《将门娇娇一睁眼,偏执王爷来抢亲》 第1章 抢亲 “本王是来抢亲的!” 桀骜又冷酷的男音灌入耳中。 谢昭昭头脑昏沉间,听到面前“啪”的一声响,下一瞬,她的身子被人扯飞了出去,撞到了一个穿着铠甲的人怀中。 年轻俊美的新郎官厉声喝道:“定西王!宁远候府和定国公府的婚事是陛下亲赐的,你竟敢捣乱!” 长街之上,红绸飞扬。 在这一片喜色之中,身着铠甲的玄甲军气势汹汹地将迎亲队伍团团围困。 “你的人本王抢了。” 玄甲军的首领,当今定西王云祁抱紧怀中佳人,唇角微勾,那笑容冰冷,却也像是打了胜仗般得意,“赶紧进宫告御状吧,新郎官!” 话落,他抱紧怀中佳人,策马离开,徒留一条街的人目瞪口呆。 …… 马背上的谢昭昭在长久的迷茫之后,眼底逐渐露出惊异之色。 不知马儿奔跑了多久,身后那人翻身而下,毫不温柔地将谢昭昭扛在了肩膀上。 冷硬又凹凸不平的肩甲,垫的她腹部一阵钝疼。 但这样真实的痛楚,却让她热泪盈眶。 她竟然重生了! 重生在嫁给楚南轩的那一天。 吱呀——砰! 谢昭昭被丢到了床榻上。 “哭了?” 低沉而冷肃的声音拉回了谢昭昭的思绪。 她的下巴被人猛然捏住,用力之大,骨头都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样。 男人阴沉地笑道:“也是,我搅了你和你轩哥哥的婚事,你现在一定伤心难过,恨不得杀了我。”ъitv 谢昭昭猛然一僵。 是云祁。 她想喊他一声,然而舌根僵硬的根本动不了。 她醒来时头脑昏沉,穴道又在云祁拉她上马的那一瞬就被他封住了。 “可怎么办呢?我就是喜欢你!”云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自嘲,“好姐姐,你骂我疯子也好,变态也罢,这辈子,你注定只能做我的女人!” 他猛然低头,唇重重地碾在了谢昭昭红艳的唇瓣上。 谢昭昭有口难言,视线还被喜帕挡住,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 云祁是大秦皇长孙,比谢昭昭小一岁,见了她总是笑盈盈地唤一声“谢姐姐”。 她便只将他当成个小弟弟一样。 前世她及笄那日,云祁忽然去找她,冲动地说:“谢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楚南轩,喜欢我好不好?” 那一日,是圣上为谢昭昭和楚南轩赐婚的日子。 谢昭昭以为云祁耍小孩子脾气,还笑着想要哄哄他。 当她看向云祁那双眼睛的时候,她心惊地发现,云祁没有开玩笑。 他是真的喜欢她。 可她一直当他是个小孩子,当他是弟弟! 她被云祁的喜欢吓到了。 从那一日开始,她躲他躲得远远的。 云祁也没过几日便请帅出征了。 但她出嫁那日,云祁竟然带了五千黑甲卫进城,冒着抗旨的风险当街抢亲! 前世的谢昭昭自以为她和楚南轩二人情深似海,此生不渝。 云祁的出现,对她来说无异于是胡搅蛮缠,破坏她的幸福。 她十足愤怒,与云祁大打出手,将云祁踹下马背。 为了让他彻底死心,她甚至对他恶言相向,当着长街之上的五千黑甲卫和无数的百姓,毫不留情地骂他恶心、骂他变态。 可前世她被楚南轩害死后,灵魂飘荡与世间,也亲眼看着云祁—— 这个曾经被自己拒绝厌弃的男人,为她斩杀楚南轩,为她谢家满门沉冤昭雪。 原来明珠一直就在身侧,是她自己非要上去捡破烂的瓦砾。 泪珠顺着脸颊滑下,谢昭昭心中发誓,这一世必定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有眼无珠。 云祁尝到了那一抹咸湿。 他极快的起身,阴沉地说:“哭也没用,你就死了嫁给楚南轩的心吧!” 谢昭昭凝聚丹田内力游走全身经脉,废了好大的力气,总算让舌根不那么僵硬,“给我解穴。” “解穴?” 云祁抬手掀掉了谢昭昭头上的盖头,他的手肆无忌惮地落到了谢昭昭的脸上,“谢姐姐武艺高强,给你解了穴,你要是与我拼命,我可打不过。” 谢昭昭看着眼前乖戾阴沉的少年,冷静地说道:“阿祁,先给我解穴。” 如此亲近的呼唤,让云祁怔了怔。 他眼底有些松动,忍不住便将手指搭在她穴位上。ъitv 但下一瞬,云祁猛然反应过来:“你想的美!” 他快速转身。 银白的明光铠甲被丢在地上,云祁这厮竟然当着谢昭昭的面开始卸甲宽衣。 谢昭昭别开眼。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明明很紧绷的气氛,因为这些声音无端端有点暧昧。 谢昭昭定了定神才说:“这门婚事是皇上赐的,你带着兵当街强抢了我回来,恐怕等会儿宫里就要来人了,你打算怎么办?” 云祁嗤笑一声:“怎么,等着宫里来人将我问罪,你出去继续嫁你的南轩哥哥?” “我是担心你。”谢昭昭转过脸,当视线对上他微敞的领口,又忍不住再次将视线别开。 “你会担心我?多滑稽的话。”云祁走上前来,双手撑在谢昭昭的身侧:“我要是真的被问罪,那不是正和姐姐你的意思。” 如此近的距离。 谢昭昭被点了穴动不了,脸颊避无可避地贴在他领口微露的肌肤上。 她的呼吸一滞,不自在地说:“你别这样。” “嗯?”云祁得寸进尺地低头:“别哪样?” “阿祁……”谢昭昭放柔了声音,“抗旨不遵是大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你是皇长孙也不能这么胡闹,你到底有没有后招?” “王爷!”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侍卫的禀报:“宫中的李公公来了,请王爷即刻进宫!” “告诉他,本王马上就到。”云祁朝外丢出这么一句,修长的大手再次捏上谢昭昭的下颌,“我当然想好了后招,但需要你配合。” “怎么配合?” “等会儿我们一起面圣,到时候本王说什么,谢姐姐顺势全部应承了便是。”云祁阴沉沉地威胁:“姐姐若是说错话,我立即杀楚家满门。” “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敢!” 第2章 亲我一下 “来人,帮王妃更衣!”云祁一声令下,进来两个伶俐的婢女,为谢昭昭穿上早准备好的绯红色落雁裙,拆下繁重的凤冠,整理头发。 云祁也换了一身白色锦袍。 他走到谢昭昭面前来,亲自拿起一支莲花并蒂点翠金钗别在谢昭昭的发髻之上,捧起她的脸打量了会儿,赞道:“好看!这便走吧!” 谢昭昭却说:“你照下镜子。” 云祁狐疑,俊脸往镜子前一伸,当看到嘴角一抹红色口脂的时候,挑眉笑了笑:“你帮我擦。” 谢昭昭盯着云祁,她根本动不了。 “简单。”云祁似看懂了她的眼神。 他往后伸手,婢女懂事地递上帕子。 他便捏着谢昭昭的手抓住帕子,胡乱抹在自己的脸上,将那抹艳红擦了去。 之后,他稳稳地将谢昭昭抱起,往外走去。biqμgètν “你等会儿也打算这么让我面圣?”谢昭昭看着萧云祁。 “到了御书房我自然会为姐姐解穴。”云祁唇角微勾,阴声说道:“谢姐姐等会儿记得乖乖听话,否则你的情郎一家就死定了!” 谢昭昭随意“嗯”了声。 云祁瞧她如此温顺,脚步略微一顿,但随即想到什么,眼底神色越发阴冷。 将她送上马车,云祁在她对面坐定,沉着脸闭目养神。 谢昭昭在思忖面圣的事情。 皇上传召,必定是楚南轩前去告了御状。 楚南轩…… 谢昭昭微垂的眼底闪过一抹浓烈的恨意。 半晌,谢昭昭整理好了思绪,“阿祁,我前段时间收到一则消息,是关于楚南轩和谢星辰的。” 云祁朝她看来,“然后?” “他们两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还有了一个四岁的孩子。” 谢昭昭十五岁被赐婚给楚南轩。 将要大婚的时候,皇后薨逝举国大丧,婚事便被耽搁了。 三年后,她十八岁,楚南轩前往边关抵御外敌,又受了伤,再耽搁两年。 到如今她已经二十岁,才坐上楚南轩的花轿。 她以为好事多磨,却不想他早就在私底下和谢星辰连孩子都生了。 谢昭昭冷静地说:“我本就恨极了他们,也不想嫁给楚南轩,只是怕拒婚牵连谢家满门,所以才勉为其难上了花轿。” 云祁眯起眼睛盯着谢昭昭,似乎在辨别她话中真假。ъitv “你既然也不想我嫁给他,还有了解决的计策,不如告诉我,我们合计一下,怎么毫发无损地解决这件事情。”谢昭昭也看着云祁,神色真诚无比。 云祁轻轻问:“毫发无损?” “是。”谢昭昭点头,“你纵然是皇长孙,有太子殿下护着,皇上也素来喜欢你,但当街抢亲形同抗旨,若是皇上问罪,那你——” “谢姐姐当真会这么担心我吗?”云祁唇角微勾,语气嘲讽,“这倒是难得。” “……” 谢昭昭直截了当问:“你怎么才能信我?” “倒也容易。” 云祁想了想,忽然身后一捞,将谢昭昭抱在膝头。 他那双深邃似幽潭的眼眸盯住谢昭昭的脸,“你亲我一下,我便信你。” 谢昭昭说:“我动不了。” 云祁抬手拍开她的穴道,但在同时动手将她双手折往后背,双膝并拢,也制住了谢昭昭的双腿。 谢昭昭试了试,无法动弹。 “我不这样,你怕是要打我。”云祁唇角微勾,眼神恶劣:“亲吧,亲了我便信你。” 谢昭昭视线幽幽看着他:“够不着,你低头。” “……” 云祁眉梢微微一挑,低头,想看看她耍什么花样。 谢昭昭倾身上前,唇贴上云祁弧度好看,软软冰凉的唇瓣。 云祁没想到她真的会亲,微微一僵。 却在这时,谢昭昭忽然张嘴,用力咬了他一口。 云祁“嘶”了一声,眉心下意识微拧,瞪着谢昭昭:“你属狗的吗?” 谢昭昭不语,趁他分神挣脱双手,直接把他扑倒在锦垫上,笨拙胡乱地在他脸上一顿乱亲,“这么多下,够让你信我吗?” 云祁惊愕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个脑袋上长了角的怪物。 谢昭昭脸色微红,但眼神却平静,“够吗?” 云祁看向谢昭昭的视线十分莫测。 半晌,他推开她翻身而起,“我自有办法,懒得和你商议合计。” 谢昭昭恼道:“你怎么言而无信?” “我说让你亲我,没让你咬我!”云祁斜晲了谢昭昭一眼,“我说亲一下,你亲了许多下,你不遵守规则,还想要我说话算数?” “……” 谢昭昭气的失语。 “殿下,到了。” 两人这一番闹腾,竟然是已经到了宫门前。 云祁用舌尖抵了抵破皮流血的嘴巴,拿了帕子,慢条斯理地把血迹才干净,才拉着谢昭昭下了马车。 一下车谢昭昭就甩开他的手站的远了些。 云祁笑了笑,似乎心情不错,也懒得理她,径直往御书房方向去了。 “谢小姐。”跟在云祁身边的玄甲卫催促道。 谢昭昭深吸口气,快步跟上前去,一边气闷一边思忖等会儿如何面圣。 …… 御书房 一身大红喜服的楚南轩跪在地上,“微臣和昭昭的婚事是皇上亲赐的,今日定西王殿下罔顾圣旨,当街抢人,还请皇上为微臣做主!” 龙椅之上,年过六十的大秦开国皇帝挥手:“快去将楚将军扶起来,赐座。” 太监总管李禄亲自上前扶持。 楚南轩站起身来,发冠歪斜,衣服上还带着些许泥污。 皇帝的眼眸扫过那些狼狈,“这是动了手?” “是——”楚南轩眼底隐隐刮过无数愤怒。 如果不是他接亲没有带武器,哪里至于被云祁三招打下马! “阿祁的确是太过分了。”皇帝皱了皱眉,“他怎么还没来?” 大秦律例,武将无诏不得带兵入京。 但云祁却直接带了五千玄甲卫进了城,还当街抢人。 云祁作为皇长孙,身份贵不可言,进城时态度也十分强硬。 守城将领不敢拦截,放他进城之后一路跟随,见他围了楚家迎亲的队伍,便立即将此事禀报给了皇帝知道。 因此皇帝知道抢亲的事情,倒是比楚南轩前来告状要早一些。 李禄赶紧说:“刚才就派人去请了,这应该马上到了。” 话音刚落,有小太监进来通报:“皇上,定西王殿下和谢小姐到了。” 皇帝淡道:“叫他滚进来。” 第3章 没拜堂便不是夫妻 片刻,一身白色暗绣云纹锦袍的云祁撩袍而入,身后跟着谢昭昭。 云祁恭敬地跪地行礼:“参见皇爷爷,皇爷爷万福金安。” 谢昭昭也随之行礼。 楚南轩立即奔到谢昭昭身侧去拉她的手,“昭昭你没事——” 谢昭昭往后侧了侧。 这是她前世的青梅竹马。 他明面上对她天好地好,却在踩着谢家上位之后翻脸无情,将她满门诛灭。 封王的那一日,楚南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冷酷鄙夷的眼神,像看一只肮脏的蝼蚁,“要不是为了让你父亲为我的仕途保驾护航,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星辰才是我一生挚爱,如今,我已功成名就,该是你为星辰让位的时候了!” 他亲手废她武功,震断她全身经脉,将她如破布一样地丢弃在荒野山庙之中,让她自生自灭…… 谢昭昭背脊一崩,全身的骨头似乎都痛了起来,周身气息也冷的吓人。 楚南轩伸过来的手握了个空,疑惑地看着谢昭昭,眉心紧拧:“昭昭?” “这是御前。”云祁一伸手,袍袖散开将楚南轩逼退,“哪由得你拉拉扯扯!” 楚南轩本就因为云祁抢亲破坏婚事丢尽脸面,此时看他这幅“谢昭昭是他所有物”的姿态更是怒火中烧,咬牙说道:“定西王殿下,她是微臣的妻子!” 云祁冷笑:“你们还没拜堂。” “够了!”龙椅上的皇帝沉声说道:“阿祁,你放肆!带兵入城也就罢了,当街抢亲成何体统?” “他们是没成亲,但他们的婚事是朕早年就亲赐的,今日也是奉旨成婚。你闹什么?” “此时宾客尚在,吉时也还没过去,谢小七,你便随楚将军回去拜堂吧。” 皇帝命令下的果决。 他作为大秦开国皇帝,目光如炬,当然看得出来云祁对谢昭昭的心思,但圣旨赐婚金口玉言,哪里是谁想捣乱就捣乱? 就算云祁是他最喜欢的皇长孙也不可以。 皇家夺臣子妻这种事情传出去岂不是要叫天下人笑掉大牙? 云祁说:“不行!”ъitv 皇帝眯起眼:“你不行?朕还没处置你呢,你倒是跳起来还要忤逆朕是不是?” 谢昭昭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住,心中七上八下起来。 眼前这位大秦开国皇帝戎马半生,夺得天下稳坐龙椅,他的手腕和谋略,眼界和格局,帝王心术早已是登峰造极。 他是数百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的人中之龙。 这样的人物,是绝对无法随意蒙骗和糊弄的。 谢昭昭这一路来想过无数个解决这件婚事的办法,但没有一个办法,是能在这金銮殿上直接硬碰硬的。 如果她说出谢星辰和楚南轩的事情,不但解决不了婚约,还会引火烧身。 因为楚南轩和谢星辰的孩子四岁,算时间正好就是大行皇后丧事期间怀上的。 谢星辰是谢家二房嫡长女,她在皇后丧期和楚南轩苟且,行为不检点,一旦戳破谢家满门也难逃罪责。 那便是和楚南轩鱼死网破。 这绝不是谢昭昭想要的结果。 如今宾客满堂,圣旨在前,吉时将到…… 她便是有千张嘴,也说不出一个不嫁的理由。 拒婚便是抗旨,谢家同样要被问罪。 怎么办? 谢昭昭柳眉紧皱,忍不住看了侧前方的云祁一眼。 他不是说有后招? 后招在哪儿? “皇爷爷,孙儿今日进城破坏楚将军的婚事,并非是故意的。”云祁面不改色,“而是孙儿收到了谢姐姐的一封信,她说希望孙儿赶来阻拦。” 皇帝,以及大殿之中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落到了谢昭昭身上。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便是谢昭昭请他来抢亲的了。 谢昭昭脑中“嗡”的一下,无法置信地看着云祁。 这厮到底要干什么? “哦?谢小七,当真是这样的吗?”皇帝一双浑浊的眼精光四射。 谢昭昭后背绷直,既不能承认,又怕否认了,云祁再多一则欺君之罪。 却在这时,云祁又说:“她在信中告诉儿臣,有人将今日大婚做障眼法,暗地里偷运一批劣质军械出城。” “什么?”皇帝脸色微变。 年前,兵部军库分派给边关的军械质量出了问题,边关士兵拿着劣质军械自然吃了败仗,且死伤惨重。 皇帝震怒,严令彻查。 但到现在都只是诛了一些小鱼小虾,背后的人到现在还没揪出来。 今日这劣质军械竟然又冒出来了?! 皇帝追问道:“是谁偷运?” 站在一侧的楚南轩霎时一僵。 “这就得问问咱们这位新郎官了。”云祁看向楚南轩,唇角轻勾,笑容毫无温度。 “楚将军?”皇帝利目一闪,“是你?”bigétν “皇上,微臣冤枉!” 楚南轩咚一声跪在地上,“此事和臣没有关系,请皇上明察!” “有没有关系,搜一搜你接亲的队伍便能一清二楚!”云祁冷笑一声,转向皇帝拱手说道:“皇爷爷,儿臣让玄甲军困住接亲队伍,为的就是严守证据。” 楚南轩浑身僵硬,脸色煞白,这件事情如此隐秘,知道的不超过五个人,云祁这几年都在西境,他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真的是谢昭昭告诉他的? 皇帝也看向谢昭昭:“此事当真?” 谢昭昭根本没传过信,但这时候云祁言之凿凿,劣质军械的事情必定是确有其事。 当即谢昭昭便道:“臣女前段时间的确发现了一些蹊跷。” “正巧当时收到了一封定西王的信,便在回信时随口与他提了一声,臣女也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劣质军械案沾了就得掉脑袋。 谢昭昭和楚南轩在旁人眼中现在是深情不悔。 她如果当真知道的一清二楚,要么提醒楚南轩不要做这种事情,要么将这事告诉自己的父亲凉国公,再不济也可能帮楚南轩遮掩。 怎么都不可能跟已经闹翻了的云祁说的明明白白,还叫他在自己成亲的这一天来把这件事情捅出来…… 谢昭昭只能这样含糊其辞。 “轩哥哥!”她震惊无比地看着楚南轩,“你当真在迎亲队伍之中藏那些劣质军械吗?” 第4章 你迟早是我的人 “我——”楚南轩哑口无言。 云祁瞥了她一眼,又转向皇帝,“孙儿带走谢姐姐也是为了询问具体情况,拖延时间,皇爷爷,现在派出禁军前去必有收获!” 皇帝脸色极为难看。 这么大的事情,云祁必定不会拿来开玩笑。 皇帝当即一挥手,命令禁军出宫搜查。 不出所料,那队伍之中果然藏了一大批劣质军械,表面以绸缎遮掩,还有马车下面、花轿底座都是。 一堆堆证物被禁军统领丢在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大怒:“楚南轩,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给朕打入天牢!” “皇上,微臣冤枉!”楚南轩犹然在喊冤。 但禁军不由分说,直接将他拖了下去。 楚南轩瞪着云祁笔挺的背脊,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利光,那看谢昭昭的眼神也阴冷莫测。bigétν 他们两个不是早就闹翻了吗? 到底是什么时候又勾搭上的! …… 皇帝召见兵部和大理寺官员议此事,遣退了云祁和谢昭昭二人。 宫道上,谢昭昭不露痕迹打量着走在自己前方的云祁,心中泛起无数狐疑。 看楚南轩刚才的姿态,军械之事他就算不是主谋也是参与了。 京城神仙打架,各路人马眼线遍布,旁人都没发觉的事情,云祁竟然这么精准的知道了? 他常年都在西境,竟然对京城的事情如此耳聪目明吗? 云祁忽然停住脚步。 谢昭昭刹不住脚,直接撞上那人坚硬厚实的背,鼻子顿时痛的像是要掉了一样。 “活该!” 云祁冷哼一声,“你眼珠子都要挂我背上了,怎么,为我刚才的英明神武倾倒,爱上我了?” 谢昭昭:“……” 她捂着发红的鼻头,错开他要往前走。 云祁侧身挡住她的去路:“今天楚南轩被打入天牢,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还挺高兴的?” “当然。”谢昭昭面不改色:“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他对我全是虚情假意,我也已经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他遭殃我恨不得拍手叫好!” “刚不是叫‘轩哥哥’叫的挺顺口的吗?” “忍着恶心而已。” 云祁眯着眼盯了谢昭昭一会儿,离得太近,以至于他唇上的咬痕清晰的露到谢昭昭面前。 谢昭昭别开脸,“你别靠这么近。” “这哪儿叫近。” 他捏起谢昭昭的下巴,出其不意啄了她唇一下。 谢昭昭变脸,“你、这是皇宫!你怎么这么放肆!” “皇宫是我家。”云祁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倾身在谢昭昭耳边说:“记住我先前的话,你迟早会是我的人,跑不掉的。” 话落,不待谢昭昭反应,云祁快速后退到三步远处。 “昭昭!” 就在这时,一道担忧的呼唤伴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谢昭昭抬眸看去。 那身材魁伟,昂首阔步而来的国字脸中年男子,正是自己的父亲,凉国公谢威。 谢威打量了谢昭昭浑身上下,见她毫发无损,暗暗松了口气。 “见过定西王。”谢威转向云祁行礼,面无表情道:“昭昭劳烦殿下照看,老臣这便带她回府。” “不客气。”云祁微笑:“谢伯伯慢走。” “告辞。”谢威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了一下,“再会。” 然后便带着谢昭昭快速离去。 “爹——”谢昭昭低唤。 “出宫再说。”谢威丢下一句话,脚下生风,眨眼功夫出了宫门。 宫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和三匹高头大马。 车边,两个俊美颀长的男子正在来回踱步。 “爹,妹妹!”两人看到谢昭昭和谢威出来,都快步迎了上去。 “宫里——”五哥刚要发问,谢威发话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老七跟我上马车,你们两个骑马,走人!” 两个男子不敢有二话,都赶紧翻上马背。ъitv 谢昭昭随着谢威上了马车。 马车前行的那一瞬,谢威的眼神也落到了谢昭昭的身上,“臭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那有些气急败坏的责骂语气,谢昭昭如今听着只觉得亲切,喜悦从心底升起,唇角也便弯了起来:“爹爹——” 谢威一把拍上车内茶桌,“笑什么笑?” “看到爹爹高兴。”谢昭昭笑弯了眼睛。 “……”谢威瞪了她一眼,横眉毛竖眼睛,“不许笑,给老夫严肃点儿,抢亲的事儿,劣质军械的事情,一件件说清楚了!” “是这样的……”谢昭昭说:“前段时间我感觉楚南轩行为有点古怪,正好阿祁……定西王殿下写信给我,我便随口提了一下。” “定西王殿下应是暗中查探到了楚南轩转移劣质军械的事情,所以专程赶着今日回京的。” “他劫我……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是抢亲。” “哦?”谢威捋着胡须,脸上阴晴不定,“他来的也太巧了。” 谢昭昭两世为人,对自己的父亲十分了解,只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爹爹觉得,楚南轩不会和劣质军械有关系,是殿下栽赃他?” “老夫可没这么说,是你……”谢威本想含混两句,但见谢昭昭神色锐利,似乎一下子看到了他心底去。 谢威冷哼道:“那个混世魔王对你的心思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他为了不让楚南轩娶你,做出这种栽赃嫁祸的事情也不足为怪!” 云祁是大秦皇长孙,自小受尽宠爱,性子也养的骄纵跋扈,玩世不恭,就是一个人见人怕的混世魔王。 就算这几年驻守西境,但他在京中已经恶名远播。ъitv 谢威哪能不多想。 “爹爹。”谢昭昭认真道:“殿下有些时候的确是个让人头疼的顽劣少年,但你何曾见过他拿国事开玩笑?” 谢威一顿,“这倒也是。” “当时在金銮殿上,殿下说出劣质军械的时候,楚南轩就变脸了,分明是做贼心虚。” 谢昭昭又说,“而且禁军当场搜出的物证做不得假,花轿是他们楚家准备的!” “此事必定和楚南轩脱不了干系!” 谢威皱了皱眉,神色古怪地看着谢昭昭:“老七,你怎么好像转了性子,这么相信殿下,对南轩却直呼其名,还似是憎恶的厉害?” 第5章 娇柔母女 他昨晚和夫人前去看望了谢昭昭。 谢昭昭说起楚南轩,简直是满脸的幸福,以及对婚后生活的憧憬和向往。ъitv 他还笑话了一声“女大不中留”,被夫人瞪了好几眼呢。 这还不到十二个时辰,态度竟然是天下地下的转变? “他参与劣质军械的事情!”谢昭昭看着父亲,“爹爹戎马半生,最讨厌的便是在军械战马粮草之上动手脚的宵小之辈。” “我自幼受爹爹教导,自然也恨死这种人了!” 谢昭昭又说:“而且还是在我出嫁的这一日,有一些马车是从咱们谢家出来的,也不知道咱们家会不会被牵连。” 她这么一说,谢威的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手扶额头垂眸细思,再没有吭声。 楚南轩怎么会和劣质军械有关? 怕不是被别人算计了。 也不知背后是谁…… 谢昭昭瞧他神色便猜到他依然信任楚南轩,心里暗叹了口气。 楚南轩这个人实在太会伪装。 他待人接物滴水不漏,谢家满门上下,除了大姐姐以外,就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谢昭昭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只是暂时引开了父亲的注意力,说不准没一会儿他回了神,还是会觉得她对楚南轩的态度古怪。 毕竟,她和楚南轩这些年情深义重,是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但现在要她装作深情,装作担心楚南轩痛哭流涕,她却是做不出来。 车内静懿。 车轮轧轧和马蹄哒哒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 谢昭昭抬眸,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街道。 今日先是玄甲军堵路,后又是禁军搜查。 百姓人心惶惶,街上人不多,且都行色匆匆。 不见前世车水马龙的热闹,但这街头的建筑,却让人熟悉的有点恍惚。 不远处,凉国公府的门楼巍峨耸立,已经能看见门前握枪站岗的守卫,以及好些衣着锦绣的女子。 “久违了……”谢昭昭低声喃喃。 我的亲人。 还有——仇人! 谢昭昭是凉国公幺女,今日她出嫁,府上开了中门,披红挂彩,一片喜色。 但如今婚事出了变故,宾客尽散。 此时站在门前巴望着的,是谢家的女眷们。 瞧着马车停在门前,站在最中间那雍容贵气的妇人甩开嬷嬷们的扶持,扑到马车边去焦急唤道:“昭昭——” “娘。”谢昭昭从马车上跳下来,扑入妇人怀中,“我没事。” “怎么没事?”凉国公夫人于氏哭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好了好了!”谢威这时候也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门口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于氏一眼瞪过去,“老娘就爱流眼泪,你有意见吗?” “呃……”谢威赶紧赔笑脸,“为夫不敢有意见,这不是门口风大,怕夫人和老七受凉。” “老七什么老七!”于氏骂道:“她是个女孩儿,她有名字!不是个老爷们!” 谢威讪讪:“夫人教训的是,嗯,为夫口误……” 于氏身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和一个十八九岁的美丽女子。 两人五官有五六分相似,连气质也是出奇的一致。ъitv 都是娇柔楚楚,温软惹人怜的模样。 美妇人——二房夫人窦氏掩面啜泣:“本来好好的大婚……如今搞成这样,殿下当街抢人,竟是一点也不顾及昭昭的名声。” “还有南轩……他可是咱们都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能犯什么事情,就这样不明不白被忽然下大狱。” “是啊。” 一旁的温软美人谢星辰黛眉紧蹙,看着谢昭昭时双眸也盈满泪水。 她倒是比谢昭昭这个事儿主还难受哀痛,“昭昭妹妹,你不要在意那些百姓议论什么,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都是殿下他任性妄为……” 云祁喜欢谢昭昭的事情不是秘密。 五年前还为了谢昭昭找过楚南轩许多次麻烦,每一次动静都闹得不小。 百姓愚昧无知,五年前便绘声绘色地议论过一段时间。 好听点的便说皇长孙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好听的直接说谢昭昭是红颜祸水。 表面上和楚南轩成婚,背地里还吊着英明神武的皇长孙,简直是水性杨花。 有的甚至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谢星辰此言一出,谢威和于氏都想起当初的事情来,脸色也都沉了下来。 显然夫妇二人都对云祁很是憎恨。 “二姐姐。”谢昭昭淡淡地看着谢星辰,眸底闪过幽冷暗光,“你今日可曾离过府?” “我……”谢星辰愣了一下,“不曾啊,三妹妹怎么这样问?” “你既然不曾离过府——”谢昭昭声音忽冷:“那你怎么知道百姓都在议论呢?你是长了一双顺风耳,能听到街头巷尾那些人的议论不成?!” “还是你恨不得别人把我当谈资,每日议论个不停?”biqμgètν 谢星辰错愕:“我只是猜测,我是想安慰你……” “明知道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你便偏要在这大门口说百姓议论我。”谢昭昭冷笑道:“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你就是这样安慰我的?” 谢威夫妇,以及站在不远处的谢家两个儿子都朝谢星辰看过去,神色古怪。 谢星辰脸色刷白。 “还有二婶。” 谢昭昭转向二夫人窦氏,“你说楚南轩下狱不明不白,你在隐射什么?他下狱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你难道怀疑皇上的圣明?” “我——”窦氏脸白的跟鬼一样,“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昭昭冷冷说道:“二婶须知祸从口出。” “是、是……”窦氏涩声说道,“都是我太担心昭昭了,这才一着急失了分寸,还望大哥大嫂莫怪。” 谢威的视线从谢昭昭转到窦氏母女身上,沉声说:“好了,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都进去吧。” “走。”于氏牵着谢昭昭往里走,不露痕迹地离窦氏母女远了些。 国公府门边站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瞧着谢昭昭一眼,淡淡说:“既然没事,那我回府了。” 那是谢昭昭的大姐姐谢嘉嘉,姐妹俩关系素来不睦,见面动辄吵闹,动手也是有过的。 父母头疼的厉害,但偏偏又没办法。 谢威瞧她真的要走,也不好挽留,便喊了老六谢长安去送她。 谢昭昭瞧着姐姐的背影,微垂眼帘。 不急,先解决了府上的祸患,再与姐姐修复关系。 第6章 不嫁楚南轩 进了府上之后,二房的窦氏笑容温婉地说道:“今日出了大变故,昭昭定然是心情不好,大嫂,你陪昭昭回望月楼去,好好说说体己话。” “嗯。”于氏点点头,视线扫过满院子的彩绸:“这些都劳烦弟妹了。” “没事没事,家中一向是我负责,我知道怎么做,大嫂就放心吧。” 谢星辰站在窦氏身边,也温顺乖巧。 两人似乎都没为谢昭昭方才犀利的言辞生气。 谢昭昭将她们二人的表情看在眼中,心底一片憎恨。 就是这样温柔大方的模样,迷了多少人的眼? 谢昭昭和于氏母女离开之后,谢威和因为军械案的事情将谢家老五谢长渊叫到了书房去商议。 窦氏走到无人处,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贱蹄子!” 那凶狠憎恶的表情,和方才的温柔简直判若两人。 “娘,这还在院子里,别让人看到了。”谢星辰拉了拉窦氏的衣袖,“现在不是恼火谢昭昭的时候,轩哥哥那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咱们得想办法打听一下。”biqμgètν “不错!”窦氏也担忧起来。 那可是她女儿的金龟婿,宝贝金孙的父亲,她们母女二人以后全部的依仗啊,现在怎么出了这种事? …… 谢昭昭在府上的居所叫做望月楼,高三层,一楼是会客花厅,二楼是她的闺房,三楼则用来拜访珍奇宝玩还有书籍。 望月楼的院子也很大。 院内有清凌凌的洗砚池,有紫藤花树盘出的秋千架…… 一切的一切,便如同前世一样。 作为凉国公谢威最小的女儿,谢昭昭自小受尽父母兄姐疼宠长大。 却偏生被楚南轩那个披着人皮的豺狼算计殆尽。 “昭昭?”于氏诧异地问:“怎么站在这里不走了?” “没事。”谢昭昭朝母亲微笑,牵着母亲一起回到了二楼的闺房之中。 门一关,谢昭昭轻轻投入母亲怀中,“娘。” 于氏只以为她担心楚南轩,抱着女儿的肩膀柔声说:“昭昭啊,你别怕,南轩的事情你爹会去想办法的,他迟早会出来的,到时候再给你们补办婚礼!” 谢昭昭在母亲怀中摇头,“我不想嫁给他了。” “什么?你在跟娘开玩笑吗?” “我是认真的。”谢昭昭抬眸,表情严肃。 “为什么啊?”于氏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皇上亲自赐的婚。” “你等着嫁给他这一日等了五年那么久——” “我在花轿上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谢昭昭说:“梦到……他根本不喜欢我,一切只是做戏。” “他只是为了让父亲扶持他,等咱们谢家没了利用价值,他便露出了豺狼面目,我们全家都死在他手上,每一个人都没有好下场,那画面太可怕了。” 于是错愕,“这……” 她本想说,梦境怎么能当真。 可看着女儿惨白又痛恨的脸色,于氏还是闭上了嘴,“昭昭乖,不怕不怕,爹娘都在呢,还有你哥哥姐姐,没有人能伤害你。” 谢昭昭双眸微湿,“娘我不要嫁给他!” “好好好,你说不嫁就不嫁!”于氏以为她被梦境吓到,连声安抚。 却不想,谢昭昭因为终于回到母亲怀抱,才激动地哭了。 于氏担心谢昭昭的情况,陪到很晚才离开。 两个大婢女香桂和香玉进来服侍谢昭昭洗漱更衣,准备休息。ъitv 谢昭昭坐在镜子前,却透过镜子,不露痕迹地观察着两个婢女。 香桂一切如常,动作温柔地帮谢昭昭取了发髻上的精巧珠花。 香玉却眼神躲闪,时而咬唇,时而捏紧袖角,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谢昭昭心中了然,垂下眼眸吩咐:“香桂,你去休息吧,让香玉服侍便是。” “是。”香桂恭敬地退了出去。 留下的香玉顿时更加紧张,捏着梳子的手都有些发白,“小姐,奴婢帮您梳头。” “嗯。”谢昭昭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安静地由她整理头发。 一切做好,香玉暗暗松了口气,福身要退下的时候,谢昭昭忽然说:“你为何给我下药?” “小姐!”香玉眼神躲闪:“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我上花轿之前就有点头晕,坐上轿子之后没一会儿就昏过去了。”谢昭昭视线平平地看着香玉,那双美丽漆黑的眼睛透着锐利的光华,“出门之前,只有你端过一份糕点给我。” 香玉僵住。 谢昭昭说道:“你只要老实交代,这件事情我不会追究。” “是、是……”香玉白着脸说:“是定西王府的嬷嬷找的奴婢,给了奴婢那份糕点,一定要奴婢在小姐出门之前让小姐吃了。”bigétν “他们抓了奴婢的家人做威胁——”香玉膝行到谢昭昭面前去,“小姐,奴婢不敢不从啊!” “好吧。” 谢昭昭点点头表示明白,“你先退下。” 香玉看了谢昭昭好一会儿,拿不准她的心思。 她感觉,小姐回来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活泼灵动,现在却安静的厉害。 “我要休息了,退下。”谢昭昭走向床边,又说了一遍。 香玉咬了咬唇,只得起身离开。 啪嗒。 门板拍合,谢昭昭盘膝坐在床头,试着聚拢内力,却发现丹田空空。 试了几次都是这般。 谢昭昭看着水红色的床帐,长吸了一口气。 他这不会是给自己下了什么化功散吧? 她头疼地闭上眼,琢磨着云祁这厮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世可没有下药这回事,更没有劣质军械。 云祁前来抢亲,被自己打下马丢尽脸面。 且带玄甲军进城犯了律法,身为皇长孙,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大秦的开国皇帝素来是赏罚分明,对云祁也毫不客气,直接重则一百军棍,罚了禁足思过三个月。 下药让她无法反抗。 进宫之后又牵出劣质军械,还当场搜到了证物,一连串的事情似是早有筹谋,精准打击。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变故? 而且云祁现在对她的态度也和前世完全不同。 前世他喜欢她,却因为她厌恶他而小心翼翼,躲避退让。 如今却放肆张扬,把那套对待外人的混世魔王手段也用到了她的身上来。 谢昭昭大胆猜测,自己都可以重生回来,云祁会不会也是重生? 第7章 样样不如谢昭昭 谢昭昭这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婢女进来服侍她用早膳。 香玉明显有些紧张,欲言又止。 谢昭昭安静地吃了一顿饭。 在香玉上前来收拾碗筷的时候,谢昭昭问:“你在我身边几年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是您随着国公爷在宿州的时候救的,到今年有九年了。”香玉小心翼翼地回。 “原来已经九年了。” 谢昭昭的声音轻飘飘的,渗出几分透骨的幽寒:“这么些年我对你不薄,你倒是什么都敢往我嘴里喂了?” 谢昭昭有四个大丫鬟,香桂、香玉、红袖、红霞,其他三个都一心向着谢昭昭。 唯有香玉,看似懂事机灵,实则很有自己的小心思。 香玉一家在战乱之中已经死绝。 前两年不知怎么冒出个表哥来,日子也开始不安生。 她时常为了表哥做生意、娶亲,表嫂生产、表弟读书的事情来求谢昭昭,预支月例银子。 谢家不差银子,谢昭昭也觉得香玉出生可怜,因此对她有求必应,十分大方,给的银子从没提过一个还字。 香玉甚至时常偷拿一些望月楼内的东西。 有时是珠钗首饰,有时是布料衣裳。 谢昭昭只是觉得一点小钱无所谓,何况有些东西是她早就不用的了。 可是香玉那所谓的表哥根本不是表哥,是情郎。 谢昭昭无底线的纵容和接济,没有让她感恩戴德,反倒助长了她的贪婪。 前世便是这个人,将大哥的孩子送到谢星辰的手上,被谢星辰做给药童,再剥皮取骨入药,给谢星辰的孩子续命。 脑海之中前世的画面血淋淋的凄惨,谢昭昭的双眸却越发的平静,“背主之人,该死!” “小姐!”香玉震惊地看着她,“求小姐放过我这一次,我真的是被逼,他们抓了我表哥——” 她以为谢昭昭说的是气话。 毕竟,谢昭昭对待下人素来宽容,别说是要命,便是打骂都没有过。 谢昭昭面无表情地唤道:“红袖。” “是!” 一个暗红色劲装的女子一跃而入,拱手行礼:“小姐吩咐。” “处置了吧。”谢昭昭丢下四个字,语气清淡的像是说,今日的茶水不错。 香玉大骇:“小姐饶命,小姐饶唔唔——” 红袖已经带了两个劲装武婢上前,堵住香玉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多年来谢昭昭对她的纵容,已经让她忘记了,谢昭昭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 生逢乱世,谢昭昭从娘胎里就跟着父母南征北战,活到如今二十岁,前十五年全在军营之中度过。 她回到闺阁能做娇女,在战场上却是杀神。 她对待叛徒从不手软。 香桂从外面进来,极冷地哼了一声,“敢对小姐下药,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香桂昨晚退出去后守在门外,却是听到了谢昭昭问香玉的话。 万一那是要命的毒药? 香桂不敢想象。 “好了。”谢昭昭手单手托腮,看着外面的紫藤秋千架:“你最近仔细留意二房的情况,她们的动向巨细无遗都报给我知道。”bigétν “小姐?”香桂诧异,“怎么好好的要留意这个?” “做事就是,不必多问。” 谢昭昭话音刚落,清淡幽冷的眼眸忽然一眯。 “昭昭,姐姐来看你了。” 谢星辰一身水碧色长裙,手上握着精巧团扇,在婢女的跟随下进了望月楼来,朝二楼窗口的谢昭昭嫣然一笑,“怎么坐在上面?下来说话。” 谢昭昭“啪”一把放下窗棱,像是一巴掌打在谢星辰的脸上。 谢星辰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冒出无数疑问。 这谢昭昭……到底是怎么了? 她们已经姐妹情深了二十年,谢昭昭为了她连姐姐谢嘉嘉都不认了,如今怎么频繁给她摆冷脸? 谢星辰想了想,挂着更加温柔善意的笑容上了楼,到谢昭昭面前来坐下。 “昭昭还在为昨日定西王殿下抢婚的事情心情不好?别担心,轩哥哥他肯定会没事的,到时候你们补办婚礼……” 谢星辰捏紧帕子,说着违心的话,“你们还是夫妻。” “二姐姐。”谢昭昭慢悠悠地看着她,“你这一声‘轩哥哥’叫的好是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丈夫。” “吃醋了?”谢星辰心头一跳,笑眯眯地说:“我以前不也这样喊?你还说你不介意……姐姐以后不这样叫了。” 谢昭昭低下头不说话。 谢星辰本是来打听楚南轩昨日的情况。 毕竟当时谢昭昭是进宫面圣过的,只有她最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谢昭昭这样沉默地不接茬,先前还意味不明地提了一口她对楚南轩的称呼,倒让谢星辰不好随意开口。 气氛就这样凝住了。 谢星辰慢慢摇着团扇,琢磨着怎么开口,一边也打量着谢昭昭。 生在谢家这样的荣耀之家,受尽恩宠长大,谢昭昭从小到大都是个明媚如骄阳的女子。 她骄蛮却不骄纵,活泼灵动又善良。 五官外形没有遗传到半点谢威的粗犷,和亲生母亲于妙言有六份相似,并且比于妙言生的更加精致美好。 笑起来的时候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能让人的心化了似的。 谢威时常到处夸耀,谢昭昭便是他的小太阳。 谢星辰自然对此嗤之以鼻。 谢昭昭乃至整个谢家大房的人,对谢星辰来说,都是被耍的团团转的蠢货罢了。 但这会儿的谢昭昭,却跟转了性子一样。 她把玩着一把精巧的短刀,手指轻轻拂过刀柄上镶嵌的各色宝石,安静淡然的像是一幅画。 谢星辰心底不自觉浮起一股憋闷和嫉妒。 她寄人篱下,比样貌,比家世,比宠爱,她是样样不如谢昭昭。 但她却赢了楚南轩。 谢星辰一时间又有些得意。 但得意没升腾起来,就想到如今的情况又皱起了眉。 她终于忍不住道:“昭昭,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轩哥……楚公子他进了宫就被军械的事情牵连了?” “我怎么知道?”谢昭昭懒懒道:“皇上问罪,我也不清楚。” “……”谢星辰咬了咬唇,“那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救他?” “这事儿很复杂的,我不懂朝事,也想不到办法。”谢昭昭慢吞吞地说:“不过应该需要打点,不然在天牢很难过。” “那你赶紧想办法打点啊!”谢星辰忙道:“再去求求大伯,他和皇上有过命的交情,肯定有用!”ъitv 别说楚南轩没犯事,就算真的犯了事,如果谢威全力保他,也是保的下来的。 谢昭昭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星辰,“二姐姐比我这个未婚妻还关心他呢,也是他的福气。” 谢星辰做贼心虚,笑得牵强,“我、我明明是关心你,而且、而且也是怕牵连到谢家,昭昭你可不要多想。” “嗯。”谢昭昭淡淡应了一声,“我累了,香桂,送客吧。” 香桂不知道谢昭昭和谢星辰哪里不对付了,但素来也是不喜欢谢星辰矫揉造作的模样,当即便伸手道:“二小姐,请吧。” 谢星辰脸色变幻莫测,勉强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甩袖走了。 谢昭昭顺着窗户缝隙看着谢星辰气急败坏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唇。 想让她救楚南轩出来,下辈子都不可能! 第8章 第一件事,拿回掌家权 香桂送了谢星辰上来之后,欲言又止,“这二小姐怎么……” “怎么什么?”谢昭昭问,“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奴婢就是觉得,她好像对姑爷太上心了些。”香桂皱着眉。 平素谢昭昭上心过头,谢星辰跟着关心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但今日谢昭昭对楚南轩如此冷漠,谢星辰的过度关心就让人不适。 谢昭昭笑了笑,只说:“就怕她不关心……她够关心才好啊。” 香桂听不懂谢昭昭的话,担心地看着她,“小姐,您没事吧?” “我好的很。”谢昭昭淡道:“让你做的事情好好做,这两日盯紧一点,时刻回报。” “小姐。”香桂猜测,“你是不是觉得,二夫人掌家有什么不妥?” 这凉国公府谢家,朝堂上谢威独挡一面,家中掌事的却并非谢大夫人于氏,而是二房的窦氏。 前朝政局腐败,皇室贵族鱼肉百姓,惹的天怒人怨,兵戈四起。 大秦宣武皇帝出身微寒,被前朝大宴官员逼的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斩紫蟒歃血为盟,揭竿而起。 他带着一队十五人的乌合之众,从乡野山村一步步成为一方霸主,最后问鼎江山。 而谢昭昭的父亲谢威就是当初十五人之一,草莽出身,靠着一股不怕死的勇猛为宣武皇帝冲锋陷阵。 宣武皇帝登基之后,先封谢威永昌候。 后来谢威诛灭前朝余孽居功至伟,再封凉国公,如今手掌兵马,参军国事,是名副其实的开国元勋。 谢威娶的妻子是开平王于镇南的独女,夫妻二人感情极好,七个子女也都是人中龙凤。 谢威可算是名副其实的人生赢家。 而当初随着谢威一起跟在宣武皇帝身后征战的谢家老二谢擎却死在了战场上。 世人皆知,谢擎是为了保护谢威,帮他挡箭死的。 也因为这个,整个谢家大房对二房的人心有愧疚,以至于感恩戴德。 谢星辰和窦氏觉得谢家全家都欠她们,甚至觉得谢威的功勋都是谢擎靠命换回来的。 明面上看起来大房二房一团和睦,其实那对母女却是恨透了大房所有人。 这些年来,窦氏掌着府上中馈,谢威和谢家其余儿郎的赏赐下来,全都交在公中,窦氏理所当然中饱私囊。bigétν 可事实上,谢擎是自己贪功冒进被人合围杀死,后来谢威还发现谢擎暗中参与夺嫡,行刺皇子。 为了保全谢家,也为了保住谢擎死后的名声,谢威便帮谢擎抹掉了所有证据,对外说,谢擎当初是为了救他而死。 这件事情,只有谢威自己知道,谢昭昭也是前世偶然得知。 如今重生而来,谢昭昭必定和二房这对披着绵羊皮实则是豺狼的母女清算! 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回掌家权。 谢家的所有财帛全是父兄拼死挣来的,断然没可能填进她们的口袋。 …… 谢星辰回到怡兰苑的时候脸色无比难看,“她怕不是吃错了药,提起轩哥哥她就一脸无所谓,我喊一声‘轩哥哥’她还阴阳怪气的!” 难道谢昭昭发现了她和楚南轩的事情? 那怎么可能! 窦氏迎上前来,“她估计是被定西王抢亲给刺激到了……行了行了,别抱怨了,打听的怎么样?” “她什么都没说。”谢星辰脸色更加难看,“说是皇上下旨,她不懂朝事不知道。” 窦氏顿时满脸担忧,“这、这可怎么办?难道咱们一点都使不上力吗?” 她不懂朝事,但也明白军械之事的严重,如果楚南轩出事了,那她和星儿后半辈子岂不是都没依靠了? 还有孩子啊! 谢星辰忽然说:“不过她倒是提了一嘴,天牢内不好过,得打点,娘,咱们赶紧准备点银钱,再打听一下负责这案子的人,打点一下总是没错处的。” 窦氏连忙点头:“你说的不错,娘这就准备。” …… 谢昭昭却在谢星辰离开望月楼之后,便去父亲的书房等着。 谢威上朝去了。 谢昭昭看着院内的凤凰花树,经过昨夜之后,心平静下来的速度连她自己都意外。 半个多时辰之后,一身绛紫朝服的谢威快步进了书房。 “老七?”瞧着谢昭昭,谢威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什么,“进去说吧。” “好。” 谢昭昭站起身,体贴地帮父亲接了官帽,进到书房之后放在了桌上。 谢威大马金刀地坐回太师椅上,手指敲了一下茶杯:“你来求为父帮你捞人,空着手就来了?也不说准备点好吃好喝的!给为父倒茶!”bigétν “父亲请喝茶。”谢昭昭乖乖巧巧地给谢威沏了茶,还双手捧到谢威面前去。 谢威瞪了她一眼,一边抿茶一边说:“要把楚南轩捞出来也不是没办法,只是——” “爹爹。”谢昭昭却说:“咱们绝对不能插手楚南轩这件事情!” “咳咳——”谢威一口茶咽错了地方,“你、咳你说什么?” “我说不能插手。”谢昭昭温声说:“我来见爹爹,不是要爹爹捞他,是要爹爹和这件事情撇清关系的。” 谢威见鬼一样地看着谢昭昭:“他是你未婚夫!现在不捞他还撇清关系?” “我不嫁了!”谢昭昭语气无比认真,“不管爹爹怎么想,这件事情我心意已决,我绝对不会嫁给他!” 谢威挑了挑眉。 昨晚于氏已经说了谢昭昭因为噩梦再不想和楚南轩有关系,他还以为于氏夸张了,没想到谢昭昭态度这般坚决。 好好的婚事出了变故。 原本郎情妾意的人忽然就不行了。 这让谢威措手不及。 谢昭昭又说道:“还有爹爹难道忘了,军械的事情不了了之就是和上面的几位皇子有关系,楚南轩那天只是喊冤,却又什么都不说,恐怕他是给哪位皇子办事。” “爹爹现在捞他,皇上恐怕会怀疑爹爹结党。” 谢威眉头打成了死结,“这话是定西王殿下告诉你的?” 谢昭昭脸不红气不喘地把事情推到云祁身上,“是,定西王说,谢家沾手会有危险的。” “哦。”谢威捋着胡子看了谢昭昭好一阵子,忽然说:“你现在怎么这么听定西王的话了?” 第9章 武功尽失 “我不是听他的话。”谢昭昭笑盈盈地说:“是谁说的对,我就听谁的。他虽然有时候爱犯浑,但是话说的不错。” “爹爹,你不许插手。”谢昭昭抓住谢威的袖子晃了晃。 “楚南轩要是给皇子办事,他就死不了,您插手无端惹一身脏水,万一皇上怀疑您也参与,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行吧行吧。”谢威哼笑一声,“撒娇这不入流的手段都用上了,老夫就听你一次。” “爹爹英明。”谢昭昭朝谢威福了福身,“下次女儿来见爹爹之前一定给您准备好吃好喝的,告退。” 谢威眼一横:“这次都没有,下次你能记住?滚吧!” 被这般粗暴的驱赶,谢昭昭却是早已习惯,一点不恼火,提着裙摆离开了。 女儿一走,谢威的脸逐渐沉了下来。 当初随着宣武皇帝斩蛇起义的人不少,但能坐到国公位置的,却只谢威一人。 他除了勇猛和军事天赋之外,脑子也比旁人清醒。 他如何不知道女儿说的都是实话? 做人臣子,要为君卖命,拼死拼活,但不该你管的事情决不能插手,安守本分才能走的长远。 宣武皇帝早就立了太子,并且太子德行极佳,受人尊崇。bigétν 楚南轩却和别的皇子搅在一起,还是在大婚的这一日干这种销赃的事情。 这是不单要自己找死,还不顾谢家。 …… 怡兰苑那边,听说谢昭昭去见了谢威,窦氏母女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看来谢昭昭是去求过谢威帮忙救楚南轩了。 那就好。 母女俩更加用心地打听案子,琢磨着打点的事情。 谢昭昭回到望月楼后不久,怡兰苑那边也送了消息来。 这些年虽然窦氏掌家,但谢家的功勋财帛全部来自谢威,谢威心疼女儿,得了赏赐都要先送一堆最好的到谢昭昭这儿来。 谢昭昭可算是谢家的小财主了。 有钱好办事,买通怡兰苑的奴仆轻而易举。 听完香桂的回复,谢昭昭吩咐:“仔细留意她们从哪里打点,联络什么人。” “奴婢明白了。”香桂点点头,又好奇地问:“小姐,按照您刚才和老爷说的,现在不能插手。” “那二夫人她们去打点,要是被上面发现了,岂不是还会牵连谢家。” “所以要你留意。”谢昭昭淡淡说道:“自然是不能让她们真的去打点。” 打点是需要过程的。 只要在这个过程没有进行完的时候堵截,打点不会成功。 而窦氏母女却会犯错。 窦氏母女这些年中饱私囊,父亲未必不知道,却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方面是看在和谢擎一母同胞的份上,照顾二房遗孤,另外一方面,父亲得的赏赐很多,自然也不在意她们贪墨一二。 可是暗中插手军械案,联络官眷“打点”,这是贿赂。 说的大一点便是结党营私。 父亲绝不会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到时候才会重新考虑管家权的问题。 “去吧。”谢昭昭抬抬手,“我休息。” 香桂福身退下去后,谢昭昭转身坐在床榻之上,再次试着提气。 丹田处依然空空如也。 谢昭昭蹙了蹙眉,神色十分复杂。 昨儿还只是自己打趣了一声化功散,现在心里却着实有些慌了。 她这些年练功勤勉,内功外功都不曾懈怠,忽然变成个手无缚鸡之力弱柳扶风的,这算怎么回事?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起身下床,到桌边写信,后派了红霞送出去。 …… 第二日一早,于氏带着精美的早膳到望月楼内来和谢昭昭一起用,却神色有些复杂地瞧着谢昭昭。 等早膳用完,于氏问道:“香玉犯了什么事情?” 谢家和于氏的母族开平王府都是草莽出身,素来御下宽厚,并没有旁的世家大族那种动辄打杀奴仆的风气。 因此,谢昭昭处置了香玉的事情,着实让于氏震惊意外。 谢昭昭早有准备,平静地说:“娘,我武功没了。” “什么?”于氏大惊,“怎么回事?” 香桂也惊了一下。 这两日谢昭昭只是安静了一些,谁也没看出来她有什么不适。 “快快,请苗先生来,快点!”于氏催促道。 有人赶紧跑了出去。 “什么时候的事?”于氏抓着谢昭昭的手,眼睛也迅速打量了谢昭昭周身上下,“快点说,你要急死娘吗?” “就是出嫁那天的事情。”谢昭昭说道:“我上花轿的时候就手脚发软,昨日我问了香玉,她说——上轿之前她给我的糕点是有问题的,是定西王殿下给我下的药……” “可是那天定西王带我回王府之后,察觉我浑身无力就让他府中大夫帮我诊过脉,得知我中了不知名的毒武功尽失,他气的大发雷霆。”bigétν “他怎么会给我下药?” 云祁喜欢谢昭昭喜欢的发了疯。 就是再冲旁人怎么犯浑,却从未做过一丁点伤害谢昭昭的事情。 京中谁人不知? 谢昭昭冷冷说道:“香玉背主在前,问她还死不交代,女儿一气之下这才处置了她。” “岂有此理!”于妙言性格泼辣,最见不得这种背叛之事,恼恨地说道:“这个白眼狼!” 这时,府上的苗先生背着药箱赶来。 于妙言赶紧把谢昭昭的手腕递过去给他,“先生快瞧瞧,她武功没了。” “好好,夫人别急,别急!”苗先生捋着胡子闭着眼诊脉,片刻后“啊”了一声,“这,这是中了软筋散,还是特制的。” 于氏急忙问:“这毒很厉害吗?对身体有损伤吗?” “倒是对身体没损伤,但会内力尽散,手脚无力啊。”苗先生神色凝重,“这种特制的软筋散,不知道配方还不好解。” 谢昭昭唇瓣紧抿,额角青筋噌噌直跳。 果然。 不是化功散,也和化功散差不多了。 这个浑蛋! 于是追问道:“先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没有。”苗先生摇头,“只有知道配方的人能解。” 于氏气的脸色铁青,“这个杀千刀的香玉,怎么叫她那么容易就死了呢?来人、来人!去把她住的地方给我翻过来查,一定要查出来到底是谁背后指使!” “昭昭别怕。”吩咐完,于氏又转过头把谢昭昭抱在怀中,柔声安抚:“娘一定把害你武功尽失的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练武艰辛,谢昭昭就算自小天赋极好,也吃尽了苦头。 如今倒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于氏简直比自己的武功被人废了还恼火! 第10章 她爱慕我,舍不得揍我 谢昭昭心中暖融融的。 这便是母亲,永远无条件相信她,爱护她。 可这样好的母亲,却在前世为了救她,被逼的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谢昭昭抱住于氏无声地说:这一回,谁也不能伤害我的亲人。 于氏再三跟苗先生确定,谢昭昭只是没了武功,身体没有损伤,才稍微松了口气。 “昭昭别担心。”于氏柔声安抚道:“娘这就给老四写封信,你四哥医术那么好,肯定可以解你身上这个软筋散!” “对了,娘先请宫中太医来帮你看看!” “不用。”谢昭昭把母亲拉住,“我这药还不知道是谁下的,咱们现在大张旗鼓请太医,可能会打草惊蛇。” 于氏蹙眉:“可是……” “没有可是。”谢昭昭低声说:“苗先生的医术不比太医的差,咱们就先让苗先生看,然后暗中查探到底是谁给我下药。” 于氏眉心拧成了川字型,良久才说:“先这样吧。” 因为这事儿,于氏待到晌午才离开。 …… 怡兰苑那边只听说谢昭昭处置了香玉,却不知道理由。 窦氏和谢星辰母女二人免不得一顿猜测。 “这谢昭昭怎么神神叨叨的。”窦氏皱眉说道:“从宫里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以前可从没在家里打杀过人。” “或许是受了刺激。”谢星辰整理着银票,一心惦记着如何打点,让楚南轩在牢里好受一点,“五万两不知道够不够?” “应该够了!”窦氏回神又说:“但还是多准备一点,毕竟这件事情挺大的,钱少了人家不愿意帮忙。” …… 香玉没了,谢昭昭身边少了个照看起居的大丫鬟,晚上于氏便让人送了一个自己身边懂事听话的过来,还改了名字叫做香蓉。 谢昭昭只看了一眼,便吩咐香桂带她下去安顿。 香桂回来时,拎着一只食盒,“角门那里说五公子买了糕点,派人送来给小姐的。”ъitv “嗯?” 谢昭昭皱了下眉,“拿过来。” “是。” 香桂把食盒放下。 谢昭昭遣退香桂后,取出里面精致的梅花形状糕点,一一剥开,发现了一张纸条:明日,宝香斋。 那是云祁的字迹。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把那纸条放在蜡烛上燃成了灰烬。 …… 宝香斋是京中最负盛名的酒楼,前朝时候便生意火爆,如今更是客似云来。 此时宝香斋三楼雅座内,两个年轻男子相对而坐。 “我那七妹武功高强,连我都不是对手,你说说,你是怎么把她抢回王府还没被她揍的?” 身穿嫩黄色绣云纹圆领锦袍的公子笑眯眯地抿着茶,另外一手握着玉骨折扇一摇一摇,潇洒俊逸,倜傥风流。 他的对面,一身玄色素衣的云祁面如刀削,唇角轻勾,懒洋洋地说:“她爱慕我,舍不得揍我。” 噗—— 黄衣公子谢长渊茶水喷了出来。 云祁面不改色,指尖一挑。 谢长渊手上折扇落到云祁手上,扇面唰一声展开,堪堪挡住谢长渊喷出来的茶。 “脏死了。”云祁皱眉,颇为嫌弃。 “我的扇子!”谢长渊怪叫:“你知不知道这扇子多少钱?” 云祁反手把扇子丢过去,“是你自己喷的到处都是。” 谢长渊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扇子接住,心疼地用衣袖抹着上面的茶渍,咬牙骂道:“你这混账玩意儿!你赔我扇子!” 云祁笑道:“我赔银子给你吧,随你买多少把。” “什么?”谢长渊不见高兴,反倒是眯起眼睛来,“你可不是这么大方的人呢。”ъitv “我素来大方,只是你以前没注意。”云祁朝谢长渊看过来,“我回去让人送银子去凉国公府。” “不用了!”谢长渊把扇子啪嗒一声丢在桌上,瞥着云祁说道:“你心里揣着的那点小九九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是不可能为了扇子就把妹妹卖了的,你死心吧。” 云祁对谢昭昭的心思人尽皆知。 前几天还发生了“抢亲”事件,现在百姓议论的绘声绘色。 作为哥哥,谢长渊和谢昭昭一起长大,感情极好。 偏巧他和云祁也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其实私心里还挺看好他们二人在一起的。 但谢昭昭已经有了楚南轩。 谢长渊不是没有问过谢昭昭,有没有移情别恋的可能性。 谢昭昭当时怎么说的? 她问他:“你会喜欢自己的亲妹妹吗,男女之间的那种。” 谢长渊反口就说,“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变态。” 然后谢昭昭十分认真地说:“云祁对我而言,就如同我对你而言,我从小便将他当弟弟看待,这辈子都生不出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来。” 这话让谢长渊哑口无言。 他也彻底明白谢昭昭和云祁绝无可能。 谢长渊叹了口气,劝云祁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老七有什么好啊,除了长的好看点一无是处嘛,嗓门又大,打人又痛,做个饭能毒死人,又不会插花品茶不会女红针线的,你喜欢她什么啊?” “喜欢她把你揍的爬不起来?” “听哥哥劝,放弃吧。”谢长渊苦口婆心,“你看看外面,放眼望去全是美人,哪个不比老七顺眼,是不?” 云祁淡声问:“外面那么多美人,你不如全带回家认做妹妹?” “那怎么行?”谢长渊翻了翻眼皮,“老七再糟糕那也是亲的,其他人再顺眼,那跟我也没关系。” “所以。”云祁慢条斯理地说:“其他人再完美,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她全身是缺点,我这辈子也只喜欢她。” 谢长渊:“……” 他无力地看着云祁:“兄弟,你这真是自讨苦——” “你看看这个。”云祁点了点自己的唇,“看到了什么?” “呃,伤?”谢长渊不确定地问:“好像是咬的,齿印瞧着也精致小巧。” “眼光不错。”云祁单手撑着下颌,一边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昭昭咬的。” 谢长渊见鬼地瞪着他:“你你你你你、你在胡说?” “实话。”云祁淡定道:“她是要亲我的,但笨拙了些,不小心便咬了一口。” 哐! 谢长渊被这则消息惊的掉下椅子。 第11章 解药怕是不好要 “你、你没事儿吧你?”谢长渊跌坐在地上,看着云祁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病入膏肓的傻子,“你这样胡言乱语真的不好!” 云祁坐在那里,现在倒是居高临下了,“不信?那打赌。” “怎么赌?” “她等会儿会来。”云祁说,“到时候问问看,你便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长渊反问:“为什么她会来?你约的?” “是啊。”云祁慢吞吞地说:“我借你的手约的。” 谢长渊闻言,脑子里嗡的一声,“你这混球,你自己想找死也就罢了,你怎么能借我的手约她?” 五年前,谢昭昭和楚南轩赐婚,一对璧人得偿所愿,可谓是普天同庆。 唯有云祁因为那件事情暴怒。 之后的两年时间里,云祁找了楚南轩无数次麻烦。 云祁身份贵重,楚南轩明亏暗亏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有一次,楚南轩被诓骗的进了青楼。 谢昭昭得知消息前去的时候,楚南轩中了算计,左拥右抱脸发红。 谢昭昭气的忍无可忍,回头将云祁揍了一顿,并且把话说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他。 得知谢长渊这个五哥帮着云祁给楚南轩使绊子,谢昭昭对谢长渊也没留手。 谢昭昭自小就极有习武的天赋,谢威还给她请了世外高人教习内力,武功高强。 几个兄弟除了大哥谢长羽之外,没人是谢昭昭对手。 那次谢长渊一个多月没下床。 并且从此对谢昭昭和云祁的事情敬谢不敏,再不敢插手。 如今这家伙竟然又把自己拖下水! “天塌了天塌了!”谢长渊翻身而起,破扇子都不拿了,嗖一声跑的不见人影。 站在云祁身后不远处的玄甲军统领玄明,从云祁说“她爱慕我,舍不得揍我”开始就眼角抽搐,到现在眼角已经抽成了惯性。 一直抽抽抽,有些不受控制了。 玄明抬手按住自己的眼角,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句:您真的不要脸。 明明就是威逼加强迫,竟然硬生生被您说出打情骂俏的感觉来。 您厉害! 那“不要脸”的正主云祁此时微皱着眉,看着凌乱的桌面。 方才谢长渊把茶渍喷的到处都是。 云祁低头检查衣服,也不知道衣服上有没有溅到。 就那么看了一会儿,云祁忽然问:“这衣服会不会太黑?” “呃……”玄明懵了片刻,“还、还好。” 云祁微皱着眉思忖了会儿,“让人把这里重新整理一下。” 他起身往外走。 “主子这是要回府?”玄明快步跟上去。 “嗯。”云祁撩起袍摆下楼。 还有点时间,他回府一趟……换换衣服。 谢昭昭“武功尽失”,于氏对她担心的不得了,一日大半时间都在谢昭昭的望月楼内,盯着苗先生给谢昭昭医治。 当谢昭昭说想出去走动一下的时候,于氏反射性地不同意。 还是谢昭昭再三劝解,说只是出去透透气,苗先生也表示正常生活没影响,正巧当时外祖开平王家来信了,于氏这才放人。 出去的马车上,谢昭昭靠着软垫,安静地顺着车帘看着外面百姓人来人往,思忖着前世的一些事情。 前世谢昭昭被云祁表白后,震惊地开始躲避,做无声拒绝。 云祁却视而不见,群追不舍,还各种刁难欺辱楚南轩。 谢昭昭只好苦口婆心劝他放弃。 但云祁不知收敛,算计楚南轩身陷青楼,还给楚南轩下了媚药。 这件事情激的谢昭昭忍无可忍,跟云祁的关系从这件事情开始恶化。 她揍过他,骂过他,当众拒绝过他。 逼得他心灰意冷之下请帅,带兵远走西北。 可当她前世走到生命尽头,楚南轩才得意地告诉她,云祁对楚南轩紧追不舍的刁难和欺辱,不过是楚南轩一再挑衅。bigétν 甚至于身陷青楼,被下媚药也是楚南轩专门设计,做给谢昭昭看的罢了。 为的就是让谢昭昭和云祁彻底反目。 楚南轩比谢昭昭大五岁,比云祁大六岁。 云祁年少气盛,被楚南轩一再相激,做了不少错事,惹得太子和宣武皇帝都对云祁十分失望。 当初让他远走西北,何尝不是一种放逐和磨砺。 车外人声鼎沸。 车内,谢昭昭好看的眉轻轻蹙起。 前世的云祁顽劣,但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个温良少年。 可云祁现在和前世不一样了。 他脾气乖张,戾气还有点重。 或许正应了自己那晚的猜测,他也是重生而来,并且比自己来的早,所以才能安排一切。 下药,军械,抢亲,让楚南轩下狱,桩桩件件精准打击。 如果真的是这样…… 前世他们闹得那样难看,可谓是矛盾深重。 这解药,如何要法? “小姐,宝香斋到了。” 马车外传来红袖的声音。 谢昭昭收拢思绪,扶着红袖的手下马车。 “呦,这不是谢家七小姐吗?”一道清凉嬉笑的女音响了起来。 谢昭昭抬眸一看,微微眯了眯眼。 不远处有几个少女跨马而来,都是锦衣华服,手握马鞭。 为首的少女容颜姝丽,眉目飞扬,勾起的唇角带着几分嘲弄,“平素长街打马英姿飒爽的人,今儿怎么病歪歪地坐个马车?这可不像谢小姐。”bigétν 说话的少女,是太子妃的侄女王沁月。 跟在王沁月身后的谢星辰柔声解释:“昭昭这两日身体不好。” 大秦开国的宣武皇帝,可算近百年来文治武功第一帝王,大秦文武发展亦是齐头并进。 文有文试,武有武举。 世家们也摒弃前朝重文轻武的思想,让子女们文武兼修。 但女孩子到底是娇柔的,没有男子保家卫国的重任压在肩上,多是学学骑马射箭,强身健体。 久而久之,出行倒是都放弃了舒适的马车软轿。 贵女们骑马出行成了大秦圣京一道靓丽风景线。 “昭昭,你怎么出来了?” 谢星辰一脸关心地看着谢昭昭,意有所指地说道:“这几日京中有好些不长眼的四处嚼舌根子,昭昭,你听姐姐的话,快些回府吧,别污了耳朵。” 第12章 怒撕绿茶白莲 谢星辰是为了帮楚南轩打点,才和王沁月她们这群贵女走在一起想找一找机会。 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谢昭昭。 王沁月喜欢云祁多年,因此十分讨厌谢昭昭。 谢星辰此时语气和面色都是关怀备至,然而心里却冷笑一声。 既然你们是冤家路窄,那我怎能不煽风点火? “身体不好?”王沁月冷笑一声,“我看是没脸见人吧?毕竟,谢小姐大婚之日当街勾引定西王殿下,反手就将自己的未婚夫送入天牢!” “这样的水性杨花,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谢小姐出门啊,那不得被人的唾沫淹死,怪不得要坐马车挡着点儿了。” “王小姐,您快别这样说,这件事情不是这样的!”谢星辰赶紧解释,“昭昭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只是……” 谢星辰一副维护谢昭昭的样子,但欲言又止,反倒像是心虚一般,坐实了王沁月的话。 周围围观的百姓都指指点点起来。 跟在王沁月和谢星辰身后的贵女们,看着谢昭昭的眼神,要么嘲弄鄙夷,要么冷漠以待,要么嫉妒憎恨。ъitv 云祁身为皇长孙,样貌是大秦一等一的俊美无俦,又身份尊贵。 或许是应了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俗话,他那恶劣桀骜,玩世不恭的混世魔王性子,竟然招惹的京中贵女们芳心乱颤。 云祁前世表白谢昭昭被拒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贵女们背地里骂谢昭昭不识好歹,也感慨云祁眼盲心瞎。 她谢家出身草莽,一坨牛粪还看不上云祁那朵鲜花? 简直不是个东西。 后来云祁为了谢昭昭和楚南轩多番冲突,更是引得贵女们嫉妒达到了顶点。 谢昭昭一时之间成了京城贵女公敌。 只要出门在外,便被那些自诩尊贵的女子们排挤针对,阴阳怪气。 而那个时候,谢星辰永远陪伴在谢昭昭的身边,安抚鼓励。 谢星辰时常说:“都怪殿下,要是他不胡闹,昭昭你就不会这样受人排挤,出个门都难受。” 谢昭昭原本就对云祁不满。 如此久而久之,越发憎恨,以至于到后面再也没有好脸色。ъitv 听到云祁的名字都能发作…… 前世重重,不过是楚南轩和谢星辰两个人撺掇算计,如今这谢星辰倒是又来故技重施! 谢昭昭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她缓缓走到谢星辰的马旁,那双平静幽寒的眸子,看的谢星辰心里不安。 “昭昭你——啊!” 谢星辰竟被谢昭昭一把扯的落了马,脚挂在鞍环上,狼狈的跌趴在地。 她还没反应过来,啪的一声巨响。 谢星辰只觉耳朵嗡嗡,半张脸痛到发麻。 四周鸦雀无声,仿佛在这一刻时间静止了一般。 “姐姐。”谢昭昭蹲下身子,看着谢星辰微笑:“旁人不知道楚南轩下狱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谢星辰眼底惊怒交加,无法相信一向被自己哄的乖顺的谢昭昭竟然动手打了自己。 谢昭昭阴沉地说道:“长了一颗黑心肝,又何必矫揉造作地装姐妹情深。” “昭昭……”谢星辰终于回过神来,心里气的大骂贱人,面上却是瞬间挂满委屈,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我一心为了你好,你怎么如此误会我?” “你为我好?你左一句有人嚼舌根,右一句污了耳朵,你到底是什么居心?”谢昭昭冷笑道:“深怕没有你提醒,别人想不到某些事情吗?” 谢星辰脸色惨白:“我没有提醒——” “闭嘴!”谢昭昭站起身来,“你有没有提醒,你心知肚明。” “还有你,王小姐。”谢昭昭转向王沁月。 明明她站在街上,而王沁月高坐马上,此时便是谢昭昭仰视王沁月。 但王沁月却被谢昭昭那双幽冷的眼眸盯的后背发冷。 王沁月握紧马缰,深怕谢昭昭也像拉扯谢星辰那样拉她下马,“你想干什么?你要敢对我动手,我姑姑绝对不会轻饶你!” “王小姐别怕,我是讲道理的人,非到必要绝不动手的。”谢昭昭淡笑:“我诚心建议,王小姐找个好点的大夫看一看眼睛。” 王沁月眯起眼眸:“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王小姐的眼睛好像只看得到定西王殿下和楚南轩,看不到那天搜出来的劣质军械。” 谢昭昭微笑道:“依我看,王小姐的眼睛要么是长在头顶上,要么就是直接长在定西王的身上去了,这可是大病,得治。” 王沁月痴恋定西王。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毫无意外被拒绝了。 但王沁月是个不懂得放弃的,这几年可谓是穷追猛打,在京城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 谢昭昭说的轻描淡写,却是讽刺意味十足。 噗嗤。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失控笑了一声。 王沁月恼羞成怒:“谢昭昭,你这个贱蹄子!你敢笑话我?” “贱蹄子说谁呢?”谢昭昭问。 “贱蹄子说的是你——”王沁月脱口而出。 人群之中的笑声更大了些。 王沁月涨红了脸,忽然挥鞭朝着谢昭昭嘴上抽去:“你既然不知死活,我今日就好好教训你!” “红袖。”谢昭昭淡淡一声。 武婢红袖飞身上前,一把握住了王沁月的马鞭,紧紧扯住。 谢昭昭歪头微笑,温柔备至,“王小姐,打架是要练好本事的,你似乎不太行哦。” 王沁月的脸色青白红紫交错,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什么都顾不得,只想给谢昭昭好看。 她猛然一提马缰,马蹄便要朝着谢昭昭身上踩去。 关键时刻,红袖一把甩开马鞭,握着谢昭昭的手臂飞身后退。 砰! 王沁月被鞭子的冲劲摔下了马背,掉到地上惨叫一声,半晌都没动。 谢昭昭笑了笑:“看来王小姐的马术也不怎么好,回去多练练吧,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丢人了。” 轻描淡写丢下这句话后,谢昭昭转身进了宝香斋,留下外面一群人目瞪口呆。 眼睛不好本事不行马术也不好的王沁月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白着脸被婢女们抬走。 第13章 天选之子 宝香斋不远处的暗巷里,云祁和玄明骑马而立,将方才一幕看在眼中。 “刚才那几下,下手可不轻呢。” 玄明轻“嘶”了一声。 他耳力敏锐,刚才似乎听到王沁月落地的时候发出咔的一声,恐怕得个把月下不来床。 “这七小姐怎么转了性儿一样。”玄明低声嘀咕,“以前旁人说她和楚南轩与您的事情,她都不和那些说嘴的动手,而是直接——” 来揍云祁。 因为谢昭昭觉得,一切都是云祁搞出来的。 云祁如果不追逐她,不针对楚南轩,他们三人就不会陷入流言被人说的绘声绘色。 世道男尊女卑。 这种两男争一女的戏码,所有人默认是那女子有问题。 什么水性杨花,勾三搭四…… 那些恶意的词汇,碍于凉国公的威名,他们当然不敢明着砸到谢昭昭身上去。 但暗地里的窃窃私语,看到谢昭昭的时候眼神嘲讽,说话语气也阴阳怪气…… 这样的状态,有时候比直接骂人更让人难以忍受。 如此,谢昭昭就越生云祁的气,下手也就越狠。 云祁请帅离京前,因为这事被谢昭昭动手揍了好几次,最后一次还打了脸。 玄明思忖,或许就是因为被打了脸,所以自家主子气愤之下才请帅离京,头也不回吧。 不过现在又回头了,还下药抢亲强吻……这怕不是脸又痒了。 “不过,主子刚才怎么不出手?”玄明诧异,“刚才那么好的英雄救美机会,您——” 这要是搁以前,云祁不得冲上去。 不管是谢星辰还是王沁月,都没有好果子吃。 “你不懂。”云祁修长好看的手抚着坐骑的鬃毛,眼神却漫不经心地扫向了宝香斋楼上,其间暗光涌动,莫测不明。 “我越是帮忙,旁人说的越难听,王沁月越讨厌她,只会拉帮结派越孤立排挤她,她就越生我的气。” 玄明露出个茫然的表情来。 他还真没懂。 这一年里,自家主子好像也转了性儿一样。 难懂。 云祁不再吭声,翻身下马,上了宝香斋。 …… 谢昭昭到了约定好的雅间里,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微微蹙眉。 她因为在家中被于氏阻拦了半晌,到楼下又收拾王沁月和谢星辰二人,其实早就迟到了。 所以现在—— 云祁是也迟到了,没来,还是等到了点她没出现所以走人了? “红袖,你去问一下。”谢昭昭吩咐了一声,正要去到桌边坐下,门忽然啪嗒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biqμgètν “问什么?”云祁越过屏风走了进来。 他身着一袭玉色锦衣,左手微蜷置于腰间,右手负后。 与谢昭昭说话时唇角轻勾,还略微低着头,倒是摆出了一副温良礼貌的模样。 但谢昭昭却分明从他那飞扬上挑的眼中,看到了野性和不驯。 谢昭昭眼眸微微一动。 谢威和宣武皇帝是战场上的生死兄弟,和当朝太子,云祁的父亲也有过命的交情。 是以谢昭昭兄妹几人和皇家子嗣的交情都不错。 明着是君臣的名分,背地里却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云祁是为皇长孙,他出生的那一天正好大军西征大捷。 宣武皇帝认为这孩子是天选之子,给大秦带来了胜利。 并且宣武皇帝本就十分喜欢太子,因此爱屋及乌,从此将云祁带在身边教养,出征在外也从不撒手。 云祁便自小和谢家的孩子们打成一片。 他比谢昭昭小一岁,又因为当时是早产,小时候身体孱弱,十分的瘦小。 谢昭昭却是完全相反。 小时候结实的很,长个儿也很快。 又因为习武天赋很高,从小就是军营里小孩子们的头头。 云祁那时候与谢昭昭说的最多的话便是,“谢姐姐好厉害啊”,“我听谢姐姐的话”。 也便是因为这样,谢昭昭从头至尾把他当个小孩儿,小弟弟。 如今看着这样的云祁,谢昭昭忽然有一种,这人一下子长大了的感觉。 看似温良,实则隐含锋芒。 像是一把冰封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出鞘。 “都退下吧,我和她有话要说。”云祁大手一挥,上前坐在桌边,并看了谢昭昭一眼:“你要站着和我说话吗?不嫌累?” 谢昭昭坐到云祁对面。 不多时,伙计送了茶水和糕饼果子来。 期间谢昭昭和云祁都沉默着。 等伙计也退走,云祁一边捏着袖角沏茶,一边懒懒问:“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谢昭昭直白道:“把解药给我。” “什么解药?”云祁端起茶水轻抿。 “别装傻。”谢昭昭沉着脸,“我已经审过香玉,她全都交代了,是你的人给她那些下了药的糕点让我吃下,苗先生也已经诊过了。” “我要那软筋散的解药!” 云祁笑问:“好吧,姑且当是我的人给你下了药,可我为什么要给你解药?” “……”谢昭昭唇微微一抿,“要怎么才给我?” 云祁一顿,敛了笑意,手指在自己的唇上点了点,“看到了吗?” 从被咬到今天也没过几日。 当时谢昭昭下嘴有点狠,现在那齿印还很明显。 云祁说:“我这几日便顶着这玩意儿进进出出,旁人都不知道用什么眼神在看我。你干的好事,不负点责任吗?” “我负了责,就给我解药?” “看你表现。” 谢昭昭深吸口气:“你想我怎么负责?” 云祁从袖袋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手指敲桌子,“上药。” 谢昭昭盯着他看了半晌,将那瓷瓶拿过来,发现里面是一粒玉白色的药丸。 “这药丸要先泡水化开再涂。”云祁单手撑着下颌,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狡黠。 谢昭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指尖的玉白色药丸一眼,然后快速往口中喂。 云祁错愕一瞬,一把扣住谢昭昭手腕。 谢昭昭将药丸一抛,用另外一只手去接。 但她中了软筋散四肢乏力和普通人一样,虽然反应的够快,但动作比起云祁还是慢了。 云祁将药丸接在手中,“这是涂抹外伤的药,你怎么乱吃?”bigétν “涂抹外伤的药吃了也死不了人的。”谢昭昭冷笑:“就算你这药配方刁钻会毒死人,毒死的也是我,你拦什么拦?” 第14章 叫一声好听的 谢昭昭虽然手脚无力,但招式还是在的。 从小一起长大,动手的次数很多,她也深知云祁的弱点。ъitv 当即谢昭昭便直接抚向云祁腰窝,力道轻的像是羽毛落在水面上。 云祁腰间一痒,手便控制不住地松开,药丸掉下去。 谢昭昭立即探手去抓。 云祁的脚便也顺势勾了谢昭昭脚腕一下。 等勾完了他才反应过来,谢昭昭现在武功尽失,可不是以前身手矫捷的时候,这怕是要摔趴在地上。 电石火花之间,谢昭昭抓到了药丸,却无法扭转乏力的肢体,只能认命地闭上眼。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又沉又闷。 预期之中的疼痛却未袭来。 谢昭昭睁开眼睛。 垫在她身下的云祁剑眉紧拧,“你还趴在我身上干什么?快起来,你重死——” 谢昭昭飞快地把药丸塞进口中,果断翻身而起,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冲服药丸。 云祁嘴角一抽,气笑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戏耍我,你的良心未见得没被狗吃掉。”谢昭昭坐回凳子上,“地上凉,殿下还是赶紧起来吧,受寒生病可不要再算到我的头上。” 云祁翻了翻眼皮,恹恹说:“我腰疼,起不来。” “怎么你在西境伤了腰?”谢昭昭狐疑地看着他:“跌这样一下就起不来?” “我是刚接住你的时候被垫着了!”云祁没好气地瞪过去,“咔嚓一声你没听到吗?” “……” 谢昭昭一想,似乎刚才的确有那么一声来着。 她滑下椅子蹲到云祁身边扶他。 云祁另外一手撑地,拧着眉头勉强坐起身来。 谢昭昭看到,原本云祁躺的位置有一小堆碎瓷片。 原来是两人方才动手不小心撞翻了那个青瓷瓶的药罐子,刚才直接被云祁给垫碎了。 这会儿,云祁后腰一侧的衣服上还沾着几个碎瓷片。 谢昭昭面色微变。 “慢点。” 她把云祁扶了起来,撑着他到里面休息的软塌上,放他趴下,小心地把那些碎瓷片都拔了。 期间云祁都是闷不吭声。 “把衣服脱了。”谢昭昭看他后腰衣服上有血迹朝外泛,推了推他。 “疼。”云祁闷声说:“我是为救你,你这个始作俑者不能帮一下忙?” 谢昭昭微顿,低头去研究他的腰带。 片刻后,她将云祁的腰带拆了,掀起中衣,检查伤口。 方才那些碎瓷片卡在腰带补位的比较多,只有两小块划破了后腰皮肉,问题倒是不大。 谢昭昭取了随身的创伤药出来,洒在了冒血珠的伤口上,用指腹将伤药轻轻涂匀。 她的指尖有些微冰凉,划过云祁后腰处蜜色的结实肌理。 动作轻柔细致。 谢昭昭小时候也曾帮云祁处置过无数次伤口,习惯性地一边涂匀药粉一边对着伤口吹了吹。 云祁背脊微僵,立马拢了衣服坐起身来。 “不疼了?”谢昭昭挑眉。 “还疼。”云祁沉着脸,“但你不是大夫,上药手法也太拙劣了,我回府找府医处置。” “……”bigétν 谢昭昭瞧他动作敏捷,想来也是没什么大问题,便懒得理他。 她起身到桌边去坐下才问:“我吃的是解药吧?多久时间能解除软筋散的药效?” 听到这话,云祁笑了:“那不是解药。是糖丸。” 谢昭昭怔住。 “怎么?”云祁咧嘴,笑的恶劣:“你就没发现那药丸很甜吗?” “你耍我?”谢昭昭柳眉倒竖。 “我可从没说过那是你的解药,是你自己自作聪明。”云祁站起身,慢慢系衣带,“不过,既然是我的人给你下药,我自然是要负责的。” 他停在谢昭昭面前,“我让人帮你配解药。” 谢昭昭站着没动:“没有现成的解药?我不信!” “不信也没办法。”云祁拎着腰带递给她:“帮我一下。” 谢昭昭:“……” 她忍着恼火把他的腰带抓过来,一边帮他束腰带一边说:“你给我一点这个软筋散。” “做什么?”云祁两指捏向她的下巴,“心里琢磨什么坏主意呢?”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谢昭昭别开脸,下巴从云祁手中滑出,“我是怕你的人配解药的速度太慢,到时候解药配好,我武功未必能回得来。” 云祁挑眉:“所以?” “所以我要一点,拿回去给苗先生看。”谢昭昭帮他束好了腰带后退两步,“让苗先生帮忙配。” 云祁打量着谢昭昭没吭声。 谢昭昭问:“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云祁收回视线,淡淡道:“我随身没带,下次给你吧。” 谢昭昭沉沉地吸了口气,心底也生了一股闷火。 这厮怕不是拖延时间戏耍她,根本不想给解药也不想给软筋散? 怎么他现在如此恶劣! 云祁忽然问:“你生气了?” “我不敢。”谢昭昭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被殿下拿捏在手中,怎么敢和殿下生气?” “……”云祁收敛散漫,倾身上前:“还说没有生气,说话这样阴阳怪气的……” “我没有骗你,谁出门会带软筋散在身上?” “这样好了,你叫我一声好听的,我让人把软筋散给你送去。 谢昭昭抬眸:“什么好听的?” 云祁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等着。 谢昭昭沉默了半晌,声音平平地唤:“阿祁。” “我在。”云祁唇角微勾,眼底也泛起几分愉悦:“晚些时候我就让人把软筋散给你带过去。” “知道了。”谢昭昭丢下三个字,“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走了。” 谢昭昭下了楼。 云祁站在窗口位置,看着谢昭昭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消失在街角,他脸上的笑意才逐渐收敛。 当初给她下软筋散,是为了抢她回府更加顺利。 但现在不想给她解药也是认真的。 他自然无意损伤她的身体,让她武功尽失。 他只是……需要一件事情让他们两人能够紧密联系起来。 就如同现在这样。 她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为软筋散的事情找他。 第15章 继母难为 云祁安静地立在窗口,站了好久好久,淡声吩咐:“准备一份软筋散,过几日交给谢五。” “主子,五公子对您和昭昭小姐的事情避之唯恐不及,就怕给他,他未必愿意送。”玄明迟疑地说:“咱们要不要想个别的办法?” “什么别的办法?”云祁问,“不找谢五,你能送进去?” 玄明一噎。 云祁这几年和谢昭昭关系崩坏,并且影响了谢昭昭的名声。 但谁叫云祁是皇长孙呢? 他身份贵重,谢昭昭偶尔去揍两下,还能说是小孩子打闹含糊过去。 谢威却是不能冲过去把云祁一顿收拾的。 谢威爱女,气愤难平之下只能给府里大大小小,从家人到管事秘密下了令。 谁都不能放云祁或者云祁的人进府! 谢长渊和云祁自小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所以背着谢威和云祁私下还有来往,其余谢家人对云祁都是敬而远之。 抢亲事件之后,谢府更是防云祁跟防贼一样。 似乎…… 不找谢长渊,的确是没什么好办法把东西送去。 玄明认命地叹了口气:“属下明白了,那谢五公子那里——” “你放心,本王自有办法。” 外面车水马龙,百姓来去,云祁看的兴致缺缺,直接转身离开宝香斋,骑马回自己的定西王府。 定西王这个封号,是年前他在祁连山附近驱退蛮人之后,宣武皇帝破格封赏。 这府邸却是他离京之前就开了的。 府邸位于繁华热闹的春熙路上,门前走不出十几丈去便是热闹的街市,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只是他自己从未去凑过那份热闹。 此时从那街道上过,云祁也微垂着眼,面无表情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 刚到定西王府门前,一个青年仆从快步上前来,“东宫请您过去一趟。”biqμgètν “是太子请我,还是太子妃?”云祁淡漠的视线扫向那青年,“说清楚。” 青年微僵,额冒冷汗,“是太子妃娘娘请您……” “不去。”云祁冷冷说了一声,翻身下马往里走,走了两步,忽然又一言不发地转身,策马往东宫去了。 东宫位于皇城西南,门前十二名手握长戟的侍卫守护,威严而肃穆。 云祁下马之后,单手负后,撩袍而入。 所过一处,一路有人跪地行礼。 到了太子妃所在的凌薇阁内,太子妃贴身嬷嬷瞧见他,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殿下来了?快请进,娘娘等您好一会儿了。” 云祁停在廊下,看到一个身着靛蓝色金绣蔷薇落雁裙,挽着随云髻的女子正在桌边练字。 女子看样貌只有二十五六岁,容貌清丽娟秀。 这整个凌薇阁从摆设到她身上的衣裙,装扮,都显出一股浓厚的书香之气来。 “来了?”太子妃王氏将毛笔放下,接过嬷嬷递过去的帕子净手,招呼云祁:“先坐一会儿。” “不坐了。” 云祁声音冷漠的毫无温度,“我来是有事情。” 太子妃王氏似乎是习惯了他这样的对待,不见气恼,反倒温柔地问:“哦?阿祁竟然有事找我,快说说是什么事儿,若是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尽力。” “王沁月。”云祁冰冷道:“你这个侄女毫无规矩,在外面随意诋毁我的声誉。” 太子妃微微一顿。bigétν 云祁又说:“我看你每日闲得很,写字画画,插花品茶,有这个时间不如多教教她怎么修心养性,管束好一点,免得出去丢了东宫的人。” “殿下!”太子妃身边的林嬷嬷忍不住说道:“您怎么可以这样和太子妃说话?” 这训示的口气,哪里是晚辈对长辈! “林嬷嬷住口。” 太子妃转向云祁,温声说道:“沁月她自幼丧母,王家对她的确管教不严,性子也有些骄纵……我记下了,定然好好教导她。” “那就好。”云祁说完转身便走,竟是连凌薇阁的厅门都没进。 “等会儿!”太子妃喊了一声,提着裙摆追到了院中,柔声说道:“阿祁,太子殿下马上就要回京了。” “你们父子有几年都没见过了,过几天又是他的四十岁生辰,你便过来东宫一趟,好好为他祝一次寿行吗?” 云祁深邃的眸光落到太子妃王氏的身上,“你还是这么关心我们的父子感情呢。”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太子妃王氏目光平静地对上云祁,不闪不躲,“但我也是身不由己……我是真心希望你们父子的感情能好起来。”ъitv “太子殿下这几年身子都不太舒服,每年秋冬总要病一段时间,病了就在念叨你,说你这些年也不给他写信,他伤怀的很。” “这一次他的寿辰,你便来出席一次,说些好听的话,哪怕是哄他高兴一下,好吗? 云祁深深地看了王氏一眼,甩袖而走,什么都没说。 王氏瞧着他那桀骜不驯的背影,叹息道:“看来我又是白劝了。” 太子妃院内的婢女们也都不约而同暗叹一口气。 继母难为啊。 这些年,不管太子妃娘娘对云祁多好,云祁总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顶撞都是家常便饭。 太子殿下和皇长孙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五年多前,云祁跪求太子,让他找宣武皇帝解除楚南轩和谢昭昭的婚约,他要自己娶谢昭昭为妻,惹的太子大发雷霆,斥骂云祁胸无大志,每日只惦记着儿女情长。 从那天开始,父子二人本就恶劣的关系更加如履薄冰,恶化到了极致。 仆从们不约而同地想,这一次太子过寿,想必皇长孙也不会来。 要是真的来了,恐怕还会因为那天抢亲的事情,再闹出点什么别的矛盾来。 林嬷嬷扶着太子妃王氏回了凌薇阁去。 “定西王殿下怎能如此——”林嬷嬷气愤道:“对您这么不客气,还说沁月小姐的家教……沁月小姐今日可是摔伤了腰,太医说起码两个月不能下床。” “他好歹也算是和沁月小姐一起长大,竟然毫不关心,只有责问!” “好了。”太子妃王氏回到桌边继续临摹,“沁月说话没分寸,也是自找的,这事儿不要再提。” 第16章 作死找打 因为解药的事情,谢昭昭心情烦闷。 回到家中下马车的时候脸色也有些不好。 然而她人才刚进角门,买迈开几步,更让人心情不好的事情就找了上来。 “小姐!”新收的婢女香蓉就等在角门旁,一看到她便面色凝重地上前禀报:“夫人说您一回来,就请你过去一趟怡兰苑。” “知道了。” 谢昭昭沉声说罢,迈步往怡兰苑走去。 怡兰苑是谢星辰的院子。 谢昭昭一路不紧不慢,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还未进到楼内,她就听到里面传出谢星辰的哭声,以及窦氏柔弱却又咄咄逼人的质问。 “她把星辰从马背上扯下来,当街就甩了一个耳光,大嫂,你看星辰的脸!看看她的胳膊和腰上,都伤成什么样了!” “不管是为什么事情,昭昭她都不该下这么狠的手。” “香如啊,这恐怕有什么误会吧?”于氏焦急地说道:“昭昭和星辰素来姐妹情深,怎么可能对星辰动手?” “哪有误会?”窦氏说道:“街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我家星辰是被抬回来的,现在都起不来身。” “咱们都是做人母亲的,昭昭是你的心头肉,星辰也是我的心尖子啊……大嫂,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你别急。”于氏见谢星辰的婢女都一个劲儿的点头,自然是理亏,便道:“我让苗先生来帮星辰看伤,拿最好的药来用。” “星辰是姑娘家,这不管是脸上还是腰上,可都不能留下痕迹,至于昭昭……” 于氏温声道歉:“弟妹别生气,她这两日是有些心情不好,行为才乖张了些,我替那丫头给你道个歉。” 出嫁被抢婚,未婚夫下天牢,还做了个全家人死光的噩梦,前日又发现武功尽失…… 最近这几天时间,谢昭昭身上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ъitv 而且她还动手打杀了香玉,转了性一样。 于氏琢磨着,对谢星辰动手这事儿,女儿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有些失控了。 “大嫂,不是我得理不饶人。”窦氏已经收了哭泣之声,语气不满,“而是这件事情真的太过分——” “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做母亲的,我懂你的心情。”于氏安抚道:“这样,上次我父亲送了一把抚月琴,是前朝皇宫里的珍宝,我送给星辰,权当是赔礼道歉。” “这、这不是赔礼道歉的事情……”窦氏的语气明显软下去,“我是想着,都是自家姐妹,就算有什么不愉快的也不好在外面动手,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ъitv “回到家中来说和不好吗?” “是是是,你说的对。”于氏又说:“顺便把流星琵琶也送给星辰吧,听说星辰琵琶弹的特别好。” 窦氏这回没话了,“既然大嫂都放下身段帮昭昭道了歉,那我——” “那你怎样啊?” 就在这时,一身淡紫衣裙的谢昭昭轻提裙摆走了进来,眸光幽冷,盯住窦氏:“有了抚月琴和流星琵琶,这事儿就算了,对不对?” “那你找我娘来说了这么一堆,就是为了几样好东西呗?” 窦氏脸色微僵,咬牙说道:“二婶可不是为了这些东西,是给大嫂面子,你来的正好,你便好好说一说,你为何要对星辰下那种毒手?她可是你亲姐姐!” “她是我堂姐。”谢昭昭淡淡道:“不是我亲姐姐。” 窦氏一噎。 谢昭昭又说道:“至于我为什么动手,那你就得问问她都说了些什么!” 窦氏看她如此嚣张,根本没有半点悔意,怒火中烧:“不管她说什么话,都不是你打她的理由!” “二婶。”谢昭昭沉声说道:“她引得王沁月与一堆贵女议论我和楚南轩与云祁,那便是作死找打!” “她如何能引旁人议论你?”窦氏追问,“旁人要议论你她能有什么办法?!” “要不是她提什么污耳朵嚼舌根,提醒大家,别人又怎么会议论?” “红袖!”谢昭昭叫婢女进来:“你把今天宝香斋外面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告诉母亲和二婶,还有霜序——” 谢昭昭视线锐利地看过去,“你是她的婢女,今日就在周围跟着,你们两个对质,让二婶和我娘评评理,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故意提醒旁人!” 霜序被谢昭昭的眼神看的一哆嗦。 那边红袖已经开始复述宝香斋外的事情。 等前因后果听清楚了,于氏也是听明白了。 她把谢昭昭护在身边,神色有些冰冷地看着窦氏,“原来星辰在外面就是那么当姐姐的?别人奚落昭昭,她不帮着护着,倒是在旁边煽风点火?”biqμgètν “她没啊!”窦氏喊冤道:“她都已经为昭昭说话了,明明是那王沁月跋扈,口无遮拦,怎么能怪在星辰的身上。” “好了!”于氏冷冷道:“既然她受伤了,那就好好养着吧,走!” 于氏牵着谢昭昭,转身便离开了。 窦氏气的直跺脚:“这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啊!” …… 离开怡兰苑,于氏送谢昭昭回到了她的望月楼去,捏着女儿的手说:“打得好!” 谢昭昭噗嗤一声笑:“娘你这话要是让爹听到了,我怕是要挨揍了。” “他敢!”于氏眉毛一横,“他敢教训你,我就不让他进房。” 于氏是开平王独女,父亲于镇南是身经百战的开国大将,于氏的性子也泼辣飒爽。 而窦氏这二房夫人却是出自江南世族。 窦氏家中姐妹众多,为了生存,自小便练就一副人前菩萨人后算计的面孔。 和于氏这样单刀直入的不是一类人。 于氏也没有多喜欢窦氏,只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维持表面的尊重便罢了。 如今为了女儿,当然连表面尊重都懒得维持。 “娘。”谢昭昭看着这样霸道护卫自己的母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们母女不像表面上的这样安分。” “娘知道。”于氏哼了一声,“这些年拿府上银子给她们自己置办了许多私产,你爹也知道。” “但是你二叔当初是帮你爹挡箭死的,她们的这点小动作,你爹不说,娘也懒得理会。” “她们不止这些小动作。”谢昭昭认真说。 第17章 失魂症之类的 “还有什么?”于氏皱眉问,“你知道什么了?” “娘,这些年是谢星辰将消息放出去,煽动百姓坏我名声。” “你——”于氏脸色一凝:“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确凿的证据。”谢昭昭摇头,“但是许多的事情,我只私底下和谢星辰说过,外面的百姓却都知道了。” “他们了解的很清楚,云祁和我说了什么话,送了我什么东西,这些细节都知道,还描述的绘声绘色。” “如果不是谢星辰,难道我自己会把这些说出去让人来非议我吗?” 于氏问:“那你以前怎么不与母亲说这些?” “我以前也没想那么细。” 谢昭昭说道:“她很温柔,平素说话轻声细气的,对我也好,云祁来缠来闹,好多次都是她帮我劝云祁放弃,事后还开解我。” “可是我那晚的梦里,楚南轩害了我们全家,到处都是血……谢星辰就站在那一片血红里,笑得好得意。” 谢昭昭俏脸微白,似乎又陷入了前世梦境之中。 “她骂我是蠢货,活该被她骗,我的名声是她坏的,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她还说,她每一次劝云祁放弃我,其实都在鼓励云祁,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告诉云祁真爱无价……云祁好多时候都是受她撺掇的。” 于氏脸色数度变幻,快速将谢昭昭揽入怀中抱好,“昭昭别怕,那都是梦。” “可是那梦境好真实。”谢昭昭喃喃,“所以我现在看到她,我就忍不住地憎恨,她说那些话提醒王沁月,我忍无可忍。” “娘都明白,不是你的错……”于氏轻轻拍着谢昭昭,心中担忧不已。 她觉得女儿可能精神上稍微出了点问题。 因此下午苗先生给谢昭昭诊脉之前,于氏便提前见了苗先生一次,将谢昭昭的情况告诉他。 苗先生检查了谢昭昭身体内软筋散的情况时,顺势问了几个问题。 谢昭昭都回了。 离开望月楼之后,于氏立即问苗先生,“怎么样,她是不是得了什么失魂症之类的?” “没啊。”苗先生捋着胡子:“除了四肢乏力,她其余都很好啊。” 于氏皱起眉头。 若一切都好,那为何说起那梦来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梦到的那些事情也太离奇了点! 苗先生说道:“夫人就别胡思乱想了,等过些日子老夫把软筋散的解药配出来,小姐就又能生龙活虎了。” “……好吧。” 望月楼里,谢昭昭趴在窗前看院子里的洗砚池和秋千架。 最近这段时间,她最喜欢做的便是这件事情,安静地打量着,俏脸上表情宁静的过分。 香桂忍不住上前低声建议:“小姐,要不要下去荡秋千玩会儿?” “不了。” 谢昭昭淡淡拒绝。 人活两世,历经生死的她是无法像真正双十年华的女孩子一般的。bigétν 这几日母亲旁敲侧击地问她梦境,过度关心,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生了大病,她都知道。 然而重生之事无法解释,只能用这光怪陆离的梦境,来提醒母亲警醒,也顺便为接下去做的事情,给母亲心里种点儿影子。 “怡兰苑那里怎么样?”谢昭昭轻声问。 “回小姐,二夫人在国公爷回来之后前去哭诉了一场。”香桂小心地看了谢昭昭一眼,见她神色没什么异常,才又继续说下去。 窦氏无非便是哭诉死了丈夫,孤苦伶仃。 说女儿谢星辰没人庇佑任人欺凌。 说二房没人撑腰。 谢威这些年看在和谢擎一母同胞,所以对二房一向照顾退让。 因此听到谢昭昭打了谢星辰,证据确凿,当场就冒了火气。 但于氏却早盯着窦氏。 窦氏刚哭诉没多会儿,于妙言就冲了进去,噼里啪啦一顿,将事情说的清楚明白。 谢威也不是糊涂人,一听女儿受了委屈,于氏还一副恼火的样子,当即也没说什么,只是劝解窦氏回去,好好照看谢星辰,又让人送了些好东西给他们便罢了。 谢昭昭听完微微一笑:“我那二婶和好堂姐怕是要气死了。” 往常,二房和谢昭昭是没冲突过的。 谢星辰和谢昭昭素来关系亲近,于氏和窦氏明面上瞧着也是一团和气。 如今一闹起来,谢威和于氏当然是更向着自己的女儿。 “是啊。”香桂点点头:“咱们在怡兰苑中的人说,二夫人回去之后就发了好大一通火,把下人们全赶了出来,也不知道和二小姐都说什么。” “自然是说救楚南轩的事情。”谢昭昭冷笑,“她们从不把谢家当依靠,谢家是她们的仇人,只有楚南轩才是她们的依靠。” 香桂咬牙说道:“真是白眼狼,国公爷这些年可对她们不薄,什么好东西,大房有的二房便也有,有些小姐没有的,二小姐都是有的,他们倒是如此忘恩负义!” “好了。”谢昭昭站起身来,伸了个秀气的懒腰,“仔细盯着,一旦怡兰苑那边和外面有勾连,立即告诉我。” 楚南轩进天牢已经接近十日了,朝中也没个决断。 如今又发生谢星辰被打这件事情。 想来二房窦氏心里不知慌成什么样,恨不得马上把楚南轩救出来。 听起来银子准备的不少呢。 真棒。 银子准备的越多,到时候事情捅出来,窦氏就越担待不起。 果不其然。 两日后,谢昭昭和往常一样趴在窗口看着院内的秋千架发呆时,香桂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小姐,怡兰苑那边出门了!” “哦。”谢昭昭问:“去何处?”bigétν “往采茶巷去了,奴婢已经让人跟上去,一会儿就有消息。” “行。”谢昭昭站起身来,迈步往楼下走,“好几日没出门了,今日我也和母亲去外面走动一下吧。” 谢昭昭去了母亲的春和楼内,告诉自己想要出门。 于氏最近深怕谢昭昭心情不好,自然是满口答应,“咱们去什么地方?要不去逛逛玉器铺子,买点首饰什么的?” 谢昭昭说:“听说采茶巷那边开了个听书的馆子,戏文很是新鲜,咱们不如去那里瞧瞧。” “也好!”于氏本就是陪女儿,自然女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第18章 比菩萨还厉害 母女二人坐上马车。 一路上,于氏与谢昭昭逗趣说话,想让女儿的心情能好些。 谢昭昭人活两世,又历经家破人亡惨事,心性沉稳容色内敛,着实是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活泼灵动的靠在母亲怀中撒娇巧笑,便只是牵着母亲的手。 于氏说了会儿,略有些没趣。 但看着女儿安静地靠坐在自己身边,她心里又十分欢喜。 谢家和于家都是草莽出身,和圣京城内许多百年的簪缨世家从根上就是没得比的。 虽说如今谢威位高权重,在男人堆里威风八面,但那些女人们却更多是盯着女子的样貌礼仪,琴棋书画。 谢昭昭自小随着谢威和于氏在军营里面滚大的。 琴棋书画,她除了字写得尚可,其余是一窍不通。 至于世家们评断贵族女子好坏的礼仪什么的,那更是没有。 如今谢昭昭这样子,静若幽兰,眼神沉定入水,一副深闺娇养的大家闺秀模样。 于氏怎么能不欢喜? 但转瞬想到,谢昭昭这个样子,和她说的噩梦有关系。 和楚南轩、还有云祁抢亲,甚至是京城百姓的流言,谢星辰的那些小动作有关,于氏又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昭昭。”于氏捏了捏女儿的手掌心,温柔地说道:“你别怕,只要娘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你不喜欢谢星辰,大不了咱们不和她们在一个屋檐下过活。” “娘。” 谢昭昭轻唤一声,忍不住将头靠在了于氏肩头,“你真好。” 不在一个屋檐下过活,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是有难度的。 可谢昭昭却知道,母亲所言句句认真,只要她一点头,母亲这泼辣性子,是真的能够闹起来,和二房分家,分府别居。 只是到时候父亲和母亲少不得有矛盾。 有时候,女人当面柔弱背后恶毒算计的那种姿态,男人是无法理解的。 尤其是像父亲凉国公谢威那样的大男人。 他可以想的明白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却绝对无法理解,自己为了亡弟,肩挑两房,认真照看人家孤儿寡母,尽心尽力,到头来那窦氏母女却是恨大房入骨。 前世,宣武皇帝去世之后,京中局势大变。 父亲交了兵权,上折子请旨带家人远走边塞守关,本来已经全身而退。 但那窦氏母女却假装陷落贼人之手,引得父亲前去相救,拖慢了离京的速度。 新帝怒斥父亲滞留京都,有狼子野心,将父亲和兄长缉拿打入天牢,最后落得剥皮楦草的下场,尸首还传去各地让掌兵司马观瞻,以作警告。 谁若有不臣之心,便是如此下场。 谢星辰母女最后被楚南轩救了出来。 他们只带回父亲的死讯。 谢昭昭当时惊闻消息,只觉五雷轰顶,恨之入骨。 她深切的恨意,也让她彻底被楚南轩利用,成了他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今生仇人要杀,家人要护。 最先要做的事情,便是让父亲看清二房这两个白眼狼的真面目,提起警戒之心,再一步步和她们划清界限。 她便可以将人丢出去打杀,毫无顾忌! 马车在这个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于氏先开车帘,“这还没到采茶巷吧?” “夫人,前面是太子妃娘娘的车驾。”随在外面的仆人低声回话。 于氏怔了一下,把车帘掀起了些,便看到前方不远处,太子妃王氏顺着半掀的车帘朝于氏微笑着点点头。 于氏也点点头,吩咐仆从:“给太子妃娘娘让路。” “是。” 车夫把马车驱到了路边角落,让太子妃的马车先过。 两辆马车相会的时候,太子妃温言说:“过几日是太子殿下的生辰,东宫内会设宴,希望凉国公夫人带着孩子们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好。”于氏微笑道:“到时候一定去。” “那就恭候大驾了。”太子妃又看了谢昭昭一样,笑容温柔之间带着几分关怀:“前几日我那内侄女儿和小七闹了些矛盾,还动了手,你没事吧?”ъitv 谢昭昭摇头:“没事,多谢太子妃关心。” “太子妃娘娘。”于氏有些迟疑地问:“听说王小姐摔了马,她——” “哎。”太子妃轻叹一声,“是摔得有点严重,恐怕要卧床好几日,正好叫她静静心,这孩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于氏一时无话。 虽说王沁月嘴贱在前,被谢昭昭整治是活该,但到底那是太子妃的侄女。 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此情此景,于氏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但太子妃这样识大体不怪罪的姿态,也让于氏着实是心服口服。 等太子妃离去之后,于氏感慨地说道:“怪不得人家能做太子妃,那样的气度,那样的胸怀……” “娘是觉得,太子妃很好。”一直没说话的谢昭昭淡声说:“是吧。” “当然了。”于氏说道:“太子妃便是整个圣京城内所有女子的典范,温柔大气,贤良淑德,才华横溢……便我是个男人,我也喜欢。”bigétν 谢昭昭却是勾了勾唇角,不说话了。 “怎么了?”于氏低头问道,“昭昭,你好像不是很以为然。” “没呢,我就是想到了云祁那混不吝的。”谢昭昭看着外面街上的百姓,“太子妃这么温柔这么好,怎么云祁就那么讨厌她呢?” 于氏眉微皱:“到底不是亲生的,继母难为嘛,能理解。” “可也有老话说,生亲不如养亲,云祁自幼丧母,太子妃照看他那么多年呢。”谢昭昭说道:“云祁表面看着混不吝,其实是最重感情的人呢,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里是清楚的。” 于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昭昭放下车帘,又说:“娘,你说世上真的就有这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被怎样指责,怪罪,都永远用笑脸相迎的人吗?” “兔子急了都是会咬人的,菩萨圣人也不能做到永远不生气,太子妃却是做到了,这可比菩萨都厉害。” 于氏一怔,继而抿紧了唇瓣,背脊微凉。 她是太大大咧咧了,倒还没女儿看的清楚! “咦?”就在这时,外面跟车的仆妇忽然说道:“大夫人,奴婢好像看到了二夫人。” 第19章 撞破 “什么?”于氏皱眉道:“她怎么在这里?” 于氏找了那给谢星辰看病的大夫,给了一笔银子打听过了。 谢星辰的伤势并没有窦氏哭诉的那样厉害。 但腰也是扭了,需要卧床几日。 窦氏把谢星辰当成宝贝疙瘩,不在家里陪着女儿养伤,跑到这采茶巷来干什么? 这采茶巷,要么是书馆曲舍,要么是茶楼食肆,可是专门供玩乐消遣的地方。 谢昭昭半掀车帘,“在哪儿?”ъitv “进了前面的茶社,从后门进去的。”仆妇回。 “娘。”谢昭昭看向于氏,“听起来二婶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来这儿干什么,咱们不如去瞧瞧。” “也好!” 于氏点点头,仔细地给女儿拢好了披风,牵着谢昭昭下了马车。 因为前面谢昭昭说起“噩梦”,还有许多细碎小事,于氏对窦氏已经有了戒心。 反常即妖,她碰上了,自然要瞧一瞧的。 母女二人下了车,便由着那仆妇指引,往窦氏进去的车社去了。 茶社雅致静懿,因为今日天气阴沉,厅堂内没几个客人。 “夫人和小姐是雅座还是——”伙计热情的上前来招呼。 谢昭昭直接说:“刚才有位夫人进来,不知是去了哪间雅座?” “这……”伙计打量着谢昭昭和于氏,面色犹豫。 谢昭昭说:“那是我家二婶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所以进来打个招呼的。” 话落,谢昭昭身后的红袖给那伙计递了一个银元宝。 “好说、好说!”伙计将元宝收下,连忙引着谢昭昭和于氏上楼:“这边请,那位夫人在梅花厅,刚进去呢。” “我知道了,多谢。”谢昭昭客气道:“你去忙吧,我们自己过去就是。” “好嘞!贵客要是有什么吩咐,再唤小人就是。” 那伙计离开之后,于氏便要进梅花厅去。 “娘。”谢昭昭把人拦住,“咱们在外面坐坐,看看她是自己一人,还是约了旁人。” 于氏一下止住步子:“说的不错!” 二楼拐角有个座位,边上挂着帐子垂下大半截,比较的隐蔽,于氏便和谢昭昭到那边去坐下。 于氏的手忍不住轻敲桌面,脸色变幻莫测,“昭昭,你说她这种时候出来,约在这样僻静的地方,还如此鬼祟——” 别是背地里有什么旧情人,来这里相会? 但想到女儿云英未嫁,于氏这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谢昭昭说:“等等看吧,或许二婶只是觉得家里待着闷,出来透透气,也说不准是顺路进来坐坐。” “嗯。”于氏点点头,但心里却并不以为是谢昭昭说的这两个理由。 母女二人坐了一会儿,二楼又上来一个身穿玫红锦衣,披着斗篷的女子,身后跟了两个青衣婢女。 到了梅花厅前,婢女敲门。 片刻后,二婶窦氏身边的柴嬷嬷将门打开,小心地左右看了会儿,将那女子迎了进去。 “那是——”于氏脸色一变,“大理寺卿家的那个狐狸精!” …… 雅座里,窦氏冲着玫红锦衣的女子陪着笑脸:“黛夫人真是贵人事忙,约您见一面总是不容易。” “奴家哪有什么忙的?” 玫红锦衣的女子已经脱下头蓬,一双上挑的狐狸眼,不需刻意依然是媚色流转,清清淡淡的说话语气,却透出一种能让男人酥了骨头一样的娇软。 窦氏面上微笑,心里却早已经鄙夷的快吐了。 她出身书香世家,最是见不惯这种搔首弄姿,靠哄男人开心上位的玩意儿。biqμgètν 但现在为了帮楚南轩打点,她恶心也得忍着。 谁叫这个女人,是如今大理寺卿捧在手心里的娇客,而那军械案现在就在大理寺卿手上捏着。 黛夫人如何没看出来窦氏看不起自己? 但这没什么大碍。 她就喜欢这些贵妇人看不起她,却还得拿着银子,陪着笑脸求她办事的样子。 “说吧。”她笑眯眯地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有一点点小事,想请黛夫人帮忙。”窦氏说着,把准备好的信封推到了黛夫人面前。“挺厚的一叠儿呢。”黛夫人朝窦氏微笑,毫不扭捏地把信封拆开看了一眼,细长的柳眉一挑:“呀,五万两?二夫人好大方。” 窦氏看她那贪财的模样,心里更是一阵恶心,面上的笑容却越发好看,“不多,只求夫人跟陆大人说说好话,在楚将军的事情上稍微照看一二。” “朝政的事情我不懂,也不知道楚将军是什么问题。”黛夫人说道:“有可能我说了也没用呢。” “只要夫人愿意帮忙就好。”窦氏笑着说:“总是有用的。” 大理寺卿有能力,但也好女色。 黛夫人是他的新宠。 这一两年来,犯在大理寺卿手上的多少人,都是通过这个女人转了运。 窦氏这才把心思动到这儿来。 她这里打点一下,然后谢昭昭再让谢威去疏通一下,怎么着也能把楚南轩捞出来了。 窦氏是打听过这个黛夫人的。 别看是个玩意儿,却是贪财的厉害,窦氏循循善诱道:“您放心,要是真的能成事,还有厚礼奉上。” “是吗?”黛夫人笑容更大,媚色天成,“既然如此,那——” “你们是什么人,啊——” 外面忽然传来婢女叫喊声,下一瞬,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四名劲装的武婢冲进来,屏风噼啪倒地。 窦氏看着一脸铁青的于氏,僵在原地,“大、大嫂——” “没脑子的蠢货!”于氏性格泼辣,在门外已经把事情想明白了,当即便破口大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红袖,去把东西拿回来,然后请二夫人回家!”于氏冷声下令。 红袖应了声“是”,跨步上前,一把将黛夫人手上的信封撤走,并且带着两个武婢将窦氏身边的柴嬷嬷拿住,堵到了窦氏身边去。 窦氏咬了咬牙:“大嫂,你这是做什么?我难道不能和人喝个茶?” “喝茶?”于氏冷笑道:“你把别人都当傻子是不是?要么现在体面的走,要么我就让人把你拖走,你自己选吧!” 第20章 哭闹痴缠 窦氏僵住,只能咬牙离开。 于氏转向那黛夫人,声音冰冷地说道:“你胆子倒是大,什么人的钱都敢拿,什么事情都敢揽!” 于氏这人,不管对方是尊贵的天潢贵胄,还是下九流的低贱娼女,只要不犯到她面前来,她素来能与人相敬如宾。 毕竟谁愿意做什么是个人自由,她只能管得了自己,管得了丈夫孩子,管不了旁人。 但今日却是被黛夫人和窦氏两人惹的动了怒。 那可是劣质军械,宣武皇帝亲自过问,竟然敢在这件事情上搞暗箱交易! 黛夫人要拉着大理寺卿找死也就罢了,窦氏插手却要牵连谢家。 黛夫人被于氏这泼辣劲儿吓的身子一抖,半晌没坑出声儿来。 “好了娘。”谢昭昭拉了拉于氏的胳膊:“咱们在这儿闹起来,让旁人传出去不好,这就回家吧。” 话落,她转向黛夫人,声音淡淡:“这件事情黛夫人最好忘了,若是捅了出去,大理寺卿陆大人被拖下水,你便是陆家第一个开刀的人。” 黛夫人面容微僵。 谢昭昭也不等她说什么,便拉着于氏下楼,上马车回府去了。 于氏上了车依然气的不轻,“这两个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敢拿,一个敢收啊,那可是五万两,五万两啊!” 得是多少军械战马,多少粮草,多少冬衣? “好了好了!”谢昭昭安抚道:“还好咱们来的及时,撞个正着,不然事情就大了。” 于氏气的不想说话。 谢昭昭轻轻拍着她的手。 大理寺卿陆汉秋是个能臣,却偏偏好色,家中娇妻美妾养了十好几个,私生活可谓弥乱。bigétν 宣武皇帝虽然不喜欢他这样不检点,但却欣赏他的才干。 只要不过分,宣武皇帝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老话说的好,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收了黛夫人这样一个尤物后,日夜娇宠,脑子也似是不清楚了,竟然由着黛夫人收人银钱替人办事。 黛夫人一开始并没有那么贪心,只是拿点首饰缎子,千八百两。 后来一路顺风顺水不曾出问题,胆子也就大了。 殊不知,雄才伟略的宣武皇帝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前世陆汉秋便是由着这个黛夫人一路收贿赂,到最后宣武皇帝忍无可忍,把陆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谢昭昭把思绪收回来,“娘,二婶今日见这个黛夫人,也不知先前有没有见过别人,给别人也送过银子……咱们快些通知爹爹吧。” “嗯。”于氏脸色阴沉地点头,“真是疯了!” 母女二人一路回到府上。 于氏便让人把窦氏请到正厅去。 窦氏钗环松脱,看起来有些狼狈,盯着于氏的眼神也带着几分畏惧。 相比于氏父亲疼惜,丈夫敬重,孩子孝顺。 窦氏这个二房夫人其实做的很是没有自信。 窦家这几年在江南日渐衰微,她膝下只一儿一女,儿子还在边关驻守,女儿谢星辰便是她全部的底气。bigétν 但偏偏谢星辰就算是嫡女,也没有谢威那样的亲爹。 即便到了外面去,谢昭昭永远高谢星辰一头。 不管大房对她们母女多么好,她总是觉得寄人篱下。 今日于氏一发威,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她眼底有畏惧,心中却也陡然升起一股浓烈的憎恨。 如果她丈夫还在,她又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她的丈夫,是为了救谢威死的。 可她和子女们却不能真正享受到谢威军功带来的荣耀,这世道如此不公平! “爹爹回来还要一会儿。”谢昭昭声音温和:“二婶坐着等吧。” 窦氏的眼神一下子扫到了谢昭昭的身上,眯着眼说,“昭昭,你前几日到我怡兰苑去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现在倒是又温声细气的了。” “前几日那是气着了,所以说话语气有些失控。”谢昭昭微笑,“今日,这不是及时拦住了二婶做蠢事吗?没酿成大祸,我自然是温声细气的。” 窦氏猛吸一口气,脸色极为难看。 被于氏发作一通她也就忍了,可谢昭昭一个晚辈,怎么能指责她做了“蠢事”?况且谢昭昭打了谢星辰的那笔账还没算。 窦氏越想越生气,偏偏于氏冷着脸坐在一旁盯着她,窦氏只能心里骂谢昭昭无数遍“小贱人”什么也做不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谢威匆匆回来,一进门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忙忙找我回家!” 于氏一把拿来红袖手中的信封丢给谢威。 谢威在外面威风八面,回家来却是很疼妻子的。 被这么不成体统的砸了一下他也不恼,赶紧拆开看。 看到里面的银票,又看了看气愤的于氏和心虚的窦氏,谢威更犯糊涂,“怎么回事?谁跟我说说?” “你问她!”于氏看向窦氏,“她拿了银子出去,差点做下一桩好事!”ъitv “大伯!”窦氏酝酿了许久,此时一开口便是泪流满面,懊悔无比,“我是一心念着家里好,想着南轩到底是昭昭的未婚夫婿……” “昭昭这几日心情那么不好,必定是日夜担心南轩所啊,我自小看着她长大,如今哪能看她那般伤心?” “我便拿了这些银子,想找人去给南轩打点一下——” 谢威乱糟糟的眉毛直接拧成了麻绳:“你……你去打点?找谁打点?” 窦氏哭的说不出话来。 于氏以前看窦氏哭诉,虽不喜,但到底也是保持着客气,还能上前安抚两句。 这会儿却是怒火中烧:“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干蠢事的时候怎么不事先对着大家哭几个时辰再出去?” “大嫂……”窦氏越发委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这事儿不该,可我也是一片好意,大伯,我真是为了家里好啊!” 谢威拧了眉毛。 他最是招架不住女人眼泪,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氏看在眼中,更加恼火。 方才窦氏还坐的平平稳稳低着头呢,现在谢威一回来,她倒是哭的要生要死。 这要是叫不知道的人看见了,怕是会以为窦氏也是谢威的女人! 现在这是一出什么争宠戏码。 以前没多想便没感觉,现在越看越烦躁。 第21章 和稀泥 “闭嘴!”于氏大步走上去停在窦氏面前,“你哭哭啼啼扮什么柔弱,搞得谁欺负了你一样,你干的事情都没说清楚呢!” 窦氏只是哭,一个劲儿地说“都是我的错”,“可我也是为了家里好”,“大嫂大伯别生气”之类的话。 谢昭昭看着于氏被窦氏那哭缠的样子搞得怒发冲冠,显然是忘记了正事。 于氏是利落泼辣的性格,当面硬碰硬,窦氏当然不是对手。 但扮柔弱四两拨千斤,哭缠的手段,窦氏却是炉火纯青。 谢威也是最怕这种这种哭缠的。 如果要让窦氏继续这么哭下去,今日现行可就白抓了。 谢昭昭说道:“别哭了。” 窦氏犹然在哭,此时已经说起她这些年的不容易。 “夫君去的早,我这些年全是仰赖大伯过活,我心里清楚的很,我也一直记得大伯的好。” “这些年,我照看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多苦多累我从不多说,只求着能为大伯和大嫂分担一些。” “前几日星辰挨了打,昭昭非要说星辰辱了她的名声,我也只能受了,谁叫我没了丈夫,星辰没了父亲,我们孤儿寡母——” 谢昭昭闭了闭眼,一把抓起桌面上的茶杯奋力一砸。 哗啦。 茶杯裂成无数碎片。 整个正厅内因为这一声碎裂骤然安静下来。 于氏盯着谢昭昭愣住了。 “你有完没完?”谢昭昭冷冷说道:“我娘只说了你一句,我爹也不过是问怎么回事,你倒是哭闹了这么好一阵子。” “怎么,你除了哭缠,就不会和人正常说话?” 窦氏嘴唇开合,“我、我——” “你来说!”谢昭昭一指一侧的柴嬷嬷,“告诉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字都不许错漏,否则把你乱棍打死!”bigétν 柴嬷嬷脸色大变。 谢昭昭前几日才打杀了香玉,这威胁,柴嬷嬷不敢不当回事,咚一声跪在地上,“老奴交代、老奴都交代,是这么回事……” 等谢威听完柴嬷嬷说的话,脸色已经十分凝重,“南轩的事情是皇上亲自过问的,这不是花点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你怎么能私底下去打点?” “你知不知道,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不但南轩要受责罚,便连咱们谢家也要牵连满门?” “我、我不知道……”窦氏瞬间泪流满面,“大伯,我——” “好好说话!”谢昭昭往前迈了一步,脸色极为阴沉,“听懂了吗?” 窦氏僵住,那眼眶里面朝外散的眼泪竟然硬生生眨了回去,弱弱地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是,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委屈的不得了,你是为了我好,所以花银子去找旁人打点楚南轩的事情!” 谢昭昭冷笑,笑意之间带着浓浓的嘲讽,“你倒是比我这个正主儿还急!” 窦氏脸色青白交错。 “二婶。”谢昭昭眯着眼睛看窦氏,“你做婶婶的,为什么比我这个正主还操心?你刚也说了,你管着家里大小事情根本分不开身,倒是愿意为了楚南轩来分身?” “这是什么道理,叫我好生奇怪。” 窦氏做贼心虚,但到底吃的米盐也多,顿时满脸委屈,“二婶只是担心你——” “我二姐姐都这个年岁了还没嫁人,也不见你为她的终身大事担心。”谢昭昭神色幽沉,“你倒是这么担心我的终身大事,我的未婚夫婿?” “昭昭,你到底想说什么?”窦氏见她如此咄咄逼人,下意识便又要哭缠委屈起来,“二婶关心你难道天理不容,罪无可恕吗?” 谢昭昭反问:“怎么我好奇一下难道天理不容,罪无可恕吗,要二婶这样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谢威被哭声扰的头疼,捏着额角说:“好了好了!南轩的事情谁都别背地里插手,这不是闹着玩的,都赶紧回自己院子去吧。”biqμgètν “就这样?”此时于氏已经回过神来,“她拿五万两去贿赂大理寺卿家那个小妾,你知不知道五万两是什么概念?” “知道知道,为夫知道,可这件事,弟妹也是为了家里着想,你看这——”谢威安抚着于氏。 窦氏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就知道,只要自己一提起死去的丈夫,谢威就心里愧疚。 再提一切是为了家里好,为了谢昭昭。 那谢威便什么事情都能容。 这却是将于氏给气的柳眉倒竖:“你在这和稀泥?” “没有没有!”谢威连忙解释,“只是我朝上还有要事,我这都以为是天塌下来了,所以着急忙慌回来了,一堆人等着我呢,我先去忙完了朝上的事情,然后再——” “那你就去忙吧!”于氏冷笑一声,脸色极为难看地甩袖而走。 谢威站在原地干瞪眼。 窦氏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啜泣地说道:“大伯,大嫂好像很生气,你朝中的事情要是不怎么紧急,你不然先去看看大嫂,劝劝她?”biqμgètν “不用了。”谢威叹息一声说道:“她一惯就是这么个性子,风风火火的,弟妹啊,你出身书香门第,性子温婉,可不要和她生气才是。” “我不会。”窦氏低声说:“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错,我给大伯陪个不是。” 站在一边的谢昭昭冷不丁地开口:“爹爹,您不是朝中还有事吗?快去吧,别耽误了。” “啊对,我这便走了。”谢威盯着谢昭昭,“你去劝劝你母亲,一点小事不要小题大做,别老生气,知道吗?” “好。” 谢昭昭语气温顺乖巧,倒没于氏那般躁动。 谢威多看了女儿一眼,把银票信封递给谢昭昭,走了。 窦氏看着谢昭昭,笑容里隐含着胜利者的得意:“昭昭,你还是回去好好劝——” 但话才说道这里,谢昭昭却是直接转身就走,根本懒得听她多废话半个字,将窦氏气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谢昭昭一路到了春和楼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于氏在里面大发雷霆。 “没脑子的蠢驴,人家哭两声就没了办法,一口一个没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是没事?” “你那么心疼她,当初怎么不直接把她收了房当自己的姨娘养着!” 第22章 治家不严 谢昭昭有些唏嘘。 母亲这是气疯了,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啊。 其实根据她前世对于长辈们事情的一些了解,当初窦氏守寡,还真想嫁给父亲。 谢威长相粗犷硬朗,和世家眼中的俊美毫无关系。 但他有能力,威猛魁伟,是个能给女人足够安全感的男人。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有些桃花债的。 只是谢威守心,念着开平王对他的提拔,又和母亲于氏几年相处下来情分深重,旁人自然是没机会插进去。 更不用说当初的窦氏了。 谢威本着照顾兄弟遗孤的心情,一直关照窦氏母女,甚至主动表示,如果她想再嫁也没关系,必定给她备丰厚的嫁妆。 这是彻底让窦氏绝了嫁给谢威的心思。 但她却拒绝再嫁。 她当初已经年纪不小,死了丈夫还带着儿女,再嫁,就算谢威真的愿意给她备十里锦红,她能选择的夫家必定不会是什么高门大户。 那从此,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儿女的前程便都毁了。 留在谢家,却还能受谢威庇佑。 窦氏是个聪明人,这些事情想的一清二楚。 她当初生出的那份想嫁谢威的心思,于氏也是知道一些的。 虽然那念头后来扼杀在了摇篮之中,但却也是在于氏心里种了一抹阴影。 没事的时候都相安无事,一有事,于氏便立即发作了起来。 尤其是今日,窦氏那梨花带雨看着谢威,一副委屈样子,谢威又搁那儿和稀泥。 于氏越想越火大,一把挥落桌上的茶盏大骂:“狗东西!” 碎瓷片溅在了波斯进贡的羊毛地毯上,有几片飞溅到了门口,正好落在刚进门的谢昭昭绣着花鸟的绣鞋边上。 屋内奴仆也是无人敢劝,大喘气的都没有。 “把这里收拾一下吧。”谢昭昭朝母亲身边的赵嬷嬷吩咐一声,往于氏面前过去。 于氏看着谢昭昭,到底是神色缓和了几分,“小心点儿,别踩到碎瓷弄伤了自己。”biqμgètν “不会。” 谢昭昭微笑,提着裙摆,到了于氏身后帮她捶肩膀,“咱们果然是母女,摔东西的时候一模一样。” 于氏就想起刚才谢昭昭在正厅一把挥了茶盏,阴沉沉地震慑窦氏的模样。 她心里的火气消散一些,哼道:“你是我生的,咱们母女自然像,可你爹这个老东西……喜欢心疼那哭哭啼啼的……他也不看看二房的都做了些什么事!” 于氏一说起来,火气又回来了,“而且那是五万两,不是五十两五百两,这不是小事,他怎么能一句‘弟妹也是为了家里好’就轻描淡写的跳过去?” 大秦律法严明,贿赂是重罪,五十两以上就得斩双手,一百两以上流放。 窦氏拿的可是五万两! 还把手伸到宣武皇帝盯着的大案上去,简直是罪在不赦。 宣武皇帝一个龙颜震怒,谢家全家获罪都极有可能。 还有—— 凉国公府如今的产业来源于两方面,一方面是谢威的,另外一方面是于氏的。 谢威十年前军功卓著封为永昌候,宣武皇帝龙心大悦之下,将前朝奸臣的田地庄园金银财帛,全部赏赐给了谢威,后来历年赏赐不断。biqμgètν 谢威原本是草莽出身毫无底蕴,几年下来也积攒了一份不得了的产业。 至于于氏那面,则来自开平王府。 开平王于镇南只有于妙言这一个女儿,当时婚礼是在军中办的,比较着急也比较仓促,开平王觉得遗憾,心疼女儿,后期只要有了什么好东西,基本都送到女儿这里来了。 二房这些年吃穿用度都是大房负担。 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哪怕是窦氏中饱私囊于氏都无所谓。 谁叫谢老二当初救了谢威那条命。 但窦氏这么不顾后果的拿五万两去找死,于氏怎么能忍? 这会儿又想起谢威那态度,于氏更是怒火中烧:“那么喜欢维护二房,那么喜欢和稀泥……他还上什么朝,直接玩泥巴去算了!” “瞧娘这话说的。”谢昭昭“噗嗤”笑了一声,“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呢。” 于氏抿着唇,“他那做派叫娘看了肝儿疼。” “娘还是不太了解爹爹。”谢昭昭不轻不重地捏着于氏的肩膀,“这件事情爹未见得心里没想法。” “嗯?” 于氏怔了一下,抓着谢昭昭的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来坐,“他心里有什么想法,你倒是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着,爹爹心里是有数的。”谢昭昭说道:“这件事情可不是小事,一个不小心牵连谢家满门。” “爹爹这些年,小事都是能过就过,但娘你什么时候见他在大事上含糊过?” 于氏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的倒也是,这个老东西,精明着呢。” “等着吧。”谢昭昭把五万两那信封放在铺了描金桌布的圆桌上。 …… 谢威是亥时过了才回来的。 一回家便将家中所有人都叫到了前厅里去。 老六谢长安和老五谢长渊这两天都被他派去盯军械案的事情,到现在还没回家。 这会儿正厅里便只有于氏、谢昭昭和窦氏。 厅内气氛有些严肃,谢威也是浓眉不展,面色十分凝重。 于氏冷着脸,谢昭昭平静淡漠。 倒是窦氏,心里咯噔一下,预感有些不好。 “哎……”沉默了半晌之后,谢威长叹一声,“那五万两的事情,不知怎么被皇上给知道了。”bigétν “什么?”窦氏一惊,顿时慌了,“那怎么办?” “皇上责骂老夫治家不严,还罚了俸禄,哎。”谢威又叹气,看向窦氏:“弟妹啊,这件事情是你做的不对。” “我、我知道。”窦氏慌忙点头,“我就是太着急了……而且这打点的事情,也是当时昭昭说的。” 白天被于氏和谢昭昭抓包太仓皇,窦氏把这茬儿给忘了。 下午回到怡兰苑里安静下来,她便又把这事儿想了起来。 当初要不是谢昭昭说“打点”,窦氏和谢星辰也不敢往这个方向动心思。 谢昭昭和楚南轩感情深厚,所以窦氏和谢星辰以为,谢昭昭必定挖空心思救楚南轩。 谢昭昭去求谢威在前朝使点儿力,他们背后再疏通一下,楚南轩很快就出来了。 谁知道事情会这样。 谢威眯着眼看向谢昭昭:“老七,是你说的?” 第23章 管家之权 “我?”谢昭昭点头,“我的确说过可以打点天牢,让他在里面能吃好穿好,少受点罪,我可没说能去找大理寺卿拿五万两行贿!” 蹲大牢的,打点狱卒算是正常的。 只要本分,朝中也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行贿和打点大牢是两回事。 谢昭昭看向窦氏,“二婶自己胆大包天,可不要把污水泼到我身上来。” 窦氏狡辩道:“你、要不是你说能打点,我也不会想到联络大理寺卿那个黛夫人。” “所以二婶做了这件事情,惹得皇上责问爹爹治家不严,全是我的错?是我让二婶去找黛夫人,还拿了五万两行贿的?” “……”窦氏语塞。 “虽然没酿成大祸,但皇上气得不轻。”谢威转向窦氏,认真说道:“弟妹啊,这段时间你便在怡兰苑待着,好好照顾星辰的身子,然后抄抄经,等风声过去一点,你再出来走动。” “这是禁我的足?”窦氏脸色微变,“怎么能这样!我都是为了家里好!为了昭昭的婚事!” “这还是老夫求了皇上半晌才从轻发落的。”谢威叹道:“本来皇上要直接斩双手还要发配。” “什么?”窦氏脸色大变,惨白一片。 “二婶以为劣质军械牵扯的是什么事情?”谢昭昭淡笑着说道:“那关系着数十万计边关将士的性命,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禁足已经是最轻描淡写的处罚了,二婶回去该多烧点香感谢菩萨保佑。” “还是二嫂宁愿斩双手发配到苦寒之地,也不愿意禁足?” 窦氏的脸上青白交错,艰难问道:“禁多久?” “不好说。”谢威说道:“得等这件事情彻底了了。” “那家里怎么办?这些年府上大小事宜都是我在管,我若禁足不出,那家里岂不是要乱套了?” 谢昭昭说:“这就不劳烦二婶担心了,毕竟,家中这么多人,琐碎大小事也不能光让您一个人操劳不是?” 窦氏搅紧了手中帕子,眼底神色变幻莫测。 “好了!”谢威一锤定音,“就这样吧,家中的大小琐事,最近就请夫人先操劳一下。” 于氏冷着脸从始至终没说话,这时候才哼了一声,“当然。” 离开正厅之后,于氏走的极快,把谢威远远地甩在身后。 谢威倒是走的老神在在,一副大秦国公,一家之主的气派。 等转入回廊暗角,守卫看不到的地方,谢威赶紧快步追上去把于氏牵住,嘿嘿笑道:“夫人夫人,走慢些,为夫都追不上你了。” “你不去多心疼二房一阵子吗?”于氏一把甩开谢威的手,“追我作甚!” “我哪里心疼?那是她哭闹的烦人,再加上好歹也是二弟的遗孤,总不能当场翻脸打杀了吧?” 谢威叹了口气,“当初我早年离家讨生活,家中老爹老娘全靠二弟照看。” 后来谢家二老被乱军杀害,老二谢擎不得已落草为寇,吃了不少苦头。 这些事情谢威自觉是有责任的。 所以这些年对二房一直很好。 “那就任由她们胡作非为吗?”于氏气骂道:“看看干的都是什么事情,还有她这做二婶的,对昭昭的亲事,昭昭的未婚夫婿,比对她自己女儿的亲事还关心。” “这话说出来你信么?我看她莫不是借着打点的机会,和那个什么黛夫人合谋转移家产!” 于氏脸色难看,“这些年她小动作不少,她江南的娘家,每年接济一大笔银子,我说什么了吗?我还把得来的好东西分给她们。” “可现在她胃口这么大,再这样下去,咱们这点产业不得给她搬空了?” 她七个子女,还有五个就没成家,以后不得给子女们都留一点,让二房搬空算怎么回事!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谢威赶紧温声安抚:“所以这不是把管家权拿回来了吗?以后就得劳烦夫人管这一大家子的事情了。” 于氏是不擅长管家这事儿的,一听就脑门嗡嗡作响。 但为了不让自己的产业被人这么糟践了,她硬着头皮也得上。 “不用你说这种废话。”于氏甩袖往前走,“明日就叫她把账本送过来,我倒要看看,这些年她到底从谢家划拉了多 少银钱出去!” 谢威赶紧跟上,“夫人英明,为夫的等着夫人整顿家风……不过还请夫人莫要太过严厉了,如果那些旧账不太过分,就算了吧。” 回廊转角不远处有一片假山。 此时谢昭昭停在假山缝隙之中,听着父母的对话并不见有什么意外的。 爹爹是念着二房谢擎照看父母的孝心,这些年才一直对二房照顾有加,只可惜二房从始至终只把大房当死敌。 不急,她很快,就会叫父亲看到,二房到底是什么狼子野心。 …… 第二日,于氏就派人去怡兰苑要钥匙对牌还有账本。 于氏发作起来是不讲情面的,尤其是经历了谢星辰玷污谢昭昭名声,以及窦氏妄图“转移财产”两件事情之后。 窦氏在谢威面前还能哭缠闹腾,在于氏面前,这手段是没有用的。 或许是知道这点,窦氏早早准备好了一切,于氏身边的赵嬷嬷一去,窦氏便把东西交给了她,让她带回去。 春和楼里,于氏翻看着账本,眉头紧皱,十分难受。 她自小便不爱红装爱武装,虽说于镇南请了女夫子给她,她却也仅仅是识字而已,算账这事儿,着实是有点难为她了。 而且看账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于氏翻了大半个时辰,那账本认得她,她是一点不认得账本。 就在于氏快要崩溃的时候,谢昭昭来了。 “娘。”谢昭昭带着香桂,捧着刚做好的糕点放在桌上,歪着头微笑:“您在忙?” “昭昭啊。” 于氏把笔放下。 便是再怎么心烦气躁,对着女儿她总是笑意嫣然:“这不,二房送了账本来,娘在看呢。” “哦。”谢昭昭点点头,“看的怎么样?” 于氏眉头皱起来,不好说自己看不懂,就扫了谢昭昭带来的糕点一眼,“正好娘饿了,咱们一起吃点儿。” “好。” 谢昭昭唇角微勾,陪着于氏一起吃了糕点喝了茶。ъitv 没有那些烦人的账目在于氏眼前绕,她面部线条都舒展了不少。 谢昭昭就在这时忽然说:“娘,我能不能看看那些账本?” 第24章 给我搜! “你?”于氏有些意外:“你会看账吗?” “会一点儿。”谢昭昭很有保留地说:“以前在军中的时候,爹不是让我看过一些军中的账目吗?您忘了。” “倒还真忘了。”于氏带着女儿到桌边去,拿了自己正看的那本册子递给谢昭昭,“那你瞧瞧。” 谢昭昭接过去,看的很快,只是于氏转身喝茶的功夫,她已经看了好几页。 于氏瞧着谢昭昭快速翻页,胸有成竹的样子颇是愣了一下。 这丫头还真看得懂? 只看过一些军中杂帐的谢昭昭,当然是看不懂账册的。 但她历经前世,随着楚南轩南征北战,战事艰难粮草吃紧的时候,节衣缩食精打细算。 不夸张的说,有些时候要一文钱一文钱的算着用,因此跟着军中的账房也学了一套本事。 越是往后翻看账本,谢昭昭脸色越是古怪,“这帐面做的倒是漂亮,但仔细看的话,前后都对不上。” “是吗?”于氏走上前来,“哪里对不上?”bigétν “这里,这里,还有这儿。”谢昭昭指了几个地方,“而且还有好多花销写的模棱两可,经手人也没有签字画押,想来这是做给家里看的帐本,不是真账本吧。” 于氏看不懂那几处有什么不对,但谢昭昭说的如此笃定,她的脸色也瞬间难看起来,“岂有此理,拿这个来蒙我!” “这样吧,我去怡兰苑一趟,跟二婶讨要真账本,娘就请赵嬷嬷把府上的大管事和账房都叫来,等会儿一边看一边对。” “好。”于氏先是点点头,后又皱眉:“你那二婶最是会胡搅蛮缠,你去别要不到。” “不会。”谢昭昭微笑道:“我会好好和二婶讲道理的。” 于氏愣了愣,忽然就安了心。 …… 谢昭昭带着红袖和红霞一起到怡兰苑去。 院子里的洒扫丫鬟们一个个神经紧绷,显然都被谢昭昭打杀香玉,以及在外面当街对谢星辰动手的事情吓到了。 谢昭昭并不理会她们,带着自己的人直接进了花厅内。 窦氏坐在桌边,穿着一袭灰色素衣有模有样的抄经,谢星辰坐在圈椅里,背后垫着软垫靠着,脸色有些白,那原本的巴掌印现在倒是已经消了。 “二婶。”谢昭昭随意地行了个礼。 “你还知道我是你二婶呢。”窦氏冷着脸。biqμgètν 她哭闹着“一心为了谢家好”的那副面孔,如今却是也懒得对谢昭昭摆出来,“都不经通传直接登堂入室了,现在何必做这副有礼姿态?” “我也就是意思一下。”谢昭昭笑着说:“既然二婶这么嫌弃,那索性以后也就不意思了。” 窦氏脸色难看:“你——你这个臭丫头!打点的事情你就是故意误导我们的!” “我可没有。”谢昭昭上前坐在桌边,“是你关心则乱……不过话说回来,你可比我关心楚南轩多了,以前真是没看出来。” 窦氏咬着牙盯着谢昭昭。 一旁脸色发白的谢星辰泫然欲泣:“昭昭你怎么可以——” “闭嘴!”谢昭昭一记冷眼扫过去,“一巴掌不够是不是,还想挨?说话便说话,少做这种姿态!” 谢昭昭又说:“二婶现在在我面前都不装了,你还装,累不累?” 谢星辰顿时僵住。 窦氏对谢昭昭怒目而视:“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是来找二婶拿账本。”谢昭昭慢条斯理地说:“拿了我就走。” 窦氏面无表情:“账本已经送过去了,你还要什么账本?看不懂就说看不懂!” “所以二婶是欺负我娘平素不看账,不懂,就拿那些东西去蒙混?”谢昭昭声音忽冷,“我娘是看不懂,难道这世上就没有看的懂账本的人了吗?” “你当真以为没人能看出账有问题?” “二婶,我劝你把账本好好拿出来,咱们相安无事,不然我只能得罪了。” “你想干什么!”窦氏啪一下把笔拍在桌上站起身来,指着谢昭昭的鼻子:“我是你的长辈,你敢在我这儿放肆我决不轻饶!” 谢昭昭静静地看着窦氏,那幽若寒星的眸子里冷光迸射,片刻后,她忽然笑了:“那我就看看,二婶您这位长辈,如何对我决不轻饶。” “谢昭昭,你——”窦氏被看的心里发毛,正要问她想干什么,就听谢昭昭淡淡下令:“给我搜!” “是!” 红袖应了一声,带着一队身着暗红色劲装的武婢冲进了怡兰苑内。 武婢们和男兵一样用宽发带把长发束在头顶,配着软甲和长剑,气势汹汹冲进来,便在怡兰苑内开始翻找。 吓得怡兰苑内的丫鬟们争相避让。 窦氏脸色铁青:“你这是把你在军营里那套拿到家里来对付我?” “是啊。”谢昭昭笑容温软乖巧,语气也很是无奈,“我也很想和二婶好好说,奈何二婶不配合,我这是没办法了。” “你这个忤逆的——”窦氏气的脸色铁青,“我会去找大伯评理!大伯绝对不会放过你!” 谢昭昭笑意加深,“爹爹晚上才回家呢,您白日里可得多做点儿准备,想好去了如何哭闹如何痴缠……不过,寻常人家里,哭闹痴缠这事儿,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的拿手好戏。” “二婶好歹是二房正头夫人,如此精通哭闹痴缠,叫外人知道了,也不知道怎么想。” “要是被九泉之下的二叔看到了,也不知要如何气恼愤怒。” 窦氏只觉眼前阵阵发晕,咚的一声,竟是被气的昏了过去。 “娘、娘!”谢星辰扑过去扶住都是,满脸焦急。 谢昭昭扬了扬眉,倒没想到她这样的不禁气。 她轻飘飘地说:“给二婶请个大夫来。” 谢星辰眼见着那些武婢把自己的房间翻的乱七八糟,东西摔的到处都是,如同土匪过境一般,她也是气的浑身发抖。 她和窦氏不愿意给账本,当然是因为那是本烂账,怎么能拿出去? 但谢昭昭打定了主意,今日必定是要掘地三尺。 就算找不出账本来,也不会叫窦氏这对母女舒坦。 “小姐!”二楼上,红袖朝下唤了一声,“这里的暗格里面发现了一只木箱,带了锁。”bigétν “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谢昭昭看向谢星辰,“二姐姐,你不然开开锁让我瞧瞧,要是账本,我这就撤了。”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那我还得继续找。 第25章 怎样的白眼狼 谢星辰到底是年轻,不像窦氏那样见多了风浪。 平素里又是没见过谢昭昭如此跋扈蛮不讲理,吓得脸色青白,竟然是不知道作何反应。 谢昭昭淡淡扫了她一眼,“红袖,把这箱子砍了。” “是。” 红袖“铮”一声抽剑出鞘,一剑斩下。 咔。 木箱子裂成两半,里面掉出几本账册来。 “呦,账本。”谢昭昭扬了扬眉,语气轻柔,又淡淡地扫了谢星辰一眼。 那一眼看起来,像是十分遗憾不能在这怡兰苑继续大闹一般。 “既然搜到了东西,那便走吧。”谢昭昭客气地朝着谢星辰一笑,“二姐姐好好照看二婶,也劝劝她,年纪大了要少生点儿气,修心养性才能益寿延年呢。” 话落,谢昭昭带着一群武婢扬长而去,留下了满目狼藉的怡兰苑。 …… 谢昭昭找到的,便是真正的账本。 回到春和楼的时候,于氏已经让人把府上所有管事全部叫来,立即便照着账本上的数目依次检查对账。 谢昭昭坐在旁边盯着。 于氏对于窦氏中饱私囊早有心理准备,但这账本一对之下,她依然是大吃一惊。 窦氏每个月基本上都要用各种名目,将公中的银子往外转。 少的时候几百两,多的时候几千、上万两。 不但动了谢威这些年的赏赐和俸禄,开平王于镇南给于氏送来的,窦氏也没客气。 于氏气的柳眉倒竖,直接带着管事们又点算库房。 等所有一切都点算清楚,于氏已经怒发冲冠,脑中嗡嗡作响。 窦氏管家六年有余,如今照着账面上和库房里的情况来看,有起码五成银钱宝物都进了窦氏自己的口袋。 这还是保守估计。bigétν 谢昭昭陪在于氏身边,轻轻地拍着于氏的后背帮她顺气,低声细语道:“深呼吸,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昭昭。”于氏猛然吸了一口凉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咱们这些年养了一对什么样的白眼狼?” 她原本以为,窦氏就算搞了个小金库,也就是给她两个孩子存一点体己,人都有私心,这个无伤大雅。 谁知道她竟然这么贪! “总是咱们的银子,她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便是。”谢昭昭淡淡说:“现在把帐算清楚了,便冲她讨要。” 于氏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但是——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她都不知道把银子花在什么地方了!而且就她那哭缠的手段,只怕咱们还没开口,她便委屈的要死要活。” “你爹是个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又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我自有办法。”谢昭昭微笑着安抚,“娘就放心吧。” 于氏气得不轻,也没工夫思忖谢昭昭到底有没有办法,满心都是后悔。 为什么这些年就这么放心地把家交给窦氏去管? 因为账目的问题,于氏迁怒谢威,好几日都没有好脸色。 谢威在外面威风八面,在家却是个怕老婆的,夫人这么生气,他自然很是有眼色的夹起尾巴做人。 他每日嬉皮笑脸,怡兰苑那边也是凡事不问。ъitv 还早出晚归。 于氏找了几次茬,谢威都是夫人英明夫人神武夫人最大的姿态。 最后于氏也哑火了。 谢昭昭依然每日不出门,就在自己的望月楼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二楼的窗口,看着阁楼院子里的景物出神。 云祁说好了要送软筋散过来,却是一直没送到。 苗先生说是在配药,但这一段时间也没有配出解药来。 谢昭昭每日都试着提气,丹田空空如也。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心中也焦急起来。 没有武功的日子,她周身不舒爽,心中也毫无安全感。 云祁这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遇到了难处送不进来,还是根本就是出尔反尔哄骗她? 哒哒哒。 绣鞋踏在楼梯上的声音响起。 片刻后,吱呀一声响,香桂捧着一碟精致的点心送到谢昭昭的面前,“小姐,您午膳就没吃多少,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吧。” “没胃口。” 谢昭昭看也没看那糕点一样,黛眉轻蹙。 香桂知道谢昭昭是为了武功尽失,还有窦氏母女的事情,心里也暗叹了口气。 武功尽失这事儿,挺敏感的,她不敢随意安抚,便只好说怡兰苑那头。 “上次小姐说要让那边还银子呢。”香桂好奇地问:“不知小姐打算怎么做?” “要等机会。” 谢昭昭淡淡说:“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办得到的。” “那倒是。” 谢昭昭又说:“你最近去查一下窦氏,看看她和府外的什么人走的近。” “奴婢明白。” 谢昭昭接下去便不再说话,只是盯着院子里的秋千架出神。 心情不好,再加上来了月事,她懒怠的厉害,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歇息去了,连晚膳也没吃。 半睡半醒之间似是做了梦。 谢昭昭一脚踏上富丽堂皇的皇家园林长廊,周围什么人都没有。ъitv 和风送暖,吹的人心神舒畅。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喊:“有人吗?” 却没有人回应她。 她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前方有人低声浅笑。 谢昭昭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谢姐姐!” 前方柱子后,忽然有人探头出来,朝她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谢昭昭吓的倒吸了口气,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阿祁你干什么,吓死人了!” “啊,对不起。” 少年一身玉色长衫,十四五岁的年纪,看着她时,眼神温良乖顺,眼底含着几分抱歉,赶紧上前拍着谢昭昭的后背。 谢昭昭定了定神,笑着问:“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我有话和你说。” “嗯?你这是什么表情,咱们这关系,说什么话还需要吞吞吐吐吗?直说吧!” “那我就说了。” 少年犹豫地紧抿唇瓣,那漆黑深邃的眼眸饱含纠结,半晌之后才说:“你不要喜欢楚南轩,不要嫁给他,好不好?” 谢昭昭愣愣地张了张嘴。 少年像是豁出去般,认真地说:“谢姐姐,我喜欢你。” 周围的一切旋转起来,归于一片迷乱混沌。 只有少年那双眼,带着浓浓的爱恋,简单却炙热,让人目眩神迷,沉醉其中。 “阿祁……”床上的人儿一声轻唤。 跃窗而入的黑衣男子正好走到床边,脚步滞了滞。 第26章 夜入香闺 那一声呼唤之后,谢昭昭又沉沉睡了过去。 云祁顿了片刻,上前坐在床弦,直接出手点住了谢昭昭的穴道。 谢昭昭的呼吸更加绵长匀称。 云祁安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谢昭昭穿着藕色的轻薄中衣,因为侧着身子睡,露出了洁白优美的颈项,以及一截精致好看的锁骨。 屋中一片黑沉,就显得她那张脸越发莹润白皙如玉璧一般。 云祁抬起手来,拇指轻轻地落到了她的唇角,“我竟然也能入你的梦,真是稀奇。” 熟睡且被点穴的谢昭昭当然无法回应他。 云祁的指在谢昭昭的唇上轻轻来去。 她的唇微微张着,比花瓣还红润娇艳。 云祁心痒难耐,忍不住低下头,浅浅吻了她。 片刻后,他直起身子,拿出早准备好的玉白色药丸,塞进谢昭昭口中,又起身取了桌上的茶水。 云祁扶着谢昭昭靠在自己的怀中,一手捏她下颌,一手喂水,瞧着她将药丸咽下去,才温柔地将她放回床上。bigétν 窗外月色撩人,屋内佳人熟睡。 云祁舍不得离开,就那么捏着谢昭昭的手,静静地看着她坐了好一阵子。 直到外面传来第三次夜莺暗哨。 那是他和谢长渊约定好的信号。 云祁纵然不舍,也只得放开谢昭昭的手,给她盖好了被子,从后窗一跃而出。 等在暗处的谢长渊早已经焦头烂额,一看到他就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怎么回事,不是说进去一会儿就出来吗?你都快进去两刻钟了!” “嗯。” 云祁懒懒地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谢长渊追上去,“你在里面都干什么了?我告诉你,你要是犯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可是会和你拼命的!” “拼命?”云祁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没看出来你还会与人拼命。” “你这是什么眼神!”谢长渊说道:“昭昭是我妹妹,谁欺负她我就跟谁拼命!” “哦。” 云祁尾音拖的很长,表情揶揄:“放我进去的时候你不是挺放心,现在才问我做了什么要拼命?” “我要是真做了什么,你拼命也没用了。” 谢长渊语塞,嘀咕道:“我也是知道你不会做什么过火的,才放你进去的啊。” “那你现在追问什么?”云祁懒得理他,身形一跃,直接隐入了夜色之中。 谢长渊噎住,没好气地朝着云祁消失的方向瞪了一眼。 云祁这厮,前几日找他给谢昭昭带份东西。 谢长渊怕云祁揣着什么坏,当然不敢帮他带,不管云祁如何威逼利诱都是两个字——不干! 昨日云祁找到了他,说他实在相思难忍,要见谢昭昭一面。 谢长渊犹豫了好久,还是答应帮他一下。 这才有了今晚夜入香闺的事情。 可是这会儿,谢长渊忽然觉得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怎么想,都是在引狼入室啊。 谢长渊“啧”了一声,双手合十朝天拜拜,“诸天神佛保佑,云祁没干什么过火的事情,保佑保佑,就算干了,也是他一个人做的,我没错啊。” “我只是帮朋友嘛,保佑保佑。” …… 谢昭昭前一日午膳就没好好吃,下午直接睡下没吃晚膳。ъitv 第二日五更天,外面还黑沉着,她便被饿醒了。 她招呼香桂准备食物,随意洗漱了一下,便坐在床上提气。 丹田依然空空,四肢依然无力。 谢昭昭闭上眼睛,想起昨晚梦里的云祁。 那么的纯粹美好。 而如今,自己被他下了药,可能要武功全失! 谢昭昭脸色黑沉,吃早膳的时候嚼东西都有些用力,仿佛是嚼着某人的脑袋一样。 香桂瞧出她心情不好。 但短短半月时间,谢昭昭变化很大,安静淡然,让人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 香桂不敢随意安抚。 天亮了后,谢昭昭吩咐香桂准备笔墨。 她打算再约云祁见一面。 但是书信还没写好,于氏带着一串儿婢女到了望月楼来。 婢女们手上捧着长漆盘,里面是衣服绣鞋,钗环首饰。 “来,昭昭。”于氏把暮山紫色的如意望仙裙比在谢昭昭身上,满面笑容,“快试试这衣裳合不合身。” “怎么无故准备了这样精致的衣裳?”谢昭昭被于氏推着往内室走,忍不住问道。 “你忘了,后日是太子殿下生辰,东宫办了生辰宴会。”于氏一边帮谢昭昭换衣一边说道:“那日太子妃娘娘还专门要咱们过去呢。” 谢昭昭微怔。 她只惦记着内力和窦氏的事情,倒还真忘了这回事。 太子和云祁的父子关系不太好,也不知道生辰宴他会不会出现? 谢昭昭一边配合着于氏换衣服,一边改了主意。 还是不写信了。 云祁现在脾气乖张,戾气很重,她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写信说不准石沉大海。 还不如她直接去堵他,打他个措手不及! …… 两日时间眨眼即过。 六月二十那日,太子生辰,天气倒是好,艳阳高照。 谢昭昭一早和于氏用了早膳,便与六哥谢长安,五哥谢长渊一起前往东宫祝寿。 谢威上朝去了,下朝之后会直接过去。 兄弟俩骑着马,谢昭昭和于氏一起坐马车。 谢长渊靠在马车跟前,一袭淡蓝色水绣长衫,手握玉骨折扇,看着风流倜傥,潇洒自如,“昭昭,最近五哥忙着盯那军械的事情,都没怎么去看过你,你没有生五哥的气吧?” “当然没有。”谢昭昭微笑:“我知道五哥是忙正事。” 谢长渊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于氏冷哼一声,“以前也不见你忙正事忙的这样不见人影!是不是又沾花惹草了?” “没!”谢长渊连忙一本正经:“这次真没有!” “没有最好!”于氏脸色极为难看地瞪了谢长渊一眼,“你那些花边消息要是再闹到老娘面前来,仔细你的狗腿!” 谢长渊做作的哆嗦了一下,赶紧骑马往前头去了。 谢昭昭瞧着五哥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这五哥可算是谢家孩子之中的另类。 他风流不是摆样子,而是真的流连花丛。 京中胭脂巷的花楼里,有好几个他的红颜知己。 他花名在外,而且不知收敛,惹的谢威和于氏头疼不已。 第27章 东宫寿宴 这两日内宅发生的那些事情,谢长渊是知道的。 母亲生气,他心里一清二楚。 因此他也不敢触霉头被迁怒,离马车边远远的。 虽然他十分好奇,云祁那厮那天晚上进去跟妹妹说了什么。bigétν 也好奇妹妹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一样针对二房。 更好奇妹妹是不是真如云祁所说,对云祁又亲又咬又喜欢。 但这么多的好奇在母亲的怒火面前,那真是好奇不起来。 他骑着马到了安全地带,朝谢长安嘻嘻笑道:“等会儿到了东宫,你陪在母亲身边儿照看她和妹妹啊。” 他得找机会开溜,不能让母亲逮到他拧着耳朵骂。 那可太丢人了。 谢长安是谢家男丁之中最小的,温良单纯,素来很听哥哥姐姐的话,闻言点点头:“好的。” 马车里,于氏的眼睛刀子一样刮在谢长渊的后背上,瞪了好半晌,才唰一下放下车帘,“这个小混蛋!” “好了好了!”谢昭昭赶忙劝,“这就快到东宫了,消消气,有什么也得等回去再说。” “嗯。” 于氏深吸口气,牵着谢昭昭的手,心情忽然又复杂起来。 也不知道,云祁那厮今日会不会去东宫? 他喜欢谢昭昭的事情,京中人尽皆知。 前几年他为了谢昭昭处处刁难楚南轩,也搞得京城里的人都议论谢昭昭。 流言说谢昭昭明着和楚南轩郎情妾意,暗地里吊着云祁不放,才叫云祁那般痴狂。 偏偏云祁身份贵重,谢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后来他去了西北,总算消停了几年。 可如今,就在谢昭昭和楚南轩大婚当日,这混世魔王又带兵回京,当街抢亲,还给楚南轩搞天牢去了! 好吧,楚南轩是牵扯进案子里面进的天牢。 但这世道无知之人太多。 有的人只要出一点事情就要扯到桃色暧昧上去。 抢亲和下天牢,再加上以前云祁和楚南轩与谢昭昭的纠缠不清…… 于氏实在担心,等会儿到了东宫,那些好事之人眼睛乱看还胡乱议论。 以前昭昭最憎恨旁人议论这些事情,如今—— 于氏瞧着谢昭昭过度安静的面容,着实担心。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biqμgètν 马车到了东宫门前。 她们母女下车之后,果然和她所的想一般,立即就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 那些目光多是带着几分看热闹,有的是明晃晃的嘲讽。 于氏脸色就冷了下来,毫不留情地瞪了回去。 身为事主的谢昭昭倒是平静淡然,似乎毫无感觉一般。 察觉于氏气的快要柳眉倒竖,谢昭昭还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都说了要少生气,怎么还气成个包子?消气消气!” 于氏抿了抿唇。 谢昭昭把手伸到于氏脸上,手指点在于氏唇角:“笑一个!” 她的眼眸像是一汪清澈幽静的泉水,温顺乖巧,似乎也因为于氏这般生气很是无奈。 于氏“噗嗤”笑了一声,“把手拿开,一点规矩都没有!” “好呀!” 谢昭昭把手放下来,改握住于氏的手,“咱们进去吧。” 母女二人随着引客嬷嬷,一路到了东宫内花园之中,此时那里已经有不少贵族女眷。 年轻的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做一团,说话闲聊,夫人们大多在不远处的花亭内和太子妃说话。 谢昭昭和于氏母女一出现,整个花园似乎静默了一瞬。 那些贵女们的视线都盯着那对母女。 开平王于镇南出身草莽。 于氏虽然是开平王独女,但素来不受贵族圈子里的百年氏族女子们喜欢。 往常参加宴会的时候,于氏也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至于谢昭昭,外祖家就是没底蕴的草莽,她的父亲凉国公谢威又是莽夫,和于氏一样不受贵族圈子欢迎。 再加上,谢昭昭和楚南轩以及云祁的纠缠不清,更是让这些自命清高的贵女们不齿。 于氏先前被谢昭昭安慰了。 但现在看着这些轻视的眼神,心里也憋了一股无名火。 母女二人被引到花亭拜见了太子妃。 太子妃亲切地迎了上来,握着于氏的手笑的温婉:“凉国公夫人来了,快请坐,昭昭也坐吧,给你们留了位置。” 太子妃左手下方的确空了两个位置。 谢威位高权重,受宣武皇帝器重。 因此这些人便是再不待见,也得眼睁睁看着于氏母女坐到上位去。 “太子寿辰,凉国公夫人这般姗姗来迟,知道的都晓得您是贵人事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仗着凉国公在圣上面前得脸,故意来的这样晚呢。” 于氏对面,有个瘦长脸的夫人用团扇掩嘴,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声。 于氏脸色一沉,“你——” “若昭昭记得不错,您是江宁侯府的大夫人吧?”谢昭昭一把抓住于氏的手,柔柔笑道:“请问夫人,太子殿下的生辰宴已经开始了吗?” “没有。” “既然没有,那怎得说母亲与我来迟了?” 江宁侯夫人眼含冷笑:“太子殿下尊贵无双,他的寿辰自然是要早早赶来恭贺,才能显出对太子殿下的尊敬。” “大家都是半个时辰前就到了,谁如你谢家一般来的这样迟?” “听夫人意思,我们来的迟就是不尊敬太子。” 谢昭昭轻声说:“你们大家来的早,就是特别尊敬太子……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尊敬一个人要看给他拜寿是不是赶得早。” “尊敬原来是比时间的,是挂在嘴上的,不是放在心里的。” “可是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各位到东宫来,应该还没有机会去给太子祝寿,一直是在这里闲聊吧,闲聊就是尊敬吗?” 众人面色微变。 江宁侯夫人冷语道:“你们踩着点儿来,迟了就是迟了,还在这儿巧言令色!” 谢昭昭不理会江宁侯夫人,只转向太子妃笑着说:“太子妃娘娘,母亲和我应该没来迟吧?”bigétν “当然,离寿宴开始还有一阵儿呢。” 太子妃笑的温婉,又转向江宁侯夫人说:“昭昭说的不错,尊敬太子殿下是要放在心中尊敬,不是论拜寿时间早晚。” 江宁侯夫人僵硬地笑了一声,“太子妃说的是。” 第28章 菩萨面孔,蛇蝎心肠 其余人看江宁侯夫人没讨到好处,便都闭上嘴没去找不自在。 各家夫人们本来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热闹。 于氏和谢昭昭一到,大家倒是都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太子妃招呼于氏:“于姐姐,本宫前些时日得了一件玉屏风,想请你赏鉴赏鉴,昭昭也一起去吧。” “好。”于氏站起身来,带上谢昭昭跟着太子妃一起走了。 等他们走远,亭子里的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果然是草民出身,一点教养都没有。” “就是,来的迟了便是来的迟了,竟然还巧言令色!” “也便是太子妃娘娘温柔婉约,不和她们一般见识,否则有她们好看!” “亏得太子妃娘娘把她们带走了,否则和她们同坐在一个亭子里,真是让人浑身难受。” …… 太子妃和于氏走了一小段,到了花园中的凉亭内请于氏坐下,笑容温和:“其实没有宝物要赏,是想和于姐姐说说话,于姐姐不会怪我吧?” 她笑容亲切,又客气地唤于氏姐姐,还不用尊称“本宫”,只说“我”。 若是以前,于氏必定觉得大有好感。 但前几日谢昭昭提过一点,让于氏对太子妃有了不一样的看法。biqμgètν 因此于氏只是客气地摇摇头:“臣妇怎敢?多谢太子妃方才为臣妇和昭昭解围。” “哪里。”太子妃招呼婢女上茶,“江宁侯夫人也并没有恶意,只是性子直了一些,于姐姐别和她生气。” “当然。” “昭昭大婚那日的事情……”太子妃忽然欲言又止,轻叹了口气,“阿祁也是为了军械的事情,为了保留证据,才当街带了昭昭回王府。” “他没有恶意的,外面那些流言,于姐姐也莫要放在心上。” “我已经派人去查流言的源头,一定将那些嚼舌头的人好好处置一番。” “臣妇多谢太子妃好意。”于氏赶忙道:“不过流言都是些闲言碎语而已,不敢劳烦太子妃帮忙处置。” “怎么说都是阿祁惹出来的……我如何能不管,这孩子啊,哎……” 太子妃柳眉轻蹙,一副为了云祁头疼至极的模样。 仿佛云祁是个多么不听话的孩子,她又是一个多么操心的母亲。 谢昭昭安静地坐在一边,心中对太子妃这副好人做派恶心不已。 她历经前世太过清楚,太子妃根本是菩萨面孔,蛇蝎心肠。 她表面上一直为云祁说话,实则背地里挑拨云祁和太子的父子关系,让他们父子离心,渐行渐远。 前世,云祁在谢昭昭嫁给楚南轩之后第二次远走西北。 有一部分原因是为谢昭昭,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和太子的父子关系紧张。 他常驻边关,以至于京中发生变故的时候根本赶不回来。 “昭昭,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太子妃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拉回了谢昭昭的思绪。 谢昭昭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眼底颜色:“我在想,前几日因为口角伤了娘娘的侄女王小姐,心中很是抱歉。” “那件事啊。”太子妃叹了口气,“事情前因后果我都清楚,是沁月口无遮拦,我会好好管教的,昭昭你别往心里去。” 谢昭昭看着太子妃微笑:“娘娘真是通透大方,菩萨心肠,若是旁人在娘娘这个位置,昭昭怕是要遭殃了。” “这孩子,真会说话。”太子妃轻笑,“阿祁的眼光真的不错,可惜——” 她言尽于此,又是轻叹一声,为谢昭昭和云祁没有缘分十分惋惜。 这时候,有个嬷嬷上前来与太子妃耳语两句。 太子妃便说有事,让于氏和谢昭昭自便,她离开了。 她一走远,于氏长舒了口气:“如今真真儿是感觉她这好人面孔让人不适,永远一副得体大方的模样,圣人也做不到,真能沉得住气……” “昭昭,你说她做这副姿态累不累?图什么?” “不知道。”谢昭昭摇头:“她高兴就好,也与我们没什么关系。”biqμgètν “那倒是。”于氏手扶额角,想起方才江宁侯夫人的嘴脸来,恼火地说道:“这个江宁侯夫人,不就是当初她想嫁女儿给咱们长羽被拒绝了吗?” “这么多年了,每次见面都要寻老娘不自在!” “真是心眼比针尖还小!” “不过昭昭如今好是能言善辩,哈哈。”于氏想起方才谢昭昭的模样,又笑了起来,“昭昭好样的!” “以后我护着娘。” 谢昭昭语气认真,“永远。” 于氏一愣,继而笑开来,“好妮子,你总是要嫁人的,能护娘一辈子吗?再说了,你是娘的宝贝疙瘩,要护也是娘护着你。” 话音刚落,青石板花径上出现一个美貌女子。 于氏一下子站起身来,意外道:“嘉嘉!” 那扶着婢女手臂,缓缓走来的孕妇,可不就是谢昭昭的亲姐谢嘉嘉么? 谢昭昭也站了起来,提着裙摆上前,扶住谢嘉嘉另外一只手。 谢嘉嘉却一抬手躲开了去,面无表情地错开谢昭昭,进到了亭子里,温声问好:“娘。” “阿宝。”于氏亲昵地叫了一声谢嘉嘉的乳名,“最近身子还舒服吗?” “还好,就是嗜睡。”谢嘉嘉的长相糅合了父母的特点。 脸型如于氏一般,是小巧的瓜子脸,浓眉大眼却是像了谢威,英气与柔婉结合成一种矛盾的美感。 因为比谢昭昭年长几岁,她显得更加冷静稳重。 “那就好,要是有任何不舒服,可不能闷着不说,要告诉府医仔细瞧着。”于氏认真叮嘱。 谢昭昭此时也回到了亭子里来。 她和谢嘉嘉因为谢星辰和窦氏的挑拨,姐妹感情并不好。 以前还动过手。 被谢嘉嘉如此冷漠相待,谢昭昭心中叹息,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半晌,谢昭昭唤:“姐姐。” 谢嘉嘉“嗯”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 亭中静默。 于氏看她们两人这样,叹息一声,禁不住说道:“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哪里有什么隔夜的仇?你们……你们这样当真是戳娘的心窝子。” 第29章 姐妹龃龉 谢嘉嘉在家中行三。 当初生谢嘉嘉的时候,正值战事吃紧。 于氏只能把刚满月的谢嘉嘉托付给自己的母亲,谢嘉嘉的外祖母照看。 一直到谢嘉嘉长到十五岁及笄。 天下差不多大定,谢威和于氏也在京中开府之后,于氏才把谢嘉嘉接到身边来。 谢嘉嘉比谢昭昭大六岁。 错过了本该两小无猜亲密无间的童年时期,姐妹俩本就不亲近。 再加上谢星辰的刻意挑拨,姐妹关系哪里能好的了? 并且谢嘉嘉十分讨厌楚南轩。 前世谢昭昭又对楚南轩深信不疑,痴情不悔,姐妹俩的矛盾后来愈演愈烈。 在谢家出事的时候,谢嘉嘉为救谢威拦圣驾为父申辩,被乱棍打死。ъitv 谢嘉嘉生的女儿也很快就夭折了。 如今想来,窦氏和楚南轩能做局,让谢威那样精明的人都落网,只怕谢嘉嘉拦圣驾,未必没有他们的手笔在里面。 谢嘉嘉淡声笑:“我和昭昭自然是没有隔夜的仇。” 她说话时笑着扫了谢昭昭一眼,看似平和,却隐含警告。 她们俩背过父母,打的头皮血流都可以。 但不能在父母面前撕破脸让爹娘难受。 “是啊。”谢昭昭微笑着上前,牵住姐姐的手,还俯身下去听了听谢嘉嘉的肚子,“我记得姐姐怀孕七个月了,这小崽子平素踢不踢姐姐?” “娘那时候说,她怀姐姐的时候,姐姐四个月刚过就会动了,我便懒怠些,六个月才偶尔动一下。” 谢嘉嘉微僵,没想到谢昭昭会这样亲近自己。 于氏也愣了一下,看看大女儿又看看小女儿。 谢昭昭直起身子来,“姐姐,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原谅我,好不好?” 谢昭昭论样貌,和于氏还有谢威都不太像。 远山眉,剪水瞳,鼻头挺翘,红唇如花。 她安静的时候,便看着乖巧娇柔,像是易碎的瓷娃娃,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娇宠。 骑在马上舞动长枪的时候又英姿飒爽,凌厉如风。 她那双剪水双瞳,笑时如同明媚春阳,和煦而充满生机。 不笑时便如同一年之中最清冷凉薄的月光,让人后背发寒。 而此时,谢昭昭乖巧温顺,眼底含着真挚。 抱歉是真挚的。 求原谅也是真挚的。 于氏看着,心里也软绵绵的,略有些欢喜地看向谢嘉嘉,欲言又止。 “……” 谢嘉嘉抿了抿唇,“谁叫你年纪小呢?我不与你计较。” “那我空了若去姐姐府上叨扰姐姐,姐姐可得欢迎我。”谢昭拉着谢嘉嘉的手说。 谢嘉嘉点点头:“好。” “不得了了,定西王殿下来给太子祝寿了,天下红雨了!” 不远处,一个奴仆风一样地跑过去,丢下这么一句话。 花园里来去的仆役们都傻住。 这对父子五年前,就因云祁非要娶谢昭昭的事情撕破脸了。 云祁为那件事情先挨宣武皇帝一百棍,禁足三月。 刚好了一点又死性不改,以此事祈求太子,惹得太子大发雷霆。 后来云祁请帅驻守西北,其实不过是皇家对他另类的放逐。 五年,这对父子不曾通过一封信。 今日云祁竟然来祝寿? 会不会是来砸场子? 于氏也听到了,想起云祁以前干的乌糟事,忍不住皱了皱眉。 谢嘉嘉倒是面无表情。 谢昭昭垂着眼,暗忖他还真来了,那必须堵到他,问一问解药和软筋散的事情。 母女三人又说了会儿话,谢昭昭便找了个更衣的借口离开了。 亭子里,于氏轻声说:“如今昭昭儿变了好多,应是真心和你道歉求原谅,你是做姐姐的,别和她一般见识。” “嗯。”谢嘉嘉又点了点头头,实则心里却是冷笑一声。 她和谢昭昭关系恶劣又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容易就来她面前求原谅,她又怎么会信? 只是不愿意叫于氏担心。 她不想说谢昭昭,就问起于氏家中事务来。 于氏一下子沉了脸,说起二房乌糟事。 谢嘉嘉听的眼皮直跳,“小七她当真如此?” “娘哄你做什么,自然是真的。”于氏冷声说道:“这些个吃里扒外的,真是气死老娘了!” 谢嘉嘉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心里疑窦存生。 人的性格不可能一夕之间忽然转变,谢昭昭这变得毫无征兆,为何? 谢嘉嘉想起某事,眼神忽然微妙起来。 …… 谢昭昭离开花园之后,便到假山僻静处等着。 红袖刚才已经找六哥谢长安问过了,现在云祁在前头。 而太子此时也刚从宫中回府,正在明华楼更衣。 得知云祁前来,太子遣了人传唤云祁前去。 云祁要去明华楼,必定经过这里。 她守株待兔。 不过半盏茶功夫,果然不远处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伴着云祁清淡低沉的嗓音。 “陆汉秋那里你——谁?出来。” 后两个字,云祁声音转为阴冷。 一截裙摆如蝴蝶蹁跹,划出一抹漂亮的弧度。 谢昭昭从假山中迈步而出,“我找你有事。” “哦。” 云祁眉梢微挑,修长的手指随意摆了摆。 跟在身后的玄明立即退走。 “什么事?” 云祁上前来,微低着头发问。 “你知道的。”谢昭昭迎着他的目光,“解药,软筋散,这是你答应了我的。” “是吗?”云祁皱眉,“不好意思,不小心给忘了。” 谢昭昭:“……” 她深吸口气,忍耐地说:“那现在记起来也是一样,请问殿下,解药何时配好,软筋散何时给我?” “唔……你先与我说说,你为何非要一份软筋散?”云祁眼露好奇。 “我要拿去给苗先生配解药。”谢昭昭盯着他,“因为殿下总是贵人多忘事,说不准会一直忘记我的解药,那我岂不是要一直手无缚鸡之力?” “哦,原来如此。”云祁点点头,“我不信。” “爱信不信随你。” 谢昭昭被他这恶劣的态度搞得恼火,“何时给我?” “昭昭。”云祁笑起来,头也在此时又低了低,几乎对上谢昭昭的眼睛,“你有求于我,倒还这么凶悍?” 第30章 虎口夺药 谢昭昭顿了顿,一时抿紧了唇瓣,半晌才说:“我求你你给我吗?” 云祁直截了当:“不给。” “……” 谢昭昭额角青筋跳动,双拳紧握。 要不是现在四肢无力,恐怕那拳头要砸到云祁脸上去了。 云祁看着谢昭昭气得要死,但还不能把他怎么样的表情心情甚好,英挺的眉目都柔和了两分。ъitv 但这看在谢昭昭眼中,当真是恶劣至极,欠揍至极。 谢昭昭沉了脸,“怎样才能给我?” “我想想。” 云祁轻笑着,深沉如夜的眼眸盯着谢昭昭那双冒火的眼,“那天的糖丸好吃吗?” “什么?” “若我说,这个——”云祁手指间捏着一粒玉白色的药丸,放在谢昭昭面前,“就是解药,你信是不信。” 谢昭昭眯了眯眼。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吃下去都好些天了,身体根本毫无反应。 “看来你是不信。”云祁轻叹,手却忽然在谢昭昭上臂某处一捏。 与此同时,谢昭昭丹田之内生出一股热气。 谢昭昭一惊。 内力! “糖丸还是很好吃的。” 云祁轻笑一声,将那玉白色药丸喂入口中。 谢昭昭反手去抢。 奈何云祁的手本就握在她的手臂上,先发制人,便将谢昭昭双手折到后背。 谢昭昭心里头一急,猛然踮脚咬了上去。 云祁眼底闪过一抹错愕。 他赶紧松开她的手,捏向她下巴,另外一手猛力一收,把谢昭昭压在怀中,让她手脚不得动弹。 他捏住谢昭昭牙关,唇抵着谢昭昭的唇:“怎么又想咬我,你也不是属狗的。” 他声音清晰低沉,也不知是已经把“糖丸”咽了,还是根本没吃。 谢昭昭的脸阴云密布,因为被他捏着下颌说不出话来。 “哎。”云祁轻叹一声,双臂夹住谢昭昭企图乱动的手。 手一挥,变戏法一样。 他指尖竟然又出现了一粒玉白色药丸。 云祁将药丸送到了谢昭昭口中。 谢昭昭僵在那儿,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云祁将唇靠到她耳畔:“有人来了。” 谢昭昭也果然听到了对话声由远及近的过来。 一时之间发作不得。 假山缝隙极小。 为了躲避外面的人,云祁往里跨了好几步,两人紧紧相贴。 谢昭昭双手一得自由,立即抬起挡在自己和云祁中间,瞪着云祁的衣襟,可谓满腔怒火。 “驻守西北五年,原以为能叫他磨练磨练心性,如今看来他是一点都没变。” 一道低沉却威严的中年男音想起来。 接着便响起一道女子叹息:“阿祁他还小,耽与儿女情长也难免,今日是殿下的好日子,您千万别生气。” “有什么不愉快的,等晚些父子两人坐下好好分说。” “就怕他根本不想坐下好好分说……”中年男子声音极冷,“让人传话叫他到明华楼,他到现在都没到,还如五年前那般不将孤放在眼里。” “殿下莫气,阿祁他……” 女子柔声劝服着,两人声音越来越远。 假山内,云祁后退两步,懒懒靠在假山山壁上,唇角含笑。 “听到没有,你拦我问话,耽搁了我的时间,这下我那装模作样的继母和威严的父亲有话说了。” “……” 谢昭昭抿了抿唇,这会儿也冷静下来,“抱歉。” 但道完歉又不是滋味。 “你如果好好说话,不要戏耍我,也不至于耽搁时间。”谢昭昭冷冰冰地说:“软筋散你是不打算给我吗?” “看你态度。” 云祁笑了一声,“不过现在我没时间,重新约个时间见吧,走了。” 话落,云祁潇洒转身,很快消失在亭台楼阁之间。 谢昭昭也从假山内出来,盯了他背影半晌,才忍不住抬手抚上刚才被掐过的下颌。 继而想起她方才冲动地从人家嘴巴里面抢药,迟来的羞恼涌上心头。 “这浑小子。” 谢昭昭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招呼红霞回去寻于氏和谢嘉嘉。 一路上,她试着提了几次气,都和以前一样毫无反应。 但若学着云祁那般,捏住手臂天井穴再提气,便有了反应。 谢昭昭心中惊疑不定。 他给她下的这到底是什么药? …… 谢昭昭在花园内找到了谢嘉嘉和于氏,便随着其他女眷一起入了席。 如今大秦沿用前朝礼制,男女宾分席。 女宾这边,于氏母女三人和其他人素来不合群,被排挤针对是家常便饭,次数多了于氏也能冷静以待。 谢嘉嘉则从小就很安静,早熟的很。 旁人的眼光影响不了她,她一向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唯有谢昭昭,让于氏时刻担心。 因为这些年,谢昭昭都有些冲动,禁不住旁人挑衅。 发做起来,场面当真不好看。 因此于氏时不时地瞥两眼,想着若是谢昭昭又生气发作的苗头,那就赶紧按下来。 谁知道盯了好一阵子,谢昭昭都平静淡然的像是和谢嘉嘉传染了一样。 于氏也逐渐安下了心。 看来这乖女的确是变了很多啊。 “这红豆酥不错。”谢昭昭把一盘点心送到谢嘉嘉面前,“姐姐尝一尝。” “哦。” 谢嘉嘉淡淡应,捏着红豆酥咬了一小口,漫不经心地说:“快要入伏了,天气还这么热,要是有冰棍雪糕吃就好了。” 谢昭昭微愣:“那是什么?” 谢嘉嘉盯着谢昭昭,“解暑的,你不知道?” “倒是第一次听说。”谢昭昭摇头,笑着靠近谢嘉嘉,“姐姐素来懂好多新奇玩意儿,想必会制那解暑的什么冰糕吧?” “到时候分我一点。” 谢嘉嘉目光深深:“好早以前听人说起这些东西,我自己是不会制的。” “那太遗憾了。”谢昭昭难掩失望。 圣京的夏天很热的,如今那些解暑的家伙什其实用处都不大。biqμgètν 每年夏天对谢昭昭来说,都是最难熬的时间。 谢嘉嘉心里也有些失望。 看来这个身体里的人,不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那她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以前的谢昭昭也是聪明的,但却没有如今的谢昭昭这样洞察秋毫,这般犀利。 并且谢昭昭一直受二房和楚南轩蒙骗,深信不疑。 如今却是直接不过问楚南轩的死活,还和二房撕破了脸。 为什么? 第31章 五年时间,瞬息万变 谢嘉嘉那方想着谢昭昭突然的变化缘故。 谢昭昭这方思忖解暑的问题。 两人各怀心思,安静的很。 最开心的莫过于于氏。 那些人眼神再怎么不安分,你不要去理会她们,她们便没了意思。 你越是不能和她们干休,倒显得你越是在乎她们嘴里叨咕的那点事儿,她们也只会越是变本加厉。 果然那些贵妇人们瞧着谢昭昭三人安静的毫无所觉,都很是没趣的收回视线。ъitv 毕竟,今儿寿宴如此盛大。 男人们自然是来和同僚联络感情,为自己的仕途做打算。 女人们则考虑婚嫁之事,看看有没有门当户对的未嫁男女。 今日富贵云集,江宁侯夫人此时坐在比较角落的位置,眼神十分不善地盯着于氏母女三人。 她和于氏的梁子结下已久,这辈子应该都不能善了了。 于氏无所畏惧地回视着她,还扬眉挑衅,无声地说:有本事你来咬我! 江宁侯夫人气的发抖,但也没招,只能悻悻地别开脸。 男宾那边忽然传来一串中气十足的大笑:“臣来晚了,太子殿下莫怪!” 那来迟的人是谢威。 此方女宾们的眼神都落到了于氏母女身上,不约而同地浮起一个念头。 谢家这一门,还真是都懂得拿乔,女眷来迟,身为一家之主的凉国公也姗姗来迟。 未免不将太子殿下放在眼中。 “谢公来的不迟。” 接着便响起太子浑厚威严的声音:“正好,快入座吧。” 谢昭昭低头看着茶杯。 相比于太子妃王氏摆出的好人面孔,这位太子却是当真宽仁贤德,礼待能臣。 他上马能战,下马能谋,威信极高。 朝中开国元勋不少,但都唯太子马首是瞻。 这样的能人,却出了个云祁那般混世魔王的儿子,也不怪他这些年头疼不已,父子关系恶劣。 只可惜前世他死的太早。 前世太子是得急病死的,发病到咽气就三日功夫,实在是有些蹊跷了。 他一死,宣武皇帝一夜白发,悲痛哀绝,倒是让其余野心勃勃的藩王给钻了空子。 谢家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太子暴毙也算是一个原因。 想到这件事情,谢昭昭皱了皱眉。 这事是要提醒云祁一下吧。 那边隐约传来太子和谢威寒暄的声音。 男人们更多看到谢威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是讨好的多些。 谢威在朝中混了二十多年,自有一手应对的法子,装糊涂的本事更有一手,三言两语将话题引到太子巡视江宁之事上去。 朝臣们自然是连番夸赞,声称太子英明。 坐在寿星主位,被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太子殿下眼底一片平静,半点没有被这些恭维的话说的飘飘然。 他淡笑着应对大臣们,眼神慢吞吞从谢威身上扫过,心里哂笑一声“老狐狸”。 不过转而又想到云祁和谢昭昭以及楚南轩纠缠不清的事情。 太子脸色微沉,看向坐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的云祁。 云祁一身玄黑色竖领锦衣,斜肩箭袖。 他眼帘半垂,坐姿稍微有点散漫。 半靠着圈椅后靠,手肘支在扶手上,带着薄茧的食指和中指点着额角,其余手指微蜷,似在思忖什么事情。 然而就这副散漫不羁的坐姿,却生生让人感受到了隐匿在其轻松外表之下,随时都有可能毕露的锋芒。 他的身边气流都冷凝冰寒了起来,让坐在左右的官员下意识地躲避到了安全地带。 五年时间,瞬时万变。 这当初闹腾着追在谢昭昭身后,为了娶她无所不用其极的混世魔王,如今像是一把随时要出鞘的绝世神兵。 让人心生畏惧。 太子殿下眯了眯眼,慢慢收回目光,和身边的官员说话。 自从云祁进来之后,便只是拱了拱手就坐那儿了。 太子和云祁这对父子没有多说半个字。 不少人猜测,太子是不想在这样的好日子训斥儿子,给自己也给儿子留点颜面吧。 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收敛眼神和心思。 说话的人很多,但谁的话题都没引导云祁的身上去。 …… 女宾席上的谢嘉嘉淡淡说:“果然高人一等是不一样的。” “什么?”于氏回头问:“谁高人一等?” “觉得太子殿下厉害。”谢嘉嘉微笑着回了于氏一句。 于氏笑着说:“那是。” 谢昭昭眼眸动了动,却是听懂了谢嘉嘉的话。 太子一人之下万万人,本身又是德才兼备。 就算云祁不好,旁人也不敢说云祁。 别说是当面,背后议论的都少。biqμgètν 但谢家不一样。 谢威再怎么军功卓著,那也是臣。 谢昭昭和云祁以及楚南轩的事情,大家不能怪云祁,只能把错算到谢昭昭和楚南轩身上。 楚南轩又是大将军楚鹏程的儿子,当年楚鹏程在战场之上救过宣武皇帝性命,因此很得宣武皇帝喜欢,是圣京城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而谢昭昭,和贞静柔婉的圣京贵女们格格不入。 她随着父母走过名山大川,江河湖海。 她不会拘泥在闺阁之中绣花品茶,时常带着自己麾下武婢扬鞭跑马,潇洒肆意。 这种特立独行,引得京中青年才俊们刮目相看,也引得闺中女眷们厌烦不齿。 女人又素来喜欢嚼舌头。 于是他们三人这些事情的错处,就全落到了谢昭昭身上。 她前世自从十五岁后,名声就没好过。 前世她也将这些全部怪罪到云祁身上。 但如今—— 云祁也不过是受谢星辰挑拨,她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必要叫她付出惨痛代价! “你怎么了?” 坐在一旁的谢嘉嘉皱眉,“忽然冷脸,不喜欢与我坐?” “不是。” 谢昭昭垂眸,周身冷气也瞬间收敛,叹道:“只是想到自己名声不好。” 谢嘉嘉“哦”了一声,“去揍他一顿,叫他解决!” 那他自然是说云祁。 谢昭昭摇头不语。 “怎么?”谢嘉嘉好奇,“你以前不是经常这么干,现在不敢了?” “嗯。” 谢昭昭点头,“打不过。” 谢嘉嘉柳眉高挑,狐疑地看着她,“不是以前都打得过吗?” “是啊,但他这两年在西境长进了,我在京里养的懒怠了。” 第32章 用命报恩也可 谢昭昭说完这话便不吭声,低头吃糕点去了。 仿佛那糕点是什么样的绝世美味。 谢嘉嘉皱眉一阵,猜不透她想法,便回过头去。 谢昭昭却兀自还在想,这几次和云祁动手的事情来。 纵然最近这几天她内力尽失,手脚乏力,但就几次交手看来,云祁身手敏捷。 她便是好着的时候也未必是他对手。 这些年次次能赢,怕不是他在让她吧。 谢昭昭心情复杂。 前世她死后跟在他的身边,眼看着他为她报了仇,最后困守皇位孤独终老。 深情看在眼中,她自然感动不已。 重生而来,也想过要和他好好相处。 他喜欢她,那便以身相许又如何? 可是云祁这家伙—— 下药废她武功,还屡次三番耍弄调戏。 这惹得谢昭昭心火旺盛,那一点浅淡的以身相许的想法直接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或许他和她一样,人活两世,觉得自己前世痴傻蠢笨,这一世便不想重蹈覆辙,对她的感情也淡薄了吧。 谢昭昭唇角一扯,把最后一块糕点塞入口中。 她素来就不喜欢把事情想的太复杂。 既然云祁这般恶劣,那就随他去。 她也不必揣什么以身相许的念头。 前世他收敛谢家尸首,安葬家人的恩情,她可以用别的报,命也可以。 宴会到晚上才结束。 朝臣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不愿散去。 谢昭昭让谢氏先走,只说等一会儿父亲谢威。 于氏皱眉:“可你一个人,万一遇到不长眼的编排……” “放心吧。”谢昭昭微笑,“我等在那边花园小道隐蔽的地方,看到爹爹喊他回家就是,不到人来人往的地方。”biqμgètν “而且姐姐大腹便便,今天也着实累了,娘先送姐姐回去。” 于氏一听,顿时不再多说,交代谢昭昭小心,然后带着谢嘉嘉走了。 谢昭昭目送她们离去,也果然如自己所说,到花园隐蔽处,却是吩咐红袖等着谢威,她自己往月亮石门那儿等云祁去了。 片刻后,云祁迈步而来。 看着月亮门后半截裙摆,他停下脚步,示意玄明退走。 玄明剑眉高挑,盯着那裙摆嘀咕:又来? 还真是缠殿下缠的紧啊。 看来殿下的法子很对。 玄明沉默退走后,云祁说:“出来。”bigétν 谢昭昭从月亮门后走出,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月色合着昏黄的灯笼打在她的身上,瞧着娴静淡雅,就像是旁人口中的大家闺秀。 但云祁知道这人凌厉起来是何模样。 他懒懒说:“有什么事情快点说,这次可真的不能耽误时辰。” “嗯。” 谢昭昭点头,“咱们怎么约?软筋散怎么给我?” “我找人联系你。” “好吧。” “还有事吗?” 谢昭昭欲言又止:“还有就是……今日听太子妃和夫人们说起,太子最近这几年身体不适,她要好好为太子调养一下。” “太子似乎是宿疾,需不需要我请苗先生前来帮他看看?” 谢府府医苗先生,人称医鬼,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本事凌驾太医院的太医们之上。 云祁忽然眼眸微眯,负在身后的手手指陡然一捻,盯住谢昭昭。 那目光凌厉如刀剑一般。 前世今生,谢昭昭都不曾见过云祁这样的神色。 谢昭昭背脊微僵,面色却如常。 她无所谓地说说,“本是为了软筋散给你卖个好,你既然不需要,那就算了。” 话落,谢昭昭转身离去,独留云祁立在月亮门前。 他和谢昭昭的关系,早就恶劣如同仇人了。 最近谢昭昭反应却很平淡。 当真是发现了楚南轩和谢星辰的丑事,所以心如死灰? 可她怎么发现的! 这帮太子看病的意义,也当真是为了卖好吗? 云祁拧眉,眼神暗沉。 “殿下。”玄明从暗处出来,“快些吧,这次再去的迟了,只怕太子真的要生气了。” “嗯。” 云祁回过神,迈开长腿,往明华楼方向走去。 …… 明华楼是太子和第一位太子妃吕氏的居所。 她是云祁的母妃。 吕氏和太子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无奈生产的时候落下病根,云祁不到两岁她就撒手人寰。 后来太子又纳了王氏为继妃,并着柳氏、张氏等好几位侧妃和贵妾。 但自此后也没生出男丁来,只填了几个女儿。 王氏住在自己的凌薇阁。 太子待她很温柔,但除了温柔,也没什么了。 太子身负社稷重任,娶妃是为了绵延子嗣,和妻妾们素来相敬如宾。 东宫在太子妃王氏那菩萨心肠的人管理下,其余侧妃贵妾们一团和气,从不出什么腌臜幺蛾子。 唯有云祁,是东宫的意外。 他的样貌延续了太子和吕氏所有优点,颀长英挺的身形,俊美到可以称的上精致的五官。 少年时期,他只是浅浅一笑,便如九天云霞落凡尘,把京中所有儿郎都比了下去。 说是大秦最为耀眼夺目的少年郎都不为过。 但这个人,他样貌多出众多耀眼,性子便有多桀骜不驯,嚣张纨绔。 混世魔王那诨号,可不是随便叫。 真的很诨。 岁数小些的时候,他顶撞太子妃是家常便饭。 但太子为人严肃,云祁在他面前总是规矩收敛的,再加上宣武皇帝疼宠,倒也不做什么特别混账的事。 直到谢昭昭和楚南轩被赐了婚,云祁便如同被点着的炮仗。 别说是太子,连宣武皇帝都有点压不住了。 他死活非要和谢昭昭在一起,使出浑身解数。 但那些行为看在太子和宣武皇帝的眼中,无疑是心无大志的跳梁小丑。 太子是恨铁不成钢,一气之下,便在云祁请帅之后把他赶到了西北去。 父子二人五年都没有通过一封信。 “父亲。” 云祁此时到了太子面前来,拱手行礼,端正恭敬。 太子一双锐利的眼眸落在云祁的身上,含着打量,也含着不解。 这个儿子,似乎变了不止一点点。 为何? 打量片刻后,太子收回视线:“你回京就回京,带兵京城当街抢亲,成何体统?” “是截留证据。”云祁淡声纠正,“并非抢亲。” 第33章 父子 太子面无表情,心道:要只是为截留证据,怎么大婚之前不进城,提前一晚怎么不进城,拜了堂之后怎么不进城,偏偏迎亲队伍在大街上的时候冲进来? 云祁对谢昭昭那执念,太子不要太清楚。 只是云祁这回总算是办了件要紧正事。 太子没有追着抢亲不放,淡声问:“你是怎么知道楚南轩借着成亲销毁那一部分军械?” “是谢家七小姐。”云祁依然是对着宣武皇帝时候那套说辞:“她给我写了封信,提起一点不对,我便派人秘密入京查探。” “哦?” 太子挑眉:“你离京之前她还把你按在地上打,说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怎么给你写信。” 云祁面不改色:“她要成亲了,告知我一声,叫我死心。” “那你死心了吗?”太子慢吞吞地端起茶杯轻抿。 云祁淡道:“不死心。” 太子被呛的咳了两声,下一刻眼厉如刀,直接刮到云祁的身上,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简直死性不改!” “父亲容禀。” 云祁依然面不改色道:“我不死心并不影响我为朝廷出力建功,请父亲放心。” 太子冷冷盯着他。 云祁以前什么出格的事情没干过,怎么放心? 这小子如今变得这般稳妥,别还是为了脑子里那点男欢女爱的事情。 当! 茶盏被太子用力放到桌面上,室内气氛也瞬间冷凝。 太子冷声说道:“父皇早就为你定好了妻子人选,是中山王的嫡孙女陈书兰。”biqμgètν 云祁垂眸沉默。 这无言的抗议让太子痛心疾首:“你到底着了什么魔?那谢家小七当真那样好?” “父亲息怒。” 云祁却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反倒说起朝事来,“此次楚南轩销毁劣质军械的事情,大理寺那边……” 太子一口气憋在胸口。 他恨不得撬开儿子的脑袋,看看他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稻草。 但此时云祁正说的要紧处。 太子日理万机,为国为民,注意力一下子被引了过去。 …… 回到谢府之后,谢昭昭叫香蓉来,询问怡兰苑那边。 香蓉回说一切正常。 “正常?”谢昭昭托腮皱眉:“是不是禁足禁的太紧了,她们想做什么事情都送不出消息?” “有可能。”香蓉说:“怡兰苑前后都是人,吃喝用度全不是送进去,二小姐的药也是送进去。” 谢威对二房有愧,就算禁足也盯不了这么紧,怕不是于氏火气上了头,把她们给盯住了。 谢昭昭微叹一口气,叫来红袖吩咐一声,“这两日你想办法给怡兰苑放个口子,让她们和外面能通上气。” “是。” 红袖低声回,好奇地问:“小姐,怡兰苑会和外面的人联络?联络了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谢昭昭随意回了一声,手捏在自己手臂天井穴位置,试着提气。 一路上她试了几次。 丹田处倒是都有反应,但是一次反应比一次弱。 到这会儿,她捏着穴位也提不起气。 这到底是什么古怪的药? 谢昭昭眉心紧锁。 现在已经有些晚,她只能揣着心事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便让人请了苗先生过来,将自己的情况告知苗先生。ъitv “咦?”苗先生捋着胡子皱眉说:“你这症状倒是稀奇了……不过从脉象上看,你最近似乎吃了什么药物?” “嗯。” 谢昭昭说:“以前我师父留给我两颗补气的佛手丹,我都吃了。” “原来如此。” 苗先生点点头,“你那师父稀奇古怪的药的确不少,要是我能看看那药,知道配方也好弄些,现在却是无头苍蝇啊。” 谢昭昭心底一点微薄的希望,随着苗先生的话散如云烟。 她望着摆在自己床边架子上的霜月宝剑,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等云祁。 下午,谢昭昭去了库房,挑选了些补品,新奇小玩意儿什么的,亲自送到了谢嘉嘉府上去。 谢嘉嘉看到她大包小包去拜访,着实意外的很。 再看谢昭昭送的东西,更是频频挑眉。 那里面,有好多都是谢昭昭小金库里爱若珍宝的东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谢嘉嘉不客气地说:“你想干什么?” “讨好你。” 谢昭昭直白道:“真心讨好,求你原谅。” “哎呀。”谢嘉嘉不客气地讽笑一声,“你以前不是只爱谢星辰吗?如今跑来讨好我,我可太受宠若惊。” “我以前不爱她。”谢昭昭纠正,“是被她蒙骗。” 谢嘉嘉托着腮,慢悠悠地打量着谢昭昭,瞧她一本正经,不见玩笑的意思,狐疑道:“为什么讨厌她?”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不需要。” 谢昭昭说:“这一箱缎子都是锦州的绫罗,非常轻软,颜色也鲜嫩,你让嬷嬷多给孩子做点小裙子。” “你知道小裙子就用得上?”谢嘉嘉手覆在隆起的小腹上,“现在揣在肚子里,男女未定。” 谢昭昭心说我当然知道。 前世便是生了女孩儿。 但她面色却平常,“我喜欢女孩子,像姐姐这般样子的女孩儿……好了,我不打扰姐姐休息,告辞。” 望着谢昭昭离去的背影,谢嘉嘉满心疑惑。 “这炮仗,怎么忽然转了性儿?” …… 怡兰苑那边,红袖吩咐人放松了些之后,窦氏果然派人往府外走动。 红袖吩咐底下的武婢每天在怡兰苑附近守株待兔。bigétν 但基本没有得到什么有用消息。 “二夫人一般就是叫身边嬷嬷出去,给二小姐买零嘴,一两日出去一次,出去很快便回来了。” “哦。” 谢昭昭并不意外,只点点头。 上次窦氏被在茶馆抓包了,这一次自然是小心了起来。 谢昭昭吩咐红袖仔细盯着,一点蛛丝马迹都别放过。 红袖建议:“咱们不如给那嬷嬷使点银子,老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必。” 谢昭昭摇了摇头,“二婶身边的嬷嬷可不是银子能买的通的。” 那嬷嬷是窦氏从江南带来的陪嫁,这些年都是待她也不薄,一直瓜分谢家银钱,早就被喂贪了。 银子少,银子多都未必顶事。 万一被老东西吞了钱财再给二房报信,那可就吃了闷亏。 不过—— 第34章 约见 谢昭昭一笑:“你这倒是提醒我了,你留意一下二房院内,寻个机灵的粗使丫头,使点银子。” 红袖迟疑:“可是粗使丫头只能在院子里,进不了主子的身,可能也打探不到什么。” “只需盯着,有异常的时候禀报便是。” 红袖只好说:“是。” …… 接下来的几日,怡兰苑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于氏和谢长渊、谢长安兄弟都过来看了她几次。 于氏担心她身体担心的不得了,坚持要请太医,不过被谢昭昭劝住了。 “苗先生都看不好,就怕请了太医也是白请,还得节外生枝。” 于氏默了半晌,“那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你自小习武勤奋,三岁就跟着哥哥们一起站梅花桩练定力了,七岁骑马,九岁练枪……” “摔得浑身是伤都从不叫苦,现在忽然就武功尽失。” 于氏说着,心疼的眼眶发红:“这怎么行?” “……”谢昭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轻叹一声,“娘倒是比我这个正主儿还难受。” 于氏骂道:“你是我身上掉下去的肉,我当然难受,谁像你这么没心肺!” “娘、娘!”一旁的谢长渊赶紧安抚,“或许这是暂时的,没准过几日就好了呢。”biqμgètν “闭嘴!” 于氏气的大骂:“你成天在勾栏瓦舍跑,脑子都被那些脂粉熏成了猪脑是不是?这都快一个月了,苗先生也一点头绪都没有,你还说风凉话?” 谢长渊摸了摸鼻子,不敢吭声了。 并且赶紧拉了谢长安挡在自己面前。 谢长安好一顿安抚,于氏火气才消。 母亲和哥哥又在她的望月楼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谢长渊为怕被母亲迁怒,一离开就脚底抹油,跑去寻云祁晦气。 这家伙,到底给妹妹下的什么药啊! …… 其实谢昭昭这个正主,心里哪有表面那么淡定? 武功尽失与她而言就如同缺了手脚。 云祁到底什么意思? 忍无可忍之下,谢昭昭给云祁写了封信,让红袖小心地传了出去。 毫无意外石沉大海。 谢昭昭只得找上谢长渊。 夜凉如水。 谢长渊看着堵在长廊上的妹妹,满脸堆笑:“昭昭啊,好巧,你出来赏月的吗?” 谢昭昭说:“今天月初,没月亮。” “呃,嗯嗯。”谢长渊点头:“是哦,五哥稍微喝了一点点酒,头晕眼花的哈哈哈哈,那什么,你在这儿玩着,我回去休息了。” 谢昭昭堵住他去路。 他往左,谢昭昭往左。 他往右,谢昭昭也往右。 谢长渊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什么事儿啊?” “云祁。” 谢昭昭开门见山,“你给我约他。” “你知道的,老爹禁止谢家的人和他联络,我都好几年——” 谢昭昭静静地看着谢长渊。 后者“呃”了一声,鬼扯不下去。 “你们可是穿一条裤子的。”谢昭昭说:“面子上不见,私底下必定是每天混在一起——你把他约出来,用你自己的名义。” 谢长渊得知云祁给谢昭昭下药完全是个意外。 云祁说,等时间到了谢昭昭便完好如初。 所以谢长渊和云祁打了一架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前两日看于氏那么担心,谢长渊又去找了云祁一趟,再三确认。 云祁还是那说法。 于是两人又打了一架,事情过去了。 诚如谢昭昭所说,谢长渊和云祁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因而心底里相信云祁不会伤害妹妹,所以这事儿他就高高挂起,当做不知道。 但现在又被妹妹堵住。 谢长渊的头就有点疼了。 看谢昭昭这面色平静,眼神却如火烧的样子,谢长渊知道她气的不轻。 “那个,妹妹啊。”谢长渊琢磨着怎么说。bigétν “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妹妹?”谢昭昭直接问:“就这么一点小事你不愿帮忙?” “还犹犹豫豫的,难道是你知道了什么事情,帮着云祁呢?” 谢昭昭本是随口一说,但看着谢长渊瞳孔轻缩,有些错愕又有些躲闪的表情,顿时明白自己是歪打正着了。 她心里“噌”一下又冒了一股火。 “好啊。” 谢昭昭冷笑一声,“真是我的好哥哥。” 谢昭昭是个开朗性子,除了对待云祁冷脸,和家人一向能打成一团,兄妹情分深重。 因此谢长渊一看她冷了脸,顿时慌忙追上去:“别别,别生气,我帮你便是!”biqμgètν 谢昭昭不言语,只是向前走。 “哥错了错了!”谢长渊堵在谢昭昭面前,双手合十,她连拜了好多下,“祖宗,别生气,哥都听你的。” “……” 谢昭昭本也是吓唬一下他,见他这副姿态,没忍住额角微抽:“你拜菩萨呢?” “嘻嘻。”谢长渊一声笑:“妹妹就是女菩萨,多拜拜保我平安嘛。” 谢昭昭无语。 她不多贫嘴,只说:“你帮我约人,就这两日。” “好啊。” …… 谢长渊说话算数,果然是两日,便告诉谢昭昭人约好了。 定在清风楼见面。 谢昭昭问:“是用你的名义约?” “是啊。”谢长渊点头,“不过以云祁那厮的聪明劲儿,或许知道是你呢,我提前说好,如果他没出现你别说我没帮忙!” 谢昭昭睨着他:“如果他没出现便是你办事不力,我自然要赖你。” “……” 谢长渊头疼,“你们两个斗法为什么牵连我啊!” “谁叫他是你狐朋狗友,你又是我亲哥?”谢昭昭把他往外推,“你走吧,我等会儿就去赴约。” 谢昭昭选了身藕色菱纱裙,裙摆上用卷银绣线绣着折枝的花草。 瞧着天色不好,谢昭昭出门的时候还吩咐香桂准备了伞。 圣京城依山傍水,玉龙河穿城而过。 清风楼就修在玉龙河岸边,坐船前往是为最快。 谢昭昭已经憋了太久,早早吩咐人准备好船只,到河边一下马车立即登船。 小船便往清风楼那个方向摇去。 谢昭昭在舱内坐着。 如今到了七月份,看似天气阴沉,实则闷热的紧。 她坐了片刻就受不了,只得吩咐香桂准备了圆木墩,坐到船头透气。 第35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七月份是天,玉龙河河面上铺满了荷叶。 小船飘在其中,便如在荷花与荷叶的缝隙之中徜徉,到底是比在仓中凉爽了许多。 “小姐!”香桂折了一枝荷花,递给谢昭昭。 谢昭昭接过来嗅了嗅,笑着说:“真香。” 她一手捏着荷花,一手撑着油纸伞。 油纸伞挡去她半边脸,下巴像是玉一样光洁滑腻,白皙的耳垂上戴着小巧可爱的耳铛,随着小船往前移动轻轻晃。biqμgètν 荷花荷叶缝隙之间光影斑驳,打在谢昭昭的身上和脸上。 “呀,那是谁家小姐,好美!” 岸上有人低呼一声,引来无数百姓侧目,纷纷惊叹。 “只半张脸就这般好看,也不知道把伞拿开,露出一整张脸,是怎样的惊艳!” “这些人倒是有眼光!”香桂低笑一声,却是找了个面纱来,帮谢昭昭挂在了脸上。 谢昭昭的样貌在京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奈何佳人舞刀弄枪,多了几分凌厉,少了几分柔婉,免不得让人望而生畏。 世道便是如此。 世人多喜欢温室娇花,不喜欢带刺玫瑰。 但今日谢昭昭不管是装扮还是气质,都宁静淡雅。 别说是岸上的百姓了,便是香桂,都觉得谢昭昭实在是美的让人心折。 谢昭昭却是没多想什么。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清风楼,眉心轻皱,思忖云祁会来赴约的可能性。 …… 清风楼三楼,茶香袅袅,年轻俊美的玄衣男子懒懒地半撑额角,微闭着眼眸养神。 他的对面,一个二十七八岁身着官服的青年正襟危坐。 玄衣男子不开口,青年也不敢说话。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玄衣男子说:“陆汉秋,色字头上一把刀。” “是。”青年连忙说:“回去便将那没有轻重的女人送走。” 玄衣男子眼帘微抬,眸光清淡似水,但坐在对面的陆汉秋却从其中感觉到了冷芒,背脊僵直。 “陆大人被女人迷晕了头?”站在玄衣男子身后,身穿灰色软甲战袍的男子说:“殿下的意思是,那个黛夫人有问题!” “呃……”陆汉秋抿了抿唇,皱眉说:“下官明白了。” 玄衣男子正是云祁。 他看着陆汉秋微拧了眉头。 陆汉秋此人,算得上是朝中少有的青年才俊。 但这个青年才俊喜爱美女,还是光明正大纳回家宠供起来的那种。 因为私生活不检点,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御史忍无可忍上折子参他。 但偏偏他又是个有真材实料的。 宣武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人,当真是矛盾又新鲜。 “好美的女子……”楼下传来百姓的议论声,里面含着浓浓惊艳。 陆汉秋忍不住往窗口那儿侧了侧身子,眼神往外瞟。 云祁手指轻敲桌面。 陆汉秋赶紧坐好,“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本王要你戒色。”云祁冷飕飕地问:“你能吗?” 陆汉秋讪笑:“有点难度。” 云祁冷冷道:“退下吧。” “是。” 陆汉秋起身行礼,告退离开了。 玄明再也忍不住:“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听到美人眼珠子都掉下去!平素在大理寺办案那个雷厉风行的大理寺卿到底是不是他?”bigétν “龙生九子都各有不同。”云祁淡淡道:“世人千千万,什么样的人都有,正常。” “那倒也是。” 玄明撇撇嘴,就见云祁站起身要往外走。 玄明诧异地说:“殿下,咱们不等七小姐过来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等她?”云祁淡淡一声,提起袍摆下楼梯。 玄明讪讪,什么也不说,只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清风楼门前的时候,正看到陆汉秋命人准备了小船,而不远处玉龙河中的小船船头有个女子打着油纸伞半遮面。 倒的确是看着赏心悦目。 玄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出息吧!” 这才被殿下说完,后脚便去猎艳了! “咦?”玄明忽然又眯了眯眼,“那女子——” 走在他身前的云祁已经剑眉紧拧,脸色极度难看。 玄明赶紧说:“殿下莫气,属下立马将那不长眼的陆汉秋叫回来!” …… 谢昭昭示意船夫将船摇到岸边去。 但船就在这时几不可查地轻晃了一下。 谢昭昭皱了皱眉,起身过去,一把掀开船舱帘子,然后又唰一下放下。 香桂只觉眼前晃了一下,错愕地问:“小姐,怎么了?” “不去清风楼去,往前走吧。”谢昭昭交代香桂,“你在船头守着。” “是。” 香桂应下之后,谢昭昭收伞,弯身进了船舱。 …… 岸上,陆汉秋惋惜地说:“怎么是谢七小姐?太遗憾了。” “把你的眼睛收回来。”玄明忍住对他动手的冲动,“那是殿下的女人。” “嗯。”陆汉秋点头,慎重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个道理我清楚的。” 玄明多看了他两眼,倒是一时没话。 陆汉秋忽然说:“殿下也爱美人,倒是和小臣志趣相投。”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玄明嗤笑一声,“殿下不是爱美人,是只爱谢七小姐,和你好色不是一回事!” …… 谢昭昭进到船舱内,眯眼盯着那个姿态慵懒散漫的玄衣男子片刻,才到他面前的小凳上坐下,“还以为你不会来。” “你这么费心费力地约我,我怎会不来?” 云祁懒洋洋地说:“还是为了软筋散的事情?” “当然。” 谢昭昭盯着他:“到底要怎样你才能给我所有解药,解除我身体状况?” “这样吧。”云祁笑着说:“你以身相许,新婚洞房夜,我帮你解。” 谢昭昭:“……” 片刻后,她正色道:“别开玩笑了!” 她现在还有婚约。 圣旨赐的婚,不嫁是抗旨,想要解决她身上的婚约就是一件麻烦事。 再加上云祁那边,宣武皇帝早就给他选了恰当的妻子人选。 虽然他前世并没娶陈书兰,但这件事情总归是棘手的。 不知道要用多久来解决。 怕是等到两人婚约都解决掉,能顺利的在一起时,自己这身武功全废了。 第36章 私定终身 “没开玩笑。”云祁也正色道:“我说认真的呢。” 谢昭昭神色复杂地看着云祁:“你在耍我。” “我有可能戏耍任何人,就是不会戏耍你。”云祁说道:“更不会拿这件事情戏耍你,怎么样,考虑一下?” 谢昭昭沉默下去。 半晌,她才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各有婚约?” “你有婚约。”云祁慢慢拿出别在腰间的扇子展开,轻摇慢摆:“我没有。” 谢昭昭提醒:“皇上已经帮你选好了,只差赐婚。” “他不会赐的。”云祁说的笃定,懒懒道:“而楚南轩也娶不到你。” 谢昭昭再次沉默。 云祁忽然凑上前来,停在谢昭昭面前,折扇合拢,扇柄轻佻地搭在谢昭昭下巴上,“我说过,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我,不是开玩笑。”biqμgètν 一股极其清淡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 谢昭昭知道,这香是宣武皇帝特赐给云祁用的,昭示着云祁这个皇长孙在他心中的绝对位置。 此时的云祁离谢昭昭面前只有半寸,两人眼对着眼,鼻对着鼻。 云祁高挺的鼻梁甚至过分地轻轻蹭了蹭谢昭昭小巧的鼻尖。 谢昭昭可以在云祁的眼底看到自己的脸,以及脸颊上飘起的一抹绯红。 谢昭昭赶紧别开脸,并用力推了他一把:“说话便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好。” 云祁顺势往后一倒,唇角擒着一抹笑。 并非平素挂在脸上那种懒洋洋的慵懒笑容,而是唇角轻勾,弧度完美,完全可以看得出来他心情愉悦。 好一会儿,谢昭昭才调匀呼吸:“除非这样,否则你就不会给我解软筋散?” “不错。” “那——”谢昭昭冷静地问:“软筋散拖的时间久了,会不会到时候解了武功也会失去几层?” “不会。” 谢昭昭深吸口气,几乎没有考虑便说:“好。” 反倒是云祁听到这个果断的“好”,怔了一下。 谢昭昭坐好,背脊秀挺,双手放于膝头,“我们成亲得名正言顺的成,所以首先你不能叫皇上给你和那个陈书兰赐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其次,楚南轩这边你先不要太过插手,我会先想办法解决,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找你。” 云祁的眼睛眯了眯,“楚南轩下了天牢,你就确定他能囫囵出来?” “不确定。”谢昭昭摇头:“但皇上把他打入天牢都一个月了,到现在都没问罪,便说明此事有转圜,只是转圜的早晚而已。” 云祁问:“还有吗?” “还有第三,我们的事情你不能硬来。”谢昭昭盯着他:“我不想到时候嫁过去,被太子殿下和皇上厌恶。” 云祁合起的折扇轻轻地敲击着掌心。 他看着谢昭昭,眼神晦暗莫测,让人看不懂他的心思。 谢昭昭倒不怕他看,把出门的时候准备的凉茶沏出来准备解解暑。 一只手却忽然划过,把那被凉茶抢了过去。 谢昭昭抬眸看过去。 云祁一边抿茶一边说:“行!” 谢昭昭抿着唇,自己又重新沏了一杯凉茶,心情着实算不上好。 前几日才想,用命报恩,别搞什么以身相许。 可现在,这眨眼功夫竟然又得以身相许了。 最要紧的是被用全身武功威胁着,这着实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biqμgètν “咱们这算是私定终身了吧?”云祁忽然问,“对不对?” 谢昭昭沉默片刻,恹恹说:“好像。” “也没有怎么惊心动魄……”云祁皱眉,“感觉缺点什么,你说呢?” 谢昭昭看他:“缺什么?” “你过来。”云祁说。 谢昭昭默默,防备地看着他,还后退了一点。 云祁手一捞。 谢昭昭手中的茶杯掉落。 云祁却是反应迅速,单手一划,那茶盏竟然稳稳地落到了小方桌上。 谢昭昭重心不稳地跌入云祁怀中,双手连忙挡在自己和云祁身前,脸色难看:“你做什么?” “盖个戳。”云祁低笑,唇在谢昭昭额心一啄,碰过一下便放开了谢昭昭。 一连串动作快的谢昭昭根本没法反应。等坐回去后,她捂了额头半晌。 她前世化为鬼魂,曾亲眼见他深情,又见他为谢家满门收敛遗骨,报仇雪恨,心中本就感激。 因此对云祁很难生出拒绝的心思。 若娶她是他的心愿,那她会遂了他的愿。 只是他这般威逼利诱,就让人心里窝火。 谢昭昭没法发作在云祁身上,只能发作在凉茶茶壶和茶杯那儿。 倒个茶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云祁懒洋洋地说:“轻点儿,打碎了可就没得喝了。” 谢昭昭手一顿。 云祁“叩叩”敲了两下桌子,“给我也来一杯,热。” …… 谢昭昭回凉国公府的时候,平素很少在后宅出入的谢长渊竟然等在长廊口,一见面就迎上去,“妹子,怎么样了?” 谢昭昭不说话朝前走。 “嗳别不理人啊。”谢长渊追上去,“那混蛋是不是欺负妹妹了?跟五哥说,哥去帮你报仇!” 谢昭昭脚步一停,“五哥,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你一向和他穿一条裤子,你会舍得为了我找他麻烦。” “你这话说的!”谢长渊冤枉道:“你可是我亲妹妹,这世上我最亲的人了,云祁能和你比吗?” 谢昭昭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往前。 谢长渊一直追到望月楼前的时候,谢昭昭正要说“没事”了,谢长渊忽然说:“好吧这次袖手旁观是我不对,我也想不到云祁那厮干这种事!” “你别恼,我都跟你说——其实他来过一次。” 谢昭昭脚步一顿,“来过一次,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谢长渊眼睛在院子里外的奴仆们身上瞟了两圈,低头凑到谢昭昭耳畔说:“半夜,他说要看看你,待了半个多时辰。” 谢昭昭:“……” 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哪天?” “半个月前吧。” “你知不知道他进去干什么?” “不知道。”ъitv 谢昭昭瞪着谢长渊,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你倒是放心,随便放个陌生男人进妹妹的绣楼?五哥,你是腿不想要了!” 第37章 反其道而行 “别别!”谢长渊连声说道:“好妹妹,这事儿你可不能告诉咱娘!” 要是被于氏给知道了,绝对不是断条腿,那得要命。 “那也好说。”谢昭昭好整以暇道:“你把你知道的关于软筋散的事情全都跟我说了,不得遗漏,我就考虑不去告状。” “行吧行吧。”谢长渊苦着一张脸,“都告诉你!” 两人进到望月楼花厅内,谢长渊便说了起来。 其实他能知道,也是因为去找云祁的时候,凑巧听到玄明说了一句“软筋散”。 “我虽然和他为这事儿打了两架,但他也没跟我细说什么,只说不会伤你。”谢长渊两手一摊,“你是知道他那个人的,轴的厉害。” “他不告诉我,我是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谢昭昭轻蹙着柳眉思忖片刻,又问:“那你可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软筋散?” “这我哪知道?”谢长渊无奈道:“没准他在西北遇到了什么人,得来的吧。” 谢昭昭“哦”了一声:“关于解药他只字未提?” “没有。”谢长渊摇头:“只说你不会有事,专门强调了。” 谢昭昭眉心紧蹙。 这问了一遍,也没比自己知道的多多少。 谢长渊一张俊脸凑到谢昭昭面前狗腿的笑:“好妹妹,别告状!” …… 定西王府虽是云祁府邸,但实则他在府上基本没有住过几日。 这次回来的突然,府上的管事也是匆忙应对。 但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并不太好伺候的皇长孙殿下,这次回来似乎内敛沉稳了许多许多,颇有些太子殿下的风范。 寒月轩是云祁的书房,然而自从云祁入京,起居坐卧基本都在这里。 这里闲人免进,里外都是玄甲军守卫。 月初之夜,天上不见月。 身着玄色广袖常服的云祁慵懒地靠坐在窗边,手撑额头微闭眼,感受着凉薄夜风轻抚面。 玄明立在廊下,隔一会儿就歪头看一眼云祁。 直看了十几次后,云祁的声音淡淡响起:“你想说什么?” “主子怎么知道属下想说话?” 云祁张开眼:“直说。” “呃……”玄明讪讪道:“真的能说吗?” 云祁看着他,狭长的眼眸幽冷而深邃,仿佛能一下子看透他那犹豫外表之下的跃跃欲试。 玄明忽然就决定不装了。 他上前问道:“殿下今日从清风楼回来就没吭过声,心情瞧着也不太好,是不是……下午和谢小姐没谈好?” 云祁垂着眼,手指绕着衣袖把玩,没应声。 玄明迟疑地开口:“主子?” “嗯。”云祁懒懒应了一声,不知是回应他最后一声呼唤,还是回应先前问的那件事情。 玄明拧眉说:“还是因为软筋散的事情吧?那个软筋散一共就三颗解药,你都全给小姐服下了,干嘛不实话实说,非要惹她生气?”biqμgètν 云祁掀起眼帘:“我乐意。” “……” 玄明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好久之后才说:“您以前不会这样故意惹小姐生气。” “你也说了是以前。”云祁看着黑夜,语气飘忽地道:“那时候我不惹她生气,事事顺着,结果她倒是离我越来越远,跑别人怀里去了。” “既然顺着她不行,那只能反其道而行。” 玄明又无话可说了。 好像挺有道理。 但他还是有很大的顾虑。 “那万一……您惹的太过,小姐彻底恨上了您,那可怎么办?” “恨我?” 云祁重复一声,飘忽的视线逐渐变得幽深复杂,让玄明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玄明很迷惑。 他从八岁跟在云祁身边,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自认十分了解自家殿下。 云祁抬抬眼他就能知道云祁想要什么。 可这一年多来,云祁越来越让人看不透。 云祁慢慢闭上眼,手扶上额角,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中波涛暗涌。 抢亲,下药,拖了楚南轩入天牢。 这三件事里,每一件都足以让谢昭昭恨的想杀了他。 可她没有呢。 她甚至还善意地提醒他太子的身体,并且在自己开玩笑叫她以身相许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她的反应,平静到让他心底产生了无数猜想。 一个玄甲军卫士在这时候跑进来,递给玄明一封密信。 玄明赶紧转交云祁:“宫里来的。” 云祁抬手接过只扫了一眼,眉梢微挑:“这么快就要放出来了?” …… 谢昭昭把谢长渊送走后用了晚膳,没一会儿便休息了。 圣京的盛夏,只有入了夜才稍微凉爽。 但谢昭昭最近被热怕了,晚上睡觉时还是让香桂把窗户开了一点缝隙透气。 微凉的夜风吹拂而入。 黄花梨木大床之上,睡梦之中的谢昭昭眉心轻蹙。 “昭昭,你就是这圣京城中最亮的那颗明珠,是旁人不懂得欣赏,不必理会他们!” “你与我而言重若泰山,天下浮生与我而言轻若鸿毛。” “我此生必不负你!” 有一人的声音在层层云雾之间回响。 谢昭昭翻了个身。 “你舞刀弄枪,满手的老茧满身的伤疤,你去问问哪个男人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永远都是一副自强不息的模样,你知不知道我最憎恨你这副模样?” “给我穿了她的琵琶骨!” 谢昭昭猛然翻身而起,惊喘了几口气,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双眸无神地盯着逶迤在地的素蓝色床帐,良久良久之后,急促的呼吸才逐渐恢复平稳。 谢昭昭掀开薄被,起身到桌边去掌了灯。 她抬起双手,美丽的眼睛静静地看过去。 掌心的茧是握剑握鞭握枪留下的,指腹处的茧是骑马拉缰和拉弓留下的。 这只手说起来并不丑。 但和好看却也相去甚远。 实在是粗糙了些。 谢昭昭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他是喜欢那种女人的。” 谢星辰那种娇柔的花朵。 而自己这样的母虎,恐怕从未入他的眼。 从一开始他接近谢家,便是有所图谋! “小姐?”外面响起脚步声。 今晚香蓉守夜,瞧着主屋亮了灯,便披了衣服往这边来看,“您——” “回去休息吧。”谢昭昭淡淡说:“我起来看看书,你不必管我。” “可是——” “去休息。” 谢昭昭温柔却坚定地说:“去吧。” 第38章 楚南轩出狱 香蓉还是退下了。 谢昭昭拎了本书坐在圈椅上,却无心看书,眼神盯着跳跃的火苗,后半夜都在思忖前世的事情,以及琢磨软筋散。 一直到天亮,谢昭昭才疲乏地又爬上了床榻。 这样一折腾,起身便到了晌午。 香桂进来服侍谢昭昭用午膳,表情有点古怪。 “怎么了?” 谢昭昭一边吃小笼包一边问,“说吧。” “有件事情。”香桂欲言又止:“姑爷从天牢出来了!” 谢昭昭手一顿,缓缓朝着香桂看过去。 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一片清澈,一丝波纹都不见。 谢昭昭问:“什么时候?” “今日早朝结束后。”香桂说道:“已经回家了。” 谢昭昭沉默片刻,低下头去继续用饭。 香桂观察了谢昭昭好一阵子,不好分辨她的心情。 等吃完了东西,谢昭昭放下筷子,淡淡说道:“别叫他姑爷,他不是。” “呃……奴婢遵命。”香桂也不敢多问,让人把碗筷收拾了。 她才带着婢女下去,院子里便响起了脚步声。 片刻后,于氏翩然而来,虽然脸上挂着慈爱笑容唤着“昭昭儿”,但眼神却和方才香桂的眼神差不离。 谢昭昭便知道于氏为了什么过来。 果然母女说了几句体己话后,于氏便说:“南轩被释放了……关在天牢两个月,也不知道受没受罪,你看,你要不要过去瞧瞧?娘和你一起去。” 谢昭昭低着头没说话。 “昭昭啊……”于氏斟酌着用词:“你和南轩从小就认识的,两家人知根知底。” “他待你好,对我和你爹也十分尊敬,若只是因为梦境你便不想和他在一起了,实在是有点太儿戏了。” “你老实告诉娘,你和南轩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说出来,娘帮你合计合计,出出主意。” 两个孩子一直是郎情妾意。 现在谢昭昭忽然翻脸,只一个梦,实在是毫无说服力度,于氏这一个月来想了许多,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两个孩子之间出了问题。谢昭昭对于氏的反应毫不意外。 楚南轩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伪装的本事炉火纯青,连谢威那样精细的人都能受骗,更何况是于氏? “没有。”谢昭昭沉默了一下,说:“那就去看看他吧。” 于氏一喜:“好!” 谢昭昭和楚南轩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并且还是圣旨赐婚。 就算出了军械和抢亲那档子事情,但实际在于氏和谢威的心中,楚南轩早就是女婿了。 于氏自然不希望小两口闹矛盾。 过去的一路上,于氏牵着谢昭昭,旁敲侧击地询问女儿,和楚南轩之间的问题。 却每一次都被谢昭昭四两拨千斤地避过去。 于氏也只能放弃。 楚南轩的父亲楚鹏程是为宣武皇帝挡毒箭而死的。 他死的时候楚南轩才十二岁。 宣武皇帝感激楚鹏程的救命之恩,对楚南轩一直十分关照。 楚南轩本身又争气,二十岁就做到了上将军,是圣京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 楚鹏程只有杨氏一个妻子,也只有楚南轩一个儿子。 他一死,本剩了杨氏和楚南轩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马车停到将军府门前,谢昭昭和于氏下了车。 谢昭昭抬眸看着那巍峨的门楼,唇角几不可查地勾出一抹冷笑,又在瞬间就消失无踪。 快的没有人察觉。ъitv 仆人前去叩门。 “昭昭。”于氏牵住谢昭昭的手,“等会儿好好说,别置气,南轩毕竟在天牢这么久,肯定吃了苦头。” “嗯。” 谢昭昭淡淡应了。 片刻后,角门被打开,将军府的钟管家快步迎上前来,恭敬地说:“小的见过于夫人,见过昭昭小姐,我家将军正在更衣,请二位先到厅内稍坐片刻。” “好。”谢昭昭应了声,和于氏一起进了将军府内。 沿路过去,将军府上奴仆看到她们母女二人,神色都有些不好。 尤其是看谢昭昭的眼神,带着几分埋怨。 在他们看来,楚南轩的牢狱之灾都是谢昭昭引来的,并且谢昭昭又开始和云祁纠缠不清了。 那钟管家倒是一切如常。 带母女二人到厅内后,钟管家吩咐人上了茶,欠身对于氏和谢昭昭说:“二位稍候,小的去催催将军。” “钟管家自便。”于氏客气地说完,钟管家就退了下去。 于氏面露担忧:“也不知道南轩受伤了没有?” 谢昭昭没吭声,轻轻摇着团扇。 那姿态,并不像是来看望久违的未婚夫,而是随便在什么地方闲逛。 于氏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忽然有点点不安,“昭昭,你——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在想方才那些下人看我的眼神。”谢昭昭淡淡说:“瞧着都在怨怪我害了楚南轩,但钟管家对咱们母女还是和往常一样恭敬。” 于氏皱眉:“所以?” “所以——母亲觉得,等会儿楚南轩来了,他看咱们会是什么样?是会和钟管事一样,还是和那些下人一样?” “这……”于氏抿了抿唇,“南轩他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是定西王殿下那边——” 院内响起一串极有节奏的脚步声。 于氏住了嘴。 片刻后,一身玉白色家具常服的楚南轩出现在了厅门口。 他本是英挺卓绝的长相,五官轮廓立体,眼眸深邃,立在那儿便自有风致,如松如竹。 谢昭昭以前总说他这张脸恰恰好,要是稍微硬朗一点就显得粗犷,再柔和一点又显得娘气。 然如今看到这张脸时,已毫无感觉,只看到该死二字! “南轩!”于氏关切地看着楚南轩,既为他的身体,也琢磨他对谢昭昭的态度。 “言姨。”楚南轩朝着于氏拱了拱手,恭敬而客气,又走到裴昭面前,眼神温柔似水:“昭昭。” 或许是因为牢狱之灾,他看起来瘦了一些,衣袍宽松,瞧着于氏也有些心疼了,正要说点什么,谢昭昭却淡淡开口:“你不怨怪我?” 楚南轩摇头,面有愧色:“这件事情十分复杂……说到底是我的错,我不该在大婚的时候做那件事情。” 第39章 谢昭昭,你疯了 “这么说,劣质军械藏在迎亲队伍的事情,你是一点没被冤枉。”谢昭昭轻轻问:“是吧?” “是,只是——” 楚南轩话音刚出,“啪”一下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来。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院子里的守卫,大厅门前的钟管家,进来奉茶的婢女,站在谢昭昭身旁的于氏全都僵成了石雕。 没有人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楚南轩一张俊脸被打的歪到了一边,脸颊之上出现五个极为刺目的手指印。 他惊怒到了极致。 楚南轩极其缓慢地回过头,那双原本氤氲着似水也一般柔情的眼睛,转瞬便凝结成了寒冰。 “谢昭昭。”楚南轩薄唇轻启:“你疯了?” “是你疯了。” 谢昭昭平静地说:“你知道沾染劣质军械是什么罪责,你却明知故犯,你是自己想死,还得拖上我们谢家一起落水。” “你还选了我们大婚的日子做障眼法……” 谢昭昭盯着楚南轩的眼睛发问:“大婚并非真心,处置那些劣质军械才是你那天迎亲的目的吧,楚将军?” 楚南轩愤怒至极。 他现在恨不得有一把刀,能活劈了谢昭昭。biqμgètν 但他却不能。 他忍着愤怒,沉着脸说:“我从未想过要牵扯谢家,还有这些军械也是逼不得已……事情与我没有多大干系,否则我也不可能离开天牢。” “那你倒是告诉我,谁让你逼不得已?” “不能说。”楚南轩实难让自己挂出半分笑脸应付这对母女。 他转向于氏,僵硬地说道:“于夫人,你和昭昭先回去吧,小侄身体还有些不适,稍微休息两日养好些,便亲自登门致歉。” 此时的于氏总算回过神来,僵硬地说了声“好”。 谢昭昭看都再未看楚南轩一眼,转身走的毫不留恋。 等到了马车上,于氏终于忍不住说道:“昭昭,你怎么……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他?南轩那孩子肯定是有苦衷的!” “况且这件事情,他自己吃了苦受了罪,也没牵连谢家。” “咱们是来看望他的,你——” “娘。”谢昭昭慢慢看向于氏,“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他是你儿子?你这样心疼他?” 于氏噎住。 谢昭昭又说:“他有没有苦衷我不知道,但他不碰劣质军械就不会下天牢,吃苦受罪也是活该。” “至于没有牵连到谢家,那是因为谢家确实无罪,也是爹爹反应机敏,还因皇上圣明。” “这并不是楚南轩的功劳,娘。” 于氏张了张嘴,再次无话可说。 “但若退一步,爹爹反应慢了,或者朝中有凉国公府仇敌蓄意构陷,或是皇上本就对谢家有不满,就只凭劣质军械这一条,谢家满门都不够斩。” 谢昭昭视线从于氏脸上转开:“楚南轩把我谢家架在猎油上烹烤,我打他一巴掌是轻的。” 于氏沉默半晌,“道理是这样的道理……” “娘,你可看到他刚才的眼神了?”谢昭昭扯了扯唇,“他很生气呢。” “平素他对你和爹爹最是孝顺恭敬,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好声好气的,这次竟然给您下逐客令。” 于氏说:“你打人家一巴掌,谁也好声好气不了。” 但心里也琢磨着方才楚南轩的反应。 楚南轩回头看谢昭昭,质问她是不是“疯了”的样子,还真是挺吓人的。 戾气很重。 于氏看着楚南轩长大,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眼神。 于氏皱眉思忖,难道是在天牢待了一个月,太压抑了,好性儿也给磨没了?ъitv 谢昭昭笑笑:“没准儿从来就不是个好声好气的,只是平素装的像,这次太愤怒装不出呢。” 于氏神色复杂了一会儿,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看来谢昭昭对楚南轩意见很大。 难道真的就因为那一场噩梦? …… 楚南轩等谢昭昭母女离开后,眼底神色立时阴冷无比。 “老奴吩咐人给少爷准备冰块,敷一敷很快就能消肿。” 钟管家咬牙说道:“这个谢昭昭吃错药了不成?少爷还没问她为什么和定西王沆瀣一气害您入天牢,她还倒打一耙!” 楚南轩沉着脸,“她好像变了。” “是啊,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外面都在说谢家七小姐转了性。”钟管家立即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跟楚南轩说了。ъitv “什么?她打了星辰?还将星辰和二夫人禁了足?” “是。”钟管家神色凝重:“听说是因为,二夫人和星辰小姐准备银子为您打点天牢的事情,被谢昭昭和于夫人撞破了。” “不但禁足,还被夺了管家权。” “……” 楚南轩脸色又是一变,“成亲前几日我见她都很好。” “我接她坐上花轿离开谢府的时候,我还和她说了话,她心情不错,一如往常。” “也就是说,从花轿上被云祁劫了后,她才转了性子。” “难道是定西王做了什么?”钟管家面露茫然,“可是他能做什么,让一个人一日之内性情大变?” 楚南轩细思片刻,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可派人去打探星辰和二夫人的情况?她们还好吗?” “不太好。”钟管事叹了口气:“星辰小姐先前从马背上摔下来,伤着了腰,本就没养好,现在又被禁足……” “听说谢昭昭带害她的那些五大三粗的婢女去院子里闹过。” “星辰小姐和二夫人都受了惊吓,病了一场,这些时日一直在喝汤药。” “谢昭昭这只母老虎!”钟管事气愤地说道:“星辰小姐这些年身子骨一直很弱,哪里经得住她糟践啊。” 楚南轩“啪”的一声,用力握紧了椅子扶手,眼底气愤和担忧交织。 可是那到底是谢家的家事,这……要怎么才能帮上星辰一点儿忙? …… 谢昭昭回到望月楼,人才刚坐稳,香桂便快步到了谢昭昭跟前来禀报:“小姐,外面有人给怡兰苑那两位递了信,在这里。” “我看看。”谢昭昭随手接过,拆开之后只扫了一眼那字迹,就勾了勾唇,“真是狗胆包天。” 第40章 火爆脾气 楚南轩的亲笔书信! 看来她谢昭昭以前是白长了一对眼睛,才能让楚南轩和谢星辰这两个人如此明目张胆,毫不避讳。 她随意扫了信上内容一眼,重新换了信封把信封好,递给香桂:“你拿去,你怎么发现的,你就让我娘身边的人怎么发现。” “啊,这……”香桂迟疑:“夫人性子火爆,要是看到这样的信,八成会直接冲去怡兰苑把人撕了。”bigétν 虽然谢昭昭从未说过什么,但香桂日日跟在谢昭昭身边,也看出了许多东西。 谢星辰和楚南轩有鬼。 这两人,一个和谢昭昭姐妹情深,另外一个和谢昭昭郎情妾意,却背地里暗度陈仓。 简直是该死! 但她又从谢昭昭的态度上琢磨到,谢昭昭似乎并不想这么快戳破这件事情。 所以让于氏发觉这封信的意图,她有点搞不懂。 谢昭昭笑道:“所以啊,母亲身边的人发现这封信后,咱们就赶紧过去,把她拦着点,别让她过去把人撕了。” “那咱们为什么不直接给夫人送去?”香桂迟疑:“还要绕个弯子叫夫人自己发现?” “因为她太信任楚南轩了。”谢昭昭淡淡说:“我亲手送的,她没准都会怀疑我的动机,但她若是自己发现的,就会深信不疑。” …… 半个时辰之后,春和楼内果然如同爆竹炸开了一般。 于氏愤怒地冲了出去,这一次甚至提上了她年少纵横沙场时用的马刀。 而谢昭昭来的不早不晚,正赶巧。 她到春和楼门前的时候,和冲出去的于氏撞上了。 “娘,您这是干什么去?” 相比于于氏的怒发冲冠,谢昭昭就太过气定神闲。 谢昭昭轻轻握住于氏手腕,拿她手上的马刀:“也不知是谁与女儿说的,在家中不能喊打喊杀,您倒是提着刀要冲出去砍人。” 于氏气的脸都紫了,“昭昭,今日有件事情娘必须去办,你乖,就在这春和楼等一会儿,娘马上回来。” “不行。”谢昭昭把于氏的手臂抱住:“不能出去。” “你松手,哎你这个孩子!”于氏挣了两下挣不脱,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得勉强软着声音说:“别掰了,仔细伤着你。” 当一声,马刀被丢到了地上。 谢昭昭牵着于氏往回走,“母亲为什么这么气,你倒是与我说说。” 于氏一口气哽在喉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不过她多少年来性子都是风风火火,并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人,到底没撑太久就忍无可忍,把信递给了谢昭昭。 谢昭昭看过,“哦”了一声,“就为这个啊?” “就为这个?”于氏瞪大眼睛:“就为这个?”bigétν “你知不知道这信是什么意思?” 于氏原本刚被谢昭昭安顿坐下,这下子“唰”一下站起身来,“他是你的未婚夫,就算你今日甩了他一巴掌,他也没道理转头就写信关心谢星辰的身体吧?!” “他怎么不关心你的身体?你武功没了走路和寻常人不一样,他有心就不会看不见啊!” “还有,他这语气熟稔的一口一个星辰——”于氏咬紧牙关,“怎么那么不顺耳!” 因为窦氏哭哭啼啼地喊“大伯”的样子,实在是让于氏烦透。 恨屋及乌,再加上先前发生的一些事情,谢昭昭和于氏说过谢星辰故意毁坏她名声的事情,让于氏对谢星辰也没有好感。 女人在有些事情上又是敏锐的。 所以此时看到这么一封信,于氏怎么能不暴躁。 “其实这封信也不能说明什么。”谢昭昭淡淡说:“楚南轩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和谢星辰也是一起长大,相互关心并不代表什么。” “母亲如果冲过去质问她,没准她能哭着倒打一耙,问母亲为什么劫她的信,说自己毫无自由。” “再过分点,要死要活地跑到父亲面前哭闹也是有可能的。” 于氏深吸一口气:“这对母女没准还真能这么干——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当做不知道。”谢昭昭淡淡说:“把信给她,然后我们看看,他们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于氏先是点了点头,后又看向谢昭昭:“你……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谢昭昭这话回的理所当然,甚至于让于氏都觉得自己问错了问题。 屋内其他婢女和嬷嬷也都是这种感觉。 谢昭昭说:“这就把信还回去吧,封好一点,然后派人盯着。” 屋子里鸦雀无声了好一阵子,于氏才回过神,让人去照办。 之后,她遣退屋内所有人,才神色复杂地看着谢昭昭:“他可是你未婚夫,你这……不生气难道也不伤心?”biqμgètν “不。”谢昭昭摇头:“因为知道他对我毫无真情,狼心狗肺,我便不会对他多浪费一丝一毫的感情。” 于氏张了张嘴,接不上话。 半晌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娘记得你从被定西王那厮带走后回来,就对那母女俩敌意很重了。” “嗯。”谢昭昭应了一声,并不多说。 于氏便联想到,谢星辰和楚南轩之间,谢星辰与窦氏的不安分,是不是都是云祁告诉谢昭昭的? …… 怡兰苑里,谢星辰母女看到那封信,如同阴霾遍布的日子忽然照进了一缕阳光。 窦氏激动地说道:“就知道不会有事的,南轩吉人天相,太好了!” “嗯。” 谢星辰点点头,把信捧在手上,反复看了好几遍,眼中泪花闪烁:“他这一出来便传信来与我报平安。” “又问我身子如何,还教我多活动才是疗养,当真是有心了。” “瞧你感动成什么样?”窦氏擦了擦谢星辰眼角泪花:“以你们的关心,这样关心你不是应当的吗?”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窦氏眼底也都是满意和欣慰之色。 自古男子多薄幸。 像楚南轩这样,把谢星辰放在心上,多年痴情不改的实在少见。 谢星辰娇羞地低下头,“那是自然。” “只恨那谢昭昭一直挡在前头,你和南轩只能躲躲闪闪见不得人。”窦氏忽然气愤地说了一声,谢星辰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第41章 谢星辰母女的打算 谢星辰冷冷说道:“要不是南轩还有大事指望谢威在前面撑着,他早就和谢昭昭撕破了脸。” “可恨的是,谢昭昭占了他未婚妻的名分,这次南轩出事她竟然一点忙都不帮,我们帮忙打点还这样对付我们,她那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小声些。”窦氏忍不住戳了戳谢星辰的额角,“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是人,你直呼你大伯名字,被人听到了还了得?” 谢星辰抿了抿唇,哼道:“女儿只是气不过,她以前不是最喜欢黏着南轩,对南轩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这次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bigétν 窦氏这段时间也思忖过谢昭昭的反常,只是思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会儿又是高兴,便笑说:“管她吃什么药,南轩出来可是大好事。再说了,过几日,周嫂便要入京了。” 谢星辰眼眸一动,一抹暖流从眼底划过,“我的赫儿要来了。” “是啊。”窦氏拍了拍谢星辰的手背,柔声说道:“咱们且再安稳几日,娘去找你大伯求情,起码先给咱们解了禁足,能出入自由。” “到时候好好把赫儿安顿一下,然后你和南轩再合计一下谢家这边怎么办。” 于妙言那贱人这回气的够呛,管家权再想拿回来恐怕难了。 当初她带着儿女留在谢家就是为了儿女以后的婚配。 现如今谢星辰有了楚南轩,儿子谢长志也和侍郎家的小姐议了亲,只等回京就能完婚。 正好谢长志在边关大小也立了些功。 实在不行,就跟谢威闹一场,然后分了家产出去单过也没什么! 谁爱受这窝囊气谁去受,反正她们母女不受! 至于星辰婚事的问题,自然交给楚南轩去解决。 窦氏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 想通了这些,她笑盈盈地坐在谢星辰身边儿,商议着赫儿来了,做什么糕饼果子给自己的宝贝外孙吃。 还念着做好的衣服也不知道孩子穿不穿得上。 …… 谢昭昭陪伴于氏大半日,吃了晚膳才回到望月楼内。 一回去便请苗先生给自己诊脉,看身体恢复情况。 苗先生如同往常那般连连摇头,表示一点进展也没有,他也毫无头绪。ъitv 谢昭昭虽然习惯了这样的回答,但每次听到依然有点失落,不死心地按着手臂天井穴。 然而按多少次,丹田处也是纹丝不动。 苗先生忽然说:“丫头,你不如给老混蛋写封信,叫他来给你看看。” 谢昭昭默了片刻,“上次吵架分开的,他说恨死我了,这辈子都不想看到我这逆徒。” “气话而已。”苗先生捋着胡子说:“那老混蛋哪天不撂点狠话?他虽然不着四六,但那旁门左道的事情懂得是真多。” “没准他来一看,就知道你这身子到底怎么回事了。” “说的也是。” 谢昭昭笑着点头:“我等会儿就写。” 送走苗先生之后,谢昭昭收敛笑意,趴在二楼窗口看着苗先生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那师父的确旁门左道。 但苗先生可也是不遑多让。 怎么就这么久了,苗先生还是对自己身上的软筋散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真的没办法,还是不想有办法?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 从这一天开始,她放弃了每日让苗先生来帮她诊脉检查武功尽失的事情。 她自己每日主动到苗先生的院子去,翻看医书药典。 苗先生诧异地说道:“丫头,你这是干什么?” “左右也是没什么大事,看看,学学,没准儿自己能给自己解决问题呢。”谢昭昭随意应。 苗先生“呵呵”笑了两声,倒也不拦她,随便她喜欢怎样都好。 …… 午后阳光正好。 谢昭昭从苗先生那儿出来,脑子里还冒着半夏、党参、甘草、生姜茯苓等一堆草药名,远远地看到六哥谢长安随着谢威进了书房。 谢威在兵部行走,平素事务繁忙。 又是宣武皇帝和太子都信任的重臣,隔三差五便要被宣召入宫。 白日在家的时间基本是没有的。 今日刚过午就回了家,倒是少见。 谢昭昭想了想,没回望月楼去,而是在走廊转角位置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片刻后,一串脚步声自书房那边朝谢昭昭这处而来。 “咦?小妹。”一道清朗温柔的声音响起来,谢长安走到谢昭昭身边,“这个时辰没去午睡一会儿,怎么在这里坐着?” “等六哥。”谢昭昭笑着说:“刚看到六哥和爹爹进了书房,又想着好些时日没和六哥单独说说话了。” “这怪我。” 谢长安自责道:“最近实在太忙了,都没空闲时间去看望妹妹,哥哥的错……不过正好今日我也有点时间,妹妹你下午可有安排?” “要是没安排,哥陪你出去跑跑马?” “不想去。”谢昭昭摇摇头:“不过倒是有几日没出门了,能出去转转也好。” “那就陪你出去走动一下,吃吃下午茶。”谢长安拍了拍谢昭昭的肩膀,“你先去小睡一会儿,天气太热了,晌午不睡会儿一整日不精神。” “哥哥过半个时辰去找你出门。” “好啊。”谢昭昭点点头,便带着香桂她们回望月楼了。 等走远一点,香桂凑到谢昭昭身边,小声说道:“六公子好温柔哦。” 其余婢女纷纷点头。 他应该算是谢家所有子女之中最温柔的人了。 如今还没说亲。 也不知道以后谁家贵女有福气啊。 …… 半个时辰之后,谢长安让人备了马车,准时来找谢昭昭出门。 一个多月过去了,现如今家中所有人都知道谢昭昭武功尽失的事情,担心的同时,也怕谢昭昭心情不好,所以当着谢昭昭的面从不提这个。 谢长安已经去换了一身水蓝色广袖锦袍,手上握着柄水墨纸扇。 五哥谢长渊平素也是喜欢握折扇的。 但他是拿精致奢华的玉骨折扇,扇子摇的时候颇有些风流浪荡的感觉。 谢长安手上的扇子,却摇的让人有一种清净淡雅,翩翩佳公子的感觉。 第42章 真像小妾 谢长安体贴地问:“你想去采茶巷还是去清风楼?” 采茶巷里很多消遣,可以一边喝茶吃糕点一边听曲儿。 清风楼虽然没有消遣,但是糕点茶水味道更好,周围也热闹。 谢昭昭说:“清风楼吧。” “那好。”谢长安吩咐马车往清风楼去,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说着说着,谢昭昭便旁敲侧击地问起楚南轩军械案,却无罪释放的事情来。 谢长安如今随着谢威入朝,对此事也是清楚的,便将自己知道的七七八八告诉了谢昭昭。 楚南轩和那一批劣质军械本身是没有关系的。 之所以那批军械会出现在迎亲队伍,不过是他替人办事。 而能使唤得了楚南轩,还能让宣武皇帝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除了位高权重的皇子龙孙没有别人。 “应该不是京中的吧?”谢昭昭问。 “嗯。”谢长安低声说:“六哥告诉你也无妨——是驻守幽云十六州的梁王。”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爹要我闭紧了嘴巴,如今告诉你知道,你切莫与旁人说,母亲也不可以。” “明白。” 谢昭昭点头。 劣质军械之事固然罪恶滔天,但犯罪的人是宣武皇帝的儿子。ъitv 若这一次不是楚南轩,而是别人插了一脚进来,恐怕宣武皇帝会直接下令满门抄斩。 但谁叫那人是楚南轩。 宣武皇帝救命恩人之子,自然是无罪释放。 至于如何处置罪魁祸首梁王,这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宣武皇帝子嗣众多,而且大都在硝烟之中长大,能征善战骁勇无比。 江山大定、宣武皇帝登基之后,将儿子们分封为王,分掌兵权,为云家驻守边塞稳固边防。 其中梁王势力最大,兵马最是强壮,也最是嚣张跋扈。 这两年来屡犯律法。 劣质军械事件的起因,便是梁王侵吞各地军饷。 兵部没了钱,各地兵马军械供给不上,所以就出现了廉价劣质品。 谢长安忽然说:“小妹,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 “还好。”bigétν 谢长安又问:“是不是定西王跟你说过什么了?” 谢昭昭一愣,含糊地应了一声“是”。 谢长安果然就不多问了。 谢昭昭不禁心想,云祁这厮现在倒是个万能的挡箭牌。 兄妹二人去了清风楼,点了几分招牌糕点,说说笑笑地用了下午茶,又一起到清风楼附近的闹市转了一圈。 到晚上还在路边摊吃了羊肉粉。 华灯初上,兄妹二人才坐上马车回家。 到了府宅内,谢昭昭告别兄长回到望月楼,刚一进去,香蓉便神色凝重地过来禀报:“小姐,最近这两天怡兰苑那边,使了银子让人在打扫城南一处二进院子。” “什么?”香桂闻言面色微变:“她们打扫院子做什么,难道是想搬出去?不应该吧!” 谁不知道窦氏根本不想离开谢威这棵大树。 香桂猜测:“难道是做出这副样子给国公爷看,还是为了哭闹?” “不像。”香蓉说:“平素二夫人要是哭闹,都是摆在面子上闹起来的,这次让人收拾院子却是偷偷摸摸的。” “知道地方吗?”一直没说话的谢昭昭问:“院子的具体位置。” “知道。” 香蓉说:“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在怡兰苑那边买通了一个洒扫的丫头。” “那丫头倒是个会办事的,瞧着二夫人身边的嬷嬷找人去打扫,便自告奋勇去挣那份银子,自然也就知道地方了。” “事情办的不错。”谢昭昭笑道:“给那丫头多一点赏钱,让她继续盯着。” “是!” 香蓉退走后,香桂的疑惑却是还没解。 她瞧着胸有成竹的谢昭昭,欲言又止地说:“小姐……” 这是寄往谢昭昭帮忙解惑了。 谢昭昭淡淡说:“别急,等几日你就清楚了。” …… 三日后,窦氏果然又找谢威哭闹了一通。 说自己和谢星辰在怡兰苑里闷着,自己的病情加重,谢星辰的病也好不了。 楚南轩都释放了,她们当初干的那点糊涂事也付出了代价,也该过去了。 谢威受不得哭闹,头疼的让人解了窦氏母女的禁足。 于氏从头至尾冷眼看着,对于窦氏那胜利挑衅的眼神,面上视若无睹,然而心里却憋了一大股火气,恨不得上前甩她几个耳刮子。ъitv 但却记着女儿的交代,最终到底是没动。 窦氏离开之后,谢威赶忙到于氏身边安抚:“夫人息怒,如今家中一切都在夫人手上把持着,她便是哭哭闹闹也翻腾不起大浪来不是?” “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只当看不到好了,可否?” 于氏冷冷说道:“她现在是越来越像你的小妾了,你这做派也越来越像个平衡妻妾关系的。” “……” 谢威无言片刻,“这说的哪里的话,你明知道我是为了老二才一向包容——” “是,为了老二。”于氏说:“可包容了十多年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包容一辈子吗?你我的产业她们这些年分了起码一半出去,家中到处是亏空!” “我们老大死了媳妇,丢下个孩子现在还得再娶,老二老四常年在边关,婚事也没着落,老五老六也没成家。” “昭昭好不容易要成亲了,现在出了幺蛾子,婚事还不知道怎么搞。” “我们自己家中的事情都搞不好了,你看不见是不是?” 谢威讪笑:“为夫知道,知道,夫人息怒!” 于氏瞪了谢威一阵子,丢下一句话甩袖而走:“你去书房睡吧,最近别回春和楼了,我看你心烦。” “夫人——”谢威瞪着于氏的背影,好半晌后长叹一声,“真是一山难容二虎啊。” 谢威身后的长随低声说:“都十多年了,一直为了二爷照看着他的孤儿寡母,心也尽到了。” “二夫人那边又是贪心,没完没了的……而且夫人有句话没说错,每次二夫人来找国公爷您哭闹的时候,真像是您的小妾,姿态着实不好看。” 谢威:“……” 他回头瞧着长随:“你也觉得像?” 谢威平素关注朝事,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过。 第43章 母老虎一个 长随小声说:“可太像了,就差扑您怀里哭。” “……” 谢威僵了僵:“至于吗?” “很至于。”长随肯定道:“您是当局者迷,不觉得有什么,小的和夫人是旁观者清,看的太清楚了。” 尤其是窦氏哭闹痴缠的时候,那表情,那语气。 真的很过分。 也怪不得夫人现在看国公爷帮窦氏说话就变脸。 “老爷啊。”长随贴过来劝解道:“依小人看,有些事情您就睁只眼闭只眼别管了,只要不闹出人命就是,您说是不?” 谢威捋着胡子点头:“不错。” 他一天天的,前朝那些老狐狸们都应付不过来,哪里来的空闲分给后宅的女人们? 更何况只有一个女人是他的,另外一个是弟媳。 这分寸其实是不好拿捏的。 虽然他这十几年一向能装糊涂就装糊涂,能和稀泥就和稀泥。 但现在看起来,装糊涂和和稀泥似乎都不好使了。 窦氏也的确是过分了些。 夫人对窦氏气性极大。 “你说的对。”谢威深吸口气:“那老夫就不管了,爱干什么干什么,两个女人还能把天翻了不成?” “就是!”长随赶紧点头附和。 谢威大踏步往外走,“你现在赶紧给老夫想个办法,怎么样才能不去睡书房!” “这还不简单?”长随笑眯眯地说:“国公爷您就和以前一样,当做没听到夫人说的,脸皮厚些不就是了?” 谢威哈哈大笑,“说的是!” 但是这次,装傻充愣地蒙混过关却是不能够的。 于氏回到春和楼立即让人把谢威的东西打包送到书房去,还严令禁止谢威进院子。 于氏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这些年对窦氏也大大小小积攒了许多不满,只是碍于二房谢擎当初为救谢威丧了命,所以不发作而已。 最近一个多月,又发现窦氏贪墨那么多产业,而且谢星辰还隐约和楚南轩有点什么。 楚南轩可是谢昭昭的未婚夫,五年的未婚夫! 在赐婚之前两人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背地里却和谢星辰? 这让于氏想想就觉得可怕。 偏偏谢威还一个劲儿的和稀泥,容着那对母女,开口闭口当年的事情,叫她忍让。 谁能忍得了? 谢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丢出来,十分不可置信,“夫人,你来真的?” 于氏身边的嬷嬷低声说:“国公爷,夫人很生气,这次是真的不想看到您,您看……您不然先去书房住几日,等夫人消消气,再回来?” “……”谢威无语凝噎,瞪了于氏那紧闭的房门一阵子,深吸口气,带着长随离开了。 这事儿被怡兰苑那边听到了,自然是快要乐翻了。 窦氏冷笑一声:“母老虎一个,就知道臭着一张脸对男人叫打叫杀,若非她当年是开平王的女儿,恐怕大伯也未必看得上她!” “这些年更是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在府上作威作福,将大伯打压到底。” “京中哪个王侯贵族不是三妻四妾,也便只有这凉国公府谢家,多少年只她一个黄脸婆。” “偏偏她还觉得骄傲得意,也不知旁人背后如何笑话她善妒跋扈!” “动不动就赶人去睡书房……仔细有一日大伯受不了了,休了她,到时候看她如何嚣张!” 窦氏当年是很想嫁给谢威的,没嫁成,这些年心里也积了怨。 但凡于氏和谢威闹起来的时候,她倒成了最高兴的。 “如果大伯真的休了她,那她应该只能去死了。”谢星辰讽笑一声,“毕竟也一把年纪了。” “说的是!”窦氏高兴地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于氏被休了,涕泪横流,活不下去,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的模样。 母女两人得意了一阵子,又说起“赫儿”来。 院子已经收拾好了。 现在两人的禁足也解除了,只等赫儿到来。 “赫儿自从出生就一直在江南麟州养着,一年见一次面,都和咱们不亲了。”谢星辰皱着眉说:“娘,这次就让他住在京中。” “他已经四岁了,是开蒙的时候,正好在这里寻个好先生。” “嗯。”窦氏点点头:“今年接他来不就是为这个吗?你放心,娘会上心的,南轩也会安排。”bigétν 谢星辰听到楚南轩,唇角弯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他们约了赫儿进京那日在那城南宅子见面。 一个多月没见了,也不知道南轩这次在天牢有没有吃苦头? 会不会瘦了? 谢星辰想想那黑漆漆的天牢就觉得可怕,也乘着等赫儿到来的两日,多做了几样自己那手的糕点。 有给赫儿准备的,也有给楚南轩准备的。 …… 望月楼 怡兰苑那边的消息每日都传到谢昭昭的耳中来。 窦氏和谢星辰禁足之后,于氏和谢昭昭便什么也没做。 家中产业账目没对上也不曾吭声。 如今窦氏母女轻而易举地解除禁足,这母女两人又嚣张起来,做事也是不避讳。 谢昭昭每日听着只是淡笑,吩咐香桂随时注意那边的动向便罢了。 她自己除了去看望谢嘉嘉以外,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都把时间花在苗先生那里。 她人本聪慧,又有耐性。 博闻强记,倒是背了好几本医书药典,惹的苗先生连连惊叹,还给她拿了自己的行医手札叫她看。 至于楚南轩,那一日谢昭昭上门甩了他一巴掌之后,竟然也没再上过谢家的门。 七月十二那日,天气有些阴沉。 谢昭昭午睡起来,正打算继续前往苗先生那边,香蓉从外面进来禀报:“小姐,城南那个宅子安顿了人进去,二夫人和二小姐刚才也出发往那边去了。” “总算来了。”谢昭昭轻笑:“等了这么久,这个热闹今日必须去凑一凑才行。” 她接过香桂手上的薄纱披风披好,慢慢往外面走:“红袖,带上账本还有咱们的人去瞧瞧!” “是。” 红袖手底下有十八名武婢,都是先前随着谢昭昭上过战场的,一声令下,到门前上马。 谢昭昭钻入马车之中。 马车左右各一队武婢护卫着,红袖骑马走在最前,红霞充当车夫。 这阵仗出现在大街上,当真是显眼无比。 第44章 真叫人纳闷 京中百姓多是见过世面的,只一瞧就知道车里坐是凉国公家的七小姐。 自从上次谢昭昭当街整治了谢星辰和王沁月之后,她当真是许久都没出过门了。 百姓们纷纷猜测她这是做什么去? 去看望自己从天牢出来的未婚夫? 还是她一个人在家中闷的时间太久,所以专程出来散散心? 清风楼三楼雅座内,陆汉秋和谢长渊相对坐在屏风边下棋,棋局正到关键时刻,两人都是聚精会神,谁也不让谁。 一身玄色绣暗云纹素衣的云祁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街景,眼神从那一十八名武婢队伍之间穿过。 深邃的视线定在那马车上。 马车车帘随风掀起一角,露出佳人半张如玉脸庞。bigétν 云祁眉梢微微一挑。 半月未见,甚是想念。 昨晚还做梦梦到了她。 不过梦里都是被谢昭昭骑在身上揍的画面,着实是不堪入目。 现在她“武功尽失”,人倒似也娴静温婉了,每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云祁忽然有点好奇,她在家都做些什么? “谢五。”云祁淡淡开口:“问你点儿事。” “你烦不烦?”谢长渊咬牙道:“我这儿正到紧要关头,没空理你!” 云祁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瞥了谢长渊那边一眼,吩咐道:“陆汉秋,别下了。” “下官遵命。”陆汉秋果然收了棋子,就要起身。 “哎哎哎哎哎,别啊!”谢长渊一把将人拉住,“怎么能这样?这都下一天了,只差最后几个子儿怎么说不下就不下?” 谢长渊瞪向云祁:“你存心挑事是不是?” “嗯?”云祁淡声反问:“挑事?” “没没。”谢长渊一见他那表情就告饶:“你不是挑事,你只是有事问我,是我说错话了……这样,你别打岔,让我和陆汉秋把这盘下完!” “等下完了,随便你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祁默了片刻:“好吧。” 陆汉秋便又执起棋子。 只是现在棋局焦灼不下,眼看着就是几个子的事儿,两人落子却极慢。 云祁等了一阵子,双方都是只落了一子。 他皱皱眉,撩袍起身,到棋局便瞧了一眼,轻笑一声,“一手臭棋,还非要下完。” “你闭嘴吧你!”谢长渊头也没抬就骂:“你的棋香,你倒是下一个给小爷看看?”ъitv “你走三步就被杀的片甲不留的人,有什么资格嘲笑小爷?” 此时正好轮到谢长渊落子。 他任凭苦思冥想,还是骂骂咧咧,总之是寻不到合适的落子之处。 云祁拿起他面前棋盒之中白子。 “当”一声,随意地落到了棋盘之上。 原本焦灼的局面霎时间扭转,白子赢了一大片。 谢长渊呆住。 他错愕地看向云祁:“你运气真好。” “是棋艺。”云祁解释,“并非运气。” “别开玩笑了,你棋艺?小爷自小和你穿一条裤子长大,还不知道你的德行?你自小下棋一塌糊涂!” “我去西北五年,我们都没见过,五年能发生许多事情的。” “……”谢长渊一顿,古怪地看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五年时间在西北练就了一手惊世骇俗的棋术?” 云祁笑笑:“这盘不必下了,你的白子肯定赢,我有事问你。” 陆汉秋起身告辞离去。 谢长渊打量了云祁好一会儿,才说:“又问昭昭吧?” 云祁挑眉:“你这是不是太敏锐了些?” “切。”谢长渊不屑地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屁股一撅,小爷就知道你放什么屁,说吧,这次问昭昭什么?” 云祁说道:“她最近不出门,都在家中做什么?” “好像每天都在苗先生那儿吧。”谢长渊皱皱鼻子:“具体做什么不清楚,估摸着在求苗老头帮她解软筋散呢。” 说到这事儿谢长渊就皱眉,“你这臭小子,昭昭身上的软筋散还没给解啊,小爷怎么有你这种混蛋朋友!” 云祁只当没听到他后面半句,垂眸细思片刻,问:“和楚南轩没联络?” “别提了!”谢长渊笑容古怪地一摆手:“楚南轩出狱的第一天,娘就带她去了楚家一趟,结果进到楚家不过一炷香就出来了。” “你猜怎么着了?” 云祁从善如流地问:“怎么着了?” “她二话没说给了楚南轩一个巴掌,质问楚南轩为什么参与劣质军械,说楚南轩要托谢家下水,还不是真心娶她。” 谢长渊因为和云祁这种混世魔王臭味相投,自然就对楚南轩那一类正人君子不太感冒。 尤其是,楚南轩是父母眼中青年才俊最该有的面貌。 而他谢长渊正好和青年才俊半点不搭边。 时间久了,谢长渊对楚南轩那个人也好感不多,总觉得有点儿端着。 但谢昭昭就喜欢那端着的啊! 如今大婚被云祁抢了一回,谢昭昭似乎也不喜欢楚南轩了? 真叫人纳闷。 谢长渊一边说一边“啧”,说完神色更加古怪地看着云祁。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手脚?否则她怎么可能这样对那姓楚的?” 云祁垂眸细思,神色有点微妙。 “喂!”谢长渊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问你话呢!” “嗯?”云祁抬眸:“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手脚?否则她怎么可能这样对那姓楚的!”谢长渊盯着云祁,“你好好说!” “这个啊。”云祁笑起来,深邃的眼中华彩闪烁:“上次不是说了吗?” 谢长渊莫名其妙:“哪个上次?说了什么?” “这个。”云祁点了点自己的唇角:“你忘了,上次,这里有个伤口,我跟你怎么说的。” 谢长渊眉毛打结地看着云祁。 他记得不清楚了,但大致意思就是,谢昭昭去亲他,然后太笨拙就咬了一下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 云祁淡笑,“什么手脚也没做,我喜欢她,她也看到了我的好,喜欢上了我,如此而已。” 谢长渊很用力地翻了一个白眼,“你要把她娶回家我才信!” “你等着看。”云祁慎重而认真地说:“今年年底。” 第45章 算笔账 谢长渊用一副看妖怪的眼神看着云祁,“你小子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都七月了,到年底还有不到五个月。 谢昭昭还和楚南轩有婚约的。 虽说现在看起来,谢昭昭对楚南轩已经没了好脸色,但喜欢了十几年也是做不得假的。 没准哪一日睡一觉起来又如胶似漆了呢? 再者云祁前几年疯狂痴缠谢昭昭,搞得长辈们非常烦心。 谢威和于氏对云祁避之唯恐不及。 宣武皇帝和太子殿下也对谢昭昭说不上喜欢。 宣武皇帝还给云祁内定了一个妻子人选——中山王嫡孙女陈书兰小姐。 这么多的障碍挡在云祁面前,他还轻描淡写说年底? “出去走动一下吧。”云祁淡笑一声,并不多言,直接往外。 “哎——干什么去?”谢长渊犹豫了一下,赶紧起身追上去,“等等我!” …… 城南飞鱼巷最大的宅院前,停了一辆朴素的马车。 谢昭昭坐在车里,听着院墙内孩子欢快的嬉笑,眼神宁静悠远。 孩子的声音她认得,就是楚南轩和谢星辰生的那个赫儿。ъitv 前世她和楚南轩成婚不过两月,楚南轩就带了那个孩子回府,说是战场遗孤,要放在京中养着。 楚南轩说,这个孩子是他那惨死的副将楚传培的骨血,名叫楚赫。 楚传培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最后两人困守山谷时,伤药不够,楚传培将伤药都留给了他,自己新旧伤势同时发作,没有等去援军就死了。 他发了誓要照顾楚赫一辈子,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照看。 乱世数十载,谢家征战各方,安置战场英烈的孤儿寡母是常有的事情,因此谢威和于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谢昭昭也习以为常。 她甚至表示全力支持。 英烈遗孤,值得最好的照看。 可到头来她才知道,什么英烈之子,什么副将遗孤。 楚赫根本是他和谢星辰生的! 她便像个傻子一样,被楚南轩和谢星辰这两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连那稚子楚赫都不知道在背地里嘲笑了她多少次。 谢昭昭慢慢闭上眼,深呼吸,疏散这些糟糕的记忆带来的愤怒。 “小姐。”香桂小声说:“咱们都在这门前停了一盏茶了,到底……咱们是来做什么的?” “讨债。” 谢昭昭缓缓说出两个字,睁开眼,“下车吧!” 香桂连忙扶着谢昭昭下了马车,那墙内小孩子嬉笑的声音便越发清晰欢快起来。 香桂飞快地看了谢昭昭一眼。 关于这个孩子,香桂打探到的消息并不多。 只知道是从江南那边过来的,谢星辰母女看起来对这孩子十分关心。 为了安顿这孩子,管是宅子就打扫了接近半个月,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全搬过来了。 今日更是带了两车礼物到这边来。ъitv “去敲门。”谢昭昭淡声吩咐。 红袖手底下的武婢立即上前,不客气的“砰砰砰”砸起门来。 里面的欢笑声顿了一下,接着便是一串脚步声。 吱呀。 一个长脸的陌生婆子探出头看了外面一眼,瞧着十八武婢凶神恶煞,唬了一跳,就要把门拍上。 红袖一把扣住门板,用力一推。 “哎呦——”婆子一屁股跌坐地面,呼天抢地:“这哪来的土匪呦!快来人!来人!” 院子里的家丁小厮听到声音,都冲了过来。 红袖冷脸一横,铮的一声,拇指顶开了手中宝剑。 那些小厮们吓得僵了一僵,不约而同朝后退。 红霞搬了马车上的凳子出来摆在门内,还垫上了绣花锦垫,“小姐请坐。” 谢昭昭扶着香桂的手,堂而皇之地进了门,姿态随意地坐稳,视线淡淡扫了一圈,问:“你们主人家呢,叫出来。” 家丁小厮们面面相觑片刻,有个机灵的快步朝里跑了。 没过多久,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家丁小厮们让开位置,谢昭昭便看到谢星辰手中牵着一个白面一样的小孩到了门前来。 窦氏跟在后面不住地说“慢点儿慢点儿”。 然后在看到谢昭昭坐在那儿的时候,窦氏和谢星辰陡然僵了一下。 那小孩也快速躲到了谢星辰身后,好奇地露出两只眼睛打量着谢昭昭。 窦氏咬了咬牙,很快满脸堆笑:“昭昭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怎么,这地方二婶和二姐姐来得,我来不得吗?”谢昭昭微笑着说:“还是你们在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敢让我来?” “你这说的哪里话。”窦氏敷衍了一句,问:“那你有事找我?” 谢星辰却是做贼心虚,连忙将孩子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谢昭昭瞧见了,笑意更加幽深。 她起身走到谢星辰面前去,蹲下身朝那小孩子伸手:“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啊?” 窦氏母女顿时如临大敌。 窦氏把孩子抱起来,交给一旁的乳母带走,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谢昭昭:“昭昭,你到这儿来到底是为干什么?” 谢星辰也脸色难看,“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自然是跟着你们过来的。”谢昭昭站起身来,容色平静,“我有笔账今日正好要找你们算。”ъitv 窦氏狐疑:“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谢昭昭说道:“二婶,你掌家多年,搞出了一笔烂账,核算下来,这些年你一共贪墨了公中银子至少八万两有余。” “今日就把这些银子还回来吧。” “什么?”窦氏拔高了声音,“我掌家这些年,每一笔银子的去处都写的清楚明白,哪里来的贪墨八万两?你疯了不成!” “你那账本我和我娘花了好多日,将那账目理清楚明白,这上面白纸黑字,你自己看吧。” 谢昭昭抬了抬手。 香蓉立即把出门前准备的账本递了过去。 窦氏瞪着那账本,再看向谢昭昭,仿佛她是个头上长了角的怪物。 “二婶怎么不看?”谢昭昭眉梢轻挑,问道:“是自己对账目心知肚明,不需要看吗?那更好,直接拿钱吧,平了那八万两银子的帐,咱们还是一家人。” 第46章 正人君子 谢星辰咬牙说道:“你在胡扯什么?我娘这些年来一门心思为了这个家……” “前面为了你的婚事奔走打点,去找了那个黛夫人,才被夺了管家权。” “你不帮我娘说话也就罢了,当初就落井下石在怡兰苑里翻天覆地。” “你现在还跑来反咬一口,说我娘亏了账目?谢昭昭,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刁钻跋扈,胡搅蛮缠?” “我刁钻跋扈胡搅蛮缠?”谢昭昭反问:“到底是谁反咬一口?二姐姐,你这些年借着二婶当家的便利,也没少中饱私囊存小金库吧。” “怎么谢家公中的银子你想私藏多少就私藏多少,还不能由得我过问一两句?” 谢星辰大声说:“我没有!” “你说什么不重要。”谢昭昭冷笑一声,“账上就是亏损了这么多,若不是你们娘俩贪墨的,那你们就把银子找出来把帐填平!” “要么你们不拿钱出来,那我只能拿你们私藏的产业来填补了!比方说……这宅子。” 谢昭昭含笑打量了一圈儿,淡淡说道:“这宅子虽然只有二进,但是地段好,宅子里还置办了这么多的奴仆,少说几千两是值的。” “你们要是有十处八处这样的宅子,那八万两很快就能填平了呢。” “你——”谢星辰大怒:“你敢!” 谢昭昭冷冷道:“你试试我敢不敢!” 她身后的红袖打了个手势,武婢们冲了进来,占据走廊和院子,把家丁和小厮都逼到了角落去。 谢星辰倒吸口气,赶紧朝窦氏看过去。 窦氏瞧谢昭昭是来真的了,脸色一瞬间也极度难看。 她到底是比谢星辰多吃了几年米盐,很快就冷静下来:“昭昭你这是干什么?账目的事情肯定是有误会。” “为了不冤枉二婶,那账目我和母亲对了十几遍,不会有错。”谢昭昭说道:“二婶,现在要么给钱,要么赶紧带人离开这院子。”bigétν 窦氏脸色铁青:“昭昭你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二婶是不是?” 谢昭昭笑道:“我没有报官前来驱赶二婶,已经很给二婶面子了。” “你、你还想报官?!”窦氏气的柳眉倒竖,完全无法理解当初粗线条好拿捏的谢昭昭,现在为什么如此难缠。 她眼珠一转,忽然含笑说道:“昭昭啊,这宅子并不是二婶的产业,是租赁来的而已,你在这里闹也没有用,平白让人看笑话罢了。” “不如我们先回去,重新把账目对一下?若真有差的银子,我补便是。” 谢昭昭如何看不出来她是缓兵之计? 等回到家,窦氏再去父亲面前一番哭诉,添油加醋,以父亲那和稀泥的姿态,没准儿能把谢昭昭一顿教育,然后大手一挥,连亏损的账目都抹了去。 太有可能了。 谢昭昭自然不会上这个当。 她淡笑一声说:“租赁的也行啊,付了押金和租金的吧?二婶这宅子没住过,那押金和租金总都是要退的,到时候多少退一点钱出来,也能帮二婶抵债。” “我就在这儿等着。”谢昭昭直接坐在椅子上,“二婶赶紧派人通知房东过来吧。” 见窦氏站着不懂,谢昭昭还笑着催促,“二婶快些让人去请房东啊,早点解决了问题咱们早点回家算账。” 窦氏气的脸色扭曲。 她沉声说道:“你今日是自己来的,是吧?昭昭,你这样跋扈,大伯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那话语之中隐隐带着警告。 大有谢昭昭不收敛就回去告状的意思。 “那是我爹。”谢昭昭笑容忽然变得阴冷,“他便是生了气要打死我也是我和他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要么还钱,要么走!”biqμgètν 窦氏脸色忽青忽白。 谢昭昭厌烦了看她和谢星辰这张脸,懒得废话,直接下令:“红袖,把她们赶出去!” “是。”红袖领命,当即朝着窦氏和谢星辰面前逼去。 窦氏哪里敢和带刀剑的武婢们硬碰硬,被逼的连连后退。 谢星辰又惊又怒,双眼湿润泛红,这可是给赫儿准备的院子。 离开了这地方,赫儿去哪里安顿? “这里在闹什么?”就在这关键时刻,院外忽然想起楚南轩的声音。 谢星辰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什么也顾不得,快步跑到楚南轩身边去,若非楚南轩动作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她差点失控地扑入楚南轩怀中。biqμgètν 楚南轩一身靛青色交领锦衣,腰间配着宝剑。 又是几日不见,他身上憔悴气息散尽,恢复成了那圣京青年才俊模样。 他看了一圈儿,缓步走到谢昭昭面前来,忍耐地说:“昭昭,你怎么在这里?” “准你和谢星辰在这里,不准我来吗?”谢昭昭勾唇淡笑:“楚将军,你倒是与我说说,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应该不是偶然吧。” 楚南轩面色不变:“这地方是我请二婶帮忙置办,安顿我一个副将孩子的宅子。” “今日那孩子进京,我下了朝便过来了。” 他视线掠过不远处默默抱在怀中的赫儿,再落到谢昭昭身上时,带了三分极淡的阴沉,“孩子长途跋涉,身子还有点不舒服,需要休息,昭昭,不管怎么样,你别闹了。” “我没闹。”谢昭昭淡淡笑道:“我只是和二婶算账——既然你说这地方是你请二婶帮忙置办,那正好,你把银子付了,这地方便是你的了,我立马就走人。” 楚南轩皱眉:“什么银子?” 谢昭昭将账本甩在楚南轩的脸上,“看看吧,我那好二婶亏了家中的银子……本来是家丑不好外扬的,但谁叫你不是外人呢?自然也没什么避讳的。” “她有银子帮你置办宅子安顿人,就该有银子填平账务,你说是不是?”谢昭昭歪头看着楚南轩,“你堂堂大将军,总不至于帮着我二婶一起赖账吧。” 楚南轩平素自诩正人君子,谢昭昭这两句话直接戳到了他心头最要紧的地方去。 第47章 安顿孩子 谢家家大业大。 谢昭昭平素在银钱上从不过多关注,今日竟然拿个账本甩楚南轩的脸,本就够叫楚南轩意外了。 偏偏她还一副理所当然,非得把帐算清楚的模样,更是叫楚南轩措手不及。 窦氏急中生智,“这宅子是南轩给的银子置办的!昭昭,你就是再有什么帐,那也是我们谢家自己人的帐,你和南轩闹什么?” 言下之意,这地方是楚南轩的。 谢昭昭就算收账也不该收到楚南轩头上。 谢昭昭闻言笑了,“二婶刚还说这地方是租赁的,现在又说是楚大将军的……二婶说话还真是颠三倒四,让人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刚才——”窦氏咬牙说道:“刚才你太跋扈凶悍,二婶一时情急才说岔了,这不是租赁,这就是南轩置办的!” 话音落下时,窦氏还飞快地朝着楚南轩递了个眼色。 谢星辰也说道:“这孩子是我和母亲帮南轩安顿的,这地方也是南轩自己置办的,你要吵要闹回家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倘若我就要在这里分说清楚呢?”谢昭昭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宅子在谁的名下,也不是你们娘俩红口白牙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房屋买卖,朝廷自然登基了地契归属,你们说是楚大将军的,那我们就把官府的人请来问一问,看看是不是楚将军的!” “谢昭昭!”窦氏没想到她这么不依不饶,脸色几乎扭曲:“你非要闹到官府是不是?到时候丢的是谢家的人,丢的是大伯的脸!”ъitv “你错了。”谢昭昭收起脸上的散漫,表情严肃,一字字说道:“你贪墨公中银钱,中饱私囊,闹到官府也是你丢脸,丢谢家二房的脸!” 窦氏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说不出话来。 谢昭昭转向楚南轩,“楚大将军,你现在是要拿银子买下这宅子,还是带着你的人换个地方安顿?” 楚南轩的脸色也极度不好看。 而且那个孩子的身份,他到底也是做贼心虚,不好和谢昭昭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当即便说:“既然这样,那我换个地方安顿!” “还是楚将军明事理。”谢昭昭笑说一声,指着门口:“那就请吧。” “你仗势欺人!”谢星辰气的呼吸急促。 她的赫儿车马劳顿了一个月,路上还病了一场。 如今身子虚弱。 好不容易进了京,现在被谢昭昭这样一闹,安顿的宅子就要没了。 这天都快黑了,去哪再找合适的地方落脚? 谢星辰越想越想气愤难平,忍无可忍地上前去推了谢昭昭一把。 谢昭昭虽然四肢无力,但反应却是迅速,侧身一躲,谢星辰推了个空。 若不是楚南轩正好在旁边扶了她一把,谢星辰差点就摔倒在地。 “干什么?”谢昭昭面无表情地说:“道理讲不过就要动手了不成?” 谢星辰指着谢昭昭骂道:“什么道理?你拿一本破帐带着人来这里耀武扬威就是道理?谢昭昭,我对你一忍再忍,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了你!” “我知道你不怕我。”谢昭昭微笑,漂亮的眼底却毫无温度,“看看你和楚大将军现在的姿态,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才是未婚夫妻呢,是吧?” 楚南轩微僵,连忙松开了扶着谢星辰的手。 这却让谢星辰更加愤怒。 这些年,她眼睁睁看着楚南轩和谢昭昭你侬我侬,就算知道那是假装的,也早就憋了一口气。 自己偷偷摸摸也就罢了,自己的孩子也得偷偷摸摸。 不能喊爹喊娘,只能说是楚南轩副将的儿子入京。 安顿个宅子还要被谢昭昭上门来糟践! 谢星辰越想越气,或许是仗着楚南轩在场,她也不怕谢昭昭带的那些武婢,冲上去朝着谢昭昭脸上挥去一巴掌。 啪! 却是谢星辰的脸被打的歪在一旁。 空气陡然寂静。 谢昭昭甩了甩因为用力过度有些发麻的手,冷笑一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谢星辰缓缓回头。 她头上钗环都被这一巴掌挥的掉了好几个,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起肿大的巴掌印。 那一双眼睛狰狞地像是要吃人一样。 “星辰!”窦氏心疼地大喊,又转向楚南轩,“南轩你是死的吗?就这么看星辰被人欺负!” 楚南轩自然也心疼谢星辰。bigétν 可谢昭昭才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考虑到以后还要依靠谢家,楚南轩自然也不能当面对谢昭昭怎么样。 他沉着脸对谢昭昭说:“别闹了!宅子让给你,这事情到此为止!” 窦氏看谢星辰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楚南轩竟然轻描淡写,都不对谢昭昭做什么,顿时为女儿一阵不值。 “本来就该是我的。”谢昭昭冷冷说:“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离开这里!” 楚南轩深深地看了谢昭昭一眼,欲言又止道:“我先去安顿孩子,安顿好了……” “楚大将军贵人事忙,盯紧自己的事情便是了。”谢昭昭皮笑肉不笑道:“我的事情不劳你过问。” 楚南轩不知道谢昭昭为什么现在这么阴阳怪气。 上次挨了一巴掌,他气闷了许久,还没想到要怎么缓解关系,今日便又发生这种事情。 总感觉谢昭昭现在看他和星辰的眼神十分古怪,像是洞察到了他和星辰的关系。 可是,可能吗? 楚南轩惴惴不安,抱起孩子的时候,更感觉谢昭昭的眼神十足古怪。 …… 楚南轩和窦氏母女离开之后,香桂神色复杂地说道:“怎么瞧着将军和二小姐带着那孩子像是、像是一家三口?” 这话搁以前她就是想到了也不敢说。 毕竟以前谢昭昭和楚南轩情深意长。 但现在谢昭昭明显对楚南轩十分厌恶,香桂也便不藏着掖着了。 谢昭昭笑了笑,“我瞧着也像……唔,别说废话了,看看这宅子里都有什么好东西吧。” “妹妹!”谢昭昭话音刚落,院外忽然响起谢长渊好听的声音来。 谢昭昭回头一瞧,一黑一白两个身穿锦衣的年轻男子迈步进了院门。 身着玉白色锦衣的是谢长渊,而那身穿玄黑立领锦袍的却是云祁。 第48章 云祁的诚信度 谢昭昭有些许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云祁说瞧见你往这边来了,我们就跟过来瞧瞧。”谢长渊叉着腰走到谢昭昭面前去,“刚走的是楚南轩还有谢星辰和二婶吧?” “楚南轩怎么回事,你在这里,他怎么和谢星辰走了?” 谢长渊平素经常外出,在府上待的时间并不多。 对于谢星辰,谢长渊只是保持基本的客气,自然不会像对待谢昭昭那么尽心,也谈不上喜欢和讨厌。 此时随口一问,表情有点疑惑。bigétν “你又和楚南轩闹别扭了?”谢长渊小小声地说:“为什么闹别扭啊?” “不是。” 谢昭昭淡定道:“我是跟着二婶过来,算了笔账。至于楚南轩……他来这里是为了安顿他那副将的遗孤。” 谢长渊听迷糊了:“等等——你说楚南轩跑这儿来安顿遗孤?那怎么又和谢星辰与二婶一起走了?” “因为这院子就是二婶和谢星辰帮楚南轩准备了,用来安顿遗孤的地方。”谢昭昭面不改色地解释,“只是二婶亏了公中银子,所以这宅子用来抵债。” “自然就不能帮楚南轩安顿,所以啊,他便带着谢星辰和二婶还有那个孩子重新换别的地方安顿了。” 谢长渊脑子如同打了结,半晌才说:“楚南轩怎么找谢星辰帮他安顿遗孤?他自己手底下没有别的人可以用了吗?真奇怪!” 谢昭昭淡笑:“这就不知道了。” 云祁自进来之后就立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谢昭昭和谢长渊说话。 只是即便他这般安静,存在感却很强。 不管是谢昭昭还是谢长渊,乃至是宅子里的家丁小厮,谢昭昭所带来的武婢们,都无法忽视这位皇长孙殿下的存在。 一个个欠着身子不敢抬头多看。 谢长渊眉头打结半晌,想不通索性懒得去想:“你什么时候回府?” “等会儿就回去了。”谢昭昭说:“也没什么要紧事。” “哦,那好。”谢长渊点点头,凑在谢昭昭身边小声说道:“让云祁送你,你顺便再问问软筋散的事情,他今天心情不错。” 谢昭昭:“……” 谢长渊说:“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 话落,谢长渊一溜烟离开。 谢昭昭抿抿唇,淡淡瞥了云祁一眼,吩咐红袖她们清查这院子里的东西,自己提着裙摆往不远处八角亭去了。 七月天,天气闷热。 香桂手上一直拿着伞,看谢昭昭往远处去,便赶紧拿着伞跟了两步。 “给我吧。”一直安静的云祁却忽然开口,嗓音清淡而低沉,朝着香桂伸出修长又带着薄茧的手。ъitv 香桂犹豫了一下,把伞交给云祁。 云祁手指微动,油纸伞撑开。 一袭玄色锦衣的青年宽肩窄腰,立于伞下。 油纸伞上的雪落梅花也被他那挺拔的背脊染上了几分凌厉之色。 他缓缓上前,停在身穿藕色裙衫的谢昭昭身侧。 远远看去,便如一对璧人,着实养眼惹人。 看的香桂和香蓉都移不开视线。 …… 河边八角亭内,谢昭昭微微抬眸,斜睨了云祁一眼,“当真是凑巧看到?” “我若说是专程盯着你呢?”云祁面含淡笑:“你信是不信?” 谢昭昭别开脸,不与他逗趣这个,只问:“我五哥说你今日心情不错,叫我问问你软筋散的事情,怎么样,你打不打算告诉我?” 云祁笑道:“你五哥眼神一向不好,他说我心情不错,大概率我心情非常糟糕,你也敢信他的来问我?” 谢昭昭听他这语气便知道,今日又是不可能问到了。 虽然早知道云祁不会这么容易把解药给她,但时间长了心中难免有些怨恨,脸色也就沉了下来。 “苗先生也是你的人?” “是。” “怪不得,给我看了两个月,每次都说毫无头绪。”谢昭昭冷笑一声,“你怎么拿捏了苗先生的?他那样厉害的人物,照理说不会随便听命于人。” 云祁大方道:“苗先生有个女儿流落在外,我帮他找人,而且有了些头绪。” “原来如此。”谢昭昭深吸口气,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拿捏的苗先生?在给我下药之前吧?” “半年前。”云祁笑道:“倒没想到,你如今这般敏锐,可和当初一点也不像。” 谢昭昭冷冷说道:“你这样的机关算尽,难道就和当初像了吗?” 空气忽然静默下去。 云祁握着油纸伞的手指微微蜷了蜷,一把捏上谢昭昭手腕,用一种晦暗莫测的视线盯着谢昭昭看。 谢昭昭试着挣了两下挣不脱,烦躁地说道:“放手!你现在除了下药强迫,便不会别的了?” 云祁眉梢微挑,原本握在谢昭昭手腕的大手一探,握向谢昭昭腰间,将她捞入怀中。 同时云祁手上油纸伞一斜,挡住了远处众人视线。 “你——”谢昭昭双手挡在云祁和自己之间,脸色极为难看,“得寸进尺是不是?” “是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样?” 云祁勾唇轻笑,淡淡道:“我现在心情不错,这样好了,你亲我一下,我便与你说一点软筋散的事情,你看如何?” “我不想听!” “……”云祁沉默一瞬,“你前几日在船上答应了要以身相许的,亲一下,先给点甜头不乐意?况且你还有好处得。” 谢昭昭冷笑:“你毫无信用,这甜头不要也罢。” 云祁剑眉高挑:“对你而言我一点诚信度都没有吗?” “当然!”谢昭昭没好气,“你若是有诚信,母猪都能上树!” 云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既然我是这么恶劣的人,那肯定也是没有君子风度的,山不来就我,我只好去就山了。” 话音落下,云祁忽然低头。 谢昭昭连忙伸手,一只手挡住自己的嘴巴,一手压在云祁的唇上。biqμgètν “挡我做什么?”云祁含混不清地说,热气喷在谢昭昭掌心。 谢昭昭收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掌心蜷了蜷,冷脸说:“这是在外面,你收敛一点!” 云祁笑了,“那你的意思是说,不在外面就可以不必收敛。” 第49章 给你点甜头 谢昭昭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收回来,“放开!” “其实——”云祁没放手,还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现在这样蛮好的,端庄雅致,可比以前动不动将我按在地上揍的时候好看多了。” 谢昭昭:“……” 她试着挣了两下,挣不脱,又不能叫红袖她们过来解救自己。 偏深云祁还一副吊儿郎当嚣张得意的模样。 谢昭昭气的脸色红白交错,竟索性破罐子破摔,闭上眼睛,不动了。 静默了片刻,云祁低声说:“喂,你这是生气了?” 谢昭昭没说话,喘着的粗气和沉着的脸却将自己的心情表达的明明白白。 云祁轻笑着捏了捏谢昭昭的脸,用手指把她的唇角往上戳,嬉皮笑脸地说道:“好姐姐,你冲我笑一下,我真给你点好处,这回说话算数。” 谢昭昭张开眼盯着他,似乎在分辨他话中真假。 云祁认真道:“不骗你。” “……” 谢昭昭唇角动了好几下,最后还是下垮:“笑不出来,先欠着。” 云祁叹道:“这事儿还能欠?我是不是特别讨你厌烦,你看着我这张脸都笑不出?” “你知道就好。”谢昭昭嘀咕了一声。 云祁皱眉捧心,一副大受伤害的模样。 若不是谢昭昭自小和他一起长大,见他耍宝次数多了,还真能被他这模样唬到。 “你就是哄哄我,勉强笑一笑都做不到?”云祁摆出伤情模样,“你前几日在船上还说要以身相许,要嫁我呢,怕不是随口说来敷衍我的。” 谢昭昭忍无可忍,没好气地说:“你这么会摆姿态,怎么不去唱戏?” 云祁正经道:“你要喜欢听戏,等你嫁了我,我学了唱给你听,这有什么?” “……” 谢昭昭默了默,也不知怎么,糟糕的心情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唇角也弯了弯。 然后顺势朝上弯出几分笑弧,眉眼便也柔和起来。 “笑啦。”云祁也似心情舒畅,修长又带着薄茧的手指忍 不住点了点谢昭昭的唇角,“那我说话算数。” 谢昭昭打量着他:“你打算给我什么好处?”ъitv “等下你就知道了。”云祁把油纸伞朝着谢昭昭递过去。 谢昭昭狐疑地接住,下一瞬,云祁却拉着她做到了栏杆上,熟门熟路地挽起谢昭昭藕色的纱袖。 “做什么?”谢昭昭疑惑,“可别戏耍我。” “不会。”云祁淡淡说着,左手握住谢昭昭手腕,右手仔细地按压在她穴位上,一下又一下。 随着他的按压,谢昭昭感觉丹田之处一股热气逐渐升腾,朝着全身经脉逐渐蔓延。 谢昭昭惊的僵在那儿不敢动。 “放松些。”云祁看了谢昭昭一眼,又低头继续按压。 他的按压极有章法,有的穴位轻,有的穴位重,很是熟练。 谢昭昭从不知道他还会这些。 武功尽失接近两个月,现在失而复得,谢昭昭神经都绷住了。 “你啊。”云祁叹息一声,“你绷的这样紧,我给你按压穴位的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到时候尝不到太多甜头你可别怪我。” 谢昭昭急喘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下去。 “这样才好。”云祁淡声说着,唇边也浮起几分赞许的笑意。 谢昭昭盯着他按在自己手臂穴位上的大手,秉着呼吸问:“这叫什么?我的武功是要通过这种按压方式才能回来吗?” “是也不是。”云祁说:“这样的确可以恢复你的内力,但欲速则不达……三日一次才有效果。” “原来如此。”谢昭昭轻声说:“你怎么忽然又愿意给我这样大的甜头了?” 云祁笑道:“我想怎样就怎样。” 谢昭昭:“……” 她现在已经懒得猜测云祁这样做的目的,她认真地感受着云祁按压手臂穴道的力度,然后记下了那按压的顺序。 “别记了,没有用。”云祁忽然说道:“三日一次,每一次穴位的顺序是不一样的,你如果胡乱按压,不但不能恢复内力,极有可能自废武功。”谢昭昭僵住。 云祁漫不经心地说:“顺序只有我一人知道。” “……” 谢昭昭咬了咬唇,心底里浮起一股浓浓的愤怒,还未升腾而起,就转变成了无力。 她切齿说道:“你到底哪里搞来这样旁门左道的手法对付我?” 云祁却低头认真地按压着谢昭昭手臂穴位,再不说话。 谢昭昭气的够呛,等他按压结束收回了手,便甩袖走了,半个字也不想和云祁多说。 瞧着谢昭昭气急败坏离开的背影,云祁倒也不生气,反倒心情不错的样子。 玄明迟疑道:“殿下您这是何必?明知道七小姐这边,提一次废内力的事情她就要生气一次,您还提。” 云祁懒懒道:“我乐意。” “……” 玄明额角微抽,无话可说,隔了片刻才说:“您逗她上瘾,小心七小姐日后知道您戏耍她,和您闹起别扭来。” “那样啊……”云祁笑了一声,“求之不得。” 玄明彻底没话了。 他发现自己这属下,现在做的越发的迷茫,根本看不懂主子的意图。 玄明开始害怕,万一那一日会错了主子的意思办错了事情可怎生是好? 云祁忽然说:“通脉,给她恢复一点功力,也免得她万一遇到危险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今日是楚南轩和谢星辰,用不得她动手,若遇上旁人可就未必了。” 玄明“啊”了一声,“主子英明!” …… 楚南轩带着谢星辰和窦氏离开飞鱼巷之后,便到北城方向去。 为了避嫌,路上楚南轩骑马,谢星辰和窦氏坐马车。 还专门选了人少的小巷子走。 坐在马车里的谢星辰脸肿的厉害,一路上一声不吭。 窦氏坐在旁边安抚了不知道多久,谢星辰始终没有吭声,眼神一直盯着虚空处,毫无反应。bigétν 这让窦氏心疼的直抹泪。 都是爹生父母养的,为什么她的星辰就要受如此委屈? 出生不如人,喜欢的男人得偷偷摸摸,有了孩子得偷偷摸摸,凭什么? 第50章 心寒不安 马车停下,外面传来楚南轩的声音:“到了,请夫人和星辰先下车吧。” 窦氏抹了一把脸,小声地和谢星辰说:“好孩子,先别生气了,今儿是赫儿京城的第一天,是好日子,咱们好好地过去了,其余的后面再说。” 谢星辰想起孩子,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母女两人下车之后,却发现是停在了一处简单朴素的客栈门前。 窦氏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南轩,你让赫儿住在客栈里?” 北城可是整个圣京的贫民窟,这里来往的都是贩夫走卒。 这客栈看着也是粗糙,里面进出的客人和掌柜小二,那是没有一个能被窦氏看上的。 窦氏一万个不满意。 她先前选的飞鱼巷的宅子,可是二进的,里里外外的奴才就有三十人。 如今没了好宅子,就被安排到这儿来? “今日太急了,买院子也来不及,暂且先安顿在这里。”楚南轩说道:“等过两日,我重新找个院子,再做安顿。” 窦氏冷着脸,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暂时点头。 到了京城后,孩子就折腾了大半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再加上身份敏感,现在自然也不好挑挑拣拣。 只是这份不悦,窦氏自然就算到了谢昭昭身上。 楚南轩给长随递了一包银子,叫他将客栈的后院包下,又让店家上了最好的饭菜来。 楚赫不过四岁,随着仆人进到院子里时满脸嫌弃,“我在南边的时候,下人住的院子都比这里好。” “这是暂时的。”楚南轩蹲下身解释,“最多三日,便给你安排好的。” 楚赫撇撇嘴:“那好吧。” 从下马车到进到后院安顿,谢星辰依然没说话。 等店家送了饭菜上来,窦氏领着嬷嬷照看楚赫的时候,楚南轩终于得了空隙,走到谢星辰身边去,皱眉检查她的脸。 当发觉那张脸肿的都不能看时,楚南轩脸色极为难看,“她也下手太重了!” “所以呢,你能怎么样?”谢星辰轻飘飘地问:“你能反手甩她一巴掌为我出气吗南轩?”楚南轩一顿,“星辰,你知道我有苦衷的,我仕途还得依仗凉国公——” “仕途?”谢星辰冷笑道:“你为了你的仕途,就可以冷眼看我被人打,冷眼将孩子安顿到这种破烂地方来,楚南轩,你说你会给我和孩子好日子过的,就是这样的好日子?!” “我真的有苦衷。”楚南轩剑眉紧拧,“看到她冲你动手,我真的恨不得杀了她!” “赫儿是我的孩子,我如何能看赫儿吃苦受累?今日实在是谢昭昭咄咄逼人,我没办法……” “你也不想被她知道我们和赫儿的关系,然后拉出来大做文章的,对不对?”bigétν “我和赫儿是见不得人的,我听懂了!”谢星辰冷声质问:“为什么我和孩子要见不得人?在你和她赐婚之前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为什么要见不得人?!你那时候说两三年就给我名分,给赫儿交代,这都五年过去了,你的仕途还是没稳!” “我和我娘还是要在谢家受人白眼,现在我受她欺负也就罢了,孩子也得躲躲闪闪,凭什么?” “你还把我的赫儿安顿到这么一个破烂地方——为什么不能安排到将军府去?就算是顶着你副将的遗孤身份,住在你的将军府过分吗?” “星辰你——” 两人声音有些大,引得窦氏朝这边看了过来。 楚南轩沉了脸色,拉住谢星辰的手腕到了房间内去,将谢星辰紧紧拥在怀中,柔声说:“我知道今日让你受了委屈,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星辰,都是我不好!”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堂堂正正做我夫人的。” 谢星辰最受不得他温柔以待,纵然有再多的愤怒和不甘,也在这拥抱和承诺之中消散。 谢星辰哭着说:“南轩,你就是我和孩子的天,是我和我娘的所有希望……我盼着你有一天大权在握,一定要帮我将谢昭昭那个贱人五马分尸!” “一定。”楚南轩轻轻拍着谢星辰,眼底划过冷芒,“现在你受的所有苦,以后都要一一报到谢家人的身上去,你等着看!” 等谢星辰再出来的时候,脸上的巴掌印已经上了药,头发也重新整理过,看起来是多了些精气神。 楚南轩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副浓情蜜意模样。 陪了楚赫一阵子后,将军府有人来找,楚南轩便匆忙离开了。 窦氏等他走了,眼睛扫过这破败的小院子,神色有些不好,“这些年咱们没少给他拿银子,就算是找个客栈也不至于找这样破败的吧?” “他有难处。”谢星辰说道:“太大张旗鼓了,被人盯上怎么办?他和谢昭昭那贱人还有婚约,要是被人知道了赫儿的事情,抗旨不遵一定大帽子砸下来,是要丢命的。” 谢星辰又说:“况且他说了,过几日帮赫儿重新安顿。” 窦氏脸色沉了沉,哼道:“哪一次不是说着好听……五年前你怀上赫儿,他便说迟早给你名分,结果呢,名分给到他和谢昭昭大婚了。” “他那个娘也不待见你,明知道有了赫儿,竟然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每日里谁欠了她二五八万一样。” “有时候娘忽然觉得,你跟他太不值得了。” “娘这说的是哪里话?”谢星辰摇头说道:“南轩就是最好的,全圣京城的人都说他是最好的不是吗?这些年,他在暗处也帮衬了咱们娘俩不少,否则咱们在谢家哪能过的自在。” “当初委身于他是女儿自愿的,如今等着他功成名就,女儿也心甘情愿。” 窦氏暗叹了口气。 其实若不是被谢家夺了掌家权,今日又发生这种事情,她总也觉得楚南轩是很能靠得住的。 但今天楚南轩眼睁睁看着谢星辰被谢昭昭打了巴掌,无动于衷,却叫窦氏有些心寒。 为了谢威的支持,他可以眼看着星辰受欺负啊。 这男人把权势也看的太重了,以后就算搞垮了谢家,星辰真的成了他的夫人,孩子也认祖归宗,难道他就不会为了更有权势的女人再来糟践星辰?ъitv 星辰可不像谢昭昭,有些微那样位高权重的父亲。 窦氏的心里很是不安。 第51章 登门道歉 这份不安一直沉在窦氏心里,每次看着楚赫在她眼前跑来跑去的玩耍,不安就越深一分。 只是现在现实已经是这样。 窦氏心里不安也没法子,只能盼着一切都如同谢星辰说的那样,往好的方向发展。 窦氏和谢星辰母女俩不能留在外面夜不归宿。 陪了楚赫两个时辰之后,母女二人把楚赫交给嬷嬷,依依不舍地回府去了。 一路上,谢星辰心情复杂。 有见到儿子的喜悦,也有今日谢昭昭搅局的愤怒。bigétν 偏巧她回到凉国公府,刚进角门,就看到谢昭昭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看日落。 顿时谢星辰心里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二姐姐。”谢昭昭微笑着说:“你没多陪陪那个孩子吗?竟回来的这样早。” 谢星辰朝着谢昭昭方向扑了两步,恨不能上去撕烂她的嘴。 窦氏连忙把谢星辰拦住,朝着谢昭昭冷冷说道:“今天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等着大伯教导你怎么尊敬长辈!” “好啊。”谢昭昭挑眉,“哭闹纠缠可是二婶的拿手好戏,你现在就去我爹面前去哭诉吧,我等着他来教训我!” 谢昭昭淡淡地扫了窦氏一眼,那一眼极尽嘲讽之能事。 若窦氏是谢威的姨娘,那哭诉告状是家常便饭真没什么。 偏偏窦氏是谢威的弟妹。 谢昭昭这一眼看过来,就嘲讽的很是微妙。 仿佛在说:你死了男人,自己又站不住,也就只能朝着旁人的男人哭闹痴缠讨公道,你不要脸。 窦氏大怒,抖着手指指着谢昭昭,咬牙说道:“你、你,你等着!” 看着气冲冲离开的窦氏和谢星辰,谢昭昭冷笑一声。 等着就等着。 这状能告得了才怪! 因为上次于氏生了大气,把谢威赶去书房睡,谢威现在也识趣了。 对于家里这些女人们的事情,他是能避就避。 今日也一样。 谢威一听见下面的人通传窦氏气冲冲地往书房这边走,立即带着长随脚底抹油,出门访友去了。 窦氏不甘心地在谢威书房院外等了大半个晚上,等的仆人们都频频侧目。 那眼神实在叫人不好招架。 她却不知道,谢威其实根本没出门,而是在客院睡下了。 之后连着好几日,窦氏也都没见到谢威的人。 若说去告诉于氏,让于氏处置谢昭昭,那怎么可能? 这母女俩如今穿一条裤子,肯定不会帮她出头。 窦氏的怒气就这么哑火了。 但没过两日,另外一件事情又将窦氏的火气重新点了起来。 那便是关于楚赫的安排。 楚南轩说过,喘口气就帮楚赫重新安排地方,但窦氏和谢星辰没等来重新安排,却听到了楚南轩备了礼物,前来谢家登门道歉。 怡兰苑里,听到这则消息时,谢星辰和窦氏直接陷入长久沉默。 好半晌,谢星辰才恍惚地问:“为什么啊?他不帮孩子安排住处,竟然还来舔着谢昭昭?!” …… 凉国公府会客厅内,楚南轩坐在左边首位。 今日正巧谢威也在府上,此时笑呵呵地端着茶水轻抿,“南轩啊,怎么带这么多礼物过来啊,都是自己人,也太客气了。” “我是为了大婚那日的事情前来道歉的。” 楚南轩面露愧疚,“劣质军械的事情,我虽然也是身不由己,但是差点就牵连了谢家……” “是我思虑不周,而且因为那件事情,还耽搁了我和昭昭的婚事,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 “还请谢叔叔原谅我那日莽撞。” 楚南轩站起身来,长揖一礼,“我和昭昭的事情,我的意思是,重新选黄道吉日完婚。” “这事啊。”谢威慢慢把茶盏放下,垂着眼捋胡子,眼底精光却是一闪而过。 谢家是纯臣,只忠于宣武皇帝。 但楚南轩显然不是。ъitv 劣质军械之事牵扯梁王,楚南轩无论是被迫的还是怎么的,都算是入了梁王阵营。 一旦谢家和楚南轩结亲,那自然是要被算进梁王阵营去了。 谢威是不愿意淌这个浑水的。 再加上,最近谢昭昭对楚南轩的态度变化巨大,不止一次跟他提过不嫁了。 于氏也说过几次女儿的心思。 以及二房那两位对楚南轩的过度殷勤。 现在谢威看这个准女婿便没有那么顺眼。 但婚事是圣旨赐的,楚南轩又是客气有礼,他一时之间,倒是不好说什么回绝的话。 “我与钦天监是好友。”楚南轩接着说道:“明日便请他帮忙看最早的黄道吉日。” 谢威迟疑道:“这是不是太赶了些?” “我和昭昭本就是皇上亲赐的婚,如今我们年岁都不小了,这桩婚事也不好再耽搁。”楚南轩十分周全地说道:“谢叔叔放心,婚礼该有的都会有,绝不会委屈了昭昭。” “……” 谢威吸了口气,神色复杂。 “且慢!”就在这时,厅外廊下忽然传来谢昭昭淡淡的声音。 谢威抬眸看去,就见谢昭昭一身水红色纱织落雁裙,手上还握着精致好看的团扇,正迈步进大厅。 “爹爹。”谢昭昭朝着谢威行了礼。 谢威立即看着谢昭昭,有一种来了救星的感觉,“老七啊,你怎么过来了?正好南轩在说你们重新大婚的事情,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婚事暂缓吧。”谢昭昭平静地说道:“再议。” “为什么?” 楚南轩沉声道:“昭昭,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因为这劣质军械的事情,难道就没了吗?” “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错了,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你难道不能原谅我?” “你急什么?”谢昭昭看向楚南轩。 以前她看楚南轩,总觉得是看青年才俊,大好人才,如今看在眼里,却只看到野心勃勃,豺狼虎豹。 她自然知道,楚南轩之所以这么能忍辱负重,非要娶她过门,当然不是情深义重,而是为了谢家的势力罢了。 说起来,楚南轩当真是能忍辱负重。 明明对她毫无感情,只有算计,却能扮做深情款款那么多年。 谢昭昭的眸光清澈而幽远,平平说道:“马上就是大行皇后冥诞了,皇上对大行皇后情深意长,每一年都要操办,着礼部与皇家寺庙主持盛大的水陆道场。” “我们这个时候要成婚,不是好时候吧?” 第52章 推三阻四 楚南轩怔了下。 谢威赶紧道:“对对对,大行皇后的冥诞事关重大,这个时候顶风成亲恐怕不好,再加上先前劣质军械的事情,皇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但没准儿心里憋着一口气!” “南轩啊,虽然你父亲鹏程将军当初救过皇上的命,但你也得知道伴君如伴虎。” “要是被谁找了机会参一本,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谢威拧着花白的眉毛,语重心长地又说:“这两年有不少大臣,就是因为不谨言慎行全家获罪,满门抄斩,流放的不在少数啊,还是小心些。”biqμgètν 楚南轩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那好,就等到大行皇后冥诞过了,风平浪静一些……” “对对!”谢威一把拍在楚南轩肩膀上,“你和昭昭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楚南轩点着头,眼眸却不露痕迹扫过谢昭昭没什么表情的脸,心底升起一股阴沉。 巴上云祁了吧? 如今连大婚也开始推三阻四! 楚南轩没讨到好,装模作样地寒暄了一阵子就离开了。 谢威长叹一口气,一把拍在谢昭昭肩膀上,“还是咱们老七机灵,你说的这个理由完全无懈可击啊!” “爹现在也不喜欢楚南轩这个女婿了?”谢昭昭瞥了父亲一眼,“您以前可恨不得马上把我扫地出门,叫我嫁到楚家去。” 谢威嘿嘿干笑:“这小子有些个野心呐,爹得再观察观察,不能推你跳火坑不是?况且你自己也不乐意啊,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谢昭昭朝着父亲假笑了一下,福了福身便要离开。 “等等!”谢威赶紧把女儿提溜回来,“老七啊,爹平时对你好不好?” 谢昭昭幽幽看着他:“你想说什么,直说。” “我,这个,哎……”谢威表情纠结了半晌,大叹口气:“你明知故问!” 他都快半个月没能进去春和楼了,一直睡书房。 这些年来第一次,这叫什么事儿? 求情讨饶他也去了,好话赖话也都说了,于氏就是板起一张脸毫不通融。 他这是没辙了。 谢昭昭眼珠转了一圈,笑眯眯道:“爹的同袍都是娇妻美妾的,娘如今这么给你甩脸子,你不然也找几个美姑娘进府,左拥右抱享受享受美人乡。” “……”谢威怔了一下,一双虎目瞪的跟铜铃一样大,“你敢提这建议,不怕你娘打断你腿!” “要打断也先打断爹你的。”谢昭昭笑道:“我怕什么?爹,你要不要试试啊?” “试什么试?简直胡闹!”谢威一甩袖子:“你爹我就不是那种人!”biqμgètν “是是是,你不会左拥右抱,你只会在府上和稀泥,由着二婶当你面哭哭啼啼。” 谢昭昭翻了一下眼皮,“阖府上下的人都琢磨着,二婶怕不是您的姨娘,只有您不知道。” “行了行了!”谢威的头一下子大了,“没大没小的东西,老子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生出你来气我?赶紧滚吧!” “爹爹安在,女儿告退。”谢昭昭端正地行了礼,端正地退了下去。 谢威瞧着她这乖巧温顺的样子,额角青筋却是噌噌乱蹦。 他怀疑是不是这臭丫头,在于氏耳边说了他坏话,所以现在于氏跟他拉长个脸,房门都不让他入? …… 怡兰苑里,谢星辰在短暂的恍惚之后,怒火冲头而起,差点冲到前厅质问楚南轩。 还好窦氏拦住了。 窦氏说:“南轩肯定是为了仕途,你这些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一下子?不能急!” “可是赫儿——”谢星辰满脸怒色:“赫儿是他的亲——他应该管着赫儿啊,怎么能扑到谢昭昭的裙下去,赫儿的事情他都没过问过!” “别急别急!或许是南轩最近这几天太忙了。”窦氏安抚道:“你也知道,南轩刚从天牢出来,这次他受了大苦,也吃了大亏……” 窦氏把自己了解到的局势情况都跟谢星辰说了一遍,总算让谢星辰缓了几分怒火,可以不去前厅当面质问楚南轩。 但肚子里憋着一口气不出不快。 于是娘俩一起出门去看楚赫,同时给楚南轩递了信要约着见面。ъitv 楚南轩在谢昭昭那儿碰了软钉子,也正窝着火。 但楚赫和谢星辰到底不是平常人,他便是火大,也赶紧到城北那客栈赴约去了。 进去那小院子的时候,楚赫正骑着一个中年管事当大马,吆喝着在院子里玩耍。 窦氏在在一旁陪着。 谢星辰一身雪青色纱织如意裙,手上捏着仕女团扇,另外一手还打着油纸伞在廊下立着。 远远瞧过去,当真是美人如画。 楚南轩瞧着,心情总算稍微好了几分,迈步就走过去,温声唤:“星辰。” 谢星辰却没什么好脸色,冷冷看着楚南轩:“什么时候安顿赫儿?” “……” 楚南轩眼底神色转为冰冷。 他耐着性子说道:“这事情急不来,要等几日。” “等多久?”谢星辰追问,“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等几日,这一等就等到现在了,没等来你安顿赫儿,反倒等来你上谢家求谢昭昭再嫁给你!” 谢星辰的声音一开始很柔弱温和,说着说着就提起了音量。 窦氏和伺候楚赫的下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楚南轩脸色也就不好看,沉着声音说:“别大喊大叫。” “我大喊大叫?”谢星辰忍无可忍,牙关咬的咯咯作响。 楚南轩一把把她拉进房间里,忍耐地说道:“这是在外面,人多眼杂,不知道多少人盯着看,你闹起来对咱们都没好处的。” “赫儿我并非是不安顿,而是我如今缠在朝廷的事情里面脱不开身——” 谢星辰说:“那就直接带回楚家安顿!” “你副将的遗孤,安顿在你家里不过分吧?” “不行。”楚南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母亲不喜欢小孩子,这事你知道的。” 谢星辰看着楚南轩,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以为楚南轩从天牢出来了,孩子也从南边接来了,好日子眨眼就要到了。 结果—— 楚南轩的心似乎根本没在她和孩子身上。 谢星辰瞪了楚南轩半晌,忽然说:“你喜欢谢昭昭那贱人,对不对?” 第53章 谁的孩子 “别胡说了,我根本不喜欢她。”楚南轩皱眉说道:“赫儿的事情我并非不管,只是现在因为劣质军械的事,我在朝上被人盯着,不好受。” “我去谢家也是为了得到谢威的支持,这些你都知道的。” 谢星辰盯着楚南轩,在楚南轩深情的眼神下,逐渐也安静下来。 只是心里却到底憋着一股酸楚。 谢星辰湿了眼角:“我知道你难,可是这样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星辰乖,不哭。” 楚南轩把谢星辰拥入怀中,“等这一段时间风声过了就会好一些,我给赫儿安排好院子和照看的人,再让他入青山书院。” “书院那边我已经在联络了,你知道的,青山书院是如今京城最好的书院。” “进了青山书院,等于半只脚踏进了官场,以后都前途无量。” 在楚南轩的连番保证和温柔安抚下,谢星辰心里的怨气很快散了。 “好。”谢星辰吸着鼻子说:“我都听你的。” …… 望月楼,香蓉前来禀报怡兰苑和楚赫的消息。 当听到楚南轩没有安顿楚赫,谢星辰因为这件事情气的跳脚时,谢昭昭只“哦”了一声,半点不意外。ъitv 前世没有劣质军械的事情。 谢昭昭成功嫁给了楚南轩成了将军夫人,楚南轩还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凉国公的爱婿。 他春风得意,自然安排楚赫那个“副将遗孤”随手便做了,还能得不少好名声。 但今生却因为云祁挑出劣质军械的事情,楚南轩受到朝中大臣侧目,以及宣武皇帝的不喜。 听说最近每日都有御史弹劾他。 楚南轩在朝堂上过的十分难受,儿女私情方面自然就顾不上了。 而且,楚南轩的母亲杨氏是个严厉到刻薄的人。 她前世就不喜欢谢星辰,对楚赫也十分厌恶。 当然,杨氏也不喜欢谢昭昭。 那段时间,谢家出事,谢星辰离京之后,跟着谢昭昭和楚南轩一起过活。 谢昭昭以为谢星辰和自己同样被杨氏排斥,还觉得同病相怜,如今想来都是笑话。哒哒哒的声音响起来。ъitv 香桂送了凉茶过来解暑。 谢昭昭一边接过来,一边淡淡问:“你们说,一个祖母为什么会不喜欢自己的亲孙子?” “呃,或许是孙子太多了吧。”香桂说:“孩子多,自然就有讨喜和不讨喜的,免不得会厚此薄彼。” “只有一个孙子。”谢昭昭看向香桂,“而且自己的儿子年过二五,那孙子是唯一的孩子。” “这……”香桂神色复杂,“都说隔代亲,老人家总是喜欢抱孙子的,若是按照小姐你说的这个条件,祖母不喜欢孩子,那有可能是孩子的母亲不好,所以连带着祖母就厌弃孩子了吧?” “嗯,有可能。”谢昭昭点点头。 她记得楚南轩的母亲杨氏是前朝郡主,出身尊贵,她要看不上谢星辰也正常。 “没准孩子根本不是那男人的呢。” 香蓉忽然说:“如果成婚早,男人二十有五,怎么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孩子,我猜是那男人有问题,孩子不是亲生的。” “那祖母心知肚明,自然讨厌。” 香桂和谢昭昭同时朝香蓉看过去,表情错愕。 “看我做什么?” 香蓉不好意思道:“这也不是没可能啊,奴婢老家就有这种事情,婆母对儿媳和孩子动辄打骂,刻薄的很,后来才知道男的不能生,那孩子是女的偷汉子生的。” 香桂唏嘘了一声,“好像也说的过去。” 谢昭昭挑了挑眉,没再接话。 其实前世,楚南轩对楚赫说不上多好。 那楚赫打娘胎里面就带了点顽疾,后来遇上疯鼠病,楚赫染上后没熬过去,夭折了。 他夭折的时候七岁,楚南轩也未见得多伤心。 也是因为楚南轩对楚赫并不算太亲热,所以前世谢昭昭从没怀疑过他们是父子。 如今被香蓉这么一说,再加上前世一些细枝末节的记忆。 谢昭昭心头一跳。 那孩子,或许还真不是楚南轩的。 那会是谁的? ……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到苗先生的院子去。 最近她每日都来,医书药典看的差不多,苗先生的行医手札也看了一半。 苗先生也习惯了,她一来,直接丢过去两本新手札叫她自己坐那儿随意,别朝他搞药材。 谢昭昭却是把手札接住之后,笑着说道:“今日想请教您一点问题。” “哦?”苗先生好奇地问:“什么问题?老夫提前说明白了,你是那老不死的徒弟,可不是我的,你要叫老夫教你医术绝无可能!” “不是这个。”谢昭昭摇摇头,“我是想问下苗先生,如果一个孩子出生就有痼疾,是怎么回事?” 苗先生捋着胡子说:“那得看是什么病,不过生出来就有病,大概率是爹娘有问题。” “羊角风。” “那肯定是父母有问题传给了孩子。”苗先生瞥了谢昭昭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认识得羊角风的孩子?” “好奇。”谢昭昭笑了一声,不再多说,到一边坐下,拿起了苗先生的行医手札。 苗先生凑到谢昭昭面前,“丫头,你别吊着我老人家的胃口啊,到底是谁有羊角风?” 谢昭昭微微笑:“您最近去东宫挺勤的呢。” 苗先生一僵。 谢昭昭又说:“您和定西王殿下莫名其妙就私交很好,还真是挺让人意外的,是不是?” “住口住口!”苗先生臭着一张脸,“当老夫没问过你!” “嗯。”谢昭昭点头,“我也这么想。”biqμgètν 接下去,谢昭昭认真翻看那些行医手札,有心找点羊角风的内容。 但这种病似乎不多见,这手札也没记载到。 谢昭昭眉心轻轻蹙起。 楚赫有羊角风,而且挺严重的。 谢星辰和窦氏,包括二房长子谢长志还有二叔谢擎都没这种病。 也就是说,楚赫的羊角风传自他的生父。 楚南轩也没有羊角风啊! 谢昭昭看着手中的行医手札,极为不可思议地扯了扯唇角。 怪不得楚南轩以及杨氏都对那个孩子不上心。 原本就不是他楚家骨血。 那楚赫的父亲又是谁? 让楚南轩甘愿认这个儿子认了七年之久……事情还真是离奇了。 第54章 截胡 苗先生因为和云祁私交之事做贼心虚,接下来的时间,谢昭昭到他院子里,他都客客气气的,生怕谢昭昭发做起来。 但谢昭昭安静的很,每日行医手札,还能挽起袖子来帮他处理一下药材,一副勤奋好学的模样。 苗先生松了口气的同时,倒也是很上道的,时不时指点谢昭昭一些药材用法。 晌午闷热的厉害,苗先生切完了参须之后昏昏欲睡,便躺到院内大树下乘凉午休。bigétν 谢昭昭坐在廊下,一手拿着《本草经》,一手捏着药材正在辨认。 苗先生半眯着眼看了会儿,忽然开口:“那是藿香,不是熏花,别认错了。” “藿香。”谢昭昭重复一声,认真点头,“我记住了,不会认错。” “嗯。”苗先生懒懒地应了一声。 接下去谢昭昭拿其他草药,他也懒洋洋地提点一下用法和避讳。 就这么提点了半个时辰,苗先生的瞌睡虫反倒跑光,不困了。 他翘起二郎腿,拿起大蒲扇摇啊摇,“丫头,你想习医?” “不可以吗?”谢昭昭拿了一片切好的何首乌,放在鼻尖嗅了嗅,“我想学。” 她前世便是太懒了,除了武艺其他的都不想碰,遇事除了动拳脚便没有其他能耐了。 今生她不想那样。 老话说的好,技多不压身,多学点总是没错的。 苗先生慢悠悠地说:“习医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速成的。” “我明白。”谢昭昭笑道:“学什么东西都不能速成,便像是我习武,从小到大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来年下来才算得上勉强过得去。” “习医也要日积月累的,我现在虽然年岁不小了,但多用些功,慢慢积累,时间久了总能见些成效。” “嗯,不错。”苗先生赞许地点点头,“你慢慢认,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便是。” 谢昭昭挑眉打趣,“先生不是说,我是我师父的徒弟,不是您的徒弟,您不教我东西吗?” “给你点颜色你还要开染坊是不是?”苗先生臭着脸,“老夫想指点你那是你的福分,你还喘上了?” “不敢不敢!”谢昭昭笑眯眯地说,“这福分我必须要,先谢谢先生了。” 苗先生哼了一声别开脸,心说,你要不是定西王的心上人,我还真懒得管你。 谁叫定西王如今帮他找女儿,已经查到一些消息了呢。 就当是投桃报李吧。 …… 那日云祁给谢昭昭按压手臂血脉,谢昭昭记下了血脉顺序,也曾翻看过苗先生的那些医书药典查找,但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查到。 谢昭昭思忖,或许那手法是什么独门秘术,所以也未必记载在谁都能看到的医典之中。 她丹田处热气浮动,内力倒是回来了二成。 看来云祁也没骗她。 这让谢昭昭稍微安了几分心思。 反正如今在府上时间多,内力功夫迟早能回来,倒不如少想一些,多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谢星辰似乎又被楚南轩安抚了。 楚南轩没有出面给楚赫安顿什么院子。 但谢星辰显然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住在北城那种破烂地方,私底下让人在别处买院子。 谢昭昭怎么能让她如愿? 窦氏和谢星辰派人出去,谢昭昭立即派红袖带人去围追堵截。 接连十日下来,红袖带人截胡了谢星辰派的人三次。 每次一去直接拿出账本算银子。 若谢星辰派的人要讲道理,那就报官去衙门讲理。 谢星辰要顾忌着楚赫的身份,不敢和谢昭昭硬着来,几次下来连番退让,气的都要冒烟了。 这一日午后,天灰蒙蒙的没一会儿就下起雨来。 谢昭昭今天小日子,人有些犯懒,便在望月楼休息,没到苗先生那儿去。 谁知刚躺下午睡,院子里便响起了谢星辰的声音。 “谢昭昭!你给我出来,出来!” 谢昭昭挑了挑眉梢,站起身趴到窗口,就看到谢星辰被红袖等人堵在院子里,一张美丽过度的脸气的几乎扭曲。 “怎么了?”谢昭昭语气散漫地问:“瞧你气的,脸都歪了,瞧着是真的有点难看呢。” “你——”谢星辰脸色更是铁青,指着谢昭昭咬牙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只不过是想买个宅子安顿一下战场的遗孤,你一次次跑去闹事!” “我那是闹事?” 谢昭昭笑眯眯地说道:“我只是和你与二婶算账罢了,你们欠了谢家公中八万两呢,八万两还完了,你就算是把皇宫买下来,也跟我无关啊。” “二姐姐,你与其这么生气来找我叫喊,不如想想办法,赶紧把亏欠公中的银子还来,咱们各自安好。” 谢星辰恨不得冲上去撕烂谢昭昭那张笑脸。 八万两! 她和窦氏哪里拿得出来? 况且,就算这些年她们存了点小金库,偶尔还给江南窦家那边接济一点,有时还给楚南轩也拿一些贴补,也不可能亏掉八万两这么多! 谢昭昭分明就是狮子大张口,借机发作! 到底为什么啊? 以前谢昭昭跟在她身边姐姐长姐姐短,只要自己开口,谢昭昭绝无二话,如今竟然变成这样! 难道是谢昭昭发现了自己和楚南轩的私情? 可他们一直谨慎,谢昭昭不可能—— “我困的厉害。”谢昭昭挥了挥手,“红袖,你送我二姐姐离开吧,我要休息。” 说完话谢昭昭懒懒转身,把自己丢到了床榻上去。 谢星辰愤怒的喊叫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谢昭昭打了个哈欠,没多会就睡着了。 这一睡,两个时辰才醒。 这就导致她晚上根本毫无困意,只好坐在桌边认真地翻着苗先生给她的行医手札,看看那些所谓的疑难杂症。 夜半,桌上烛台火苗忽闪,谢昭昭打了个哈欠,随手把书本丢下,起身去关窗。 走到窗口时,忽然有人影一闪,倒吊着出现在谢昭昭面前。 谢昭昭吃了一惊,竟然忘记尖叫。 那人利落地翻身而入,捂住谢昭昭的嘴巴,转身“啪”一声把窗关上。 龙涎香扑鼻而来,云祁唇贴在谢昭昭耳畔,“嘘。” 第55章 来牵个手 谢昭昭眼睫如蝴蝶翅膀一般忽闪了两下。 因为惊吓而失速的心跳在短暂的时间内恢复了正常。 “别叫呢。”云祁轻轻说了一声,等谢昭昭点了头,才松开了捂在她嘴上的大手。 谢昭昭后退了两步,拧着眉心说:“你大半夜的要吓死人是不是?” “嗯。” 云祁淡笑了一声,直接走到桌边坐下,发现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颇有些嫌弃地皱眉:“你这茶水放了多久?伺候的人太不周到了。” “爱喝不喝。” 谢昭昭把茶壶从他手上拎走,冷声问:“你大半夜来干什么?” “挺凶。”云祁单手托着下颌朝谢昭昭看,狭长的眼眸之中波光流转。 青年一身玄色立领锦袍,腰间束着编玉腰带,宽肩窄腰,即便坐在那里,身姿也挺拔的如松如柏。biqμgètν 谢昭昭因为看书,只在书案那里点了一盏灯。 屋内光线昏暗,泛着暗黄的光打在云祁的脸上,半边阴暗,半边光亮,反倒将他的脸衬的更加棱角分明,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谢昭昭觉得,自己每见一次云祁,都有一种违和感。 如今的运气,和前世自己认知之中的那个云祁差异很大。 但若要她说出差在哪里,似乎……又说不出什么来。 不过转而想想,自己如今在旁人眼中,未必不是到处违和感,变化太大。 说不准她和云祁变化的原因是同一回事呢。 谢昭昭唇角扯动一下,短短时间倒是平静下来。 “你想喝热茶的话是没有的,现在已经很晚了,婢女都休息了。”谢昭昭把茶壶放回桌上,“不过你大半夜到这里,总不是只为喝杯茶?” “那自然不是。”云祁朝谢昭昭伸手,“你把手给我。” 谢昭昭挑眉:“干嘛?” “咱们都私定终身了。”云祁笑问,“牵个手不过分吧?” 谢昭昭:“……” 她轻吸了口气,“所以你大半夜过来就为牵个手?” “那不然呢?” 云祁理所当然地反问,“我们多久没见了?昭昭,你这心铁石一样,确定软筋散只能在洞房花烛夜解,你倒是连约我见面都懒得了。” “定西王殿下贵人事忙,我哪好打扰。” 谢昭昭懒懒说了一声,提着裙摆往里间走,“我要休息了,你要有事便说,如果没事就自便。” “你在邀请我?”云祁笑意幽深,“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起身也往里间走。 云祁身高腿长,三两步就停到了谢昭昭身前,将外室书桌边那一点点微弱的光挡住。 高大俊挺的身形还给谢昭昭带来了压迫感。 谢昭昭沉了脸,“堂堂定西王殿下,竟是个夜闯香闺的登徒子吗?!” “你这话可说的不对。”云祁也不生气,淡淡笑道:“我叫你给我手,你自己说你要休息,还喊我自便,是你邀请我的啊,怎么还反倒怪起我来了?” 谢昭昭:“……” 这都什么胡搅蛮缠的歪理? 她发现自己现在面对任何人都能冷静以待,慢条斯理地应对。 唯独对上云祁,总要被气的头顶冒烟。 云祁看着谢昭昭眼底的那两簇小火苗,唇边笑意不减,“好了,别生气了,把手给我吧,我不是来和你吵嘴的,是来给你通脉的。” “……”谢昭昭怔了下。 “上一次是左手。”云祁见她不主动,便倾身去拉她手腕,“这一次得右手……来,你坐下。”ъitv 谢昭昭纵然气他油嘴滑舌,但为了自己的内力,还是把气闷憋了回去。 云祁按着谢昭昭的肩膀叫她坐好。 回头到书桌边将烛台拿了过来,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自己也熟门熟路地坐在床弦,握住谢昭昭右手。 “听说楚南轩备了厚礼来找你完婚,你用大行皇后的冥诞婉拒了。”云祁语气淡淡地和谢昭昭闲聊着。 谢昭昭“嗯”了一声。 云祁笑:“挺聪明的……你安心,冥诞的时候,我会想办法把你们的婚约解除。” “你打算怎么做?” “还没想好,到时候看吧。” 云祁那漫不经心地语气,仿佛在说出门之后再看去吃什么饭喝什么茶。 但谢昭昭却知道,如今的云祁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他必定心里是有数的。 云祁又问:“听老苗头说,你想习医?” “因为我知道了苗先生和你的关系,你如今倒也开门见山地与我说起来了?”谢昭昭盯着云祁的脸问。bigétν “那不然呢?藏着掖着多累……你真想习医?”云祁抬眸看了谢昭昭一眼,“苗老头的医术倒是不错,只不过学起来辛苦。” “我不怕辛苦。” “那好,你喜欢就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似乎当初因为楚南轩产生的矛盾不曾存在过,两人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冤家好友。 云祁低着头,略带着薄茧的拇指落在谢昭昭小臂穴位上,轻轻揉捻,按压,动作熟练而自然。 谢昭昭忽然问:“你这手法跟谁学的?” “不告诉你……总得留点小秘密,让你闲暇的时候从脑子里翻出来琢磨一阵子,也算是想我了。” 谢昭昭抿了抿唇,别开脸,“没脸没皮。” “嗯,说的对。”云祁抬眸,笑看了谢昭昭一眼,“我要有脸有皮哪能把你哄到手,你说是不是?” 谢昭昭没话了。 她忽然开始琢磨,在那久远的前世,云祁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玩世不恭,也桀骜不驯。 他是整个大秦皇朝最尊贵,也是最潇洒肆意的少年郎。 是京中贵族背地里议论的混世魔王。 但却是要脸皮的。 如今是直接不要脸了。 谢昭昭半晌没话。 烛火忽闪,烛心偶尔噼啪两声。 谢昭昭不吭声,云祁似乎也没兴致闲聊,屋内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谢昭昭的心也一点点静下来。 烛光打在云祁的脸上,将他侧脸轮廓剪影照在了谢昭昭的裙摆之上。 谢昭昭瞧着他那线条流畅到极致的剪影,忽然觉得,其实和云祁在一起挺好的。 温馨,舒适,和谐,自然。 “苗先生——”谢昭昭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三分,“似乎隔几日就出府一次,我瞧他意思,是去找你了。” 第56章 人是贪心的 “嗯。”云祁淡道:“你不是很关心太子殿下的身体么?还建议苗先生帮忙看看,我觉得你建议的很好,所以就请他瞧了瞧。” “哦……那看了之后如何?” “痼疾。”云祁眉心微微拧了拧,“旧伤,加上平素太过操劳。” 谢昭昭点了点头,“纵然天下事都需要太子殿下操劳过问,但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可得好好调理。” 太子是宣武皇帝和大行皇后的嫡长子,能文能武,德行和能力都极为出众。 大行皇后去世之后,太子便是宣武皇帝的精神支柱,也是整个大秦王朝的未来。 前世太子在一年后忽然就死了。 宣武皇帝悲痛至极,那些为大秦守护疆土的藩镇诸王们也为夺嫡蠢蠢欲动。 谢家位高权重,处在风口浪尖上,因为不愿意接受藩王的拉拢被记恨,这才导致了满门被灭。 这其中有楚南轩的缘故,也有太子忽然去世的缘故。 太子又是云祁的父亲。 这一回,为了谢家也为了云祁,更为天下万民不受战火屠戮,谢昭昭都希望能改变前世轨迹。 云祁“嗯”了一声。 谢昭昭又说:“你别与太子殿下闹脾气,他对你只是恨铁不成钢。” 云祁手底下一停,抬眸看向谢昭昭,沉默无言地盯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了,“你如今还没嫁给我呢,已经开始关心我和太子的父子关系了。” “我在与你说正经的。”谢昭昭正色,“你不要嬉皮笑脸!”ъitv “知道。”云祁眼底神色幽暗莫测,指腹轻轻摩挲着谢昭昭的手臂,带点酥麻。 “好了吧?”谢昭昭把手臂抽回来,“时辰不早了,你——” “嗯。”云祁又点头,却是朝前倾身,贴到谢昭昭面前来。 谢昭昭身后是床柱,无可退避。 云祁停在她面前,垂落在肩头的长发下滑,掉到了谢昭昭的衣襟上,带着云祁身上独有的香气。 他停在谢昭昭面前半寸处,不进不退,不言不语,只是用一种莫测的视线看着她。 那视线,锐利之中却也带着点点暧昧。 谢昭昭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略微别开脸,想抬起手来挡在自己和云祁之间,手腕动了动又没抬起来,僵着声音说:“你该回去了。” “好。”云祁应,声音低沉:“内力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叫你失去武功。” 话落,不等谢昭昭回应,他极轻地在谢昭昭额心吻了一下,站起身来,极度自然地给谢昭昭拉了锦被来盖在腿上。 谢昭昭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窗口。 她摸着自己的额心,轻轻抿住唇,心湖之中,略略有一抹涟漪荡漾,一层层朝外圈涌去。 …… 云祁离开望月楼之后,身姿矫健地隐入夜色之中。 等到了和玄明约定好的回合地点,玄明纵然早知道自家主子身手好警戒心强,进个定国公府偷香窃玉必定是轻而易举的。 但看到云祁一切稳妥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想,如今主子是越来越厉害了,七小姐武功都恢复了几成,他夜半闯香闺竟然没被揍。 “回吧。” 云祁单手负后,迈步前行,隐于夜色之中的脸却有些沉。bigétν 他变了。 她也变了。 她对自己的温顺,对太子的关怀,对楚南轩的厌弃……都是因为什么呢? 应该不是因为喜欢自己吧。 他们都知道相互有些不对,但都心照不宣,并不去触碰。 其实这样,本没什么不好的。 相互配合协作,无往不利。 只是云祁看着天上半弯上弦月,却觉得心里似是缺了一角,有些难言的苦涩在心底蔓延。 他喃喃叹道:“人真的贪心。” 他能有如今机缘,已经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好运,可他却还是想要她的喜欢。 他想要她与自己在一起,是因为两心相许,并非为了旁的,为了局势。 玄明听不懂云祁的话,很是纳闷,却也不敢问,只赶紧跟上云祁的步伐,一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谢昭昭这一晚睡的不安稳,梦了一晚上的前世,梦里全是那时候的云祁。 嚣张,肆意,桀骜。 静时如芝兰玉树,动时又如骄阳入怀。 梦中反复浮动最多的画面,却在昨夜他坐在床弦,又轻又快吻在自己额心的样子。 谢昭昭坐在床头,脸色有些憔悴,怔怔抚着额心,唇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容。ъitv “小姐,你在想什么好事儿?”香桂进来服侍梳洗。 “没什么。”谢昭昭放下手,也收回笑,“我再睡会儿,你别让人吵我。” “是。” 香桂俯身行了礼,很快带着婢女退了出去。 谢昭昭躺回床上补了个觉,起来时便到晌午了。 于氏过来念叨了她一会儿,以为她是最近在苗先生那儿跑的太勤快,晚上也不好好睡觉呢。 于氏哪里知道,谢昭昭这是给人乱了心没睡好。 很快朝廷就下了圣旨,大行皇后冥诞前后半月,在京郊大相国寺做盛大的水陆道场。 京中官眷全部要参与,斋戒沐浴,抄经祈福。 大行皇后的冥诞,历年来都是京中最要紧的,更何况今年是大行皇后六十岁冥诞,整寿意义不同,宣武皇帝更加看重。 任何人都不敢托大。 谢星辰和窦氏自然也放下了对楚赫那点执着,准备前去京郊佛寺。 出发那日是八月二十,天气已经没那么闷热。 谢昭昭和于氏一辆马车,谢星辰和窦氏一辆。 因为账目,以及谢星辰与楚南轩之间那些说不清楚的牵扯,于氏现在对二房已经没了好脸色,出门时在门前遇上了,连表面的客气都维持不了。 于氏面色冰冷,如同没看到窦氏和谢星辰,直接带着谢昭昭上了马车。 窦氏原本还想装模作样问个好,被这么一甩脸子,僵了好一会儿才在谢星辰的扶持下上了马车。 一坐稳,窦氏便冷笑道:“草莽流民,果然是没规没矩的,也便是于家踩了狗屎运,早年跟着宣武皇帝斩蛇起义,否则她算个什么!” 第57章 楚南轩母亲杨氏 谢星辰也冷笑:“论出身和家族底蕴,不管是于家和谢家都比不上母亲家中。” 窦氏一族在江南也有百十年历史。 只可惜窦家如今衰败,全是不肖子孙。 这几年还要靠窦氏和谢星辰挖了谢家的银子去贴补。ъitv 窦氏想到娘家的乌糟事,脸色又沉了沉。 娘家是靠不住了,只能靠着儿子谢长志和楚南轩。 不过谢长志远在边关,不知何时回来。 眼下窦氏只能瞅着楚南轩。 只要楚南轩能娶谢星辰过门,楚赫也有个着落,一切便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楚南轩又—— 谢星辰本意是安抚窦氏,让她心情好一些,却不想无意之间倒是让窦氏心情更加糟糕了。 接下去的一路上窦氏都沉着脸没吭声。 谢星辰心里也惦记着楚赫安顿的事情,一段时间来心情都很不好,也沉默地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女眷到达了京郊玉龙山大相国寺。 于氏和谢昭昭在京中女眷之中一向不受待见,但谁叫谢威这凉国公货真价实? 那些贵妇人们也不好当面给两人难看,表面上的客套还是维持住了。 江宁侯夫人素来憎恶于氏,冷笑了一声别开脸,带着女儿和儿媳很快进了禅院。 于氏冷哼一声,自然是懒得理她,也带着谢昭昭随着僧侣,去往给她们母女安排好的禅院。 “要和二房那两人住一起了。”于氏声音幽冷,脸上挂着直白的排斥。 “嗯,没法子的事情。” 谢昭昭却是温声细语,“水陆道场来的女眷多,这大相国寺的禅院就这些,一家一个院子才能勉强安排的了。” “娘就忍忍吧。”谢昭昭轻拍着于氏的手,“反正每日都得去正殿祈福,一整日下来也累到爬不起身,回来直接睡了就是,没准儿面都不必见到。” 于氏皱眉片刻,点了点头:“说的倒也是。” 不过瞧着谢昭昭平静淡漠的样子,于氏心里暗自嘀咕,女儿倒是落落大方,很能沉得住气。 哪像她,现在看到窦氏和谢星辰就气的要冒烟! 她这糟糕的火爆脾气啊。 “谢夫人。”不远处回廊拐角,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低唤。 谢昭昭抬头一看,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那是个身穿青灰色素服的女子,瞧着面容约莫三十来岁。 弯眉大眼,素面朝天。 乌云一样的头发只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子简单挽了发髻,通身上下一点装饰都没有。 那是楚南轩的母亲杨氏。 于氏虽然如今对楚南轩没什么好脸色,但面对杨氏这样的礼数周到,自然也不会板起脸,“楚夫人日安,这是要去禅院安顿吗?” “嗯。”杨氏点点头,看了谢昭昭一眼,眼神淡淡,“许久没出门,也许久没见过谢夫人和昭昭了,你们母女二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风姿。” “楚夫人也是。”于氏不会说客套话,只是笑了笑,“我先去安顿。” 杨氏点点头:“好。” 窦氏和谢星辰跟在于氏身后。 瞧见杨氏,窦氏立即摆出笑脸来,“楚夫人——” “那我也告辞了。”杨氏却是微微颌首,不等窦氏说什么,便带着自己的贴身嬷嬷离开。 正要拜见的谢星辰僵在当场。 窦氏脸上的笑容也仿佛卡住了一般,十足难堪。 于氏瞥了那两人一眼,冷笑一声,带着谢昭昭走了。 等到了谢家安顿的禅院房间内,于氏不客气地讽笑道:“活该。” 窦氏觉得于氏出身草莽。 她自觉窦家在江南有百十年历史,是有底蕴的,自然心里看不起于氏。 但杨氏却是前朝郡主。 她的身份尊贵,她也有那份底气不把窦氏看在眼中。 谢昭昭想,果然恶人还要恶人磨。 于氏忽然皱眉说:“昭昭,你说她忽然冒出来打什么招呼,不会是还想来说你和楚南轩的婚事吧?” “可能吧。” 谢昭昭给于氏沏了杯茶。 于氏眉头皱的更紧。 楚南轩和谢星辰不清不楚的,这门婚事她都不想认了。 …… 谢昭昭安顿好了于氏之后,便往自己的禅 房去。 出门的时候,正遇上窦氏和谢星辰进院子。 母女二人的脸色都极度难看。 谢昭昭视若无睹。 安排给谢昭昭的禅房就在于氏隔壁,摆设简单朴素,却十分干净,屋内还有焚过香的味道。 谢昭昭坐了一路马车,稍微有些疲累,便暂且休息下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杨氏果然前来拜访,还叫谢昭昭前去说话。 谢昭昭坐在禅房的罗汉床上翻看经书,淡淡道:“不去。” “可是——”香桂神色为难,“楚夫人是长辈,若是不去怕是不太好吧?” “就是不去。”谢昭昭慢慢说:“说我不舒服,休息了便是。” 她不想和楚南轩有任何关系,也不想看到杨氏那张脸。 不出现,就是她的态度。 香桂硬着头皮离开了,片刻后回来说:“楚夫人很关心小姐的身体,还叫小姐好好休息。” “她自然只能这么说。”谢昭昭笑了一声,“总不能拍着桌子骂我不知礼数吧?她现在可不是我的谁,没那个资本。” 香桂迟疑道:“小姐好像对楚夫人十分不喜。” “不错。”谢昭昭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我谁也不喜欢!” 香桂倒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对面禅房传来啪嗒一声响。 谢昭昭起身到窗口,推开半扇窗看了一眼,谢星辰房间的窗户在忽闪。 谢昭昭笑了笑:“她现在气得很呢。” “小姐是说二小姐吗?” “自然。”谢昭昭盯着谢星辰那个房间,神色幽暗而冰冷。 杨氏吃斋念佛,除了必须出现的场合,基本都关在家中小佛堂,深居简出。 前世谢昭昭嫁到楚家之后,对她很是敬重孝顺。 杨氏却永远冷着一张脸,每时每刻表达对谢昭昭的不喜欢。 并且时常要给谢昭昭立规矩。 隔三差五便是祠堂罚跪,佛堂抄经。 谢昭昭念着她是楚南轩的母亲,一向都是逆来顺受。 将她当成个脾气不好的长辈。 可这样吃斋念佛一脸慈和的人,其实背地里却最是蛇蝎心肠。 第58章 挑拨(一) 前世京城大变,谢家满门被灭。 谢昭昭和楚南轩离开京城之后,遇上了流民,便是杨氏命令楚南轩,将流民屠尽,搜罗流民手中粮食和钱财为己用。 后来更是在发现楚赫染了天花之后,毫不犹豫命人将楚赫丢下。 等谢星辰赶到,找回楚赫的时候,楚赫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杨氏面无表情,喝令谢星辰立即赶路,否则就要将她也丢下。 谢星辰悲痛欲绝,几乎是生不如死。 谢昭昭那时候与谢星辰还是姐妹情深。 她并不知道楚赫就是谢星辰生的孩子,只以为楚赫是楚南轩副将的儿子,而谢星辰照看楚赫的时日久了便有了感情。 她帮着谢星辰将楚赫安葬,还仔细陪伴谢星辰,安抚她的情绪,劝解她先到安全地带再说。 谢星辰振作精神之后,草草葬了楚赫,便和大部队一起到儋州安顿。 后来楚南轩和谢昭昭一起出征,离开儋州大半年,等回去的时候,杨氏竟然死了。 是被山贼活活分了尸。 儋州是楚南轩的大本营,周围一向稳妥。 可偏偏就是杨氏去上香的时候,莫名其妙冒出一群穷凶极恶的山贼来,杀人越货,手段残忍。 楚南轩都没发现什么不对,一心扑在追击山贼之事上。 但谢昭昭记得,她曾看到谢星辰和一个刀疤脸的男子见面。 谢昭昭问谢星辰那是谁,谢星辰当时面不改色地说是问路的。 后来关于那群土匪,什么都没追查到。 如今回想起来,谢昭昭后背略有些发冷。 怕不是谢星辰与杨氏有杀子之仇,所以便制造了一场山贼分尸。 谢星辰看似柔弱无辜,其实却是个最能忍耐的人。 她可以瞒着谢家所有人,和楚南轩暗度陈仓五年之久,若非自己前世噩梦,都发现不了他们的事情。 谢星辰也能沉得住气,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对付杨氏。 这样的一个女子,可是个厉害角色。 要是现在就让她和杨氏撕扯起来,似乎是场不错的好戏呢。 谢昭昭垂下眼眸,挡去眼底的冷芒,也慢慢放下了窗户。 杨氏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离开了。 她一走,于氏气呼呼地到谢昭昭房间来,“果然是来说婚事,又说瞧了黄道吉日,你们感情好,不能再耽搁,年岁都大了什么的!” “楚南轩那混账东西,和二房那个的事情还没说清楚的,还敢来说大婚的事情!” 谢昭昭给于氏倒茶,“消消气……那娘怎么回她的?” “我还能怎么说?”于氏冷笑道:“她说什么我都不吱声呗,就说眼下大行皇后冥诞事大,其余我一盖不接招。” “她觉得没趣就走了!” “娘做的对。”谢昭昭温声笑道:“这叫无招胜有招。” 于氏没好气地瞥了谢昭昭一眼,“你的事情,你倒是躲得远,你当真是身体不适吗?” “那肯定不是。”谢昭昭笑起来,“我好的很,只是不想和她多说话。” “所以你就让娘帮你应付?你个坏妮子!” 于氏笑骂了谢昭昭两声,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她才离开。 很快天色就暗沉下来。 今日是到大相国寺第一日,各府女眷都需要安顿,正式祈福是安排在明日一早。 谢星辰和窦氏一个下午都没出房门,约莫是最近诸事不顺,今日被杨氏当场甩脸子,两人都气的不轻。 谢昭昭一直让香桂盯着那边。 亥时刚过,谢星辰出了门。 谢昭昭便也带着香桂离开,往谢星辰去的方向而去。 “二小姐在河边。”香桂说,“约莫是心情不好,所以出来透气。” “嗯。” 谢昭昭点点头,走了两步,果然在河边看到谢星辰坐在石凳上,瞧着水面上的波纹发呆。 “你在这里,别跟过去。”谢昭昭淡声吩咐。 香桂点头应下,看着谢昭昭缓步走到了谢星辰身边去。 “二姐姐。” 谢昭昭温声呼唤,“这么晚了不睡觉,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风?是为了那个赫儿安顿的事情,还是为了今日被楚夫人甩脸子啊?”bigétν 谢昭昭的话直白犀利。 谢星辰瞬间沉了脸色:“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不成?!” 谢昭昭微笑,“是啊。” 谢星辰脸色铁青,毫不犹豫挥了谢昭昭一巴掌。 但她的手腕却被谢昭昭稳稳握住,还挣不开。 “二姐姐的脾气如今变得很不好,动不动便想和人撕扯动手。” 谢昭昭一甩手,谢星辰被甩的扑在石桌上。 谢昭昭慢条斯理说:“这可不是淑女所为。” 谢星辰气的头顶冒烟,咬牙切齿,偏偏她又不能对谢昭昭怎么样。 谢昭昭说:“你想不想改变现状,二姐姐。” “什么?”谢星辰眯了眯眼,“改变什么现状?” “自然是现在所有不如意的现状。”谢昭昭坐在石凳上,姿态端庄娴雅,“我可以帮你的。” 谢星辰神色复杂地看着谢昭昭,嘲讽地扯了扯唇:“你会帮我?难道不是害我?” “是帮。”谢昭昭淡淡说:“难道你不想让楚赫能得到最好的安顿,你不想堂堂正正嫁给楚南轩,让楚夫人不得不承认你的身份?” 谢星辰脸色巨变,“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想嫁给——” “不要遮掩了。” 谢昭昭平静地说道:“你们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楚赫是你们的孩子,所以你千方百计想要给楚赫最好的安排,想要做楚南轩堂堂正正的妻子。” 谢星辰脸色青白交错,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看着谢昭昭的神色像是见了鬼。 那般隐秘的事情,谢昭昭怎么可能知道? 怎么可能! 谢星辰深知楚南轩还要依靠谢威走仕途,不愿坏他的事,反射性就想否认。 可看着谢昭昭平静却锐利的眼神,她忽然发觉,否认已经没有意义。 谢星辰颤声说:“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不必管。”谢昭昭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便是。” 谢星辰分明不信,眼神阴沉地朝着身后幽静的湖水看了一眼。 谢昭昭笑了:“想把我推下水灭口呢?二姐姐,别说你办不到,就算你真的推我下去了,我也是会水的,游上来便是。” “而且我的婢女就在不远处看着,你要害了我,你跑不掉的。” 谢星辰没想到自己心念一闪都被谢昭昭洞察,浑身僵冷,如坠冰窖。 第59章 他非娶我不可! 看着洞悉一切,却依然平静无比的谢昭昭,谢星辰艰难出声:“你……一点不生气,一点不难受?你还要帮我?” 这让谢星辰无法置信。 “你又如何知道我不生气,不难受?”谢昭昭平静道:“只是生气难受也没有任何用。” “你们既然两情相悦,连孩子都有了,我硬要插进去,无非是自己寻不自在罢了。” 谢星辰下意识地摇头,眼底全是不信。 谢昭昭不生气还要帮她,实在太诡异了。 谢昭昭静静看了湖水一会儿,也不着急说什么,却是谢星辰先忍不住了。ъitv 她问:“你到底怎么发现的?” “凑巧。”谢昭昭淡淡说:“我还发现了一点旁的事情,是你与楚南轩的,但你却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谢星辰好看的眉毛紧蹙:“什么事情?” “是这么一件事。”谢昭昭缓步走到谢星辰身边,附耳与她说:“羊角风,你可知道……” 谢昭昭的声音逐渐变小,散于风中,也冲入谢星辰的耳中。 谢星辰脸色逐渐扭曲。 那难看到极致,恐慌震惊到极致的表情,让谢昭昭看着心情无比畅快。 这世上的事情,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楚南轩和谢星辰欺骗她欺骗谢家满门。 谢星辰自以为忍辱负重最终自己就是赢家,却不想她本身也是别人置于股掌之中戏耍欺瞒的玩物。 谢昭昭轻声说:“好姐姐,你大可以找个大夫问一问,是不是这么回事。” “然后了解一下谢家、窦家、还有楚家甚至是楚夫人杨家那边,以前可曾有人得过羊角风。” “了解的清楚一点,莫说妹妹是骗你。” 话落,谢昭昭拍了拍谢星辰的肩膀,云淡风轻的离开了。 而留在原地的谢星辰,却惊怒交加到甚至忘记呼吸。 羊角风! 这种病是从父母身上带给孩子的! 她现在已经无暇思考为什么谢昭昭会知道这么多,她只觉浑身如坠冰窖,煎熬痛苦。 她揣着一丝可怜的期盼冲回了禅院内。 窦氏原本担心她心情不好,正要去找她。 此时见她气喘吁吁脸色发白地跑回来,一面松口气一面赶紧上去把谢星辰扶住,“你这孩子,跑的这么急做什么?” “娘!”谢星辰用力捏住窦氏的手:“赫儿的病……窦家可有人得过?” “没有。” “那谢家、楚家呢,你可知道?” “应该也没有。”窦氏摇头,“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谢星辰张了张嘴,想问杨家。 可杨家原是前朝皇族,从不曾听过有这种病。 楚南轩的母亲杨夫人身体还不错,一年四季都极少看大夫。 所以这羊角风,到底是谁传给赫儿的? 谢星辰惊骇至极,手也忍不住不断用力,捏的窦氏吃痛,连忙喊:“星辰?星辰?你怎么了?” 谢星辰茫然地看向窦氏,片刻功夫眼底满是水雾,“娘,我……我……被骗了。” 赫儿是她五年多前,在大行皇后丧仪期间怀的。 那一夜,楚南轩传信要她前去观音殿。 当时因为治丧之事,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楚南轩。 她才十五岁,热恋期间不见情郎自然是相思成灾,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去了。 进到观音殿之后一片漆黑,有人贴了上来抱她。 谢星辰吓了一跳,慌忙挣扎起来,可那男人手劲儿大,拆礼物一样三两下便将她的衣裳扯散。 不知怎的,谢星辰身子逐渐无力,意识也有些迷蒙,就被破了身子。 那一夜,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殿中观音那双普度众生的眼,和台前冒着红点的三株高香。 等她醒来的时候,楚南轩正抱着她,温声安抚。 她便以为是楚南轩。 如今细细想来,那人虽穿着和楚南轩一样的软甲战袍,身材也和楚南轩一样高大英挺,但脸上似有胡茬,磨的她脸颊脖颈有些发疼。 楚南轩素来注重自己的仪表,谢星辰从未见过他胡子拉碴过。 而且当时谢星辰醒来时,楚南轩衣衫整齐,眼底一片平静,不见温存之后的点滴温柔。 只是谢星辰被那件事情迷了眼,所以没有留心。 现在,所有的细节一点一点在脑海之中闪过,逐渐放大。 谢星辰呜咽一声,扑入窦氏的怀中,泪水夺眶而出。 听完一切的窦氏也仿佛天上响起一道惊雷,将她劈的裂开,“那、那到底会是谁?!”bigétν “不管是谁,楚南轩一定知道,约我去的信是他亲笔,我醒来看到的人也是他。” 谢星辰流着泪,“他说他珍爱我,便将我——他是这样珍爱我的!” “会不会……”窦氏心存疑虑,“中间出了意外,南轩赶到的迟了,见你出了事,心中疼惜,便自己认下?” 谢星辰陡然看向窦氏,“娘你还在为他说话,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这些年都扑在谢昭昭身上,对娶我的事情一拖再拖,对赫儿也毫不上心!” “我失去清白还拖着一个孩子,他若要甩手不管,我后半辈子怎么办?” 窦氏脸色一变,“你说的不错!” “娘,我要叫他付出代价!”谢星辰一字字说。 “好,好!”窦氏连声安抚。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脑子里也乱了,只说:“你别急,咱们好好合计合计,看怎么办!” “我已经想好了。”谢星辰眼角带泪,娇柔的面孔一副柔弱模样,但眼睛里却闪着毒蛇一样的光,“观音殿他既然认了,连赫儿都认可,那我便要叫他非娶我不可!” …… 谢昭昭回来之后就在禅房之中翻看佛经,面色平静淡定。 吱呀。 红袖推门进来,将从谢星辰和窦氏那边窥听到的消息都告知谢昭昭。 “观音殿?”谢昭昭扬了扬眉,“那就是说,那时候她失去清白还在皇宫里了,也不知道那男的是谁……” 红袖说道:“时间太久了,还是在皇宫,咱们怕是不太好查。” “嗯,那是。”谢昭昭点点头,“你时刻留意二房那边动静,有什么随时来报吧。” “是!”红袖拱手应声,便退了下去。 谢昭昭随手整理经书,看着面前跳动的火苗,低声喃喃:“能出现在皇宫,还有羊角风的人,应该不难查吧?” 第60章 富贵险中求 第二日,祈福正式开始。 大行皇后姓薛,和宣武皇帝是少年夫妻,相互扶持陪伴三十余年,感情深厚。 宣武皇帝后宫之中虽也有四妃九嫔,但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薛皇后在他心中位置。 这次的水陆道场,因为是薛皇后整寿冥诞,做的极为肃穆盛大。 女眷们由宫中宁妃和贤妃两人带领,在大殿之中祈福,每日四个时辰,晚上需亲自抄经,第二日用来供奉。 祈福需要半个月,半月后水陆道场才正式开始。 四个时辰祈福,早上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 虽然有蒲团垫在膝盖下,但对于养尊处优的女眷来说,这也是不好消受的。 更何况晚上还得抄经。 抄经需虔诚认真,字迹工整,不得敷衍,又得一两个时辰。 这样一来,每日有六个时辰用在祈福之事上,再除去吃喝睡,休息的时间都少了许多,祈福抄经还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才过了两日,有些女眷便面色憔悴,看着不太能撑得住了。 宁妃和贤妃都上了岁数,也有些疲乏。 但她们是女眷表率,疲乏也得强撑着,否则一顶不敬大行皇后的帽子叩下来,谁也吃不消。ъitv 于氏和谢昭昭这两个出身“草莽”的,曾在军中打滚多年,耐力和身体都不错,倒是一直撑的稳稳当当。 第三日下午祈福结束,谢昭昭和于氏一起回了禅院准备抄经。 一路上免不得和窦氏与谢星辰走在一起。 窦氏看起来也很憔悴,显然那养尊处优的身子是禁不住折腾的。 谢星辰看着憔悴,一张娇柔的脸有些泛白,但背脊秀挺,一双秋水一样的眸子也深沉安静。 到了院子里,她看着谢昭昭说:“三妹妹,等会儿我和你一起抄经。” “好啊。”谢昭昭点点头应了。 等进到禅房内,于氏皱眉说:“干嘛答应她,你和她一起抄经,难道不会看着心烦?” “不会。”谢昭昭微笑:“这两日祈福太累,娘今天早点休息,我帮你抄经。” 于氏一听,脸色都和缓了一些,但话却说的委婉,“那你会不会太累?” “当然不会。”谢昭昭推着于氏往床榻边走,“您忘了,琴棋书画,我只擅长书法,写的还不错,抄经静心,怎么会累?”biqμgètν 抄经这事儿,各禅院内的女眷也有相互帮忙抄写的,大家心照不宣,不会拿来说事。 于氏想了想,自己的字着实不太好看,供奉给大行皇后恐怕也污了她的眼,便点点头应了。 谢昭昭瞧于氏歇下了,便回自己禅房去,吩咐香桂准备文房四宝。 没一会儿,谢星辰就来了。 “三妹妹。” “二姐姐。” 两人相互敷衍着唤了一声,谢昭昭示意婢女退下,和谢星辰相对坐在桌边。 两人都起笔抄经。 静默了一阵子,谢星辰才慢慢说道:“你打算怎么帮我?” “那得看二姐姐想得到多少了。”谢昭昭认真地抄写着经书,“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全靠我可办不成,你想得到一些东西,就得付出一些。” 谢星辰说:“我想让他娶我做正妻!”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谢昭昭说道:“如今这水陆道场,便是个好机会,端看姐姐豁不豁的出去。” “怎么豁?”谢星辰停下笔,眯着眼睛问:“豁什么?” 谢昭昭笔锋不停,一面抄经一面应对谢星辰也游刃有余:“我和楚南轩还有婚约,你和他的事情是暗处的,旁人不知。” “若是旁人知道你们已经是一对儿,那自然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谢星辰沉声说:“可这是大行皇后的水陆道场,在这个时候捅破儿女私情,若是被问罪是要丢性命的!” 她那夜气愤难平,发誓一定要叫楚南轩堂堂正正娶了自己。 可是这件事情谈何容易? 就楚南轩和谢昭昭这圣旨赐的婚,就让她毫无办法。 宣武皇帝金口玉言,怎么可能收回成命? 她没有办法,犹豫之间便找上了谢昭昭,其实却是试探的心思居多。 她要看谢昭昭是不是真心襄助。 办法有用她才会考虑,若是谢昭昭借机害她,那自然也不能够。 只是现在听谢昭昭说的这些话,完全是馊主意,当她是白痴呢! 谢昭昭这时才抬眸:“的确,这个时候旁人捅出儿女私情会丢性命,但你和楚南轩的事情却不会。” “怎么说?” “你姓谢。”谢昭昭淡淡说:“你是谢家二房嫡女,我父亲在前面撑着,谁敢要你的命?还有你别忘了,楚南轩是鹏程将军的儿子。” “鹏程将军当初为救当今圣上而死,圣上曾亲赐免死铁券给楚家。” “二姐姐,你可还记得上次楚南轩牵扯劣质军械的事情?轻描淡写便被放了出来,连点皮肉之痛都没受。” “但半年前牵扯进劣质军械这件事情的官员全部是满门抄斩。” “这番一比较,你还看不出楚家和谢家的分量么?” 谢星辰咬了咬唇,面露迟疑。 她当然知道谢家分量,也明白楚南轩前途无量。 但就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到时候她和楚南轩的事情不能成,反倒她自己受罪。 谢昭昭又说:“其实你不必这般畏首畏尾,我爹素来对二房十分维护,怎么可能叫你受委屈?” “再说了,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你想博个好前途,却不想冒险?”ъitv 这一番话说的谢星辰很是心动。 是了。 大伯谢威这些年很少叫二房受委屈,他对谢星辰的父亲谢擎有愧。 谢威绝不会看她出事。 楚家有免死铁券,宣武皇帝十分看中楚南轩,也未见得要命。 说不定和劣质军械的事情一样,有惊无险。 的确可以搏一把。 只是—— 谢星辰忽然看向谢昭昭,“你这样劝我去做这件事情,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不相信你真的是为了帮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做好事。 更何况谢昭昭和楚南轩先前青梅竹马,情深意长,都披了嫁衣要大婚! 第61章 看到的圆满未必是圆满 谢星辰看着谢昭昭。 那张脸瞧着娇柔无害,毫无攻击力,然而黑白分明的眼底却带着几分锐利光芒。 她能在谢家所有人面前和楚南轩暗度陈仓五年之久,又岂会是个笨蛋。 谢星辰冰冷道:“万一到时候出了事,你像劣质军械这件事情,劝大伯和二房与楚南轩划清界限,我岂不是自寻死路!?” “劣质军械牵连太广,谢家插手会弄巧成拙。” 谢昭昭说:“但你和楚南轩的事情只是儿女私情……况且,上次楚南轩出事,你又怎知我爹背后没有做什么救他?” 啪。 谢昭昭放下笔,面色转为不耐:“你既然自己有主意,来找我做什么?你自己解决便是,我要安心抄经了,你自便吧!”bigétν 这是逐客令了。 谢星辰捏紧了手中的笔,却没有起身。 半晌,谢星辰问:“你为何忽然就对他如此冷淡?” “不知道。”谢昭昭看着跳跃的烛火,“或许以前也未见得多亲热,只是习惯了,然后看你们连孩子都有了,忽然就腻了,烦了吧。” 谢星辰顿了顿,“那你到底怎么知道我们的事情的?我们一直——” “你有完没完?”谢昭昭忽然变脸,冷声说道:“要我让人把你丢出去你才甘心?滚!” 谢星辰脸色陡变,果然也没再停留,起身离开了。 她很快回到了窦氏房中。 窦氏询问情况,她简单说了,神色复杂道:“娘,你说她到底怎么发现我和南轩的事情的?” “这……”窦氏沉吟了一阵子:“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或许你们的事情是被旁人发现了。” “比如定西王!定西王一直对谢昭昭势在必得,说不准他暗中盯着楚南轩,然后发现了你们的事情就告诉了谢昭昭。” 窦氏肯定道:“绝对是这样!你别忘了,南轩和那贱人大婚的时候,定西王还抢了亲。” “说是为了戳破南轩和劣质军械的事情,但定西王什么时候不赶来,偏偏就在成婚的时候抢亲截留证据——” 窦氏冷笑一声,“要说没有一点是为了谢昭昭那贱人怎么可能?” “她从定西王那里知道了你和南轩的事情,便心灰意冷,然后定西王还喜欢她,她自然立即投入定西王怀抱,怎么可能还会和你抢南轩!” 说到此处,窦氏眼底闪过一抹浓浓的嫉妒,“她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母虎,到底哪里好,让定西王那样尊贵的人惦记了这么多年!” 谢星辰也很想知道为什么。ъitv 为什么谢昭昭什么都比她好! 她咬牙妒恨了一阵子,才回归到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上,“她出了个主意,叫我在水陆大会上将我和南轩的事情抖出来!” 窦氏面色纠结,片刻后眉眼之间划过一抹决绝:“那小贱人有句话说的对,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世上就没有平白掉下来的馅饼,想要得到泼天的富贵,便得需要冒险。 窦氏和谢星辰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确定了心意,便立即开始埋头商议。 如何巧妙地“戳破”那件事情,让楚南轩非娶她不可! …… 谢昭昭将自己的那份经书抄完用了半个时辰,接下来又为于氏抄经。 整理经文和重新摆放宣纸的空隙,香桂低声问道:“小姐,万一二小姐不信您怎么办?” 从谢昭昭大婚被抢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 谢昭昭并未和香桂主动说过什么。 但从她平素的反应和言辞,香桂这个贴身照看的人也知道了许多事情。 比如谢星辰和楚南轩,以及那个孩子楚赫。 香桂搞不懂谢昭昭为什么能如此冷静,还能大度的想让楚南轩和谢星辰有情人终成眷属,想让楚赫和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按照谢昭昭以往的脾气,拿剑劈了楚南轩才是正常的啊。 怎么都不该是如今这样冷静大方。 香桂忍不住说道:“小姐,您是要算计报复他们吧?” “聪明。”谢昭昭笑盈盈地说:“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们……谢星辰不信我也无妨,她自己不愿意往前迈那一步,我帮她就是。” 总之,谢星辰和楚南轩的事情必定瞒不住。 “可是他们的事情一旦戳破,恐怕小姐和楚将军就彻底没机会了。” 香桂神色复杂,“小姐方才和二小姐说的话句句属实,一旦他们的事情在这水陆大会上戳破了,他们就只能成亲了。” “怎么报复别人的手段,却是让人家圆满?” “有时你看到的圆满未见得是真圆满。”谢昭昭拿着剪刀剪烛心,“楚家并不是个富贵窝,反倒有可能是个豺狼窟。” 香桂想起那冷冰冰且高高在上的楚夫人杨氏,觉得谢昭昭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只是谢昭昭对楚南轩转变的这样决绝,她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 谢昭昭却并不愿意多解释什么。 许多事情是没有解释必要的。 她就是真的谢昭昭,重生之事,所有所有都归于一场噩梦。 是噩梦叫她成长,叫她冷静,叫她决绝。 身边的人迟早会习惯她如今的模样。 她静心抄经,一笔一划,字迹工整,十分的虔诚认真。 至于谢星辰和窦氏那边,谢昭昭一直吩咐红袖盯着。ъitv 第二日晚上,祈福结束,回到禅院抄经的时候,红袖前来禀报。 “小姐,那边派了人去回城,往楚赫安顿的那个城北小客栈去了。” “哦。”谢昭昭点点头,“看来是要用上那个孩子,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奴婢倒是觉得这法子有点不妥当。”香桂皱眉说:“那孩子又不是楚将军的,万一楚将军不认,二房岂不是什么都落不下,而且还会牵连凉国公府!” “所以我须得帮帮我这二姐姐,让楚南轩非认下不可。”谢昭昭淡笑:“他们之间暗度陈仓五年之久,可不是只有孩子那一个证据。” 历经前世,谢昭昭看透了一些事情。 楚南轩其实对谢星辰是有些感情的。 他们背着所有人暗度陈仓。 五年时间聊解相思之苦,自然会有铁证一样的物件。 一旦拿出证据证明私情,楚南轩便是百口莫辩。 那个孩子并不是最要紧的。 只是,那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 楚南轩知不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 “小姐!”就在这时,外面有个武婢送了一碟糕点进来。 第62章 拿腔拿调 红袖将糕点拿到谢昭昭面前桌上放下,“送糕点的小沙弥说,瞧着今日晚饭小姐用的不多,正好有个师弟会做些西北风味的豆沙糕,便给小姐送了些来。” “西北?” 谢昭昭唇微抿,遣退红袖,便将碟子里的糕点小心地一一掰开。 掰到第三颗的时候,谢昭昭发现糕点里面有个小竹筒,里面用蝇头小字写了一张字条。 谢昭昭一眼扫过,捏起来放在蜡烛上点燃,烧成灰烬。 “小姐?”香桂两眼放光:“是不是定西王殿下——” 谢昭昭不回答,只说:“磨墨。” 香桂虽然好奇,但也只能压下心绪,乖乖给谢昭昭研墨。 于氏的经书依然是由谢昭昭负责抄写。 今晚谢昭昭抄的慢,写完已经过了亥时。 谢昭昭随意洗漱了,吩咐香桂退下休息,自己灭了桌边的等,点了一只小蜡烛拿到里间的床榻边上。 她没有上床歇息,而是将关好的窗户小心地留了一个缝隙,顺势瞧了瞧外面的夜色。 禅院里其他几间房都灭了灯火。ъitv 想来于氏和窦氏母女都睡下了。 谢昭昭收回视线,正要转身往回,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笑:“在帮我留窗?” “……” 谢昭昭静默一瞬,回眸,“你从哪儿进来的?” “这儿。”云祁朝后指了指。 谢昭昭看过去,却是个位置高还十分窄小的气窗。 谢昭昭忍不住说道:“这样小的位置,你倒是利落,我都没听到声响你便进来了,这本事有做梁上君子的潜质。” 云祁一身玄黑色素衣,浅浅勾了勾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地方是大相国寺,庄重肃穆,他倒是没有油嘴滑舌。 云祁上前两步,“我看看。” “左手还是右手?” “左腿。” “左——” 谢昭昭盯着云祁,“左什么?” “左腿。”云祁确定地说了一声,指了指床,“过去坐好,将裤脚卷起来。” 谢昭昭柳眉一蹙,站在原地没动。 “没听懂?”云祁挑眉,朝谢昭昭伸手捞来。 那动作像是要抱她。 谢昭昭赶忙后退半步,怀疑地说:“为什么要看左腿?” “通脉要通四肢的。”云祁淡淡道:“难道你经脉只有双手?这种事情还要什么为什么?你快点,很晚了,我还得回去休息。” 谢昭昭犹豫地盯了他一阵子。 云祁皱眉说:“你磨蹭什么,武功不想要了?” 谢昭昭这回不犹豫了,提了裙摆坐到床边,将罗袜往下卷,裤脚往上拉,露出了半截玉白色的小腿。 云祁撩袍,稳稳地坐在床弦,低头伸手,摸索上谢昭昭小腿。 谢昭昭身子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连忙别开眼,不去看云祁如何动作,更不想看到他的脸。 床边那只细小的蜡烛发出的昏黄光芒,把两人的影子打在内侧青灰色的床帐上。 云祁按压她小腿穴位的姿势看起来十足亲昵。 谢昭昭盯着那影子,看着云祁修长的手指在她小腿上游走,身体的感触似乎也变得十分敏锐。 甚至能感受到他拇指和掌心的细茧,摩挲着滑腻的小腿肌肤有些发痒。 无言的暧昧在空气之中流转。 谢昭昭微咬下唇,下意识地想将小腿缩回,脚腕却被云祁握住,“别乱动。” 谢昭昭闭上了眼睛,索性眼不见为净,只求快些结束。 一阵刺痛却猛然袭来。 谢昭昭倒抽了口气睁开眼。 “弄疼你了?”云祁皱了皱眉,“这个穴位是要用这样力道的,你忍忍。” “嗯。”谢昭昭拧眉点头。 云祁力道不变,在谢昭昭小腿穴位上时而打圈时而按压。 一开始的刺痛逐渐变成了闷疼。 到后面成了酸疼。 谢昭昭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却抿着唇再没吭声。 等一切结束,云祁帮谢昭昭放下裤脚,随手拎了怀中一方黑丝手帕,帮谢昭昭拭了拭额头汗珠。 那动作太自然。 谢昭昭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云祁已经把手帕丢在谢昭昭膝上,“弄脏了,你给我洗。” 谢昭昭:“……” 云祁起身去桌边倒水喝。 谢昭昭哼了一声,“我又没叫你用手帕帮我拭汗,再说了,若你不给我下药,我不至于武功尽失,你更不必半夜三更不睡觉,翻墙跳窗地来帮我通脉。” 云祁端起冷茶抿了一口,回头来看谢昭昭,“洗不洗?” 谢昭昭捏起那帕子,用力地揉成一团,想丢出去砸云祁脸上,却又没丢出去。 她瞧着云祁说:“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不帮。”云祁听也不听直接拒绝,“我下药是阻止你嫁给楚南轩,不想让你跳火坑。” “你却这样的不识好人心,我现在还帮你那不是自讨没趣。” 谢昭昭心头火起。 听听这话说的多么冠冕堂皇? 也不知道是谁威胁她,只能在洞房花烛夜让她恢复武功? 谢昭昭压下翻腾的怒火。 她套了鞋子走到云祁面前去,尽量让表情柔和,“只是一点小忙……咱们不是都已经私定终身了,你还盖了戳,一点小忙你也不帮吗?” 云祁一顿,缓缓放下茶杯,朝着谢昭昭看过来。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底波光浮动。 “我盖戳的时候你不是挺不乐意。”云祁微微低头,“现在倒是懂得拿这个来说事,好姐姐,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我可不是你想使唤就使唤的人。”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好吧,算我没说。” 谢昭昭礼数周到地福了福身:“很感谢定西王殿下今夜特地来帮我通脉,时辰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 云祁剑眉一拧。 在谢昭昭转身要走的时候,云祁忽然捉住她的手腕。ъitv “怎么?”谢昭昭回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还有事?” 云祁问:“要我帮什么忙?” “不必了。”谢昭昭缓慢而坚定地将自己的手腕抽回:“我自己想办法。” 云祁又抓她另外一只手腕,“我帮。” 他这一回捏谢昭昭手腕用了巧劲,谢昭昭试了下挣不脱,无力地闭了闭眼。 先前拿腔拿调地不由分说就拒绝。 现在又理直气壮一定要帮。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云祁声音有些冷,“什么忙我都帮,但你不许再像刚才那样叫我,给我行礼!” 第63章 美得你,不行! 谢昭昭的视线从云祁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慢慢上移,落到他精致俊美的脸上。 那张脸平素如旭日朝阳一般华彩璀璨。 此时瞧着却有些阴沉。 显然刚才行礼,叫他定西王的行为让他上了火。 谢昭昭刚才也是恼火了,所以才阴阳怪气了那么一番,也没想到能惹他生气。 “听到没?”云祁沉声说着,“不许!” “……” 谢昭昭沉吟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你说不许就不许,凭什么?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我想做什么?” “你不是我想使唤就使唤的人,难道我是你想让我怎样我就怎样的人?” “松手!” 云祁先是气恼面色微微发青。 后见她竟然去掰自己手指,又不知怎的软了口气,“是我错了。” 谢昭昭挑眉,“你会错吗?” 云祁手一拉,将谢昭昭拥入怀中,轻轻抱住,“你说是什么事情,我帮你便是。” 谢昭昭瞪着眼前的衣领。 重领之上暗金绣线绣出的如意纹针脚细密精致。 他身上的龙涎香也冲入呼吸之间。 谢昭昭忽然有些无奈。 这人瞧着平素精明稳重了许多,但骨子里好像还是个不驯的少年,一点事情反反复复的。 谢昭昭没有挣扎,由他抱了一会儿。 云祁问:“怎么不说?” “在想怎么说。” 谢昭昭低着头,手指随意地把玩着他腰间玉佩边缀着的珠穂。 云祁便耐心等着。 片刻后,谢昭昭轻轻推开他,“是一件五年前的事情,发生在宫中观音殿,大致日子我不清楚,就在大行皇后丧仪期间。” “有人去了那里,是晚上,而且那人大概率有羊角风。” 云祁问:“那人是在观音殿做了什么吗?” “嗯。”谢昭昭点点头,“我猜测,谢星辰那个孩子并非是楚南轩所生,是旁人的。” “这几日我从谢星辰那儿打听到,她五年前就是在观音殿失了清白,然后怀上那孩子的。” 云祁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皇祖母丧仪期间,能在夜晚出现在宫中观音殿的人并不多,而且还是有疾的——” 话到此处,云祁忽然一顿,“羊角风这病,我好像听什么人提过。” “是吗?”谢昭昭追问道:“你快想想,是在什么人那里听到过。” 云祁微拧着眉心沉思了片刻,“似乎是在很小的时候,听到军医和皇爷爷说过,那时候出征在外,我睡在皇爷爷的军帐里。” “但具体说的是谁,我记不清了。” 谢昭昭神色复杂。 军医不可能莫名其妙和宣武皇帝说羊角风吧,除非周围有人是这个病。 “我回去细想想。”云祁执起谢昭昭的手,“再让人查一下五年前宫中观音殿,你等我消息。” “好。” 谢昭昭点点头,瞧了外面一眼:“真的很晚了。” 大行皇后的水陆道场做的极其盛大。 云祁身为皇长孙,需要每日在观德殿中,大行皇后元始天尊像面前跪足八个时辰,水陆道场前三天更需斋戒,水米不进。 “你快点回去休息。”谢昭昭忍不住说:“祈福的事情需要虔诚尽心,但自己的身体也得留心注意,别等水陆大会结束,你病歪歪爬不起身来了。” 云祁轻笑:“你就这么口头关心我一下?” “不然呢?”谢昭昭说:“祈福的规矩是早就定好了的,难道我帮你偷奸耍滑?” “那倒不必。”云祁低下头,盯住谢昭昭,“我想要点实质的安抚。” 他的视线从谢昭昭的眼睛下划,扫过挺翘的琼鼻,最后落到谢昭昭的唇上。 那目光清清淡淡的,并不算过火。 谢昭昭却忍不住抿了抿唇瓣,“美得你,不行。” “什么不行?”云祁挑眉,一幅什么都不懂的模样,“我说什么了吗?” 谢昭昭:“……” 她没好气地推了云祁一把,“快回去休息。” 云祁却伸手一捞,将她揽近自己,手指在她唇上点了一下,“先记着,等祈福的事情结束我再收账!到时候别耍赖。”biqμgètν 谢昭昭张了张嘴。 什么收账,耍赖? 她不是说不行? 而且他刚不是装傻吗? 云祁松开她往屏风外走,丢下一句话:“手帕记得洗。” 谢昭昭快步出去,屋中却早已经没了云祁的身影。 只有那后墙之上的气窗,并不算大的窗扇在晃悠。 …… 守在禅院不远处的玄明一个哈欠打到一半,远远看到自家主子回来,立即闭上大张的嘴巴跑过去,“您不是说一柱香,这都半个时辰了!” “怎么你有意见?”云祁朝他瞥了一眼。 玄明讪笑:“属下不敢,这不是想着,您休息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去查件事。”云祁深入夜色之中,“五年前,观音殿。” 玄明立即领了命令。 云祁一路前行,回到自己所住的禅院之中,却并未休息,而是将早准备好的食盒拎了起来,朝着太子所在是禅院而去。 此时已经一更天了。 太子日理万机,即便如今为大行皇后祈福,也没耽搁任何政事,该他过问处置的事情全部妥妥当当。 只是白日里须得按照礼制做好祈福之事,处理政务就到了晚上。 一般情况下,休息都在二更天了。 云祁到那禅院的时候,太子所在厢房果然还亮着灯。 跳跃的烛火将太子的影子照在禅房的窗户上。 他握着朱笔写着什么。 偶尔抬抬手臂活动下肩膀,偶尔手撑腰浅揉两下。 云祁停在禅院门前片刻,心情复杂。 太子身负社稷重任,从来都不是好当的,而自己这做儿子的,以前未见得帮过太子什么,反倒总是惹他烦心,也是有些不孝了。 “咦?阿祁?” 黑沉沉的回廊之上忽然传来一道柔婉的女音。 云祁不必回头都知道那人是谁,眼底复杂褪去,片刻功夫眼神转为冰冷。 “这么晚了,你怎么没休息?” 太子妃王氏带着贴身的赵嬷嬷和两个婢女到了禅院门前来,关怀备至:“你每日要跪那么久,不早点休息身体怎么能吃得消?” “你每日也要跪许久,晚上还得抄经。”云祁面无表情地说:“你都能吃得消,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吃不消的?” 第64章 不爱那些女子 “殿下你——”太子妃身后的赵嬷嬷忍不住要说什么。 太子妃王氏却抬了抬手让她住口。 王氏微笑着说:“也是关心你的身体,你能撑得住就好……你这是来给太子殿下送吃的?” 她瞧了云祁身后玄明提着的食盒,笑意更加温柔:“殿下如今懂事多了,太子也能宽宽心。” 云祁冷语:“我是有朝事与父亲说。” 言下之意,你若是没事就赶紧离开不要打扰。 太子妃王氏点点头:“那好,这夜宵烦劳你带进去给太子。” 赵嬷嬷把食盒往前送。 玄明犹豫地看了云祁一眼,见他没有多言,便把食盒接下。 太子妃瞧着禅院窗户上太子辛劳的剪影,幽幽叹了口气,眼睛里面含着浓浓的关怀。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玄明瞧着太子妃的背影,小声说道:“真是好脾气啊。” 一个人无论任何时候都这样好的脾气,不管旁人如何恶言恶语相向,总能温柔以待,一副观音菩萨样貌。 可世上哪里有真菩萨。 有的都是假好心。 云祁转身往里走。 玄明追了两步问:“殿下,这夜宵——” “自己处理吧。”云祁丢下一句,接过自己原本准备好的食盒,到厢房门前。 太子护卫统领朝着云祁拱了手,让人进去通报。 片刻后,云祁进到厢房内。 “你怎么还没睡?”太子皱着眉头处置着手上的公务,头也没抬:“有事?” “看到父亲这院子亮着灯,想来父亲处置公务没休息,便送些夜宵过来。”云祁把食盒放在太子面前桌上。 太子一顿,缓缓抬头。 因为最近休息的不好,太子的眼中有些红血丝,脸色也有点憔悴。 但他看云祁的视线却依然是锐利的。 最近这两个月云祁表现的不错,太子却高兴不起来。 想到云祁这样好好表现,大概率还是为了谢昭昭,太子心里就升腾起一股火气。 “孤的吃喝有人照看,你关心夜宵,不如多关心关心朝中各部要务。” 太子冰冷道:“还有你再过两 biqμgètν个月便要及冠了,陈家的小姐也要入京来——” “父亲。”云祁打断太子:“我不会娶陈书兰的,绝对。” 太子脸色陡变,“放肆!你不娶陈书兰想娶谢昭昭?她是楚南轩的未婚妻,你想夺臣子妻不成?” “此事我自有主意。”云祁将食盒之中的糕点拿出来,摆在朴素又干净的方桌上,“父亲先吃点东西吧。” 太子叫他那被谢昭昭迷了心窍的模样气的额角青筋抽动,哪还有心情吃什么夜宵?ъitv 太子冷语道:“退下!” “听说这是我母妃最喜欢吃的。”云祁似乎没听到,淡淡说了这样一句。 太子怔了一瞬。 云祁问:“父亲还记得我母妃爱吃的糕点是什么味道吗?” 以往云祁几乎不和太子说起她的母妃吕氏,偶尔说起也是阴阳怪气,憎恨太子忙于政务没有好好照看他的母妃,让她年纪轻轻香消玉殒。 他更憎恨太子在母妃吕氏去世之后,又放了那么多的女人在东宫。 在前太子妃吕氏这件事情上,云祁对太子的怨念深重。 但今日云祁语气平静温和。 说起此事也像是聊家常。 不再浑身是刺。 太子想起死去的妻子,沉默了片刻后说:“我自然知道。” 云祁平静地将糕点放好沏了茶,然后便到太子面前,直接将太子手上朱笔拿走,“若我母妃知道你这样操劳,不爱惜身体,必定要生气。” 太子错愕地看了云祁一眼,想要低喝一声“放肆”。 但到底是看着和妻子眉眼有五分相似的云祁,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走到桌边坐下,捏了一块梅花形状的糕点放入口中,却是一顿。 勉强咽下去后太子说道:“味道不对!” “哦,下次换个地方买。”云祁无所谓地说了一声,已经坐到太子原本的位置上,将批好的公文拿到一边,翻了那一叠没有批改的过来看。 太子皱眉:“这都是要紧朝事,容不得你玩闹,放下!” “你吃,我念给你听。”云祁认真看着,“然后你告诉我如何批复,我来写。” 太子顿时眉心皱的更紧,“你明日还要在观德殿跪着。” “不妨事。”云祁随口一声之后,便开始说手中那封公文的内容。 他看的快,一目十行,也不逐字逐句地念,只说要紧的。 太子被他这般姿态搞得有点无语,但疲惫也是真的,便告知他如何批复,让云祁动手去写。 两人父子搭配,偶尔商讨一下,很快就将一叠公文批复完了。 太子也拧着眉头,忍着嫌弃把那一碟糕点全都吃了下去。 云祁说:“不好吃还勉强?” “孤只是饿了。”太子面无表情,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云祁想了想,忽然问道:“父亲对糕点的味道记得那么清楚,想来对母亲也记忆深刻吧?” 太子瞥了云祁一眼,“你想说什么?”bigétν “我很好奇。”云祁淡淡道:“既然记忆深刻,为什么还要在东宫放那么多的女人?” 太子慢慢将茶杯放回桌面上,“这中间牵扯朝政,牵扯利益。” “那些女子的家族有所图,就送她们入东宫,明里暗里免不得会勾心斗角的算计。” “孤身处朝局漩涡之中,许多算计我亦看在眼里,年深日久之后便习惯成自然。” “东宫的女人不少,不乏才貌双全的。可一旦夹杂了利益在里面,她们对孤的好都已经不纯粹。” “孤会善待那些女子,和那些女子的家族协同共进,偶尔也会很欣赏某个聪明有手段的女子,但也仅限于此。” “除了你的母妃,东宫的其他女子对孤来说,都是下属和臣子。” 云祁沉默了片刻,说:“所以父亲只爱母妃,不会爱那些女子。” “你的母妃……”太子眼眸深邃,其间荡漾着温柔:“是独一无二的。” 太子与云祁的母妃吕氏是少年夫妻,一眼万年,情深几许,又岂是随便什么旁的女子能比的? 云祁忽然说:“父亲有唯爱之人,皇爷爷也有唯爱之人,为何我不能有?” “我不喜欢旁人,并非旁人不够好,而是我心里已经有人占了那个位置。” 第65章 不知深浅 太子沉默片刻,“陈书兰是孤和你皇爷爷思考再三为你定下的,她是最适合你的人。” “你若实在还喜欢旁人,其实一并娶了也没什么。” “但谢家那个不行。” 太子朝云祁看过去:“她和楚南轩的婚事是早年就赐下的,你非要执着谢昭昭,这和抢夺他人妻子有什么不同?” 云祁垂眸沉默,又重新拿了另外一叠公文,继续翻开来。 太子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那谢昭昭…… 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凉国公,外祖是开国功臣开平王于镇南。 上面几个兄长都在为大秦戍边。 就谢昭昭本身来说……虽然贵族圈中女子多有轻视她的,但太子也算是看着谢昭昭长大的,对她的人品德行十分清楚,说来还挺喜欢。 那丫头配云祁这个皇长孙绝对足够。 只可惜楚南轩五年多前就请了旨求了婚约。 人家谢昭昭和楚南轩两情相悦。 楚南轩的父亲楚鹏程又是宣武皇帝的救命恩人。 种种事情挡在前面,让云祁和谢昭昭根本没有可能。 太子一时间心中也无力。 身在皇家,享受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尊贵,受万人叩拜,便也要牺牲许多的东西。 云祁身为皇长孙,日后担负社稷重任,他注定身不由己。 若他懂事些极早收手还好。 如果不知道收敛,非要和那谢小七纠缠……以宣武皇帝的性子,只怕以后谢家都要有麻烦。 太子手撑额角,有心提点云祁一二,却到底没说什么。bigétν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深浅。 且让他再轴几日吧。 等哪一日激怒了父皇,到时候大发雷霆,拿谢家开刀,云祁便知道其中厉害。 皇家子孙的爱注定难得善终。 因为遗憾而成了心底恒久的光。 就像大行皇后,就像太子妃吕氏一样。 太子想着,疲惫逐渐涌了上来,竟坐在那儿睡着了。 云祁起身,动作极轻地拿了披风披在他的肩头,又回到桌边继续处理那些公文。 烛火跳跃着将父子两人的身影打在窗上,透出几许和谐和温情来。 连照看太子的老嬷嬷和贴身服侍的长随都没进来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猛然惊醒,身上衣服掉了下去。 “四更天了——” 云祁低声说着。 他背脊俊挺,依然坐在桌边奋笔疾书,原本堆积的公文已经被处理的只剩一小叠。 等将手头那封批复完,他随手将朱笔放回原处,面容平静地起身,稍微活动了下手脚,“我也回去休息,父亲抓紧时间睡会儿吧。” 太子回过神来,“你都看完了?” “嗯。”云祁点点头,“做了批复,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从左到右分了类,您白日里抽空看一下,没有问题就可以发回去了。” “……” 太子十分震惊。 这些公文可都是各部送上来的,关系朝政要事,竟被云祁就这么看完批复了? 且不说批复的合适不合适。 单这看公文的速度就让人吃惊。 那桌上起码有二百份! 云祁已经起身朝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父亲,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是件杂事。” “什么?”太子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你说!” “羊角风。”云祁问道:“这个病,您曾经听身边的人说起过吗?” “没有。” 太子摇头,根本无心去休息,拧着眉到了桌边去检查那些公文。 …… 禅院外面隐蔽处,有个小沙弥一直盯着。 云祁前脚离开,他后脚便一路小跑到了太子妃所住的禅院内。 太子妃睡的不沉,隐约听到声响便起了身,“怎么了?” “是安排在太子殿下那边的小沙弥。”赵嬷嬷过来扶她,拿了外衣给太子妃披好,“说是定西王殿下留在这会儿才走。” “是么……”太子妃看着床边跳跃的烛火,“这次他回来稳重了不少,短短两个月,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但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却亲厚了不少呢。” “是啊。”赵嬷嬷皱眉道:“以前哪次不是见面就吵,动不动就忤逆太子殿下,还经常一两个月不出现在太子殿下面前。” “太子每次见到他都恨不得动家法。” 可如今却变了! 虽然太子提起云祁的时候脸色也很不好,但父子二人几乎没发生过大的冲突。 “这么多年都不和,怎么就好了呢?” 太子妃低声说着,火苗似乎也在她那双温柔秀气的眼底跳跃着,却生生烧出几分戾气来。 …… 谢昭昭当晚就把手帕洗了,挂在了自己床头的毛巾架上。 如今天气热,一晚上那帕子便干了。 第二日去祈福之前,谢昭昭把帕子仔细的收了起来。 香桂瞧见了,诧异地说道:“小姐,您好像没有这个颜色的帕子。” “经文都整理好了吗?”谢昭昭问了一句。 香桂虽然好奇,却也不再追问,低声回:“整理好了。” “那这便走吧。” 谢昭昭出了屋子,和于氏以及窦氏谢星辰一起前往前面祈福的大殿。 路上,于氏走的略快。 她压根不愿意和谢星辰与窦氏靠得近些。 等拉开一段距离,于氏低声问:“昭昭,昨晚她就是找你抄书,没出什么幺蛾子么?” “没。” 谢昭昭笑道:“只是想请我多抄一点儿,她好少抄些。” “如此厚脸皮!”于氏信以为真,冷笑道:“她怎么不帮你多抄一点儿?” 说起这儿,于氏又恰逢看到谢昭昭面色又点儿憔悴,顿时也愧疚起来。 “这两日娘的经书都是你抄的,也苦了你了,今晚娘帮你写。”于氏拉起谢昭昭的手拍了拍,“娘的字虽然丑些,但心也是诚的。” “大行皇后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一定不会怪罪。” “晚上再说。”谢昭昭温声应罢,母女二人已经到了祈福大殿门前。 接连几日下来,许多女眷都有点撑不住,一个个瞧着面有菜色。 谢昭昭昨晚睡的少,脸色也不太好。 全场众人,倒是只有于氏精神状态极佳。 那些平素看不起于氏的人自然是羡慕嫉妒恨。 太子妃王氏脸色也很不好,瞧着于氏柔声笑说:“于姐姐不愧是将门虎女,身体要好一些,接连几日下来,依然神采飞扬。” 第66章 字如其人 “其实也有些体力不支。” 于氏恭敬地回:“只是因为心中崇敬大行皇后,所以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过来。”biqμgètν 自从上次谢昭昭提了一点,于氏就对这个温柔过度菩萨一般的太子妃有了新的认识。 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和她交谈。 如今面对太子妃,于氏恭敬客气,周全又警戒。 “说的不错。”太子妃点点头,“祈福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是你们抄的经书吗?” 太子妃走到香桂捧着的托盘面前,翻看了一下,赞许道:“字写得很好,字迹也十分的工整,连墨迹都没有,看来抄的十分认真。” 于氏心里咯噔一下。 这两份经书可都是谢昭昭抄的。 太子妃别是要拿经书说点什么…… 就当于氏心中这么琢磨着,还想着万一太子妃说起来如何应对的时候,太子妃却进大殿去了。 接下来的一整日,依然是祈福念经叩拜。 大家疲惫异常,下午的时候还有两个妇人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宁妃和贤妃虽然疲惫,却都能撑得住。 谁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倒下去,惹来宣武皇帝的不喜。 太子妃瞧着柔弱,那背脊却挺的笔直,妥妥一个贤惠孝顺的儿媳模样。 傍晚,祈福结束。 回去的时候窦氏脸色发白,额头冒着虚汗,在半路上就昏了过去。 于氏虽然臭着一张脸,却也吩咐身边的嬷嬷过去帮忙,将窦氏扶着回到了禅院里面。 毕竟外人看来他们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如果不管,反倒让旁人看了笑话,再去做别人茶余饭后谈资。 这种事情于氏不会做。 因为早估算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所以到大相国寺来之前各府都带了大夫。 苗先生也来了,安顿在寺外的营房之中。 于氏吩咐人请了苗先生过来给窦氏看了看。 苗先生说:“是累的,今晚得好好休息,老夫开一副滋补的汤药喝一喝,吊点精神。” 明日的祈福当然是不能耽搁的。 于氏对这些都不敢兴趣,她直接回禅房去了。 早上才说了,今晚要帮女儿抄经书,她自然是说话算数的。 于氏坚持要谢昭昭早早休息养精神。 不过谢昭昭自从重生而来,心思就难免变重,太早也很难入睡,便陪着于氏抄经书。 她自小便喜欢练字,磨练耐性,字写得极好,抄经也能让她静心。 …… 太子妃禅院内,一个小沙弥快步走来,送了一叠写满字的宣纸给赵嬷嬷便躬身退下了。 “娘娘,拿来了。”赵嬷嬷送到太子妃面前。 “字倒是写的不错。”太子妃接过来,翻看了几页,“都说字如其人……可惜了,被豺狼虎豹给盯上,再怎么不错的人也尸骨无存。” 赵嬷嬷附和道:“娘娘说的不错。” “磨墨吧。” 太子妃重新取出一张纸铺好。 赵嬷嬷贴心地上前,帮太子妃将有些宽大的袖子理好,熟练地研墨。 太子妃仿着那纸上的字迹写了两行字,交给赵嬷嬷:“送去吧。” …… 谢昭昭这一晚睡得不错。 次日前去祈福的时候,窦氏也起来了,只是脸色还是不好。 谢星辰扶着窦氏,虽看着娇柔,脚步倒是稳当。 谢昭昭想,她这比有些脚下虚浮的贵女可坚强多了。 或许也是因为楚南轩的事情刺激的她不得不振作? 自己以前终究是看错了她,只以为她是个娇柔无害毫无杀伤力的小白花,还永远一副保护之姿站在谢星辰的前面。 如今想想何其可笑。 谢星辰是一朵有毒的花朵,而且极毒,谁若触碰,毒入心肺。 今日一切依然正常。 到了傍晚回去的时候,谢星辰等于氏休息了之后,到谢昭昭房间来,“你不是要帮我吗?现在有件事情我的确要你帮忙。” “二姐姐倒是直白,请人帮忙也如此理直气壮。”biqμgètν “是你说要帮我的。”谢星辰眯起眼眸:“怎么你现在反悔了吗?” “不会。” 谢昭昭笑道:“只是随口打趣一句而已,你说吧,要我帮你什么?” “我让人把赫儿带过来了。”谢星辰面容冰冷,“可是大相国寺守卫森严,他很难进来,你帮我让他进来。” “这个容易,我帮你就是。” 看着这般利落的谢昭昭,谢星辰反倒怔了一下,有些恍惚,“你——你当真要成全我和南轩,一点都不愤恨?” “我自然愤恨。” 谢昭昭冷冷说:“只是你们木已成舟,我愤恨能有什么用?难不成我拿刀砍了你们吗?”biqμgètν 虽然她真的很想,可不能。 谢昭昭又说:“我只想解决和他的婚约。我不是为了成全你们,你搞清楚。” “那我们各取所需,你也不必指望我感激你,南轩本来就是我的……”谢星辰咬牙说道:“实话告诉你,在他和你订婚之前,我们就在一起了!” “随便。”谢昭昭面无表情道:“事情已经说完了,你走吧。” 谢星辰也懒得和她废话,转身便离开了。 她一出去,香桂脸色铁青,“她到底哪里来的脸皮,在小姐面前如此理直气壮?” 抢别人夫婿还抢出优越感来了?! “求仁得仁,希望她以后不要后悔。” 谢昭昭平静地说道:“我今晚要出去一趟,你守着房间,不要让人发觉我不在。” “是!” 谢昭昭让香桂重新添了茶,坐在桌边继续抄经静心。 这次谢长渊和谢长安两兄弟也来了,都在寺庙之外的营帐之中。 寺庙安防的大统领和谢长安有些交情。 谢昭昭亲自去一趟,事情自然就成了。 谁知刚过了片刻,太子妃身边的婢女来请谢昭昭。 那婢女说今日太子妃实在疲惫,又见谢昭昭的字写得好,所以请她前去帮忙抄写明日供奉的经书。 谢昭昭只得随那婢女前去。 路上,谢昭昭走的不快不慢,笑盈盈地问道:“姑娘,太子妃娘娘疲惫的厉害吗?” “自然是。”那婢女回:“跪的时间有点久了,回去之后双腿便发抖站不住,只能歇下。” 谢昭昭没再多说,视线不经意将扫过自己脚尖。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每日也跪很久,但也没有很疼? 仔细想来,一开始有些疼,在云祁帮她痛腿脉之后,似乎就没那么疼了。 “谢小姐,可否稍等奴婢片刻?”婢女忽然出声,面有难色,手还捂着肚子,“奴婢有些内急。” “好。”谢昭昭点头,“你快去快回,我等你便是。” 第67章 放肆 谢昭昭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却没等到那婢女回来。 周围一片静懿。 夏蝉鸣叫一声接着一声。 天色漆黑,周围的禅院看起来都没有差别,一模一样,也不好分辨南北东西。 谢昭昭皱了皱眉。 因为出来的时候这婢女要求,谢昭昭也没带上香桂和红袖。 谢昭昭一人站在原地,又等了片刻,果断转身往回走。 然而,她刚走了两步,身后不远处的禅院内,忽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还伴着一声不甚清楚的惨叫。 谢昭昭没有止步,反而提起裙摆,走的越快。 身后有掠风声响起,有只手朝着谢昭昭抓来。 谢昭昭闪身躲过,捏在手中的簪子直刺那人咽喉。 但在看到那人面孔的时候,谢昭昭连忙将簪子转了方向。 那人提着谢昭昭的肩膀一个闪身,躲入了不远处的怪石嶙峋的假山之中。 “你——你干什么?” 谢昭昭拧眉说道:“松开!” 这抓住谢昭昭的人正是云祁。 他抱谢昭昭的力度极大,谢昭昭双臂被勒的生疼,感觉骨头都要裂开一样。 “别动。”云祁压抑地低喊一声。 他的双臂牢牢夹住谢昭昭双臂,那带着薄茧的大手过分地握在谢昭昭腰间,强势而霸道。 精致而俊美的脸也伏在谢昭昭肩窝,气息沉重。 谢昭昭脸色微红,察觉他身体滚烫,一边挣扎一边问:“你怎么了?先把我放开!” 她身体的甜香以及悦耳的声音刺激着云祁的感官。 云祁脑中嗡嗡作响,唇失控地贴上谢昭昭冰凉细腻的脖颈,顺着脖颈又吻上她的唇,并且一发不可收拾。bigétν 谢昭昭傻住,手脚并用地挣扎。 两人纠缠之间,她被云祁推的连连后退,后背抵在假山凸起的石块上,疼的她脸色惨白,吃痛地低呼了一声。 云祁便乘这个机会蛮横地长驱直入,寸寸侵略。 谢昭昭双手被他双臂夹住,双腿也被他用长腿压住,根本是动弹不得。 谢昭昭心中警铃大作,知晓云祁这肯定是有什么不对。 但她实难挣脱云祁钳制。 谢昭昭思忖一瞬,软下身子,任由云祁肆意掠夺。 云祁躁动而激烈,因为谢昭昭放弃抗拒,也顺势就没了压制。 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在谢昭昭腰间和后背游移。 谢昭昭趁此机会,手中簪子划在云祁手臂上。 她这一下用了力道,云祁的衣袖上瞬间露出一道血痕。 尖锐的疼痛唤回了云祁的神智,他抬起头只看了一眼,便猛然放开谢昭昭朝后退,“别过来!” 谢昭昭当然不敢靠近,还站的远了些,“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云祁闭着眼,脸色潮红,气息很是沉重。 他用力地捏住手臂上的伤口,借由伤口痛感让自己保持理智。 他今晚正巧穿了一身白色锦袍,很快血色蔓延整只袖子,血珠还滴滴哒哒往下落,看着实在是触目惊心。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谢昭昭咬了咬牙,快步上前,三两下点住云祁身上几处穴道。 云祁软软跌倒。 谢昭昭赶紧扶住他,将他靠着略微光滑的假山山石靠着坐,又快速拿了金创药先洒在手臂的伤口上,才走到假山缝隙那里,朝外看去。 夜色下,太子妃陪着太子朝这边走来。 看太子妃那姿态,完全不见疲惫样子,倒是精神不错。 “太子殿下累吗?不如到这禅院内桌边坐坐,歇会儿?”太子妃温柔地询问。 “也好。”太子淡淡应了一声,迈步进了那禅院去。 因为假山此处距离那禅院有一定距离,云祁现在情况不好,谢昭昭也不敢过去看。 她又快步回到云祁身边,摸了摸他的脉搏。 她还没学过诊脉,只是从医书药典之中了解过脉象强弱,代表的身体状况也不同。 这一摸他脉搏,只觉那脉搏凌乱而躁动,怕是云祁中的药十分凶悍。biqμgètν 她内力只恢复了三成。 刚才虽点住了云祁穴道,怕是过不了多会儿,云祁就会醒来,冲开穴道,到时候又怎么办? 今日明显是局…… 这会儿她若和云祁出去,即便云祁是中了药的,恐怕也是说不清楚。 谢昭昭快速起身在周围观察了一圈。 玄甲军上将军玄明从来不离开云祁身边寸步,今日竟然也不在身边。 谢昭昭皱眉思忖片刻,用力把云祁扶起来,顺着假山小径往前走。 …… 禅院里,太子妃身边的赵嬷嬷“咦”了一声,“这房门怎么开着?老奴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奴才在这里躲懒呢。” “这里毕竟是佛寺,哪儿那么多躲懒的奴婢?”太子妃说道:“没准儿是打扫的沙弥忘了关门,你去将门关上便是了。” 太子妃话音刚落,赵嬷嬷忽然“啊”的一声尖叫,跌坐在地。 “去看看怎么回事。”太子皱眉。 他身边的护卫立即拱手前去,片刻后神色凝重地回:“里面有具尸体。” 太子一怔。 太子妃的脸色也是陡然一变,“这……这大相国寺怎么会有尸体?” “是个和尚。”护卫回道,“看起来刚死不久。” 太子起身朝里走。 太子妃连忙拉住他:“殿下,您金尊玉贵,怎么能让这些污了眼睛?就传官员来查吧。” “孤这些年什么没见过?” 太子一甩袖,将太子妃丢在一边,撩袍进了房间。 护卫立即掌灯拿到尸体近前。 院内,太子妃温柔而娟秀的脸上是惊慌失措,但那双眼睛里面却有阴戾的光芒一闪而逝。 明明一切准备的妥当,怎会横生枝节? …… 谢昭昭扶着云祁一路往外,躲避着沿路偶尔碰上的和尚和巡逻的禁军。 一路到了佛寺墙边,谢昭昭想翻出去。 但轻功这东西和内力是关联的,她内力不足,提气艰难,试了好几次都不成。 正踌躇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云祁发出低沉暗哑的声音:“昭昭……” “你这么快就醒了?”谢昭昭有些错愕,也立即浑身紧绷,戒备起来。 “嗯……” 云祁虚弱地靠在谢昭昭身上,强悍的自制力让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手脚,没有对谢昭昭再做任何不规矩地动作。 他从怀中掏出一支极为精致的玉哨,“吹一下,玄明会来。” 第68章 这哪是担心 “好!” 谢昭昭将玉哨放在唇边,轻轻一吹。 玉哨发出婉转好听的声音,像是夜莺低唱。 云祁闭了闭眼,缓了一丝精神之后推开谢昭昭,靠在墙壁上。 墙壁的冰冷透过云祁轻薄的秋衫沁到了身体上。 云祁借由这些冰冷配合强硬的自制力,抵抗身体的燥热,和体内不断上涌的冲动。 谢昭昭瞧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很是担忧。 苗先生的医书上说,这种药有许多种,药效也分强弱。 云祁中的这种显然是极为强悍的,也不知道拖得时间长了,对身体有没有什么影响。 而且他手臂上的伤—— 谢昭昭拧起眉头。 看来刚才他在出声之前就已经清醒了,为了保持理智,就一直掐着手臂上的伤口。 现在那整条衣袖都成了血红色,看着就可怕。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掠风而来,如苍鹰振翅,稳稳落到了谢昭昭和云祁面前。 “主子!” 那人正是玄明,见云祁模样脸色大变,“这是怎么了?” 他快步奔到了云祁面前将人扶起来。 谢昭昭说:“他中了算计,快点带他去找苗先生医治。” “好!”玄明把云祁扶好,“那谢小姐——” “我自己回去。”谢昭昭说道:“我这里你放心就是,快些带他去。” 玄明也知云祁情况不好,当即提着云祁纵身一跃,翻墙而出。 谢昭昭也不敢逗留,提着裙摆便往自己的禅院内去。 她过来的时候就留意了方向和地形,因此回去的时候速度算是快的。 只是她回到自己所住禅院门前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满了禁军。 夜色里,谢昭昭听到于氏询问禁军有什么事情。 那带头的禁军声音粗犷:“太子妃娘娘请谢小姐前去抄经,走到一半路时婢女内急,便将谢小姐留在了半道上。” “但那婢女回去时,谢小姐却不见了。” “更深露重,太子妃娘娘很担心谢小姐,所以让我等一路寻,看看谢小姐是不是已经回来。” 隐在暗处的谢昭昭冷笑。 这哪是担心。 担心有必要派禁军过来查问? 云祁从那禅院出来的时候里面分明有惨叫声,也不知道那禅院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自己刚才到过那禅院附近,现在若不在房间内,岂不是嫌疑重大? 现在必须立即回去才行。 但前门已经被禁军所阻—— 谢昭昭心中一动,疾步快跑,绕到禅院后面去。 …… 屋内的香桂正紧张的来回踱步,猛然听到后面有声响,回头去看,顿时又惊又喜:“小姐!” 谢昭昭半边身子探在气窗内,艰难地说:“快来帮我!” 香桂连忙把桌子推过去踩着,帮着谢昭昭从气窗内下来。 此时那些禁军已经进了禅院。 只是谢昭昭是闺中女眷,他们不会硬来,所以由于氏前来叩门,“昭昭?” 谢昭昭身上衣服已经脏了。 她给香桂使了个眼色,后者快速拿出一件同色的外衣。 谢昭昭一边换一边稳着声音说:“怎么了,母亲?” “太子妃娘娘派了人过来。”于氏说:“你出来一下吧。” “好。” 这说话的功夫,谢昭昭已经换好了衣裳,理顺了头发。 香桂过去将门打开,谢昭昭跨步而出。biqμgètν 院内站了一队禁军,手拿火把。 那禁军头领仔细地打量着谢昭昭,“谢小姐是自己回来的?” “是。”谢昭昭点点头,“太子妃娘娘派来带我去抄经的小婢女内急,去了许久都不曾回来,我不认识路,寻不到太子妃娘娘的禅院。” “便想着,总是抄经,我回来自己屋内抄,写好了,等那小婢女内急回来见不到我,自然过来寻我,我给她也是一样。” 禁军头领问:“那谢小姐可抄了吗?” “正要动手。”谢昭昭面不改色:“刚回来一会儿,让婢女准备好了文房四宝才要动手,大人是来取经文?” 禁军头领盯了谢昭昭一会儿,笑道:“不是,只是太子妃娘娘担心七小姐,所以派我来看看,七小姐回来就好,那我便告辞。” “好,大人慢走。” 谢昭昭客气地将那队禁军送走。 于氏一直在一旁看着女儿和禁军头领你来我往,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对。 等禁军头领一走,于氏立即进到谢昭昭房内。 “怎么回事?”于氏沉声问,“他不像是来关心你的,倒像是来查问!” “不知道。” 谢昭昭实话实说,“但应该没事了,娘不必担心。” “怎么没事……”于氏脸色不太好看,“今晚是太子妃叫你出去的,现在又派这么一队人来,实在让人不放心,这太子妃到底想干什么?” “旁人的心思我们猜不透的。”谢昭昭拍了拍于氏的手,安抚道:“最好就是不该想的不想,认真谨慎些,不变应万变,总是没错的。” “那倒也是。” 于氏点点头,交代谢昭昭说:“以后不管谁传你,都将红袖或者是红霞带着,你如今武功不在,出什么事情你自己不好应付的,知道吗?” “知道了。” 于氏叮嘱了一阵子,才叫谢昭昭好好休息,自己离开了。 …… 对面的禅房内,谢星辰和窦氏顺着微开的窗口,将方才一切看在眼中,心下狐疑。 “要是真的只是担心,就派个太监或者嬷嬷来过问一下便也是了,竟然来的是禁军!”谢星辰蹙眉,“难不成谢昭昭牵扯到了什么事情?” 窦氏疲惫不堪,头脑也昏沉,拧眉思忖了一会儿,说道:“谁知道呢,好了,早点休息吧。” “母亲先睡。”谢星辰扶着窦氏回到床上,给窦氏拉好了被子,琢磨着刚才的事情。 若无要紧事禁军不会出动。 或许方才谢昭昭出去,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是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她也猜测不到什么。 谢星辰又到窗口那儿瞧了片刻,仔细关窗,回房歇息去了。 祈福的事情每日折腾掉人半条命,她平素便娇柔惯了,其实难忍的很。 如今心里揣着事儿。 赫儿也马上要到了,谢星辰心中又激动,又期待,也夹杂着愤怒。 等着吧,楚南轩必定得娶她不可! 第69章 温柔六哥 另外一边,谢昭昭送走于氏,停在门口瞧了好一阵子。 香桂心中有好多担忧,也不好发问。 等谢昭昭确定一切平静,她缓缓松了口气,一边将身上那件淡绿色衣衫脱下一边吩咐:“给我找个暗色的劲装。” “小姐?”香桂面色微变,“您还要出去?” “嗯,必须出去一趟。” 香桂犹豫再三:“可是那些禁军——” “他们不会再来。”谢昭昭说:“去准备。” 谢星辰孩子怎么进来的事情还没解决,必定是要亲自走一趟的。 顺便还得看看云祁那儿怎么样。 至于那禅院发生的事情和禁军……自己在房中自然是解除嫌疑,那禅院只有云祁进去过,事情也会奔着云祁去。 香桂不好再劝,给谢昭昭找了一件青灰色的宽袖劲装出来。 谢昭昭将衣服换好,又顺着那扇气窗爬了上去。 等身子钻出半个,她朝香桂吩咐:“别怕,我半个时辰便回来,你仔细守着就是。” 香桂点头:“奴婢明白了。” 谢昭昭从气窗滑下去,顺着夜色奔向外面。 刚才带云祁过去的时候,她发现那墙壁便其实是有个狗洞的。 狗洞有点小,自己的身形还勉强能钻,云祁肯定是过不去。 这也是当时谢昭昭没出声的缘故。 此时自然是顾不得嫌弃狗洞。 谢昭昭找到之后,便扒拉开旁边的杂草,钻了出去。 外面不远处火把照亮半边天,便是护卫大相国寺安全的禁军营帐。 前来祈福的官员以及男丁公子们也安顿在营帐之内。 谢昭昭慢慢靠近,等一队巡逻的禁军过去之后,她乘机混入营内。 营中军帐看似密密麻麻,其实分布是极有规律的。 外围营帐都住着禁军,因此经过的时候谢昭昭十分小心。ъitv 若被发现,那问题就大了。 内圈才是官员和各府公子。 谢昭昭出发前一日见过谢长安,谢长安说起过,他看营帐方位图,还告诉谢昭昭,若是在寺中有什么需求,可以派人出来告诉他,他会帮忙安排。 如今倒是方便了谢昭昭寻他。 一盏茶的功夫,谢昭昭便找到了谢长安的帐篷。 账内亮着烛火。 谢昭昭瞧外面没人,直接闪身而入。 嗖—— 一支笔直接朝着谢昭昭面门飞来。 谢昭昭低喊:“六哥!” 话音未落,又听嗖的一声。 另外一样东西凌空而来,且比先前那支笔速度更急更快。 当! 后来者打飞了先前那支笔,两样东西都掉在地上。 谢昭昭一看,却是谢长安随身玉佩。 “昭昭!”谢长安快步走过来,面含担忧:“没伤着你吧?” “没……”谢昭昭喘了口气,弯腰把谢长安的玉佩捡起来,笑着说:“六哥反应也太快了,要不是我喊一声,你这笔岂不是要把我的脸画成花猫?” “那你还随便冲进来?”谢长安瞥了谢昭昭一眼,无奈道:“莽撞了些……把脸擦擦,墨汁都甩到脸上了。” 他朝着谢昭昭递过来一个白色手帕。 “不用不用。” 谢昭昭随手拿出怀中另外一方黑色的,“你手帕这般干净,我用来擦墨汁弄脏了还得帮你洗。” 谢长安失笑:“你自己的用脏了难道不洗?不过你怎么喜欢黑色手帕?” “唔……”谢昭昭心说,我当然不喜欢黑色,这旁人的。 她笑了笑跳过这个话题,“我找六哥有事。” “要紧事?”谢长安指了指账内行军矮榻,“坐下说。” “好……”bigétν 谢昭昭擦了擦自己的脸,又仔细把谢长安玉佩上的墨汁也擦干净,递给他才说:“我想请六哥帮忙,放个孩子进大相国寺。” 谢长安一怔:“什么孩子?” “很要紧的一个孩子。”谢昭昭说:“请六哥一定帮我。” 谢长安沉吟了一下,“倒也不难……只是如今祈福快结束,水陆大会马上就开始了,这孩子放进寺中,若是出点岔子,恐怕很危险。” 大行皇后的水陆大会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牵连一大片。 放一个孩子进来,出了问题不但那孩子逃不过一死,放他进来的人也难逃干系。 谢昭昭当然知道事情的深浅,所以才没有派人来和谢长安传话,而是亲自过来一趟。 谢昭昭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楚南轩的孩子。” “什么?”谢长安面色大变,“我是听错了吗?” “没有,六哥没听错,那是楚南轩的孩子。”谢昭昭说道,“所以出了事情,自然有人担着,六哥不必太担心。” 谢长安的脸色数度变化。 先是震惊于楚南轩竟然有了孩子,后又见谢昭昭如此平静更加诧异。 他有无数个疑问想要问谢昭昭。 谢昭昭看着他:“等这次的事情了了,回家我好好与六哥说。” “那……那好吧。” 谢长安瞧她这般平静,反倒担心起来,怕自己问的多了惹她难受,“我帮你安排便是。” “多谢六哥!还有一点小事,想劳烦六哥。” “你直说就是。”谢长安给谢昭昭倒了杯茶,“你我兄妹,不必客气的。” “嗯。”谢昭昭点点头:“是这样的,今夜寺中发生点事情,云祁他受伤了,到这军帐之中寻大夫治伤,我猜他在苗先生那儿。” “所以想请六哥去帮我跑一趟,看看情况。” 谢长安神色变得有些莫测。 自己的妹妹对未婚夫有个孩子平静以待,毫无反应,却对几年前愤恨躲避的皇长孙还关心了起来?biqμgètν 这段日子他随着父亲忙朝政和军中的事情,对家中关注不多,只知道二房不太消停。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谢昭昭如此转变! 但此时显然不是解惑的时候。 谢长安拍了拍谢昭昭的肩膀,“等着,我这便过去。” “辛苦六哥了。”谢昭昭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六哥真好。” 六哥只比谢昭昭大一岁半,平素两人关系不错,也比其他的兄长要亲近的多。 谢长安也是谢家七个孩子之中,最简单最温和的人。 在他面前,谢昭昭总能放松自己。 谢长安走之前,还拿了个很小巧的方盒子来给谢昭昭,打开一看,却是一些干果零嘴。 谢昭昭眸色更加柔和。 六哥总是这样体贴。 第70章 百花杀 谢长安去了片刻便回来了,“他的确在,现在人昏沉着,苗先生说情况已经稳住了,你……要过去看看吗?”biqμgètν “方便吗?” “我帮你安排。” “那好,有劳六哥了!” “自家兄妹,可不兴老说这些客气话。”谢长安笑着,朝外吩咐一声,没一会儿便有人送了一身小兵的衣裳来。 谢长安到外面去,“你换好出来。” “行。” 小兵的衣服有些宽大,谢昭昭直接套在身上,收拢了腰带后整理了一下。 她在女子之中算是身材高挑的,如此一弄倒是刚刚好。 布帽一戴,天气漆黑,也分辨不出什么。 苗先生算是谢家的人,因此帐篷就安顿在不远处。 谢昭昭换好衣服,谢长安带着她没走几步就进了苗先生那座小账。 账内药草气息弥漫,中间放着一个朴素的木质屏风,后头的行军榻上有人躺着,苗先生正坐在屏风前的木桌边上切药材。 人高马大的玄明原本在屏风后面立着,察觉有人进来,立即回头,错愕道:“七小姐?” “嗯。”谢昭昭点点头,蹲在苗先生面前问:“他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苗先生老神在在,“死不了。” “那个药,解了吗?会不会伤身体?”谢昭昭追问。 苗先生抬眸看她一眼,“老夫是什么人,一出手当然药到病除,都解了,不会伤身体,以后成亲也不影响。” 这老头眼神揶揄。 谢昭昭抿了抿唇,暗骂一声老不修。 谢长安不知道云祁是中了什么药,只以为是毒。 虽说他和云祁没什么交情,但看妹妹这么担忧,云祁无事自然是好的。 “那手臂上的伤呢?”谢昭昭又问。 “太深了。”苗先生哼道:“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下手那么狠,深的要见骨,这不,老夫正在配药。” 谢昭昭心底讪讪。 那要不是云祁当时太过火,她也不至于下狠手。 她垂眸想了想,朝谢长安说:“六哥,我在这儿留一会儿,看看他的伤。” “好吧。”谢长安点头:“那我先回去,把哲雷留在外面,你如果有事叫他传话给我。” 谢昭昭应了一声。 等谢长安离开,她立即到屏风内侧去。 云祁沉睡着。 行军榻低矮又窄小,云祁手长脚长,躺在上面显得很是屈就,套着长靴的脚有一部分都长了出去。 他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脸色已经恢复平静,只是额头上沁着细汗。 谢昭昭当时划伤的是他的右手手臂。 现如今衣袖已经剪开,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 谢昭昭自小生于军营长于战场,见多了血肉模糊的伤口,断手断脚也不是没看过。bigétν 但这伤口是她划的,如此一来,瞧那伤口倒觉得很是触目惊心。 她当时用了那么大的力吗? 她还以为苗老头夸大其词了! 谢昭昭深吸口气,到床边去坐在小圆凳上,这一细看才发现,伤口上还有抓痕。 显然是自己划了一道之后,云祁为了保持理智所以一直掐着伤处,才把伤口搞得这般可怖。 谢昭昭微咬下唇,小心地执起他的手臂,用一旁的药酒擦拭伤口周围血渍。 “苗先生,你配药要多久?”谢昭昭一边擦拭一边问。 “得一阵子。”苗先生回了一声,“那边不是有金创药吗?你重新给涂一点儿,先把手臂给包扎起来吧。” “好。” 谢昭昭应了,皱着眉处理伤口,忍不住说道:“这伤口如此严重,怎么放到现在还没处理?” “你这丫头是在怪我老头子了?”苗先生哼道:“他中那个药,处理不要时间的吗?老夫刚给他缓了药效,你就来了!” 谢昭昭“哦”了一声,没再多说。 谢昭昭是懂得处置这些皮肉外伤的,清洗好了伤口之后,重新上药,仔细包扎,刚将白色的纱布打了结,行军榻上的云祁轻喘了一声,醒了。 “感觉怎么样?”苗先生问。 “头晕。”云祁眼帘看着有些沉重,“没力气。” “这都是正常反应。”苗先生从外面进来,直接给云祁口中塞了一颗药,“你中的是百花杀,药效最强的一种,也便是你过来的快,又遇到我老头子。” “不然你下半辈子就没幸福可言了。” 云祁说:“那多谢先生了。” “不敢不敢。”苗先生笑道:“老头子这就给殿下煎药去,等喝了药,药效便完全解除了。” 苗先生走了。 玄明琢磨了一下,也退下了。 帐篷里就只剩下谢昭昭和云祁两人。 谢昭昭瞧云祁咽下了药,便赶紧起身过去,倒了杯茶来,扶着他起身靠着自己,将茶水喂给他。 云祁抿了两口,脸一侧,靠在谢昭昭肩头,呼吸之间,清淡的热气落在谢昭昭白玉一样细腻的肌肤上,“刚才……弄疼你了吧?” “还好。”谢昭昭身子有些紧绷,“你怎么会在那里?还中了算计,那禅院里面出了什么事情?” “我收到你的字条过去的。”云祁闭着眼,“去了察觉不对,要走时有个和尚出来拦我,我便将那人杀了。” 谢昭昭脸色微沉,“太子妃让婢女带我去抄经,然后走到那禅院前,婢女便找了个内急的借口没了人……你那字条也不是我写的,多半和太子妃有关。” “她先前看过我抄写的经书,还提过我的字。” 云祁“嗯”了一声,冷笑:“我知道是她,除了她也没有人这么处心积虑来算计我。” 在为大行皇后祈福期间,如果云祁和谢昭昭乱搞,还被太子当场撞见。 就算云祁是中了算计不能自控,也依然无法抹去他一心儿女情长,亵渎大行皇后的行径。 以太子的脾气,恐怕好不容易和云祁修复了一点点的父子关系也要从此分崩离析,云祁还要担上大罪。ъitv 至于谢昭昭,扣上一个勾搭皇长孙的罪名,还是在这样敏感的时间段,佛寺之中,大行皇后水陆大会之前……只怕一死难逃。 谢家也要受到牵连。 这太子妃表面一副菩萨心肠,却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第71章 孤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谢昭昭背脊发冷,沉声说道:“这次的事情虽然有惊无险,但咱们以后须得小心,传信的时候我们做个专门的记好。” “若没有记号,便知道是旁人做鬼。” “嗯。”云祁闭着眼,身体疲惫,软软靠着谢昭昭。 谢昭昭把他扶好,低头看去,只见云祁脸色略有些发白,额头又开始冒汗了。 谢昭昭一边给他擦拭细汗,一边心情复杂。 从小到大见云祁,什么时候他都是桀骜飞扬,除了在自己手底下被揍的鼻青脸肿过,但那都是一点点皮肉伤。 她从未见过云祁有如此虚弱的时候。 这样虚弱的云祁冲撞着谢昭昭的心,她的眼底也忍不住泛起浓浓担忧:“你真的没事吗?” “死不了。”云祁笑了一声,脸颊朝着谢昭昭脖颈上蹭了蹭,“你让我多靠一靠,没准儿很快就好了呢。” “……” 谢昭昭默默,“还能油嘴滑舌,那是真的死不了了……躺下吧,我出来太久了,须得回去。” 她将云祁慢慢放下,云祁忽然抬头。 谢昭昭只觉脸颊上一凉,竟是被这家伙亲了一下。 “你——”谢昭昭瞪着他。 “我疼。”云祁叹了口气,神色有点儿无奈:“亲一下我能多忍忍,不然我痛的喘不了气。” 谢昭昭没好气,直接撒手,把他丢到床上,毯子也没给他拉就转身走了。 云祁唇角微勾,带着得逞的浅浅笑意。 直到玄明走进来,他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收敛,转瞬间变成了冷厉,“回禅院。” “可是——”玄明错愕,“殿下您的身子还没完全好。” “苗先生煎药还需要一阵子。”云祁翻身而起,虽然动作没有原本矫健,但也是利落的:“这一阵子时间,够我过去一趟,办点事。” 云祁和玄明进到寺庙内便直接往太子所在的禅院去了。 此时已经是二更天。 今夜寺中出了事情,禁军查探毫无收获,太子到现在都还没休息。 当云祁脸色惨白的出现在太子面前时,太子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填意外和担忧:“你这是怎么了?” “小事。”云祁说道:“我过来时见禁军进出频繁,是在搜查凶手吧?杀那个和尚的凶手父亲不必去查,是我。” “你?” 太子面色微变,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有人约我去那里,然后在里面点了媚香。”云祁半靠着玄明,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我要走时,那和尚来拦,我才动了手。” “便是用这张字条约我前去。”云祁从袖袋之中取出字条,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快速扫了那字条一眼,脸色转为阴沉:“是谢昭昭约你?” “我倒希望是她。”云祁面露苦笑,“可她怎会约我?” 太子眉毛紧拧,慢慢捏紧手中字条,眼神暗沉汹涌。 片刻功夫,他转向云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叫太医来吧。” “不必了,已经找大夫看过。”云祁眼眸无力地半垂着,“没什么大碍了,休息一下就好。” 太子又问:“那你的手臂又是怎么回事?” “那媚香霸道。” 云祁虚弱地说:“为了保持清醒,便刺伤了自己,已经包扎过了……今夜的事情蹊跷,儿子如今又身体不适,还望父亲派人仔细查证。” “嗯。”太子点头,“你快些回去休息吧,等会儿让太医过去看看。” 这一回云祁没有拒绝。 他维持着虚弱无力的样子,被玄明扶着。 等回到自己的禅院房间内,云祁一把甩开玄明,到桌边倒了杯冷茶喝,并吩咐:“你去看看苗先生的药熬好没,好了送来。” …… 太子在云祁离开之后,带着贴身护卫统领雷鸣前往太子妃所在的禅院。 时至半夜,太子妃却还没休息。 一见太子前来,太子妃赶忙出来相迎:“这么晚了,殿下怎么——” 太子将一张字条放在太子妃面前桌上,成功让太子妃住了口,脸色也变得复杂起来。ъitv 太子妃衣袖下的手轻轻捏紧,“这是什么,殿下?” “你不必装无知,装无辜。” 太子深邃的眼底迸射出锐利光芒,如刀剑一般,能轻而易举划破太子妃的伪装,“今晚的事情,你心知肚明。” 那和尚的尸体被发现时,太子便立即传召禁军前去围住禅院,询问巡逻之人可曾见什么人出现。 其中一队说见谢昭昭去过。 而且隐约听到谢昭昭和婢女说为太子妃抄经之事。 其余禁军都不曾见过什么人。 那谢昭昭的嫌疑自然最大,因此太子派人前去查问谢昭昭,谁知她回去了。 后云祁又出现,告知他那些,再结合今夜前去那禅院,分明是太子妃有意引导。 这张纸条亦是罪证。 太子只派人到祈福大殿略微一查问,便探知经文以及笔记之事,顿时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太子妃脸色惨白:“我真的不知道太子说的是什么!” 太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回京吧,就在你院中好好待一段日子,抄抄经,静静心。” 话落,太子转身便走。 太子妃呆住,追了两步:“殿下、殿下,真的不关我的事——现在祈福正在要紧时候,马上水陆大会便要开始了,我怎么可以这个时候回京,殿下!” “你不回京,孤怕你再做出什么冲撞大行皇后的蠢事来,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 太子冷冷说道:“这次的事情,孤可以当做不知道,保留你太子妃的颜面,但孤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 谢昭昭在谢长安的帮助下,回去的时候可算是没钻狗洞。 到自己禅房内时已经很晚。 香桂见谢昭昭一切稳妥,大大松了口气。 谢昭昭脱掉身上的青灰色宽袖劲装。 她本打算吩咐香桂去休息,但一抬手脱衣服的时候,布料蹭的后背有点发疼。 “你给我看看。”谢昭昭还是皱眉叫住香桂,脱衣的动作也小心了许多。 香桂到谢昭昭身后去,帮她脱掉衣裳时倒抽了一口气。 “好多擦伤,这、这怎么弄的?”香桂小心翼翼地拿下谢昭昭的中衣,“小姐,您去床榻上趴着,奴婢帮您上点儿药。” 第72章 水陆大会 “嗯。” 谢昭昭踢了鞋子,抱着枕头趴好,琢磨着这擦伤应该是那会儿,被云祁那厮按着轻薄,压在假山上弄的。 还别说,他那会儿力道真的大。 其实后背一直隐隐不舒服,只是今晚事情太多了,来来回回,忙着的时候连那点不舒服都忘了。 这会儿所有事情都暂时安顿了一些,不适便也袭了上来。 这次出来也带了一些日常用药,治疗擦伤的药膏抹在伤口上清清凉凉,十分舒服。 谢昭昭趴了一会儿,眼皮有些重,不知觉就睡着了。 香桂轻手轻脚给谢昭昭盖了个毯子才退下。 这一晚上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起身的时候谢昭昭精神不济。 于氏瞧在眼中,只觉得是最近祈福累到了,也没多想。 窦氏累的够呛,走路都有些摇晃,由谢星辰和贴身的嬷嬷扶着往前走。 到了祈福大殿,大家各自到各自位置之后,谢昭昭发现太子妃的位子空了。 于氏声音极低地说:“太子妃怎么没来?难道是累倒了?不应该吧!” 贤妃和宁妃能撑得住。 那些平素养尊处优的命妇们也都能坚持。 太子妃作为儿媳,也算是皇家表率,竟然没有出现? “不知。” 谢昭昭若有所思地看了太子妃的位置一眼,淡声说:“闲事勿管,咱们做好咱们的。” 于氏噤声跪好,果然再未吭声。 太子妃没有出现,自然引起许多人的猜测。 太子妃将东宫管理的井井有条,对太子无微不至,温柔体贴,连对云祁那个混世魔王继子都关怀备至,逆来顺受。 对宣武皇帝更是时常亲手做糕点表孝心。 她几乎是十全十美的,不管是做人继室、继母、儿媳,还是大秦太子妃。 水陆大会如此重要,她却忽然缺席,谁人不琢磨深思? 只是她不出现的突然,贤妃和宁妃也都没个说法。 大家至多是胡思乱想一下也就罢了。 毕竟,这么多天过去,祈福抄经折腾的所有人体力不支,可没空再琢磨太多别的。 傍晚回去后,谢星辰等夜色深些,于氏那边熄了灯才到谢昭昭房中来,“你给我安顿好了吗?赫儿现在就在山下。” “好了。” 谢昭昭说,“你让人带着他去禁军营西南,自然有人带他进来。” “好。”谢星辰点点头,好奇地问道:“昨晚你出去的那一趟,是和太子妃有关的,你可知道太子妃为何今日忽然不在?” “我怎么知道?”谢昭昭散漫地说:“况且,就算我知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是我的谁?” 谢星辰僵了僵。ъitv “走吧。”谢昭昭淡淡说:“该帮你的我会帮,你惦记的事情能不能成,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不用你提醒。” 谢星辰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香桂狠狠瞪了谢星辰一眼,“真是把自己当盘子菜了!” 谢昭昭没有吭声,只是冷笑一声。 明日便是水陆大会,楚南轩负责水陆大会的安全,一定会在现场。 可算是有好戏看了。 想到此事,谢昭昭心情不错地丢开笔,又喊香桂来给自己后背上了药。 …… 大行皇后谥号明德,是宣武皇帝的发妻。 两人从一无所有,相互扶持着到了问鼎天下。 宣武皇帝对这位妻子的感情无比深厚,而明德皇后也的确是少见的贤后,堪为天下女子表率。 这次的水陆大会,因为是明德皇后整寿,因此办的十分隆重盛大。 大秦境内所有高僧几乎在一年前就已经齐聚大相国寺,只为准备这场盛大的水陆大会。 水陆大会从卯时便要开始,一直举行到亥时。 所有人几乎都是寅时便起了身,前去大相国寺大殿之外的广场之上侯着,等待祭祀。 大部分的女眷们,被接连一段时间的祈福抄经折磨的体力不支。 好多的官员也疲惫的厉害。 但这最要紧的水陆大会当然不能掉链子,所有人全都勉强打起精神参加。 谢昭昭扶着于氏,跪在自己的蒲团上。 于氏深吸口气,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今天要把头磕破了。” 这可不是于氏夸张。 水陆大会的流程十分繁琐,念祭文的时候要叩头,宣武皇帝上前祭拜,太子、周王以及其余皇孙公主上前祭拜的时候,其余人也都要叩拜。 这一天下来不知道叩多少个头。 于氏暗叹道:“这分明是折腾活人啊。” “嘘。”谢昭昭朝着于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莫乱说。” 于氏果断闭上嘴,表情讪讪地朝着谢昭昭笑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和谢昭昭身份不太对。 她这当娘的冒冒失失时刻需要女儿提点,谢昭昭反倒稳重睿智,得体的很呢。 于氏郁闷了一下,整理心情和表情,努力摆出长辈姿态来。 辰时一到,水陆大会正式开始。 这次的水陆大会由礼部官员主持,唱礼之后便由大相国寺住持大师带领僧人诵经祝祷。 这一项便是一个时辰。 梵音绕耳,天色逐渐大亮。 诵经结束,礼部官员宣读明德皇后功德,之后又是诵经祝祷。 据说每一次诵的经不同。 但谢昭昭对这些毫无了解,也分不出个你我他来。 她规规矩矩地听了会儿,瞧左右的人都强撑着,大部分根本无心听诵念经文,都在偷偷地转换着姿势,以求得片刻舒适。 谢昭昭忍不住眼神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在谢星辰的身上。bigétν 谢星辰脸色不好,额头也冒着细汗。 和其他女眷一样,她也偷偷将屁股坐在脚跟上,揉着膝盖。 至于窦氏,基本半靠着谢星辰,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察觉到谢昭昭在看她,谢星辰抬眸瞧了谢昭昭一眼。 别看她身体要撑不住了,眼神却有力的很。 谢昭昭收回视线,又浅浅淡淡地落到了侧前方不远处,楚南轩的母亲杨氏身上,只看了片刻,默默垂下眼眸。 巳时三刻,宣武皇帝亲自为明德皇后念祭文。 谢昭昭侧了侧脸,看到楚南轩站在角落位置。 今日楚南轩配了软甲和宝剑,看起来雄姿英发,十分威武。 谢昭昭勾了勾唇,就不知道等会儿,你还能不能威武的起来呢。 就在宣武皇帝祭文念完的那一瞬,场上忽然响起一道孩子嘹亮的哭喊声,“放开我,我要见我爹爹!” 第73章 他就是我爹爹 现场本就安静,这小孩儿一声嘹亮的哭喊,便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大家原本疲惫不堪,却在这一声之后都一个激灵,快速搜寻起声音来源,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个时候捣乱。 “爹爹、爹爹——”那孩子又喊叫了两声,声音里带着无数兴奋。 大雄宝殿内,不知怎的冒出个四五岁的孩子来。 孩子穿着上等丝绸做的锦衣,戴着小帽。 他浑身上下脏污不堪,脸上也沾了许多的污渍,唯有一双眼睛又大又闪亮。 此时那孩子正被一个禁军拎在手上,不断扑腾着手脚挣扎。 楚南轩回头只看了一眼,整个人脸色陡变,僵硬成了一座石雕。 “爹——”孩子又喊一声,用力挣扎。 宣武皇帝平静地看着那个孩子,因为他没有吭声,禁军也不敢随意处置。 “皇上息怒!”楚南轩在短暂僵硬之后很快回过神来,“末将马上把这孩子弄走!” 他朝禁军打了个眼色。 那禁军便要捂住孩子的嘴巴将人弄走。 宣武皇帝却忽然抬了抬手,“把这孩子放下。” 禁军停住动作,将孩子放到地上。ъitv 宣武皇帝走过去。 他已经六十多岁,但精神矍铄,步履稳健。 因为身在上位多年,目光平静时亦是不怒自威,寻常人多看一眼都不敢,如今这个小孩子更是被吓得连连朝后退。 宣武皇帝蹲下身,“小娃娃,你怎么进来的?” “狗、狗洞……” “哦。”宣武皇帝点点头,“你是来找爹爹的?这里有你爹?” “有的。”小孩子说着,飞快地看了楚南轩一眼,“就是他!” 现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完全傻住了。 楚南轩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孩子! 宣武皇帝淡淡地朝着楚南轩看了一眼。 而楚南轩脸色惨白,“皇上,此事——” “住口。”宣武皇帝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淡声吩咐,“把这孩子带下去照看着。” 太监总管李禄赶紧使眼色,几个小太监上前,便将那孩子带走了。 还捂住了孩子的嘴,免得他再哇哇大叫。 宣武皇帝如同无事一般,又回到了祭台之前,接过主持手中三株高香,放入香炉,双手合十闭目。 水陆大会继续进行。 仿佛这个孩子不曾来过,这个小插曲不曾出现。 但谢昭昭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平静。 雄才伟略的宣武皇帝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从这个孩子朝着楚南轩叫爹的那一刻,已经在他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甚至不用一声令下,李禄那边便会让人去查证孩子是不是楚南轩的。 楚南轩如果认这个儿子,那谢昭昭和楚南轩的婚约必定要废。 楚南轩如果不认,就得交代这个孩子真正的父亲。 这个孩子是谢星辰在皇宫怀上的。 那么巧有羊角风,那么巧云祁还曾听过宣武皇帝说起过羊角风,那这个孩子的父亲极有可能与皇室有密切关系。 楚南轩和这样的人牵连在一起,背后要说没有阴谋谁能相信! 所以不管他认与不认,必定要焦头烂额,让宣武皇帝猜忌厌恶。 谢昭昭垂下眼眸,唇角轻到不能再轻地勾了勾。 跪在侧前方的楚夫人杨氏回头,扫了谢星辰一眼。 那一眼阴冷如毒蛇一般,恨不能当场要谢星辰的命。 而谢星辰浑身发冷,担忧赫儿被那些太监带走之后受到苛待,压根没感受到杨氏的那一眼。 谢星辰心里七上八下。 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以为宣武皇帝会当场过问,她甚至准备好了说辞,证据,证明自己和楚南轩这些年的情分,让楚南轩百口莫辩。 这事儿不认也得认!biqμgètν 非得娶她不可! 她却哪里明白,比起楚南轩忽然多出个儿子,在宣武皇帝的心中,明德皇后的冥诞水陆大会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人可以打断破坏这件事情。 接下来,水陆大会按照流程继续进行。 所有人谨小慎微,唯恐出错。 楚南轩伴在宣武皇帝身边,比所有人都紧张。 他心中愤怒又担忧,却不敢多看人群之中的谢星辰一眼。 他的手紧紧握住宝剑剑柄,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 一张英俊的脸也僵硬的额角鼓起青筋。 打断明德皇后水陆大会,谢星辰这个女人哪来的胆子? 是不是疯了!ъitv 谢威跪在宣武皇帝身后左手位置,眼底涌动着不可置信。 楚南轩怎么可能忽然冒出个孩子来? 皇族那一列,云祁跪在孙子辈最前面,背脊笔挺,跪的端正,平静而淡漠。 似乎方才那一点小插曲不曾出现过一般。 太子起身给明德皇后上香的时候,一眼扫过云祁,觉得他这副平静淡漠的样子,倒是和宣武皇帝像了个十成十。 只不知道这楚南轩忽然冒出的儿子,和云祁有没有关系? 毕竟一个孩子忽然出现在重兵把守的大雄宝殿,绝不是巧合。 楚南轩和云祁之间夹着谢昭昭。 云祁这小子以前就致力于扯楚南轩的后腿,找楚南轩的麻烦。 如今为了把楚南轩彻底踩死,若是搞出这么一桩事情来不是不可能。 太子将高香放入香炉,眼底浮起几分冷意。 如果真的是云祁,要被宣武皇帝查出来的话,楚南轩倒了霉,云祁肯定也跑不了。 至于其余人,则多的是看好戏的。 那孩子如果真的是楚南轩的,难道是谢昭昭和楚南轩私底下生的? 那岂不是不检点! 如果孩子是楚南轩的又和谢昭昭没关系,那谢昭昭便是被蒙在鼓里了,傻子一样被人骗了多年,一成亲就要喜当娘。 又该为京城未来半年贡献谈资了。 众人各怀心思,于氏的脸色也极度难看,却偏偏是这样的场合,再怎么不高兴也发作不得。 她抓住谢昭昭的手,做无声安抚。 等这水陆大会结束之后,她非得找谢威,将昭昭和楚南轩的婚事给解决掉不可! 谢昭昭却是神色平静,该叩头就叩头,该跪着就跪的端正,似乎根本没受到那点小插曲的影响。 第74章 昭昭,我可以解释 水陆大会结束已经是亥时三刻。 所有人跪了一整天,起身都是艰难。 谢昭昭勉强站好,扶着于氏回她们住的禅院,打算稍事休息之后便收拾回家去。 于氏一路沉着脸,刚到禅院立即冷声说道:“必须解除婚约!”bigétν “好,解除。”谢昭昭扶着于氏坐下,摸了摸于氏的膝盖。 于氏“嘶”了一声,一把抓住谢昭昭手腕,“不用帮我按,你也跪了一天,快坐下歇歇——楚南轩这个混球,竟然连孩子都有了,还那么大!” 那孩子少说也四五岁,岂不是说,在他和谢昭昭被圣旨赐婚的时候,他就和旁的女人在一起鬼混? 于氏一拍桌子:“到底是和哪个贱人生的!” 站在门外,正要叩门进来的谢星辰僵住,那手便叩不下去了。 霜序扶着谢星辰,朝谢星辰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显然不是进去询问谢昭昭的时候。 谢星辰咬牙片刻,只得靠着霜序的扶持回到了自己的禅院内。 窦氏一见她便问:“怎么这么快回来?你不是去问谢昭昭——”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谢星辰冷声说:“大伯母还在呢……先收拾东西,等回府再说。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 不过大相国寺距离京城本就不远。 收拾东西大致用了一柱香的时辰,于氏带着谢昭昭,窦氏带着谢星辰,便匆匆回城去了。 于氏因为楚南轩忽然冒出孩子的事情气的不轻,一路上沉着脸,不知道琢磨了多少种和楚南轩解除婚约的法子。 窦氏和谢星辰却担心孩子,也为如今的情况十分不安。 孩子落到了宣武皇帝手中! 此时谢星辰也后怕起来。 打断明德皇后的水陆大会可谓是罪大恶极,万一宣武皇帝一气之下要了赫儿性命可怎么办? 谢星辰恼恨后悔:“我怎么就信了谢昭昭的鬼话,敢在水陆大会上冒这种险,我真是……真是蠢到家了!” “是那贱人诓骗你!” 窦氏冷冷说道:“星辰,你莫要自责,也不要害怕!明德皇后在世时便很喜欢孩子,赫儿还那么小,无辜稚子,皇上应该不会伤害赫儿的!” “今日赫儿那样朝着楚南轩叫喊,皇上肯定会去派人查赫儿的身世。”ъitv 窦氏微眯着眼睛,“只要查清楚了,你是孩子的母亲,你一口咬定楚南轩,还有那么多的证据,证明你们的情分,楚南轩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事情还是和原本计划的一样!”窦氏冷笑一声,“若是问起孩子如何进大相国寺的,你还可以把谢昭昭咬出来,到时候还是她倒霉!” “这事儿本来就是她撺掇你的,你就告诉皇上,是她哄骗你做的,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去!” 谢星辰在窦氏的安慰下也逐渐冷静下来,“娘说的不错,是我太着急了,都是谢昭昭搞出来的事情,都是她,我怕什么?!” 原本她还打算,等回到府上后去问谢昭昭点什么,现在也不打算过去。 只是这一夜因为担心楚赫的情况,谢星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水陆大会后半段,她曾偷空看了楚南轩两眼。 楚南轩神色很是不好,估摸着他被气坏了吧? 也是。 赫儿的事情一出来,楚南轩和谢星辰的婚事肯定要黄了。 楚南轩一直指望着谢威提拔他仕途,这希望自然也要落空了,如今不生气才怪。 活该! 谁叫他这样对自己。 …… 于氏回到春和楼后,立即让人去将谢威请了过去。 谢威睡了接近一个月的书房,绞尽脑汁赔礼道歉,于氏都是毫无反应,如今主动邀他回来,谢威却乐呵不起来。 他当然猜到于氏为什么叫他回去。 一见面,于氏就沉着脸说:“咱们赶紧想办法把昭昭的婚约给解除了,她决不能嫁给楚南轩。” “这事儿得先看看。”谢威说道:“今天那个孩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万一是旁人设的局——” “设局?” 于氏冷笑一声,“设局栽赃给楚南轩一个儿子?他如果不是本身就有问题,谁会去设这种一查就露馅的局,可笑!” 谢威沉默了。 那孩子喊“爹”的时候,楚南轩脸色的确不对。 如果他完全不认识那个孩子,应该是惊诧意外可笑。 可楚南轩却是惊怒夹杂着恐慌。 这证明楚南轩和那孩子很有可能真的是父子。 谢威摸爬滚打多年,做到如今凉国公,自认为看人的眼光也是不错的。 但没想到在楚南轩这儿竟然是看走了眼。 楚南轩不但牵扯在皇子之间不清不楚,现在私生活也不检点,冒出个儿子来! “你干什么不说话?”于氏皱眉说:“到了这个份上,你不是还非要把昭昭嫁给他吧?” “自然不是。”谢威吸了口气,“但解除婚约这事没那么容易……毕竟婚事是圣上金口玉言,你先别着急,那孩子的事情,我们看看再见机行事。”bigétν 于氏也知道没那么容易,只是心中气愤难平,“他早就有孩子了,这些年还装的一副大好青年的模样,对昭昭体贴关怀……” 这几年她将楚南轩对谢昭昭的温情看在眼中,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 如今却觉得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 谢昭昭回了自己的望月楼,香桂和香蓉便赶紧找冰块帮她敷了下膝盖。 最近跪的时间真的太久了,谢昭昭的膝盖都肿了起来。 谢昭昭靠在床柱上,淡淡问:“怡兰苑那边没事?” “没。”香蓉回道:“方才那边才传了消息过来,说二夫人她们回去说了会儿话就各自休息了。” 谢昭昭挑眉:“都到了这份上还能稳得住,倒是难得。” “小姐……”香桂说:“那孩子不可能忽然出现在大雄宝殿里,是有人放进来的吧?” 谢昭昭懒懒道:“可能吧。” 香桂琢磨着,那天晚上谢昭昭出去了一趟,是不是谢昭昭想了什么法子放进来的? 小姐也太神通广大了点儿,事情做的悄无声息的。 谢昭昭靠着床柱养神,接下去也不再说话。 等冰敷了片刻后,谢昭昭随意洗漱了一下,挥退婢女打算休息。 然而她刚踢了鞋子拉被子,窗口却忽然有轻微响动。 谢昭昭顿了下,下床穿鞋子往外走。 “昭昭。”窗口位置,楚南轩一身青衣立在那里,“我可以解释。” 第75章 你还有脸质问我,真恶心 谢昭昭瞳孔微微一缩,平平说道:“解释什么?” “白日水陆大会上的那个……孩子。” 楚南轩语气有些僵硬,眼底有些微焦急闪动,“你见过那个孩子的,知道他是我副将的遗孤……你要相信我,他不是我的孩子!” 谢昭昭心说:我当然相信你。 因为你没羊角风。 但她面上却是淡淡的,不言不语,只静静看着楚南轩,倒让楚南轩猜不透她的心思。 “昭昭。”楚南轩往前走了两步,“今天的事情绝对是意外,我也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忽然出现。” “你放心,我明日一早就入宫,将事情禀告皇上。” “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情。” 谢昭昭唇角轻勾,“其实不必专门乘夜来告知我。” 楚南轩拧起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未婚夫妻……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今天发生的事情?” “不在意。” 谢昭昭平静道:“你有你的自由,想做什么做什么,无需与我解释和告知。” “你——” 楚南轩神色复杂地盯着谢昭昭,对她到了这个份上还能如此冷静无法接受。 最近这段时间,谢昭昭先是甩他一巴掌,后又以大行皇后冥诞之事推脱婚事,更是对他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楚南轩心里便憋了一股火气。 杨氏叫他找谢昭昭缓和下关系的时候,他嘴上答应着,实际上根本没行动。 他觉得谢昭昭是吃错了药才敢这么闹腾,索性直接冷处理。 冷着她。 他和谢昭昭多年感情,谢昭昭平素也眷恋他眷恋的很,冷一段时间她自然就会放软了身段回头找他。 然而他却没等到谢昭昭回头,反倒等到楚赫突然出现在水陆大会上叫他爹! 楚赫出现的蹊跷。 楚南轩这一日看似守在大雄宝殿祭台附近半步没离开过,却在心里将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 大相国寺周围守的跟铁桶一般。 一个四岁多的孩子,绝不可能穿过重重禁军防卫出现在大雄宝殿。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 能在水陆大会这种场合把一个孩子偷放在那么关键的位置,整个京城有那个本事而且有理由那么做的人只有云祁。 云祁当时太平静,平静的就像早知道会发生这件事情一样。 此时楚南轩再看着面前同样冷静的谢昭昭…… 她太平静了,似乎也毫不意外。 难道是谢昭昭和云祁合谋算计他? 可为什么—— 楚南轩的脑中嗡嗡作响,无数疑问冲击着他,更有隐匿的愤怒冲上脑门。 谢昭昭明明是他的未婚妻,怎么能和旁人合谋算计他!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你是移情别恋了,对吧?”楚南轩缓缓发问,“你不愿意嫁给我就算了,为什么要弄出今日这么一档子事情来害我?” “冲撞大行皇后冥诞祭礼,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大罪?!” 宣武皇帝现在没有下令处置,不代表不会处置。 越是如此平静,降罪的时候只会越发严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谢昭昭说道:“你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叫人了。” “叫人又如何?”楚南轩冷笑道:“你我未婚夫妻,乘夜见面怎么了?我今夜倒非要问问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谢昭昭神色微凝,不露痕迹地后退半步:“我没有什么意思。” “没有?”楚南轩往前跨了一步,“我们以前那么好,你总说要早点嫁给我,现在却见我便如见到路人一般冷漠无情,你还说没什么意思?” “你是看上云祁了吧?”楚南轩眼中利光闪烁,“你们怕是早早就勾搭在了一切,不然云祁回京怎么回的那么巧。” “他一回来你便对我翻脸无情,恨不得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住口!” 谢昭昭冷冷道:“你别把所有人都想的和你一样肮脏,表面装着深情,背后勾搭乱搞,这种事情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出来的!”biqμgètν 楚南轩眯起眼,“云祁跟你说了什么对不对?” “话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懒得和你装下去。” 谢昭昭一字字说道:“是你的宝贝星辰告诉我的,你们背着我都干了什么好事,她一件件讲给我知道了,现在要不要我转述给你?!” 谢昭昭眼底升起浓烈的厌恶和憎恨,“你还有脸质问我?真恶心!” 楚南轩一僵,眼底瞬间刮过浓烈的风暴。 谢昭昭反手挥向屏风,就要制造声音引来外面的守卫。 但楚南轩反应极快,一把将谢昭昭手腕捏住猛力一拉,便叫谢昭昭扑到了他面前。 “咦?”楚南轩轻而易举制住谢昭昭双手,另外一手捏住她的喉咙,将她压在铺着描金桌布的圆桌上,那双阴郁的眸子透出几分诧异。 “这几次见你都觉得你脚步沉重,我还猜测你怎么了,没想到你武功尽失!” 楚南轩倾身靠近谢昭昭冷笑,“你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怎么敢朝我挑衅叫喊?嗯?” 他手下用力,谢昭昭顿时感觉呼吸困难,奋力挣扎起来。 她这望月楼本来就大,闺房更是比寻常房间大了一倍不止,且隔音效果极好。 就他们说话的这些声音,根本无法引起外面守卫。 谢昭昭扭动着,企图踢翻什么东西。 这意图却被楚南轩洞悉。 楚南轩轻而易举压制住她的双腿,冷笑一声,“真没想到,你也有在我手底下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 谢昭昭已经准备就寝,此时只穿着轻薄中衣,左右挣扎之下,衣襟大开,那细腻香软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 楚南轩眯起眼睛,心底浮起一个念头。 他的手指一动,点住了谢昭昭的穴道,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抚上谢昭昭冷玉一样的肌肤。bigétν “你这些年总想嫁给我,今夜我便圆了你这几年的愿望,先把你变成我的女人……”楚南轩勾唇轻笑,“然后再补上大婚,也是一样的。” 他们本就有婚约,一旦谢昭昭真的失身给他,那就非嫁不可,到时候谢家还是得扶持他走稳仕途。 至于那个孩子,只要他稳住了谢星辰,坚决不认,谁能栽赃到他身上! 第76章 该死 谢昭昭脸色大变,舌根僵硬,浑身也无力,完全任人鱼肉的姿态。 楚南轩一边将她抱回床榻上一边说:“这么些年了,我们虽是未婚夫妻的名头,但你着实死板的很,平素至多牵个手。” “你对着我时这般死板,对云祁是不是也这样死板无趣?” “还是你在云祁面前便是另外一种姿态,不然他为什么对你那么着迷,嗯?”楚南轩倾下身子,阴翳的眼眸盯着谢昭昭。 谢昭昭眼底烧着熊熊怒火。 楚南轩看着,不见畏惧,反倒笑了。 “你清白还在吗?” 楚南轩贴近谢昭昭耳畔,手指勾上谢昭昭中衣系带,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愤恨,“等你做了我的女人,看看那位高高在上的皇长孙还会不会要你!” 楚南轩话音刚落,忽觉身后一股冷风袭来。 他下意识往侧边一闪。 一柄软剑扫过,削掉了楚南轩一缕头发。 楚南轩微惊,连忙翻身后窜。 那软剑如同毒蛇一般,招招要命。 楚南轩没有带兵器,躲闪的十分狼狈。 一转眼瞧见不远处的柱子上挂着谢昭昭的霜月宝剑,他在地面上一个翻滚靠近,想拿那把剑。 但那毒蛇一般的软剑如影随形。 唰唰两下,若非楚南轩反应够快,伸出去的手差点被削下来。 楚南轩被逼到了平素谢昭昭写字的桌边,借着窗外微薄的月光,他看着那握着软剑的人脸色极度难看。biqμgètν 那人一身玄黑色束袖锦衣,身姿颀长英挺,发束墨玉顶冠,右手负后,左手握剑。 剑刃比凉薄的月光还要冷上几个度。 屋内黑沉,他又是背光而立,五官几乎看不分明。 但楚南轩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云祁! “你何时来的?”楚南轩不露痕迹地观察着屋内屋外情况,思忖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堂堂皇长孙,竟然也做这采花贼行径,半夜潜入女子闺房!” 云祁轻启唇瓣:“你该死!” 下一瞬,云祁手腕一抖,手中软剑幽冷光芒迸射而出,朝着楚南轩脖颈削去。 楚南轩大骇,狼狈躲闪。 这屋内摆放着家具,又是一片黑沉,本就不是动手的地方。 楚南轩没有带兵器,自然落了下风。 并且云祁招式毒辣,每一招都扫在致命处,不见半点花哨。 楚南轩不过片刻功夫,身上便好几处挂彩。 电石火花间,楚南轩奋力朝着谢昭昭方向丢出一枚梅花暗器。 云祁立即纵身前去格挡。 楚南轩趁此机会翻身跃出窗外,眨眼功夫隐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云祁击飞了梅花暗器,手腕一动,软剑盘入腰间。 他快步到床榻便去,将谢昭昭微开的衣襟拢的严严实实,拍开她的穴道,直接将她拥入怀中,“没事了。” 谢昭昭身子僵硬,脸也泛着几分惨白。 她抬起手臂,缓慢而坚定地将云祁推开,“多谢。” “……” 云祁沉默一瞬,“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谢昭昭低着头,“你走吧。” “你这样我怎么走?”云祁拧着眉毛,“你好好与我说,有没有受伤?” 也不等谢昭昭说什么,云祁直接抓住她的手臂倾身上前要亲自检查。 谢昭昭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推向云祁。 云祁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谢昭昭声音阴沉紧绷,“不用你管。” 云祁抿紧了唇瓣,站起身来,却不是跳窗离开。 他坐回了床弦上,“你别给我摆出这副样子来,我知道你现在恼我恨我。要打要骂冲我来便是,别气闷着憋坏了自己。” 谢昭昭瞪着云祁,那双又大又美丽的眼睛里逐渐浮起毫不掩饰的愤恨,“你还知道?” “我的武功若还在,哪里用得着受这等欺辱?” “你现在看旁人欺辱我,我毫无还手之力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得意?” 云祁一张脸僵硬无比,没有说话。 他哪里得意? 他来时正好听到楚南轩说那最后几句话,进来便看到楚南轩对她行禽兽之事。bigétν 他的心便如同被刀剑乱砍。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今晚上没来她会怎么样。 云祁咬了咬牙,用力将她抱住,“是我错了,我不该。” “放开、你放开!”谢昭昭奋力挣扎。 云祁却就是不松。 谢昭昭挣不脱,愤怒至极。 想起方才楚南轩的欺辱,她没有半点还手余地,迟来的后怕更是袭上心头。bigétν 她失控地对着云祁发作起来,又捶又打又抓又挠,完全毫无章法。 云祁一下下都受了,不叫疼也不躲闪,还轻轻拍着谢昭昭的后背,无声地安抚。 等到谢昭昭打的累了,发泄不动了,云祁依然抱着她。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云祁才将她放开,低头看去,见谢昭昭眼底泪花闪烁。 云祁心头一疼。 软筋散的事情的确是他有私心,结果导致了方才差点出事。 他现在心情也十分糟糕,很不好受。 云祁知道她现在在气头上,估计今晚没法再说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抹向她的眼角,将那里无声溢出的泪花抹去,“是我的错,明日便叫苗先生帮你彻底解了软筋散。” 谢昭昭别开脸没吭声。 云祁不说什么,将被子拉过来给谢昭昭盖好,又握了握她的手,才依依不舍的跃窗而出。 他并未离开凉国公府,而是乘着夜色,躲避巡逻守卫找到了谢长渊的院子。 谢长渊此时已经入了梦乡。 云祁进到房间内,直接将谢长渊拎了起来。 谢长渊坐起身一个激灵,瞪了云祁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你、你大半夜的到我这儿干什么?” “你去看看她。”云祁沉声说道:“她今晚可能睡不着。” “什么?” 谢长渊愣了下,慢半拍地说:“你说昭昭?” “嗯。” 云祁点头,“你们府上的防卫太差了,什么人都能进来。” “什么人都能进来……”谢长渊重复了一遍,眯起眼睛说:“什么意思,难道除了你今晚还来了旁人,还到妹妹那儿去探头探脑?” 云祁只并不多言,但这沉默的态度却说明谢长渊歪打正着了。 谢长渊立即神色凝重的翻身下床,“谁?” 第77章 轻重 云祁说:“楚南轩。” “他——”谢长渊沉了脸,“他还敢跑来找昭昭!” “废话少说,你快些过去。”云祁交代,“她今晚心情不好……你别再惹她,好好陪陪她,哄哄她。” “这还用你说?” 谢长渊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那是我妹妹,我自己不知道怎么做吗?不过你这厮也古古怪怪的,你怎么不哄呢?难道你也惹她了?” 云祁并不多言,只说:“走了。” “嗳——等一下!”谢长渊赤着脚追了两步,皱着鼻子用力嗅了嗅,“一股子血腥味,你受伤了?” “旧伤。” 云祁丢下两个字,再不和他废话,打开门离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踪影。 谢长渊皱了皱眉,嘀咕道:“你什么旧伤啊,我怎么不知道?” 他瞥了一眼黑漆漆的夜色,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鞋袜,穿戴妥当便立即往谢昭昭的望月楼去了。 谢长渊原以为谢昭昭“心情不好”,还可能睡不着觉,望月楼必定亮着灯火。 谁知来了一看,一片黑沉。 谢长渊暗自琢磨,是不是云祁这厮太小题大做了点。 谢昭昭如今冷静稳重的离谱,哪有什么能叫她睡不着的事情? 但念着云祁说,楚南轩今夜也造访过凉国公府……云祁是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凉国公府又不是菜市场,由得谁想来就来! 谢长渊站在望月楼下瞧了瞧,招呼长随多调了两队府兵在望月楼附近守着,又打着哈欠盯着妹妹的绣楼盯了半个时辰,才回自己的院子去睡。 …… 云祁回到定西王府的时候已经子时。bigétν 一进府门,正要往自己院落走,精明的中年管事走上前来禀报:“殿下,太子来了。” 云子微怔,“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半个时辰了,现在在书房。”中年管事低声说道:“太子说了,您一回来便让您去见他。” 云祁看了看自己湿哒哒的手臂。 先和楚南轩动手,后又让谢昭昭发泄一通,他手臂上的伤口崩裂,渗出来的血迹把衣袖都弄的一片狼藉。 还想着回来先处理伤口呢。 跟在云祁身后的玄明低声说:“殿下,不然先去见太子吧。” 太子从未来过云祁这定西王府。 这一回这么晚过来,竟然还耐着性子等了云祁半个多时辰,没准有什么要紧事。 云祁沉默片刻,转道往书房去了。 定西王府的书房叫做寒月轩,就在云祁起居那院落的隔壁。 寒月轩上下两层,二层存放书本,一层是云祁活动的地方。 进到寒月轩院内,云祁便看到有个握着书本的人影打在窗户上。 太子近卫统领见云祁回来,赶忙上前行礼,并将门打开。biqμgètν 云祁走进去。 太子抬眸打量了云祁两眼,“这么晚了不在府上,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云祁拱手给太子行了礼,“父亲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啪。 太子随意地将手中书本丢在桌上,“白日里水陆大会上的那点小插曲你怎么看?” “父亲是说那个孩子?” 云祁挑了挑眉:“那孩子出现的蹊跷,叫楚南轩爹更加蹊跷,不过孩子如今在皇爷爷那里,想来他会派人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淡笑,“那孩子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吗?” “没有。”云祁摇头。 “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 太子沉默地盯着云祁看了一会儿,“你喜欢那谢小七,为她胡闹了这几年,你皇爷爷本就十分的不愉快。” “你如今回来,若还为她机关算尽,搞出一堆事情来,再叫你皇爷爷知道了,不但你自己要受责难,连那谢小七,乃至是整个谢家都要被迁怒。” “我明白。”云祁说道:“我知道轻重。” “你最好知道。” 太子起身要走,忽然浓眉一拧,“你手臂怎么了?” 云祁今夜穿着玄黑色衣裳,血迹朝外渗出来本来是看不清楚的,但这会儿竟然滴了几滴血珠在地板上,恰巧被太子看到了。 云祁低头瞧了一眼,“伤口裂了。” “怎么裂的?”太子走近两步,才发现他整个衣袖都被血浸透了。 “没注意就裂了。”云祁低头瞧着。 太子拧眉想将他衣袖卷起,但云祁穿的是束箭袖的衣袍,卷不了,当即太子命令:“把衣裳脱了……来人,快去找大夫来!” 当云祁脱下衣服,拆去湿透的绷带,太子看到那半边几乎血肉模糊的伤口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伤口怎么这样深?”太子拧眉看着云祁,“你对自己下手这般狠?” 云祁也看了伤口一眼,却是面不改色,“那药的药效太猛,我如果不能保持清醒,便得做错事了。” “在那个节骨眼上做错事……”他轻轻笑了一声,“必定是大逆不道,自然要下手狠一点。” 太子脸色一沉,盯着府上的大夫帮云祁处理了伤口之后,就离开了定西王府。 走前还交代云祁好好养伤。 云祁立在寒月轩门前,目送太子离去后,瞧了瞧自己包扎好的那条手臂。 “这伤的根本由来是太子妃。” “他亲眼看过这伤口,想必未来几个月甚至更久的一段时间里,太子妃都得待在自己的小院里禁足抄经了。” 玄明说:“太子这次处置太子妃也太轻描淡写了,她那么算计您——” “好了。”云祁淡声说:“那个孩子的事情,宫中现在查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太监总管李禄亲自过问,住的地方,和谢星辰的关系,该查的都查到了,至于那个孩子是如何进的大相国寺……” 玄明皱眉说:“那孩子说是和嬷嬷一起到的大相国寺外,然后自己发现了狗洞就偷偷钻了进去,陪他的嬷嬷也是这个说法,目前还没查到别人。” “是么?”云祁微微皱眉。biqμgètν 他的确准备做点事情,解决楚南轩和谢昭昭的婚约。 但是要在水陆大会之后才动手。 却不想现在,那孩子却忽然冒了出来。 一个孩子,当真能这么顺利的躲过禁军,钻到大雄宝殿的祭台边去? “还有件事。”玄明说道:“那会儿楚南轩……从七小姐的望月楼出来后,好像连夜进宫了。” …… 第78章 入宫 发生了那种事情,谢昭昭这一晚上的确如云祁所说,睡不着。 但她没有点灯,只是静静拥着被子坐在床上。 谢长渊调动府兵的时候,谢昭昭听到了动静,下床在窗口看了两眼。 夜风幽冷。 谢昭昭盯着天上半弯月牙,神色比夜风和月光更冷。 没有武功在身,发生今晚这种事情就只能任人鱼肉。 还好云祁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自己这般柔弱无力,也是云祁那厮搞的。 她现在庆幸他来了,又恨他莫名其妙对她下药。 他说明日叫苗先生给自己解决软筋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真的受不了自己如今这样手脚无力,出事只能任人宰割的状态了。 谢昭昭清醒了大半夜,到四更天的时候才勉强有了些困意,爬上床睡下。 这样一来早晨自然是起不来身。 于氏一早过来,本打算和谢昭昭说楚南轩和孩子的事情,但得知谢昭昭睡得沉,嘱咐香桂她们好好照看,又离开了。 谢昭昭睡到日上三竿,这边刚起身,那边苗先生不知怎么得了消息,便提着自己的宝贝药箱到谢昭昭院子来。 “丫头,老头子我来给你解毒。”苗先生打开药箱,翻找起来。 谢昭昭略有些激动,“是用药吗?还是——” “扎针。” 苗先生把洗的发白的针囊拿出来,放在桌上,“解药一共三粒,你都已经吃够了,也通了脉络,就差扎针了。” 谢昭昭皱起眉毛:“三粒?” 如果那个糖丸真的是解药的话,她印象中自己就吃了两粒,哪来的三粒。 “是啊。”苗先生抽出一根金针,“坐好,这回扎针不像平素治病,可能有点儿疼,你忍着点儿。扎完你的武功就回来了。” 谢昭昭立即坐稳,“您扎便是了。” 多少疼她都能忍。 可没等苗先生下针,香桂匆忙上楼,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姐,宫里来人了,让您和二小姐立即入宫!” 谢昭昭眉心微微一蹙。 苗先生也挑了挑花白的眉毛,将金针放回针囊里面,“那你先去,等事情解决了再解毒!” “嗯。”谢昭昭点了点头,招呼香桂给自己整理仪容,之后便到府门前去。 谢星辰此时也刚到门口,忐忑不安地看了谢昭昭一眼。 宫里的小太监站在门前催促:“二位小姐快些吧。” “劳烦公公了。”谢昭昭朝小太监客气地说了一声,便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因为宫里的人催得急,只备了一辆车,谢昭昭和谢星辰坐在一起。 等马车走起来,谢星辰立即压低声音说:“是不是皇上知道了赫儿的身世,所以传我们入宫?” “不知道。” 谢昭昭摇头:“进了宫再看吧。” “怎么能进了宫再看!” 谢星辰脸色微变,“现在什么都不清楚,我们难道不合计一下,万一进了宫说错了话,那、那岂不是要牵连整个谢家!” 谢昭昭挑眉,嘲弄地看了谢星辰一眼。 谢氏一门,二房就三个人。 窦氏和谢星辰根本和谢家不是一条心,还将大房视为仇人。 至于远在边疆的谢长志,前世战死边关,到底是不是和谢家人一条心就不清楚了。 这“整个谢家”说起来,其实就是大房这一门。 谢星辰会怕牵连谢家? 她背靠谢家好乘凉,如今只怕事情落到她身上,宣武皇帝震怒之下发落了她吧。 谢星辰被看的不自在,“这些年我和我娘做的哪一件事情不是为了谢家,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 谢昭昭靠着马车闭上眼,懒得看谢星辰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 “你——”谢星辰急了,“你别不说话啊,咱们——” “闭嘴!” 谢昭昭忍无可忍,张开眼低喝一声,眼神冰冷,“外面全是宫里的人,你左一句右一句,恨不得外面的人不知道你打算套话欺君是不是?” “进了宫圣上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 谢星辰脸色发白,飞快地扫了车帘一眼。 马车的车帘被微风吹起,手持长戟的宫城护卫高座马上,左右还有宫内太监。 这阵仗看的谢星辰心中一紧,不安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皇宫那个地方,谢星辰只在五年前大行皇后丧事期间去过一次。 面见宣武皇帝更是从来没有过。 谢星辰本就是做贼心虚,此时只要一想到宣武皇帝那张威严冷酷的脸,更觉得忐忑。 她想起窦氏交代过的。 一旦问起孩子如何进去了,便说自己不知道,问的凶了就说是谢昭昭干的! 到时候捣乱水陆大会的罪名也自然落在谢昭昭身上。 谢星辰至多就是和楚南轩那点子儿女私情。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宣武皇帝总不至于因为这事儿就问她大罪! 谢星辰如此一想,心里又平静了许多。 她不露痕迹地坐的稍微离谢昭昭远了一些,慢慢做着心里建设。 不一会儿,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谢昭昭和谢星辰下了车,被太监引着,顺着宫道往内走。 谢星辰只来过一次,不确定这是去什么地方,只敢偷偷打量了两眼就赶紧低下头。 谢昭昭却是来的次数多了,瞧着便知是往后宫去。 谢昭昭微垂眼眸,神色平静之间也有几分失望。 其实她心中早做了几种设想。 如果上面查出楚赫进大相国寺是谢长安相助,那么昨晚禁军就会到谢家拿人了。 到今早还没动静,又是请她们二人去后宫。 想来此事要交给后宫妃嫔过问。 也便是此事停留在了儿女情长这个阶段,没有上升到一定程度。 那也就意味着,对楚南轩的影响不会很大。 这让谢昭昭很不甘心。 但现在也只能先去见了人再看情况了。 太监带着谢昭昭和谢星辰左转右转。 走了一刻钟多点儿,谢星辰发觉好像是进了御花园,皱了皱眉在心中暗自嘀咕:这是去哪儿? “见过贤妃娘娘。” 就在这时,小太监停在羞花亭前,朝着亭内的宫装美人跪地行礼。 谢昭昭和谢星辰也随之跪下。 贤妃声音温婉地说:“小李子,你去忙吧。” “是。”小太监起了身,弓着身子退走了。 谢昭昭和谢星辰还跪在原地。 等小李子走远了,贤妃温声笑道:“二位谢小姐起吧,到亭内来坐,与本宫说说话。” 第79章 岔子 谢昭昭和谢星辰二人到了亭子里坐下。 贤妃是平王和安阳公主的母妃,身份贵重。 在这后宫之中,除了大行明德皇后之外,算是宣武皇帝最看重的妃嫔之一。 如今年过五十,两鬓已然斑白。 不过贤妃妆容得当,看起来温婉大气,笑起来时便觉得慈祥和蔼。 谢星辰不敢放松,正襟危坐。 谢昭昭则要平静一些,双手交握放在膝头,双眸微垂,看着便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 贤妃的视线从二人身上扫过,在谢昭昭那儿略微停留了一会儿,眼底浮起几分诧异。 谢昭昭因为和楚南轩与云祁的事情,在京中名声并不好。 而且她本身自小在军营滚打,是个活泼外放的性子。 如今却端庄安静,实在是叫贤妃意外。 宫娥们上了茶水和糕点。 贤妃温声笑道:“别拘束,就是说说家常……这些糕点都是宫中御茶膳房做的,外面尝不到的口味,你们试试看。” “多谢贤妃娘娘。”谢星辰勉强笑了一下,捏了一块糕点。 谢昭昭心底闪过一抹狐疑,也取了一块。 接下去,贤妃果然就是闲话家常,问她们平素在府上都喜欢做什么,看什么书,平素有什么消遣。 聊了半个时辰,竟然一个字都没提到水陆大会那孩子的事情上。 并且谢昭昭发现,整个谈话过程,其实贤妃闲聊的对象更多是向着谢星辰。 自己倒像是做陪的。 怎么回事? 谢昭昭心中疑窦丛生。 闲谈结束,贤妃赏了谢星辰和谢昭昭每人一只手镯,便让贴身的嬷嬷送二人出宫了。 谢星辰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等到了宫门口,她一把扯住谢昭昭手腕:“今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我问谁?”谢昭昭一把甩开谢星辰的手,“别拉拉扯扯,宫中进出的人这么多,都在看着。” 谢星辰左右一瞧,禁军和太监来来往往,的确人多。 她只能收回手,沉着脸,琢磨今日这一番到底是为什么。 但根本想不透。 回去的路上,谢昭昭一路安静。biqμgètν 谢星辰想问问她也难开口。 到了凉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一进府,于氏便赶紧迎了上去,“昭昭,宫中如何?” “进去再说。” 谢昭昭牵着于氏,一起往春和楼去了。 窦氏因为水陆大会累着了,现在都站不太稳。 她由贴身的赵嬷嬷扶着,也上上下下看了谢星辰好几眼,确定完好无缺,便带着女儿也回了怡兰苑。 回去一坐定,窦氏听完谢星辰说了宫中情形,只觉得一头雾水。 “所以就真是闲话家常,半点旁的都没说?”窦氏拧着眉问。 “没有。” 谢星辰摇头,“还赏了镯子,总觉得今日古古怪怪的。” 她以为会问孩子,以为会问楚南轩和她之间的事情,却没想到宫中根本只字未提! …… 春和楼内,谢昭昭将情况简单告知于氏,于氏也是一头雾水:“什么意思?水陆大会昨日刚结束,贤妃娘娘跪了大半个月,今日肯定疲惫!” “她不好好歇着养精神,把你们两个叫进宫,一起吃糕点喝茶,然后问你们平时在家做什么?” 谢昭昭纠正,“她主要是问谢星辰。” “那更奇怪了。”于氏皱起眉头,“谢星辰平素都不进宫的,贤妃娘娘每日见多少世族贵女命妇,哪里记得她?还专门叫她去说话!” “我也觉得奇怪。” 谢昭昭低声喃喃,看着手中贤妃赏赐的白玉镯。 本来这孩子的事情一出,楚南轩和谢星辰便要捆绑在一起。 谢昭昭自己和楚南轩的婚约自然要废。 而且楚南轩在大行皇后丧仪期间和谢星辰苟且—— 想到此处时,谢昭昭忽然眯起眼。 是了,那晚上在观音殿的根本就不是楚南轩,而是旁人,还是一个和皇家关系密切之人。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人,所以导致这件事情出了岔子? …… 谢昭昭离开于氏的春和楼后,没有回自己那儿,反倒是到六哥谢长安的院子里等着。 谢长安如今跟随谢威入仕,在兵部行走,每日都要傍晚才回家。 谢昭昭等了大约两刻钟,谢长安才踏着夕阳回来。 “昭昭?”瞧见妹妹坐在自己房中,谢长安先是有些意外,继而想到了什么。 他遣退了长随,到谢昭昭身边:“你放心,我放那孩子进去的时候很小心,让人扮做猎户引那个孩子和嬷嬷到狗洞边上。” “等他钻进去,又让哲雷把人打昏悄悄放到祭台附近的,做的很干净。” “我知道六哥办事稳妥。”谢昭昭微笑,“不然这样大的事情我也不敢找六哥帮忙……多谢六哥。” “自家兄妹,说什么见外的话。” 谢长安拎了个油纸包放在桌上,“喏,这是宝香斋的吉祥果,过来顺路给你买的,本来还想着更了衣给你送去呢,你倒是正好来寻我。” 谢昭昭微怔,“这么些年了,六哥一直记得我的喜好。” “那是自然。”谢长安说道:“我便只你一个亲妹妹,我不记得你的喜好记得谁的喜好?” 谢昭昭瞧着他如玉的俊脸,想起前世他为自己前去战场救护楚南轩,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心头忽然一涩,面上也浮起几分沉色。 “你怎么了?”谢长安低头瞧着她,迟疑道:“昭昭,那楚南轩的事情,你莫要太难受,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大不了咱们就不嫁他了。” “嗯。”谢昭昭点头,笑容逐渐变大,“六哥对我真好!” “一点糕点而已。” 谢长安轻笑,“瞧你笑的见眉不见眼,喜欢吃我每天帮你买。” “那哪儿成?” 谢昭昭打趣道:“你每日盯着给我买糕点,那你朝中的事情能办得好吗?到时候爹生了气,可要将我俩一起教训一顿了。” 谢长安朗笑起来,“说的爹爹多不近人情似的……” 兄妹俩聊了会儿,谢昭昭把那吉祥果也吃得差不多了,才问,“六哥,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楚南轩昨日到今天可有单独进宫面圣?” “这个我还不太清楚,怎么了?” “今天上午,贤妃忽然找我和谢星辰一起入宫闲话家常。”谢昭昭说道:“而且昨天那孩子喊了楚南轩一声‘爹’,还被圣上亲眼所见。” “可到现在宫中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觉得奇怪。” 第80章 忐忑 “确实奇怪。”谢长安皱眉,“不管是冲撞大行皇后冥诞祭祀,还是楚南轩突然冒出个孩子,都不应该这么平静……” “这样,六哥帮你打听一下。” “我来便是为了这个。”谢昭昭笑道,“那就劳烦六哥了!” “你啊,如今真是——”谢长安摇头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没事找我帮忙,你都不来看我一眼呢。” 谢昭昭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后多来看看六哥,一定!” 倒不是她没事不来看望。 而是她盯着对付二房和楚南轩了,再加上管家的事情如今落在于氏头上,于氏手忙脚乱,她免不得要帮忙盯着点。 还有她武功尽失。 谢长安又忙于朝事。 种种缘故堆积在一起。 便导致兄妹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但其实见面机会很少。 “逗你而已。” 谢长安笑道:“你有什么事情要六哥帮忙招呼一声就是,想吃什么玩什么也告诉我,若是受了谁的欺负,也不能瞒着,六哥帮你出气!” …… 离开谢长安院子之后,谢昭昭脸上笑意逐渐消失,恢复成一脸平静。 此时天色已经黑沉。 谢昭昭没回望月楼,而是直接转向苗先生那院子,进去之后,却发现苗先生不在,只有个小药童坐在桌边打瞌睡。 香桂去将人叫醒。 那小药童“啊”了一声,“苗先生他老人家出去了,说是晚些才回来呢!” 谢昭昭惦记着要解毒恢复武功的事情,本想在这里等一阵子的。 但晚膳还没用,于氏那边叫她过去一起。 谢昭昭便暂且过去,吩咐香桂等着,苗先生一来就传信过来。 因为不确定到底能不能解毒能不能恢复武功。 所以谢昭昭和于氏也没有提起,想着等恢复了也算是惊喜了。 晚膳用完,谢昭昭和于氏又说了一阵子话,都快到子时了,苗先生却还没回府。 谢昭昭离开春和楼的时候神色不好。 于氏以为她还是琢磨着楚南轩和孩子的事情,还安抚了谢昭昭一阵子。这一夜,苗先生没有回府,谢昭昭也是一夜没睡好,思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是云祁反悔了吗? 到了第二日一早,谢昭昭起身就到苗先生那院子去。 继续自己以前每日做的事情,翻看苗先生给的行医手札,顺便等着。 翻来覆去了一整晚,她一开始烦躁不安,到现在已经冷静下来。 就算云祁反悔,那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先前母亲就传信给了四哥。 四哥谢长珩医术高超,算着时间应该也马上回京了,到时候他未必不能帮自己解毒。 无非就是多等几日。 这一日,便在等待之中过去,苗先生依然没回来。 谢昭昭询问小药童。 那小药童说:“先生走的时候说去找药草,找到就回来,我想着他平素找药材都是半日就回,还以为他这次也很快回来呢!” “有没有说找什么药材?”谢昭昭问。 “没。”小药童摇摇头,“先生就说了句‘真麻烦’,然后就出去了。” 谢昭昭皱了皱眉。 香桂低声说:“或许那药材很重要,所以苗先生不得不去,然后耽搁了回府的时间。” “或许……”谢昭昭抿唇,瞧了这院子一眼。 此处药材几乎是应有尽有,还有什么药材需要他出去找的? …… 接下来几日都是风平浪静。 苗先生没有回府。 关于楚南轩和那个孩子在水陆大会上出现的事情,就像是一尾羽毛落在水面,荡起了一点点涟漪之后又归于平静。 谢星辰如今也后怕起来,知道冲撞大行皇后祭祀大礼后果严重。 并且楚赫自从被李禄带走之后,到如今也没放回来。 这事儿让谢星辰心中更是没底,担忧焦急自然不在话下。 窦氏也担忧焦急,便想请谢威帮忙打听一下,但又不敢说那个孩子是谢星辰生的。 如今谢星辰和楚南轩的事情还没戳破。 窦氏很怕谢威知道。 毕竟谢星辰和楚南轩暗度陈仓这事儿实在是站不住理。 一旦戳破了,没准儿谢威对他们二房也没了好脸色。 窦氏躲躲闪闪地在谢威面前绕了几次,但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 谢长安在第三日晚上到谢昭昭的望月楼来,见面便摇了摇头,“探听不到。” “……” 谢昭昭眉心微微一蹙,“那他最近在干什么?” “依然在兵部行走,和以前一模一样。”谢长安皱眉说道:“就像那个孩子不曾出现过……昭昭,你那天晚上说那个孩子是楚南轩的,真的是他的吗?” 谢昭昭沉默片刻,“不是,但和他有重大关系。” “什么重大关系?” “我现在也说不上来。”谢昭昭深吸了口气,“或许是圣上……” 有别的心思? 谢长安只觉得这件事情看似简单,却疑云密布。 兄妹二人安静片刻后,谢长安忽然说:“对了,楚南轩好像受了点儿伤,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谢昭昭冷冷道:“或许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被人砍了吧。” …… 谢长安离开之后,谢昭昭和往常一样坐在窗口朝外看了一阵子。biqμgètν 紫藤花盘出来的秋千架在夜风抚动下轻轻摇晃。 谢昭昭黛眉紧蹙,捏住窗棱,不断地回忆前世今生诸多细节。 如今的平静,一定和谢星辰那个孩子的父亲有关系。 皇室中人好像不曾听闻有过羊角风。 但云祁又的确听宣武皇帝和医官说起过这个病…… 是谁? “小姐!”香桂从外面跑进来,满脸喜色地说道:“苗先生、苗先生——” “他回来了?”谢昭昭站起身,立即便要往外走。 “没。”香桂喘了口气说道:“苗先生送了个口信回来,说药找好了,但是他赶不回来,叫小姐明日带他的针囊,到城里的妙善堂去。” “他在那儿帮小姐解毒!” 香桂一口气说完,拉住谢昭昭的手:“小姐,您赶紧早点休息,苗先生说了,早上要您早些过去。” 谢昭昭皱了皱眉:“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不管如何,这算是个好消息。 谢昭昭果断洗漱睡下了。 第81章 要怪就怪你家殿下 次日一早,谢昭昭辰时不到就起了身,用完早膳,又去苗先生那小院内。 药童把苗先生的药箱拿出来。 里面有好几套针。 谢昭昭不确定拿哪个,索性把药箱直接带着,免得去到妙善堂苗先生再说拿的不对又得耽搁时间。 她出门的时候,天都灰蒙蒙的。 守在角门那里的老伯打着哈欠,只觉一阵香风飘过,猛然一个激灵。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抹倩影带着两个婢女停在门边,等候底下人备车。 “七小姐?”老伯诧异:“这么早您干什么去?” “有事。”谢昭昭朝老伯微笑,“要出去一趟。” “哦,哦。”老伯点了点头,暗自嘀咕,这七小姐几个月来都是除非必要,否则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日这么早出门还有事? 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 红霞将马车赶来,谢昭昭直接上车,便吩咐往妙善堂那边去。 妙善堂是闹市之中一处医堂,就在双鱼巷巷尾,谢昭昭昨晚就让红袖去打听清楚了。 马车摇摇晃晃。 谢昭昭在车内坐的端正,手指轻轻点着苗老头的药箱,琢磨着他跑去是找了什么药材? 而且回来了也不回府,竟然约在外面给她解毒。 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随着马车摇晃,车窗帘子忽高忽低。 谢昭昭看着街道上出来讨生活的百姓,眉心轻轻蹙着,心底稍微有些浮躁不安。 这老头,最好是这次别耍花样,否则她被这般吊着的时间太久,真的不知道发作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情。 一刻钟过些,马车停下,外面传来红袖的声音:“小姐,妙善堂到了。” “嗯。” 谢昭昭应了一声,提着苗先生的药箱下了马车。 因为时辰还早,妙善堂虽然开了门,里面却没有病人来看病,只有个两个伙计在整理药柜,一个掌柜在柜台后面拨拉算盘。 边上有卖早点的摊子,倒是坐了两三个脚夫。 谢昭昭进到妙善堂内。 那掌柜抬头瞧了一眼,赶紧从柜台走出迎上来,“七小姐来了,快里面请。” 谢昭昭蹙了蹙眉。 她确定自己是没见过这个人的,但这人却一眼认出,难道是苗老头交代的? 掌柜的在前面走,一边说道:“苗先生在后面院子呢,这会儿估摸着已经起了,小的带您过去。” 谢昭昭抿了抿唇,只得带着红袖跟上去。 主仆二人穿过后堂,进了后院。 但掌柜的没在后院停留,而是过去将门打开,还回头恭敬地对谢昭昭说:“苗先生在那边院子,还请小姐随我来。” 谢昭昭狐疑地跟过去。 出了后院门便是一条窄巷。 对面白墙青瓦,不知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宅院,恰巧正对着妙善堂的后院角门也开着一扇小门。 谢昭昭站在窄巷内,没动,“这是去哪?” “苗先生在这院内。”掌柜地回,“小姐别怕,小人不是坏人。” “坏人从不把‘我是坏人’几个字写在脸上。”谢昭昭淡淡道:“你去叫苗先生出来见我。” “这……” 掌柜的见谢昭昭不信,便说:“那您稍等,小的去请。” 话落,掌柜的提着袍摆进了那小门,往内去了。biqμgètν 开门关门的间隙,谢昭昭看到那院子内回廊九曲,红花绿叶,景致很是不错。 苗老头按说没道理有这样的宅子。 这么装神弄鬼的,难道是云祁? 谢昭昭仔细打量了下面前的窄巷,又琢磨了一下双鱼巷和云祁那座定西王府所在的街面。 还没琢磨透彻,那院子里便传出苗先生骂骂咧咧的声音:“真是个臭丫头,叫你来你过来就行了,你哪儿那么多事儿?” 谢昭昭抬眸看去。 只见苗先生穿着一袭青灰色衣裳,发髻有些凌乱,脸色也很是难看。 一副刚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样子。 “跟老夫走!”苗先生一挥手,转身往里,“快点儿的。” 谢昭昭问:“这是哪儿?” “总之不会把你卖掉!”苗先生没好气地说:“进来进来。” 谢昭昭默默片刻,大致猜到了什么,便提着药箱跟了进去。 一路转到一处雅致安静的院落内。 苗先生指了指西厢的屋子,“去把药箱放下吧,坐着等我老头子一会儿。” “好。” 谢昭昭到西厢去。 那里有两个药柜,屋内药香浓重,靠窗的桌子上还有些瓶瓶罐罐,和切碎没整理的药材。 谢昭昭把药箱放好,挽起袖子将那些药渣分类。 刚分完,苗先生便进来了,“呦,还动手做了点儿事呢,勤快!” “顺手而已。”谢昭昭问,“现在可以解软筋散了吗?” “当然。” 苗先生把桌上的一个青花瓷药罐打开,取出一粒黄褐色药丸,“你吃了,然后躺到那软椅上去。” “上次不是直接针灸,没说要吃药。” 谢昭昭有些狐疑,“怎么过了几天这解法都不一样了?” “你以为老夫想要这么麻烦?” 苗先生一边翻着药箱找针囊,一边没好气道:“还不是要怪你家殿下……” “他知道解软筋散针灸,穴位会有刺痛,可能不好受,便逼着老夫做点儿准备。” “这不,老夫便没日没夜做了这丹药,服下这丹药,一点都不会损伤经脉不会刺痛,还能养气。” “吃吧,吃下去睡一觉,等你醒了,你的内功外功便恢复了。” 谢昭昭:“……” 她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番波折。 在苗先生的催促下,谢昭昭将那黄褐色的药丸吃下,躺到软椅上去。 没过一会儿,果然头晕目眩,困意袭来,渐渐地就沉睡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苗先生捏着针走过去,执起谢昭昭的手扎针,一边嘀咕,“这年轻人就是会玩,下药的人是他,如今解软筋散瞻前顾后还是他。” “那么怕人疼,下药的时候早干嘛去了?” “就知道折腾我老头子。” 要不是为了那下落不明的女儿,苗先生哪里会受云祁驱使。 分明一个混账东西。 这几句话,苗先生在心里骂完,认真地给谢昭昭扎针去了。 第82章 我喊非礼了 云祁朝中有事,快到晌午才回到定西王府来。 一进王府,云祁立即便往苗先生所在小院走去。 但没走两步,玄明追上来说:“殿下,玄甲军中这个月发军饷,但是兵部给的银子差了些,不够,这……” 云祁皱眉,面色沉沉地说:“这么点小事也来问我?银子不够便去催,补够为止,若是补不了,便叫兵部掌管粮饷的官员说出个理由来。” “……是。” 玄明应罢,看着云祁快步前行的背影摸了摸鼻子。 并非他不识相非要现在说。 实在是这件事情拖了好几日,正好今日营中军士又来催,他也没办法啊。 兵部那些人都是老油子,哪是那么好交流的。 只怕他去催了也没用,到最后还得云祁出面才行吧。 “哎。” 玄明低叹一声。 现在他家主子惦记着那位呢,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还是自己先去走一趟,实在不行再让主子出面吧。 云祁人高腿长,几步便走过回廊转角,到了苗先生的院子前。 此时苗先生正坐在院子里,喝着茶,打着哈欠。 “怎么样?”云祁进去便问,“她好了吗?” “嗯,当然。”苗先生老神在在,“老夫出手,肯定好了……现在睡着呢,估摸着马上醒了。” 云祁客气道:“多谢先生。” “不敢当。”苗先生站起身来,“我女儿的事情还得劳烦殿下襄助。” “先生放心,找到了人如果能将人带来便带进京城,如果不行便告诉先生她的所在,先生可以自己去寻。”云祁往西厢房走去,“先生休息吧,我去看看。” 苗先生最近这几日不眠不休,现在累得够呛。 闻言也懒得多说,打了个哈欠,进到卧房里直接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 云祁动作很轻的开了门。 谢昭昭躺在软椅上,睡的很是安稳。 正午的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谢昭昭的身上。 她今日穿着一件藕色的如意裙,用金银丝编织的绣线在衣服上绣了如意结。 那些如意结在阳光照映下,泛出点点淡光。 云祁反手关了门,走到软椅边去坐下,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把她颊边一缕碎发拨到了耳后。biqμgètν 如今虽然到了九月初,暑气还没消散。 屋中有些闷热。 谢昭昭的额头和脖颈上也沁着些许细汗。 云祁一摸腰间,想起手帕还在谢昭昭那儿,便索性捏着袖子给她抹汗,又拿起谢昭昭放在桌上的团扇,好整以暇地给她打扇子。 他此时耐心极好,瞧着谢昭昭,漆黑而深邃的眼底泛着几许温柔。 打了一会儿扇子,他忽然朝谢昭昭面前凑了凑。 因为方才用袖子给谢昭昭擦汗,再加上打扇子,谢昭昭额前点点碎发往两边散开,露出了额头上冒的两颗痘,在那莹白的肌肤上有些碍眼。 云祁微皱着眉,带着薄茧的手指点上谢昭昭的额头。 就在这时,谢昭昭慢慢睁开眼睛。 云祁动作一滞,收回了手坐好,“醒了,感觉怎么样?” 谢昭昭坐起身来,试着提气,只觉丹田一股热流游走全身经脉,手脚也不像原来那般虚浮无力。 她利落地下了软椅,便往外面走去。 云祁跟出去时,只看到谢昭昭足尖一点,轻飘飘如同仙子一般飞掠而去。 苗先生的院子外面不远处便是引了玉龙河活水的人工湖。 八月末,九月初,水莲也开到了最后一波。 湖面上铺着大片大片油绿的莲叶,偶有一两株莲花摇曳其中,昭示着盛夏进入尾声。 谢昭昭绣着折枝花草的浅色绣鞋点在湖面的莲叶之上,那飘逸而优美的身姿,可比那摇曳的水莲还要优雅美丽。 她掠过人工湖,落到了湖中心的八角亭中,笑得眉眼都弯了。 云祁将那笑容看在眼中,心情极好。 他如同谢昭昭那般,足尖在湖中轻点几下,稳稳地落到了谢昭昭的面前,“高兴了?” “嗯。” 谢昭昭先是点了点头,后又逐渐收敛了笑意,盯着云祁看,“我要谢谢你吗?” “这倒不必。”云祁笑着说:“毕竟……你这几个月武功尽失是因为我,说来我还要跟你道一声抱歉。” “你还知道?”谢昭昭面容微冷。 或许是因为武功回来了,有了底气。 她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好,看着云祁那张笑脸更觉得碍眼。 想想自己这几个月没有武功,担惊受怕,还差点被楚南轩欺辱,这厮倒是还笑得出来?bigétν 正巧瞥见云祁手上还拿着自己的团扇,谢昭昭冷声说:“还我!” 云祁往后退了半步,团扇在他手上转了个圈,“你自己过来拿。” “我看你是皮痒了!” 谢昭昭微眯了眼眸,直接朝着云祁手腕抓了过去。 云祁转身躲闪。 两人就在这八角亭动起手来。 云祁的身姿飘逸而潇洒,谢昭昭每每都是差一点碰到他,但却总是碰不到。 她先前虽和谢嘉嘉玩笑着说过,自己可能不是云祁对手,之前能揍得到他还是云祁让着自己。 但如今亲自体会,那感受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尤其是云祁这厮的行为像是逗弄她,更叫谢昭昭心里有些恼。 电石火花之间,谢昭昭心底灵光一闪,忽然面露痛苦,弓着身子按住自己的腹部。 “怎么了?”云祁面色微变,快步到谢昭昭面前。 谢昭昭眼底闪过狡黠,一把扣向云祁脉门。 云祁怔了一下,反应却也是快,脚尖轻轻踢了谢昭昭小腿一下。 谢昭昭身子失控地往前跌。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撑着自己,反倒推着云祁连退好几步。 直到云祁后背撞到了八角亭的石柱停住,谢昭昭才扑到云祁身前也停了下来。 而停下来的时候,谢昭昭的双手正好抓在云祁身前,隔着薄薄的秋衫,可以感受到其下结实有力的肌理。 云祁轻笑:“你再不放手,我喊非礼了。” “……” 谢昭昭脸色涨红,快速退开并咬牙切齿:“你故意的!” “胡说。”云祁笑着说道:“明明是你先使诈,还贼喊捉贼,喏,扇子给你。” 谢昭昭一把将自己的团扇抢过来,还后退了好几步到安全地带。 第83章 馋鬼 云祁停在原地一会儿,迈开长腿到桌边坐下,“苗先生说过,解软筋散针灸起码要一个半时辰,这会儿还不到午时,想来你早上也来的早,用早膳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不远处站着的婢女打了个手势,然后招呼谢昭昭:“过来坐。” 谢昭昭瞥了他一眼,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你最近每日都在朝中走动?” “嗯。”云祁点点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找我打听?” 谢昭昭:“……” “说吧。”云祁笑道,“不必藏着掖着。”biqμgètν 谢昭昭暗暗吸了口气,不得不说如今的云祁敏锐到让人有点讨厌。 她来见苗先生的初衷是解除软筋散。 但现在软筋散解了去,又意外见到云祁,高兴之余,心里疑惑了好几日的一些事情,便也想跟他打探一下。 只是她还没开口,云祁就直接问了出来,倒叫谢昭昭不知该怎么说。 “若我与你打听,你会告诉我吗?”谢昭昭试着问。 “如果是旁人,我肯定要犹豫一阵子。”云祁懒懒说道:“但谁叫你是我私定终身的人呢,咱们迟早是夫妻,夫妻一体,我自然不会对你藏着掖着。” 谢昭昭又是一阵沉默,“你如今变得这样油嘴滑舌,一开口总要占些便宜。” “我说错了?” 云祁挑眉,“咱们可是盖过戳儿的,你不是要反悔吧。” 谢昭昭无言以对。 婢女在这个时候送了两碟糕点和茶水过来。 云祁把碟子朝着谢昭昭面前推,亲自沏茶,“先吃点东西。” 谢昭昭眼神一扫,发现那桌上的糕点竟然是宝香斋的吉祥果和雪玲珑,都是谢昭昭平素最喜欢的口味。 茶水随着云祁倾倒入玉盏之中,香气漂浮,也是谢昭昭平素爱喝的雪芽。 谢昭昭心底那点点不愉快就散去了一些。 她早上出门着急,虽是用了早膳,但其实只是胡乱吃了两口,现在的确有些饿了。 糕点香气诱人,谢昭昭便捏了两块含入口中。 味道都很正。 她如果记得不错,云祁给那婢女示意到送上糕点茶水就是眨眼的功夫。 可吉祥果与雪玲珑是宝香斋的招牌,只在他们酒楼之中售卖,就这眨眼的功夫,也不够去宝香斋跑一趟买回来吧? 谢昭昭瞅着他问:“你是早早让人去买了这个?” 她虽是这么问,但其实却觉得也不像。 这两样糕点,尤其是吉祥果,制作工序复杂,而且只有做出来之后的那一个时辰口感是最好的。 此时谢昭昭尝着,味道正好。 不应该是提前买来放着的,倒像是刚做好。 “对。”云祁点头,然后在谢昭昭怀疑的目光下淡淡道:“我把配方买了,然后一早吩咐人准备。” 谢昭昭愕然。 因为她很喜欢吃这两样糕点,于氏疼爱女儿,也曾找过宝香斋交涉。 只是宝香斋老板犹犹豫豫,颇多为难。 于氏看出人家不乐意,也便没有强迫。 云祁这家伙就、就买了? 云祁左手撑着下颌看着谢昭昭,深邃的眼底波光流转,“谁叫……我喜欢吃呢。” 谢昭昭微微抿了抿唇瓣,被云祁看的有点不自在,快速收回视线。 然而心里的不愉快,却彻底消散了去。 “馋鬼。”她嘀咕了一声,也不知是说自己还是说云祁,手却没闲着,又捏了两块过来。 云祁笑了笑,“的确是个馋鬼。”bigétν 等谢昭昭吃完手上两块,又去拿的时候,云祁把她手腕捏住,“不给我留点吗?” 装糕点的盘子瞧着精致,但其实盛的并不多,只有六块。 谢昭昭这说话的功夫,一来二去,倒是两样糕点都捏走四块,各剩两块了。 “这两块是我的了。”云祁把盘子拉到自己面前,默默喂进自己口中。 他刚从朝上回来,穿着宽袖的锦袍,抬手的时候大袖往下滑落,便露出手臂上缠着的层层白色纱布,下面还能看到一点殷红血迹。 谢昭昭想起在大相国寺那晚的事情,“也有些日子了,伤口怎么还在泛血丝?” 想起云祁以前不管是受伤还是生病,总是不当回事,不好好吃药包扎,谢昭昭忍不住皱眉:“我帮你看看伤口。” 云祁似笑非笑:“先做点儿好事哄哄我,然后方便等会儿找我打听别的?” “……” 谢昭昭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别。” 云祁抓住她的手腕,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用的就是受伤的右臂,“我这不开玩笑?你什么时候开不起玩笑了?” 谢昭昭沉着眼神瞪着他,自然不好用力挣脱,免得扯到他伤口。 “好了好了!我的错。”云祁站起身来,修长秀雅地指在谢昭昭额头弹了一下,“别老瞪大眼睛生气,你看看你额头都冒痘了,火气太重。” 谢昭昭:“……” “生气不利于养生的,你最近不是老看苗先生的医书药典,不该不懂得这个道理。” 谢昭昭给气笑了,“我火气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吗?你个混蛋!如今便只有你能气得我火冒三丈。” 云祁挑了挑眉,唇角轻勾,十分愉悦。 他垂着眼眸,不太有诚意地反省了一下,“好吧,似乎是跟我有点关系,我以后尽量不惹你冒火……走吧,不是要帮我看伤口吗?” 他走在前面,牵着谢昭昭往寒月轩去。 谢昭昭瞪着他的背脊,心里对这人又恨又恼又没有办法。 最后她翻了个白眼,垂眸跟着云祁一路没吭声。 这定西王府的下人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一个个低眉顺眼行礼叩拜。 进到寒月轩后,云祁才将谢昭昭的手腕松开,随手将锦绣外袍脱了下来,搭在屏风之上,然后挽起袖子,“喏,看吧。” “你坐下。” 谢昭昭指了指椅子,等云祁坐好,她俯下身子小心地去拆白色纱布。 纱布一圈一圈散开。 但看到云祁手臂上那深可见骨,且凌乱到狰狞的伤口时,谢昭昭脸色凝重,也忍不住紧紧咬着下唇,“怎么这伤又严重——” 谢昭昭先是下意识地发问。 问完她才猛然想起,那一夜楚南轩逃了之后,云祁抱着她要她发泄怒火,她情绪失控,似乎也就失了轻重。biqμgètν 一点点愧疚就这般浮上了心头。 第84章 应该会赐婚 当。 云祁把伤药拿来放在谢昭昭手边,轻笑道:“一点点伤而已,不碍事的,你快些上药……今日进宫面圣,早起都没顾上用早膳。” “一个上午也便只用了那两块糕点,着实饿的厉害。” “我让人备了午膳,你等会儿陪我。” “嗯。”谢昭昭应了一声,微皱着眉毛,仔细地用药酒给云祁清洗了伤口,又涂上了伤药,然后找来干净的纱布重新帮云祁将伤口裹好,打了结。 “你最近须得小心些。”谢昭昭皱眉叮嘱,“这右臂不可以用力,没事不要和人动手,也不可以碰水。” “知道了。”云祁走近内室。 谢昭昭跟了两步,发现他是要更衣,又赶紧停下脚步。 云祁是不喜欢穿那一类宽袍大袖的衣裳,他更喜欢窄袖束腰那一类的款式,将他本就颀长而英伟的身形衬托到极致。 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袭玄色窄袖锦袍,腰间束上墨玉腰带,十足英挺帅气。 谢昭昭想起他以前对穿衣颜色并没有什么偏好,什么色都能驾驭。 如今似乎偏好玄黑和靛青一类深沉的颜色。 他才十九岁,还要一个来月才及弱冠,偏用这种颜色将自己也伪装的深沉稳重。biqμgètν 但也因为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度,以及眼神之中的睿智和冷厉,这番装扮竟然并不违和,反而从里到外散发着暗光,让人忍不住的侧目。 谢昭昭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瞧什么?”云祁低头问。 “……”谢昭昭回了神,随口说:“就是想起你那晚上用的软剑。” “哦,那个啊。”云祁的手放在腰间墨玉腰带之上,“先用午膳,等吃饱了咱们再说旁的。” “也好。” 正午,屋中如今还有些闷热。 婢女们把饭菜摆在了院内的石桌上。 谢昭昭瞧了一眼,有些菜色是云祁喜欢的,有些菜色是她喜欢的,倒是将两人喜好都照顾到了。 谢昭昭心里憋着好多疑问,如今这会儿是有点憋不住,吃了两口便问起来,“我让六哥帮忙打听楚南轩在出事之后可否进宫,六哥说打听不到,你这里可知道?” 谢长安在兵部行走,固然认识的人多。 但皇宫里却是不好插进手去的,他自然没有云祁这个身份打听宫中事情方便。 “嗯。” 云祁点点头,给谢昭昭夹了一块排骨,才说:“就在那个孩子出现在水陆大会祭台的当晚,楚南轩便连夜进宫面圣了。” 果然! 谢昭昭皱起好看的眉毛,“那你可知道那个孩子,圣上是怎么安顿的?” “知道。”云祁淡淡说道:“如今放在宫中宁妃膝下,让人照看着。” “……” 谢昭昭神色微变,“一个冲撞了大行皇后冥诞祭礼的孩子,却被放在宁妃膝下照看?” “道理很简单。” 云祁平静地说道:“皇爷爷不会平白无故让宁妃去照看不相干的孩子,宁妃是梁王的养母,也是周王的母妃,孩子的父亲就在这二人中间。” 谢昭昭沉默下去。 梁王执掌幽云十六州,是如今实力最强的藩王,因为战功赫赫也十分嚣张跋扈。 前面的劣质军械案,他就是背后的罪魁。 楚南轩帮他销赃,那自然是和梁王关系密切。 而那周王是个病秧子。 因为身患顽疾,所以留在京城养病,不像宣武皇帝其余儿子那样被分派各地藩镇。 根据谢昭昭前世了解,周王和楚南轩表面看着是点头之交,其实却是密友。 而且这个周王城府极深。 如此一来,两个人好像都有嫌疑。 且周王有病。 从表面看起来,周王倒是嫌疑更大些。 谢昭昭沉思片刻,问道:“你可知道周王是什么顽疾?” “不知。”云祁摇头,“我与这位小皇叔素来没什么交情,对他的病也了解不多,不过……” “他平素深居简出,看着凡事不管,却是个极聪明的人,在皇祖母丧期和女子鬼混,还是在观音殿那种地方,我觉得不太可能。” 谢昭昭点点头:“我也觉得……那便是梁王了,怪不得楚南轩愿意做楚赫的便宜父亲。” 云祁给谢昭昭添了汤,“楚南轩必定清楚那夜观音殿发生的事情。” “那一晚他连夜进宫,将事实告知了皇爷爷,那孩子牵涉皇族,所以如今才这般风平浪静。” 云祁顿了顿,又说:“听说贤妃娘娘召见了你和谢星辰,还聊了一阵子家常?” “贤妃娘娘其实主要是和谢星辰说话,我大致是个作陪的……圣上是不会让皇子家孙流落在外的,那谢星辰……” “应该会赐婚吧。”云祁淡淡道:“我那三叔梁王,正妃亡故也有几年了,府中三个侧妃……就看皇爷爷怎么想。” 谢昭昭握着汤碗,神色幽沉。 原想水陆大会戳破楚南轩和谢星辰之事,解决婚约,顺势打压楚南轩。 却不想牵出五年前的密事,倒是给谢星辰铺了一条旁的路? 不过那梁王—— 可绝不是什么好的归宿。 听说他的正妃就死的很蹊跷。 梁王跋扈,除了对着宣武皇帝和太子还有几分恭敬,其余人他都不看在眼中。 前世太子暴毙,宣武皇帝一夜白头,没过多久也驾崩了。 梁王作为势力最强的藩王,挥兵进京,夺得皇位。 然而梁王本身暴戾残忍,独断专行,朝中有不少官员不服他这个新帝。 梁王便以清剿前朝余孽的理由,举起屠刀,大规模排除异己。 当时的凉国公府便处在刀锋之上。 为了自保,谢威放了兵权请旨去北疆守关。 窦氏和谢星辰却假装被人扣在了京城……谢威明明已经离京,为了救她们母女二人暗中折回京城去,结果被梁王的人堵个正着。 那剥皮楦草的圣旨,是梁王亲自下达。 谢家满门也从此走上家破人亡的路。 后来梁王屠戮功臣,引得天怒人怨,又暴发了诸王之争。 到最后反倒是病恹恹的周王上位成了皇帝。 楚南轩和梁王与周王都有密切的关系,还捏着谢星辰的孩子。 这中间到底有多少阴谋算计? 第85章 邪火太多 两人都沉默下去。 云祁安静的进食,谢昭昭却是没什么食欲。 隔了好一会儿,云祁说:“此事也无需多想,总是他们倒霉……喝汤。” 谢昭昭“嗯”了一声,捧着手中的玉碗抿了两口汤。 午膳结束后,谢昭昭要离开。 云祁点点头:“回吧,妙善堂是我的地方,你以后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可以从那里来找我。” “好。” 谢昭昭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云祁望着她的背影。 谢昭昭消失在亭台楼阁之间后,云祁面上的温度也逐渐冷却,“玄明。” “主子!” 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玄明赶紧跑过来,面有难色:“兵部那边说银钱吃紧,实在是补不齐玄甲军的粮饷,给的这一半银子还是东拼西凑的,让咱们勉强忍耐一下。” “说是等今年秋天税收上来了,再补给咱们。” 云祁冷笑一声,“玄甲军五万人,一个季度的粮饷对户部来说只是小数目,就这都要东拼西凑拿不出来,后续怎么补的上来?” “朝中如此缺钱,我这位三叔敛财却是丝毫不手软。” 玄明皱眉,“梁王的确做的太过了。” 大秦立国之前,天下经历数十年战火肆虐,百姓苦不堪言。 大秦立国之后一直采取与民休息的政策,减免了许多的苛捐赋税。 国库每一年的赋税收入是有数的,花钱的事情却是一堆又一堆排着队。 为此事,宣武皇帝和太子都十分犯愁,最近这段时间机要大臣们就在议如何生财,充盈国库这件事情。 可恰逢这时候,前几日幽州那边上了一封密折,说梁王将百姓土地圈为私有,并且扣住了幽云十六州大半的赋税以作养兵之用。 其实扣押州府赋税的事情,别的藩王不是没干过,但都是小动作。 只有梁王十分放肆,竟然将幽云十六州以及周边数百里州府所得赋税扣了八成,只冲入国库两成,还上折子哭诉幽云十六州今年大旱,颗粒无收。 宣武皇帝是什么人? 哪里是梁王三言两语就能糊弄。 如今还没有下旨问罪,不代表宣武皇帝心中没有想法。 这次水陆大会,又冒出个孩子,还牵扯出五年前观音殿谢星辰的事情。 这位梁王这回是要倒霉了。 玄明说:“圣上可能会传召梁王入京吧?” “不知道。”云祁淡淡说着,眼神落在人工湖大片绿油油莲叶之间,想起谢昭昭方才足尖点在其中,踏水凌波的样子。 她那绣鞋的侧帮用米粒大小的珍珠织成了花朵形状,鞋尖也缀着一颗极大的南洋东珠。 “还是那样喜欢珍珠。”云祁轻笑:“咱们在西北得了的那套珍珠头面,你去找出来,让谢五带给她。” 玄明:“……” 他们不是在说梁王和国库的事情吗? “听到没?”云祁没听到回应,皱眉回头。 “是!”玄明赶紧应,“属下知道了……那军饷的事情怎么办?” “只差几万两而已,本王又不是没有。”云祁懒懒道:“你拿我令牌去库房提……都是和本王出生入死过的,军饷怎么能短缺?” 玄明不见喜悦,却是神色复杂:“那是殿下的私库,玄甲军为朝廷镇守西北,这银子怎么说都该从国库出,叫殿下拿,这是什么道理?” “而且户部的那些油子都精得很,这次殿下自己出了,也不去为难他们,以后让他们筹备军饷,估计更是像从牙缝里面抠一样艰难了。” “所以你办的隐秘一点。”云祁说道:“要叫外人看起来,咱们还差了几万两粮饷,至于这出去的银子,自然有人来补上。” 玄明迟疑:“殿下是说……梁王?” 云祁并不多言,问道:“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有了些眉目。”玄明忙道:“但是还没找到确切人证……毕竟有些年月了。” “那就继续查。”云祁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若是查不到,那就制造一点证据,他们本来身世就不干净,这样也不算冤枉他们。” …… 因为武功恢复,谢昭昭心情十分不错。 至于谢星辰、梁王、周王、楚南轩那些牵扯无数的阴谋阳谋,谢昭昭心底有数,并没有太影响到她的心情。 回到府上,谢昭昭率先去于氏的春和楼。 最近于氏为谢昭昭担心气愤,心情一直不太好。 谢昭昭便将武功恢复的事情告诉了于氏,叫她高兴一下。 于氏瞪大眼睛,“真的?怎么忽然就恢复了,一点儿苗头都没有?怎么恢复的!” “是苗先生!” 谢昭昭早想好说辞,“他日夜研究,帮我将那软筋散给解了。” “真的吗?” 于氏上下左右盯着谢昭昭看。 “真的。”谢昭昭微笑,歪着头说:“我要现在打一套拳给娘看看吗?” 于氏心情激动,却也有些不可置信。 她左右看了两眼,一把抓起窗口架子上摆放的凤英剑递给谢昭昭:“练剑!” “好啊。” 谢昭昭都几个月没碰过兵器了,其实也是手痒的厉害。 接过于氏手上宝剑,谢昭昭到院内去,将自己最熟练的落英剑法舞了一遍。 她本身习武天赋极高,这些年来也十分勤勉,内功外功都练的极好。 一套落英剑法,时而足尖轻点飞身跃起,时而挽剑花突刺。 谢昭昭的身姿飘逸优美,剑刃破风声也十足悦耳好听。 于氏看着看着,差点哭出来。 几个月了。 苗先生都说没有办法,于氏以为女儿的武功回不来了,以后便是个柔弱模样。 谁知如今柳暗花明! “娘。” 谢昭昭一套剑法舞完,回到于氏身边来,笑盈盈地帮于氏擦眼泪,“瞧您,怎么还哭起来了,这梨花带雨的模样谁能受得了?”ъitv 于氏破涕为笑,没好气道:“臭丫头!娘是高兴!” “我知道。” 谢昭昭面露自责:“怪我让娘担心了。” “你是娘的宝贝疙瘩,娘不担心你担心谁,这有什么可怪的。”于氏戳了谢昭昭额头一下,愉快地说道:“你如今恢复了是好事,晚上咱们摆个家宴,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谢昭昭刚要说好,于氏皱眉说:“你额头怎么冒痘了?是不是最近邪火太多,这可不好,让苗先生帮你开点药泄泄火。” 谢昭昭:“……” 第86章 心术不正 苗先生如今还没回府上来,于氏最终也没能当场请他帮忙开泻火药。 不过家宴的事情必须安排。 于氏立即叫来贴身的嬷嬷吩咐,还让人给谢长安兄弟以及谢威都送了信儿,叫他们晚上早些回来。 另外谢嘉嘉那儿也传了消息过去。 谢昭昭迟疑道:“姐姐如今月份大了,应该马上就要临盆了,现在来回折腾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记得前世,谢嘉嘉就是九月初临盆的吧。 当时谢昭昭和谢嘉嘉关系不好,具体日子想不起来了。 于氏说道:“应该没事……最近我派去照看阿宝的嬷嬷每日都回话,说状况一直很稳妥,生产的话约莫还要些日子。”ъitv “那就好。” 谢昭昭点点头,“我去接她好了,别让人传话了!” “也行。”于氏笑着说,“她大着肚子,水陆大会没过去,算起来如今你们大半个月没见了,你去接人,也顺道联络下姐妹感情。” 谢昭昭说了声“知道了”便出了春和楼。 那脚步轻快的样子,完全可以看出她心情极好。 “夫人,二房那两位要不要请来?”嬷嬷低声询问,“既是家宴,不好把她们剔除在外吧?” 于氏脸上笑容顿时消失。 她是真的不想看到那两人。 嬷嬷低声劝:“到时候大家齐聚,那两人不在,国公爷保不齐还要派人去请,倒不如夫人一开始便把面子做好了。” “国公爷瞧见了,还会觉得夫人忍着厌恶却也顾全大局,他反而会向着夫人,以后也不会总动不动偏心二房那两位。” 于氏哼了一声,“二房那都干的什么事?就算我不顾全大局,他自己又不是不长眼,还要偏心那娘两就是缺心眼。” “是啊。”嬷嬷笑着说:“国公爷是聪明人呢,心里都清楚的,如今这情形,二房那两位过来,也不知道笑不笑的出。” 于氏一听,心情好了一些。 二房一直做鬼,谢星辰和楚南轩不清不楚,现在楚南轩还冒出个孩子,那谢星辰怕是不知道多恼火。 今日大房其乐融融,窦氏和谢星辰这两人就算来了,怕也得气的想吐血。 于氏一笑:“嬷嬷说的不错,去请吧,既然是家宴,总不好把她们两个落下。” …… 谢昭昭的武功一恢复,手脚力量也逐渐回来。 这一回出门,本不想坐马车。 但考虑着接谢嘉嘉,还是忍着让人备了马车。 谢嘉嘉如今肚子大了,每日都在府上养着,便是活动也就在自家宅院内走动一下。 谢嘉嘉嫁的是去年恩科的榜眼苏向阳。 苏向阳是寒门子弟,家中父母双亡,这宅子是登科之后宣武皇帝赏赐的。 二进的院子,奴仆不少。 府上谢嘉嘉就是唯一的女主人。 于氏是开平王独女,自小总觉得家中没有旁的孩子显得冷清,后来嫁给谢威之后,儿女成群,倒是合了她的心意,热闹了。 因此谢嘉嘉这个状态,于氏一开始也觉得冷清了些。 谢嘉嘉打趣问她,要不要帮她为苏向阳准备几个通房,让府里也好热闹热闹。 于氏顿时再不提冷清的事情。 谢昭昭来的时候,谢嘉嘉刚午睡起来,正趴在湖边亭子栏杆那儿喂鱼,身边有下人陪着。 “姐姐。”谢昭昭走到谢嘉嘉身侧,“晚上回国公府一起吃饭。” “有什么好事吗?” 谢嘉嘉瞥了谢昭昭一眼问。 “也没,就是许久没聚了,所以一家人聚一聚。”谢昭昭从婢女手上也拿了点儿鱼食,洒进了水中,瞧着锦鲤翻腾抢食。 “你看着心情不错。”谢嘉嘉打量了会儿谢昭昭,“楚南轩都莫名冒出个儿子,你实在不太应该这么开心。” 谢昭昭笑道:“那不然我怎样?哭闹着要死要活吗?反正我对他死了心,他别说有个儿子,便是忽然冒出个岳母来,我也无所谓。”ъitv “倒是豁达。”谢嘉嘉趴回栏杆上,“这样才好,楚南轩那种渣男,实在不值得你为他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什么是渣男?”“就是负心薄幸的臭男人。” “哦。”谢昭昭挑了挑眉,不得不说这叫法挺新颖的,但也挺恰当。 她坐到谢嘉嘉身侧,“姐姐,你从一见到楚南轩便不喜欢他,为什么?” “他心术不正。” 谢嘉嘉说道:“我还记得那时候刚回到京城,他对我很是关心,非常殷勤,动不动派人送些小玩意儿来。”biqμgètν “那言行举止看似风度翩翩,实际上却透着几分暧昧。” “他是想撩我呢,可那时候他和你是人人称赞的金童玉女,后来我发现他对谢星辰也是对我那般样子。”谢嘉嘉嘲讽地笑了笑,“你说他揣着个什么心思?” 谢昭昭问:“这事情你以前怎么不和我说?” “我说了你信么?”谢嘉嘉白了她一眼,“你一口一个轩哥哥,满眼放金光,就像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一样……” “其实我挺纳闷,你在军中长大,又不是没见过男子,而且哥哥和弟弟们也都出色,你为什么会看上他?” “不知道。”谢昭昭沉默片刻,“从八九岁就在一起玩耍,我觉得他人很好,长的也好,性格也好,对我更好,父母也喜欢,好像在一起顺理成章。” “傻瓜。” 谢嘉嘉哼了一声,“什么顺理成章,不过是人家拿捏了你们的心思,你们还傻傻的不知道……楚南轩和他娘都是心机深沉的人。” “嗯。” 谢昭昭点点头,“如今我知道了,不会再傻兮兮上当受骗……时辰不早了,姐姐,咱们这就回凉国公府吧。” “好啊。”谢嘉嘉站起身来,“正好许久没走动了,活动活动,到时候生产能顺利些。” “姐姐小心。”谢昭昭扶着谢嘉嘉的手臂,一边走一边说:“派人通知姐夫直接到凉国公府吧。” “他最近有点儿忙,也不知……”谢嘉嘉微微皱了眉,叫来贴身婢女,“你让人去给姑爷传个话。” “奴婢遵命。” 婢女福身退下后,谢昭昭也扶着谢嘉嘉一起上了马车。 第87章 幼稚不幼稚 姐妹二人上了马车,回去的路上闲聊了会儿,对楚南轩的事情也不避讳。 谢昭昭面容平静,眼神也淡淡的。 仿佛楚南轩的便如同一个陌生的路人甲一般。 谢嘉嘉彻底相信,自己这傻妹妹对楚南轩是绝了心思。 她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忽然就不喜欢他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也不是忽然……”谢昭昭垂眸解释,“是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然后又凑巧知道了他和谢星辰不清不楚,如今他还多了个孩子。” 水陆大会祭礼时,祭台忽然冒出个小孩子喊楚南轩做爹,这事儿京城所有人都知道。 谢嘉嘉当然也有所耳闻。 此时一听妹妹说起,谢嘉嘉忍不住挑了挑眉,“那孩子真的是楚南轩的吗?楚南轩和谁的?” “不知。” 谢昭昭知道有些事情无从解释,便是多说多错,于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就是最好的回答。 也是最恰当的。 谢嘉嘉也果然不再追问。 很快到了凉国公府门前,谢昭昭扶着谢嘉嘉下了马车。 “慢些。”谢昭昭低声叮嘱。 现在距离晚膳还要一会儿,谢昭昭先扶着谢嘉嘉到了于氏的春和楼去。 于氏看着两个女儿这亲近和谐的样子,笑的眉眼都弯了。 “这样才好嘛。”于氏迎上前来,扶住谢嘉嘉另外一只手臂,“亲姐妹哪有什么隔夜的仇?你们合该是这样好好的!” “怎么样,最近晚上睡得好吗?” 于氏扶着谢嘉嘉坐下后,手落在谢嘉嘉隆起的肚子上。 “已经不太能睡得好了。”谢嘉嘉说起这事忍不住皱了皱眉,“翻身困难,孩子老是踢我,偶尔还抽筋,哎……怀孕真难受。” “再忍几日。”于氏安抚道:“这么多个月都过去了,只差这几日,等生产了,你便能轻松一些。” “说的容易……”谢嘉嘉低声叹:“生下来那不得带他吗?虽说有乳母和婢女帮衬着,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 “我做了母亲心态也会变,肯定会多放很多心思在他身上。”“怀着时每日恨不得赶紧卸货,生了怕是恨不得把他塞回肚子里呢。” 于氏先是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是“卸货”。 后来一听“恨不得塞回肚子”,才反应过来谢嘉嘉把生孩子当卸货。 于氏一时哭笑不得,“怎么还把孩子当货了?别看他在肚子里,如今可是听得到的,小心他记了仇,生出来故意折腾你。” “折腾我就揍他。”谢嘉嘉哼了一声,“把他丢给乳娘,再不看他一眼,看看谁横得过谁!” 于氏噗嗤一声笑起来,“瞧瞧这是个当娘的说的话吗?你还跟个孩子一样。” “有姐夫在呢。”谢昭昭温声说,“还有娘和我,我们时常过去帮你分担一点儿,眨眼他就要长大了。” “娘还好,你就算了吧。” 谢嘉嘉笑着看妹妹,“你云英未嫁的哪里会弄孩子,没准儿你到时候看着孩子的屎尿,哭得比孩子还大声呢。” “……” 谢昭昭无语,“我可不是那么娇气的人。” “好了好了!”于氏无奈道:“马上用晚膳了,说什么屎啊尿啊多煞风景!都闭嘴!” 谢嘉嘉果然抿唇闭嘴,不说话了。 娘儿三在春和楼里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天色就暗沉下来。 于氏带着两个女儿前往明华阁。 小家宴就设在那里。 谢威还没回府,谢长安和谢长渊刚回来,在明华阁门口与于氏母女三人撞上了。 于氏先看着谢长安笑的温柔和蔼,等视线落在谢长渊的身上时,就变成了冷冰冰的刀子,“一股子脂粉气,你今日又在哪儿滚了一圈?” “没啊!” 谢长渊赶紧拎起自己的袖子嗅了嗅,“明明是墨香,哪是脂粉气?娘,你不能每次见面不由分说就骂我,觉得我不务正业。” “我如今也是干正经事的!” 于氏冷冷道:“你什么时候安安分分地成家立业,再不去花街柳巷胡搞我就信你正经。” 谢长渊赔笑:“马上,我尽快成家立业!让母亲放心!” 于氏知道他是油嘴滑舌哄她高兴,当然不买账,冷哼了一声别开脸,一眼都不再看他。 谢长渊等于氏走远几步,凑到谢嘉嘉面前低声说:“三姐,你又漂亮了。” 谢嘉嘉在大房一众孩子之中行三,谢长渊和谢长安都习惯叫她三姐。 谢昭昭则自小和谢星辰关系好,就按着谢星辰的习惯,叫谢嘉嘉一声大姐姐,谢星辰则是二姐姐。 “就你嘴甜。”谢嘉嘉瞥了谢长渊一眼,“要不要三姐给你拿块糖奖励你一下?” “那真的不必。”谢长渊哈哈笑了一声。 于氏一眼瞪过来。 谢长渊一僵,赶紧低眉顺眼,装作一副正经模样,却苦着脸压低声音说:“昭昭,娘今日火气大得很,你也不帮我说话。” “我为什么要帮你说话。”谢昭昭柔柔说:“我又不漂亮。” “……” 谢长渊张了张嘴,无语道:“你怎么还吃这个醋,幼稚不幼稚?” “那三姐不是许久没见了吗?我和你一个屋檐下,隔三差五的见面,你至于为这么句话就看我被娘骂的狗血喷头,冷眼旁观?” “哦。”谢嘉嘉点点头,“因为我太久没见,所以你才随口夸了一句。” “不是随口,我绝对是真心的!”谢长渊连忙说,“比真金还真!” 谢嘉嘉坏心眼地问:“那你说,我和昭昭谁漂亮?” 谢长渊僵住,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朝着谢昭昭投去求救的眼神。 谢昭昭本想视若无睹,但想他平素对自己也算不错,到底是大发慈悲地给他解了围。 谢昭昭挽住谢嘉嘉的手臂,“自然是姐姐比我漂亮了!” “你比老五会说话多了。”谢嘉嘉轻笑一声,“等会儿奖励你一块糖果吃!” “一块不够!” 谢昭昭笑道:“得多给几块,以后才能一直这么会说话。” 她许是因为武功恢复,姐妹关系也融洽了,此时不像以前那么冷静沉稳的过了头,性子竟然也活泼起来。 于氏看着,心里笑开了花。 就在这时,窦氏和谢星辰出现在了明华阁门前。 阁内原本和谐欢喜的气氛忽然就是一凝。 第88章 只是称呼而已 窦氏和谢星辰的脸色也并不好。 最近这段时间,这两人可谓是担惊受怕。 既怕楚赫冲撞水陆大会祭礼的事情牵扯到谢星辰的身上来获罪,也怕楚赫有个什么闪失。 谢星辰和窦氏二人绞尽脑汁地想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可楚赫是被宣武皇帝带走的。 她们能找的打听消息的人除了谢威便是楚南轩。 但是—— 谢威那里,两人以什么理由请谢威帮忙打听? 总不能还说关心谢昭昭和楚南轩。 这个理由说的次数太多,于氏和谢威又不是傻子。 她们的关心实在是太越俎代庖了。 又不敢说楚赫是谢星辰的孩子,因此畏首畏尾迟疑不前。 至于楚南轩那里,谢星辰倒是送了好几封信过去。 但每一封都是石沉大海。 谢星辰甚至想过亲自去堵楚南轩。 但这个节骨眼上她却又犹犹豫豫不敢冒头。biqμgètν 于是,谢星辰和窦氏两个人踌躇来踌躇去,最终却是什么都没做。 谢昭昭心中对她们母女二人这番做派的缘由,也是如明镜一般清楚明白。 楚赫是谢星辰身上掉下来的肉。 这些年谢星辰的确也很关爱楚赫。 但楚赫不在谢星辰身边长大,这份关爱是浮在面上的,未见得有多重。 楚赫与谢星辰来说,其实更多是作为她和楚南轩感情的果实,是她未来的希望。 可如今,这个孩子大概率并非楚南轩的种。 并非由爱情滋生,夹杂着欺骗和阴谋。 谢星辰心中又会如何想? 人总是自私利己的。 从谢星辰敢让那个孩子冲撞到水陆大会祭台上去的时候,她已经将孩子当成了达成目的的工具。 所以如今才会畏缩不前。 当然,谢星辰和窦氏两个人的确没多少门路,也是事实。 今晚的谢星辰穿着一袭水波蓝珑纱曳地长裙,头戴一套蓝宝石头面。 那头面还曾是谢昭昭送给她的生辰礼。 谢星辰五官精致,是属于弱柳扶风那般的娇柔美人,这一段时间因为各种事情,消瘦了一些,脸色也有点儿憔悴。 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瞧着倒是比以前更加楚楚可怜了。 窦氏则阴沉着脸。 大房的欢愉,与她和谢星辰而言,便是洒在伤口上的盐。 “来了就坐吧。”于氏瞧她们母女二人这副模样,心里冷笑,面上却客气:“都是自家人,难道还要请啊,进来吧。” “大嫂说的哪里话。”窦氏皮笑肉不笑,“我和星辰这不刚来,正要进来坐。” “都是自家人,的确是不需要请。” 窦氏是长辈,座位设在左上首,谢星辰的座位在她旁边。 一坐下,窦氏便朝着谢昭昭看过来。 纵然想保持点风度,不想输了场面,但看着谢昭昭那张脸,窦氏依然抑制不住愤怒。 本来一切都很好。 都是这个小贱人! 是这个小贱人兴风作浪,才叫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偏偏她现在除了用阴狠的眼光瞪着谢昭昭,也无法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真是又恨又无力。 “二婶儿。”谢昭昭温声笑问:“您看我做什么?这眼神可有点凌厉了,我害怕。” 窦氏冷哼一声,“昭昭真会说笑话,你素来大胆,哪是会被人看一眼就怕的人?别怕,二婶儿只是瞧你今日装扮的好看,觉得惊艳。” “是吗?”谢昭昭微笑变大,“刚才五哥倒是夸赞我和三姐来着,我们一致觉得,三姐是今晚最漂亮的人。” 窦氏脸色微变。 她叫谢嘉嘉“三姐”,便是顺了谢家大房的排行,这不是把二房剔除在外? 谢嘉嘉笑了笑,“什么今晚最漂亮的人,不过是七妹嘴甜,兄弟姐妹开玩笑罢了,二婶不必当回事,星辰妹妹也很漂亮。” 窦氏听得脸色铁青,忍无可忍地提醒道:“你们是姐妹三人,星辰行二!” “只是称呼罢了。”于氏淡淡说道:“怎么叫都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你做长辈的无需和晚辈计较这个吧?” 窦氏一口气憋在胸口。 这哪里是她计较!这大房分明是要把她和星辰孤立起来啊! 谢星辰的脸色也青白交错,用力地捏着手中的帕子,恨的咬牙切齿,偏偏又毫无办法。 就在此时,明华阁外响起了谢威的笑声。 众人都朝着院子门口看去,就见谢威与一个斯文俊秀的蓝衣青年一同走了进来。 “见过岳母大人。”蓝衣青年正是苏向阳,恭敬有礼地和现场个人都问了好,然后到谢嘉嘉身边坐下。 谢威自然到于氏那儿去了。 老狐狸一样的谢威,一进来就察觉气愤不对,不等众人发表什么意见,就做出烦恼疲惫,但又强撑着精神的模样来。 窦氏“唰”一下站起身来,“大伯,方才闲谈之间,昭昭和嘉嘉口口声声三姐七妹,还叫星辰做星辰妹妹,这是没把我们二房当自家人是不是?” “啊?”谢威眯眼,“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大伯!”窦氏咬牙说道:“京中世家,哪个族中不都是几房子嗣一起排行,她们三姐妹,嘉嘉为大,昭昭为小,星辰行二,怎么能……”ъitv “啊哈哈哈哈。”谢威笑了起来,“咱们谢家是草莽出身,没那些世家大族那么多的讲究,怎么排行大家都是一家人,弟妹别生气!” “就是。”于氏淡道:“一家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是要心齐,心诚,团结一致,你的眼光总是盯着这些细枝末节,奇奇怪怪。” “好了好了!”谢威大手一挥,“不是说很久没聚了,今日做小家宴吗?开宴开宴,老夫最近几日朝事繁忙,真是饿坏了啊。” 于氏白了他一眼,心说:今日算你识相! 站在于氏身后的嬷嬷福了福身示意婢女传菜。 窦氏气的脸色十足难看。 她眼神扫过周围一圈人,这什么聚一聚做小家宴,分明就是旁人笑她们母女哭。 这些人还阴阳怪气地看她们母女笑话。 如何忍得了? “反正也不欢迎我们母女!”窦氏一声冷笑,“我们何必在这里?星辰,我们走!” 第89章 闭嘴! 谢星辰早就坐不下去了,可就这般走了,丧家之犬一样,如何甘心? 她捏着袖角,眼中含泪地扫视一圈,最终视线落到谢威的身上,露出苦笑:“前几年我过生辰的时候,大伯还说将我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照看。” “如今……呵呵。”谢星辰仰起头,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大伯原是有亲生女儿的,当我做亲生这种话,不过也就是说说。” “可怜我爹爹,当年在大伯离家之后照看祖父祖母,受尽艰难困苦,后面更是为了大伯挡箭而死,大伯却如今这样的装糊涂。” “任由旁人欺辱我们母女,大伯根本是当做看不到。” “若我爹爹还在,我和母亲哪里会受这种气!” 谢星辰到底年轻,娇柔小白花扮惯了,拿腔拿调地哭起来,可比窦氏像模样。 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真真是戳人心肺。 谢威皱了皱眉,也是有些心软,“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这个话,谁欺辱你们了?又是谁给你们气受了?这不好好的吗?” “没有吗?”谢星辰泪珠溢出眼角,“大姐姐和三妹妹换了称呼,分明是不将我当一家人,我也是谢家血脉,为什么不将我算在排行内?” “这……”谢威说:“一件小事而已,你真的不必太放在心上,没有人不当你是一家人!” 谢星辰只是哭再不说话。 谢威犯了难,看看于氏又看看谢昭昭和谢嘉嘉姐妹俩。 那表情,大有让她们帮忙圆场的意思。 谢嘉嘉暗暗翻了个白眼,扯了扯谢昭昭的衣袖,询问她意思。 其实谢威这个做父亲的,对孩子们都不错。 除了在二房的事情上会束手束脚。 但谢嘉嘉也是能理解的。 毕竟二叔为保谢威性命而死,而且谢威离家那么多年,家中老人都是谢擎照看。 饥荒年那么难过,家中颗粒无收,村子里的树皮草根都吃完了。 谢擎用板车推着两个老人逃荒,再苦再难也没让二老饿着。 那个时候,身为长子的谢威远在千里之外,什么都帮不上。 后来逃荒路上,谢擎和荒民们遇到了土匪。 饥荒年,土匪也都是红了眼,为了抢夺食物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谢家二老就那么死在了土匪手中。 侥幸逃过一劫的谢擎无路可走,没办法只能也做了土匪。 后来谢威发迹了,两兄弟机缘巧合之下再相遇,谢威做大哥的心里怎么能不愧疚?ъitv 这些年便是因着那份愧疚,对二房一向纵容。 今天大家齐聚,给二房一点点面子,也算是给谢威一点面子。 如果谢昭昭愿意的话,谢嘉嘉其实无所谓。 谢昭昭则眼神幽冷,唇角含笑:“又拿这些来说嘴,你想干什么?” “你——”谢星辰咬了咬唇,被谢昭昭的眼神看的有点怕,却又强撑着说道:“我只是说了事实,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这样看着我想干什么?” “大伯还在呢,你就想对我动手了么?!” 谢昭昭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我先前为什么对你动手你这么快就忘了?需要我提醒你吗?” “你在大相国寺,你趾高气扬与我说的那些事情,还有观音殿的那些事情,要不要我一点一点清楚明白地讲出来?” 谢星辰脸色陡变,惊恐地看着谢昭昭。 她怎么知道的观音殿? “要吗?星辰姐姐。”谢昭昭轻轻发问,“那件事情真的让我很意外,我这些日子每天都会想起,也很好奇到底都有什么细节。” “不如乘着大家都在,我说出来,你也与我们讲一讲细节吧。” 谢星辰像是见了鬼一般,“你、你闭嘴!” “你怕什么?”谢昭昭微笑,“哭起来的时候那么好看,讲故事的时候应该更好看,你不该这么怕的!” 谢威和于氏的神色都有些古怪,看看谢昭昭又看看谢星辰。 谢嘉嘉挑了挑眉。 谢长渊、谢长安和苏向阳的眼神也很微妙。 观音殿在皇宫里,谢昭昭到底说的是什么事情,能叫谢星辰露出这副表情来? 窦氏冲口而出:“谢昭昭你这小贱人,你说什么?” 于氏“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柳眉倒竖:“你个老贱人,你骂谁?” 于氏和窦氏这些年都算是相互尊重。 即便最近这段时间很是不愉快,但当面从没恶言相向过。 因此两人这两句话,直接震的在场的人都傻了。 没人想到窦氏会把这种难听的称呼用在谢昭昭身上。 窦氏平素最会装和善脸。 窦氏自幼长在宅门里面,哪能想到有一日会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羞恼愤怒,气闷直冲脑门,头也嗡嗡作响。 谢威一看这情况,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微微往后缩。 于氏直接从主位上走过去,吓得窦氏牵着谢星辰慌忙后退。 “老娘忍你们很久了!”于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窦氏的鼻子,“叫你来是给你脸,你装模作样给谁看?你还敢骂我女儿?” “我女儿不过说句话怎么惹着你了?你要不是做了亏心事,你至于这样跳脚恼羞成怒?” 窦氏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朝谢威看过去。 于氏往边上一挡,“看什么看?你自己没有男人你也没有脊梁骨是不是?想靠着别人的男人给你撑腰,老娘看你不但没有脊梁骨,连脸皮都没有!” 如此泼辣的于氏,除了谢威,在场其他小辈都没见过。 谢星辰和窦氏被骂的脸色青红白紫交错。 谢嘉嘉他们几个人都傻住了。 窦氏身边的赵嬷嬷赶紧拉了拉窦氏的衣袖。 大夫人这是要撕破脸了,窦氏和谢星辰两个留下去也得不了好,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窦氏反应过来,要哭不哭,要怒不怒了两下,连话都没说,直接拉着谢星辰走了! 于氏看着两人背影,极冷地哼了一声,回头时,就见所有人都看着她。 于氏微微僵了下,心底浮起几分窘迫尴尬。 尤其是看到女婿苏安阳满脸震惊,还有些被吓到的模样,于氏更是老脸一红。 她干咳了一声,“咳嗯,那什么……不是去传菜了吗?怎么还没来?国公爷都饿了,去催一催,快点儿!” biqμgètν 第90章 飞黄腾达 贴身嬷嬷掩嘴偷笑了一下,福身应“是”,然后便退下了。 于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回到了谢威身边,正襟危坐,还轻咳了一声,“那什么……可不是我要赶人的,是她们逼我,你可别赖我。” “老夫最近忙于朝事,累得够呛,累得够呛啊。”谢威手抚着额角,胡乱说了一声。 两人前言不搭后语,这事儿就这么跳过了。 做晚辈的当然也不会去寻长辈的不自在。 谢昭昭兄弟姐妹四人都是心照不宣,低头偷偷地笑。 唯有女婿苏向阳,显然是从未想过于氏会有方才那番姿态,吓得够呛,等饭菜送上来都没回过神来。 谢嘉嘉给他拿筷子的时候轻轻敲了敲杯沿。 苏向阳看过去。 “吃菜。”谢嘉嘉说。 苏向阳这才回神,也有些尴尬,规规矩矩吃菜喝汤,偶尔给谢嘉嘉布菜填汤。 谢昭昭和谢长安的反应算是比较平静的,毕竟于氏不管怎么都是他们最敬爱的娘亲。 谢长渊觉得娘亲威武,很想大大夸赞一番,但他不敢。 一整个家宴,虽然开始的尴尬,但过程却还算是融洽。 没了不识相的人,大家心情都不错。 家宴结束,谢嘉嘉离开的时候,谢威和于氏嘱咐谢长安去送她。 谢长渊自告奋勇,也赶紧跟着去了。 一路上自然免不得感叹今夜家宴娘亲的神威。 谢昭昭在将谢嘉嘉送上马车之后被于氏给拉住了。 “什么观音殿,谢星辰在大相国寺和你说什么了?”于氏皱眉问,“家宴的时候我差点忘了这茬,这会儿才想起来,你快与我交代清楚!” 于氏追问道:“是她那晚上找你抄经的时候说的吗?” “其实也没什么。”谢昭昭微笑,“就是说起一些旧事,不算要紧事。” “不是要紧事她吓的都变了脸?” 于氏不信地看着谢昭昭,“你哄娘亲呢?快说!” “真没什么。” 谢昭昭摇摇头,撒娇地抱住于氏的手臂,“快走吧,外面风挺大的,您别吹着。” 于氏不悦道:“怎么还敷衍起来了!快点说!” 架不住于氏一再追问,谢昭昭在前往春和楼的路上,只好有所保留地说了谢星辰帮楚南轩照看楚赫的事情。 自然,楚赫的身份是楚南轩副将的儿子。 关于谢星辰和楚南轩的亲近关系,谢昭昭只字未提。 但有时候不去戳破,旁人未必感受不到。 于氏如今的感受就很清晰。 她冷着脸,“你是楚南轩的未婚妻,关系亲近的很,他副将有个孩子需要人安顿,他怎么不找你?越过你去找谢星辰?” “既然是副将的孩子,怎么又叫楚南轩做爹?这中间来来回回多少乌糟事!” 于氏越说脸色越难看。 最近这几日倒是和谢威商量了一下谢昭昭和楚南轩的婚约。 但甚至赐的婚,实在是不好退。 这可怎么是好? …… 谢昭昭将于氏送回春和楼,却未回自己的望月楼,而是前往书房。 谢威家宴结束之后便说有些公务还要处理,去书房了。 谢昭昭进去的时候,却见他坐在桌边皱眉发呆,书拿倒了都不知道。 “爹爹。”谢昭昭轻唤一声,走过去帮他添了杯茶。 “昭昭啊。”谢威回过神来,随手把书丢桌上,“这么晚了,你没去休息,怎么到爹这儿来了?” “方才听爹爹说最近朝事繁忙,有些累,所以过来看看爹爹。”谢昭昭声音温柔,“朝中的事务真的那么忙吗?” 谢威说:“还行吧,爹都应付的过来。” “那爹爹是因为避着二房,所以每日就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来?”谢昭昭问:“是不是?” 谢威一顿,直接朝谢昭昭横了一眼,就要说“小孩家家乱说什么”。 但当对上谢昭昭那双温柔闪亮的眼睛时,谢威忽然就扯不出慌来。 谢昭昭说对了。 最近一个来月,他对二房是能避则避,因此下朝没事也不回家,在外面游来荡去。 深怕一回来窦氏和谢星辰母女来哭诉,于氏又要不高兴。 谢昭昭虽说一直温和平静,但难保也心情不好。 他回家等于是要被叮得满头包。 所以他回家做什么? 倒不如在外面躲清静。 想他堂堂凉国公,也是决胜千里的人物,竟然被几个内宅女人搞得这般狼狈,说出去只怕要笑掉大牙。 “哎……”谢威叹了一声,面露苦色:“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马上到头了。”谢昭昭微笑着说,“过些时日,爹爹便不必如此辛苦。” “哦?” 谢威看向谢昭昭,“你怎么确定?” “因为二婶要飞黄腾达了。”谢昭昭笑道:“到时候自然就投奔好前程去了,不会在咱们府上待着,娘看不到他们,自然也就不生气。” 谢威皱起粗粗的眉毛:“什么飞黄腾达?” “爹爹可记得当时水陆大会上,那个忽然出现在祭台的小孩子?”谢昭昭说道:“想必爹爹这几日也打听过了,那孩子被圣上带入皇宫之后,就交给了宁妃照看。” 谢昭昭慢慢说:“一个冲撞祭礼的孩子,死不足惜。” “若他是楚南轩的孩子,楚南轩也要获罪,但一切却风平浪静,孩子还要宁妃照看,爹爹不觉得这事情太诡异了吗?” 谢威脸色复杂,“的确是,但是圣上不曾说什么,宫中的人也口风严的厉害,什么都打听不到。” “我知道是为什么。”谢昭昭说:“那孩子虽然唤楚南轩爹爹,但他却不是楚南轩的儿子,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 “什么?” 谢威眯起眼睛,“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不确定,但宫中应该很快会下圣旨,到时候谢星辰赐婚给谁,孩子的父亲便是谁。” 谢威的脸色陡然一变,“说清楚,怎么又和星辰扯上关系了?!” “因为她是孩子的母亲。” 谢昭昭平静地说道:“这件事情,是她在大相国寺的时候亲口告诉我的,至于家宴的时候我说的观音殿……她的孩子便是五年多前,在宫中观音殿怀的。” 第91章 接旨 谢威的脸色数度变幻,意外、震惊、不可置信接连闪过。bigétν 他一下子站起来:“当真是她亲口告诉你的?可这种事情她怎么会亲口告诉你,她——” “她以为孩子是楚南轩的。” 谢昭昭低下头,唇角微勾,幽幽说道:“其实她和楚南轩背着咱们早就在一起好多年了呢。” 她将谢星辰和楚南轩的事情,以及大相国寺、孩子等等诸事,前后来龙去脉都告知了谢威,又说:“我方才家宴提起来吓唬她,是想叫她老实一点,不要装柔弱坏气氛。” “我并不打算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说那件事情。” “母亲本就脾气火爆,如果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怕要闹起来,这绝对不行。” “谢星辰的孩子现在可以确定是皇家子嗣,咱们就再不能提谢星辰和楚南轩曾经的情分,否则皇家颜面不保,不管是楚南轩还是谢家都得被迁怒。” “是专程过来告诉爹爹这件事情,也是希望爹爹心里有个底。”谢昭昭认真说:“谢星辰这孩子,是在大行皇后丧事期间怀上的。” “如果有些君心叵测的人用这个来攻击爹爹,说爹爹治家不严,二房嫡女行为不检点,爹爹也好有个应对。” 谢威此时已经无话可说,整个人都处在惊诧之中。 怎么这中间又这么多曲折的事情! 谢星辰和楚南轩……谢星辰又和某个皇家子…… 那楚南轩照看那个孩子,把孩子当自己儿子,又揣的是什么心思? 谢威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受了极大的打击。 楚南轩牵扯在皇子之间,他最近已经了解到了。 先前有缓冲,现在也不至于太不能接受。 但谢星辰—— 他和于氏这些年对二房都不薄,银钱宝物从未少过。 掌家权交到二房窦氏手上,无论她怎么中饱私囊,他和于氏都不曾说过一个字。 谢威还帮二房的谢长志谋了差事,和自己的老大老二一起戍边积攒军功。 对江南窦家,谢威也暗中有所提拔。 至于窦氏给窦家贴补过去的银钱,谢威完完全全睁只眼闭只眼。 还有谢星辰! 从定居京城之后,这几年来,谢星辰想学琴、学琵琶学任何东西,只要表露一点点心思,谢威便放在心上,千方百计寻名师前来教她。 他对谢昭昭和谢嘉嘉有时都未必那么操心认真。 这两年来他也一直注意京中各个青年才俊,为谢星辰物色良配。 只是每每都被窦氏婉拒。 说什么谢长志远在边疆,她身边只有星辰一个,不愿意女儿嫁的那么早,想多陪她几年。 谢威信以为真。 结果到如今,谢昭昭竟告诉他这些? “你……”谢威看着谢昭昭:“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谢昭昭早已想好说辞:“那段时间我总是做不好的梦,日夜难眠,心中也不安的很,便让人盯着楚南轩和谢星辰两人,然后就查到了这些事情。” 谢威沉沉说:“定西王也帮你了吧?” 谢昭昭抿唇不语。 这便是默认了。 云祁的确帮了忙,也不算冤枉他。 谢威的脸色青白交错,深深吸了口气,“为父知道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好。”谢昭昭朝着谢威福了福身,柔声说:“其实她们根本不和咱们一条心。我知道爹爹是记挂着二叔,这些年才对她们一直很好的。” “可是升米恩斗米仇,年月久了,她们觉得爹爹对她们的好理所当然。” “还觉得爹爹如今的一切都是二叔的死换来的,不管咱们付出多少,她们永远都觉得不够。” “她们的心早都黑了,如今……若赐婚圣旨下了,爹爹不妨顺水推舟做个决断吧。” “她们这般居心叵测,一直留在家中怕是要家宅不宁。” …… 这一日之后,又是几日风平浪静。biqμgètν 谢昭昭武功恢复,心情自然好的不得了,每日早起不再趴在窗口看秋千,而是到院内练功。 有时候兴致好了也找谢长渊和谢长安空闲的时候过过招。 其余时间则都安排在了苗先生院内,辨认药草。 或许是云祁交代了。 苗先生回来之后,对谢昭昭习医的事情也上了心,时不时提点一二,每日还会教她一点东西。 于氏为了感谢苗先生给谢昭昭治好了病,还教导谢昭昭医术,准备了许许多多贵重礼物,就差感激涕零。 苗先生都收下了。于氏走后,谢昭昭说:“厚脸皮,分明是你们合谋算计了我的武功,现在收礼手不疼吗?”biqμgètν “别乱说话。”苗先生一边捋胡子一边打着大蒲扇,“我可没有算计你,是旁人算计的,我不过是配合一下……而且解那软筋散的手法也是他告诉我的。” 谢昭昭皱了皱眉:“你不知道解法吗?” “我不跟你说了吗?特制的软筋散,我不知道配方当然不知道解法,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苗先生瞥了谢昭昭一眼,“你这丫头,别把老头子想的那么坏。” 谢昭昭“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那云祁哪来的那种旁门左道的东西?而且解法也旁门左道。 “小昭昭!” 院子外面传来谢长渊的声音。 谢昭昭回头,见谢长渊踩着夕阳而来,衣衫上也镀了一层暖橘色的光。 谢长渊笑着朝苗先生点了点头,才转向谢昭昭:“给你带了个东西,喏。” 他从长随手上取了个盒子递过来。 谢昭昭挑眉问:“什么啊?” “好东西。”谢长渊直接把盒子塞到谢昭昭怀中,“收着,晚上回去自己看吧,我走了!” 谢昭昭赶忙把盒子抱好,抬头时谢长渊已经走远了。 谢昭昭狐疑。 莫名其妙的,怎么忽然送她东西? 谢长渊的性子和温润如玉的谢长安不一样,别是来捉弄她的什么玩意儿? 谢昭昭盯了盒子一眼,直接交给红袖,自己又琢磨药草去了。 晚上回去之后,红袖问起盒子怎么处置。 谢昭昭随意指了个地方,让她把盒子放在了柜子角落去。 这一夜,谢昭昭做了梦。 梦里是婚礼。 自己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地嫁了出去,盖头被掀起,新郎的脸是云祁。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她最近都没见过云祁,也基本没怎么想到过他。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梦境? 谢昭昭坐在床上皱了皱眉,瞧着外面天色,马上天就要亮了。 她翻身而起,利落的洗漱了,便拿了摆在架子上的霜月宝剑到院内去练剑。 一个多时辰之后,有管事气喘吁吁地冲进望月楼来。 “七小姐,宫里来人了,要大家到前头去接旨!” 第92章 想抗旨不成 谢昭昭的望月楼离前厅有些远,等她整理好了自己过去的时候,于氏,以及二房窦氏和谢星辰都已经到了。 于氏神色平静。 毕竟圣旨接的多了也就没什么可畏缩的。 窦氏和谢星辰却是十足不安。 看见谢昭昭进来,于氏招呼她一声,“过来娘身边。” 谢威这会儿刚下朝,就立在厅中。 等所有人都到了,吩咐摆了香案,谢威请传旨公公上前。 一家人整整齐齐跪好。 传旨公公嗓音尖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家嫡女谢星辰,贤良淑德品貌出众,特赐婚于梁王微侧妃,择日成婚,钦此。” “什么?”谢星辰脸色陡变,完全忘了场合惊呼一声,“为什么要让我嫁——” 窦氏也傻住了。 但在关键时刻用力拉了谢星辰衣袖一把,神色僵硬地朝着传旨太监赔笑。 于氏极度震惊。 全家只有谢威和谢昭昭神色还算平静。 传旨太监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苍白地谢星辰,“这位就是二房嫡小姐吧?梁王殿下人中龙凤,朝廷栋梁,不知多少贵女挤破脑袋想嫁入梁王府为侧妃,还没这个机会呢。” “您啊,这是得了圣上的青眼有加,才有了这般美满姻缘,还不赶紧领旨谢恩?” 谢星辰几乎咬碎银牙。 什么人中龙凤,朝廷栋梁? 梁王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这些年娶了好几个王妃都是短命。 民间便有传言说他杀人太多,煞气太重以至于克妻。 并且梁王府中已经有三个侧妃了,还有不少贵妾,女人多的可怕。 她嫁给梁王这算什么美满姻缘? “还愣着干什么?”传旨太监眯了眯眼,“想抗旨不成?” 谢星辰一个激灵,在窦氏的眼色之下,她极度不甘愿地接了圣旨,“谢主隆恩。”bigétν 传旨公公收回了视线,扶起谢威:“恭喜啊,国公爷,如今和梁王结亲,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公公哪里话,请入内厅奉茶。”谢威客气地说。 那传旨公公倒也不拒绝,拉着谢威有说有笑的进去了。 谢昭昭心知,谢威约莫是要打点一下这公公,免得他回去提点谢星辰接旨时候的情形,惹来宣武皇帝不悦。 同时应该也要打听一下圣意。 在这些事情上,谢威一向游刃有余,不需要过多担心。 谢昭昭收回视线,看向脸色惨白,捏着圣旨恨不得当场撕碎的谢星辰,她微笑道:“恭喜啊,二姐姐,飞上枝头成了亲王妃了,不得了。” 谢星辰无比愤怒地瞪着谢昭昭。 谢昭昭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腕,“传旨的人都没走呢。” “要叫他们看到你这么不乐意,去告诉了皇上,圣上震怒之下,怕是要命呢。” 谢星辰浑身僵硬。 素来柔弱的脸上,此时已经满布寒霜,恨不能当场杀了谢昭昭一样。 于氏从震惊之中已经回神,“行了,回去怡兰苑好好待着吧,明日还得入宫谢恩。” 窦氏和谢星辰千千万万的郁闷和愤怒也只能全压在心底,僵着背脊离开了。 于氏皱眉说:“怎么回事……” 谢昭昭并不应声,只垂着眼眸。 那孩子还真是梁王的,她和云祁推测的不错。 …… 这一则赐婚圣旨可谓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有些人觉得梁王并非良配,有些人则觉得,谢家这是攀上皇室了,还很是羡慕嫉妒。 谢昭昭让人时刻注意怡兰苑的情况,也让人留心宫中消息。 香桂说:“怡兰苑那边咱们倒是盯得住,但是宫里的消息可不好打探。” 前朝有阉党为祸,所以宣武皇帝登基之后,派人整饬宫中,随意传递消息者一律杖毙。ъitv 打探宫中消息者也要全家流放。 严刑峻法,让人不敢跃雷池半步。 想在宫里安插个眼线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昭昭眉心微微一皱。 香桂打量了她一会儿,小声说:“不然,咱们去妙善堂吧,问问那边。” “……” 谢昭昭看了她一眼。 香桂连忙笑:“小姐不是好奇宫中吗?那边肯定最清楚的,听说殿下如今每日进宫陪在圣上跟前,一陪便是一两个时辰。” “况且小姐也有些日子没见殿下了……”香桂贴身照看谢昭昭,自然知晓谢昭昭和云祁之间的微妙。 老实说,很是乐见其成。 定西王殿下怎么看都比楚南轩要牢靠,更加适合小姐。 “就你知道的多。”谢昭昭淡淡说了一声,捏着帕子擦拭手中的霜月宝剑,“那下午过去吧。” “好,奴婢吩咐人备马车。”香桂问:“给殿下带点什么吧?” 谢昭昭问:“你想带什么?” “不是奴婢想……”香桂无语道:“是小姐想……您和殿下有几日没见了,见面还是去打探消息,总要给人家一点好处吧,空着手去多不好?” 谢昭昭一顿,“话是不错。” 带什么呢? 她想了一会儿,把霜月宝剑放会架子上,“咱们现在就出门,去南市街。” 云祁最喜欢吃南市街那儿一对老夫妇卖的糖炒栗子了,带这个准没错。 因为要去找云祁,不好大张旗鼓骑马招摇,谢昭昭还是坐了马车出行。 到南市街口下车之后,直奔那卖栗子的摊位。 今日老夫妇生意好,谢昭昭到的时候,糖炒栗子凑巧只剩一份,还是老夫妇俩留给自己孙儿的。 看谢昭昭面善,又出了双倍的银子,两人便也大方地卖给了谢昭昭。 拎好了栗子,谢昭昭直奔妙善堂。 那掌柜一见谢昭昭,便懂事地将人顺着小门带到了定西王府内,一路送到寒月轩去。 寒月轩的掌事嬷嬷姓李,吩咐人给谢昭昭上了茶水和糕点,恭敬地说:“老奴就退下了,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再招呼老奴。” “好。” 谢昭昭点点头。 她将栗子放在桌上,便坐下来等着云祁。bigétν 左等右等,天都快黑了,云祁还没回来,谢昭昭自己反倒困乏起来,拿了本书看了没多会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有人搬动自己。 谢昭昭猛然坐起身睁开眼。 云祁本来弯着腰要抱她送去床榻,哪想弄醒了她。 要不是反应够快躲开了去,就被她这后脑勺给砸到脸了。 看着外面黑沉沉一片,谢昭昭说:“可算回来了!” 第93章 栗子 “嗯。”云祁淡应一声,坐在谢昭昭旁边的圆凳上,“昨晚干什么了没睡好?跑到我这儿来补眠。” 谢昭昭不理他打趣,将糖炒栗子拿起来,皱了皱眉。 自己这起码是睡了半个多时辰,糖炒栗子都凉了! “等会儿。”她站起身,到门前去便看到李嬷嬷,然后将栗子双手递给她,“劳烦嬷嬷了,热一热。” “是。” 李嬷嬷行了礼退走。 谢昭昭刚要折回去,一回头却见云祁跟了过来,就站在自己身后。 龙涎香扑鼻而来,谢昭昭抬眸看着他:“你很忙呢。” “还行。”云祁微低头,“你今日来寻我,应该不是想我了,专门来看我的吧?” 话刚说完,还不等谢昭昭反应,云祁忽然皱眉,抬手抚上谢昭昭的发髻。ъitv 谢昭昭今日梳着好看的元宝髻,发髻根部别着两朵漂亮的东珠珠花。 “这不是我送的。”云祁盯着谢昭昭,“你怎么不戴?” “你在说什么……” 谢昭昭侧了侧身子,躲开云祁的碰触重新回到桌边去,“你说话便说话,不要总是出其不意地动手动脚。” 没得到云祁的回答,谢昭昭忽然又回过味他刚才问了别的。 她回头:“什么你送的?” “我让你五哥带了样东西给你。”云祁问:“没收到?” “……”谢昭昭默了默,“他给了,只是没说是你送的,是还以为他随手给我的,所以没看。” “那回去记得看。” 云祁也回到桌边坐好。 两人随意闲话了几句,云祁吩咐人准备了晚膳。 谢昭昭想着先吃饱了再问宫里的事情也是一样的,便沉默地进食。 等用完晚膳,李嬷嬷恰逢将那栗子热好送了过来,还用了一只精致异常的琉璃盏盛着。 云祁看看栗子,又看向谢昭昭,眉梢微挑,眼底闪烁流光,“你帮我剥。” “好。” 谢昭昭净了手,便坐在桌边认真地剥起栗子来。 她的指腹和掌心都有点点细茧,但手纤长而匀称,指甲饱满,半月处玉白,其他处分红。 指尖翻飞拆下栗子壳这么点简单动作都好看的让人目眩。 云祁单手撑着下颌,懒懒地看着她将一颗颗栗子剥出来,放进另外一边空着的玉盏里面,忽然说:“你有什么事找我?” 谢昭昭眼神一动,手底下的动作却没停,“非得有事才能找你?” “难道不是?” 云祁笑笑:“其实我知道你来无非是为了谢星辰赐婚的事情,宫里的态度。” 这回谢昭昭停下动作,抬头朝云祁看去。 “看我做什么?我应当没有猜错。”云祁捏了颗栗子来吃,“皇爷爷已经传了圣旨给梁王,叫他入京完婚,过不了几日他便要回来了。”ъitv “他竟会回来?” 谢昭昭皱眉,“你确定?” “他除非想造反,否则不敢不回来。”云祁冷冷说道:“皇爷爷还在,梁王翻不出大浪。” 谢昭昭沉默片刻,点点头,“说的倒也是。” 宣武皇帝能问鼎天下,靠的绝非运气。 他的帝王心术和手段在近百年来的帝王之中都是上上乘。 他是如今大秦王朝的定海神针。 只要他稳坐龙椅,其余各地藩镇都不敢闹出幺蛾子。 梁王固然嚣张跋扈,但在这位九五之尊的父亲面前,却还是个小犊子,不敢翻天。 “梁王在幽云十六州不安分,如今已经惹得朝中上下愤怒。”谢昭昭又剥了两颗栗子,“这次回来,圣上有没有可能将他留在京城,不让他回幽云十六州去?” “有可能。” 云祁点点头,“不过我那三叔并非省油的灯,说不准也有应对的办法,到时候看吧。” 谢昭昭“嗯”了一声,继续剥着。 脑海中浮现一些画面。 年岁小一些的时候,谢昭昭经常给云祁买那儿的栗子,也经常便是如此时这个状态,他缠着她剥了才吃。 别人剥的他看也不愿意看。 那时候谢昭昭虽笑着打趣他就爱使唤她,但总能坐下来帮他剥上一盘。 似乎……那时候的云祁,便如同现在一样,手撑着下颌歪头瞧着,等她剥好了却不先吃栗子,而是—— 手腕被人轻握住。 谢昭昭回神抬眸,就见一片温热的巾子落到了她的手上。 云祁仔细地擦拭她每一根手指,将上面的栗子残渣拭的干干净净,嫩粉色的指甲被花烛照出几分柔光来。 谢昭昭觉得呼吸有点不稳,心也乱跳。 她下意识地抿住唇,就要把手抽回来。 “别动。” 云祁微微皱着眉:“你这掌心有两处擦破了油皮,练功也练的太猛了些。” “这算什么……”谢昭昭一用力,把手抽回来交握,“自小到大练武,擦破皮算是最轻的伤势了,你别磨蹭了,快吃吧,凉了便硬了起来不好吃了。” 云祁笑应:“好。” 他自己捻了两颗来吃,又出其不意给谢昭昭口中也塞了一粒。 谢昭昭看了他一眼,倒是嚼了嚼咽了下去。 如此一来,他得了鼓励一般,自己吃两颗便要给她塞一颗。 谢昭昭无力,连忙起身坐远了些,“你不要塞给我了。” 这是他喜欢吃的,又不是自己喜欢吃的。 云祁笑笑,倒是直接不吃了,“这次楚南轩虽然看似全身而退,实则皇爷爷这几日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biqμgètν 谢昭昭一顿。 这次楚南轩会将这件事情说破,其中缘由并不难猜。 他一直认着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儿子,大概率是想用这个孩子,以后好拿捏梁王达成什么目的。 毕竟,梁王到现在没有子嗣,这个孩子便是梁王唯一的儿子,以后也有可能是继承人。 只是这孩子在水陆大会祭礼上忽然出现,还是出现在宣武皇帝面前。 一旦楚南轩不说清楚,孩子必定栽赃到他自己的身上,他和谢昭昭婚约被废,娶谢星辰势在必行。 娶了谢星辰,其实便是将谢家大房得罪。 索性他就将事情和盘托出,反正他和梁王在劣质军械那件事情的时候已经牵扯在了一起。 但这样一来,势必也让宣武皇帝对他更加不满。 谢昭昭忽然说:“他或许一开始并不打算把梁王说出来。” 第94章 我本非君子 云祁沉默片刻:“或许。” 楚南轩那天晚上,夜入望月楼和谢昭昭解释,大概率是想求得谢昭昭的原谅,然后将事情能折中处理,就停在谢家这里便是了。 谁知道谢昭昭不买账,楚南轩怒火中烧之下对谢昭昭不轨,还被云祁撞见。 楚南轩这才连夜入宫将事情戳破。 “只是这样一来,这婚约还是没法解决,吊在这儿了。”谢昭昭深吸口气,眉心轻蹙。 “婚约之事你放心,我来便是。”云祁说。 “你来?”谢昭昭看过去,“水陆大会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可到现在也没见你有什么动静。” “你急了?”云祁笑眯眯地看着谢昭昭,“这么着急想和他解决婚约,急着恢复单身待嫁的状态,然后再嫁给我吗?” 谢昭昭皱紧眉头:“你再这样油嘴滑舌不和你说了!” “好。” 云祁应罢,托着凳子凑到谢昭昭面前,“昭昭,我只是久了没见你,有一点想你。”ъitv 谢昭昭:“……” “在大相国寺的时候,你答应了我的。”云祁意有所指地看着她的唇,“这都欠了这么久了。” 谢昭昭深吸口气,“我还是走吧。” “别走。”云祁把她的手腕握住。 “……” 谢昭昭额角鼓出了一根青筋,“你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每日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我本非君子。”云祁淡笑:“不然也不能时不时大半晚上夜入香闺去寻你……再说,你既来打探消息的,难道只一包栗子就想换走我这么多讯息?” “那你这算盘打的也太精了些。” “就一下。”云祁笑意怏然,声线低沉之间还似带了几分诱惑:“你也试试,其实并不糟糕。” 谢昭昭无语凝噎,想要一把推开他,又见他是右手扯着自己,怕推坏了他的伤口。 只是想到那亲近,却也是心里怪怪的。 这前后一犹豫的功夫,云祁已经笑着靠近,倾身吻在她的唇角。 那吻干净纯粹,也很让人安心。 并没有谢昭昭以为的那么让人抗拒。 龙涎香盈满,云祁双手揽住了谢昭昭的肩膀。 谢昭昭只觉身子一轻,就被抱坐到了他的怀中。 她连忙伸手,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肩膀。 云祁的笑脸近在眼前,“没想到你会这么紧张。” 更没想到她竟会顺他的意。 云祁心情愉悦地低下头,吻也落到了谢昭昭轻抿住的漂亮唇瓣上。 他的吻很温柔,倒是和他那油嘴滑舌的恶劣性子完全不一样。 轻揉慢捻,浅浅辗转。 这样的温柔青涩,软化了谢昭昭僵硬的身体,让原本的紧张不知觉就消失无踪。 她学着他的样子给了点滴回应。 原本青涩的吻就变了味道。 两人相互试探,摸索。 身体的距离更加贴近,心也随着这份亲热向对方靠拢。 他的手捏上了她纤细的腰肢。 谢昭昭的手也不自觉就环绕上云祁的颈项。 “殿下、殿下,殿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几声李嬷嬷的低唤。 谢昭昭一把推开云祁。 先是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要起身。 云祁却紧抱着她不松,抚着她的后脑,将她脸颊按在自己的肩膀处,“怎么了?” 他气息尚且算稳定,但声音却有些沙哑。 谢昭昭靠的近,他说话的时候便能感觉到点点磁性的震动。 也不知是那声音缘故,还是方才的亲近,脸颊红红,拧着眉将自己的脸庞藏了起来。 “太子殿下来了。”李嬷嬷回:“正往这边过来。” 云祁皱眉:“真扫兴。” 谢昭昭用力扭了他腰一把,还瞪了他一眼。 云祁就笑起来,扬声说:“知道了,先请父亲到隔壁院奉茶,我马上就到。” “是。”biqμgètν 等李嬷嬷走后,云祁飞快啄了谢昭昭眉心一下,“说错话啦,一点不扫兴,我高兴的很。” “放开。” 谢昭昭从他怀中挣脱,稳稳站好。 云祁也站起身来,帮她扶了扶发髻上的珠花,“我去见父亲,让人送你回去,婚约的事情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我跟你五哥放过话,年底我必定要娶你,说到做到。” 谢昭昭看他这般胸有成竹,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而且现在太子来了…… 谢昭昭点点头,果断离开了。 …… 云祁整理仪容,前去隔壁院落面见太子殿下。 这里原本该是云祁起居的地方,但是他平素在寒月轩待的多,这院落少来,自然也少些生活气息,看着冷清。 他进去的时候,太子一身明黄蟒袍,正立在屋内看墙上的字。 “父亲。”云祁恭敬行礼。 “嗯。”太子转过身来,“这几幅字都是出自一个人的手吧?笔锋很有力,但刚猛有欠,应该是出自女子之手。” 云祁也看了那些字一眼。 都是谢昭昭的字。 他平静地收回视线,“都是下人布置的。” 太子自然也是随口一提,撩袍坐在太师椅上,“听说你建议父皇,等梁王离开幽云十六州,便秘派玄甲军前去幽州巡视?” “是。”云祁回道:“国库空虚,三叔却扣着税收不放。” “年底和明年开春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很多,这事儿总要解决。” 所以所谓的巡视,其实是前去押送本该送到国库来的税收银子。 “这样一来,便是将你三叔给得罪干净了。”太子淡淡道:“他脾气火爆,玄甲军又是你手底下的,到时候他知道了,恐怕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云祁笑:“我不派玄甲军前去,三叔也未见得会和我们父子善罢甘休……父亲不要忘了,劣质军械,父亲斩了他手底下好几个亲信,断了他的财路。” 太子沉默。 云祁又说:“三叔太不安分了。” 梁王因为在诸王之中战功最高,也最是嚣张跋扈。 这一次大行皇后冥诞祭礼,各地藩镇诸王基本都是亲自到场,只有梁王,送了一封表文来。 且看那行文内容,怕也不是他亲笔所书,而是旁人代笔的。 还有那五年前观音殿的事情。 那时候可正好是大行皇后去世一个月。 太子神色沉了几分,“放他在外面那么不安分,就留在京城入朝吧。” 第95章 入宫谢恩 宣武皇帝政务繁忙。 赐婚谢恩之事,入宫不必亲自去面见他,而是前往后宫,在宁妃处磕个头便是。 因为水陆大会使得宁妃疲惫过度,起不来身,都在自己宫中将养着,所以这谢恩的事情就耽搁了好几日。bigétν 等到九月初五,谢威带回消息说,宁妃娘娘好了些。 于氏便带着谢星辰前去皇宫。 上次来的时候,谢星辰满心忐忑,七上八下的不安宁。 这一次来时,谢星辰却像是个行尸走肉一样,白着脸面无表情,像是随时要昏倒。 于氏被迫和她坐同一辆马车,看她这副姿态,眉心紧拧,“我们去宫中是谢恩的,你这副样子要让娘娘看到了,让她怎么想?” “你是有多不满意这桩赐婚?” “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谁也不能扭转圣意,你与其摆出这副丧气脸孔去冲撞娘娘,不如多想想,做点什么让以后的日子好过些。” 于氏自然不想劝她,但圣旨赐婚兹事体大。 谢星辰这样,要是宫里怪罪下来,不但谢星辰自己倒霉,谢家也要跟着倒霉。 谢星辰似乎是听进去了,强打精神,“我知道了,大伯母。” 她这几日都想不通,为什么好好会被赐婚给……梁王。 也因为赐婚了给梁王,导致她更加不敢把和楚南轩的事情说出来。 他们五年暗度陈仓。 现在她成了梁王未过门的侧妃,那些话说出去便是毁皇家声誉,可是大罪! 她为这件事情愤怒担忧却又无计可施,最近这几日都没睡好。 如此,现在强打精神,其实看起来也是憔悴的。 但总好过方才那哭丧着脸的模样了。 进了宫,于氏和谢星辰被太监引着前往春安宫。 那里是宁妃的寝宫。 两人过去时,午时还差两刻钟。 还未进到宫院内,就听里头传出小孩子笑闹的声音来。 谢星辰微怔。 赫儿吗? 一下子,她似乎又来了几分精神。 只是进到宫院的时候,却没看到孩子,只瞧见有个嬷嬷带着两个宫娥,抱着一个孩子往里头去了。 谢星辰心里有些失望,瞅了那嬷嬷好几眼。 若非于氏拉了她一把,她差点失控地追上去。 “宁妃娘娘请二位进去。”太监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于氏和谢星辰进了殿。 谢星辰眼尾余光扫过,左右站着八名宫娥,双手交握吹放在小腹之前,低眉顺眼。 等到了内殿,清幽淡雅的香风合着浅淡的药香铺面而来。 有个宫装贵妇正拿着精致的剪刀,修剪着放在桌上的一盆绿植。 “臣妇见过宁妃娘娘。”于氏跪下行礼。 谢星辰也赶紧跪下:“臣女见过娘娘。” “起来吧。” 宁妃如今还不到五十,保养的很好,一眼看去便如同三十多岁一样。 繁复的宫装和价值连城的首饰将她衬的珠光宝气,一双凤眼微微上挑。 或许是她穿戴装扮的更精致隆重,让宁妃看起来,比温和的贤妃略略多了几分凌厉之感。 谢星辰心下紧张,随着于氏一起起了身。 于氏温声说:“今日入宫是来谢恩的。” “本宫知道。”宁妃笑道:“这谢家二房的星辰姑娘以前见得不多,如今瞧来,倒也是一朵娇花。” 谢星辰僵着身子:“多谢宁妃娘娘夸赞。” “放轻松点儿,以后咱们便是婆媳了。” 宁妃示意嬷嬷给于氏和谢星辰都看了坐,便拉着于氏闲聊了起来,“有好些时日没见过于姐姐了,上次水陆大会实在忙乱,也没顾得上说话……” 谢星辰正襟危坐,茶水糕点送到手边也不敢动。 宫里她这是第三次来,虽然有人专门教了规矩,但是太紧张了。 而且面对的还是宁妃,梁王养母。 赫儿又在这宫里。 她心里一团乱糟糟,低着头思绪纷飞。 猛然间听到有人连唤她几声:“星辰姑娘,星辰姑娘?” 谢星辰抬眸时,却见于氏已经被人带着往外走,此时叫她的正是宁妃。 “宁妃娘娘!”谢星辰站起身来,有些微慌乱,“大伯母她……” “贤妃姐姐听闻谢夫人到了,请贤妃姐姐前去坐坐。”宁妃淡淡道:“你便在此处待一会儿,陪陪本宫吧。” “……是。” 谢星辰福了福身子。 宁妃没叫坐,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再坐。 想问赫儿,也犹豫着不敢开口。 宁妃端着玉盏轻抿了口茶水,慢吞吞地放回桌上,视线便落到了谢星辰的身上,浅浅打量。 谢星辰无疑是个美人。 只不过宁妃原就出身官宦世家,上流贵族圈中从来不缺美人,见得多了也便无感。 人的皮相是老天爷给的,性情气度和德才却是要自己来修。 谢星辰美则美矣,却是小家子气了一些。 说贤良淑德吧,目前看不出来,说温厚大方又不像,着实是有些死板了。ъitv 梁王是枭雄,这样的美人…… 宁妃垂眸,长如鸦羽的睫毛挡住眼底一抹失望。 “你平素在家中都做什么?”宁妃淡淡问。 “看书、刺绣、习琴,还有琵琶。”谢星辰小心地回。 宁妃点点头:“兴趣挺杂,不错……梁王再过两日便要到京了,你好好准备一下。” “……是。”谢星辰声音微僵,“臣女记住了。” “你去看看孩子吧。”宁妃说。 谢星辰大喜:“多谢宁妃娘娘!” 离宫的时候,宁妃给了谢星辰许多赏赐,看起来很是看重。 …… 回到府上怡兰苑,窦氏立即扑过去:“怎么样?” “我见到赫儿了。”谢星辰抓住窦氏双手,“他原来一直在宁妃娘娘宫中,被照看的很好,赫儿跟我说,他每日都很高兴。” 窦氏追问:“然后呢?” “也没别的了……”谢星辰说道:“梁王马上入京了,宁妃娘娘要我好好准备。” 窦氏有些恍惚,“所以真的得嫁给梁王了,是吗?” 她成亲和生育都早,如今才三十八岁。 那梁王据说也三十六了。 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快能做爹的人? 而且梁王风评并不好! 这些年,她看着楚南轩便是千好万好,如今忽然换了个女婿,只觉心里说不出的郁闷憋屈。 第96章 母凭子贵 谢星辰却没有窦氏那么惆怅,她的表情镇定,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的憧憬。 其间还夹杂着一闪而过的凌厉恨意。 谢星辰平静地说道:“娘,其实嫁给梁王也很好。” 窦氏只当她是安慰自己,一时间勉强笑了一下,“梁王权势滔天,的确……” 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 谢星辰自幼就在窦氏身边,多年亲自教养照看。 谢星辰也一直温柔乖巧,很是贴心。 如今嫁梁王? 窦氏这几日晚上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此时那违心的话,窦氏就难说出口来。 谢星辰看着窦氏,忽然问道:“娘,你猜赫儿为什么会在宁妃娘娘的宫中?” “这……” 窦氏怔了一下。 方才只顾着关心谢星辰的心情,倒是没反应过来赫儿的事。 此时谢星辰一问,窦氏神色复杂起来,“好端端的,干嘛把赫儿放宁妃那儿去?” “如果说赫儿还是楚南轩副将遗孤的身份,怎么都该让楚南轩接去照看……赫儿从被皇上的公公带走到今天,已经有半个月了吧?” 窦氏抿唇,欲言又止。 半个月的时间,窦氏已经派人去看了,赫儿所住的那个北城客栈,里面所有人都被带走了。 那赫儿和谢星辰的关系显然上面已经都知道了。 却没有来问谢星辰的罪责。 还赐婚了梁王,而且赫儿又在宁妃宫中出现。 宁妃和梁王…… 窦氏忽然瞪大眼睛,“难道赫儿是梁王的孩子?” “一定是。”谢星辰冷冷说道:“否则事情发展不到如今地步……梁王虽然年龄不小了,府上也有好多侧妃侍妾,但他没有子嗣。” 先前的王妃生下的一儿半女,也大多夭折了。 这也就意味着,赫儿便是梁王唯一的孩子。 有道是母凭子贵。 自己这个梁王侧妃,嫁去梁王府后地位肯定和其他侧妃不同。 谢星辰冷笑道:“到时候我再与楚南轩和谢昭昭这一对贱人好好清算!” …… 望月楼里,谢昭昭舞了一套剑法,接过香桂递过去的手帕拭汗。 香蓉从外面走进来,“小姐,怡兰苑那边谢恩回来了。” “哦?怎么样?”谢昭昭收剑回鞘,坐到紫藤秋千架上,“什么状态?” “平静的很,也不吵也不闹,夫人那边的嬷嬷说,好像二小姐在宫中见到了一个孩子。” “哦。” 谢昭昭点点头,“怪不得。” 见到了孩子,再联系最近的事情,必定猜到孩子的亲生父亲。 她等于是飞上枝头,母凭子贵了。 而且现在覆水难收,她也不能闹,自然只能安静。 香蓉又说:“还有咱们派去外面的人也打探到一些消息,据说最近一段时间姑……楚将军过的很不好受,朝中每日有折子参他,宫中禁军的统领权也暂时被收了回去。” 谢昭昭问:“圣上给理由了吗?” “说是楚将军受了伤,需要将养,让好好休息。” 谢昭昭笑了笑。 什么将养休息,那不过是说得好听的场面话。 宣武皇帝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楚南轩如今等同于是梁王那头的。 宣武皇帝对梁王很不满,难道会对一条船上的楚南轩有好脸色?失去信任理所当然。 “红袖,你推我一下。”谢昭昭心情甚好,招呼了一声。 “是。” 红袖上前,推着谢昭昭荡了会儿秋千。 回到房中打算午休的时候,谢昭昭忽然想起什么,“香桂,上次让你放起来的那个乌木盒子呢?” “我去给小姐找来。” 香桂很快去而复返,给将盒子送到谢昭昭面前。 谢昭昭指尖一挑,将盒子打开。 “哇!”香桂只看了一眼,忍不住失声低喊:“这也太漂亮了吧?是头面啊。” 盒子里的红绒布上,摆放着一整套南洋东珠头面。 珠子又大又圆,即便是在这白日,看着都闪闪发光。 并且款式精致而不繁复,配了耳铛和手镯,还有个很细的像是脚饰。 不管是分开戴,还是整套戴都可以。 香桂几乎可以想象,谢昭昭戴起这套头面之后会是怎样的好看。 “小姐,快试试!”香桂兴奋地说。 “好。” 谢昭昭也有点儿跃跃欲试。 没有女孩子能抗拒漂亮的珠宝首饰,再加上,谢昭昭素来不喜欢金银,喜欢珍珠首饰。 这一眼看过去,困乏都没了,午休的事情瞬间抛之脑后。 “香蓉、香蓉,来帮忙!”香桂朝外召唤。 片刻,香蓉跑进来,看着那珍珠头面也是大为惊讶。 两人帮谢昭昭换了个别致的随云髻,将那头面戴了上前,耳铛手镯全都换了。 谢昭昭凑到镜台前一朝,满意地扬起唇角。bigétν 的确漂亮。 香桂忍不住说道:“五公子也太有眼光了!不知道他哪里得来这么好的东西。” 最重要是很合谢昭昭心意。 谢昭昭笑而不语。 应该是某人有眼光,还有心。 她忽然就想到那日在定西王府寒月轩,他缠着她要试试,然后…… 谢昭昭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 “小姐?”香桂疑惑:“您怎么脸红了?” “没什么!” 谢昭昭很快恢复镇定,“拆下来吧。” “是。”香桂上前去,“等有什么重要场合便戴起来,肯定可以艳惊四座!” 谢昭昭笑着正要说什么,忽然眉目一凝。 院子里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厮还没上楼就大喊:“七小姐,三小姐那边传来消息,她、她要生、生了——” 谢昭昭赶紧把头上的珠花拆下来,“唰”一下站起身到门口询问:“情况怎么样了?” 她记得前世是难产。 谢嘉嘉可吃了大苦头。 “说是不太好,照看的嬷嬷才赶紧传了话来,夫人那边已经准备要过去。”小厮喘着气回。 “知道了。” 谢昭昭快步下楼,“红袖,你去请苗先生到苏宅。” 交代完,谢昭昭直接到马厩,牵了自己的白马翻身而上,也顾不得等旁的人,便策马往苏宅奔去。 清风楼上,一袭玄色锦衣的男子漫不经心地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 那长街纵马的女子马术极好,避开行人,转入白虎巷内去了。 “咦,那不是谢七小姐吗?”他的对面,大理寺卿陆汉秋眼睛发亮。 “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玄衣男子慢慢说。 陆汉秋连忙收回视线,“下官只是纯粹欣赏,没有别的意思。” “欣赏也不行!” 玄衣男子冷冷说着,心底却浮起一抹思虑。 白虎巷,好像是苏家的方向,她跑的这么急,莫非那位生产? 第97章 难产血崩 谢昭昭骑马前去,倒是比于氏的马车要快。 到了苏府产房门外的时候,只听到里面谢嘉嘉叫声十分凄厉,一群婢女进进出出,血水端出来一盆又一盆。 谢昭昭白了脸色。 前世只听说是难产,折腾了一日一夜。 但那时候谢昭昭和姐姐关系不好,只派人来问候了一声,生了之后又象征性的送了礼物。 如今亲临现场,只看着那血水,听着这声音便觉得神经紧绷。 “怎么样了?”谢昭昭往产房内去。 “不行!”照看谢嘉嘉的嬷嬷赶忙拦住她,“小姐还未出阁,怎么能进去?你在外面等着,里面的都是经验很丰富的稳婆,三小姐一定会没事的!”bigétν “我进去看看。” 谢昭昭十分坚决,那嬷嬷怎么“不行”都拦不住她。 等谢昭昭冲进去,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传入呼吸之中,谢嘉嘉脸色惨白,满头是汗,发丝也因为汗水粘在了脸颊上,满脸都是痛苦。 “姐姐!” 谢昭昭赶紧上前,将自己随身带的佛手丹给谢嘉嘉塞了一粒,“这是我师父给的,有用!” “你怎么进来了?”谢嘉嘉艰难地说道:“你又帮不上忙!” “帮得上!” 谢昭昭回头问那产婆,“现在什么情况?” 如今大秦,女子待嫁和出阁梳的发髻是不一样的,谢昭昭一看便还待字闺中。 产婆这些年哪里见过闺女闯进产房的,登时愣了一下。 “现在什么情况!”谢昭昭又问了一声,这一声极沉。 那产婆赶忙反应过来,“是脚先出来,但是夫人已经使不上力了,这……” “姐姐,你坚持住,我帮你。”谢昭昭握住谢嘉嘉的手,掌心贴着掌心,将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进去。 佛手丹本是益气养身的奇药。 谢昭昭这内力注入进去,催化了佛手丹的药效。 谢嘉嘉逐渐觉得恢复了几分气力,又按照产婆的指示开始用力。 “嘉嘉——” 于氏从外面风一样地冲了进来,也顾不得谢昭昭怎么在这儿,扑在床边,一边询问情况一边安抚。 “娘你别问了。”谢昭昭说道,“免得让姐姐分神,你到外头等一下。” 于氏刚要说“不然你去外面,我陪着”。 但看谢昭昭胸有成竹,神色冷静的模样,又迟疑地看了谢嘉嘉一眼,暂时出去了。 谢嘉嘉使力使的艰难。 谢昭昭隔一会儿便注入内力帮她。 就这样过了两刻钟,产房内忽然传出“哇”的一声嘹亮哭声。 谢嘉嘉也力气用尽,长喘了一口气,昏了过去。 “出血、大出血了!” 谢昭昭还顾不上去看孩子,就听到产婆惊叫一声。 “别乱,门外廊下不是有大夫吗?”谢昭昭冷静地吩咐,“赶紧请进来。” 婢女脚步声凌乱。 去而复返时,有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背着药箱。 谢昭昭让开床位,将止血的事情交给他,在一边看着能打什么下手。 那大夫给谢嘉嘉扎针止血。 谢昭昭瞧着瞧着,猛然一把握住大夫的手,“你干什么?” “老朽在止血啊。”那大夫看了谢昭昭一眼,见谢昭昭眼底泛着冷光,大夫的眼神也闪烁起来,“小姐,你快放手,否则这血止不住,夫人有性命之忧啊!” “你扎的什么穴?当我是傻的不成!” 谢昭昭一把将那大夫甩出去,喝道:“把这个人抓起来!” 于氏惊道:“怎么了?” “这人有问题,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抓起来再说!” 于氏看看屋子里的情况,又看着谢昭昭片刻,立即吩咐,“还愣着干什么,拿下!” 谢昭昭坐在床边,将谢嘉嘉身上的针全都拔了出来。 “红袖去请苗先生了,还没到吗?”谢昭昭柳眉紧蹙,“快些去请个别的大夫来!” “行,娘立即派人去!” 于氏看着床褥上一片血色,和昏迷过去的谢嘉嘉,脚下都有些虚浮了。 现在再找一个大夫,一来一回要多久? 赶得及吗?biqμgètν 谢昭昭盯着谢嘉嘉发白的脸色,又看看一旁,方才那个大夫落下的金针。 她这个把月看了许多的医书药典,还有苗先生的行医手札,其中就有记载应急的止血针法。 她习武,也练打穴功夫,人体穴位自然都是了解的。 只是她没下过针…… 据说扎针深浅也有说法。 谢昭昭终究还是不敢冒险,又给谢嘉嘉塞了一颗佛手丹。 “苗先生?!”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于氏一声低喊,“快点,快——” “来老夫看看!” 苗先生进到房间内,一股血气冲的他花白的眉毛直接拧成了麻绳。 谢昭昭让出床边位置。 苗先生捋着胡子诊了脉,立即拿出随身针囊,胸有成竹地下针。 谢昭昭全程看着,时刻注意止血情况。 过了大约不到半盏茶时间,血渐渐止住了。 苗先生手指捏上谢嘉嘉的手腕,片刻后瞪了谢昭昭一眼,“佛手丹不要钱啊,吃两颗?” “……” 谢昭昭抿唇,“吃的多了不行吗?” “一颗就已经够用了,吃两颗就是浪费!”苗先生哼了一声,“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佛手丹可是救命的药,别说千金,万金都难求,你倒用来这般浪费。” “给姐姐不算浪费。” 谢昭昭说了一声,又问:“现在姐姐情况怎么样?” “血也止住了,就是有些虚弱,正常情况。”苗先生捋着胡子,“再说了,你两颗佛手丹下去,她不好也很难。” “可是——”谢昭昭看着满布血污,被婢女们拿走的褥子,脸色有些发白:“流了那么多血。” “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的。”苗先生下颌点了点谢嘉嘉,“其他事情旁人去做就是了,你无聊就来摸摸这个脉,练习一下。” 谢昭昭:“……” 现在孩子还没去看一眼呢,她哪来的心情? 她快步到了外面去,见于氏怀中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娃娃。 小娃娃闭着眼睛,头发湿漉漉的,一股一股贴在头上。ъitv “是个女儿。”于氏微笑,“以后长大了肯定和你姐姐一样漂亮。” “当然!”谢昭昭也笑起来,只是笑容还未曾放大,就逐渐凝固,转身到外面去了。 “红袖。”谢昭昭询问道:“刚才那个大夫去押在哪儿了?” “柴房。”红袖说。 “那咱们就去柴房走一趟。” 第98章 沉鱼姑娘 于氏也想过去瞧瞧。 但看着怀中的孩子,又不舍得交给别人。 于氏想,如今谢昭昭稳妥的很,就算是那大夫有什么,她问清楚了回来告诉自己也是一样的。 如此便安了心。 等婢女将谢嘉嘉屋内整理好了之后,于氏抱着孩子放在谢嘉嘉身边,皱着眉毛握住谢嘉嘉的手,心疼的不得了。 女人生孩子便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啊。 有时候她都想,要是谢昭昭和谢嘉嘉不是女孩子多好?也不必遭这份罪。 然而如今也只是心里念叨念叨,想一想便罢了。 “对了!”于氏忽然看向一旁谢嘉嘉的婢女,“向阳怎么还没回来?没派人去通知吗?” …… 柴房里,那中年大夫被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上,嘴巴里面也塞了一块破布,只能惊恐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红袖搬了一张四角方凳,谢昭昭此时便坐在上面。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那大夫:“我记得你,我姐姐成亲的时候你便入府做了府医,这些年我姐姐对你也不薄,你为何要害她?” 那大夫疯狂摇头。 “你说你没有?”谢昭昭冷笑:“我是懂医的,你方才给我姐姐扎下去的穴位,根本不是为了帮她止血,而是催动血气,是要害她性命!”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好好交代是谁指使你,我便去找那人清算,否则我将你送官!” 谢昭昭冷冷说道:“你想好了点点头,给你十个数的时间。”biqμgètν 她话音落下,红袖开始倒数。 大夫僵住,一瞬间眼神变换,又是惊恐又是纠结。 最终在红袖数到五的时候,那大夫连连点头,还朝着谢昭昭叩了两个头,满眼祈求。 “你是懂事的人。” 谢昭昭微笑,朝红袖点了点头。 红袖上前将大夫口中破布摘了,并将人拎到了谢昭昭面前。 “小姐饶命——”大夫大喘气,仓皇说道:“这件事情是国色天香楼的沉鱼姑娘指使我的!” “她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叫我在夫人生产的时候做些手脚,让夫人、让夫人出事——” “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大夫满面愧疚,涕泪横流:“求小姐饶命,莫要将我送官,求小姐饶命!”biqμgètν “沉鱼?”谢昭昭眯了眯眼睛。 红袖低声解释:“似乎是国色天香楼内的头牌花旦,在胭脂巷那边很是出名。” 谢昭昭垂着眼眸,瞧不见眼底神色。 沉默了片刻后,谢昭昭吩咐红袖:“派人把他看好了。” “小姐!您说过只要我交代了,您便去找那指使的人清算啊小姐!”大夫大声喊道:“您为什么还要捆着我?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谢昭昭脚步略停,声音极冷:“我只说,不将你送官,却没说过我会放你。” 大夫惊住:“你、你——” “谋财害命者,死有余辜。”谢昭昭丢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去。 …… 谢昭昭回到房间看了谢嘉嘉一眼,谢嘉嘉还在昏睡。 孩子放在谢嘉嘉的身旁,似乎懂得母亲受了苦难生下她,竟然也不哭闹,偶尔伸伸小舌头,偶尔撇撇嘴,小动作可爱软糯,怎么看怎么戳人心窝。 于氏问道:“那大夫是怎么回事?” “他毛手毛脚的,看着便医术不精。”谢昭昭避重就轻地说:“弄疼了姐姐,我才将他丢出去。” “就这样?” 于氏不信,“方才你姐姐在紧要关头,要不是那大夫有点什么,你不会莫名其妙把人弄走,还要专门去审问一遍。” “昭昭,你不要瞒着娘,老实告诉我,娘不是没经过风浪的人。” 谢昭昭说:“其实我也知道的不多,所以就不知道怎么和娘说起。” 如今这大夫谋财害命的事情牵涉到的那个沉鱼姑娘,其实谢昭昭是有些印象的。 前世谢家出事前后,街头巷尾隐约传她和姐夫苏向阳有暧昧。 后来谢嘉嘉为谢家伸冤不成,横死街头,尸身被挂在城楼上示众。 苏向阳为了要回谢嘉嘉的尸首,冲撞了刚登基的梁王,也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当时谢昭昭已经随着楚南轩离开京城,后来战火纷飞,谢昭昭都忘了沉鱼姑娘这个人。 再后来,梁王暴虐无道,被众人讨伐。 周王在这场诸王之乱中脱颖而出,成功问鼎皇位。 那时候楚南轩扶助周王有功,是为从龙之臣,带着谢昭昭入京拜见周王。 在等候周王接见的时候,谢昭昭听到有婢女义愤填膺地议论。 “她不过是个娼妇,竟还将自己当做小姐主子,对咱们吆五喝六……实话告诉你,她以前叫做沉鱼,是胭脂巷那儿挂牌的。”bigétν 这话足以证明,那时候周王府上的沉鱼和当年国色天香楼的沉鱼是同一个人。 周王不是好色之辈,并且德行极佳,洁身自好。 沉鱼如果只是以妓女身份绝对入不得周王府。 如此一来,沉鱼这个人就十足耐人寻味。 谢昭昭此时若告诉于氏知道,于氏完全有可能直接冲到胭脂巷将那沉鱼拎出来质问,这事情直接摊开在明面上了。 那后面的事情就不好查了。 于氏端详了谢昭昭一会儿,见她面容乖巧,一副真的不清楚的样子,皱了皱眉到底是没追问。 “姑爷、姑爷回来了!”就在这时,谢昭昭的婢女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 话音刚落,苏向阳便从外面冲了进来,“嘉嘉她怎么样?” “有惊无险。”于氏脸色有些不好,显然对苏向阳姗姗来迟十分不满意。 但看苏向阳一脸担心着急,还是让开了身边位置。 苏向阳紧紧握住谢嘉嘉的手,又分神看了一眼孩子。 婢女说:“方才夫人好惊险,难产又大出血,还好七小姐和谢夫人来的巧,还带了医术高超的苗先生来,不然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苏向阳一颗心又提了提。 他小心地把谢嘉嘉的手放进被子里,回头对着于氏面露感激:“多谢岳母。” 于氏略微板着脸:“谢就不必了,嘉嘉如今身体弱得很,你须得仔细照看着……朝中的事情再怎么忙,你总不至于分不出时间照看妻子吧?” 第99章 沾花惹草 苏向阳连忙说道:“这个自然……嘉嘉的身体是第一位的,我会小心照看。” 于氏想起方才谢嘉嘉生死一线的情况,又忍不住皱眉说道:“向阳,不是我要说你,嘉嘉明明就到了临产的日子,你纵然再忙,也得随时做回府准备吧?” “她鬼门关前走一遭,你来的这么晚,万一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岳母教训的是。”苏向阳歉疚地说道:“最近翰林院那里都走不开,今日正好还有些琐事出去办,收到消息就晚了……以后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于氏心说哪有那么多以后。 但看苏向阳态度极好,又是在谢嘉嘉床前。 女儿还昏睡着呢。 于氏到底也没得理不饶人,起身离开,把房间留给苏向阳和谢嘉嘉夫妻俩和孩子。 谢昭昭若有所思地看了苏向阳一眼,也离开了。 这前后一折腾,时间已经不早。 于氏让人去准备饭菜,又过问了一下乳娘的事情,确定一切还算稳妥,这才有功夫坐下来稍微歇会儿。 “哎……”于氏轻叹口气,“女儿生产,感觉比我自己生产还要磨人,还让人担忧。” 她生了七个孩子,一开始怕的厉害。 后来似乎习惯了,就没什么感觉了。 如今看着谢嘉嘉这么一遭,她倒是后背冷汗冒了一层,把衣裳都打湿了。 谢昭昭温声说:“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担忧怎么可能?” 于氏又叹了一声,朝谢嘉嘉那房间看了一眼,目光之中隐含无奈。 要是可以,真想替女儿将这些罪受了啊。 吱呀。 房门打开,苏向阳走出来,转身小心地关上门,才走到于氏面前来,又是言辞恳切地道了谢。 “行了行了。”于氏摆摆手,“嘉嘉是我的女儿,这有什么可谢的?你好好照看她便是对我最大的感激了。” “她这次身子亏的有些厉害,我回去便让人送些补品过来,好好补一补。” 于氏到底是老母亲心态。 又交代了一堆大小要注意的事项。 苏向阳也很有耐心一一都记了下来。ъitv 一直沉默的谢昭昭说:“娘,现在时辰还早,您不如回去一趟,亲自给姐姐挑一些补品送来。” “……也是。” 于氏想了想,点头说道:“我自己挑的也放心,那我回去吧。” 她这便起身离开了。 院子里,谢昭昭和苏向阳相对而立,沉默无言。 只是谢昭昭用一种幽暗的眼神看着苏向阳,叫苏向阳无端端很不自在:“七……七妹今日也辛苦了,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没法休息。”谢昭昭平平说道:“有件大事还没解决,需要姐夫搭把手。” 苏向阳问道:“何事?” “府上的大夫。”谢昭昭走近几步,低声说道:“企图谋害姐姐,我已经审问过了,他说是受人指使,而那个指使他的人,和姐夫有莫大的关系。” 苏向阳追问一声:“受谁指使?!” 谢昭昭认真关注着苏向阳的所有反应,缓缓说:“沉鱼。” 这两个字一出,苏向阳整个人僵了一瞬,眼底似有心虚闪过,语气也十分僵硬:“此事……此事是我处置不当,才差点给嘉嘉带来灾祸……” 谢昭昭眼眸微微一动。 其实她本是诈苏向阳而已,想看看他是和沉鱼有关系,还是和周王有关系。 却不想苏向阳是这样一个耐人寻味的反应。 谢昭昭沉吟片刻,问:“沉鱼是姐夫在外面沾染的花草?” “……” 苏向阳目露苦涩,“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你姐姐也知道她的,她……唉,她是我幼年时青梅竹马的邻家妹妹。” “我离家赴京赶考时,家乡遭了灾,村子里的人都死绝了,我便以为她也出了事,后来我遇到你姐姐……便成了婚。” “可谁知她逃过一劫,跋山涉水来京城寻我,阴差阳错下被迫入了青楼。我也是个把月前才知道这事……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好。” 谢昭昭点点头。 这样看起来,苏向阳曾和沉鱼有旧,但现在却是一心对姐姐的。 只不过这终究只是表面看到的而已。 谢昭昭虽然嘴上应的简单,心中却已经琢磨了许多许多。 晚些离开苏府的时候,谢昭昭吩咐红袖将那个大夫悄悄带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看管,并让红袖再问一遍。 晚上,红袖回到望月楼告诉谢昭昭,问了之后还是交代沉鱼姑娘。 红袖说:“能用的手段都用了,想来他说的是实话。” “嗯。”谢昭昭点点头,“把人看好了,说不准有别的用处……我想去趟胭脂巷。” “可是——”红袖目露复杂,“那胭脂巷龙蛇混杂的,沉鱼又是个——” “无妨。”谢昭昭起身下楼,“我找五哥合计一下。” 胭脂巷那地方,谢长渊可是常客。 谢长渊今日回府回的不早不晚,谢昭昭过去的时候他刚好进门。 一见面,谢长渊便问起谢嘉嘉生产的事情。 “是女儿。”谢昭昭温声说:“母女平安,只是出了一点小插曲。” “什么插曲?” 谢昭昭便将大夫和沉鱼的事情告知谢长渊,后说:“我想去国色天香楼瞧瞧。” 谢长渊剑眉紧拧,“你说的那个沉鱼姑娘我见过,瞧着很是通透智慧……怎么就扯在这件事情里了?” “你是不信我?”谢昭昭问道:“是不是?” “那倒不是。”谢长渊叹道:“只是没想到……要见她不难,明晚过去。” “好。” 谢昭昭应下,转身要走之前叮嘱:“此事母亲不知。” “我明白!”谢长渊递给谢昭昭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我必定守口如瓶。” 第二日下午,谢长渊派人送了一只包袱过来。 谢昭昭打开一看,是一身玉色锦绣男装,恰巧是她的尺寸,还附带腰带玉佩折扇等等。 香桂忍不住说道:“五公子还挺周全的。” 谢昭昭却是摇头笑了笑,“今天让雷兴跟我去,你们都别跟着了。” 雷兴是府上家将,平素在外面行走,帮谢昭昭办事。 香桂一听顿时不依了:“那怎么行?小姐去的是那样的地方,我若不跟着实在不安心。” 红袖和红霞也用力点头。 谢昭昭说:“正因为是去那种地方,你们更不能跟着。” biqμgètν 第100章 国色天香楼 谢昭昭从小长于军营,前世乱局之中浮沉,为了方便行走,也曾做过男子打扮。 扮起男装来自然是像模像样的。 但香桂和红袖她们以前没有类似经验,勉强装扮恐怕被人认出。 到时太扎眼,打探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不说,还会被人注意到,那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香桂和红袖不太放心,但谢昭昭坚持。 并且是随着谢长渊一起,两个婢女也只能顺了谢昭昭的意思。 傍晚,天色暗沉下来。 谢昭昭出了凉国公府角门,见不远处停了一辆很大却很朴素的马车。 “老七。”谢长渊半掀车帘,露出弧度好看的下巴,“上车。” 谢昭昭点点头,提着袍摆跨上了马车。 一坐定,谢长渊吩咐出发。 车轮轧轧,那声音极有节奏。 谢长渊手上握着一柄水墨纸扇,轻摇慢摆之间看着谢昭昭,笑赞道:“小昭昭,你这幅样子,若非我早知道是你扮的,还以为是哪家的穷酸秀才。” 谢昭昭的长相本属于十分精致的那一类,乖巧微笑的时候便如同是精雕细琢的玉瓷娃娃一样,皮肤更是白的如同面团里面滚了一圈。 这样的长相,明媚如春阳一般。 只要站在那里就在发光。 此时她不知用什么东西,将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弄暗了许多。 肤色一暗,人就瞬间失了光泽。 又对眉毛做了修饰,并且也没穿谢长渊送的那身锦衣,而是穿了一身青灰色的布衣,手握廉价折扇。 毫不起眼。 当真就是谢长渊说的穷酸模样。 “既要扮男子,自然要有模有样了。”谢昭昭说,“总不好穿的油头粉面叫人打量,事情都办不了。” “那倒是。”谢长渊点点头,后又瞪了谢昭昭一眼,“你说我油头粉面?” 相比谢昭昭的“朴素”,谢长渊这锦衣玉带的模样,当真是油头粉面了。 谢昭昭笑:“我可没说,你自己要对号入座的。” 谢长渊噎了一下,没好气地嘀咕道:“我看这世上便只有云祁能叫你吃瘪。”biqμgètν 谢昭昭摇扇子的手微顿,没吭声。 她想,她在云祁面前的确情绪外露些,但这并非是云祁有多么重要,重要到影响她的心情,让她频频被他压着。 而是她记挂前世云祁对谢家的恩情,所以面对云祁总是能容忍的多些吧。 只是这些,自然没必要对谢长渊说。 沉默了一会儿,谢长渊忽然问道:“今日你见了那沉鱼打算怎么办?” “看看。” 谢昭昭说:“看过再说吧。” 谢长渊点点头。 他是胭脂巷的常客,也点过几次沉鱼的牌子,都是一边听曲一边和旁人谈事情。 当时并不过多关注那女子。 如今,沉鱼有可能是三姐和姐夫之间的插足者,还买通大夫谋害三姐性命。 谢长渊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表面再如何的通达智慧,背地里却还是蛇蝎美人啊。 果然人不能只看表面。 他有些好奇,谢昭昭去看什么呢? 专门去看一眼,有这个必要? 谢长渊不禁多看了谢昭昭一眼,总觉得如今这位七妹的心思实在难猜。 不过这次云祁回来之后心思也变得十分难猜。 这两人…… 谢长渊暗暗摇头,果然是冤家对头吧。 马车摇摇晃晃了约莫两刻钟后,停在了灯红酒绿的胭脂巷内。 街道两旁都是各式花楼,门前台阶上站着穿着轻薄的女子在迎客。 如今已是初秋,夜晚更有些寒凉。 但那些女子似乎并不觉得冷,披着轻纱巧笑嫣然。 就这般热情的招呼,也让过往的男子不舍得拒绝,更何况那半露的香肌着实让人移不开眼。 谢长渊常来这种地方,习惯了这些场景。 但今日下了马车后,眼底忽然浮起几分后悔。 谢昭昭到底是云英未嫁。 他带妹妹到这种地方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怎么不走?” 谢昭昭也下了马车,还轻轻推了推谢长渊,“快点儿,早点进去看过早点回,免得回去迟了父母过问。” “要不——”谢长渊皱眉说:“我去吧,你在车上等我,要看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 “有些东西是帮不了的。”谢昭昭笑着说:“没事,走吧。” 谢长渊迟疑不前,“云祁要知道我带你来这地方,没准能拆了我。” “……” 谢昭昭无语,“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快点走!” 她直接从谢长渊身后出来,提着袍摆上了国色天香楼的台阶。 国色天香楼这地方,因为比寻常青楼接待的贵客档次要高一些,门口倒是没有女子搔首弄姿,不过灯影依然暧昧。 谢昭昭进到了国色天香楼内,来往的客人和揽客的姑娘很多,但都没有人来招呼。 显然她这幅穷酸模样,旁人怀疑她必定消费不起,自然就不会搭理她。 谢昭昭左右瞧了瞧,见角落位置有个女子安静坐着,便走了过去,客气地说:“姑娘。” 这女子二十来岁,长相只能勉强够得上清秀,眼神却是沉静如水,和这个地方的其他姑娘并不像。 她没料到有人会叫她,不太确定地左右看看,才问:“公子是来此处寻乐子吧?可有相熟的姑娘?” “没有。”谢昭昭略微有些拘谨,像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毛头小子,笑着说道:“我只是心中烦闷,来这里散散心而已,姑娘若是不嫌弃,那陪陪我也行。” 那女子愣了一下,“我?” “是。”谢昭昭点头,“难道姑娘不陪客?” “不是……”女子摇了摇头,“自然是陪的,只是许久没人点我的牌子了。”bigétν 胭脂巷每年都会来新的姑娘,还有些异族胡地的舞姬,风姿独特。 长相好有才气还圆滑懂事的那些姑娘,,点牌子的客人便会多。 但男人大多喜新厌旧。 娼妓,最娇艳也无非两三年。 一旦年华老去,便会被弃如敝屣。 眼前的女子样貌普通,说话语气也静的过分,实在不是讨喜的性子,在这楼内早已坐了好几年的冷板凳。 只是无处可去,便还留在这儿,平素端茶倒水勉强混口饭吃。 说是楼里的姑娘,却连个牌子都没有。 说是伺候的下人,也不太像。 倒是不伦不类的什么也不是了。 但这样的人在国色天香楼内,一看就待的时间久。 谢昭昭的眼光无疑是毒辣的。 打听消息,找这样的姑娘最合适不过。 “奴唤做玉书。”那姑娘朝着谢昭昭福了福身,礼数很是周全,“只是奴的房间有点寒酸,还望公子莫嫌弃。” 第101章 他来了 “不会。”谢昭昭颔首,“只是说说话解解闷。” “那公子随奴走吧。” 玉书起身,在前头给谢昭昭引路。 旁边来往人不由侧目起来。 果然是破锅配烂盖,又老又木的丑女子,便有这样穷酸相的人来点呢。 谢昭昭这边动作太快。 等谢长渊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跟着玉书走了。 谢长渊瞪眼,心里暗骂“臭丫头”,一面就要追上去。 有姑娘一见他便双眼放光地迎了上来,捏着谢长渊的衣袖摇晃着撒娇:“五公子都好久没到国色天香楼来了,这次来是找奴家吗?快随奴家去房中!” “奴家新习了一曲,唱给公子听。” “今日没有时间!”谢长渊连忙拯救出自己的衣袖,讪笑一声,“今日我陪朋友来的,不好意思。” 话落,谢长渊赶紧上了楼梯,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另外一个姑娘掩嘴嘲笑:“你每日都不照镜子吗?就你这样的还想巴上谢五公子?人家眼睛长在脚底板上也看不上你。” “贱蹄子,你给我闭嘴!”先前的姑娘骂道:“谢五公子看不上老娘难道会看上你?” 被骂的姑娘也不甘示弱:“至少我有自知之明,不会舔着脸缠上去!” 先前的姑娘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婢女低呼一声:“啊,谢五公子怎么找上那个女人了?!” 两个姑娘立即回头看去,就见谢长渊一把拍上先前那穷酸秀才的肩膀,低声说了什么,然后跟着玉书进了二楼最犄角旮旯的一间房。bigétν 两人同时怔在当场,如同被点了穴一样。 她们要是早知道那穷酸是谢五公子的朋友该多好? 二楼雅座都以花名命名。 此时梅花雅间有青衣小婢送茶水进去,站在门内的高壮男子接过茶水托盘的同时,视线扫到谢长渊和那穷酸秀才的背影,眼底浮起一抹狐疑。 他将茶水送到了内室,迟疑地说:“殿下,我刚刚看到谢五公子和一个人,看身形背影好像、好像是七小姐。” 坐在桌边的锦衣男子眼眸一眯,眼底闪过一抹锐利光华:“他竟敢带她到这里来。” …… 玉书的房间很小,只一张桌子一张木床,床边有个储物柜,床头还放着几本书。 虽然摆设简单,但很干净。 如果无视外面劝酒和丝竹管弦的声音,这屋子朴素的不像青楼姑娘的房间。 “请坐。”玉书抬手,等谢昭昭和谢长渊坐下之后,给两人沏了茶,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二位见笑了,奴这里只有这种粗茶。” “无妨。”谢昭昭喝了口茶,温声说:“姑娘坐吧,不必站着。” 玉书顺了顺裙摆,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看看谢昭昭,又看看谢长渊,“二位这样的组合……有些新奇。” “哦?”谢昭昭问:“如何新奇?” “这位公子奴是认得的。”玉书笑看着谢长渊,“谢五公子,京中的风云人物,他的朋友,理应没有小公子这般朴素的才是。” “而且。”玉书视线落到谢昭昭的身上,“这位小公子应该是位姑娘吧?”biqμgètν 谢昭昭端茶的手指蜷了蜷。 “你怎么看出来的?”谢长渊摇着扇子,“她装扮的几乎没有漏洞。”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玉书温声说:“这位小公子看姑娘的时候,没有男人看女人的那种眼神。” “奴大致知道你们点我做什么。”玉书垂下眼眸说:“能为二位效劳是我的荣幸,小公子不妨直说,奴且看看,能不能帮得到你们。” 谢昭昭没想到这姑娘如此通透,心底一下子好感倍增,“姑娘若帮的到,那真是感激不尽,若是帮不上忙也没什么,总之银钱不会少了姑娘的。” “公子是贵人。”玉书微笑,“奴看得出来,公子直说吧。” “是这样的。”谢昭昭沉吟了一下才说:“这楼中有一位沉鱼姑娘,我想了解一下她。” 本来谢昭昭是准备了一套说辞,譬如帮故人朋友打探之类。 但玉书太聪明了。 这些理由根本不必找。 “沉鱼姑娘啊。”玉书说道:“她是一年多前来的,昏倒在国色天香楼的后巷,被妈妈救了来。” “妈妈瞧她样貌不俗,便请了大夫帮她治病,她好了之后,欠下妈妈的医药银子没法偿还,最后只能挂了牌。” “原来如此。”谢昭昭点点头,“那她平素都和什么人来往?” “她很是清高自傲,和楼内的姑娘都不来往,只是正常接待客人。” 玉书说:“不过她通文墨,琴棋书画都很不错,点她牌子的多是些风雅的文士,有好几名翰林的官员也会暗中前来找她谈诗论曲。” 谢昭昭一琢磨,苏向阳可不就在翰林院行走。 若同僚之间说起沉鱼,一来二去,再相见也就顺理成章了。 谢昭昭又问:“那她可这一年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我想想。”玉书思考了一会儿,说:“前几个月,她忽然闹了起来,接连大半个月都拒绝接客,脾气也很是暴躁,任凭嬷嬷软硬兼施都没有用。” 谢昭昭追问:“几个月?” “大概——五个月之前吧。”玉书理了理思绪,“清明刚过没多久,那次翰林院的几位官员带了个年轻的同僚一起来,之后沉鱼姑娘便闹了起来。”bigétν 五个月之前! 谢昭昭和谢长渊对视一眼。 五个月之前苏向阳忽然不回家了,在翰林院住了半月。 虽然谢嘉嘉本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这件事情却引起的于氏的关注和担忧,往苏府走动了好几次,还是带着谢长渊谢长安和谢昭昭兄妹一起去的。 因此两人记忆深刻! 所以当初见的年轻同僚就是苏向阳? 屋中安静下去。 谢长渊的脸色很不好看。 谢昭昭却面容尚且算平静,只是眉心轻轻蹙着。 这样看来,沉鱼现在只和苏向阳有点牵连。 至于和周王那边,要么现在沉鱼还不是周王的人,要么就是沉鱼和周王牵连的太隐秘了,玉书也没察觉到。 就在这时,谢长渊的长随走进来,与他耳语了两句。 谢长渊的脸色就变得更加不好看:“他来了。” “谁?” 第102章 两个选择 谢昭昭瞧着谢长渊的神色,猜测道:“是白虎巷那位,还是你那穿一条裤子的狐朋狗友?” “你倒是敏锐。”谢长渊本想笑一声,无奈笑不出,沉着脸说:“白虎巷那位,看来早就点好了沉鱼的牌子,这会儿进了沉鱼的雅间。” 谢昭昭一默。 谢长渊冷笑道:“平素倒是一副温文尔雅好男人的模样,如今露出了这般面目!” 妻子难产血崩,虽说有惊无险但也是鬼门关前走一遭。 这才第二日。 苏向阳做丈夫的不好好陪伴妻子,转头就跑到这烟花柳巷来见旧情人? 谢长渊想想就心火直冒。 谢昭昭想了想,转向玉书:“劳烦姑娘点些茶水糕点让人送来,然后吩咐莫让人打扰,我想与姑娘多聊一聊。” 玉书会意地笑道:“奴明白的。” 外面侍候的婢女赶紧去准备茶点。 因为专门的交代,也不敢有人前来打搅。 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对玉书这“又老又丑”的女人羡慕嫉妒恨。 而玉书本人,此时正独自坐在屋内,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昂贵的糕点。 原本要和她多聊一聊的两人现在,却吊在沉鱼窗外的栏杆上,顺着窗户微开的缝隙窥探里面的情况。 沉鱼是国色天香楼的红牌,房间足有玉书那房间的五个大。 而且摆设也考究珍贵,屏风和博古架都是少见的珍品。 靠窗的位置有个书桌,桌上的文房四宝更不便宜。 此时一个身穿水烟岚色齐胸襦裙的女子背对着窗户,立在桌边写字。 虽看不到脸,但只这背影便淡雅的让人频频侧目,对她的长相忍不住好奇起来。 那书桌不远处,苏向阳神色复杂地立在那儿。 “小珠,你不该买通大夫去谋害嘉嘉性命。”苏向阳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有什么应该冲着我来!” “我哪里舍得?”沉鱼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是泉水,还带着浅笑:“你是我的向阳哥哥,我自小喊到大,发誓要嫁的人,你要我怎么冲你发作?” 苏向阳僵了僵,“是我对不起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她是无辜的,孩子也是无辜的!” “她无辜?”沉鱼抬眸,冷冷说:“那我就活该沦落至此吗?你当初跟我爹爹发过誓,要照顾我一辈子,你便是这样照顾我的?” 苏向阳目露无力,无言相对。 半晌,苏向阳才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当初找了你三年,实在找不到才放弃的。” “如今我已成婚,也有了孩子,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不能对不起她们母子。” 沉鱼说:“成了婚也可以休妻再娶,你不想得罪你那位高权重的岳丈,不敢休妻,你纳我入府做个偏房,我也是愿意的。” 苏向阳摇头:“我不能这样。”biqμgètν “嫌弃我吗?”沉鱼笑声之中带着自嘲,“也是,你是鼎鼎大名的新科榜眼,还是凉国公的爱婿,他日前途无量!” “你便是要纳偏房,一般小门小户的女子也是够不上的,你怎会要我这样没了清白的风尘女子!” 苏向阳浑身无力,“无论如何,此事不能这样解决,但我可以照看你后半辈子的生活,让你衣食无忧,安稳度日,不必继续在这里……受苦。” 沉鱼停下手中的笔,看了苏向阳好一阵子,忽然说:“我要十万两黄金,你拿给我,我立马消失在你面前!” “你——”苏向阳神色更加复杂艰难。 这哪里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分明是借着狮子大张口,让苏向阳明白她根本不想退让。 吊在外面的谢长渊忍无可忍,一脚踹开窗户翻身而入。 沉鱼回过头来,惊恐地连退好几步,也露出一张美丽婉约的脸。 只是如今那张脸上带着还没消散去的嫉妒、愤恨、不甘,让那份美丽大打折扣。 “谢五公子——”沉鱼认得谢长渊,低呼一声之后,反倒笑了:“你来的正好,想来你已经听到我和苏榜眼刚才的话了吧?” “我与苏榜眼早有婚约,是他背信弃义在先,是你姐姐鸠占鹊巢!” “五弟!”苏向阳的脸色极为难看,想解释又没法解释。 谢长渊盯着沉鱼,冷冷说道:“这不是你谋害我姐姐性命的理由!大秦律法严明,买凶杀人者,以命抵命!” “苏榜眼是朝廷命官,威逼朝廷命官更是罪加一等。”谢长渊冷笑道:“你花钱买的那个大夫,如今就在我们手上,便是人证。” 谢长渊不是苏向阳,他对沉鱼没有任何愧疚,自然毫不留情。 沉鱼脸色陡变! 苏向阳也变了脸,“五弟,你——” 谢长渊朝他看过去,那眼神冰冷莫测,成功让苏向阳住了口。 谢长渊又看向沉鱼:“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永远消失在我们面前,从此销声匿迹地过一辈子,我放你一条活路。” “要么,我送你见官。” 沉鱼白着脸,气急道:“你们仗势欺人!” “错了。”谢长渊冷冷道:“是你谋算旁人性命,犯了律法!” “我给你半盏茶的时间,让你选择。”谢长渊说:“不过我现在心情很不好,随时有可能改变主意,你最好选择的快点。” 沉鱼青白着一张脸,极度讽刺地看了苏向阳一眼,“我有的选吗?” 她不甘啊。ъitv 她为了找他吃尽了苦头,沿路乞讨入京。 可自己青梅竹马的向阳哥哥,却成了别人的夫婿,而她自己沦落至此,成了娼妓! 她还不如当初就死在家乡! 沉鱼的眼底一时间涌起无数悲凉,“我要活命……我想活着……” 她再不看苏向阳一眼,转而看向谢长渊:“我走。” “好。”谢长渊说,“我会给你安排好,但我要奉劝你,你若离开之后在背地里再做小动作,休怪我手下无情。” 沉鱼自嘲一笑:“我低贱如蝼蚁,怎么会愚蠢到去和凉国公府斗?” 苏向阳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他为沉鱼的事情已经快半年时间辗转反侧,不知如何处置。 而沉鱼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买凶谋算谢嘉嘉的性命。 这让苏向阳不寒而栗,也让他心中有了决断。 或许远走,对沉鱼来说未见得不是好的结果。 谢长渊收回自己的视线,却又皱起眉头,快步走到窗口去。 而原本和他一起吊在窗外的谢昭昭却没了人影。 第103章 梁王 半盏茶之前,谢长渊听到沉鱼说的那些话,气的火冒三丈。 谢昭昭却发现隔壁雅间内进了人,还是身手极其利落的好手,本来要提醒谢长渊屏息静气不要被人发觉,却是没来得及。 谢长渊忍无可忍之下,冲入沉鱼那雅间内,连声质问。biqμgètν 这国色天香楼内的雅间隔音效果其实不错,谢长渊闹出的那些动静,一般客人自然听不到。 但却躲不过内力修为高深的人的耳朵。 于是,就在谢长渊跃入沉鱼雅座的同时,隔壁雅间内的人也立即开窗查探。 挂在窗外的谢昭昭为了不被发现,只能在关键时刻翻身往下,企图躲避。 可就在电石火花之间,一人影飞掠而过,捞住谢昭昭细腰,轻轻一揽。 谢昭昭下意识便一肘击向那人腹部。 那人动作老练地握住她手臂,将她手腕捏住,一拉一按,谢昭昭脸便被压在那人身前。 熟悉的龙涎香瞬间盈满呼吸,分寸不让。 谢昭昭怔了一下,瞬间就安静下来。 那隔壁雅间内有个一身黑衣,面容俊朗的男子拧着眉朝外看了一眼。 竟然是楚南轩。 夜风之中,只听丝竹管弦之声伴着女子和男人调笑的声音不绝于耳,其间还夹杂着一点点略有些熟悉的男音。 楚南轩眯了眯眼,啪一声关上了窗。 这雅间分内中外。 外间是伺候的婢女和下人守候和递东西停步之处。 中间位置较大,设有棋桌、琴台、画案、牌九,以及插花品茶的雅致坐榻,显然是供文人雅士消遣休闲之处。 还有一方玉石做轴的美人靠,供贵客小憩。 摆设雅致到了极点。 内间和中间以一道水晶珠帘隔开,隐约间可见一张挂着湖蓝色帐子的黄花梨木大床,自然是为贵客和姑娘们被翻红浪准备的地方。 此时雅间内,有古琴低柔悦耳的声音浅浅响起。 铺着描金桌布的圆桌边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挺拔男子。 男子身着深紫色锦袍,脸型方正,鼻如悬胆,鼻翼一侧有一道细微疤痕,一双虎目隐含精光,落到了走进来的男子身上,“怎么了?” “回殿下。”楚南轩恭敬回话:“谢长渊好像在隔壁。” “谢家老五。”那男子冷笑一声,鼻翼一侧的疤痕给那张脸填了许多阴戾暴虐之色,“他不是烟花柳巷的常客么?” “是,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到胭脂巷的次数少了。”楚南轩微微拧眉:“而且今日这么巧就在隔壁,末将怕有什么蹊跷。” 那男子端起桌上茶盏,“那你就去查。” “是。” 楚南轩拱手应了。 那男子静静品茶,既不多言,也不叫楚南轩坐下说话。 雅间里只有琴音袅袅。 楚南轩却微垂着头,姿态十足恭敬地立在那儿,等着那男子发话。 男子似乎忘了楚南轩还等在那儿,慢慢品了两杯茶,竟闭着眼睛听起琴来。 不过显然他本身并非什么文人雅士,再如何美妙的琴音,听在他的耳中都是一个感觉。 便如同方才的茶水。 看似他品的十分细致缓慢,实则牛嚼牡丹,毫无感觉,心底还十分鄙夷那些把品茶听琴视为高尚的贵族世家。 至于那弹琴的凌霄姑娘—— 男子进来连看都没看一眼。 就算那女子美如天仙,也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他虽是个武夫,却最是喜好干净。 这种地方的女子,连给他洗脚他都嫌脏。 一曲毕,弹琴的凌霄姑娘起身,隔着很远朝楚南轩和那男子行了礼,不敢废话半句,低头退了出去。 屋内归于安静。 楚南轩依然不动如山地站在那儿,面容平静。 男子忽然说:“知道本王为何不叫你坐下说话?” “末将知道。”楚南轩抬眸,面露愧色:“末将有罪,没有瞒住五年前谢星辰那桩事情!”ъitv 男子神色阴冷地笑起来:“你岂止这一桩罪?军械的事情你处置不当,让父皇亲笔书函责骂本王,如今还给本王搞出个儿子来!” “那个女人和你背地里多少年了?这儿子当真是本王的?” “楚南轩啊楚南轩,你想让本王当乌龟,你够格吗?” “殿下!”楚南轩脸色大变,跪倒在地:“梁王殿下!我接近谢星辰只是为了更好的帮殿下办事,至于我和她之间,绝对清清白白。” “她一直都只是殿下的女人,那个孩子也是殿下的孩子,生辰八字和接生的稳婆殿下都可以去查!” 梁王冷笑一声,“这么说本王还得感激你给本王养了个儿子?!” “你知不知道,本王这次回京,明着看是来成亲办喜事,实则却是激怒了父皇,被召入京城来问罪的!” 军械之事就已经让宣武皇帝怒火中烧。 谢星辰和那个孩子,还是在大行皇后丧事期间发生的,又一顶不敬大行皇后的帽子叩下来。 如今的宣武皇帝对他可谓怒发冲冠!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楚南轩办事不力! 梁王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楚南轩身边,“你说,这些事情本王如何处置,嗯?” 他本高大魁梧,此时影子完全笼罩住跪地的楚南轩,周身散发出的冷意,让楚南轩面色微变,额头也沁出点点细汗。 楚南轩快速说道:“事情发展到如今的份上,都和皇长孙有莫大关系。” “他突然回京,打断末将婚礼,然后军械之事才闹到皇上面前去!” “末将那未婚妻落入他手中不过个把时辰,再见末将的时候便如同变了个人一样。” “谢家也不再信任末将,只要是和末将有关的事情,要么装聋作哑,要么退避三舍,分明是要和末将划清界限。”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皇长孙搞的鬼!” 最近这几个月,楚南轩过的可谓十分艰难。 和谢家的婚事吊住了,他入天牢虽然有惊无险,但出来之后,原本关系交好的同僚都开始与他避嫌。 宣武皇帝也因为军械和谢星辰的事情,对他生出了不喜。 如今他跪在梁王面前,当真是逼不得已。 因为不管是军械还是谢星辰,梁王才是罪魁祸首。biqμgètν 梁王和宣武皇帝父子博弈,楚南轩不过马前卒。 若梁王不捞他一把还落井下石,那他就全完了。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怎么能就这么完了? 第104章 要糖吃的孩子 梁王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南轩,一双隐含精光的虎目微微眯起,缓缓出声:“云祁,这个小犊子,如今倒是比大哥还难缠。” 他转身回到位置上,懒懒说道:“起来说话吧。” 楚南轩暗暗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到梁王对面坐下。 接下来,梁王问起朝中一些事情,以及太子的身体及云祁的动向,之后冷笑三声起身离开了。 楚南轩跟在梁王身后,完全没有平素英武卓绝的少将军姿态,反而模样谦卑恭顺。 两人一出去,便有专人带着,从后堂隐秘却宽阔的楼梯离开了。 凌霄雅间的屋梁之上,云祁揽着谢昭昭的肩膀,轻轻落到了隔壁的梅花雅间内。 谢昭昭垂着眼帘,眉心微微蹙着。 “怎么?”云祁低头问道:“是不是第一次见你那轩哥哥这样的低声下气,很是不习惯?” “没。” 谢昭昭摇头,“我在想,楚南轩办事不力,让梁王现在被皇上讨厌,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梁王竟然也只是言语吓唬了他两句,看样子不打算责罚他。” “如此便证明,楚南轩对梁王来说,很有用处了。” “他虽然封了将军,实际上手里又没有兵权,能对梁王有什么用处?” 云祁眉梢微挑,回桌边坐下沏茶。 “你知道吗?”谢昭昭也走过来,“若是知道,能不能告诉我?” “我原是想调侃你两句来着,也顺便看看你对楚南轩的态度,谁知道你心思根本没在那上面。” 云祁淡淡说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倒显得我小心眼没格局,就惦记着那点儿事了。” 谢昭昭愣了一下,琢磨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沉默一会儿,略有些无语:“不知道你脑子在想什么,我不是早说了,我现在对他反感的很,多看一眼都心烦。” “嗯。”云祁轻笑,看着谢昭昭问:“你这反感来的蛮突然。” 谢昭昭面不改色,旧话重提:“楚南轩到底对梁王有什么大用处,你可知道?若说要仗凉国公府的势,如今父亲对楚南轩不满,婚事也吊起来了。” “梁王不至于到现在还天真的以为,能把凉国公府拉入他的阵营吧?” “对了。”谢昭昭皱了皱眉:“我刚看到他们离开时走的是十分隐秘的通道,而且他们谈这样要紧的事情竟然选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难道这国色天香楼本身就是他们的地——” 云祁揉了揉额心,忽然抓住谢昭昭手腕,一用力。 谢昭昭朝他扑过来,竟是跌坐到了云祁膝头。 “你干什么?”谢昭昭皱眉,推着他要起身,“我在和你说正事!” “别动。” 云祁一手握住她的手臂,一手捉住她的腰,只觉那腰纤细的过了头,一只手竟然握了一半,“我也和你说点正事。” 他皱眉低头:“你这副一本正经分析的样子难看死了,叫我一点和你说话的心情都没有。” 谢昭昭:“……” “你就不能说点软和话?”云祁不太高兴地说:“比如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可是青楼,我们都私定终身了,我跑到这里寻花问柳,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 谢昭昭无语地瞪着他,“你会来这里寻花问柳?这种问题需要问吗?你难道不是早知道梁王和楚南轩在这儿见面,你才专门跑来的!” “哦。”云祁略有些做作地皱了皱眉,“难道我不能是知道你来了此处,所以前来找你的?” “你专门定梁王隔壁的雅间,我很难说服自己你是为了找我。”谢昭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一把拍掉云祁揽在她腰间的手站起身来。 “看你这胡搅蛮缠的样子,你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我,我这就走吧。”biqμgètν “五哥找不到我可能会发疯。” 谢昭昭说完便往外走去。 “等等!” 云祁起身追了两步,牵住谢昭昭手腕,“等一下。” “还要干什么?”谢昭昭回头问。 “你倒是走的决绝,这般不耐烦?”云祁说:“咱们有几日没见了吧?你不问下我的伤势?” 他盯着谢昭昭,微皱着眉,眼底也浮现几分郁闷。 刚才,他的确是抱了调侃玩笑的心思,那几分不高兴有八成是装出来的。 这会儿却也是真的有点郁闷。 谢昭昭眼睛里是只有正事,半点杂事都没有? 谢昭昭沉默地瞧了他一会儿,忽然踮脚上前,在他唇角落下一个轻如鹅毛的吻。bigétν 云祁愣住。 谢昭昭又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把他轻轻抱住,“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像什么?” 云祁顺着话问:“像什么?” “像个要糖吃的孩子。”谢昭昭低笑:“你堂堂定西王,皇上最疼爱的皇长孙殿下,若要旁人瞧见你露出那副表情,不知道怎么笑你。” 云祁默默片刻,双手一环,把谢昭昭揽住,“旁人见不到。” 谢昭昭心头一跳,笑容就变大了些:“你这脾气也古古怪怪的……你本身是为了正事来的,我要说正事你又嫌三嫌四,还闹了起来,幼稚。” 云祁哼了一声,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我会去找谢五算账的。” “你以后不许来这种地方,就算是跟着他扮着男装也不许,听到没!” “……” 谢昭昭翻了个白眼,模棱两可地“唔”了一声,又说:“真的得走了,不然要出事,而且我还有点别的琐事得解决一下。” “嗯。” 云祁把她放开,“此处并非梁王和楚南轩的地盘,而是周王的,不过我今日来时早做了准备,十分隐秘,应该能瞒过周王耳目。” “但你和谢长渊,还有苏向阳来的大刺刺的,恐怕瞒不过他。” “我们是为姐姐的家来的……”谢昭昭皱了皱眉:“我心里有数了,你早点回去吧,自己的伤势自己上点儿心。” “好。” 云祁目送谢昭昭离开后,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但那眼底却泛着点点温柔光泽。 她应该有一点喜欢他吧。 否则她不会亲近自己那般自然。 如此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只盼这喜欢由浅入深,由少到多,最终变成他想要的那种感情。 玄明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七小姐和五公子已经离开此处了。” “嗯。”云祁的表情缓缓变得冷静锐利,“让御史台那边的人准备折子,将梁王叔秘密回京却不前去面圣,反而留恋烟花之地的事情,好好参一参吧。” 第105章 月牙 等谢昭昭见到谢长渊的时候,谢长渊果然如她所说,人差不多要疯了。 他揪住谢昭昭的手臂切齿说道:“臭丫头,你跑哪儿去了?” “手上没力气,抓不住栏杆,便只好落下去了。” “那怎么不赶紧上来?”谢长渊瞪着她,“你知不知道这地方什么人都有,想吓死我是不是?” “你还会怕?”谢昭昭笑着说,“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出现,姐夫已经不太好下得来台,我要是再出现,他肯定更尴尬。”ъitv 谢长渊古怪道:“你什么时候懂得这么为旁人着想了?” “你如今与三姐关系好,咱们这次专门来寻姐夫的老相好,又碰上他来相会,你竟然没冲进去教训他,真是太让我意外了。” 谢昭昭不接话,而是慢慢解救了自己的手臂,“你事情都说好了?” “说好了!” 谢长渊仔细端详了谢昭昭好一阵子,确定是一根头发丝都没少,心底才松了口气。 继而想起那沉鱼姑娘,顿时又是一声冷哼:“五哥出马,哪里有办不好的事情?她答应永远离开京城,我明日便给她赎身,派人送她离开。” 谢昭昭问:“她的赎身银子多少钱?” 谢长渊说:“问过了,二百两黄金。” 谢昭昭又问:“姐夫那点俸禄,拿二百两白银都费劲,这二百两黄金,是五哥打算出?” “那不然呢?”谢长渊的脸就有些臭,“二百两黄金,便是两千两白银啊,真不是小数目,但谁叫这事关系三姐!” “总不能因为银子就袖手旁观,再叫沉鱼闹起来吧?” “三姐还在月子,身子弱的很,经不起一点折腾的。” “嗯,那是。”谢昭昭点点头。 此时雷兴把马车赶了过来。 谢长渊扶着谢昭昭上了马车,忽然说道:“老七,这件事情咱们见者有份,你也出一点吧!” 谢昭昭笑着说道:“五哥,我若出的多了,岂不是显得你这个做哥哥的无能,一点钱还要我也掺和一下。” 谢长渊一怔。 “我若出的少了,十两八两的,意义又在哪儿?还不如你自己忍一忍肉疼,都出了算了。”谢昭昭说:“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谢长渊默了片刻,“有点道理,你还是不要出了吧。” 谢昭昭却在此时又说道:“不过,这事情说起来好说,听起来怎么听怎么不入耳。” “怎么个不入耳法?” “明明是她买通大夫企图谋害我姐姐性命,怎么到头来却要我们出钱出力,给她赎身,安排人送她出京,还要保障她后半辈子的生活?” 谢昭昭慢慢说:“杀人未遂,却还得这样好的待遇。” 谢长渊一时无话,半晌才说:“虽说是造化弄人,但终归是姐夫欠她,再加上,也是不想事情闹大,让姐姐烦心。”biqμgètν 谢昭昭别开脸看向外面的人潮,路边灯火在她眼底闪烁,忽明忽暗。 回到望月楼后,谢昭昭便吩咐红袖,“你亲自去盯住沉鱼。” “是。” 红袖先应了一声,才问:“五公子不是说已经处理好了,只等给她赎身吗?” 谢昭昭一边换下男装一边说:“沉鱼连害人性命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怎么会甘心就这样离京?” “可是她一个孤女,现在不离京,难道和咱们凉国公府对着干?”红袖迟疑道:“一旦把她真的送官,她害人性命,一死难逃。” 谢昭昭淡笑一声,“她自然不能和凉国公府对着干,但旁人能利用她做文章。” 红袖愣了下,没有再问,退下了。 …… 第二日,谢昭昭在府上没有出去。 晌午时于氏和谢昭昭一起用午饭,言谈之间对谢嘉嘉十分担心。 所以饭后谢昭昭便陪着她去了苏府看望。 谢嘉嘉的情况如今还算稳定,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才行。 不过那孩子倒是乖巧。 嬷嬷带着也不哭闹,但睡觉一定要在谢嘉嘉面前。 这会儿孩子有些饿了。 嬷嬷便将孩子送到谢嘉嘉身边,解了衣服让她方便喂孩子。 于氏在一旁瞧着,微微皱眉说:“不是有乳娘么?听说你不想用。” “我自己生的小家伙,为什么要让别人喂她?”谢嘉嘉声音柔软,低头看着小宝宝,“我自己可以。” 于氏叹道:“好吧好吧,你高兴就是,对了,孩子取名字了吗?” “我取了小名。”谢嘉嘉说道:“就叫小土豆。” 于氏一呆:“你说叫什么?” “小土豆。”谢嘉嘉重复一声,手指拨了拨孩子的小脸蛋,“多可爱的名字,娘你说是不是?” 于氏:“……” 谢昭昭倒是神色平静。 毕竟谢嘉嘉有时候想法和其他人不一样,经常出人意料,她前世就听多了见多了。 当时受谢星辰影响,总觉得谢嘉嘉这样古古怪怪的。 这也是姐妹俩不亲近的根源之一。 现在瞧着倒觉得新奇好玩。 只是前世孩子好像不叫这个? 就在这时,谢嘉嘉或许是瞧着于氏脸色不好,想了想说:“那不然叫小豆芽吧,也挺好听的。” “死丫头!” 于氏骂道:“你怎么不叫她小黄瓜小西瓜?你取的这都什么名儿?” “名字可是大事,哪能容得你这样玩笑胡闹?” 谢嘉嘉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那叫宝贝,或者叫甜心,叫糖糖,娘你帮忙选一个!” 于氏干瞪眼。 甜心和糖糖,是她都不太能理解的词汇。 至于宝贝—— 谢嘉嘉当时小名便取了阿宝,若是用了,母女重名了! 于氏说:“再想!” 谢嘉嘉目露无奈,“只一个名字而已,这也太费事了……不然就叫月牙,这个总行吧?” 于氏勉强答应了,“这还差不多。” 她瞧着小宝宝吃好了,将孩子抱起来,月牙儿月牙儿地唤着,又起身抱着孩子打算走走。 却又在看到谢昭昭立在床边的时候愣了一下,“你……你就一直在这儿杵着,看你姐姐给孩子喂奶?” “嗯,是啊。”谢昭昭点头,“月牙儿这名字好听,孩子也很乖。” 于氏欲言又止。biqμgètν 喂奶这事情太私密了些,谢昭昭又是没成婚的,看了这么一阵子,怎么说都有点子古怪。 但谢昭昭似乎不觉得有什么,谢嘉嘉也没啥特别反应。 于氏心情不上不下卡了一会儿,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带着孩子走远了几步。 第106章 不甘 于氏走后,谢昭昭坐在床边,与谢嘉嘉试探闲聊了一会儿。 谢嘉嘉反应平常,看来她还不知道沉鱼的事情。 谢昭昭心里便有了数。 过了会儿,孩子闹困,于氏赶紧送到谢嘉嘉身边来。 月牙靠在谢嘉嘉身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于氏和谢昭昭便退出房间来。 “哎,当娘的真不容易。”于氏叹了口气,感慨地说道:“这小崽子看着平时乖巧,但恋嘉嘉恋的厉害,嘉嘉又不要乳娘帮忙,这下可得吃点苦头了。” 谢昭昭说:“姐姐心中乐意,自然不觉得苦。” “那倒是。”于氏点点头,问起这两日苏向阳可有好好照看谢嘉嘉。 婢女回:“苏大人很尽心,这两日回府也很早,晚上几乎不要嬷嬷们帮手,都是自己亲自照看夫人和小姐。” 于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他是个男人,哪里懂得怎么照顾人?而且白日还要忙正事,你和刘嬷嬷她们多尽点心。” “嘉嘉的身子要好好调养,姑爷的身子也别累坏了。” “是。”婢女福了福身退下了。 谢昭昭笑道:“娘前几日还对姐夫心怀不满,如今倒是心疼起来了。” “臭丫头。”于氏白了谢昭昭一眼,“一个女婿半个儿,只要他对嘉嘉好,我自然也对他好。” “说的是——”谢昭昭点了点头,收敛笑意,“母亲可还记得姐姐生产时候那个大夫?” “记得。” 于氏变了脸色:“他到底怎么回事?” “他医术不精,也不知道是怎么到府上来伺候的。” 谢昭昭说道:“我在想,姐姐这大半年身子重,没有太多心力去管府上的事务,姐夫又忙于朝中的事情,府中的下人会不会有不尽心的,手脚不干净的?” 于氏眉头紧皱。 苏向阳这府邸是宣武皇帝亲赐的。 府上奴仆一部分是凉国公府那边拨过来,算是心腹,另有一些粗使的,是从外面买来的。bigétν 保不齐还真的有那种不尽心,手脚又不干净的呢? 那大夫的事情就挺吓人的。 于氏当即让人将刘嬷嬷叫来,仔细嘱咐了一番。 刘嬷嬷是于氏当年的陪嫁丫鬟,办事牢靠为人也利索,听了吩咐便着人开始仔细清查府邸。 谢昭昭是想着,那沉鱼能买通大夫,也就能买通旁的人,在这府上做点什么鬼。 如此清查一番,没事便罢了,有不干净的也好提前处理掉。 …… 从这边府上回到凉国公府已经是傍晚。 一进望月楼,红霞便迎上前来,“小姐,红袖那边传了消息来,说一切稳妥。” “那沉鱼呢,什么反应?” “毫无反应。”红霞说道:“一直在屋子里不曾出来过,旁的姑娘知道有人为她赎身,前去恭喜她,她门也不开。” 谢昭昭想了想,“继续盯着吧。” “是。” 红霞退下后,谢昭昭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回到自己如今最喜欢的窗口位置坐下,看着院子里随风摆动的紫藤花秋千架,眼底平静,毫无波澜。 “小姐,您在想什么?”香桂陪在谢昭昭身边,陪了好一会儿,瞧她实在太安静了,终于忍不住问出来。ъitv 谢昭昭轻应了一声,“想一些杂事。” “什么杂事?” “我不喜欢杀人。”谢昭昭慢悠悠地说:“所以我在等,等她识时务,守本分。不过我想她应该不会识时务,守本分的。” “我这等候,怕是多此一举。” 香桂呆滞片刻,一时反应不过来谢昭昭说的是什么。 谢昭昭安静淡然,单手托腮看着院子里的紫藤秋千,唇角还轻轻勾着。 她此时恰逢穿了一件苏梅色齐胸襦裙,窗外夕阳落进来,照在谢昭昭的身上,分明该是一副美人如画,岁月静好的模样。 但偏偏谢昭昭的眼底却透出一股冷冽的杀气,竟让香桂背脊紧绷,心底陡然生出几分寒意来。 香桂久久没发出声音来。 “吓到你了?”谢昭昭回头,“怕我吗?” 香桂摇了摇头:“不怕……只是觉得小姐如今和以前变化极大。” 谢昭昭是上过战场的人。 杀敌剿匪,手上不是没沾过人命。 但她平素性子活泼开朗,笑起来的时候声音银铃一样好听,谢威总说她像个小太阳。 可如今这半年多来,她很少开怀大笑,总是安安静静地微笑,有时眼神更是冰寒彻骨。 香桂这贴身照看的人感触尤为深刻。 她认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楚南轩,如果不是他移情别恋,叫小姐受伤太深,谢昭昭如何会变成这样? 香桂咬牙说道:“这样负心薄幸的,要是想个办法快快将婚约解除就好了。” 谢昭昭眉心微蹙。 婚约的确是个棘手的事情啊。 这圣旨赐的婚,可不是谁想不嫁就不嫁。 除非宣武皇帝开金口收回成命。 但宣武皇帝日理万机,或许未将这婚约放在心上,需要人去他面前提才行。biqμgètν 谢昭昭想,等过几日,得好好和父亲合计一下。 …… 沉鱼已经一日一夜没吃东西了。 她绞尽脑汁想了许多的办法,如何鱼死网破。 她自己不好过,也叫别人不能好过。 但她终究胆怯。 凉国公府位高权重,她一介孤女如何硬拼? 说不准自己死无全尸,凉国公府和那个贱人谢嘉嘉连半点伤害都不会受。 可她不甘心啊! 她本名王珠,父亲是前朝举人,因为战火肆虐,再加上他身体不好,只能偏居一隅。 苏向阳早年就父母双亡,有读书天赋,便被王举人收在身边教导。 王举人只有王珠一个女儿,随着苏向阳和女儿渐渐长大,便生出了让学生做女婿的想法。 苏向阳也明白王举人的心思。 他入京赶考之前,王珠只有十四岁,尚未及笄。 苏向阳便许诺王举人,等高中之后衣锦还乡,迎娶王珠,照看他们父女一辈子。 可天有不测风云,苏向阳离开不过半月,王举人病情加重,忽然就撒手人寰。 王珠一人孤苦度日,偏又逢闹饥荒。 等苏向阳高中时,家乡传来消息,村里人基本死绝。 王珠数年来吃尽苦头到京城寻找苏向阳,得到的消息却是,他成了凉国公的爱婿。 原本属于自己的夫婿成了别人的郎君,自己却成了下九流的娼妓! 自己费尽心机,也抢不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现在还要被驱赶。 这叫她如何接受? 房门那里响起一连串的轻叩之声。 沉鱼如同木偶一样坐在那儿,毫无反应。 “开门!”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来,“妈妈有事找你。” 第107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如今恢复了武功,谢昭昭早上卯时起身,洗漱之后要活动筋骨,巳时过了去苗先生那院中。 苗先生最近时在时不在。 在的时候,便指点谢昭昭医药的事情。 不在的时候,谢昭昭自己分辨草药,翻看苗先生的行医手札。 下午若没什么事情,谢昭昭练练字,看看于氏,除非必要极少出门。ъitv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便是这样的状态。 今晨谢昭昭到苗先生院内的时候,老头儿恰巧在,好脾气的教了谢昭昭一会儿,还不忘使唤谢昭昭帮他把要处理的药材切好。 香桂忍不住说道:“您就是借机指挥小姐干活。” “你这小丫头话可不能这么说。”苗先生一手叉腰,一手摇着大蒲扇,“切药材也是讲究手法的。” “比如用多少力度,才能利落的切断,不切出碎渣,切什么样的长度,煎药时候药效才能最好,药材的形状、气味,也可以在切药材的时候进行观察,熟记。” “还有分量,小丫头,你可知道医术精深的老大夫抓药从不用秤,自己的手就是一杆秤,随手抓来比秤还准?这里头学问深着呢。” “让你小姐做点事情,是叫她多学点东西,懂了么?” “先生说的有点道理。”香桂讪讪道:“是奴婢无知了。” 苗先生呵呵笑了两声,对谢昭昭说了声“认真切”,然后摇着扇子进屋去了。 谢昭昭心知苗先生平素虽和个老顽童一样,但医术这方面是有真本事的,而且他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因此即便是切药材的小伙计,她也做的十分认真。 这一坐便是一个多时辰,才将那些药材整整齐齐地切好。 此时刚过午,香桂让人准备了饭菜送到望月楼去。 谢昭昭回去用了午膳,刚要小憩片刻,红霞前来禀报:“小姐,国色天香楼的妈妈昨日深夜见了沉鱼。” “今日沉鱼便一反常态,和楼中姐妹们到起别来,还派人给苏府那边送了书信,说是要见三姑爷最后一面道别。” “约了什么时候见面?”谢昭昭问。“九月初八晚上。” “那就是明晚了。” 谢昭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团扇,“脸面都已经撕破了,还要专门道个别再走,岂不是多此一举?” 红霞迟疑道:“或许她后悔了,觉得不该对三小姐下毒手,想求得原谅——” “大多数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谢昭昭冷笑,“人若是能轻易就后悔,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穷凶极恶之徒。” “红霞,你跟在我身边多年,什么没见过,不该这般天真。”bigétν 红霞默默片刻,“属下只是觉得,沉鱼毕竟一介女流,在京城也没有背景,面对凉国公府生了畏惧,后悔也正常。” 顿了顿,红霞又说:“也或许她是对姑爷旧情难忘,所以约了见面想挽回什么。” “这倒有可能。”谢昭昭笑笑,“那咱们明晚也瞧瞧,这位沉鱼姑娘想干点什么,你去安排。” “是!” …… 第二日,谢昭昭照常练武习医,整个下午都泡在苗先生那里。 等到了傍晚,红霞来回报说一切安排好了,她才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门去。 “沉鱼约了三姑爷在河上见面。”红霞和香桂一左一右扶着谢昭昭上了船,一边说道:“就停在清风楼附近的一艘画舫之上。” “奴婢给了船家银子,定了一间房,早早上船等着他们来便是。” “嗯。” 谢昭昭点点头,“事情办的不错,回去有赏。” 红霞连忙说:“帮小姐跑腿办事不是应该的吗?不敢讨赏,咱们这便过去吧。” 谢昭昭笑盈盈地没再说话。 小船顺着荷叶缝隙,缓缓摇了半刻钟,到达那艘画舫,谢昭昭便和婢女进到了早就定好的房间内。 这画舫极大,有上中下三层,船上供应酒水、糕点和饭菜,是属于清风楼的画舫,本质上也是另类食肆。 如今天气还不算太冷,一道晚上,有些达官显贵和文人雅士便要来此处品美酒佳肴,一边谈诗论词,一边观看岸上风景。 倒也是别有趣味。 红霞定的房间窗户不大,半开着,还垂了一层淡粉色纱帐。 房间里面的人能看到外面的情况,外面想看里面,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小姐你看。” 红霞将墙上一副画拿开,后面露出一个小洞。 谢昭昭停在洞口前,正好可以看到隔壁房间那铺着桌布的圆桌。 谢昭昭挑眉:“你这也准备的太妥当了些,什么时候这么有本事的?” “这……”红霞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这不是属下准备的。” “哦?” 谢昭昭好奇:“那是谁准备的?” 她心底忽然就冒出一个人来,琢磨着会不会是他帮的忙? “是殿下身边的玄明将军帮的忙。”红霞话落,将谢昭昭眉心微动,又解释:“沉鱼的事情我和红袖姐姐都闭紧了嘴巴,谁也没说。” “也不知道那边怎么知道的,然后就主动找上了我——” “原来如此。” 谢昭昭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想必是云祁知道自己盯着沉鱼,所以出手相帮。 真没想到他平素日理万机,盯着朝中事情,还有空留心自己这点小事。 香桂笑着说:“殿下对小姐也太用心了。” “他犯浑的时候也很浑。”谢昭昭淡淡说着,唇角却微微弯起,可见心情十分不错。 红霞和香桂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起来。 谢昭昭这语气,可不是以前说起云祁的口气了。 红霞又说:“据说这个小洞是隔壁房间的一个南洋摆件,还有一定隔音效果,咱们在这里说话,对面也听不到,实在妙得很。”bigétν “他好东西多。”谢昭昭顺着那洞口看着隔壁房间,忽然皱起了眉头,“有人进去了。” “什么人?” 谢昭昭没有言语,盯着那洞口看了好一会儿,才退开:“红霞,你去将桌上的茶壶换出来。” “是!” 红霞悄然出去,没一会儿便拎着一只茶壶回来,“小姐,换好了。” 谢昭昭手指勾着那只酒壶的把手,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方才顺着那小洞,她看到有个伙计装扮的人,在壶嘴抹了什么东西。 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第108章 人果然不能亏心 苏向阳等谢嘉嘉和孩子睡下,才说忽然想起有要紧的公务没有完成,要离府一趟。 刘嬷嬷有些狐疑。 前几日苏向阳就是很晚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表情不好。 这才过了三日,又来这么一回? 不过苏向阳到底是主子,刘嬷嬷自然没多说什么,亲自送苏向阳出府,心里却将这件事情记下了。 苏向阳让车夫先转到翰林院,又从翰林院后门换乘了轿子,转了好几条街,终于坐上小船,上了那画舫。 他文采出众,极受宣武皇帝赏识,在翰林院,也受同僚尊敬,合适这般遮遮掩掩偷偷摸摸过? 进画舫的那一瞬,他的心情也极度复杂。 只是沉鱼到底不是寻常人。 如今她要离京了,他日再难相见,最后一面,总是要见得。 画舫上有伙计认得他,上前来客气地问:“什么风把苏大人吹来了?” “公务忙到现在,路过这里,想起夫人喜欢吃雪玲珑,所以上来买一份。”苏向阳拿出早准备好的说辞。 “尊夫人真是好福气,有苏大人这样疼宠她的丈夫。”那伙计和善地笑起来:“正巧雪玲珑还剩两份,小人帮您拿。” “不必。”苏向阳说:“今日有朋友在此处用饭,托付了他帮忙买,我去寻他拿了便是,多谢。” 伙计愣了下。 正好有人大喊“小二”,那伙计便赶紧朝苏向阳告罪一声,离开招呼旁的客人去了。 苏向阳面上微笑,实则暗暗松了口气,一路到了约定好的房间内。 沉鱼正坐在桌边,头戴青色纶巾,手握纸扇,一副书生打扮。 她容颜角色,否则那国色天香楼的妈妈也不会给她取“沉鱼”那个花名。 即便穿着男装,也掩不住出色的五官。 她平平看着苏向阳,眼底不见以前的怨恨不甘,只剩一片平静,“你来了,坐吧。”biqμgètν 苏向阳怔了一瞬,上前坐下,“你……你几时离开?” “这么迫不及待?”沉鱼笑问:“你是怕我反悔,还是开始舍不得我了?” 苏向阳:“……” 他深吸了一口气,满怀歉疚地说:“无论如何,是我对你不起。”真心话或许难听,但他的确迫不及待希望沉鱼离开。 因为他怕。 怕沉鱼闹腾,做出什么谋算之事,伤害谢嘉嘉和孩子,再激怒凉国公府,沉鱼只有死路一条。 他现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盼沉鱼安分的离开,去别的地方,好好的过下半辈子。 “哎。”沉鱼长叹一声,“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我终究是造化弄人。” 她翻起杯子,给自己和苏向阳分别倒了一杯茶,“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和凉国公府斗是以卵击石,我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我会走的,今日约你出来,只是告别,顺便归还当初的信物。” 她拿出一支成色普通的玉簪子,推到苏向阳面前,“从此我们一别两宽,后会无期吧。” “……” 苏向阳视线落在那簪子上,神色复杂难言。 当初一心只读圣贤书,且他本身比沉鱼大八岁有余,对那样的小姑娘,他哪里生的出什么旖旎的遐思? 他答应她父亲照看她,当真是一门心思要报答王举人栽培和教养之恩。 只是世事无常,老天爷总要开玩笑,让他们走到如今这份上。 他连对她基本的照看都做不到了。 最好的结果,就是此生不相见。 “你别做这副表情。”沉鱼笑道:“我会以为你舍不得我,说不准我就不走了,继续胡搅蛮缠呢。” “……” 苏向阳表情一僵,“你不能再胡闹了。” “嗯。”沉鱼笑笑,朝苏向阳举杯,“以茶代酒,最后一杯吧。” 话落,她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苏向阳暗叹了口气,也将茶水喝了下去。 沉鱼漂亮的眼底浮起几分得逞的笑,漫不经心地闲聊起来。 昨日妈妈说要帮她,给了她一点好东西。 她已经买通了人放在茶壶的口部,两人都喝下去,必定成了好事,妈妈又帮忙安排了别的人前来撞破。 到时候满京城皆知。 苏向阳就非得娶她不可。 她受尽万般苦楚,绝不能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 她等着妈妈所说的药效发作。 然而久久没等到,自己和苏向阳都毫无反应。 她不死心,接二连三地给两人倒茶。 苏向阳终究心中有愧,念着她明日便要远走天涯,无论她倒茶还是说旧事,他总是顺她的意。 结果,茶水喝光了,月上中天,伙计前来敲门说画舫打烊,两人依旧四平八稳,毫无反应。 沉鱼惊怒交加,怎么回事?! “我真的要回去了。”苏向阳站起身来,“时辰已经很晚了……这是我一点心意。” 他在桌上放了个信封:“是先前办差,皇上赏赐的黄金,我想换了银票会方便携带,钱不多,但应该也够你置办些房产田地,买些奴仆好好的生活。” “若是遇到了合心的,能照顾你后半辈子的人,便嫁了吧。” 话落,苏向阳转身离开。 沉鱼怒极,猛然站起身来,“你站住!” “还有什么事?”苏向阳停下脚步,却未转身。 “你、你——”沉鱼接连你了好几次,忽然冲上前去,死死抱住苏向阳:“你为何能如此狠心?你当初答应了要照看我一辈子啊!” “难道我不漂亮吗?还是因为谢嘉嘉出身比我好?你怎么能如此背信弃义!” “你就不怕我九泉之下的父亲阴魂不散,去寻你吗?” 苏向阳脸色大变,他用力挣开沉鱼,退到安全地带,眼底划过不可置信。 他万万没想到,好言好语说了一晚上要离开的沉鱼又成了老样子。 沉鱼眼底满是不甘和愤怒,冷笑着说道:“我不会让给你如意的,就算是死,我也要叫你们不好过!” 话落,沉鱼推开苏向阳,快步跑了出去。 苏向阳额角神经蹭蹭跳动。 外面隐约传来一声“噗通”。 苏向阳在那房间内僵了好半晌,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到了岸上时,有一辆马车飞奔而过。 车帘掀起时,隐隐露出谢昭昭半张脸来。 苏向阳猛然一惊,心虚不已。 等他仔细看时,却发现那马车只是普通人家的乌篷车。 是了。 谢昭昭那样的身份,这个时辰怎么可能在这里,还坐那样的马车飞奔? 苏向阳垂眸闭目,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人果然不能亏了心,否则便不得安宁。 第109章 点妆 第二日便是九月九。 宫中设了赏菊宴,邀请了三品以上文武大臣极家眷参与,可算是今年来最大的宫廷宴会。 凉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之家当然在邀请之列。 往常都是于氏带着谢昭昭。 谢星辰因为是二房所生,宫宴都不会在被邀请之列。 但这一回,却因为她被赐婚梁王微侧妃,也收到了帖子。 为这赏菊宴,谢星辰每日便和窦氏在怡兰苑里闭门不出,准备了几乎大半个月。 练习自己弹琴和弹琵琶的技艺,衣服首饰也精心挑选搭配。 她们忙于这些,自然连到于氏和谢昭昭面前找不自在都没有过。 这倒是让谢昭昭眼不见心不烦了这么些日子。ъitv 香蓉一边帮谢昭昭更衣一边说,“还练琴呢,那可是宫宴,难道她想上去表演弹琴不成?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宫宴上的舞乐节目一向是礼部负责。 就算偶有大臣子女表演,基本都是身份地位不高的那种。 正经的勋贵和世家,是不会让子女到台上娱乐大家的。 “如今嘴倒是利了。”谢昭昭笑看香蓉一眼,“管她干嘛?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咱们见招拆招便是。” “小姐说的是。”香蓉笑的眉眼一弯。 她是于氏后来派到谢昭昭跟前来的,这一段时间来逐渐和望月楼内所有人,包括谢昭昭都熟稔了,人也便不会那么拘束,变得活泼起来。 “小姐这身衣服,还是上个月夫人就吩咐如意坊做的,如今正赶上宴会。” 香蓉说着,仔细地帮谢昭昭整理衣裙。 谢昭昭今日穿的是一件藕色圆领广袖落雁裙,外罩颜色浅淡的珍珠白色纱衣。 袖口和裙摆上以靛青色绣线为主,旁的彩线点缀辅助,绣了折枝的花草和鸟雀。 颜色素雅却十分的清新别致。 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这样的衣裙,是于氏一直最喜欢谢昭昭穿戴的款式。 因为旁人总是笑话她们母女草莽,粗鲁,不风雅合群,于氏心里憋着气,就总想把女儿打扮成世家贵女。 只是谢昭昭以前半点不喜欢这种风格。 她爱宽袖束腰,裙摆长到脚踝往上两寸位置那一类的利落款式。 尽管那样的衣裙也是专门找裁缝师傅做的,绣的花样和装饰点缀都很别致,是十分漂亮的。 但总是少了许多贵女该有的温柔婉约。 “夫人如果看到小姐这么穿,肯定特别欢喜。”香蓉笑盈盈地说,帮谢昭昭披上云肩。 “这衣服很漂亮。”谢昭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就是长了点,袖子宽了点,但的确赏心悦目。 也怪不得那么多的贵女喜欢做这一类打扮。 “小姐,您今日要戴那一套首饰?”香蓉整理好云肩,“这衣服,如意坊那边倒是配了一套宝是头面。”biqμgètν “那套我不喜欢。”谢昭昭说:“帮我戴珍珠头面。” “好!” 香蓉从柜子里小心地拿出一只木盒子,摆在谢昭昭面前的妆台上。 谢昭昭又说:“别用什么假髻梳那些复杂的发型了,直接挽个单螺髻,挑几朵珠花稍稍点缀一下便是,我不喜欢头上顶着一座山,脖子会受不了的。” 刚进来的香桂闻言“噗嗤”笑了一声,“小姐还是喜欢简单轻便,奴婢来挽。” 她走到近前来,按着谢昭昭的要求挽了单螺髻,又把珍珠头面那盒子拿到谢昭昭面前来。 谢昭昭选了三朵珠花,一朵大些,两朵稍小。 香桂将那大的别在前面,小的点缀在发面的发髻根部,拿了耳铛给谢昭昭戴好,又在额心贴了珍珠花钿。 那珍珠花钿,是用小米那般大的小珍珠用特殊的手艺黏连在一起做成的,别致的不得了。 “小姐,上点妆吧。”香桂拿了香粉过来,轻轻嗅了嗅,“这味道还不错。” “不要。”谢昭昭皱眉,“点个唇就是。” “那也好!”香桂知道谢昭昭不太喜欢脂粉,当即也不再劝,仔细按照谢昭昭的要求打扮。 等香桂妆点好了谢昭昭,朝着镜子里看了一眼,感慨地说道:“小姐这样的漂亮,奴婢都要看直了眼呢,今日去参加宴会,不知道要惊艳多少人。” 谢昭昭扒拉着首饰盒子,拿起一支浅白色猫眼玉手镯往手腕套:“你也油嘴滑舌……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外面——”香桂一下子收敛了笑容,低声正色道:“尸首飘到了城北,被百姓发现了,报告了衙门,京兆尹的人已经将尸体带回去了。” “哦。” 谢昭昭淡淡说:“带回去就带回去吧,你继续让人留意着,看看京兆尹那边怎么处置这事。” “是。”香桂点头,瞧了一旁铜壶滴漏一眼,“时辰差不多了小姐,这就出门吧。” “嗯。”谢昭昭点点头,对镜一照,自己也比较满意,微笑着站起身,往于氏的春和楼去了。 于氏这些年为了把谢昭昭装扮成世家贵女,可谓是绞尽脑汁。 这一次没想到谢昭昭乖乖听话,而且装扮的太和于氏心意,于氏从看到谢昭昭开始,便笑的没有合拢过嘴。 受她感染,谢长安和谢长渊也心情愉悦。 两人跟在于氏身后不远处一起出门。 谢长安忽然说:“妹妹戴的那朵珠花上的珍珠成色极好,这圣京城中这样成色还这样大的珠子没几颗,也不知是何处得来的。” “我知道。” “何处?” 谢长渊笑容神秘:“我不告诉你!” “……” 谢长安错愕,“我有机会自己询问妹妹。” 说完,谢长安快走几步,把谢长渊丢在后面。 谢长渊皱了皱眉,忽觉自己很是无趣,撇撇嘴追上去,正要和谢长安说什么,走在前面的于氏和谢昭昭以及谢长安都停住了脚步。biqμgètν 谢长渊一瞧,挑了挑眉。 窦氏和谢星辰母女站在门口。 母女两人都是盛装打扮,衣服的布料,佩戴的首饰头面,全是上上等的物件。 尤其是谢星辰,一身丁香色交领如意裙,带着长度适中的拖摆。 裙子是束腰的款式,绛紫色编玉的宽腰带,束的那腰细到不盈一握。 一头漆黑油亮的乌发,梳成了繁复典雅的花冠同心髻,带着整套紫玉点金头面,细长优雅的脖颈上,也配了好看的项圈。 一眼看去,简直是贵气典雅,艳光四射。 第110章 入宫赴宴 大房二房如今算是撕破了脸。 窦氏也是马上要坐梁王岳母的人了,如今便懒得摆柔弱姿态,下颌微抬看着于氏和谢昭昭几人,脸上摆出个客气疏离的微笑:“大嫂来了?我和星辰等你们有一会儿了。” 于氏视线淡漠地扫了她们母女一眼,“挺积极的,装扮的也不错,看来这半个多月窝在怡兰苑,没少花心思。” 窦氏听出点嘲讽之意,稍微有些变脸。 谢星辰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窦氏才没发作。 谢星辰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之前,淡淡笑说:“总不能丢谢府脸面。” “那是。”于氏皮笑肉不笑,“上车吧,宫宴可不能迟。” 谢昭昭表情平静,对她们母女的转变并不意外。 毕竟谢星辰这个人,能忍辱负重,也能伺机而动,前世谢昭昭早已见识过。 梁王可是大秦最强藩镇。 谢星辰如今生了梁王的儿子,去做侧妃,说起来是飞上了枝头。 而今日宴会梁王也会出席。 谢星辰如此盛装打扮,自然也是为了梁王。 等上了马车,于氏脸上的假笑消失,冷声说道:“瞧她们母女得意的样子,真是让人不顺眼。” “她们得意她们的,母亲生什么气?”谢昭昭劝服道:“她们也未见得真得意,只是面子上总不想输了那口气。” “那倒是。”于氏神色稍缓,“梁王可不是良配。” “这话我们说说便是了。”谢昭昭提醒,“皇子龙孙,再怎么不好,也由不得咱们评说。” 于氏一凛,“不错,祸从口出啊,今日可是宫宴,尤其得注意……等会儿你盯着点娘,如果发现娘嘴瓢了,一定要提醒我!”bigétν 谢昭昭笑道:“好啊!” “咦,你这珠花什么时候得的?”于氏拨弄了下谢昭昭发髻上的珍珠,“我以前没见你戴过。” “我也不记得了。” 谢昭昭含糊了一声,问起于氏身上首饰衣服。 于氏便与谢昭昭闲聊起来,没再关注珠花的事情。 …… 另外一边,窦氏和谢星辰也是一上马车就变了脸色。 窦氏冷笑道:“竟然嘲讽我们娘儿俩上赶着参加宴会!如今你可是马上要做梁王侧妃的人,以后她见了你都是要行礼的!” “好了。”谢星辰的情绪要稳一些,“咱们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今天要紧的是梁王。” “听说这梁王脾气极其糟糕,今日你们第一次见,要是不能留下好印象,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谢星辰低头,看着自己的丁香色衣裙。 她们母女俩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整理她们自己的同时,也暗中派人去打听了一些梁王的喜好。 听说梁王最喜欢紫色系,所以谢星辰选了今日这一身衣服。 又打听到梁王以前比较宠幸的两个妾室都是身量高挑,腰身尤其纤细的。 所以衣服便是这束腰的款式。 其实谢星辰并不喜欢这种款式。 总觉得这样贴合身材的衣服,引得旁人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略有些羞耻。 想到自己为了讨的梁王喜欢,如今得才这些事情上花心思,谢星辰心情就糟糕起来。 窦氏拍拍她的手,得意地说道:“别担心,你这番装扮美的简直像是天女下凡,梁王一定会喜欢的,更何况你还有赫儿。” “母凭子贵,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赫儿是梁王唯一的子嗣,你嫁过去,说不准很快就能扶做正妃。” 谢星辰神色复杂,“当真?” “你要有信心!”窦氏说:“怎么说你也是谢家女儿,你大伯战功赫赫,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梁王就算是看你大伯的面子,也会对你好。” 谢星辰闻言松了口气。 的确,勋贵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虽然是二房的,也是谢家人,谢威不可能不庇佑她的,梁王哪会打谢家的脸。 ……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西直门前。 入宫赴宴,需在此处下车,换乘轿辇走过宫道,到御龙台外下轿,步行前往御花园。 此时西直门前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也有其他贵戚家眷正在下车。 谢星辰和窦氏下了车。 京中世家不乏美人。 但谢星辰那张脸的确出彩,又是精心打扮过的,只一下车,立马引来不少人侧目。 便是那守在宫门口接引的太监,眼底都闪过惊艳色彩。 众人不由感叹,果然是要做梁王侧妃的人。 江宁侯夫人迎上前去,亲热地握住谢星辰的手:“谢小姐今日真是漂亮,定然艳冠群芳,二夫人好福气啊,生了这样漂亮的姑娘!” “我家女儿若是有这般姿容,我做梦都能笑醒!”biqμgètν “怎么不谢七小姐还没下车?平素谢七小姐参加宴会,穿戴总是特立独行,跟个女护卫似的,今日也是那般吗?” “要我说,二夫人这样会打扮女儿,合该指点指点大夫人,也好好给谢七小姐装扮一下,免得参加宴会总是鸡入鹤群一般的打眼。” 江宁侯夫人和于氏早年就结下梁子,只要有机会就要踩她两脚,今日自然不能放过。 窦氏连忙笑道:“夫人说的哪里话?星辰这里我也没怎么装扮——” 周围众人心中会意,这说她女儿天生丽质,自然不需要装扮。 窦氏又说:“至于小七,她如何穿戴是她的意愿,而且重要的是孩子喜欢,我这做长辈的哪好多说什么?” 周围众人如何没听出那话中有话? 这便是说谢昭昭不服长辈教导,就算是穿衣这种小事,也只由着她自己的性子来,是个毫无尊卑长幼的野性子。 西直门前等候轿辇的女眷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 大家的视线都朝着谢家大房那马车看过去,眼神颇是微妙。 谢昭昭在这京城之中,早已做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多年。 时间久了,谢昭昭本人到底是什么样,已经不重要。 再加上这一回云祁抢亲,作为谢昭昭未婚夫的楚南轩在宣武皇帝面前失宠,还冒出儿子等各种奇葩事。 关于谢昭昭的各种留言和猜测早已经满天飞。 现在,这素来和大房母女关系很好的谢家二房夫人竟然也明嘲暗讽起谢昭昭来。 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竟然都驻足不前,想看看今日的谢昭昭是不是还是那女护卫打扮,又要如何应对这场面。 第111章 现言 窦氏方才在自家府门前当然也看过谢昭昭的穿戴了。 谢昭昭这一次的确不是女护卫装扮,但素淡的跟朵小白花一样,哪里比得上盛装打扮的谢星辰? 谢星辰珠玉在前,谢昭昭自然只能做陪衬。 这么些年她都要和大房争个高低。 虽然没有位高权重的丈夫,但抢了谢昭昭那青年才俊的夫婿,也让她得意了良久。 如今和大房扯破了脸,却是又要做梁王岳母了。 那份得意便更要压不住了。 “大嫂,怎么还不下车?”窦氏虚情假意地问:“莫不是路上颠簸,身体不适了?” 江宁侯夫人哼笑道:“谢夫人出身将门,马车能哪能将她颠簸的身体不适?想来是不好意思下车了,咱们且多等等便是。” 她显然觉得今日谢昭昭大概率又是那女护卫装扮,于氏不愿给人看笑话,所以磨蹭不下车。 只是她非要看这笑话,便言语暗示大家一起等候。 其余人心照不宣。 不远处又有一辆马车到来,挂着东宫的灯笼。 到了近前停下,下车的竟是那许久不见的王沁月。 她那扭伤的腰可算是好了,赶上今日宴会。 江宁侯夫人声音不小,王沁月也听到了,便也停在车边等着,眼睛里冰冷莫测,显然对谢昭昭恨得牙痒痒。 马车里,于氏翻了个极大的白眼。 其实谢昭昭先前便要下车了,只是被于氏拉住。 于氏说:“她们喜欢等,那就等着,等够了咱们再下去,这些不长眼的看到我昭昭今日模样,不得看直了眼睛!” 谢昭昭十分无奈,“母亲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还跟旁人比这个。” 谢昭昭又一次要下车,还是被于氏拦住。 这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一阵,叫外面的人也集聚的多了起来。bigétν 谢昭昭从马车起落车窗小帘子看到王沁月也到了,对于王沁月那刀子一样的眼神没什么特别反应。 西直门前已经停了很多人,宫中接女眷们前往御龙台方向的轿辇也到了。 太监们竟也朝这边张望过来。 谢昭昭暗暗叹气。 她其实并不太喜欢这种比美艳压,如今却是被迫逼到这份上了。 “下车吧。”谢昭昭抓住母亲的手,“再耽搁下去宫中的人都该来催了。” 于氏望着外面人堆了一群,“嗯”一声,“那下。” 车帘掀起,众人视线立即紧盯过去。 大家等候已久,却没有很多的期待,只等着谢昭昭一出来,嘴角就要弯起嘲讽弧度。 谁知先出来的是于氏。 于氏没有特意装扮,中规中矩,端庄大方,一出来便扫了所有人一眼,视线颇多凌厉。 “昭昭,下来。”于氏下了马车,站在车边,也不等嬷嬷前来扶持,便伸手向车内招呼。biqμgètν 谢昭昭应了一声,将手搭在于氏手心,弯身出来。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原本准备好的嘲笑就卡在了嘴角。 论衣裙款式,其实谢昭昭今日这一身并没有多么华贵繁复。 论佩戴的首饰,一眼看去也便是几个珠花。 南洋珍珠并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物件儿,圣京城中只有那些门户半高不低的女儿家,戴不起上等金玉首饰,又嫌银饰廉价的,才会选择珍珠。 珠花比起在场许多人的金银宝石点翠头面,自然是掉了档次。 可谢昭昭的那张脸的确太出彩,加之她以前参加宴会的装扮可谓是不修边幅,如今这样简单素淡的装扮,就让人忍不住瞩目。 江宁侯夫人愣了一下,“谢夫人府上是没宝石头面了吗?怎么戴珠花!” “大姑娘前几日生产。”窦氏温声解释,“当时情况十分凶险,大嫂最近日夜担心,难免没把心思放在这些上的。” “我那里倒是有两套头面,只是想着昭昭不喜欢这些,就没有自作主张的送去,谁知……” 于氏冷笑道:“你那里的头面不还是我给你的吗?你自己留着就是,那两样款式老旧,昭昭当然不喜欢,你自作主张的话我不会高兴的。” 窦氏面上一僵。 “我家昭昭喜欢戴什么就戴什么,她不管戴什么我都觉得好看!”于氏又说:“何况我们今日只是来参加宴会,不像某些人是来现眼。” “你——”窦氏脸色陡变,怒火上泛,“你说谁现眼?” 于氏微笑:“我谁也没说。” 窦氏顿时气的脸色扭曲。 其余人纷纷回过神来。 是了,谢星辰赐婚梁王。 今日宴会梁王也会来,怪不得她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 梁王虽位高权重,但属实不是良配,年龄都快能做谢星辰的父亲了。 这几年,梁王正妃位置空悬,宣武皇帝也不是没想过给他再物色正妃。 只是,那些钟鸣鼎食配得上梁王正妃身份的世家贵女,多不愿意嫁给梁王。 那些跃跃欲试想将女儿嫁给梁王的,自是为了权势利益,别说是宣武皇帝,便是梁王也看她们不上,这一来二去便到了现在。 如今谢星辰被赐婚给梁王,在大家眼中,自然不是什么好姻缘。 而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ъitv 那水陆大会忽然出现的孩子,如今就养在宁妃宫中。 这贵族圈中的人都极其精明,一来二去就猜到了什么。 以谢星辰的年纪早就该嫁人了,赖在谢家多年不嫁,如今又这么巧赐婚梁王,说不定是当年使了下作手段,如今母凭子贵呢。 一时之间,大家看窦氏母女变得十分微妙。 “大伯母!”谢星辰僵着声音说:“母亲也只是一片好心而已,您何必说话如此夹枪带棒!我们总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咱们在此处不愉快,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于氏不客气地说:“是有些人自己要做笑话!” 谢昭昭不得不说这对母女面皮依然和前世一般厚。 明明是她们挑衅在先,还非拉着所有人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如今只是被于氏反唇相讥两句,反倒又拿一家人来说事? 这是只准她们合着外人欺辱大房,不允许大房说她们一点不好。 第112章 中山王嫡孙女陈书兰 谢星辰脸色青白交错,紧紧捏住了手中的帕子。 王沁月见谢昭昭占了上风,就立即想站出来踩她一踩,可是看周围人这么多—— 她自己先前在谢昭昭手上吃过亏,躺了好几个月才好呢。 而且今日出门之前去见了姑母太子妃,太子妃专门交代过,叫她沉住气,稳妥一些别闹事。 王沁月咬了咬牙,忍了下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辆外形十分独特的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不像此处其他马车一边是四面车壁,它那车是六面车壁,六角车顶。 车檐翘起,每一个车檐下面都挂着两串漂亮的铜铃,随着马车前行叮当作响。 拉扯两匹白马高大俊挺,毛色油亮。 谢昭昭在军中多年,也常和马打交道,一看便知那两匹马是十分珍贵的宛地千里名驹。 这样的马常用做战马,而且只有上三品以上的将军才配骑如此好马。 于氏也看出来了,眉心轻皱低声说道:“这是谁家女眷,竟然用这样的好马拉车,真是暴殄天物!” 谢昭昭瞳孔微微一缩。 人活两世,她对京城乃至大秦地方各大世家都有所了解。 这车马以及随在一侧的婢女嬷嬷,看穿戴和梳的发式就知道不是京城贵族。 但也绝不是什么随便的阿猫阿狗。 这是中山王家的马车。 那车内的人—— 那辆马车停下,走在车旁的嬷嬷上前,双手捧着帖子,“哪位是接引的公公?中山王嫡孙女陈书兰小姐入宫赴宴。” 西直门前,顿时一片寂静。 大秦有不少开国功臣,其中三位因为功勋彪炳,封了异姓王,分别是开平王、中山王、岐阳王。 于氏的父亲,谢昭昭的外祖父为开平王。 开平王没有儿子,只于氏一个独女。 宣武皇帝虽爱重功臣,但子嗣的事情属实是老天爷不给面子,没有儿子,自然就无人承袭爵位,不存在什么家族荣耀。 宣武皇帝倒也大方,便直接提拔开平王的女婿凉国公谢威,如今也是位高权重,且儿孙满堂,都算成器。 岐阳王如今已年过七十,早已回家乡修养,如今儿孙满堂。 岐阳王长子和次子虽在朝中兵部挂武职,但都是闲差,一年也不上朝。 其余子孙也有一两人入朝,都是担任一些不太要紧的职务。 这一家子基本偏离朝廷权利中心。 而中山王却不同。 中山王陈献如今虽已年过六十,却还统兵数十万,为大秦驻守北境边防,膝下儿孙也多是能征善战的将军,被宣武皇帝赞为大秦北境的定海神针。 陈书兰是中山王长子的嫡长女,无论是容貌、才学还是德行,都是万里挑一。 宣武皇帝看重太子,也喜欢云祁,虽没有明下什么圣旨,但明眼人都看的一清二楚,他日宣武皇帝龙御归天,太子登基,云祁必定是储君。 因此,早在云祁十五岁那一年,宣武皇帝就选中了陈书兰做他的正妃,想先赐了婚,等云祁及冠之后便成婚。 只是云祁喜欢谢昭昭。 谢昭昭被赐婚楚南轩之后,云祁便在京城翻起天来,惹出不少事端。 宣武皇帝震怒,给他赐婚的事情只能暂时搁浅。 不过陈书兰终究是被他内定了。 中山王也只能默认,走一步看一步。 陈书兰比云祁小两岁,如今也十八岁了。 先前曾听到过她今年有可能入京,只是谢昭昭没想到,她竟然是在这赏菊宴的时候直接进宫,先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谢昭昭措手不及。 前世她虽听过陈书兰的大名,却到最后死时都不曾见过这人。 这陈书兰,算是情敌了吧。 谢昭昭心底隐隐有点忐忑,目光也忍不住落到那马车上去。 于氏则一听到中山王的名头,脸色就变了变。 陈书兰可是内定的皇孙正妃。 云祁这几年又一直纠缠着谢昭昭,前段时间还搞了一出抢亲戏码。 这……万一陈书兰对谢昭昭怀恨在心,要报复针对女儿可怎么是好? 谢星辰和窦氏原本气的脸色发青,此时陈书兰一来,她们瞬间心底冷笑。 陈书兰不可能忽然进京。 她如今和云祁都是成婚的年纪,极有可能在京中完婚。 如此,谢昭昭先失去楚南轩,如今连云祁也守不住,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还是个二十岁的大龄孤家寡人。 她牵连了这么两个人,说不准以后都姻缘困难。 这叫窦氏和谢星辰怎么能不高兴! 在众人的瞩目之中,嬷嬷扶着陈书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世家贵族从不缺美女,陈书兰毫无意外是个容颜绝色的女子。 她身量高挑而纤细,杏眼桃腮,樱唇轻抿,鸦羽一样的长睫毛,一眼瞧去是活泼灵动的长相,但立在那儿,气质却又安静而淡雅。 巧的是,她今日竟穿了和谢昭昭衣裙款式很相似的一件衣裳。 只是谢昭昭和她云肩的大小与上面绣的花样略有差异。 陈书兰也是戴珠花发饰,且那珠花的造型和谢昭昭的相差不大。 大家看看陈书兰,又看看谢昭昭,眼底都闪过几许诧异。 这……是怎么回事? 谢昭昭眉心微微一蹙,心下也是狐疑。 陈书兰视线扫过,停在谢昭昭身上,含着几分打量,片刻后朝着谢昭昭笑着点了点头。 谢昭昭便也点头算是回了礼。 接引的太监此时上前来给陈书兰见了礼:“陈小姐,车辇已经到了,请陈小姐入宫。” “好。” 陈书兰轻声应,声音也像是泉水一样叮咚好听。 她一走,其余人见没什么好戏看了,且宴会时间都快到了,自然也不会在这里逗留,便先后坐轿前往御龙台,又步行入后宫御花园。 路上,于氏牵住谢昭昭的手叮嘱:“你别担心,中山王家虽然手握重兵,实力极强,但你爹和外祖也不是虚的,这个陈书兰如果针对你,有人给你撑腰。” “是,我知道。”谢昭昭微笑,“娘你不要草木皆兵,说不准陈小姐也未见得要与我怎样。” 于氏哼了一声,“我看十有八九要和你过不去。”bigétν 云祁追逐谢昭昭,这几年来闹了多少事情。 陈书兰作为内定的皇孙正妃,背地里也受了人不少嘲笑。 就凭这一点,两人就借了梁子。 谢昭昭低垂着眼眸,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珠花。 陈书兰头上的和自己的这套头面很是相似,珍珠的大小也差不多。 着实是太巧了些。 也不知她那珠花从何处得来。 第113章 咏菊 赏菊宴设在御花园中。 谢昭昭到了之后,和于氏一起入座,没过片刻,宁妃和贤妃就到了。 大行皇后驾崩之后,宣武皇帝没有再立继后的打算。 宫中事务一向是宁妃和贤妃共同主理。biqμgètν 今日赏菊宴女眷这边也以两人为尊。 不过今日宴会盛大,除了女眷还有男宾,宣武皇帝也会亲临。 陈书兰无疑是今日女眷之中的座上宾,一来便被请到了贤妃身边的位置上。 贤妃亲切地询问陈书兰家常。 谢星辰低声笑着说:“三妹妹,你觉得陈小姐如何?” “很漂亮。”谢昭昭淡笑:“比你漂亮。” 谢星辰僵住,一时间又气又恨,又没法发作。 谢昭昭不理会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眉垂目,琢磨其他事情去了。 不多时,宣武皇帝到来。 男宾女眷们山呼万岁,都跪地叩拜相迎。 谢昭昭也跪倒在地,眼角余光看到,云祁和太子随在宣武皇帝左右,高大魁伟的梁王跟在其后,还有个身穿白色锦衣,斯文病弱的年青男子陪在梁王一侧,正是周王。 今日宴会真是什么人物也都到了呢。 谢昭昭低垂眼帘,规矩地行礼。 “平身吧。” 片刻后,高台位置传来宣武皇帝低沉冷肃的声音,“今日九九重阳,要众位爱卿挟家眷前来,是为君臣同乐,大家不必拘束。” 众人齐声应“是”,但各坐各位,依然是规矩无比。 云祁随着太子坐在了宣武皇帝左手下方第二个位置,一身玄色箭袖锦袍,宽肩窄腰,明明姿态随意自然,但远远瞧去,就是让人难移开目光。 他的位置,抬眸便能看到女宾席。 与谢昭昭视线相对的一瞬,云祁飞快地朝谢昭昭眨了下眼睛,其间氤氲着几分笑意。 谢昭昭别开脸,低头吃糕点。 云祁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瞥了坐在贤妃身侧的陈书兰一眼,也低下头,单手撑在下颌上,招呼身边小太监,“给她多送一份玉桂糕。” “是。” 小太监应声退走。 没一会儿,就有宫娥往谢昭昭面前桌上放了一只玉盏,上面整齐地摆着五块玉桂糕。 谢昭昭一怔,想问什么,那宫娥却是欠了欠身就离开了。 谢昭昭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云祁。 对方则低头和太子说话去了。 谢昭昭抿了抿唇,把玉桂糕推到一边。 “怎么不吃?”于氏问,“方才瞧你很喜欢吃的样子,连吃了好几块。” “吃饱了。”谢昭昭把糕点推开,“不想吃了。” 于氏便没再说什么,将桌上茶水往谢昭昭面前送了送,“润润,这玉桂糕有点干,还有点酸,其实口感不怎么好的。” 谢昭昭:“……” 另外一边,谢星辰正襟危坐,有些紧张。 一来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宫宴,难免怯场。 二来当然是因为梁王。 她偷偷打量了梁王一眼。 虽说年龄有些大了,但平心而论,梁王并不显老气,一眼看去不过三十出头。 梁王的容貌,虽不及楚南轩那般英俊,但也是浓眉冷目,挺鼻薄唇。 只是或许因为常在军中,梁王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威霸之气,让谢星辰有点犯怵。 忽然,一道冰冷的视线扫来,竟然是梁王发现谢星辰偷偷打量,朝这边看过来。 谢星辰一僵,立即收敛眼神,心底也更加紧张,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宴会宾客们面前摆放的几案低矮。 谢星辰纤细腰肢不盈一握,落与梁王眼底。 梁王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端了一杯酒饮下,之后再未朝这边看过一眼。 谢星辰却后背都冒出了汗来,原本心底那一点点怵瞬间无限放大,手脚僵硬久久不敢动。 “星辰?星辰?”窦氏推了推谢星辰的手臂,“刘夫人在问你话,你怎么了?” “我——” 谢星辰回过神来,露出个稍微有些僵硬的笑容,客气地和那个刘夫人打起了招呼来。 宣武皇帝只在御花园宴会这里停了一会儿,他便和太子一起离开了。 离开之前留下话要大家随意,还淡淡看了云祁一眼,其间含着云祁看得懂的警告。 “恭送皇爷爷。”云祁起身行礼,面不改色。 赏菊宴,顾名思义,这御花园之中的菊便是主角。 有人提议以菊为题写诗做赋。 京中自有才子才女,在这样的场合当然要大展才华。 谢昭昭在这种场合一向只是看客。 恰逢今日心中有事,从头至尾都是缄默。 不知是谁作了一首咏菊,很是工整,引得满堂喝彩。 贤妃忽然笑说:“书兰,你是朗州出名的才女,不如你也做一首吧。” 坐在贤妃身侧的陈书兰笑容端庄典雅,“那就献丑一首吧。” 她垂眸细思片刻,轻声咏道:“强欲登高去,无人送酒来,遥怜故园菊,应傍战场开。”ъitv 她的声音落下,满堂寂静。 先前大家咏菊多是些咏叹菊之品性,风姿,实则是没有什么深度的附庸风雅之句。 但陈书兰的这首绝句却是不同。 这首诗表达的并非一般佳节思乡,而是对于战乱之中百姓疾苦的感慨和关切,看似写的素淡,实际极有情韵,寓意深远。 这首诗一出,便显得前面的咏菊诗词都流于庸俗。 “好!” 高台之上,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接着便是拍手声。 众人看去,竟然是周王殿下。 周王今年二十有六,生的斯文俊美,只是自幼身体不好,平素也极少出现在这种场合。 这次如果不是梁王回京,恐怕他也不会参加赏菊宴。 谢星辰对陈书兰做什么诗毫无感想,只是瞧着那唇角含笑,眼底流露赞许的周王,心底不甘郁闷。 就算是赐婚给周王,也都比梁王好。 “陈小姐不愧是中山王的嫡孙女,既有文采,又有忧国忧民之心。”周王微笑着说道:“只这诗中意境,便知胸有丘壑,不让须眉。” “多谢殿下夸赞。”陈书兰低头,谦虚道:“只是一点口舌功夫罢了,若说忧国忧民,各位殿下和朝中文武百官哪一位都比书兰配得上这四个字。” 周王笑意加深,若有所指地说道:“姑娘慧达,谁若娶得姑娘为妻,那真是百世修来的福气。” 第114章 琉璃珍珠 男宾们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到了云祁的身上。 女眷们的视线则立即落到谢昭昭身上。 一时间,大家又同时看向陈书兰,露出更加微妙的神色。 既感慨陈书兰的品貌家世才学,又遗憾她已经被宣武皇帝内定给了云祁,更加扼腕的事情是,云祁竟然看不上这么好的贵女! 虽然谢昭昭也很不错,但无疑比之陈书兰,谢昭昭在众人心中是有所欠缺的。 起码在文采这方面就不行。 谢昭昭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 总之不那么完美。 梁王笑容冰冷,“可惜有人有眼无珠。” 周王手掩在唇边,轻咳了两声不说话。 梁王又端起桌上金樽饮酒。 宴席上静悄悄的。 皇子龙孙的事情,大臣们自然是不敢插嘴,也至多是在心里想一想,面上却也不敢露出什么端倪来,唯恐冒犯皇家,惹来灾祸。 谢星辰见陈书兰得了夸赞,飞快地就朝谢昭昭看过去,想瞧瞧谢昭昭有什么反应。 不过她只一看就失望了。 谢昭昭毫无反应,捏了颗葡萄吃。 不过,先前吃了两块玉桂糕,口中泛酸,这葡萄吃进去竟然也不那么甜,谢昭昭忍不住皱了皱眉。 云祁忽然出声:“谢七小姐,是葡萄不好吃吗?” 谢昭昭微愣,错愕地看了云祁一眼。 “瞧你吃的不是很开心。”云祁仿佛没有察觉别人惊得蹬掉眼珠子的神情。 他淡淡一笑,眼底浮起无法忽视的温柔,“来人,给谢七小姐送一份甜汤。” “是。” 太监应声退下。 宴席上的男宾女眷们,神色都变得古怪难言。 云祁和陈书兰是内定好了要赐婚的。 如今云祁当着陈书兰、当着圣京城所有上流贵族,文武大臣的面,在周王和梁王夸赞陈书兰的时候,不但毫无反应,竟还公然偏向谢昭昭! 还以为定西王殿下从西境回来之后,这段时间都没折腾什么幺蛾子,是受了西境磨砺,对谢昭昭也没了想法。 哪知竟还是念念不忘? 谢昭昭被人轮番用各种视线打量,着实头疼。 只是所有人都看着,她自然也没法对云祁发作,叫他收敛。 谢昭昭暗暗吸了口气,朝着云祁福了福身,“多谢殿下关心。” 云祁笑笑,抬了抬手。 伺候在他身后的另外一个小太监立即机灵地上前,将云祁桌面上的江南贡果紫牙乌直接送到了谢昭昭面前桌上。 紫牙乌是江南贡品,一年里只有八月末九月初才会有。 如今这宴席之上,只有皇子龙孙们,以及后宫嫔妃桌面上才摆,其余人是一颗籽儿也吃不到的。 这却送了这么一大颗到谢昭昭面前来! 谢昭昭:“……”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成了刀子,一瞬间谢昭昭的头更加的疼了。 她飞快地瞪了云祁一眼。 这厮嫌她被人眼刀子砍的少了是不是! 原先觉得他沉稳不少,这如今是老毛病又犯了! “谢七小姐。”一直沉默微笑的陈书兰忽然说:“怎么不参加咏菊?不如你也做一首,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众人面上平常,心里都乐呵起来。 这显然是陈书兰受不了这种暗戳戳的轻视,和谢昭昭对上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谢昭昭轻吸口气,抬眸微笑:“我不会作诗,勉强为之也是贻笑大方,这样好了,我来写几个字,权当应了陈小姐之邀。” 话落,不等陈书兰说什么,谢昭昭便站起身来,声音温软地说:“贤妃娘娘,可否为昭昭准备笔墨纸砚?” 贤妃是个温和的性子,对小辈素来宽厚,且本身有些喜欢谢昭昭,平素逢年过节都会给谢昭昭赏赐。 因此谢昭昭这一问,颇有些请她帮忙解围的意思。 贤妃果然点头,“好,来人,备笔墨纸砚。” 很快,两个小太监抬着条案到了近前摆好,上面已经准备了文房四宝,并将锦垫放在条案之前。 谢昭昭离席,走到文房四宝之前,缓缓跪坐,提起笔来,在干净的宣纸之上下笔挥毫。 众人瞧着都有些诧异。 谢昭昭算是京城比较不修边幅的贵女了,琴棋书画,她几乎不沾边。 可如今这行走坐立,以及握笔的姿态瞧着,却很是有气度,和印象中的谢昭昭像是两个人。 只是不知她能写出什么字来—— 少顷,就在众人好奇观望的视线之中,谢昭昭放下笔:“好了。” 边上的两个小太监立即上前,将谢昭昭写好的那张宣纸小心提了起来。 那宣纸之上,字迹行云流水,落笔似云烟,力而不失,展而不夸,却也有如神仙般的纵逸,不输当世文豪大家的字。 而且写的,赫然正是方才陈书兰所做《咏菊》。 谢昭昭说道:“献丑了。” 周王从席位上站起身,一路走过来,仔细看过那幅字后,落到谢昭昭身上的目光变得意外惊叹,“从不知谢七小姐的书法竟然如此出彩。” “只是随意写一写,当个闲趣罢了。”谢昭昭微垂眼眸,一副安静温雅的模样,“能入得殿下的眼,属实是臣女的荣幸。” “姑娘太谦虚了。”周王刚一开口,忽然微眯着眼看向谢昭昭的发间珠花:“咦,姑娘戴的,莫不是传说中的琉璃珍珠?” 陈书兰笑说:“周王殿下眼里极好,的确是琉璃珍珠呢。” 周王看向陈书兰,片刻后忽然又说:“是本王眼拙了,原来陈姑娘戴的,竟也是琉璃珍珠。” 众人都是一怔。 谢星辰也是愣了一下,之后神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圣京城内流通的多是南洋珠。 而西境的哲灵湖那里也产珠,并且有一种传说之中的琉璃珍珠,颜色白中泛金,金中泛粉,会因为光线的强弱产生细微的变幻。 并且琉璃珍珠磨粉可美肤养颜,更有极高的药用价值。 哲灵湖位于高山雪原之间,产出的珍珠本就不多,琉璃珍珠更是万金难求。 而且一般都很小。 前几年,十三公主得了一串琉璃珍珠编成的手链,不过是黄豆那般大小的珠子,一共十三颗,便都炫耀了好久,不知有多少女子艳羡,花尽心思也想得那琉璃珍珠的饰物。 只是这东西万金难求。 那一股琉璃珍珠热,随着大家求不得也逐渐消减下去。 而如今,谢昭昭和陈书兰竟然都戴着琉璃珍珠做的珠花,并且还是那么大的一颗? 第115章 一波三折 “我这珠花原是圣上所赐,说是西境异族月国的贡品。”陈书兰笑着问道:“不知谢小姐这琉璃珍珠是从何处得来?” 所有人都朝着谢昭昭看过去。 谢昭昭面容平静,心中却是一阵无语。 原以为是随便什么珠子呢。 没想到大有来历。 宣武皇帝赏赐琉璃珍珠给陈书兰,其意思不言而喻。 那是内定的孙媳。 自己如今这珠子的来处都不好说。 陈书兰笑问:“莫非也是圣上所赏?” “此珠是我——”谢昭昭沉吟片刻,刚要说意外得来,却不想云祁站起身来,声音低沉慵懒,截断了谢昭昭的话,“我送的。” “此珠是本王在西境所得战利品。”云祁从高台上下来,“我放在身边也无用,随手便送了人。” “这珠子很平常嘛,也没什么特别的。”云祁看着周王,“小皇叔,你说是不是?” “……” 周王沉默片刻,笑起来,“的确,不过是个罕见的珍珠而已,的确没什么特别的。” “谢七小姐的字很不错。”周王旧话重提,看向谢昭昭询问道:“不知姑娘这幅字可否赠给本王?” 云祁眉心微皱,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谢昭昭心底也沉了一瞬。 从这宴会之上周王说话到现在,他看似言谈随性,实则一直在扇风点火。 一边夸赞陈书兰挑起陈书兰和云祁的事情,一边又将火烧到谢昭昭身上,此时要谢昭昭写的这幅字……男子收藏女子的墨宝,本身就是件有些暧昧的事情。bigétν 云祁是肯定不乐意的。 周王这一出,又是故意激的云祁生气。 云祁已经在这宴席之上对谢昭昭颇多偏袒关照,若是霸道的再不让这幅字,也不知被人如何议论。 传入宣武皇帝耳中又会传成什么。 谢昭昭朝着云祁轻轻摇头,示意他别犯浑。 不过一副字而已,根本什么也不是,为这点东西发作属实没必要。 “谢七小姐?”周王追问,“行吗?” “既然周王殿下喜欢,按——”谢昭昭正要说话,陈书兰忽然说:“且慢!” 谢昭昭回过头去,就见陈书兰从贤妃身边起身,也走了过来,“周王殿下,这幅字写的是我的诗,我也很喜欢,您能不能让给我?” “这……”周王微怔。 陈书兰又说:“常言说得好,君子不夺人所好,书兰想,周王殿下一定是大方的人,不会和书兰抢的,那就多谢了。” 周王失笑:“陈小姐伶牙俐齿,好,本王不与陈小姐抢了。” “多谢。”陈书兰转向谢昭昭,“谢七小姐,送我可以吗?” 谢昭昭:“……” 这陈书兰实在是古古怪怪的,让谢昭昭拿不准她到底想干什么。 今日宴会已经一波三折。 谢昭昭不想纠缠,随即点点头说:“陈小姐喜欢就好。” 因为这点小小的插曲,咏菊这个节目算是跳过了。 贤妃笑着说道:“今日既然是赏菊,那不如大家都在这御花园走走吧,看看菊花,晚些再到承庆殿。” “是。” 一众女眷行了礼。 男宾那边也都散开来。 谢昭昭回到于氏身边,于氏脸色不太好,轻轻握了握谢昭昭的手,低声说道:“这个陈小姐果真是来者不善。” “好了。”谢昭昭温声说,“咱们也找个地方,看看菊花吧。” “……好。” 于氏点头,和谢昭昭手牵着手往御花园深处去了。 这一路上,也偶遇到了几个女眷,大家客气的笑笑,眼神都要在谢昭昭头上珠花那儿多停留一阵子。 到了僻静处,于氏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神色复杂地看着谢昭昭:“我原还以为是普通珍珠,没想到这般金贵,还是定西王殿下送的?”biqμgètν “你——”于氏抿了抿唇,“我记得以前你没有这珠花,是这次他回来送的吧?” “你和定西王殿下,如今还一直联系?娘怎么都不知道?” 谢昭昭说:“凑巧见过几次。” 于氏神色更加复杂,“昭昭,你真的不喜欢楚南轩了,却又和定西王殿下有了牵连。” “昭昭啊,你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 今日这些事情如果放到五年前,谢昭昭是绝对不可能给云祁一点好脸色的,当场叫云祁下不来台,才是谢昭昭的性子。 如今,谢昭昭对云祁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可是他们中间隔着楚南轩,现在还夹了个陈书兰。 就算谢昭昭真的想和云祁有点什么,也十分艰难。 “娘。” 谢昭昭安抚地拍了拍于氏的手,“你安心就好,我心里有数。” “可是——”于氏欲言又止。 这叫她怎么安心? “谢夫人。”这时,一个青衣宫娥寻到谢昭昭和于氏身边来,福身行了礼:“贤妃娘娘请您过去说说话。” “好。”于氏站起身,“娘娘在何处?” “在咸福宫中。” “我就不去了。”谢昭昭对于氏说:“娘你去吧,我在这儿偷偷闲,见了贤妃娘娘,记得帮我道谢。” 说着,谢昭昭还朝着于氏眨了下眼睛。 于氏无言片刻,也不好叫宫娥久等,只好叮嘱谢昭昭安分些,跟着那宫娥离开了。 谢昭昭目送于氏远去,等她背影消失在花园转角,她站起身来,“香桂,咱们寻个人少一点的地方也休息一会儿吧。” 这几日都没太睡好,其实她现在有些累,对赏菊毫无兴致,只想小憩一会儿。 香桂想了想,“前面有个花房,小姐几年前参加宫宴的时候便在那儿偷过闲呢,这会儿那里定然也没人。” “说的是!”谢昭昭微笑道,“咱们就去那儿。” 她便带着香桂,避开其他人,一路走向那花房。 花房有名字,叫做海棠坞。 里面养着许多名贵的花草绿植,没人都有专门的花匠和宫女来照看。 但下午这个时间段都是没有人的。 今日果然也无人。 谢昭昭推门进去,一股略有些潮湿,带着花草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视线扫了一圈儿,瞧见窗户那儿如前几年一样,还放着一方软塌。 谢昭昭一笑,微提着裙摆朝窗口走去。 哪知人刚走到跟前,却见那软塌对面不远处的藤椅上,云祁懒懒地坐在那里。 因为藤椅周围花树繁茂,将他完全遮挡,所以谢昭昭方才没看到他。 “小姐,你怎么不走了?”香桂见谢昭昭停住脚步,询问道。 “我——”谢昭昭抿了抿唇,“看到了一盆没见过的花草,没事,你去前面瞧着,如果母亲从咸福宫出来便来寻我,我自己休息。” 第116章 争吵 香桂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门板轻轻一声咔,扣在了一起。 云祁懒懒道:“我是一盆没见过的花草么?” 谢昭昭坐到软塌上去,“你怎么来了?” “皇宫是我家。”云祁靠着藤椅的靠背,修长的手指撑在自己的额角,“我自然想在哪里便在哪里。” 谢昭昭没理他,直接靠在软榻上打算休息,还翻了个身,背对着云祁。 云祁起身过去,坐在软塌边上,推了推谢昭昭的肩膀,“你生气了?” “没啊。”谢昭昭闭着眼说:“有什么可生气的。” 云祁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捏着自己一点发丝在谢昭昭耳后挠了挠。 谢昭昭无奈地睁开眼睛,“你干吗?” “你若不是生气了,那是怎么了?”云祁问,“你现在是不想理我了,总有个理由吧?还是因为见到陈书兰,不高兴了?” 谢昭昭看他片刻,忽然说:“我感觉我们私定终身定的太草率。” “什么?” 云祁眼眸微眯,眸中闪过一抹阴沉的危险,“你后悔了?” “……” 谢昭昭被他看的有些发毛,似乎自己若说出不和他心意的话,他便要做点什么一样。 她收回视线,“只是觉得前路艰难。”ъitv 云祁俯身,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捏住谢昭昭的下颌,双眸相对,“如何前路艰难,与我说说?” 龙涎香冲入口鼻之间。 谢昭昭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衣袖之下的手也蜷了蜷,“你坐起来一点,这样怎么说话?” “是你躺在这儿,我才过来这般与你说话的。”云祁微笑,“如今也是你挑挑拣拣的,毛病真多。” 他唇在谢昭昭鼻尖亲了一下,直起身子,顺手还拉了谢昭昭一把。 谢昭昭抿了抿唇,指尖发痒,想摸一摸自己的鼻尖,又忍了下去。 云祁问:“怎么个前路艰难法,说说。” 谢昭昭垂眸片刻,说:“现在楚南轩还没解决。” “楚南轩不足为惧,我已有办法,只需要一点时间。”云祁低头,捏着谢昭昭的下颌把她的脸抬起来,皱眉说:“你看着我说话。” “我不喜欢你老躲我视线。” 谢昭昭:“……” 云祁的眼睛自然是漂亮的,只是她不愿意看着这双眼睛说话。 总觉得这双眼睛是幽潭,能将人吸进去,跌入深渊爬不出来。 也是无数错落坚韧的丝线,会将人的手脚,将人的心缠住,脱身艰难。 这种感觉与谢昭昭来说,着实不是什么好的感受。 谢昭昭沉默片刻,说道:“那陈书兰呢?怎么办。” “你今日在宴会上对我的姿态,已经是对圣上的挑衅了。” “圣上早年就选定了她做你的正妃,这几年来心意都没有变,陈书兰也的确优秀,而且中山王手握重兵。” “你若非要强硬地和圣上与太子对着干,只会惹来盛怒,惹来中山王的嫌隙。” “到时候圣上和太子都会对你不满,你可能会面临处置,甚至谢家也会因为你的强硬,被圣上和太子迁怒。” “你是皇子龙孙,就算圣上对你不满要处置你,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可谢家不一样,天子之怒,血流成河,谢家未必担的住。 “我听懂了。”云祁面色变冷,“你觉得我们的事情没有希望,还会害你谢家出事,你在打退堂鼓,你果真是后悔了。” 谢昭昭抿紧了唇瓣,没有反驳。 这的确就是事实。 谢家是经不起皇帝雷霆之怒的,她重生一遭,不能因为回报云祁前世深情,以及安葬谢家遗骸,就毫不犹豫地一定要嫁给他。 而不顾今生谢家满门的安危。 他们的事情没那么容易。 “你当时分明答应过……我真的不该。”云祁冷冷道:“不该那么早解了你的软筋散,让你现在想出尔反尔,随时都能。” 谢昭昭本是和他商量的态度,也不知怎么就说的冷了场。 她正琢磨着怎么打个圆场,结果云祁这一提软筋散,谢昭昭也有些上火。 她冷声说道:“你给我下药,你如今倒是有理了是吧?来怪我出尔反尔?当初也是你威逼我答应的!” 云祁瞬间脸色铁青,“谢昭昭!” “除了拒绝过你,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吧?”谢昭昭一字字说道:“难道我就该对你言听计从,就因为你想对我好,我就不能拒绝吗?”ъitv 云祁的脸色十分的阴沉。 他冷冷地看着谢昭昭,眼底却燃起了熊熊火苗,其间愤怒夹杂着苦涩。 “我若是你喜欢的人,你的语气必定不会如此坚决。”云祁扯了扯唇角,冷笑一声,“你给我听着,我不许你往后退,不许你反悔。” 云祁倾身,唇贴在谢昭昭耳畔,“你这辈子,注定只能嫁给我!” 话落,云祁起身,身形一闪,便一跃出了窗口。 谢昭昭瞪着云祁的背影,脸色极为不好,火气也烧到了脑门。 她手扶着额头揉了揉抽疼的额角,困意被云祁这一遭闹的一点不剩。 冷静了一会儿,谢昭昭正要起身,只觉窗口有人身形一闪。 谢昭昭立即侧身躲开,手中也同时捏了两枚暗器,在要丢出去的关键时刻又住了手。 她原本有些燥的心情也稍微和缓了一些,“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来人一身玄色锦袍,一张俊美的脸阴沉着,不是云祁又是谁? “有人过来了。”云祁一把抓住谢昭昭手腕,本是要离开。 但刚走了两步,谢昭昭已经听到外面有些错落的脚步,当即拉住云祁,一面摇头,一面快速退到原先云祁所坐的藤椅边上。 那里的花藤错落,枝丫伸的很乱,正好能将两人挡住。 两人不过刚藏好,就听花房的门哗啦一声,似是被人暴力踹开,然后又被人轻轻合上。 谢昭昭他们藏身的位置看不到外面。 她只能从脚步和呼吸吐纳分辨,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身手极好,女的应该不会武功。 而且女子的呼吸略快,十分紧张。 男子则吐纳平稳。 是谁? 谢昭昭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云祁一眼。 云祁却面无表情,没有给谢昭昭解惑的意思。 第117章 紫为尊贵之色,你也配? 谢昭昭无力地瞪了云祁一眼,只听外面似传来轻微的衣衫簌簌声,她立即竖起耳朵。 “殿、殿下,您别这样,放开我!” 谢昭昭陡然一愣。 这女子声音惊恐还带着哭腔,竟然是谢星辰。 那这男子—— “你跟着本王过来,就没想过本王要做什么吗?”梁王冷笑出声,“你已经被赐婚给了本王,迟早免不了这个,何必扭捏。” “可我们还没成亲,不能这样!” 衣衫簌簌的声音停了下来,接着便听哗啦一声,有花盆碎裂,应是被撞的掉下了花架子。 谢星辰痛呼出声,惊喘连连:“殿下你……” “当年你可热情的很,如今又装什么贞洁烈女?” 谢星辰没了声音,但也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谢昭昭十分好奇外面的情况,就想要看一眼。 但此处想看到外面,除非探头出去。 梁王警戒心极强,这岂不是会被发现? 正当谢昭昭踌躇的时候,忽然发现云祁侧着脸,竟然是顺着花藤的缝隙,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但此处太过狭小,那位置被他占住,谢昭昭自然是看不到。 谢昭昭微皱着眉,忍不住戳了戳云祁的手臂。 云祁回头,眼含询问。 谢昭昭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他,最后指了指那个能看到外面的花藤缝隙。 云祁没什么反应地别开了脸。 谢昭昭:“……” 装不懂是吧! 她又拉了拉云祁的手臂,但这回云祁不理她了。 谢昭昭深吸口气,双手捧着云祁的脸转过来,唇瓣开合,无声地说:让我看看。ъitv 云祁把她手腕抓下来,又别开了脸。 谢昭昭:“……” 外面传来谢星辰的声音:“非是臣女不肯,只是这个地方……”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羞耻,艰涩地说道:“臣女、臣女——” “当年在观音殿,菩萨面前,大丧期间,你也肯了。”梁王声音冰冷,低笑声中含着锐利:“不过你当年那般热情,想必以为本王是楚南轩吧?” “如今你不乐意,倒也正常。” “殿下!”谢星辰低喊一声,“臣女绝没这个意思!” 隔着花藤,谢昭昭都能感受到梁王语气之中的嫌弃与恶意,以及谢星辰声音里的惊恐。 看来谢星辰很清楚,自己如今的未来就系在梁王身上。 她怎么敢惹怒梁王? 只是谢昭昭没想到,梁王不但暴戾残忍,也视礼教如无物,如此放纵。 当年在观音殿,如今在花房,真是一点不挑地方。 记得上次他在那国色天香楼里,那么漂亮的姑娘他都看也不看一眼,应当也不是个好色之徒。 那为何又和谢星辰到此处来,做这种事情? 谢昭昭皱了皱眉,想不同,也忽然就不想看了。 她只想离开。 然而却又不能离开。 谢昭昭轻轻吸了口气,低头闭上眼睛,任由云祁身上的龙涎香包裹在自己周身。 她忽然有些后悔,刚才被云祁这厮扰了,本来都已经睡不成了,干嘛不离开,非要待在这里冷静。 搞得现在被堵在这里。 忽然,有一双大手轻轻扣住了她的腰。 谢昭昭猛然抬眸,手也下意识地捏上他的手腕,眼睛里满含疑问:干什么?bigétν 云祁面无表情,双手用力,将谢昭昭抱了过来,手腕一翻,掌心托住谢昭昭的臀,将她整个人托到与云祁可以对视的高度。 谢昭昭脸色涨红,碍于外面有人又不能动手,正恼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云祁下颌朝外点了点。 谢昭昭侧过脸。 眼前花藤缝隙略宽,能看到外面红花绿树,以及跌倒在地的谢星辰和居高临下的梁王。 “那你是什么意思?”梁王慢慢蹲下身子。 他身材高大魁梧,即便蹲下去也像是一座小山一样,跌在地上的谢星辰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生生朝后缩了两寸。 又在梁王嘲弄冰冷的视线下,僵硬的停下。 “臣女、臣女……”谢星辰脸色惨白,“这里可能随时有人来,臣女、臣女害怕,所以……” 梁王盯了她一会儿,忽然捏住她的衣领将她提过来。 谢星辰吓得立即双手护胸。 “谁让你穿这个颜色衣服的?”梁王冷冷说道:“紫为尊贵之色,你也配?” 话落,梁王手一挥,谢星辰身上那件紫裙直接裂开。 谢星辰惊叫一声。 就在这时,花房的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一身素色锦衣的周王立在花房门前,瞧着里面的情形微微皱眉,叹息一声,“三哥,你这是做什么?” 梁王随意丢开谢星辰站起身,“无聊。” 谢星辰手脚并用地退到了角落里,用力用那破烂的衣裙裹紧自己,早已是面无人色。 周王抬了抬手,他身后的长随点头离开了。bigétν 没过片刻,便有个嬷嬷带着宫娥前来。 宫娥将随手拿的斗篷给谢星辰裹在身上,便和嬷嬷扶着谢星辰离开了。 出花房门的时候,谢星辰飞快地看了周王一眼,之后随着嬷嬷和宫娥很快消失在门前青石板路上。 “你被召回京城的事情并非是她的错。”周王温声说道:“她又能左右的了什么?你何必将火气发泄到她身上?” “若不是她自作聪明,把孩子弄到父皇面前去,让父皇查到当年观音殿的事情,火上浇油,父皇也不至于对我如此愤怒。” 梁王沉着脸,“贱婢。” “现在愤怒也无济于事。”周王劝解道:“已经是这样的局面了,只能想些办法应对。” “哪有那么容易?”梁王脸色难看,“看父皇的意思,我这次完婚之后便不会让我再回去幽州,这不是等于将我软禁在京城?” “事情还没到那个份上。”周王说:“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如今皇宫人多眼杂,三哥,你得稍微收敛一点,比如方才的事情,最好再不要发生。” “不但是皇宫里,在外面也最好不要发生,否则被人传到父皇耳中,又是平地起风波。” “……” 梁王深吸口气,脸色更加难看,“我知道了,那个女人……你让母妃照看一下,还有别让她到处乱说,免得坏事。” “放心吧。”周王微笑道:“嬷嬷会送她到母妃那里更衣,母妃素来慧达,这点事情不必专门去说她也清楚。” 梁王面上表情稍稍缓和,“给母妃添麻烦了。” “瞧三哥这话说的,母妃若是听到这般见外的话,怕是要生气。”周王引着梁王朝外走,声音低沉,越来越远:“你可见那孩子了吗?很是聪明……” 第118章 最讨厌紫色 等两人声音逐渐远去,谢昭昭立时挣扎着跳了下来。 云祁手指微蜷,缩于袖内背到了身后去。 谢昭昭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转身便离开了花房。 云祁一怔,快步追出去,在花房外的宫廊上拦下了谢昭昭,“没良心的,我自己都没看到,却托着你看了那么久,手都发酸了,你便这样转身就走,半个字没有?” “……” 谢昭昭脸上忽红忽白,方才那着实不是个什么好姿势,叫她说哪半个字? 云祁也似知道她心情微妙,竟然没追着不放,只低咳了一声,说:“你有顾虑是应该的,方才是我太着急,你别介意。” 谢昭昭愣了一下,“你竟还会道歉。” “我会的事情还多着。”云祁别开脸。 谢昭昭前面那顾全大局,为了谢家的安危就想放弃他的样子,着实叫云祁气到了。 只是他负气离开之后,被冷风一吹,却又忽然回过神来。 谢家满门百余口,都是谢昭昭的最亲近的人,她想保全自己的家人有什么错? 如果她毫无顾忌地,只为和他在一起,旁的什么都不管,那她也不是谢昭昭,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两人都沉默下去。 半晌后,谢昭昭垂眸:“我语气也不太好……以后我们凡事都商量着来,冷静些。” “嗯。” 云祁点点头,视线一扫,见不远处有一队宫人过来。 他拉着谢昭昭往廊柱后面躲了躲,“我明日去找你。” 话落,云祁转身离开了。 谢昭昭瞧着他的背影在宫廊转角消失,轻轻吸了口气。 原以为要僵着冷一段日子。 没想到如今他倒是懂事多了,竟还知道道歉,难得。bigétν …… 谢星辰被送到了宁妃的宫中。 此时宁妃也已经回来暂做休息,瞧见谢星辰的样子,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皱,但面上却是关心神色,“这怎么回事?快,给姑娘更衣,重新梳妆。” “是。” 嬷嬷和宫娥福了福身,带着谢星辰到了房间内。 等片刻后谢星辰出来时,已经换了一件水波蓝色绣蔷薇的如意裙。biqμgètν 凌乱的发髻也打理的一丝不苟。 只是脸色惨白,显然惊魂未定。 “来。”宁妃握住谢星辰的手,牵她到桌边坐下,语气温和地问道:“你为什么要穿紫色衣裙?难道不知道梁王最厌恶的便是女子穿紫色吗?” 谢星辰僵住,唇瓣颤动:“我、我不知……” “哎……” 宁妃轻叹一声,“梁王的母妃去的时候便是穿一身紫色衣裙,因此他多年来最憎恶女子穿紫色。” “本宫接他到身边照看之后,本宫自己与身边的宫娥嬷嬷,都从此都不穿紫衣了,你以后要记住这个。” “臣女、臣女知道了。” 谢星辰艰难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她派人打听的时候,分明打听到梁王最喜欢紫色,怎么竟是讨厌! 是底下的人办事不力,还是有人故意坑害她? “晚宴还要一会儿。”宁妃说:“等到了时间,你随本宫一块去,现在你去瞧瞧孩子吧,许久不见,必定甚是想念。” 谢星辰顿时一喜:“多谢娘娘!” “去吧。”宁妃让嬷嬷带走了谢星辰后,原本和善的面容渐渐消失,变成了面无表情。 …… 夕阳西下,重阳晚宴正式开始。 谢昭昭在花园躲懒了一阵子,想了想如今的局面。 等于氏和贤妃从咸福宫中出来之后,便直接和她们一同前往重华殿。 晚宴比白日在御花园内时人要多的多,白日里忙于公务没出现的文武大臣也前来参加。 谢昭昭低头喝茶时,感觉到一股阴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头看去,正是楚南轩。 楚南轩如今失去了圣心,位置被摆的很远。 而且在谢昭昭抬眸的一瞬,楚南轩的表情立即就变成了懊悔和愧疚,还朝着谢昭昭露出祈求的苦笑。 谢昭昭心中冷笑,直接懒得看他。 楚南轩摆出的表情僵在脸上,心里怒不可抑。 最近这段时间,先是军械,后是孩子,楚南轩被朝臣轮番打击,还被迫划为梁王一派,朝中官员退避三舍…… 一切的一切,定然都是谢昭昭和云祁搞得鬼! 他成了梁王的人,还对谢昭昭用强不成,如今想要成亲恐怕都艰难。 婚约之事,只差临门一脚就要被退,如何甘心。 偏偏以往能帮他点忙的谢星辰,这次也被赐婚了梁王,因为此事对自己恨得不得了…… 楚南轩闭上眼睛,心中烦躁无力。 这可怎么办? “兰兰,你爷爷身体如何?”高台之上,宣武皇帝忽然含笑发问,“是不是还如以往龙精虎猛?” 重华殿中的,原本低声交谈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朝着陈书兰看了过去。 陈书兰轻叹着摇头:“爷爷这两年旧伤反复,大夫都叫他多修养,可他不听,总是胡闹,将大夫都气的吹胡子瞪眼睛。” “皇上您有空可得下道圣旨好好数落数落他,叫他安分一点遵医嘱。” 宣武皇帝大笑起来,“行,朕记着了,等会儿就下旨,叫那老匹夫好好养病!” “臣女多谢皇上!”陈书兰笑容温婉地福了福身。 宣武皇帝看着陈书兰时,眼底的赞许毫不掩藏。 片刻,宣武皇帝视线转向云祁。 云祁垂眸饮酒,毫无反应。 宣武皇帝皱了皱眉,又看向坐在贤妃身后不远处的谢昭昭。 谢昭昭竟然也是低头喝茶吃糕点,淡然安静的样子和以前判若两人,反倒和此时的云祁有些异曲同工的意思。 宣武皇帝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不过转身他便收回视线,与太子和梁王闲话。 楚南轩将一切瞧在眼里,心中念头一闪,目光也锁定陈书兰。 这个女人被内定为云祁的未婚妻已经五年了。 五年时间,云祁对她视若无睹,只钟情谢昭昭一人,不知让陈书兰成了多少人茶余饭后笑料。ъitv 她必定对云祁和谢昭昭憎恨无比。 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盟友。 楚南轩垂眸,心中有了决定。 第119章 兄妹 宴会结束之后,谢昭昭随着于氏一起离开,到宫门前时略停了停,打算等谢威和谢长安谢长渊一起回家。 母女俩就闲聊起来。 “贤妃娘娘今日找您说了什么?”谢昭昭拉着于氏的手问,“看您晚宴好像心不在焉的。” “就是……”于氏欲言又止,“也没什么。” 谢昭昭心里咯噔一下。 另外一边,窦氏和谢星辰已经上了马车。 窦氏也看出谢星辰整个晚宴神色难看,紧张至极,此时终于得了空隙询问,“你怎么紧张成这样?不就是去和梁王说了几句话,怎么还换了衣裳?” 谢星辰面上露出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来,“娘,我们被人戏耍了!”ъitv “怎么回事!”窦氏皱眉:“被谁戏耍?” 谢星辰转过眼,顺着车帘看到外面,谢昭昭和于氏手挽着手,眼中闪过一抹怨毒光芒,“回去再说。” …… 两刻钟后,一行人回到定国公府。 谢星辰和窦氏只勉强在门前下车的时候和谢威行了个礼,对于氏和谢昭昭谢长安等人那是理也不理,直接就甩袖走了。 谢昭昭倒是没什么反应。 于氏却是皱了眉毛,冷声说:“果然是要做王妃的人,气派不同了,将我们是直接不看在眼中。” “夫人——”谢威下意识地打圆场,“兴许她们是累着了——” “那你还不赶紧过去关心一下?”于氏冷笑一声,迈步进了家门。 谢威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说的哪里话?为夫关心你和老七她们还不够分心思,哪有空关心旁人。” “老七老七,我说了她有名字!” “是是是,昭昭,昭昭,为夫说错了话,夫人消消气。” 父母在吵吵闹闹之中回了春和楼。 谢昭昭和谢长渊谢长安对父母的相处方式,这些年下来早已习惯。 三人在回廊那儿停了片刻,谢长渊打着哈欠说要休息,就摇摇晃晃地走了。 谢长安却多留了一会儿,神色复杂地问:“昭昭,你和定西王殿下,如今……如今交情又好了起来吗?” “我们……”谢昭昭沉吟片刻。 如今局面很乱,什么都八字没一撇,便想着含糊过去。 谁知谢长安又说:“六哥看到你们在宫廊上说话,姿态很是亲近,还有水陆大会的时候,你还求六哥带你去看过定西王的伤,你别随便说话蒙我。” “……” 谢昭昭的头也有些疼了。 默了片刻,她深吸口气,抬头对上谢长安的眼睛,“我们是没有以前那么剑拔弩张了。”biqμgètν 谢长安问:“你喜欢他?” “不重要。”谢昭昭说道:“总之我不会嫁给楚南轩,我以后大概应该会和云祁在一起。” 谢长安皱起眉头:“你们很难的。” “我知道很难。”谢昭昭点点头,“所以我说大概,走一步看一步。六哥不必担心,我心中都有数的。” 谢长安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我瞧五哥对你和云祁的事情半点不意外,他是知道的吧?” “呃……”谢昭昭讪讪。 谢长安又说:“爹下午些听说云祁在宴会上维护你,也基本没什么反应。” “所以是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我是你亲哥哥,你这么跟我见外的吗?” “六哥六哥!”谢昭昭连忙拉住他的衣袖,“你可不能生气,五哥知道是因为他和云祁是狐朋狗友,两人穿一条就裤子的,你清楚的啊!” “至于爹爹,我可没和他说,他大概率是猜的。” “那算起来我谁也没告诉过,第一个便是和你说,你可不能为这个生气!” “如今倒会油嘴滑舌了,是不是和云祁学的?”谢长安无奈地看了谢昭昭一眼,“果然近墨者黑。” 谢昭昭赔笑,暗忖云祁在六哥眼中原来就是个油嘴滑舌的“墨”,印象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行了,你不必摆这副乖巧表情给我看。”谢长安说道,“我只是担心你,并不是非要干涉你喜欢谁,和谁在一起。” “你自己心中有数就是,若有什么难为的事情,你只管来找我,自家兄妹别藏着掖着,我必会帮你。” “明白!”谢昭昭笑起来,“哥哥还是自家的好,这道理我懂的。” “嗯,知道就好。”谢长安也笑起来。 那笑容暖融融的,竟似疏散了夜风之中的微凉,让人心都暖了一般。 谢昭昭心想,这样温柔的六哥,也不知以后谁有缘分做六嫂? 前世太过惨烈,六哥甚至没机会说亲。 希望今生一切圆满。 “昭昭。”谢长安忽然说:“你最近活泼了一些,或许你和云祁一起是正确的选择。” 谢昭昭一怔,“我以前不活泼?” “以前也活泼,只是总是拘束些。”谢长安想了想,“细微处我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总和以前是不一样的,好了,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好。” 谢昭昭点点头,往回走的一路上,琢磨着谢长安说的话,又回想起以前和楚南轩在一起的点滴。 她本就是外向的性子,只是楚南轩的母亲杨夫人太过“大家闺秀”,而且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看似客气,实则冷眼以待。 谢昭昭想着以后嫁入楚家,总要伺候家婆,便想博杨夫人喜欢,因此暗地里也琢磨着如何去做一个大家闺秀。 她还将这点小心思告诉了谢星辰。 于是谢星辰自告奋勇,教她如何成为大家闺秀。 然而谢星辰本身不怀好意,又怎么会真的教她? 最后反倒成了别扭的四不像。bigétν 活泼又不活泼,闺秀又不闺秀,都不是自己了。 谢昭昭看着天上的半弯上弦月轻吸了口气,人还是做自己最畅快了。 …… 怡兰苑里,谢星辰以回去便愤怒地说道:“什么梁王喜欢紫色,梁王分明最讨厌紫色!” “什么?” 窦氏惊住,“这则消息可是咱们花了千两银子,从梁王府伺候了十多年的老嬷嬷口中打听到的,怎么会是这样?”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我们被人戏耍了!”谢星辰咬牙切齿,“肯定是谢昭昭,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第120章 夫妻 窦氏神色变幻莫测,“那、那你穿了紫衣,却又被梁王叫走,他、他是不是做了什么,才叫你整个宴会都那般紧张害怕?” 说起此事,谢星辰眼底瞬间涌出羞愤的泪光。 只眼帘一垂,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啦啦往下掉。 “星辰!” 窦氏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把谢星辰拥入怀中:“快别哭,有什么委屈和娘说,别哭!” 谢星辰却失控地大哭起来。 等哭够了,才啜泣着说道:“他对我、对我动手动脚,说了许多难听话,还撕扯了我的衣裳!” 那种种行径,哪里像个身在高位的王爷? 分明就是市井泼皮。 “要不是周王殿下赶到,让嬷嬷带我出来,他还不知道要干什么。”谢星辰越说越委屈,越难受,泪水又失了控,“娘、娘,我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欺辱啊!” 窦氏一听,也心疼的不得了,气的直捶大腿。 可对方又是梁王那样位高权重的人,动动手指便能碾死她们娘俩,她虽气的不轻,却也无计可施。 “都怪楚南轩!”窦氏忽然找到了怒火发泄的出口:“这个人渣,要不是他,你哪里会牵扯进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去!” 谢星辰早已恨上了楚南轩,此时听窦氏说起,更是恨得咬牙,“我如今这样,是他害我,还有谢昭昭也动了手!” “当初就是谢昭昭引我把孩子弄到水陆大会的!” “如果不是孩子暴露在皇上面前,我根本不用嫁给梁王,根本不必!” 谢星辰又恨又气,又没有办法,扑入窦氏怀中只能哭泣。 窦氏也恨也怒。 怒到极致之后更气,咬牙说道:“也怪你这孩子不聪明,当初观音殿那个人不是楚南轩,你自己竟然也没有分辨。” “大相国寺的时候,谢昭昭说要帮你,你就傻乎乎的把孩子送到皇上面前去!” 谢星辰满眼泪花,错愕地看向窦氏。 窦氏闭了闭眼,继续说道:“还有那紫色衣裙的事情,我当初说了,不要搞的太复杂,端 庄大方,得体的出现就好,你非要想艳惊四座。” “这下好了,给别人钻了空子……你在梁王面前种下这样坏的印象,以后嫁过去怎么得到他的喜欢?” “你在怪我?”谢星辰声音很轻地发问:“娘你是在怪我吧?我受了这样多的罪,这么多的欺辱,你不帮我想办法解决,不安慰我,你反倒怪我?” 窦氏张了张嘴,“娘不是——”bigétν “你就是。”谢星辰惨淡地笑了一声,“怪就怪吧,随便你!” 话落,谢星辰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任凭窦氏怎么喊她都再不应,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啜泣不停。 …… 春和楼 于氏板着一张脸,“还不赶紧坐下,让嬷嬷和婢女看你笑话是不是?” 谢威此时正站在一旁,认真地和于氏作揖,闻言脸上露出极大的笑容,还有模有样地长揖之后才起身,“多谢夫人宽怀大度。” “不要脸。” 于氏嘀咕了一声,别开脸,“我便因你这厚脸皮,这些年原谅你对二房多少次放纵!” “想想二房对着你哭闹撒娇的样子,我真是气的肝儿疼。”于氏咬了咬牙,忽然转向谢威:“你是不是和她都有了什么首尾,只将我瞒着当傻子!” 谢威听得直接傻了,“这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 于氏上上下下打量谢威好几遍,哼道:“不过你位高权重,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就算是真的找,也不可能找她那样的半老徐娘。” “夫人!” 谢威额角抽疼,“我自从与夫人成亲,何曾看过旁的女子多一眼?” “你怎么没看过旁的女子?”于氏瞪他:“你难道不看昭昭和嘉嘉?” “那老三和老七……呃。”见于氏皱眉,谢威立即改口:“嘉嘉和昭昭是我们女儿,能一样?” “你怕是忘了你在老家还养了一个!”于氏冷哼,“和昭昭一样年岁,鲜嫩的很,是你的小妾。” “……” 谢威闭了闭眼,一挥手:“把搓衣板拿来!” 于氏挑眉:“你做什么,一把年纪了跪这个,不怕传出去被人笑掉大牙。” “没事。”谢威笑眯眯地说:“只要夫人消气,我不怕被人笑。” 长随利落地将房间角落的搓衣板找到递过来。 谢威自然地摆在地面上,看那模样真要跪。 于氏赶紧起身,一把扯住他手臂:“做做样子哄我高兴了也便是了,真跪下去像什么样子?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膝盖能经得住搓衣板折腾?”ъitv 于氏一脚把搓衣板踢走,“你的心思我都知道,我也不是胡搅蛮缠,只是想到昭昭受气,我心情不好。” “老七也是我的女儿,我心情也不好啊。”谢威皱起眉头,“近日圣上和太子旁敲侧击,说起昭昭婚嫁之事。” 于氏神色更沉,“今天贤妃娘娘也找我说话,我还以为就是闲话家常,结果你猜怎么着?她竟也问起昭昭和楚南轩的事情。” “她虽没有明说,但敲打的意图却很明显。” “哎……”谢威叹了口气,“这也正常,如今陈家小姐都进京了,她和定西王殿下赐婚的事情就是圣上一句话。” “可定西王执着老七不放,圣上心中自然不悦。” 于氏咬牙:“明明是他非要纠缠,如今倒来为难咱们……怎么就得我们受气?” 于氏一甩手坐回床榻上,“楚南轩这个样子,和昭昭的婚事肯定不能继续,可看贤妃娘娘的意思,是要敲打咱们快些给昭昭完婚。” “我们总不能随便把昭昭嫁个什么人吧?” “定西王要是当真非昭昭不可,那他就把事情摆平,处置清楚啊,这都叫什么事儿!” 谢威捋着胡子想了想,说:“现在只是敲打而已,没糟到那个份上,而且你说让定西王将事情摆平,我倒是想起最近一些事情。” “这位定西王这次回来之后变了很多,瞧着他在朝上的手段,和昭昭的事情,想必他心里是有数的,我们且走且看,见招拆招。” “实在逼急了,就将昭昭送到岳父大人家去避避风头。” 第121章 下官想做个囫囵人 谢昭昭回到望月楼后,随意洗漱了一下便歇下了。 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着怎么解决婚约,又怎么解决陈书兰。 以及和云祁走在一起的可能性。 目前来看,楚南轩并不难解决,关键的问题是陈书兰。 前世谢昭昭和陈书兰并未见过面,对陈书兰的性情也了解的不多。 今日宴会一见,也拿不准她对和云祁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反倒让谢昭昭不好应对。 要是她对云祁势在必得,那事情就难办了。 谢昭昭思来想去,很晚才睡着。 迷迷糊糊之间,人不知怎么回到了皇宫中的花房海棠坞。 云祁双手握住她的腰,将她轻轻一抱,唇不由分说地压了过来。 谢昭昭推了两把没推开,半推半就由他胡闹了一会儿。 “小姐、小姐?” 忽然,门外传来香桂浅浅的呼唤。 谢昭昭猛然翻身坐起。 “小姐?都已经辰时了,您是要起身还是再睡会儿?” “……” 九月份,辰时外面天色露白,屋中还有些暗。 谢昭昭喘了口气,一把拍上额头,低声嘀咕:“怎么做这种梦……” 这一拍之下,发现额头上竟然沁了一层汗。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她睡前想的什么来着? 明明想的是怎么解决楚南轩和陈书兰…… 那怎么会做这种梦。 谢昭昭暗忖,八成是昨天在那海棠坞看到梁王和谢星辰。 “小姐?”香桂又低声唤,“您怎么不吭声?” 显然她听到屋内响动,知道谢昭昭醒了。 怕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香桂直接推门进来:“小姐——”biqμgètν “好了好了。”谢昭昭掀了被子下床,“莫叫魂。” “我的好小姐,您怎么不吭声?”香桂松了口气,上前服侍谢昭昭洗漱穿衣,“平素您都是卯时就起身了,今日晚了一个时辰,奴婢还以为您身体不适。” “我好的很。” 谢昭昭坐在镜台前,让香桂给自己挽了个元宝髻,又用了早膳。 因为起迟了,今日没在院中练剑,直接去苗先生那儿报道。 苗老头今天拿了个铜人出来,让谢昭昭扎着玩。 谢昭昭打起精神认真学习,不忘吩咐香桂,留心妙善堂那边送消息来。 谢昭昭琢磨着,云祁早上要上朝,之后进宫伴驾,下午还要随着太子在六部行走,过问朝中事务,约莫等他找上自己,起码也得晚上。 果不其然。 整个白天,谢昭昭都没收到消息。 到了日落西山,角门小厮送信进来,说是谢长渊请她吃饭,让她去一趟清风楼。 那信的角落分明有个月牙形状标记,是云祁借谢长渊的口传的。 谢昭昭到下午一些就一直等着,一收到信,立即就出了门。 一刻钟后,谢昭昭到了清风楼三楼雅座。 三楼整层静悄悄的,楼梯周围站着几个青衣劲装的护卫。 玄明在楼梯口站着,看到谢昭昭便迎上前,“七小姐到了,里面请。” “他在会客么?”谢昭昭看到那厢房门口,还站着一个长随打扮的人,不是云祁身边的。 “嗯。”玄明点头,“不过快结束了,殿下说,小姐到了便请进去。” “哦。” 谢昭昭于是也点点头,随着玄明进去。 门一开,里面传来一道男音,“殿下说的极是,下官便按照殿下的交代去办。” 谢昭昭随着玄明,顺着屏风一侧,往里间走时,下意识地朝着坐在窗边的两人看过去。 玄色锦衣懒散却矜贵的自然是云祁。 另外一个青色长衫的是陆汉秋。 云祁朝着谢昭昭眨眨眼,眼神示意她稍等片刻。 陆汉秋也是下意识回头,只一看后感慨万千,“殿下好眼光。” “闭嘴。” 云祁脸色微沉,“陆汉秋,你是想做瞎子还是想做哑巴?” “下官想做个囫囵人。”陆汉秋赔笑:“殿下别这样草木皆兵嘛,下官只是衷心地夸赞殿下的眼光而已,您反应太大了。” 云祁沉着脸:“你的话不值得信任,尤其在事关女人的时候。” “啊这……”陆汉秋目露伤心:“殿下难道不是因为下官人品过硬,所以才和下官相交,允许下官为殿下办事的吗?” “下官的确爱美女,但下官也知道不该下官碰的下官绝对不碰。” “你会想。” 云祁冷冷说着,又忽然觉得和他废这个话当真无趣,“行了,你走吧。” “是。”陆汉秋起身拱手:“下官告退,预祝殿下有个美好的晚上。” “……” 云祁眼角微抽,总觉得这话很暧昧,不是什么好话。 等陆汉秋走了两步,云祁忽然想起什么:“等会儿,还有件事情。” “殿下请讲。”陆汉秋回过头来。 云祁说:“那个黛夫人呢?你处理了没有?” “她啊。”陆汉秋一时间表情更为伤怀,叹息道:“下官查了,果然是旁人放在下官身边的眼线,憋着坏对付下官呢,下官已经处理了,请殿下放下。” “那就好。”云祁正事说完,毫不客气:“滚吧。” “是。” 陆汉秋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对待,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退走了。 啪嗒。 门板一合,云祁便起身走到里间来,“用晚膳了吗?” “没有。”谢昭昭摇头,“出门时还不太到晚膳时辰……你呢?” 谢昭昭想起方才他和陆汉秋面前没摆饭菜,只有两盏茶,“你也没吃?” “嗯,那就让人送饭菜来。”云祁坐在谢昭昭对面,闲谈起来,“今日都干什么了?” “扎铜人。”谢昭昭说道:“早上下午扎了好些时辰,以前瞧大夫给人针灸,总觉得轻飘飘的,虽心中也知道,学起来肯定难,但没想到这般难。” “你应该不是遇到点难处便打退堂鼓的人。”云祁瞥了谢昭昭一眼,拖着凳子靠近她,直接拎起谢昭昭手腕捏了捏,“扎了好些时辰,酸疼吗?”ъitv “还好。” 谢昭昭犹豫了一下,没有将手抽回来。 云祁的手修长,带着点点薄茧,给谢昭昭舒缓不适的动作略微有些生疏,想来从未与旁人做过这件事。 两人离得极近,龙涎香的气息绕在谢昭昭周身。 谢昭昭看着云祁俊逸而棱角分明的脸,心也似渐渐安静下去,不知觉间出了神。 忽然,云祁的脸在谢昭昭眼前无限放大。 他眼中如带着星光,唇角轻勾:“好看吗?” 第122章 打算先下手 谢昭昭猛然吸了口气,回神时下意识地别开脸,“饭菜怎么还没来?” 云祁笑意加深,“你饿的话我让人去催。” 他说着,脸再次凑向谢昭昭眼前,“你方才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我……” 谢昭昭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又见他眼底似含着几分期待,就像个等大人说好听话的孩子,心底忽然涌起一抹冲动。 “你什么——” 就在云祁追问的时候,谢昭昭忽然朝前一凑,在云祁唇上碰了一下,成功截断云祁后面的废话。 谢昭昭碰过即离:“盯着看你的唇,你唇形很好,漂亮。” 云祁错愕地张了张嘴,竟然首次失语了。 谢昭昭看着他的呆样心情甚好,笑盈盈地说:“不是说要去人去催饭菜?我真的饿了,你别只说不做。”bigétν 云祁:“……” 片刻后,他也愉快地笑起来,招呼了一声玄明,果然吩咐催饭菜。 清风楼的饭菜一向色香味俱全。 云祁让人准备的都是自己和谢昭昭喜欢的菜色,当然免不得给谢昭昭备了一份雪玲珑一份吉祥果。 两人边吃边闲聊。 等吃饱喝足,才说起正事。 “我昨晚回家之后,放在谢星辰那边的眼线来禀报说,他们母女回去之后便哭闹了一阵子,似乎隐约说梁王讨厌紫色。” 谢昭昭盯着云祁,“可是先前谢星辰打探来的消息是梁王喜欢紫色,还专门选了一套紫色衣裙,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云祁淡淡说:“我让人骗她的。” “梁王叔的母亲唯爱紫色,但因为羊角风那病,癫狂时失去控制,自己撞柱子死了,死时也穿着紫色,所以他最恨女子穿紫色。” 谢昭昭沉默了一会儿,“我前几日忙着姐姐的事情了,谢星辰这边便没用心,谢谢你帮我盯着。” “这么见外?”云祁打趣道:“你刚才说我唇形好看的时候可没这么见外。” 谢昭昭:“……” 她讪讪地咳嗽一声,“那以后不见外……” “好了别贫嘴了,陈书兰你到底怎么办?你在宴会上都那样的不收敛,圣上和太子必定不高兴,对我和谢家的印象只怕更差了。” 昨日宴会中的时候,于氏去了贤妃那咸福宫一趟,之后回来就神色不好。 问了于氏虽然没说,但谢昭昭猜测,大致是和自己与云祁的事情有关系的。 她和云祁纠缠打闹这么多年,宣武皇帝一盖是睁只眼闭只眼,当孩子们之间小打小闹不管的。 如今竟然敲打到了父母头上,可见宣武皇帝如今对云祁和谢昭昭的事情已经很不耐。 帝王之怒,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也许一开始只是敲打,若敲打了不见成效,恐怕后面便是重则了。 “稍安勿躁。” 云祁安抚道:“皇爷爷和父亲现在被三皇叔气的够呛,没空对你和谢家印象差。” “……”谢昭昭默默片刻,“但这件事情始终是悬在头上的剑,随时要掉,就怕梁王再在中间挑拨。” “他没机会了。” 云祁唇角微勾,眼底流露一抹冷意,“因为我已经打算先挑拨他。” 谢昭昭一怔,“你……你是说,挑拨梁王与周王?” “不错!” 梁王母妃在他幼年时候就死了,八岁上被宁妃养在身边。 后来宁妃又生了周王。 宁妃温柔大气,对梁王极好,梁王便也将养母当做亲生母妃孝顺。 并且对那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周王也十分亲切。 这些年来,皇家兄弟之中,梁王除了对太子恭敬,便是和周王兄弟情深。 其余皇子,梁王压根不放在眼中。 谢昭昭是活了两世的人,自然知道周王心怀鬼胎。 前世,太子忽然暴毙,之后没过多久,宣武皇帝也因为悲伤过度撒手人寰。ъitv 梁王挥兵入京,夺得皇位。 因为暴虐残忍,以及他上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引起朝臣和天下各藩镇诸王不服与抵制。 梁王便对不服他的朝臣举起屠刀。 谢家首当其冲,还有其余文臣武将,牵涉官员以及家眷多达一万多人。 梁王还将“叛臣”剥皮楦草,传示各地。让其余人闻风丧胆,再不敢跳出来。 但他过度血腥残忍的手段,已然给他自己种下了恶因。 当时楚南轩带着谢昭昭逃离京城,前往儋州驻守,假模假样的商量为岳父报仇的事情。 凉国公谢威在军中多年,微信极高,谢昭昭召集了许多父亲的旧部,以及外祖留下的实力,与楚南轩配合周王里应外合。 恰逢那时节水患肆虐,疫病横行。 周王极为懂得引导民心,便利用天灾人祸,让民心倒戈,最后给梁王送上了一杯毒酒。 前世,谢昭昭和楚南轩攻入京城的时候面见周王。 周王满目苍凉,眼中带泪,说自己对亲兄长下手,如何艰难痛苦。 甚至于梁王死后,周王好长一段时间都消沉,还要大臣跪在周王府门口,磕破了头才愿意出来主持大局,登基为帝。 谢昭昭前世觉得周王当真仁义,只是梁王太残暴,周王也的确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太过艰难痛苦,心中还很是敬佩他。ъitv 可后来被废去武功,挑断经脉,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牢之中后,她日夜难眠。 她无法想象事情会发展到这个份上。 她发了疯似地将过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仔细回想,剖析。 最终,她悲哀的发现,一切都是利用。 周王分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宣武皇帝大定天下,功臣太多。 周王一个病弱皇子,养在京中二十多年,朝中势力薄弱,地方没有兵权,他就算有野心,也根本镇不住那些老臣。 所以他选择避其锋芒,让梁王先出头。 他深知梁王脾气和手段,一旦上位,引发众怒,梁王必定只会靠杀戮解决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周王就在充好人。 等场面到了不可控的地步,周王出来收拾烂摊子。 他原本就积攒了好名声。 还在梁王排除异己的过程之中,假模假样地救了几个可供自己驱使的老臣,然后加上楚南轩的武装军队,上位轻而易举。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楚南轩也是心怀不轨,这都是后话。 第123章 又想揍我? 谢昭昭沉默了会儿,问道:“你打算怎么挑拨?你是已经有法子了对不对?与我说说吧,我们一起参详一下。” “楚南轩就是引子。” 云祁把捏了一块雪玲珑,塞进谢昭昭口中,“他是周王的人,也为梁王办事,游走在他们兄弟两人之间,并且,他还有个极为隐秘的身份。” 谢昭昭心中一紧:“什么身份?” “你不知道?”云祁瞥了她一眼,微微挑眉。 “不知……”谢昭昭摇头,实话实说。 云祁半真半假地酸道:“你就惦记着喜欢你的轩哥哥了,也不留心一下他的不寻常。” “好好说话。”谢昭昭脸色微黑,“我如今听到他的名字都要上火,你这玩笑一点不好笑。” “嗯。”云祁点头,果然正经起来,“他母亲杨夫人,其实并非什么前朝郡主,而是公主,陈帝最小的女儿,封号柔嘉。” 谢昭昭脑中嗡嗡作响。 前世谢昭昭在楚南轩身边时,隐约瞧着杨夫人有些蹊跷,好多习惯,还有见的一些人都是前朝旧人。 但想着她本就是前朝郡主,也并未多想什么。 后面,谢昭昭和楚南轩为父报仇攻入京城。 时日久了,楚南轩也得到了谢家、于家两家旧部信任,能独立掌控军队,谢昭昭没了利用价值,便被迫害致死。 死后,谢昭昭的魂魄飘荡在云祁的身边。 她看着云祁收复河山,并将楚南轩按照她当年所受苦楚,断其筋骨,废弃武功,关于密牢终身监禁,但楚南轩的身份之事,她压根就不知道。 “真不知道?”云祁看着谢昭昭,眼底有光泽滑动,像是夜空之中闪烁的碎星,其间还隐含着几分莫名的叹息和心疼。 谢昭昭茫然摇头。 云祁抬手刮了她鼻头一下,“那你都知道什么?只惦记着吃雪玲珑还有揍我了是不是?” 谢昭昭:“……” “看我做什么?瞧你这眼神,这回可不是看我唇形,你还想揍我?”云祁双手捏住谢昭昭脸颊。 那动作和语气连着脸上的笑容都十分恶劣,但眼底的光却温柔明亮,“我现在可不会随意给你揍了,只有我欺负你的份。” 谢昭昭怔怔看着他。 这样明亮温柔的笑容,她在前世时常看到。 如今回想起来,云祁对旁人倒一直是高冷疏离的。 只可惜前世的自己,不懂得欣赏这样的温柔明亮,还一再推拒,将他赶得远远的。 云祁的指尖划过她的眼尾。 那薄薄的茧,摩挲的皮肤稍微有点儿痒。 谢昭昭想起,那时收复河山,他挥兵攻入京城,将楚南轩压下时说的话。 “知不知道我为何让你每日受尽酷刑,却永远吊住你一口气?” “因为我不能让你死了,再到九泉之下去恶心她。”bigétν “所以你得活着受罪。” 那时的谢昭昭,作为一个阿飘,只恨自己不能亲手对楚南轩实施酷刑。 对于云祁,她几乎没有分去多少情绪。 如今却看着这样一颗心都放在自己身上,用恶劣的语气安抚自己的美好少年,心中震动。 眼前似乎浮起他独坐宫殿,孤独凄凉的模样。 谢昭昭眼底泛起润意,一双水雾样的眸子湿漉漉的,眼角也有泪珠溢出。 “你——”云祁怔了一瞬,略微有些慌乱,“我是捏疼你了吗?” 他连忙收回自己的手,又笨拙地用指腹揉着她的脸颊,“我说错话了,你现在要揍我也可以,给你揍,只是不许打脸。” 谢昭昭破涕为笑,忽然扑入云祁怀中,伸出双手,把他劲瘦的腰环抱。 云祁又是一怔,迟疑地环抱住她的肩背:“昭昭?” “阿祁。”谢昭昭轻唤他一声,脸颊在他肩上蹭了蹭,又唤一声:“阿祁。” 云祁心中一震,没有说话,却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拥住。 良久良久之后,云祁说道:“我说心中有数,便是一切尽在掌握,你不必担心楚南轩,也不必担心陈书兰,我年底必定娶你,言出必践。” “今日是九月初十。”谢昭昭轻声说:“还有三个月又二十天,礼部准备吉服的时间都不够。” “日夜赶工是够的。”云祁低头,吻了吻谢昭昭的额角,“怎么不信我。” 谢昭昭轻声笑道:“信,你是无所不能的,我不信你信——” 她的话音消失在云祁骤然落下去的吻间。 片刻后,云祁退离了些许,唇在谢昭昭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啄一啄,声音低沉却霸道:“你自然得信我。” 谢昭昭靠着他,浅浅“嗯”了一声,手指勾着云祁腰间的玉佩宫绦把玩,“可我也想做点什么。” “你做便是。”云祁说:“我帮你兜着。” “说的我好像经常闯祸会坏事。”谢昭昭嘀咕,“我是那种人吗?” “不是。” 云祁笑道:“你是极厉害的人呢,我说错话啦。” 谢昭昭就想跟他杠两句,但又觉得没什么意义。 她要做什么,自然心里有数的很。 不必专门告诉云祁,也不会因为云祁今日说的这些话,她就真的什么都不做,每日待在府上等着云祁解决一切问题。 “天黑了。”云祁朝外看了一眼,“今晚南街有夜市,要去逛逛吗?” 谢昭昭也朝着窗口看了一眼,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收的陆汉秋?” “早了。” 云祁直接拉她起身,“走吧。” 下楼的时候,云祁牵着谢昭昭,走的是后堂外的楼梯,没有遇到一个闲杂人等。 到了清风楼后院角门边,玄明已经备好了马车,车上竟然还有两张遮挡半边脸的面具。 一款银质的很是朴素,云祁直接挂在自己脸上。 另外一款构造构造精巧,下面带着花边,延展到额角的位置还有珍珠点缀。 云祁拿起这只漂亮面具,“别动。” 他仔细地戴在谢昭昭脸上,还顺势整理好了她鬓边的头发。 “你早计划了要去逛夜市吗?”谢昭昭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这东西都准备好了。”biqμgètν “嗯。”云祁点点头,笑着说道:“原本是打算去夜市吃点儿杂七杂八的便当做是晚膳。” “我们小的时候随军在外面,每次到了大一点的县城附近驻扎,便总喜欢进城去赶庙会,逛夜市了。”谢昭昭想起以前。 那时候总觉得人多好热闹,庙会和夜市里卖的食物又便宜又好吃。 第124章 南街夜市 “是啊。”云祁点点头:“京城的夜市我们没逛过,今日转一转。” 谢昭昭“嗯”了一声。 入京的那一年,她正好十五岁,在京城稍作安顿之后,便被赐婚楚南轩,从此和楚南轩出双入对,哪里来的时间和云祁逛夜市?bigétν 还好重活一世,总算有机会。 她低着头,看着云祁垂放在膝头的手,片刻后将自己的手探过去,牵着他的。 “怎么了?”云祁挑了挑眉,眼底有笑意闪过,嘴上却偏要逗趣:“手腕还疼,还要我帮你捏一捏吗?” 谢昭昭白了他一眼。 云祁轻笑出声,手腕一翻,与谢昭昭十指相扣:“不要捏就不要捏,瞪什么人。” …… 怡兰苑 谢星辰愤怒难抑一整夜。 她无法理解,自己明明受尽屈辱,可母亲不想办法安抚,也不帮忙解决问题,反倒怪她观音殿认错人,赏菊宴得罪梁王。 观音殿是她的错吗? 明明是楚南轩哄骗她,她也是被算计的啊。 再说赏菊宴,梁王要、要她委身。 还是在花房那种地方。 哪个姑娘能乐意! 就算她是被赐婚给了梁王,依然无法忍受他的靠近。 当初母亲明明对梁王也很不满意,很义愤填膺。 如今这是怎么了? 因为梁王位高权重,所以不满意也消失了,只等着做梁王岳母了吗? 谢星辰越想越气,整晚上没睡好。 第二日一早,窦氏亲自端着早饭给谢星辰送来。 窦氏好说歹说,温柔抚慰也有,真诚道歉也有,可谢星辰就是不愿开门,只冷冰冰地说,自己昨晚没睡好,要补眠,请她不必打扰。 窦氏哪能不知道女儿生了气,也是没了办法,只能先让她安静一会儿了。 谢星辰白日补了会儿眠,到下午才起身。 窦氏迎上去与她说话,她也冷冰冰的,只说:“这些事情不劳母亲担忧,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你这孩子!”窦氏气道:“你自己怎么想办法?不管是梁王还是楚南轩,还是大房那两个贱人,都不是好对付的!” “我清楚。”谢星辰沉着脸,“母亲就安心吧,我心里有数。” 窦氏哪能安心,还要追问她到底打算怎么办,结果谢星辰理也不理,直接回房了。 这可把窦氏急的够呛,放低了身段去哄她。 谢星辰却是一直没吭声,日落之后直接离府,坐车出去了。 …… 马车轧轧,她转到了平素和楚南轩相约见面的地方。 那是一家茶社,就在楚家街角,本身也是楚南轩的地盘。 谢星辰进去之后便要掌柜去请楚南轩过来。 掌柜面有难色:“谢小姐,不是小人不帮您,实在是我家将军今日不在府上。” “我来了几次他便几次不在府上。”谢星辰说道:“前几年可不是这样的……我把话撂这儿了,今日见不到楚南轩,我就冲到楚家门前去。” “掌柜的是明白人,也该知道我与你家将军的关系,你也应当明白,我如今被赐婚梁王,马上就要完婚了。” “我要冲过去,将事情闹大,看你家将军到时候如何收场!” 掌柜的脸色大变:“谢小姐,你这,你自己找死你也不要带上我家将军的!”bigétν “谁叫掌柜的敷衍我呢?我这也是没办法了。”谢星辰冷笑:“反正我身后还有谢家兜着,捅破了天也不怕,掌柜的,你要不要试试。” 掌柜的哪里敢试? 当即就勉强笑着安抚谢星辰叫她等待,赶紧派人往楚家去了一趟。 一盏茶后,掌柜的到谢星辰面前说:“将军出门了——” 谢星辰一把挥掉桌上茶具,哗啦啦碎片和茶水撒了一地:“当我是傻的不成?看来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将军真的出门了!”掌柜的直接跪倒在地,“谢小姐,小人哪敢骗您?” 谢星辰沉默了一会儿,问:“去哪儿了?” “这小人哪里知道?”掌柜的看谢星辰神色又是不对,连忙说道:“只说是往南街方向去了,刚出门一会儿,坐着马车!” “南街?” 谢星辰眯了眯眼睛。 圣京城东西二处都是贵族所在,铺子和酒楼也十分的上档次,专门为上流贵族服务。 南街北湾则多是贩夫走卒才会去,楚南轩去这样的地方做什么?biqμgètν 掌柜的再三解释:“小人不敢欺瞒小姐,说的都是真的,今日就是这么不巧……不然小姐明日再来,小人给府上递话,让将军等您。” 谢星辰沉思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带着婢女下楼去,没一会儿坐车离开了。 …… 南街之上,人山人海。 宣武皇帝本身出身寒微,大定天下之后,所颁行的律法和赋税政策,对贫苦下层人民都十分友好。 立国不过短短十来年时间,圣京城中寒微百姓生活便比前朝好了许多。 南街这里,一年四季都十分热闹。 沿街叫卖的小贩,各式各样的零嘴小吃,还有杂耍的卖艺的,可算是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这种烟火气息极重的热闹,许多上流贵族或许觉得粗鄙。 但云祁和谢昭昭却自小喜爱这样的热闹。 人群之中,两人手牵着手,沿路走来,偶尔停在小摊上买一两个看中的小玩意儿。 转了一圈之后,云祁拉着谢昭昭停在一处茶棚,找了个边角位置坐下问:“饿不饿?” “有一点。” “那叫玄明去买点小笼包。”云祁一个抬手,玄明立即懂事地离开。 走时玄明不禁深吸了口气。 想他这威武不屈,杀敌勇猛的玄甲军上将军,跟在云祁身边如今成了个跑腿。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茶棚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赶紧给云祁他们送了一壶茶水。 云祁翻起粗瓷茶碗,先给谢昭昭倒了一碗,又给自己沏。 谢昭昭瞧他动作熟练地端起来抿了一口,表情随意自然,与喝上等贡茶没什么两样。 不由地又想起以前来。 那时谢昭昭刚入京城,听说南街这里热闹,便央着楚南轩一起来。 到了这里之后,无论吃的喝的玩的,谢昭昭都想尝试一下。 楚南轩依然是表面笑着纵容,陪着吃喝玩,然而眉宇之间却神色怪异。 第125章 英雄救美 谢昭昭问他怎么了。 楚南轩笑着说:“只是想到今日殿下为难与你,有些忧心,殿下他是真的喜欢你,如今我们赐了婚,他不高兴,恐怕以后我们要比较难过。” 那殿下说的自然是云祁。 当时,谢昭昭只一听便将注意力转到了云祁纠缠自己这件事情上,对楚南轩的表情没有做细思。biqμgètν 后来谢星辰教她,大家闺秀是不去南街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的。 楚南轩母亲是前朝郡主,家中规矩森严,更不该去那种地方。 谢昭昭引以为戒。 楚南轩倒是劝她不必太拘束自己。 但谢昭昭怕杨氏不喜,即便想去,也控制自己的心思,果真再没去过。 如今想来,当初楚南轩的那些古怪神情,根本不是担心云祁为难找麻烦,只是觉得这地方粗鄙简陋,配不上他贵族身份而已。 “昭昭。”云祁敲了敲桌子,“我发现你今日老在看我,我脸上有花?还是你揣着什么坏心思呢?” 谢昭昭轻笑着回神,“我只是琢磨,你给你自己这么一个朴素的面具,却给我这么一个花里胡哨的,有点想不明白。” “这是挡着脸,方便出行而已。”云祁说道:“我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是,至于你的么……你若戴太丑的面具,会影响观感,我看着心里不爽。” 谢昭昭无语:“那你戴这么平平无奇的,难道我看着就不影响观感?” “你知道我面具下面是什么样就好了。”云祁恶劣地捏了捏谢昭昭脸颊,“玄明把小笼包买回来了,快吃吧,吃完再到前面看看。” 谢昭昭一把拍掉他的手,“别老捏我。” 云祁笑起来,从玄明手上接过小笼包,朝着谢昭昭面前推过去。 等吃了小笼包垫了垫肚子,云祁牵着谢昭昭继续往前逛。 原本是看到有个套圈的摊子,正要过去。 但走到一半时,谢昭昭忽然抓住云祁的手腕,“你看那是谁?” “谁?” 云祁顺着谢昭昭的视线看过去,瞳孔微缩。 …… 不远处,有两个地痞流氓在欺辱一个身穿淡紫衣裙,带着琉璃紫色面纱的女子。 那女子带着两个婢女,挡在女子面前。 地痞人多势众,笑的猥琐下流,压根不怕她们。 周围的人气愤不已,看对方人多势众,也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英俊挺拔的男子一脚踢飞流氓头头,将贵族小姐护在身后。 其他流氓对视一眼,立即一拥而上。 不过他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当然不是那男子对手。 男子轻而易举解决了所有流氓,然后转向那贵族女子,关怀地询问:“小姐受惊吓了。” 紫衣女子轻轻舒了口气,“还好,多谢公子相救之恩,还望告知姓名,也好让小女子报答。”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男子环顾四周,淡声提醒道:“这南街虽然热闹,但是龙蛇混杂,小姐还是不要在此处逗留,早些回府去吧。” “好。”女子点点头。 女子身边的丫鬟担忧地说:“可是那些流氓刚才走时眼神凶恶,会不会回头来找咱们报复?清辞护卫又不在……” “是啊。”另外一个丫鬟点头,蹙着眉低声说:“怎得京城治安如此混乱,一点也比不上……” “住口。” 紫衣女子轻呵一声,转向那男子不好意思道:“婢子不懂事,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男子说:“京城其实并非治安混乱,今夜之事也只是意外,不过她们的担心倒也有道理,不如这样吧,我正好无事,便送姑娘回府,你看如何?” 婢女眼睛一亮,“如此甚好——” 紫衣女子却说:“我看还是算了,劳烦公子相救,已经欠下公子恩情,怎么能劳烦相送,再耽误公子的时间?” “公子说的对,这京城治安一向很好,刚才的事情应该只是意外,多谢公子好意。” 年轻公子怔了下。 紫衣女子便带着两个婢女离开了。 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婢女走的一步三回头,等走远了些,终于忍不住说道:“小姐啊,干嘛不让他送,万一遇到危险——”ъitv “哪里那么多的危险。”紫衣女子慢吞吞地说:“我们出来大半晚上都没危险,清辞刚走就有危险,世上的事情都巧了。” 另一个年龄大些的婢女皱眉:“小姐的意思是说,那几个地痞是人安排的。” 紫衣女子哼笑一声,“多半是……你们可知方才救我们的年轻公子是谁?” “是谁?!” “楚南轩。”紫衣女子表情微妙:“谢家七小姐的未婚夫,不过如今婚事快黄了,我又和定西王殿下有牵连,你们说他现在这么巧跑来救我,图什么呢?” 两个婢女面色各种变幻,都听懂了紫衣女子话中之意。 “小姐!”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跑来一个青衣宽袖劲装的青年男子。 男子剑眉星目,腰佩宝剑,眼底含着浓浓担忧:“怎么不在原地等属下?” “遇到点小麻烦。”紫衣女子——陈书兰眉眼微弯,眼中笑意浓浓,“这不是在等你了嘛?我看到那边有套圈的摊子,我想套点好玩的。” 青年剑眉紧拧,上下打量,确定陈书兰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松了口气,恭敬地说:“好,等会儿若小姐套不中,那属下帮小姐套。” “好,这可是你说的。” 陈书兰眼底闪过一抹光芒,让青年护卫愣了一下,心中忽然有些极其不好的预感。ъitv 等到了那摊子前,买了两组竹圈之后,青年知道自己的预感应验了。 陈书兰丢了几个都套不到,便要求清辞帮忙。 但又不把圈子递给他。 陈书兰说:“我要是给了你,你帮我套,岂不是你套的不是我自己套的,那还有什么乐趣?” 清辞问:“那小姐的意思是……” “你不懂?”陈书兰瞟了他一眼,“就以前我们在府上那样套,你装不懂?” “……”清辞硬着头皮说:“可是,那不合规矩,属下不敢僭越。” 以前在府上时他捏着她手腕玩过套圈。 可那时候她还小。 现在哪能那样! 陈书兰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将圈子一丢,“扫兴,回府!” 清辞一僵,知道陈书兰是生了气,赶快追上去,待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最后只得叹息一声,默默跟随保护。 第126章 不守妇道 谢昭昭和云祁就跟在陈书兰身后不远处,将这一切全程看在眼中。 谢昭昭的手指勾着云祁的手指,若有所思地说:“看起来,陈小姐和那护卫关系匪浅。” “他叫陈清辞。”云祁淡淡说:“中山王打仗的时候收养的孤儿,之后便放在陈家守卫家宅,姓名都是陈书兰给取的。” 谢昭昭回看他:“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她与我而言,算是个挡路石。”云祁唇角轻勾:“既要解决她,自然要先了解她。”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说是不是?” 谢昭昭无话可说。 “安心吧。”云祁捏了捏谢昭昭的手,“就算皇爷爷一心想赐婚,这位陈小姐也未见得乐意。” 谢昭昭点了点头,但很快神色又有些难看,“楚南轩分明是想和陈书兰搭上线,又要做点什么,着实可恨。” “的确。”云祁神色也沉下来,“他逍遥的够久了。” …… 另外一边,谢星辰隐在人潮之中。ъitv 她到南街上之后,本是漫无目的地乱转乱逛。 只是这里的喧嚷实在让人心烦,各种乱七八糟的气味,也叫她频频作呕。 她很怀疑楚南轩会到这种地方来。 他一向觉得这样下九流的地方十分粗鄙,还曾和自己提起过,不懂得谢昭昭为什么愿意到这里来人挤人。 因此谢星辰转了几圈毫无所获,觉得那掌柜哄骗了自己,气愤之下正要打道回府,结果便看到了那英雄救美的一幕。 当真潇洒,当真倜傥。 即便那紫衣女子戴着面纱,但谢星辰依然一眼认出了她。 分明就是陈书兰。 楚南轩在陈书兰面前献殷勤,想干什么? 难道是因为云祁非谢昭昭不可,抢他姻缘,他便要去追求陈书兰,也要横插一脚? 可是这个男人曾经对自己嘘寒问暖,和自己许下过一生。 强烈的恨意和嫉妒袭上心头,让谢星辰美丽的脸难看到扭曲。 她深吸了口气,整理心情,缓缓走上前去。 楚南轩在陈书兰面前表现失败,正微皱着眉头思忖接下来如何是好,一回头,微微愣了一下。 “星辰?”楚南轩习惯性地关怀,又猛然反应过来如今她被赐了婚,硬生生又收敛表情,“你怎么在此处?” “出来转转,不想竟然遇上你。”谢星辰艰难地笑着,“南轩,你陪我走走吧,我心情不好。” 楚南轩沉默了会儿,终究是不忍心拒绝:“好。” 但又怕他和她见面被梁王知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楚南轩又说:“我们找个地方坐。” “嗯。”谢星辰点点头。 楚南轩瞧了瞧,带着谢星辰到了不远处街面上一间食肆。 因为时辰已晚,这里没什么人,雅座也都空着。 两人便上了二楼,选了一间僻静雅间。 进去,只一关上门,谢星辰就扑入楚南轩怀中,哭了起来:“南轩、南轩,我不想嫁给梁王啊,我害怕。” “你——”楚南轩迟疑地将她抱住。 到底是暗度陈仓五年之久,他若说完全对谢星辰没有感情,怎么可能? 楚南轩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是你我能改变的,是我对不起你,当年观音殿,我去的晚了,梁王已经对你……” “我怕你知道真相想不开,所以才什么都没说。”biqμgètν “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懊悔,我把赫儿当亲生的孩子疼惜,只是水陆大会的时候,赫儿忽然出现——” “圣上不知怎的就查到了当年的事情。” 谢星辰埋首在楚南轩身前,看似悲伤无限,实则眼底闪着无数冷光。 当年观音殿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真相的也只有梁王和楚南轩,楚南轩不说,圣上怎么可能知道孩子是梁王的? 他可真是会说话啊。 怪不得自己这些年能被他哄的心服口服,未婚生子还一让再让。 要不是赫儿出现在水陆大会,牵连出梁王,那自己岂不是要心甘情愿被他欺骗一辈子? 要亲眼看着他和谢昭昭琴瑟和鸣,自己就永远是见不得光的那一个,没有任何未来。 谢星辰心中越是恨,面上表情越是娇柔无限,泪水也越来越多。 她啜泣着说道:“我知道你的难处,这都不是你的错,是谢昭昭!一切都是谢昭昭那个贱人,还有定西王做的,我们都是受害者!” “不错。”楚南轩眸光转冷,“都是他们害得我们到现在的地步,星辰,你先好好嫁给梁王,等我想办法,我一定会救你的。” “可我不清白了。”谢星辰哭道:“你救了我,还会要我吗?” “自然。”楚南轩柔声说:“这都不是你的错,五年多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如今又是我害你陷入这等地步,我怎会不要你?” “那就好。” 谢星辰闭上眼睛,整张脸都埋入楚南轩怀中,“南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爱你,只要你别不理我就好。”bigétν 楚南轩感受着她的眼泪浸湿了衣裳,落到心口,心底竟然浮起几分愧疚来。 但终究只有一点点。 那愧疚很快散了开,消失无踪。 他现在已经是四面楚歌,再不能让谢星辰闹起来,不然便会满头包。 所以他才会花些时间来安抚。 但也仅此而已了。 …… 谢星辰亥时三刻回府。 在府门前下车的时候,竟然巧遇了谢昭昭。 谢昭昭面色如常,挑眉看了谢星辰一眼,淡淡说:“你出去了?” “不错。”谢星辰双眼通红,脸色也不好,冷冰冰地说:“你看样子也出去了?去见定西王?” “你现在和楚南轩的婚约还在,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投到旁人怀中,这么不守妇道,也不怕外面的流言淹死你。” “我和楚南轩男未婚女未嫁,我要做什么也和他无关。” 谢昭昭冷笑:“说起不守妇道,你应该比我更适合这个词,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谢星辰僵住。 谢昭昭又说:“旁人不知道你的那些腌臜事,外面的流言也的确淹不死你,你马上就要飞上枝头了,只要梁王殿下不介意,你未来平步青云呢。” 这无疑戳中了谢星辰的痛脚。 谢星辰大怒:“谢昭昭,你不要得意!” 第127章 死有余辜 相较于谢星辰的愤怒,谢昭昭平静无比,甚至还唇角带笑,“恼羞成怒了?别啊,怎么聊不起天了?” “以前你不是最喜欢找我聊天了吗?” 原本两人几乎是每日都在一起,可谓成双成对。 谢星辰比谢嘉嘉那个亲姐姐还像谢昭昭的姐姐。 二人时常聊的内容便是楚南轩如何好,云祁如何恶劣,破坏她和楚南轩。 如何做一个让杨氏喜欢的大家闺秀。 如今,谢星辰却是再装不下去,看到谢昭昭恨不得撕烂她那张嘴。 “你不找我,我还真挺无聊的。”谢昭昭淡笑着靠近,“别把自己闷在屋里,多出来走动走动才行——哦,不对,你马上要嫁人了。” “现在真不好出来多走动,应该在府上好好修一修妇德妇容妇工。” “他日到了梁王府上做侧妃,可不能这样满脸怒火,否则梁王肯定不会喜欢,几位梁王侧妃看到了,也不会喜欢。” “那你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 “谢昭昭!”谢星辰气的脸色铁青,大口喘息,胸口也颤着疼起来,“你、你、你——” “时辰不早了。” 谢昭昭面色淡然,“我得回去休息,你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免得旁人瞧见了指手画脚。毕竟这么晚了,你这位准梁王侧妃还在外面,那可真的影响名声。” 话落,谢昭昭扬长而去。biqμgètν 谢星辰气的眼睛翻白,跌到了身旁的婢女霜序身上。 “小姐,消消气,消消气啊,小姐!”霜序连忙顺着谢星辰的后背,面含担忧:“为这么几句话不至于气坏身体啊小姐!” 谢星辰微闭着眼睛喘息。 她本不至于被几句话气成这样,实在是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备受打击。 她缓了好一会儿,逐渐平静下来,才带着霜序回了怡兰苑。 …… 谢昭昭这一天晚上又做了梦,梦到年岁小一些的时候,和云祁一起在各个县城的庙会和集市上逛。 人很多,杂耍和小吃也很多。 他们那时候无忧无虑,牵着手在人潮之中穿梭来去。 她把糖人搅在了他的头发上。 他把彩色的颜料抹在她的脸上。 追逐笑闹,好不开怀。 第二日,谢昭昭起身时神清气爽,心情极佳。 香桂都瞧出来了,低声笑说:“昨晚小姐玩的开心,今日心情也便好。” 谢昭昭笑了笑没多言,练了会儿剑,便到苗先生那院子去了。 今日依旧是扎铜人。 谢昭昭原就是会武的,对身体各大穴位十分清楚,便比其他学针灸的人入门快些。 苗先生盯了一个多时辰,瞧她还算稳妥,叫她扎着玩,自己回房睡大觉去了。 午后,谢昭昭回望月楼休息。 红霞从外面进来,“大理寺在追查沉鱼的死因。”biqμgètν “是查到了什么?”谢昭昭挑眉:“那天的事情,照理说不应该查到什么才是。” “一开始是没查到,就要结案。”红霞神色凝重道:“但是三姑爷知道了沉鱼的死讯,暗中去了大理寺一趟,如今这案子又翻出来重新查了。” 谢昭昭容色淡淡,“知道了。” 红霞有些意外,“小姐不吩咐什么吗?” “不。” 谢昭昭摇头,“大理寺到最后依然不会查出什么来的,国色天香楼附近的人也撤回来吧。” “是。” 红霞先应了一声,又迟疑地问:“小姐就这么肯定,大理寺一点都查不出来?” 这世上的事情,但凡是做了的,绝对会留下痕迹。 虽然那一日打沉鱼下水做的隐秘,可也不是无迹可寻。 那陆汉秋又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 谢昭昭上了榻,“查不出就是查不出,明儿我让香桂给你们多做两身衣裳,再打点儿首饰,算是犒劳你们这几日辛苦,去休息吧。” 红霞:“……” 婢女离开后,谢昭昭侧躺在床上,瞧着桌上的茶盏,唇角轻轻勾了勾。 那一日,谢昭昭前去江上画舫盯梢沉鱼和苏向阳,房间是云祁安排的。 而大理寺卿陆汉秋又是云祁的人。 这件事情又怎么会一路往下追查下去? 沉鱼本非善类,死有余辜。 只是这个苏向阳—— 优柔寡断,除了科举考的不错,其他也并没有特别出彩。 重点是,前世印象之中,好像也没觉得姐姐和他夫妻感情多好。 那时候谢家出事,谢嘉嘉为家族鸣冤不成横死街头,孩子也走丢,后来还是谢昭昭将孩子找到,带在了身边。 只可惜那孩子在后面还是死于非命。 但苏向阳一个做父亲的,护不住妻子也便罢了,还没守住孩子。 自己一个人在圣京城悄无声息地生活着。 做丈夫和做父亲都不太合格。 也不知姐姐看中他什么? …… 周王府 斯文病弱的周王接过大夫送到手边的药,眉头也不皱的喝完。 伺候在一旁的婢女连忙送上一颗蜜饯果。 周王摆手:“不必,退下吧。” 等那婢女无声退走,周王捏起一方素白帕子,擦拭着唇角的药渍:“不是说有个可用的,怎么又说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屋中阴影处,一个中年管事回:“原本底下的楼里的确有个姑娘,叫沉鱼的,和苏向阳有过婚约。” “那姑娘千里跋涉到京城来,看苏向阳成了婚就使了各种手段,还花了卖身的银子买了苏府大夫谋害谢三小姐的性命。” “小人瞧她是个狠辣的,能用得着,便叫妈妈去联络招揽。” “谁知她那晚去见苏向阳,之后忽然落水死了。” 周王问:“是意外吗?” “按照大理寺验尸的情况是意外。”管事顿了顿,又说:“不过听国色天香楼内妈妈的意思,沉鱼是从江南来的,懂些水性。” “落水的事情很蹊跷。” “哦……”周王淡淡道:“那这就是被旁人杀了,可能是谁,有头绪吗?” 管事说:“谢五和谢昭昭前些时日去过国色天香楼,见过沉鱼。沉鱼和苏向阳见面的那艘画舫,前一日也有定西王的人出现过。” 周王淡笑:“这么说来,是云祁了。” 管事问:“为何不会是谢五公子和谢七小姐?” 第128章 嫁妆 “他们都不是要人命的主。”周王随手将帕子丢在桌上,“可云祁不一样,只要招惹了他的昭昭,要害谢家人的,他都不会手软。” 管事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只是失了这样一颗棋子,有些可惜了。” “小卒子都算不上。”周王靠向靠枕闭上眼,“没什么可惜的……不过这几个月来云祁手腕太凌厉了些,你吩咐底下的人收敛一点。” 管事应:“是。” 周王又交代:“另外,三皇兄成婚的大礼要好好准备。” …… 谢昭昭在扎了几日铜人之后,抽空又去谢嘉嘉那儿瞧了一次。 谢嘉嘉还在月子里,却已经不愿意乖乖躺在床榻上了,每日总想起身溜达。 刘嬷嬷拦不住,便只能盯着谢嘉嘉在屋内走动一下,也早早搬了炭盆来,把屋里弄的热烘烘的,免得谢嘉嘉受寒落下病根。 谢昭昭到的时候,谢嘉嘉正抱着孩子在屋内走动。 “小月牙,月月,月牙儿。”谢嘉嘉笑声软软地唤着女儿名字,嫌弃的皱眉说:“你好丑呦,都说长开一点就好看了,怎么还是这么丑?” 谢昭昭刚进门便听到这么一句,忍不住无奈笑道:“我要是小月牙,我得给你好几个白眼。她可是你生的,说她丑,那不就是说你自己丑吗?” “也有可能是她爹爹丑,她遗传到了爹爹那边的基因,所以丑成这副看不了的样子。”谢嘉嘉撇嘴笑。 “姐夫可不丑。” 这倒不是谢昭昭说恭维的话。 苏向阳的确长相不错,便不能说是京中第一美男子,那张脸也是斯文俊美的。 谢嘉嘉随口“嗯”了一声,继续逗弄小孩子。 谢昭昭把她的反应瞧在眼中,微微挑眉,觉得她说起苏向阳属实是淡漠了一点。 少年夫妻,如今还有了个可爱的女儿,是该这样平淡的状态? 前面谢昭昭曾让刘嬷嬷好好清理一下这苏府。 昨日刘嬷嬷便去回禀清理结果。 又发现了几个不安分的,便该发卖发卖,该处置处置。 之后谢昭昭问起刘嬷嬷苏向阳和谢嘉嘉。 刘嬷嬷那时表情有些复杂:“三小姐和姑爷……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这话是好话。 但相敬如宾不就是客气的不冷不热? “听说我生产的时候,出了小岔子。”谢嘉嘉把孩子交给一旁的乳母,坐回床榻上,“多亏了你才没闹出大问题来。” “嗯……”谢昭昭回过神来,“有个医术不精的大夫。” “是被人买通的吧?” 谢昭昭一怔,“姐姐,你知道?” “沉鱼的事情我早就知道。”谢嘉嘉说道:“只是大夫的事情,我是这两日才听刘嬷嬷说起。” 谢嘉嘉看着床边花几上的一盆栀子花:“你姐夫以为我不知道罢了,我还琢磨着,要不要让你姐夫把她接到府上来呢。” 谢昭昭又是一怔。 谢嘉嘉说道:“到底是人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又……我只是后来者,这苏府多养她一个也是无所谓的,谁知还没提起,她却沉不住气,在府上安钉子。”bigétν “如今她死了,你姐夫每日魂不守舍,一个劲儿的要追查死因,还要瞒着不让我知道。” 谢嘉嘉摇头笑道:“可真累。” 谢昭昭眉心微蹙,看着谢嘉嘉的模样,像是说陌生人的事情,半点不见伤心。 姐姐竟然如此大度的吗? “对了,听说梁王的婚期定了。”谢嘉嘉看向谢昭昭问:“家里现在怎么样?” “我与娘自然还是老样子。” 谢昭昭说道:“只不过怡兰苑那两位就不太好了,据说母女还起了嫌隙,有一段日子没好好说话了。” “哦?”谢嘉嘉挑了挑眉,“亲生的母女也能起嫌隙?” “当然了。”谢昭昭说道,“血脉亲人之间未必就不会产生怨恨。” “而且很多时候,一旦开始怨恨起最亲的人来,往往比怨恨外人时更加不讲道理。” 谢昭昭点点头:“有道理……听说她们母女中饱私囊,拿了家中许多银钱产业,你拿回来多少?” “收了两个宅子,几千两吧。” “那岂不是收回来只一小部分?这如今她要出嫁,还得给她备嫁妆呢!” 谢昭昭笑了:“是啊,嫁的是梁王,怎么着,得有二十抬以上吧。” “这嫁妆是凉国公府的体面,务必得准备的妥妥当当才是。” 谢嘉嘉瞧着谢昭昭眼中灼灼光芒,忽然挑眉笑了一声,“你可真是个机灵鬼。” …… 梁王和谢星辰的婚期定在了十月末。 从水陆大会那孩子出现到大婚的日子,也不过两个月而已。 一般亲王迎娶正妃,礼部起码要准备半年甚至以上。 迎娶侧妃也得三到四个月。 如今谢星辰和梁王这婚期,着实是着急了些。 一来自然是因为两个人的事情并不光彩,二来,约莫是宣武皇帝想留住梁王,与朝中局势有些关系。 虽说二房如今和大房关系交恶,但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谢威还是劝说于氏好好准备,将谢星辰圆满的嫁了,算是全了脸面,也全了兄弟之间感情。 于氏心底自然是老大不情愿了。 这一日谢昭昭前去陪她用午膳,于氏便冷笑一声,“这些年她们母女将家中多少东西都收进了自己口袋,如今要嫁了,还得老娘给她备嫁妆,什么道理!” 她恨不得立即把谢星辰和窦氏扫地出门。 “就当是花点银子,买个消停。”谢昭昭劝慰道:“准备一点吧,别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 于氏深吸口气,“人真是不能欠了旁人的,尤其有些情分和命,只要欠下,一辈子怎么还都还不清楚。” 谢昭昭便知道于氏是松了口,“走,我陪娘给她挑去。” “嗯。” 于氏脸色不好地和谢昭昭到了库房。 谢昭昭专挑什么瓷器屏风摆件之类的。 于氏看着,白了谢昭昭一眼,“你倒是大方。” “既然要准备,自然要做到位。”谢昭昭指着自己挑好的东西,“这些带去梁王府,旁人也不会说咱们亏待她,轻慢皇家。” 于氏点点头。 其实她何尝没看出来,谢昭昭挑东西挑的很有技巧。 选的都是些看起来体面名贵的摆件。 实则这些摆件也只能是摆着好看,置换真金白银很有难度。 这些东西原本放在库房便有些占地方,如今拿出去既有面子,也要谢星辰得不了好。 第129章 中看不中用 怡兰苑那边很快收到了于氏给的嫁妆单子。 窦氏这几日和谢星辰关系没缓和,心情不太好。 拿到单子之后皱着眉头扫了两眼。 原以为于氏不会拿出什么好东西,都已经皱起了眉头,却又在看到那最前头几样东西的时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珊瑚明玉立地灯、虹光宝树、金云母彩燐花瓶…… 这些可都是库房里面的宝物! 于氏竟然舍得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给星辰做嫁妆? 窦氏脸色复杂莫测,又忽然明白过来:“是了、是了,她就是再看星辰不顺眼,前面也还有大伯,大伯怎么可能叫星辰委委屈屈地嫁过去!” 必定是谢威让于氏好好准备的。 那妒妇就算不甘愿,也得把好东西拿出来,给她的星辰做嫁妆! 窦氏顿时心情舒畅了几许,拿着嫁妆单子便去谢星辰房门前,示意嬷嬷扣了扣门。 “星辰,你快出来看看,那边送了嫁妆单子过来,都是好东西。”窦氏轻声唤道。 房间里窸窸窣窣发出点声音。 片刻后,谢星辰把门打开。 她的眉心微微皱着,接连发生的事情叫她怒火暴涨。 现在她就眼看着自己一点点糟糕起来,偏偏又无力解决。 这几日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你看。”窦氏把单子递过去,语气柔和,脸上甚至还带了几分讨好,“快别和娘生气了。” “看完了那边给的东西,咱们娘俩再好好合计一下,看缺什么,娘给你补上。”ъitv 谢星辰冷漠地说道:“怎么,如果大房那边给我准备的充分,娘便打算什么也不出了吗?” “自然不是!”窦氏连忙解释道:“娘早给你准备好了……娘的意思是,你看过大房还有娘准备的,要是还有喜欢的,娘再补。” 谢星辰没吭声,转身进了屋去,坐在桌边翻看。 窦氏也进来陪坐一旁,“娘粗略看过了,都是库房里放了好久的宝物,先前跟她拿,她还一直捏着不舍得松手呢。” 窦氏说道此处笑的骄傲得意,“如今见我儿要嫁到梁王府了,她哪里敢怠慢,还不得都拿出来。” 谢星辰却皱起眉头:“这全是大件,看起来都名贵的不得了,可是中看不中用。” “什么?”窦氏愣了一下,“这些怎会中看不中用?你拿去摆在自己的院子里,金碧辉煌,便叫人不敢小瞧。” 谢星辰沉着脸,“摆的金碧辉煌有什么用?在梁王府我不生活吗?我只靠着这些东西就能过下去日子?” 窦氏又是一愣,一把将谢星辰手上单子抢过去,仔细一看之下,脸色逐渐阴沉起来。 她原先只看了前面一页,还以为于氏连大件都舍得准备,妆奁衣饰绸缎那些东西必定也是少不了。 哪里知道,这单子从头看到尾,都是摆件。biqμgètν 什么海螺、花盆、松木柜。 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但的确如谢星辰所说,没有一件是中用的,当真只是摆着好看而已! 啪! 窦氏顿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岂有此理,娘去找她理论!” 谢星辰没吭声,望着窦氏气冲冲地离开了。 …… 春和楼里,谢昭昭刚走。 她又去练习扎铜人了。 于氏自己坐在屋中,正做着不太熟练的针线活。 如今添了外孙女了,小宝宝看着着实可爱可亲,她想亲手给孩子做点什么。 就算做出来不太好看,谢嘉嘉肯定也不可能嫌弃才是。 “大嫂!”窦氏一阵风一样,从外面冲了进来,嬷嬷自然拦不住她。 一进到屋内,她便沉着脸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于氏懒懒道:“你不是最有规矩的人么?如今怎么回事,也不等人通传一声,再引着你进来,你就自己冲进来了?” 窦氏哪里有空和她论规矩? 她一把将嫁妆单子摔在于氏面前的桌子上,“你给星辰准备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这些东西怎么中看不中用?”于氏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些摆件放在院中,难道看着不舒心?这些可都是家中攒下的珍贵物件!” “我也是看在老爷的面上,才忍着心痛拿出来的,你如果不要那正好,你自己去准备!” 窦氏冷笑:“星辰是谢家的人,你这个谢家主母不给星辰准备嫁妆,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戳你脊梁骨,说你苛待二房孤寡。” 于氏一下子恼了火。 这些年还对她们纵容的不够? 如今她们吸大房的血吸的都理所当然了! 那嫁妆单子上的物件,虽然不是真金白银,但也的确都是少见的金贵玩意儿。 就这样拿出去于氏都心疼死了。ъitv 窦氏竟还跑来不满足的嚷嚷。 于氏“唰”一下站起身来,柳眉倒竖,“你这个——” “夫人!” 身旁的嬷嬷赶忙把于氏扶住,“别生气,别生气。” 于氏被这么一喊,想起那会儿谢昭昭交代的话来,又硬生生把火气咽下去。 窦氏原是惊的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此时见于氏忽然哑了火,反倒心里有了底气。 于妙言这副姿态,肯定是谢威交代了的。 窦氏冷笑着说道:“谁家姑娘嫁到夫家只带着一堆摆件的?过日子光看着这些摆件可不行。” “难你说。”于氏冷着脸,“过日子还需要什么东西?” “自然是妆奁,衣饰,绸缎,金银这些。”窦氏一路上过来早想好了,“妆奁必然不能是空的,首饰头面不能少,这样去到王府才能装扮的光鲜亮丽。” “到时候得了梁王殿下喜欢,对咱们谢家也是好事。” “至于衣饰,一般都是四季衣物起码十套以上,从内到外,还需备下新的缎子,偶尔京中出现什么时兴款式,难道不裁新衣?” “还有银钱,除了大的元宝以外,也得准备一些散碎银子和小额银票。” “王府不比谢家,去了不得赏赐人?” 窦氏冷冰冰地说道:“大嫂也是嫁过女儿的人,当时不准备的挺好的吗?还给嘉嘉准备了成群结队的使唤下人呢。” “怎么到了星辰出嫁的时候,您就装作不懂了?” 第130章 妆奁那小玩意儿 “我当然懂。”于氏说:“只不过,如今这些也理当是你来准备才是。” 窦氏愣了一下,“我准备?” “那不然呢?”于氏淡笑道:“嘉嘉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是该给女儿准备也一切,如今嫁的是你的女儿,难道这些过日子的东西,不需要你自己准备?” “可是——”窦氏说道:“嘉嘉当时出门,我也添了妆的!” “是,你添了妆,两套廉价头面一对百两银子的黄玉手镯。”于氏说起这个就脸色难看,“我都记着呢,等完了我也照样给星辰添了就是。” 想当初,看到这点添妆的时候,于氏可是七窍生烟。 这些年都对二房不薄,他们背地里中饱私囊多少东西,给个添妆竟然如此小气,还不如不给! 窦氏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其余的东西你一点都不管?” “不管!”于氏冷声说:“你自己的女儿,你当然比我这个做主母的更了解她喜欢穿什么戴什么,你自己准备好就是了。” 窦氏咬牙:“你这样的一毛不拔——我们去大伯面前讨个说法。” “好啊。”于氏冷笑道:“这就过去吧,正好我听着他刚下朝回府,去书房了。” 她如此利索,窦氏反倒愣了一下。 别看于氏平素跋扈泼辣,谢威一副惧内的样子。 但其实两人多是关起门来吵嚷,于氏极少为了家中琐事,直接和窦氏闹到谢威面前去。 以前大部分时间,于氏都是能让就让。 今日竟然要到书房去讨说法? “你还愣着干什么?”于氏走出几步去,回头喊:“跟上来,叫他给你个说法!” 窦氏咬了咬牙,迈步跟了上去。 这些年大方对二房有愧,谢威一向偏袒,如今星辰出嫁这么大的事情,谢威装傻也得有个度。 她非要叫大房吐出点东西来不成! …… 两人带着底下的奴仆,浩浩荡荡去了谢威的书房。 谢威正和谢长安在说朝中事情,忽闻于氏和窦氏到了,第一时间拧起粗粗的眉毛,下意识地按了按额角,“有没有说什么事情?” 仆人回:“说是要紧事。” “那、那好吧。”谢威无奈道:“老六,你先出去吧,顺道将你娘和二婶请进来。” “是。” 谢长安温顺地行礼退下。 到门外时看到窦氏和于氏,也温顺地行了礼:“母亲,二婶,父亲请你们进去说话。” “嗯。” 于氏点点头,便进了书房。 窦氏也一言不发跟上去。 书房里,谢威在两人进去的时候已经满脸堆笑,“夫人,弟妹,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快坐快坐,呃,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为了星辰嫁妆的事情……” 窦氏怕于氏颠倒是非,一进来就立即开口,“大嫂那单子上都是些好看不中用的,嫁过去也不能指着那些东西活着。” “我便想找大嫂商量一下,再准备妆奁和衣服绸缎,谁知大嫂不愿意,说我当初给嘉嘉添妆多少,就给我星辰添妆多少。” “嘉嘉出嫁那时候,我的确没拿出什么好东西来,可那也是因为我手头紧,本身就没好东西啊。” “大嫂和我是不一样的,手上是有好东西的,这也不拿出来,还记当年的仇……” “而且嘉嘉嫁的是苏榜眼……大伯也别怪我说话直接,说起来就是低嫁,嫁妆没那么多的讲究,可星辰嫁的却是皇家,嫁妆方面便不能马虎。” 于氏低喝一声:“你说我嘉嘉嫁的没你女儿好?你说嫁妆就说嫁妆,还来拉踩我女儿!” 窦氏瑟缩一下,连忙退远了些,转向谢威的时候已经是委屈怯懦:“大伯你看,只是说说话,我也说的是实话,大嫂就这般暴怒!” “你快劝劝大嫂吧,星辰嫁给梁王,嫁妆要是准备的不体面,可是要被皇家诟病的,外人也会看笑话。” 谢威就看向于氏:“夫人,这……你怎么说?” “单子在这里,你自己看。”于氏直接递到谢威手上,“这些东西,怎么也能全了谢家体面,更不会叫皇家诟病。” “至于你说的妆奁,哪家女儿出嫁不是母亲给添的?我做伯母的,给侄女准备妆奁,弟妹你也不觉得不吉利吗?”ъitv 窦氏一僵。 一般只有母亲去世,这妆奁才有伯母叔母准备的道理。 “你是做人母亲的。”于氏又说道:“自然也知道你女儿喜欢穿戴什么,用什么,你去准备最妥当。” “可——”窦氏咬牙要强辩。 于氏忽然冷冷道:“当初你交管家权与我的时候,亏空都没填平,那么多的亏空,你就算是大手大脚地洒了许多出去,怎么也剩下点吧?” “我本就没指望你能还上来,如今你给你自己女儿添妆也抠搜的不愿意拿出来?” 窦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好几次嘴却开不了口,只能望着谢威。 “咳嗯。”谢威把嫁妆单子合上,“这些东西都很好啊,还有两样是夫人当年的嫁妆,老夫以为这体面是够了的,至于妆奁那小玩意儿,弟妹就自己准备一下。” 窦氏咬牙切齿。 妆奁怎么是小玩意儿? 那些金银珠玉首饰,种类又多,花样又多,要添满了妆奁得多少放进去? 更别说还有衣物绸缎,金银。 “可是大伯——”窦氏皱着眉就要再说什么。 “就这么说定了!”谢威又咳了一声,“如今朝事繁忙,老夫还得出去一趟,星辰出嫁的事情,夫人就尽点心吧,辛苦了。” 话落,谢威朝着于氏和窦氏都点了点头,出了书房,一溜烟就不见了。 窦氏失控地跺了下脚。 于氏甩袖而走:“快点去准备吧,免得到时候你的星辰到了梁王府,过不了日子。” 窦氏气的头发晕。 这边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谢昭昭耳中。 谢昭昭捏着一枚金针,正仔细地扎在铜人天井穴位置,淡淡吩咐道:“红袖,你让雷兴晚上带几个人,去搬点大石头回来。” 红袖诧异:“搬石头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谢昭昭又把金针拔出,控制力道,再次扎进去,“动静小一些,别被人发现了。” 第131章 明枪暗箭 窦氏冷着一张脸回到了怡兰苑时,谢星辰坐在小花厅里正在喝茶,瞧她表情也不见意外。 “大伯母没答应吧?她早就变了,大伯也变了,只有母亲看不懂,还以为大伯和大伯母是当初那样。” 窦氏气道:“真是白眼狼!你爹可是为救你大伯丢了性命啊,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谢星辰说:“那我的妆奁怎么办,穿戴的东西娘也不打算给我准备了吗?如果那样,我不如一头撞死,免得嫁过去丢人。” “说的什么傻话!”窦氏连忙说道:“娘只有你一个女儿,自然会为你准备一切……咱们这些年攒下不少,明儿咱们娘俩就去挑!” “再到翡翠玉器街去买一些,但凡你喜欢的,娘都给你准备好了,当做嫁妆让你带过去!” 谢星辰听罢,总算神色和缓了一些,“还以为娘要都留给大哥呢。” “你大哥远在边关,这些他也用不了多少。” 窦氏握住谢星辰的手,“更何况,你过的好了,才能提携你大哥,到时候咱们也不必看大房和那妒妇脸色。” “不错。”谢星辰点点头,眼睛里面浮起一抹阴冷。 就算梁王现在不喜欢她,但她有孩子。 单这一点,就是梁王府其他侧妃比不上的。 那宁妃娘娘和周王看起来也很好说话的样子,若他们二人再帮衬自己,自己再努力争气些,是肯定可以位置稳固的。 不过,她走到今日,一切的一切都是楚南轩和谢昭昭害得。 这两个贱人! 不给他们一点颜色,她实在夜不能寐。 …… 第二日,窦氏带着谢星辰出去了一趟,先是去城西翡翠玉器街上,买了好多珠宝首饰,出手那叫一个阔绰。 在玉器店还遇到了有些贵族夫人,自然免不得一顿恭维贺喜。 梁王再怎么暴戾,那也是王。 而且是手握幽云十六州的藩王,实力不可小觑。 如今谢星辰等于要飞上枝头,多的是人巴结。 还有些夫人主动为她添妆,都是不俗的物件儿。 大包小包买了两马车,之后窦氏又带着谢星辰前往一处名叫墨宝斋的地方。 那儿专门卖文房四宝,平素门庭十分冷落。 窦氏和谢星辰也是左绕右绕,从后院的门进去的。 墨宝斋不远处的街角,红袖侧着身子盯了许久,那对母女才从墨宝斋出来。 此时已经天色灰黑,夜幕降临。 窦氏和谢星辰说说笑笑地坐上马车回凉国公府去了。 红袖又等了许久。 墨宝斋里的伙计装了三只大箱子,放在板车之上。 红袖跟着那三辆板车,眼看着车将东西送到了凉国公府,又进了怡兰苑。 红袖才回望月楼去。 谢昭昭今日扎铜人扎的认真,因此就错过了晚膳。 这会儿正捏了筷子进食,就听得院内有极轻的落地之声响起。 谢昭昭便放下筷子等着。 片刻,红袖走进来,“小姐,知道地方了。” “何处?” “墨宝斋。”红袖回道:“下午二房的人进去了一个多时辰吧,现在那边送了三只箱子过来,看着都很沉,文房四宝照理说不需要准备那么多,也没有那么沉才是。” 谢昭昭点点头,“那就晚上抽空去看一下,那箱子里是什么,然后让雷兴去墨宝斋也探一探,记着要小心,不要被人发觉。” “奴婢明白。” …… 次日,谢昭昭去陪于氏用早膳,于氏说起窦氏缠着谢威讨要妆奁,脸色很是难看,“她也真是不害臊。” “这么多年了,冲着自家你爹总能露出那种矫揉造作的撒娇神情来,丑态毕露还不自知。” “那爹爹不是每次都向着您吗?”谢昭昭笑道:“您就当看个戏了啊,别气着自己。” 于氏没好气道:“你爹哪是每次都向着我?不过是和稀泥罢了。” 谢昭昭说:“其实爹的想法也能理解,他是心中有愧,难免对这孤儿寡母的多些宽容……而且爹爹要应对外面的明枪暗箭。” “那些危险是我们无法感同身受的。”谢昭昭认真说道:“娘也便是知道爹爹的辛苦,所以这些年就算二房再怎么闹腾,只要不过火,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吗?” 于氏哼了一声,“我是懒得计较,谢家也不缺银钱,能花点银子叫那两个闭嘴,那我便花点银子,不想和她们纠缠。” “是啊。”谢昭昭微笑。 于氏性格再怎么火爆,心底总有温柔的一面,能为着谢威对二房的愧疚,这些年也忍着二房。 谢威则心中清楚于氏为他受了些委屈,看着是和稀泥,实则大多时候也顾着于氏的心情。biqμgètν 若他一味向着二房,这家早翻天了。 红袖此时出现在春和楼内,“小姐。” “你有事要出去吗?”于氏问女儿,“最近不是在和苗先生学医,怎么又要出去?” 谢昭昭四个婢女。 红袖和红霞会武,一般是谢昭昭出门才会跟着的人手。 另外两个香桂和香蓉,是照看起居的贴身婢女。 现在红袖来找,于氏免不得猜测她是要出门。 谢昭昭摇头,“今日应该不出去,只是前几日吩咐红袖帮忙准备点东西,想来准备好了。” “什么东西?”于氏问,“府上没有?” “嗯。”谢昭昭点点头,“金针。” 于氏便没再多说,接下去又问起学医的事情。 谢昭昭陪着于氏聊了一阵子,才离开春和楼。 红袖沉默地低头跟上去,一上回廊,她压低声音说:“确定过了,昨晚墨宝斋上来的那三只箱子里,都是首饰还有金银珠宝。” “雷兴昨晚夜探了墨宝斋,发现那儿并不是普通卖文房四宝的地方,库房里的箱子都存着上好的绸缎,后院还有两个地窖,上了锁。” “他怕打草惊蛇,所以没动。” 谢昭昭淡笑道:“看来这墨宝斋,就是她们窝藏私房小金库的地方了?真是难为我二婶了,我派人盯了这么久,她一点马脚都不露。” “如非这次着急忙慌给谢星辰准备嫁妆,恐怕她不知能藏多久。” 第132章 稀奇古怪 红袖沉声道:“这些年二房从府上拿走的东西应该是放在那里了,小姐,咱们怎么办?” “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查到了,自然不能当做不知道,什么都不做。”谢昭昭淡淡道:“雷兴的石头准备好了吗?”biqμgètν “已经好了。”红袖点头,“只是那墨宝斋是民宅,恐怕不好私闯。” “当然。” 谢昭昭也点头。 如今多事之秋,她如果带人进去抄了里面的东西,必定引起不小的动静,所以直接硬闯,她不会。 谢昭昭轻提裙摆,从廊上迈步下来,缓缓往苗先生院内走,低声吩咐:“你给妙善堂那边去个消息,我下午过去一趟。” “好!” …… 下午,谢昭昭吩咐红霞去南街买了糖炒栗子,又准备了一些糕点。 香桂低声提醒道:“小姐,殿下喜欢喝梅酒。” “我知道。”谢昭昭认真地用油纸包裹糕点,“只是那埋在紫藤秋千下的梅酒要冬天拿出来热了口感才最好,再等几日。” “是奴婢太着急了。” 香桂把谢昭昭包好的糕点放进篮子里,又去装栗子。 “这个先不装。”谢昭昭把栗子拿过来,又捏了个盘子,“剥了皮再装。” “是。” 香桂应了一声,瞧着谢昭昭挽起袖子,认真剥栗子的模样,没有帮忙的打算。 谢昭昭也没喊她,一颗一颗地剥着。 等都剥好了,才重新封了个小木盒子放进篮子里:“这边走吧。” 香桂已经吩咐备了车。 谢昭昭带着婢女绕到了妙善堂,就被掌柜恭敬客气地引进去。 穿过后堂,进到定西王府之后,李嬷嬷前来迎接,“殿下还没回,不过已经送了消息过去,等他忙完应该会过来。” “嗯。” 谢昭昭点点头,把篮子递给李嬷嬷,“里面的栗子嬷嬷温着,等他回来吃。” 李嬷嬷笑起来:“好,奴婢这就派人温着。” 谢昭昭被李嬷嬷请进了寒月轩内,让婢女送了茶水和糕点过来。 李嬷嬷又给谢昭昭找了一些杂书:“这些是殿下平素用来解闷的,小姐若无聊可以看看。” “好,多谢嬷嬷。” “奴婢告退。” 门板轻轻拍合,李嬷嬷退了出去。 谢昭昭瞧了这寒月轩内一圈,禁不住低声说道:“倒是真的放心,把我一人放在此处,也不怕这里有什么机密被我发现。” 她话虽这样说着,但被人这么信任,心中到底是愉悦的。 谢昭昭并不饿,无心去看桌上糕点茶水,就在书房内随意转了转。 只是看,没有去翻动云祁的东西。 屏风之后,内室有床榻,平素他便在此处休息的。 谢昭昭停在屏风边,觉得里面的地方十分私密,到底是没进去。 不过眼神一扫之间,发现他床榻被褥全是深沉的青灰色。 床上摆的衣服也是以玄黑和靛青为主。 想他以前,最不喜欢穿这些深沉的颜色了,总说乌漆墨黑的难看死了。 他以前更喜欢清新淡雅的天青玉白一类。 谢昭昭想,他穿浅色的时候阳光明亮,穿深色的时候又沉稳内敛,各有各的好。 转了一圈,谢昭昭无聊起来,只好回到桌边,随意拿了本书来翻。 无非是些游侠传记,奇人异事。 好些都是谢昭昭以前看过的,没什么新鲜。 谢昭昭一本一本往下翻,忽然停住了所有动作。 她翻到的那本书,封皮上是一对男女,执伞共同看着一个方向,侧边有书名——《偏执太子不放手,将门娇娇逃不掉》。 这…… 谢昭昭瞪大了眼睛。ъitv 这书的名字也太奇怪了。 她犹豫了一下,拿过来翻开看,发现竟然是话本子。 本子短小精悍,讲了一个男追女的故事。 男子是身份尊贵的当朝太子,女子是功臣武将之女。 太子爱将门娇。 但将门娇爱少年将军。 于是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三角虐恋。 呃……书上就是这样形容的。 虽然谢昭昭不知道什么叫虐恋。 后面大致就是,她逃他追,插翅难飞。 最后,少年将军原来是心怀叵测,自然就下场凄惨。 将门娇女在太子的深情攻势下沦陷,两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谢昭昭很是复杂地皱起眉头。 怎么看都感觉这本书,有些现实影子在里面。 这字迹也不是云祁的,不可能是云祁写的,那是谁写出来的? 谢昭昭抱持着狐疑心态,又继续往下翻。 然后发现了另外几本书。 《讨女孩子欢喜二三事》、《鉴婊秘籍》、《渣男那点套路》、《风流权臣俏佳人》。 还有许多谢昭昭无法理解的书名。 这都是什么? 谢昭昭人活两世,也算是走南闯北过,自认稍微是有点见识的。 但这些书,有些词汇她完全是第一次听。 并且她快速翻阅,发现内容也新奇古怪,前所未有。 这几本下面还有一些,名字和这些书类似的。 看书籍新旧程度,有些云祁是翻看过的,比如那个太子和将门娇,还有《讨女孩子欢喜二三事》、《鉴婊秘籍》,其他的应该也没翻看过。ъitv 他、他从哪儿搞来的这书? 就在谢昭昭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一串脚步声。 谢昭昭顿时皱眉。 那脚步声略微沉重,不是云祁! 她立即靠到门边,只顺着门缝看了一眼,神色就是微微一变。 竟是太子! 太子已经进了院子,李嬷嬷面色焦急地朝房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显然太子来的太突然了,李嬷嬷都来不及通知谢昭昭。 “孤进去等他。”太子说。 “这……”李嬷嬷僵硬地笑着。 “怎么,他的地方孤不能随意进出?”太子问道,“是这个意思?” “不是。”李嬷嬷连忙说:“老奴不敢……只是想着殿下不知何时回来,怕太子等的久。” “无妨,我今日无事。”太子停在门前,“还不开门。” “……是。”李嬷嬷硬着头皮,开门时磨磨蹭蹭。 太子略微皱眉,狐疑地看了房间一眼。 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叫这奴婢这般畏缩? 然再怎么磨蹭,那也只是一扇门,终于还是被推开了。 李嬷嬷朝里看了一眼,不见谢昭昭踪影,心里却并未因这松口气,只是更紧张了,“太子殿下请进。” 第133章 跳下来,我接着你 太子迈步进了房间,视线就锁定在桌上摆着的茶水和糕点上。 李嬷嬷一看,顿时面色一灰。 太子一身明黄色蟒袍,缓缓走到桌边,随手将那茶杯端起来。 温的。 他的视线又落到一旁的糕点上,瞧着很是精致。 印象中,云祁似乎并不怎么吃糕点吧。 太子回过头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头垂的更低,解释说:“原以为殿下马上就要回来了,所有让人准备了送过来,谁知是太子殿下过来。” 太子随手把茶水放回去,淡淡说道:“你退下吧,孤自己等。” “是。” 李嬷嬷退走,没一会儿又亲自送了新的茶水来。 上茶的时候,李嬷嬷低眉顺眼,但眼角余光扫视一周,企图找一找谢昭昭,却发现屋中空空,不见人影。 她屏着一口气退了出去。 太子手指拨了拨那茶杯,慢条斯理地也将房间看了一圈。 什么也没发现。 他皱了皱眉,又起身到了屏风后那供云祁休息的里间去。 最后看着一室空荡,皱了皱眉走回桌边坐下。 或许,是他想太多了吧。 而此时,坐在屋梁上的谢昭昭大气不敢喘。 太子来的太快,她只能飞身翻上来。 可翻上来之后又反应过来,下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不能叫太子看见,于是她又赶紧下去。 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藏哪里去,就索性一股脑儿全抱在怀中重新上了屋梁。 屋梁有些窄。 再加上,谢昭昭抱那些书抱的匆忙。 现在书本纸乱七八糟的夹在谢昭昭怀中,她根本不敢乱动。 深怕动一下哪本书掉下去,漏了行迹。 她如今武功恢复,耳力也十分敏锐,可以听得到外面极轻的呼吸吐纳。 那是太子带的贴身护卫。 听说那护卫原是武林高手,受太子相救才投身朝廷,身手极为厉害。 谢昭昭怕被那人发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就这样过了快两刻钟,云祁回来了。 一进来,云祁便向太子见了礼:“父亲怎么忽然过来了?” “怎么,孤不能来瞧瞧你?”太子淡淡说。 “自然不是。”云祁垂眸,“只是最近这几日朝中事务繁忙,父亲照理说是忙的抽不开身。” “的确忙。”太子瞥了云祁一眼,“你应该很清楚孤为什么忙的抽不开身。” 云祁静默一瞬,“三叔之事,我先前就与父亲说过。” 梁王扣押幽云十六州的税收不放。 但国库空虚,怎能由着他想怎样就怎样? 因此梁王一离开幽州,云祁的玄甲军就进入幽州地界,将那一部分税收银子“强征”冲入户部了。 为此事,梁王可谓怒发冲冠。 但偏偏那是税收银子,他不能明着发作。 便让自己在朝中的人搅出各种事情来。 大部分是冲着云祁去的。 云祁前几年为谢昭昭做了不少蠢事,还有一些在西境打蛮人时候的事情,都被旧事重提。 现在每日御史台不知多少弹劾云祁以及云祁手底下玄甲军将军的折子。 太子脸色略沉,“你那些事情现在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你可高兴了。” 云祁笑道:“父亲和皇爷爷不会处罚我,这些事情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很快就会淡下去了。” 太子脸色更加难看,“你就这么有恃无恐?上次赏菊宴孤还没找你说!” “父亲。”云祁说道:“三皇叔大婚之后,肯定会想尽办法离京回幽州去,到时候朝中形势只会更加复杂紧张。” “父亲最近这些时日能休息便休息,养精蓄锐的好。”云祁认真说道:“未来还有很多硬仗等着父亲打。” 太子:“……” 他盯着云祁半晌,长吸了口气,“谢昭昭就那么好?你就非她不可?孤先前和你说的那些,你全当了耳旁风是不是?” “非要惹得你皇爷爷大发雷霆把谢家发落了,你才罢休?” 云祁正色道:“皇爷爷不是昏聩之人,他知道谢家没错,怎么会发落谢家?” 太子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帝王恩宠,从来不是看有没有犯错,有时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今你的这番行径,无疑是把谢家逼在了刀尖上。” “他日谢家获罪,谢昭昭只会更加讨厌憎恶你,不会对你有任何好脸色。” “多谢父亲关怀。”云祁说道:“我不会叫谢家出事,父亲说的那一日,永远都不可能出现。” 太子又是半晌沉默,“那为父就拭目以待。” 话落,太子甩袖而走,可见被云祁气得不轻。 云祁行礼送太子离开后,快速关门。 啪嗒。ъitv 屋梁上有一本书掉下来,正好就是那本《鉴婊秘籍》。 云祁走到屋梁下,朝谢昭昭伸手:“快下来吧。” 谢昭昭绷着神经在屋梁上坐了大半个时辰,整个人手脚都僵了。 现在顾不得多想什么,谢昭昭抱着那些书往下一扑。 云祁将她稳稳接住,带过去放到圆凳上,发觉她浑身都几乎汗湿了,额头也沁着细密的小汗珠,呼吸有些急促。 “吓到了?”云祁笑盈盈地捏了袖子帮她擦汗。 低头时瞧她还抱着那些书,略微顿了一下,之后将书一本本从她怀中抽出来放在一旁,“管这些做什么?你只将自己藏起来就是了。” 谢昭昭没好气地看了云祁一眼,“这要是被太子殿下看到了,不知他怎样想你。” 自然不能叫看到。 尤其是那本《偏执太子不放手,将门娇娇逃不掉》,以太子的聪明,一看就知道书本内容有所映射。 “原来是为我着想。” 云祁笑意加深,十分自然地给谢昭昭捏了捏肩膀,缓解她僵硬的肌肉,又去捏她手臂,“嬷嬷一说我父亲来了,我便丢下事情马不停蹄的回来了。” “我看我若再回来晚些,你真要撑不住了。” “以后我不进你府上,我就在妙善堂后院等你。”谢昭昭说:“免得再出这种事情,或者咱们见面约个其他地方也行。” “好,听你的。”云祁说着,蹲下身去捏谢昭昭小腿。 谢昭昭赶紧躲了躲,“不用……我找你有事。” 第134章 必定娶到手 云祁一顿,就那么半蹲在谢昭昭身边问:“什么事?” “有个叫墨宝斋的地方,我想让大理寺去搜一搜。” “理由。” “二房这些年私拿了府上不少银钱财宝,都藏在那儿了,我想拿回来。” “有多少?” “不知道……”谢昭昭瞅了他两眼:“你问这个,难不成办事还想分点红利么?” 云祁本是随口一问,哪知谢昭昭这样随口一回。 他便感兴趣地说:“能分我多少。” “你想要多少?”谢昭昭问的认真,“几成?” 云祁沉默了。 谢昭昭又说:“打点下属也需要银子吧,两成可够?” 这些银子,若云祁这边不叫大理寺帮忙,谢昭昭不是拿不回来。 只是想别的办法,却要比通过大理寺难得多。 想找别的人插手事情会弄的很复杂,说不定还得花更多银子打点。 谢昭昭从来不是个会舍近求远的人。 若避不开花银子解决,那花在云祁这里当然比花在旁人那里叫她更愿意。 因为她信任云祁。 而旁人,绝对无法像云祁这样办完事还守住口。 云祁站起身来坐在她身旁,却是依然没说话。bigétν 谢昭昭皱了皱眉:“那三成。” “在西境的时候,也曾有蛮人花银子求我办事。”云祁捏着一方玄黑色手帕,贴近谢昭昭,帮她擦拭颈后细汗,“你可知我怎么算的银子?” 谢昭昭问:“怎么算的?” “十成。”云祁倾身而来,唇正好停在谢昭昭耳畔三寸,“还得要他留下命。” 谢昭昭微愣,“蛮人求你办的什么事?” “帮他杀他们部落首领。”云祁漫不经心道:“以及首领全家,抢夺王座,至于给我的银子,便是分他们王庭金库。” 谢昭昭:“……” “我这个人很贪的,找我办事,必得有十成十的好处我才愿意出手。”云祁笑道:“你既要拿钱,三成少了些。” 谢昭昭抿了抿唇。 她竟然听出云祁话中有隐隐不悦。 他不差银子,嫌弃钱少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难道是觉得自己分他银子这事太生疏见外,生气了? 谢昭昭不由暗忖一声“孩子气”,有钱拿还要生气。 然而心中却涌过一抹笑意。 她抓住云祁的手臂。 云祁瞥了她一眼,“怎么?” 谢昭昭的手顺着他的手臂下滑,捏住了云祁的手,认真说:“我说错话啦,你别恼火。” 云祁问:“你哪句话说错了?” “分银子的话。”谢昭昭小指勾上云祁小指,“你财大气粗,哪差我这三两五两的,我说分银子给你,和侮辱你有什么两样?”bigétν “知道就好!”云祁顿了顿,又说:“以后还算的这样清,你便不要找我,爱找谁找谁。” 谢昭昭笑起来:“好。” 云祁见她笑起来眼睛像是盛了满满的碎星,闪烁好看,心中那点郁闷也便消失无踪了。 他又倾了身子,将谢昭昭半湿的发丝捋了捋,“我父亲说的那些,我将谢家逼在刀尖上行走的话,你怎么看?” “是事实,但若非你在我大婚的时候回京,突然对楚南轩发作,谢家如今都成了梁王党了,比因为儿女私情在刀尖上行走更艰难。” 谢昭昭盯着云祁:“如今这局面,我知道你有办法应对,我也会想办法解决。” 上次在宫中花房,谢昭昭就为了谢家周全和云祁吵过几句,还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今日太子偏又说起此事,叫谢昭昭给听到了。 因此,云祁这一会儿看似一切如常,实则心里崩了一根弦。 她说分银子,叫云祁有一种划清界限的感觉。 心情自然就糟糕起来。 但此时谢昭昭的态度无疑取悦了云祁,也彻底抚平了他躁动起伏的情绪。 云祁把谢昭昭拥入怀中,箍在谢昭昭肩上的手臂收的很紧。 谢昭昭的脸颊贴在云祁颈窝,也能清晰听到云祁节奏沉稳有力的心跳。 “我不会叫谢家出事的。”云祁说。 谢昭昭他也必定娶到手。 谢昭昭轻应了一声,额头轻轻一动,蹭了蹭云祁线条明朗的下颌。 又怕他不安心多想,谢昭昭伸出双手,环上他劲瘦的腰。 云祁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笑,其间带着欢欣愉悦。 谢昭昭恍然想,曾几何时,他靠近一点便要下意识退几步。 如今倒是能这般自然亲近,心中只觉安静随和,仿佛本该如此。 谢昭昭勾了勾唇角,垂下头时,眼角余光扫过桌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书,唇角又不禁拉平了弧度,“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云祁顺势看过去,那本《偏执太子不放手,将门娇娇逃不掉》正好就在最上面。 “这几本书的署名都是一个人,叫做桥头说书人。”云祁捏着谢昭昭的手,“你竟然不知道这个人么?” 谢昭昭皱眉,从她怀中起身,“怎么我应该知道?” “这是你家人写的。”云祁翻开那本《将门娇娇》,“分明就是影射你我和楚南轩,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写的不错,所以随意翻翻看。” 谢昭昭思忖片刻,“是五哥么?” “不像。” 云祁摇头,“你五哥脑子里可没这么些新鲜的词汇,况且他每日寻花问柳,哪里来的时间写这些?” 新鲜的词汇? 谢昭昭脑海之中闪过一个人,正要问,却又瞧见其他几本书,“那这些呢?《讨女孩子欢喜二三事》、《鉴婊秘籍》,你时间倒是多,翻看这些杂书。” 云祁瞥了那两本书一眼,面不改色地说:“无聊,随便翻翻。” 实则那两本书是他专门让人买来的,想学一学来追求谢昭昭,但书里讲的那些招他基本没用到。 “我想我知道是谁写的了。”谢昭昭一边把那些书摞好,一边说:“太子的身体怎么样了?刚才我见他,瞧着脸色还算不错,只是听气息稍微有些重。”bigétν “苗先生帮忙留意他平素的饮食起居,如今他身体状态还算好。”云祁眉心微微轻皱:“气息重是因为前些年战场受伤,老毛病了。” “那可得好好调理才行。”谢昭昭也拧起柳眉:“旧伤最是折磨人了,你平素也温和一点,不要老是气他。” “他平素就日理万机,无比辛劳,你若还时常顶他两句,也不知他怎样烦恼……至于我们的事情,我们心中清楚便是,没必要非说点什么惹他冒火。” 第135章 桥头说书人 “嗯。”云祁点了点头,笑说:“你倒是体贴,还未过门已经操心家翁和夫婿的关系了。” “你别油嘴滑舌!”谢昭昭皱眉:“我在和你说认真的!太子只是关心你。” “我知道。” 云祁长吸了口气,一时间神色也有些复杂:“我这次回来,感觉他老了好多,身子也差了很多……其实你说的不错,他对我只是恨铁不成钢。” “觉得我耽于儿女情长,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得到你。” 云祁微微扯唇笑道:“这是他对我的成见。” “我的确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云祁抬眸看向谢昭昭,认真说道:“但我也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在什么位置,该做什么事情。” 谢昭昭鼓励道:“那就做给他看,让他明白!” …… 谢昭昭片刻后便离开了。 云祁吩咐人叫陆汉秋前来。 两人说事的时候,李嬷嬷热了栗子送到房中来,温言说:“方才带来的。” 云祁眉梢微挑,笑意自唇角勾起,捏了一颗来吃。 陆汉秋也想捏一颗。 但伸过去的手被云祁目光那么轻轻一扫,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盯在那儿,然后过了片刻,陆汉秋笑眯眯地收回手:“殿下真是小气。” “你知道就好。”云祁懒懒道:“墨宝斋的事情你办的利索一点。” “明白。”陆汉秋点点头,忽然瞥见桌上那本《风流权臣俏佳人》,视线就忍不住定了三分。 云祁问:“这本子不错,还挺适合你,你要拿回去看看吗?” “……”陆汉秋沉默片刻,“我看过。” 谢昭昭从妙善堂离开之后,回去的路上吩咐红袖留意一下那位“桥头说书人”,并且把他写的所有话本子都买回家。 等回到府上,天色已经有些晚。 当时在云祁那处也没顾上用晚上,一路上便有些饿,但许是饿的过了,回到望月楼时,竟然又不太想吃什么了。 但香桂还是坚持给谢昭昭准备一份汤面,两碟小菜。 谢昭昭一边吃东西,一边想着方才太子说的话,又想起前面云祁说过楚南轩身份之事。bigétν 一个前朝公主的儿子,游走于新朝的各个皇子之间,绝对是居心叵测。 但如何戳破他的身份,叫皇上知道? 云祁说挑拨周王和梁王,也不知是何挑拨办法。 罢了。 谢昭昭垂眸。 她先解决谢星辰这件事情。 不急,一件件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谢昭昭过的很平静,每日便去苗先生那里联系扎铜人,偶尔陪于氏用膳,或者随着于氏一起去看谢嘉嘉。 她自己基本不外出。 谢星辰也看似安分地在府上认真待嫁。 宫中派了两个严肃的嬷嬷来,教导了谢星辰皇室礼仪。 很快就到了十月末。 出嫁前夜,怡兰苑里灯火通明。 谢星辰睡不着,她看着满院子挂满红绸,贴满红纸的箱笼,有些恍惚不确定。 自己就真的要这么嫁了吗? 窦氏也睡不着,一半担忧一半兴奋。 忧的当然是谢星辰去到梁王府后的日子。 梁王不好相与,谢星辰也不知道能不能得他的喜欢。 还有那些梁王府的侧妃们,她都已经花了大笔银子找人打听过了,全不是省油的灯。 万一梁王不喜欢谢星辰,不帮衬她。 梁王府那些侧妃岂不是要欺负死女儿了! 那一半的兴奋,则是为着赫儿。 前两日,宁妃召谢星辰入宫说话,浅浅提了两句。 因为五年前观音殿那件事情不体面,所以不能公告天下赫儿是谢星辰生的。 但赫儿依然会是她的孩子。 等谢星辰入了梁王府过一段时间,便会下道旨意,将孩子养在她名下,也会入皇室玉牒。 这无疑一下子抬起了谢星辰的身价。 皇孙之母啊。 便是凉国公谢威见了,也得礼让三分。bigétν 瞧着谢星辰闺房内亮着灯火,窦氏整理好心情,上前去叩了叩门,“星辰。” “娘。” 屋内传来谢星辰的答应声,片刻后婢女霜序便将门打开,“夫人请进。” 经过嫁妆这件事情,谢星辰对窦氏的火气总算消了。 母女俩手牵着手,窦氏温声劝道:“好孩子,到了梁王府之后要尽量讨得梁王喜欢……他府上侧妃多,也不是年轻冒失的小伙子,见多了女子,脾气耐性肯定不好。” “遇事你多想想,多忍一忍,切勿随意发作,要惹恼了梁王殿下,你在府上的日子就不好过。” “我知道。” 谢星辰这段时间也想了好多,早明白这个道理,“我嫁过去之后会注意的。” 又说了一阵子体己话,窦氏劝着谢星辰早早休息,才离开谢星辰这屋子。 谢星辰送她到了门前,瞧她下楼之后,却没去休息,而是缓缓转到了窗口那儿,盯着底下一院子的箱笼,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霜序从外面进来:“小姐,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使了多少银子?” “一百两。”霜序低声回话,“那婆子一个月的月银才不到二两,一百两她几年都赚不到,一口就答应了。” “奴婢当时蒙着脸,只漏出眼睛,然后给完她银子,便故意和轿夫说话。” “她果然就在后面跟着偷听,现在她必定以为奴婢是七小姐身边的人,到时候东窗事发,也只会查到七小姐身上去。” “办的不错。”谢星辰冷笑:“没道理我这般凄惨,却叫他们好端端的看戏……定要叫他们也丢尽脸面,狗咬狗,一嘴毛!”biqμgètν 十月末,圣京的天气已经很冷,早晚将水泼出去都能结成冰。 一股冷风吹来,谢星辰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小姐!” 霜序赶紧上前去,拿了披风把谢星辰笼住,“您别站在窗口了,仔细着凉。” 啪嗒。 谢星辰把窗棱放下来,回到床榻上去,在霜序的服侍下歇息了。 霜序从房中退出,一路下楼回自己的房间时,只觉冷风阵阵,从衣领钻进去,冻得人瑟瑟发抖。 “今年的冬天真冷……才十月天就冻死个人了。”霜序嘀咕两声,抱紧手臂跑的极快,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廊下给谢星辰守夜的婆子也被冻得厉害,支撑没多久就直打哆嗦。 院子外面,凉国公府的巡逻府兵正好经过,穿着盔甲,握着长戟,看起来威武又安全。 婆子抱紧双臂猛跺脚。 没一会儿,有一队巡逻府兵经过。 今晚巡逻的人似乎多了些。 是了,明日就是婚礼,到时候送嫁的宾客不少,今晚肯定要收好了府宅,确保明日一切顺利。 婆子琢磨了会儿,跺着脚赶紧下楼,到后面烤火去了。 第136章 好言好语 暗夜里,院内似有人影晃动,还有极轻的咔咔声。 那声音很小很小。 在寒风呼呼声中几乎分辨不出。 子时过,望月楼二楼,谢昭昭闺房的窗户被敲响。 谢昭昭还没睡,正靠在床边翻看一本“桥头说书人”的话本子,闻声随口问:“怎么样了?” “成了。” 窗外传来红袖的声音:“大理寺那边也传了话,明日一早去办那件事情,请小姐安心。” “明白了。” 谢昭昭应了一声,吩咐道:“辛苦你们了,今晚早点休息吧。” “是……不过小姐,最近怡兰苑那边稍微有点蹊跷。” 谢昭昭一顿,“那你进来说吧。” “是。” 红袖应下,片刻后推门而入,也带来一阵寒风。 为防自己身上寒气冷着谢昭昭,她停在了屏风外面回话:“霜序最近出府很频繁,有时是去买糕点,有时是去买针线……” “但她是二房那边谢星辰最信得过的丫头,也是要陪嫁到梁王府去的,买东西这种小事一直叫她出去,着实是奇怪了些。” “的确。”谢昭昭单手托腮,另外一手轻轻捻着话本子。 “不然奴婢乘夜过去,把她拉起来问一问?” “这样吧,你悄悄将人提到我这里来,我来问。” “是。” 红袖退下之后,谢昭昭又拿起话本子继续翻。 这会儿她翻的是一本《病娇城主非我不可,救命啊》。 名字尴尬的让人不忍直视。 内容么……俊美的神仙一样的城主大人在外人面前心狠手辣,在女主角面前温柔如风,女主角不能离开他三步远处,吃喝拉撒必须在一起。 女主角对别人笑了一下,城主就杀了那个人。 女主角赏了家丁一颗包子,城主砍了那个家丁的手。 如此累累…… 女主角受不了了,便不要命的逃跑。 但她弱小无助,于是只能求别人帮忙。 很奇怪,大家明明知道城主大人的性情,但总有被女主天真善良感动的人,帮助她逃跑。 然后帮助她逃跑的人都下场凄惨。 要么断手断脚,要么丢了性命。 女主角很为这些人伤心痛苦,发誓要为他们报仇,依然不改逃跑志愿。 然后城主大人有个神医朋友,也被女主角感动了,帮助女主角逃跑。 这一回她成功了。 因为她给城主大人下了迷药。 城主醒了之后又立即暴怒,把女主角抓回来,还把那个神医朋友也锁了起来。 看到这里,谢昭昭频频皱眉。 既然能下药,怎么不下点毒药,直接杀了,女主既能得自由,也是彻底的报了仇。 偏偏只下迷药,还得叫城主醒了再折磨其他人。 话本子最后一页就停在城主的眼神上。 上面是这么写的,三分偏执三分阴郁两分嗜血两分癫狂。 这眼神……是人的眼神吗? 不得不说这故事很是离谱,但谢昭昭竟还想看看后面如何。 瞧着那“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谢昭昭把话本子放到一边,去床头的木匣子里翻找后面的,却没找到。 正懊恼字迹,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小姐,奴婢把人带来了。” “进来吧。” 谢昭昭坐正身子。 开门声响起,红袖提着软趴趴的霜序进来,丢到了外面的地上,然后蹲下身子随手拍在霜序身上某处穴道。 “嗯……” 霜序叹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等看清楚眼前一切,瞬间惊慌失措:“七、七小姐?!” “这么晚了还将你叫来,属实是不好意思。”谢昭昭微笑道:“不过我有件事情,须得你为我解惑,也只能半夜打扰了。” 霜序满脸惊恐:“小姐、想、想让奴婢解惑什么?” “你最近老出门,真的有那么多事情可办吗?”谢昭昭从床上下来。 她已经就寝,如今一身藕色宽松中衣,反衬的那纤腰不盈一握,几乎长到膝盖处的乌发中分披垂,更衬的那张脸白如玉瓷,精致的仿佛仙女。 霜序眼底闪过一抹惊艳,竟有片刻失神。 但转瞬,她就紧张地低下头。 谢昭昭绝不是仙女。 仙女眼中不会出现那种冰冷的像是能沁出刀子,随时杀人的眼神。 谢昭昭半蹲下身子,温声说道:“你不然与我说说,你都出去办的什么琐事,我最近都没见着我那二姐姐,也好了解了解她。” “奴婢没办什么……”霜序强笑:“就是买点琐碎小东西。” “哦?” 谢昭昭挑了挑眉:“买什么呢?” “买针线、买糕点、还有文房四宝……”霜序低着头,尽量忽视谢昭昭那道冰冷莫测的视线,硬着头皮说道:“一些嫁妆没补齐,所以奴婢出去补这些小东西。” “哦,这样啊。” 谢昭昭笑着,抬了抬手。 红袖立即递过去一张银票。 谢昭昭捏了一角,送到霜序面前,“五百两,只要你说几句实话。” 霜序瞪大眼睛看着那张银票,双手也捏住紧了衣袖。 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这么多的银子! 谢昭昭循循善诱:“我知道你还有个弟弟,如今要读书了,你若肯告诉我实话,我可以帮他安排一下。” 霜序猛然抬头看向谢昭昭,“七小姐——” “你为这事愁了好久吧?”谢昭昭微笑:“只是我那二姐姐如今忙着自己的事情,哪能顾得上你?等她去了梁王府,恐怕更顾不上你了。” “你弟弟年岁不小了,再不安排,可就要错过了。” 霜序咬唇半晌,“七小姐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知道奴婢的家事?” “我自有我的渠道。”谢昭昭淡淡说道:“怡兰苑里的事情,我都了解……我还知道你——” 谢昭昭的指尖点上霜序的肩头:“一直帮你家小姐和楚将军传信,快六年了。” 霜序连忙道:“奴婢、奴婢没有做对不起七小姐的事情,奴婢、奴婢只是传信而已,真的!” “我当然知道,对不起我的事情是我那二姐姐做的,你不过奉命行事。”谢昭昭歪头,“我这般好言好语地和人说话,如今真是极难。”bigétν “上一次香玉冲撞了我,是什么下场,你应该听到过。” 霜序顿时脸色煞白,“奴婢、奴婢、奴婢都告诉七小姐,饶命啊!” 第137章 好戏开锣 打杀一个奴婢,对大户人家来说不过主子抬抬手的事情。 霜序虽说是谢星辰的奴婢。 但谢昭昭只一个冲撞主子,不敬主子的罪名越俎代庖了,也是宅门内的事情。 霜序太过清楚,谢星辰虽然对她还算不错,也不到为了一个婢女就能来和谢昭昭拼命的地步。 就算谢星辰会为她报仇……可她人都死了,报了仇又能怎么样? 她和弟弟相依为命,她若死了,弟弟又怎么办? “聪明的丫头。”谢昭昭笑了一声,站起身回到床榻上。 红袖立即上前给谢昭昭拉了被子盖好。 谢昭昭淡淡问:“说吧,你最近出去,到底是忙什么了?” …… 这一夜,凉国公府寂静无比。 一夜寒风之后,第二日早起,那怡兰苑内刷了红漆的箱笼上落了一层白霜。 院子里的婆子奴仆赶紧用热毛巾将上面的白霜擦的干干净净,露出下面鲜红喜庆的颜色。 谢星辰卯时刚过就起了身,由着宫里的嬷嬷和喜娘梳妆打扮。 窦氏在厅内招呼着前来送嫁的女眷们。 于氏立在厅中,面上维持一点点基本的淡笑,心里却是念叨,总算要出门了,送走一个就只剩窦氏一个,以后眼前能清净一些。 谢昭昭扶着于氏的手臂站在她身侧,垂着眼帘,看起来稍微有点憔悴。 除非必要,她是基本没怎么开口。 于氏瞧了一眼,关心地问道:“昭昭,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还好。”谢昭昭柔声回:“小月子了,有点疲懒。” “怪不得……”于氏皱眉说:“等会儿送嫁到梁王府,你别去了吧。” “那怎么行啊?”谢昭昭摇头说:“必须得去的,不然被人抓住了把柄,拿出来说我不敬皇家可就不好了,娘也知道,如今定西王被人盯着,我也被人盯着。” 于氏眉心皱得越紧,心道:这还不是云祁张扬跋扈不知收敛? 谢昭昭名声受累,被人妒恨针对,大半都是那厮惹来的。 如今陈书兰都进京了,他竟然也丝毫不知道收敛。 于氏心中把云祁臭骂了一顿,面上却关怀无比,“那就过去瞧瞧,大礼完了找个理由回来便是。” “嗯。”谢昭昭应,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大秦重修了礼制,婚礼要在午时之前举办。 皇家婚礼,何时出门何时上轿何时大礼更是规矩严明。 大妆一个半时辰之后,新娘盖好了红盖头坐在喜房等着。 此时天也已经大亮,前来凉国公府送嫁的男宾女眷基本都到了。 江宁侯夫人如今看到于氏恨不得把白眼翻飞,大笑着便去拉窦氏的说恭喜的话,大家看着这满院子的嫁妆,也是羡慕不已。 众人纷纷琢磨,果然是嫁入皇家了啊。 就算于氏这大房夫人再怎么不乐意,也得拿出老本给二房添嫁妆,维持体面。 瞧瞧那些屏风摆件,一个个都是价值连城的。 她掏出这么多的好东西给二房,也不知,到时候自己的女儿谢昭昭出嫁的时候还有没有好东西做陪嫁? 不过谢昭昭原本和楚南轩有婚约。 如今这婚约是名存实亡,能不能履行都是二话。 但偏偏谢昭昭又在赏菊宴和云祁纠缠不清,那云祁是要和陈书兰赐婚的啊。 过不了多久,赐婚圣旨就会下来。 到时候云祁娶了陈书兰为正妃。 以凉国公府的身份地位,断然不可能叫嫡女去做侧室,宣武皇帝和中山王肯定也不会任由他们胡闹。 那到时,谁还会要谢昭昭这个既和楚南轩不成,又和云祁纠缠良久,还早已经过了婚嫁年龄的女子? 说不准会嫁不出去! 想到此处,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很是微妙。 谢昭昭靠在于氏身边,又小小打了个哈欠。 对于旁人莫测的打量,她似乎毫无感觉。 “吉时到,新娘出门!” 就在这时,有宫中司礼的内官高喊一声,众人都安静下来,让开了院子里的位置。 喜嬷嬷背着一身吉服的谢星辰从怡兰苑楼上下来。 谢星辰用盖头蒙着脸,但那吉服十分繁复华贵,霞帔之上左右各缀着一排珍珠以及无数的金色碎叶饰物,手腕之上也是皇家亲赏的鎏金缠丝手镯。 其他各样饰物更是精致华美到让人晃眼。 足以见得礼部对梁王和凉国公府的重视。 有人低声问:“这霞帔上缀珠子有说法吗母亲?” “嗯。”另有一人回:“缀一排珍珠和金叶是娶侧妃,若是缀两排的,那是娶正妃。” 先前的女子“啊”了一声低呼道:“侧妃便这样大的排场,这样精致好看的衣裳,那皇家迎娶正妃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样子。” “皇长孙殿下还没成婚,到时候他娶正妃你便有的瞧了。” 这对母女的声音很小,但因为距离谢星辰很近,被她听在耳中。 谢星辰忍不住捏紧了身下嬷嬷的衣服。 定西王娶正妃? 娶谁也不能娶谢昭昭这个贱人,再叫她压自己一头! 转而谢星辰想到今日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她又极冷地哼了一声。 过了今日,谢昭昭开罪皇家,永远不可能和自己一样,嫁入皇家! “姑娘轻些。”嬷嬷语气有些不好,“你捏的老奴这样疼,老奴吃痛背不住您,将您掉下去可就不吉利了。” “……” 谢星辰连忙松了手,低声说了好几声“抱歉”。 嬷嬷一路背着谢星辰往外走,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被捏到了蓄意报复,走的很是不稳。 谢星辰被颠了一路,放进花轿里的时候也是重重一摔。 凤冠撞到了轿门砸到了头,谢星辰头晕眼花,刚坐好,那嬷嬷就喘着气说:“起轿!” 谢星辰被摇了好一段路,勉强坐稳的时候气的脸色铁青,心底咬牙骂道:贱奴! 等她入了梁王府,坐稳了位置,看她怎么整治这些人! 花轿前行,于氏也窦氏一起送了宾客,便也各自坐上早准备好的软轿,前往梁王府观礼。 出发之前,于氏关心地询问谢昭昭可否撑得住。 谢昭昭点点头:“我好着,撑得住呢。” 梁王府上好戏即将开锣,她怎么可能撑不住? 第138章 正妃侧妃 花轿一路到了梁王府。 此处已经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虽说梁王掌管幽云十六州,平素不在京中,但因为他战功赫赫,在朝中也有些势力。 如今还是娶凉国公二房之女。 今日前来贺喜的宾客简直将梁王府挤的人满为患。 连着两条街都停满了宾客们的马车和轿子。 梁王一身暗红色蟒袍,发束金冠。 虽然卸了盔甲,但到底是如今大秦势力最强的藩镇之王,周身隐隐之间依然散发凌厉气势。 相较于他的锋芒毕露,一身明黄蟒袍的太子显得温和的多。 “今日是三弟的大日子。”太子立于梁王面前,“孤特来贺喜。” 梁王淡淡道:“纳个侧妃而已,说不上什么大日子……多谢大哥赏脸,进去说话。” “好。” 太子含笑点头,和梁王并肩往大厅走。 云祁随在太子身后。 明明他们在朝堂上相互弹劾,水火不容,但在今日此时,梁王并未多看云祁一眼,云祁也一直面含淡笑,似乎朝中嫌隙不存在。 今日男宾女眷极其的多。 有些人都是只听过这些皇子龙孙的名号,没机会见真人。 如今见了,打量过后,自然心中免不得一阵比较。 梁王不愧是最强藩镇。 但那姿态,那气势,似是有点锋芒太露了。 太子虽然看着温和浅笑,但眼眸深邃,一派天家气象,一看便是个深藏不漏的。 怪不得宣武皇帝赞他上马能战,下马能谋,文武双全,是宣武皇帝最喜欢的儿子。 至于皇长孙云祁…… 这几年只听他桀骜不驯,不服管束,追着凉国公家的幺女闹得满城风雨。 可如今再见,他虽眉间桀骜飞扬,但眼神内敛沉稳。 随在太子身边,倒瞧着和太子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看来时光真的能磨砺人的性情。 在西境边陲待了五年多的时间,这位皇长孙殿下也变化颇大。 “咳咳……花轿到了。” 梁王身后立了一个清瘦人影,声音低柔带笑。 众人看过去,却是周王。 比起其余的皇子龙孙,周王无疑没什么存在感,大家看过一眼,便将视线转向从花轿之中下来的新娘。 大秦在嫡庶尊卑上面延续前朝礼法。 或许因为宣武皇帝出身贫寒,他本身对嫡庶尊卑的概念并不强烈。 他对自己的儿女素来一视同仁。bigétν 他更在乎能力。 如今,各皇子诸王镇守边关,太子稳坐京师,从表面看,倒是一派和谐。 不过最近这一两年,宣武皇帝对嫡庶尊卑之事似乎又看重起来。 皇族娶妻纳妃的规矩也由礼部修的十分严格。 正妃就是正妃,侧妃便是侧妃。 取侧妃的皇子龙孙不穿正红,所以梁王今日着暗红。 娶正妃一般都要在宫中行大礼。 侧妃却不是。 只要在皇子府中行礼便是。 看着那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缓缓走到喜堂内来,太子笑道:“三弟,吉时到了,行礼吧。” “是。” 梁王拱手给太子回了礼,过去牵过喜娘手中红绸另外一段。 整个三拜过程中,他神色都没什么变化,也几乎不见喜色。 仿佛行礼便是完成一份旨意。 大家约莫都猜得到,他对这位新侧妃是不太满意的。 不过梁王本就对女人未见得执着,这幅姿态也正常。 窦氏将一切看在眼中,咬唇暗怒,却偏无计可施。 云祁立在太子身侧,眼神流转,不露痕迹地在人群之中寻找着,恰逢看到谢昭昭掩嘴偷偷打哈欠,忍不住唇角微勾。 观礼的人群之中,谢昭昭眼皮微重。 要不是怕一直打哈欠失礼,她真的就控制不住了。 “你昨夜做什么了?困成这样。” 忽然,有个身穿浅蓝色百蝶穿花裙的女子靠过来,低声笑问。 谢昭昭抬眸一瞧,却是陈书兰,一时抿了抿唇,淡淡说:“没睡好,让陈小姐见笑了。” “怎么会?我也没睡好。”陈书兰拿起团扇半遮面,也打了个哈欠,“京城好冷,晚上冷到睡不着……你字写得不错,改日再帮我写两幅能行吗?” 谢昭昭打量了她两眼,笑道:“这个好说。” “那就先谢谢了。”陈书兰说道:“我还有些画作上面都没题字,等这里完事咱们好好探讨探讨。” “好。” 于氏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挑高了眉毛。 若说陈书兰居心叵测吧,她那眼神真诚的很。 可莫名其妙就示好,非奸即盗。 实在是应该小心一些。 “昭昭。”于氏拉了拉谢昭昭的手:“礼成,该入席了。” “好啊。”谢昭昭转向陈书兰,“那改日聊。” 两人告别之后,于氏带着谢昭昭离开,低声提醒:“和人相交多存个心眼。” “我明白的。” 谢昭昭乖顺地点点头,眼眸微抬,看着梁王牵着谢星辰往后面院落去。bigétν …… 谢星辰紧张无比,捏紧了手中红绸。 她身旁有喜娘扶着,走的很稳,还可以顺着盖头的边缘看到,走在前面的梁王那沉稳有力的步伐。 先前她在花房穿错衣服得罪梁王,也不知今日他会不会问罪? 若问罪自己要如何应对? 若不问罪……就要行周公之礼。 她害怕梁王靠近。 可却偏得靠着亲近梁王才能在这府上站稳脚跟。 一时之间,她心中矛盾又难受,别提是什么滋味。 吱呀。 新房的门开了,梁王进到房内,随手便撒开了红绸。 站在一旁的喜嬷嬷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敢开口。 下一瞬,梁王直接往外面走去。 谢星辰愣了一下:“殿下!您还没掀盖头!” “本王要干什么,还需要你来教?”梁王冷笑一声,“先前的礼数不过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如今进了房,本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至于你,最好闭上嘴巴安分守己。” 谢星辰僵住,“我、我……” 梁王哪听她废话,一甩袖便走了。 喜娘们上前把门关上,扶着僵硬的谢星辰到床榻那里坐下,便都各自站在了外间,没有人吭声。 今日也不知为何,到了出门的时候霜序都没在,以至于没跟过来。 其余陪嫁的丫鬟被拦在外头,谢星辰如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一时之间,谢星辰只觉得委屈至极,眼眶瞬间就红了。 但想到今日宴席之上可能发生的事情,她顿时又止住了眼泪,眼底闪过一抹阴沉的冷笑。 第139章 臭气熏天 梁王回来的很快。 因为他身份贵重,没有人跑去灌酒和闹他。 更没人不识相的询问他为何不多在新房待一会儿,回来的这般快。 只有窦氏,把一切看在眼里,咬碎银牙。 这梁王,只怕进到新房之后连盖头都没来得及掀便出来了,样子都不做的圆满一点。 这是对星辰不满意? 也不知道她给星辰准备的东西,今晚有没有机会用得到…… 窦氏眼神扫视了一圈。 这梁王府,她真是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梁王直接入了主桌,便和太子推杯换盏起来,兄弟感情看着极好。 喜宴上的其他人也一切向好,宾主尽欢。 忽然之间,不知何处传来“噗”的一声响。 声音不高不低,只有西南角落那桌的几个人留意到。 那桌坐的都是些有品级,但如今赋闲在府上的武将。 大家皱起眉头,相互对视,视线最终落到了楚南轩的身上。 今日,楚南轩在被邀请的宾客之列。 只是因为如今在朝中处境尴尬,便被让到这么个犄角旮旯的位置上来。 他心情烦躁,根本无心动筷子。 同桌的其他官员客气敬酒的时候,他以酒消愁,喝了两杯。 谁知竟—— 噗。 又是一声。 这一桌的人,乃至是邻桌的人都朝着楚南轩看过来。 楚南轩脸色一瞬间僵硬扭曲,手扶在膝盖之上,缓缓握紧,手背上青筋鼓动,暗自用力提气,控制住那股不断往下卸的内气。 但显然这样的控制是徒劳的。biqμgètν 噗、噗—— 接连又是两声,并且这两声比之先前更高更响亮。 一股异味在席间开始穿梭来去。 喜宴上的谈笑声逐渐安静下去。 所有人都盯着那边。 有的女眷甚至捂住了口鼻,眉宇之间也不受控制地浮起嫌弃之色。 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发出如此响亮的声音,释放如此恶心的气体,简直是、是有辱斯文,该立即找个挖个地洞去钻才是! 于氏也皱起眉头,声音极低地说:“是谁这么不讲究?” “不知。”谢昭昭靠着于氏,用手帕掩着口鼻。 主桌靠近男宾席,男宾们显然比女眷更加清楚,制造出这番动静的人是谁。 大家看待楚南轩的神色都变得一言难尽,复杂不明。 楚南轩浑身浑身僵硬如石雕,站起来告罪也不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不行。 因为,他喘了口气的瞬间,竟然又失控“噗”了一声。bigétν 如今场面十分安静。 他这一声就十分的响亮可怕,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女眷那边都听出了大概的方向,朝着那西南角上的赋闲武将那个方向看过去。 有的女眷脸皮薄,甚至涨红了脸色用团扇颜面,不敢相信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有人毫无顾忌地发出这种声响。 那些同桌的赋闲武将再也坐不住,全部起身往后退。 一下子,楚南轩成为了所有人的眼中焦点。 梁王的脸色极为难看。 这场婚礼本身就叫他厌烦,不过是顺了宣武皇帝心思,才勉强走完了场面上的礼数。 如今楚南轩竟在自己的喜宴上放屁? 还是一串毫无顾忌的连环屁。 这不是打他的脸! 梁王捏紧了酒杯,正要发作,忽然间不知是谁又“噗”了一声,又沉又闷,却是从西北角传出的。 接下去,楚南轩那个桌上的其他武将有人失控地“噗噗”出声。 其他好几个桌上陆续也传出“噗噗”之声。 一时之间,整个喜宴“噗噗”之声此起彼伏。 异味穿梭在宾客们之间。 不但是女眷,有的男宾都甚至捂住了口鼻。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噗噗”声给惊住了,竟然无一人敢开口说话,全部惊恐地相互对视。 有的人甚至暗中夹紧双腿,深怕下一刻自己也“噗”出一声来。 梁王的脸已经绿了,“都怎么回事?!” 太子皱了皱眉,面色尚且算平静,“若一人身体不适,略有些失控还说的过去,这么多人同时身体不适,就有些蹊跷了。” “不错。”周王眉心紧皱,“定然是这席上的东西有点什么问题,三皇兄,立即叫人过来查一查。” 梁王黑着脸:“来人!” 王府管家连滚带爬地到梁王面前去,脸色白的惨无人色,“殿下、太子殿下稍等,小人立马去查,马上、马上就去!” 在这等待的过程之中,“噗噗”之声依然是不断。 管家吩咐了人,将那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宾客全部请到外面去。 有的人涨红着脸连忙告罪,夹紧屁股跑了。 楚南轩也想告退一声,无奈刚一站起身,就失控地一直“噗噗噗”,话都来不及说,整张脸变成了五颜六色,所有人看他的那种眼神,叫他恨不得当场自刎。 最后还是被他贴身的长随勉强拉着才离开。 如此这席面上臭气熏天,自然是待不下去。 梁王府只能紧急送客。 只有太子等人,随着梁王一起到南阁楼去等管家查探结果。 云祁也未离去。 今日着实叫他大开眼界。 他可不信这是什么巧合,当然得留下来看个清楚。 谢威也是开了眼界。 因为是谢星辰的大伯,他当时和太子与梁王一起坐在主桌上,因此也一并到南阁楼去等候。 他心中不禁思忖,这中间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到底是什么人,敢在梁王的婚宴上如此胡闹,叫梁王丢尽脸面。 那“噗噗”声,似乎是从楚南轩那儿开始的。 最近朝中又正好有一个人和梁王针锋相对,难道是—— 谢威不露痕迹地朝着云祁看了一眼。 有这个本事,有理由还有胆子这么干的人,似乎就只有他。 其余也有人朝云祁看,视线莫测,显然和谢威一样想法。 梁王也朝着云祁看过去,眼中霜刀冰剑,恨不能将云祁寸寸凌迟,“皇侄,你觉得今日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算上这一次,我只来过皇叔府上三次而已。”云祁挑眉:“皇叔府上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前因后果,我又如何知道?”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云祁一眼,片刻后又默默收回视线。 如此损害皇家颜面,如果真的是云祁做的,那定要好好教训才是。 第140章 郡主云姗 婢女上了茶后慢慢退下去,几乎可以称得上谨小慎微,唯恐因为宴席上的事情被迁怒。 阁楼之中,寂静安然。 大家各坐各位,经过外面那么离奇的一场事情,现在连交谈的兴致都没有了。 一柱香之后,管家快步进到阁楼内。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管家看过去。 “查到了?”梁王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回殿下……”管家欲言又止,“是、是、是郡主。” “什么?” 梁王略微怔了一下,粗眉紧拧,“谁?” “是府上的、小郡主。”管家战战兢兢地回,“有仆人看到早上天不亮的时候,郡主在酒水里面放东西。” 阁楼内一时间又静了良久。 “你说是云姗?”梁王问罢,怒极之下一拍桌案,“岂有此理,将她给本王带过来!”biqμgètν “是、是。” 管家连声应罢,快速离去。 阁楼内其他人的视线又从云祁身上过,一时间都有些讪讪。 原来是梁王郡主所为,大家方才还以为是云祁呢,真是冤枉人家了。 太子静静喝茶,没太多表情。 就算是云姗做的,可云姗一个痴儿,没事给酒水里放东西做什么?而且那些东西能引起这种轩然大波,云姗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些东西? 怎么说都是蹊跷的。 周王微微拧眉,显然也没想到这事能和云姗扯上关系。 毕竟,云姗自幼就心智不全,是个傻女,除了吃喝,别的什么都不懂。 梁王虽对府上的女人们无感,但对这个女儿却还算维护,一直派了妥当的人照看云姗生活。 在前往幽云十六州就藩的时候,梁王也将云姗带在身边。 他心中便如太子所思那本,只觉得这事奇怪至极。 此时,院子里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伴着一个少女娇憨的嚷嚷声:“你们不要拉我,谁再拉我我告诉父亲,砍断你们的手脚!” “小郡主,咱们快些吧,殿下等着呢。” 管家声音极低,不敢催促,语气里面只有祈求,“求您了。” “要我快点也可以,你得给我骑大马,背着我爬上去!” “这是楼梯,老奴这身子骨,恐怕背着郡主要将您掉下去,不然换个年轻力壮的背您上去?” “那……那也好吧!”少女催促道:“快点,不然我可走了!”bigétν 外面一阵窸窣声,似是有人跪在了地上,驮起那娇贵痴傻的郡主开始顺着楼梯爬上来。 少女大笑着喊:“驾驾!你这马儿好没用,根本跑不快!” 阁楼内,众人不约而同垂下眼眸。 太子皱了皱眉。 显然对这种将下人做牛马的行径十分不悦。 但此处到底是梁王府,且在场的人极多,还要问席面上的事情,太子顿了顿,到底没没吭声。 梁王倒是面色没什么变化,依然阴沉冰冷。 想来这骑大马的事情与他来说没什么了不起的。 只是那“大马”实在太慢,叫他等的烦躁。 因此外面“驾驾”的声音响了两三次后,梁王便暴怒喝道:“滚进来!” 外面,云姗笑闹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便有一个粉嫩的人影冲进阁楼,一下子扑到了梁王怀中:“父亲、父亲,你好凶。” 梁王今日气坏了,一把就将云姗甩出去。 云姗跌在地上,痛的唔唔哭起来,“父亲你不喜欢珊儿了,你肯定娶了坏女人,等她给你生孩子,你就不要珊儿了,呜呜呜呜……” 云姗长相清秀,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看起来着实是可怜惹人疼。 完全无法和方才那个吆喝着骑大马,还威胁下人要将他们砍手砍脚的人联系在一起。 “闭嘴!”梁王怒喝一声,“现在我问你话,你老实回答,不然就把你关起来,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 云姗哆嗦了一下,瞬间眼泪就止住了,简直可说是收放自如。 梁王问道:“管家说你在酒里偷放东西,为什么偷放?” “我、我……”云姗撇了撇嘴,“他们说父亲娶了漂亮的新娘子,以后还会有乖巧懂事的弟弟妹妹,就不会再要我了。” 梁王继续问:“谁们?” “下人,厨房的!”云姗恨恨道:“他们还说我是个傻子,是个小疯子,讨人嫌!” 梁王缓缓朝着管事看过去。 管家“咚”的一声扑跪在地,“殿下息怒,小人立马就将厨房那些贱奴全都处置了,殿下息怒啊!” 太子眉心轻皱,却关注另外一件事情,“珊儿,你可还认得我吗?” “咦?”云姗眨了眨眼睛,“认得啊,前几天我见过你,你是太子伯伯,你也来我家做客了吗?” “嗯。”太子微笑,温和慈爱,“你告诉太子伯伯,你给酒里放的东西是谁给你的?” “东西?” 云姗皱起细细的柳眉,琢磨了好久好久,“啊”了一声说:“是个婆婆,我偷她的!” “我看到那个婆婆把那个东西抹在杯子上,然后还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喝了能放屁,还说什么,要叫姓楚的难看。” “哪个婆婆,你还认得吗?” “认得!”云姗快快点头,“她是这样走路的!” 云姗站起身,做了个夸张的驼背姿势,“她说抹点东西就赚一百两,太划算了,我想她肯定没见过银子的。” “她还说,新娘子记恨姓楚的,什么有一腿,还说父亲是绿皮乌龟。” 云姗把脸一横,“贱奴!” 梁王整张脸都绿了,阴声说道:“把那个贱奴给本王拿下,好好拷问!” “回、回殿下!”管家压低声音说:“那个婆子已经死了。” 梁王眯起眼:“死了?” “是,掉进井里淹死的,刚刚才发现。” 云姗哼道:“我推的,她活该,谁叫她要说父亲坏话!还有那个新娘子也不是好人,破鞋、破鞋!” 阁楼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云姗说的颠三倒四,但聪明人却是已经听出点端倪来。 新娘子,姓楚的,绿皮乌龟。 难道这嫁进来的新侧妃和楚南轩有点什么首尾? 太子长眉紧拧,显然也没想到会牵出这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 谢威的脸色震惊到难看至极。 楚南轩怎么会和谢星辰有关系?bigétν 太子身侧,云祁双手负后,对这点变故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心底一片笑意。 谢姐姐这手段不错,点到即止,过犹不及。 第141章 他们怎么敢?! 谢昭昭随着母亲一起回府。 路上,于氏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堂亲王纳侧妃的喜宴上,一群宾客放连环屁,搞得整个喜宴臭气熏天!” “梁王的面子全没了!” “应该是有人看梁王不顺眼吧。”谢昭昭淡淡说:“梁王嚣张跋扈,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有人乘着这个机会整治他一下也正常。” “可是——” 于氏蹙眉:“他可是梁王,身份尊贵,又有兵权,谁敢整治他?” “或许有人吃了熊心豹胆。”谢昭昭微笑:“就有这个胆子……反正也和咱们无关,咱们只当看了个热闹便是。” “这倒是。”于氏点点头,笑容放大:“你刚才看到你二婶的表情了吗?” 今儿也是谢星辰的大日子,居然发生这种事情,窦氏一张脸都要气的扭曲了。 于氏想想就觉得畅快的很。 “不走正道,活该遇上这等被人踩脸的事情。”于氏冷哼一声,“想来这件事情要在京中传好些日子,看她在府上还怎么好有脸出来惹人嫌。” 谢昭昭淡淡“嗯”了一声,再不吭声,视线看着外面的街道。 街上百姓穿梭奔走。 梁王府那边,这会儿想必已经问出了前因后果吧? 大婚当日,梁王府喜宴连环屁,臭气熏天,梁王侧妃传出和人不清不楚的桃色流言。 这年前的两个月,酒楼茶肆里,大家的谈资是少不了了。 不过她不能就这么安静的等着看戏。 流言这种东西,总是需要一点东风辅助的,不然就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 一回到望月楼,谢昭昭便叫来红袖,“你让雷兴找些人,将今日的事情稍微引导一下,尤其是楚南轩和谢星辰之事。” “但务必要手脚干净,一定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奴婢明白。” 红袖退走后,立在廊下的红霞又与谢昭昭说道:“小姐,刚才大理寺那边传了话来,今日一早便去查封了墨宝斋,小姐要的东西,已经搜了出来,都封存好了,只等小姐前去。” “这么快?”谢昭昭诧异,又笑起来:“是了,陆汉秋办事,一向快准狠……不急,过两日,风声稍散一些,我再去取。” 怡兰苑里,窦氏一进门就铁青了脸色,“岂有此理!” 好好的婚礼,竟然闹出这种百年都不遇的笑话。 这绝不可能是偶然,一定是有人故意算计的! 可是谁有这个胆子算计梁王? 是她和星辰得罪的人,还是梁王的政敌? “夫人稍安勿躁!”一旁伺候的嬷嬷上前扶住窦氏:“这事情是在梁王府发生的,丢的是梁王的脸面,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会追查到底的。” “到时候是谁做的这件事情,必定会下场凄惨。” “不错……”窦氏深吸了口气,然转瞬有面色忧虑:“可是发生这种事情,梁王必定暴怒,那今晚的洞房花烛岂不是有可能泡汤?”ъitv “我还给星辰准备了特制的红烛……” 燃起来有暖情效果,恰到好处。 若是梁王不去,那是白准备了。 嬷嬷安抚:“如今小姐嫁入王府为侧妃,那东西迟早是用得上的,就算今晚不用,他日也能用,这事情来日方长。” 窦氏默默片刻,暗叹了口气,“也只能盼着她一切顺利了。” “会顺利的。”嬷嬷扶着窦氏到桌边坐下,含笑劝道:“小姐那么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给梁王生过一个儿子,梁王怎么可能不喜欢?” “小姐可还比梁王府上那些侧妃都年轻呢。” 窦氏一听,顿时也有些骄傲。 论样貌,谢星辰的确无可挑剔。 “夫人现在是梁王的岳母了,可以好好歇歇,等着过好日子了。”嬷嬷说着好听的话,站在窦氏身后给窦氏捶肩。 窦氏舒了口气,口中说着“希望吧”,但实则心中已经开始琢磨—— 谢星辰母凭子贵,在梁王府站住脚跟。 梁王只有赫儿一个儿子啊,到时候她去请谢威也从旁帮帮忙,让梁王立了赫儿做世子。 那以后梁王府赫儿当家做主,自己和星辰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再也不必看于氏脸色,更不必受谢昭昭欺辱打压。还有长志…… 如今在边关,都是在大方老大老二的手底下做事,这样下去怎么可能有出息? 等京城这边稳定了,一定得让星辰求梁王,把长志调到京城来做官,这样一家人好好在一起,也赶紧给长志娶妻成家才是。 以后儿女各有美满家庭,儿孙绕膝。 自己这做人母亲、祖母的,到时候便能享受天伦之乐,多好的一幅金尊玉贵的美好生活景象? 窦氏由衷地笑起来,仿佛已经到了那一日。 “夫人——” 有婢女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墨宝、墨宝斋被查封了!” “什么?!” 窦氏猛然站起身来,“什么时候的事情?被谁查封了?” “就是早上,天不亮的事情!”婢女回:“是被大理寺查封的,现在里面的伙计都被下了大狱,里外都是大理寺的官兵守着!” “他们、他们怎么敢?” 窦氏脸色惨白。 那墨宝斋可不是个随便卖文房四宝的地方,那是她存银子的金库啊! 大理寺的人莫不是疯了,竟敢封她的地盘! 她立即便要冲出去,但在关键时刻,却又硬生生止住脚步,冷笑道:“好,让你封,等过两日叫你原封不动地给我还回来!” …… 梁王府喜房里,谢星辰心情七上八下了一阵子之后,逐渐恢复了平静。 她听到外面已经乱了起来。biqμgètν 想必楚南轩出了大丑。 楚南轩别看是做武将的,但骨子里却自认是贵族,矜贵清高。 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这种丑,未来几年他都未必能在外人面前挺直腰杆说话了。 想想那种场面,谢星辰就觉得解气。 他如此凄惨,成为众人笑柄,必定追查,这一追查却发现是谢昭昭叫他出丑,也不知恼怒成什么模样?又会如何对付谢昭昭? 而且,他还是在梁王府出的丑,搅扰了梁王大婚。 梁王可是好面子的人,必定迁怒楚南轩,更恨坏事的谢昭昭。 到时候,梁王动手对付这两个贱人,那她便可以作壁上观,看好戏了。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第142章 醍醐灌顶 谢星辰抬眸,隔着红盖头“看”向外面。 难道是已经查清楚了楚南轩出丑的事情,所以梁王回来了? 谢星辰不禁捏紧了帕子,心中紧张起来。 怎么说,谢昭昭都是谢家人,梁王生气谢昭昭对付楚南轩搅了大礼,让他丢了脸,会不会迁怒到自己身上来? 谢星辰咬住牙关,暗暗告诉自己要稳住。 不过就是迁怒。 她咬死不认便是。 自己可是入了皇室玉牒的梁王侧妃,还是赫儿的母亲,梁王再怎么迁怒自己,也至多是责骂冷落。 冷落……其实正中她的下怀。 虽然她答应了窦氏要用那香烛,好好成了洞房夜,自己也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 但面对梁王,她实在是不能宽衣解带,屈就委身。 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再适应一下梁王侧妃的身份。 啪嗒。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板拍的反扣回去,声音极重,可见来人用了多大的力。 谢星辰正襟危坐,屏住呼吸。 有个老迈的女音喝道:“把她拖走。” “是。” 下一瞬,便有两个人上前左右架住谢星辰的手臂,将她拖着往外走。 谢星辰猝不及防,掉下床去,身子磕到脚踏,无奈头上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奋力地挣扎起来:“放手、你们干什么,我可是王爷的侧妃,放、放开!” 然而无人理会她。 她被拖着一路往外走,双腿刷过门槛,膝盖骨垫的生疼,一路拖出了院子。 一开始她还能怒喝两句,后来便被人用抹布塞了嘴。 这样的拖行持续了好久好久。 谢星辰力气用尽,整个人被丢在冰冷的地板上。 “走!” 她只模糊中听到有人退走关门,整个人就脱力地昏了过去。 …… 书房里,梁王沉着一整张脸,那面上的冷冰,似能把周边的人都冻僵。 时辰已经给很晚,桌案上烛火跳跃。 周王坐在一侧,沉吟良久才说:“这事……你不要生南轩的气,他这几年和谢家二房小姐一直保持距离的。” 梁王冷笑:“他们哪怕在床上从早滚到晚,本王都懒得理会,但如今叫本王如此 bigétν丢尽颜面,本王绝对不能轻饶!” “可是这婚事是父皇赐的。”周王提醒:“谢星辰还有孩子。” “不一定生了孩子就能做孩子的母妃。” 梁王冷冰冰地说道:“德行不佳的母亲哪里有教养孩子的资格?孩子放在母妃那里就很好!” “可是——”周王犹豫道:“她是凉国公府上二房的正经嫡女,你若对谢星辰下手太狠,谢公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进了梁王府便是梁王府的牛马,生死都是本王一句话的事情,他能怎样?” 梁王声音更冷,“本王还没怪他管家不严,教出这等贱妇,辱本王脸面!” 周王叹了口气,“谢星辰和三哥好歹也是有过些牵扯,你便算是看在臣弟的面子上,不要动太大的干戈。” “若你动静太大,无论是谢家,还是父皇那里,肯定都会对你不满。” 梁王浓眉紧拧,“那你说怎么办?” “稍安勿躁。”周王劝说道:“那谢星辰怎么说现在也是你的侧妃,你关一关便罢了,别下狠手处置。”biqμgètν “此事父皇不会坐视不管的,你要是先动手,处置的太狠,没准还弄巧成拙。” 梁王思忖片刻,点点头:“好,听你的……楚南轩原本是一招好棋,如今倒是废了个彻底,还要摆在本王面前,时常来恶心本王。” 想一想,梁王就觉得手痒,想杀人。 周王也皱了皱眉。 的确。 原本因为楚鹏程当初救过宣武皇帝性命,楚南轩在宣武皇帝面前圣宠极浓,又是凉国公未来爱婿,可谓是风头无二。 现在倒好,先后因为军械和孩子卷入党派,失去圣宠,现在又丢尽脸面,还和谢星辰扯出不清不楚的事情来。 大好青年,前途就这样断了。 可这个人,是他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就这么断送,周王实在是不甘心。 顿了顿,周王说道:“不如让他到远一些的地方,避一避风头,等京城稳定些再回来?” “到时候再回来,哪还有当初的利用价值?”梁王冷哼一声,“十二弟,你就是太过仁善了,废棋该弃。” 周王默了默,一时无话。 …… 谢威也是日暮西斜才回到凉国公府上,回府路上便听到了各种绘声绘色的传言,以至于原本就糟糕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回府后,谢威一进春和楼,便沉着脸坐下。 于氏亲自沏了茶送到他面前去,“怎么气成个包子了,梁王府那连环屁的事情又和你没关系。” 谢威一把将茶盅端过来,牛饮而下。 当。 茶杯被谢威放在桌上,“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都在传什么?” “传什么?” “说星辰和楚南轩有一腿,梁王做了绿皮乌龟,还有童谣!”谢威忍无可忍地将被子在桌上敲了好几下,一时间当当声一片。 当初冒出个孩子,喊楚南轩“爹爹”时,谢威也怀疑过楚南轩背地里搞了什么事情。 但到底是没有证据。bigétν 再加上朝事紧张,谢威只想着瞅准机会便给上个折子,请宣武皇帝给谢昭昭和楚南轩将婚约解除。 哪想到如今谢星辰出嫁,闹出这档子事情。 云姗虽然只说了几个字,不过丢出来一个影子。 但这几个字却如同醍醐灌顶一样。 谢威不由得想起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于氏以及谢昭昭说过的话,心底陡然凉了一大截。 只怕谢星辰和楚南轩之间的事情,是真的。 人往往就是这样,真凭实据放在面前,总觉得绝不可能。 但影影绰绰露出点儿讯息,让他自己设想一下,推理一下,大部分人却能信以为真。 谢威此时便是这般状态。 他烦躁愤怒又无力:“楚南轩可是老七的未婚夫啊,星辰还是昭昭的姐姐,他们怎么能暗度陈仓,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现在还和梁王扯在一起,这都是什么事儿?!” 面对这样的谢威,于氏反倒冷静的很,“我们早几个月就发现他们不清不楚了。” 谢威猛然抬头:“那怎么不与我说?” “说什么?”于氏面无表情:“说了你会信?你总觉得后宅的女人无非就是哭哭啼啼,吵一吵闹一闹罢了。” “再多点,为了个首饰,簪子你争我抢而已,哪会真的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第143章 舍得 谢威语塞。 他平时的确是这么想的。 于氏随他在外征战多年,虽然脾气火爆,但识大体懂进退。 窦氏出身好些,就是爱哭哭啼啼,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人家死了丈夫孤苦伶仃的,但骨子里她还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小姐,端庄大方的。 偶尔有点小口角什么的都很正常。 人和人交往那不都得有点摩擦吗?要是一直哥俩好怎么可能。 无非二房因为谢擎的死,觉得大房就该对她们孤儿寡母的好点。 这点谢威和于氏早就在被窝里合计过,很有共识,她们暗中刮一点银子私藏,也不能翻出天去。 可如今,却冒出了二房的谢星辰和他女儿暗度陈仓的事情。 还瞒的这么紧? 谢威不能理解,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他这几年给谢星辰留意了几个青年才俊,人品家世都不比楚南轩差,为什么要和家里的姐妹争夫? 于氏又说:“知道你不会信,还会觉得我们娘俩诬赖二房那两朵小白花呢,说与你知道做什么?” “我们本身也没抓奸在床过,自然没确凿证据,再加上她和梁王又是牵扯不清的,这事情就更没法说了。” 谢威听到梁王,一时间脸色更加难看。 “她是谢家人。”谢威说道:“这次喜宴闹得这般难看,谢家少不得要被问罪……不行,我得进宫一趟。” 说话的功夫谢威便站起身大步往外。 但刚迈出几步去,却陡然定住身形,神色复杂道:“老七,你怎么来了?” 谢昭昭此时便站在春和楼的院门口,神色温和乖顺地瞧着谢威:“在外面就听到父亲的声音了,您现在进宫去,打算做什么?” 于氏本来也觉得谢威现在进宫太急了些,就追了出来。 见谢昭昭把谢威拦住,顿时松了口气。 “进来说!”她一把扯住谢威手臂,“你什么时候跟我学的这般火急火燎?你不是最能沉得住气的吗?先回来,好好商量一下。”bigétν 谢威一顿,转身回了屋内。 他平素自然不是这般急躁的人,实在是这则消息超出他接受的范围,以至于方寸微乱。 等进到屋内坐定,谢昭昭给谢威重新沏了杯茶,“父亲方才进宫,是要打算请罪,请皇上治罪?可宫中现在还不确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父亲急冲冲地跑去,圣上说不准觉得你做贼心虚,是早就知道谢星辰和楚南轩勾搭在一起,还叫她嫁进梁王府,抹黑皇家脸面。”bigétν 谢威脸色一沉,“不错……为父太着急了些……此时须得看看风向才好做决定。” “是。”谢昭昭点头,“不过谢星辰终究是谢家人,她出事,父亲有治家不严之罪,这罪责可大可小。” 谢威脸色更沉。 玷污皇家颜面,一旦龙颜震怒,便是谢威这凉国公,也是吃不消,如果皇上真要问罪,罢官免职都是轻的。 而且今日梁王颜面扫地,若是迁怒谢家,也会让谢家十分难受。 谢威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一时之间都不太能接受,事情到了这么难办的份上。 他一生戎马,自认在朝中也算是耳聪目明,游刃有余的,却被后宅冒出的这么一件事情,彷如是架到了旁人的砧板上。 着实难受。 “其实这也未尝不是好事。”谢昭昭温声说:“楚南轩和梁王有勾连,我们谢家还嫁了一个二房女儿给梁王,我和楚南轩婚约也没解除……” “谢家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都和梁王捆绑在了一起。” “谢家原是纯臣,一旦和藩王捆绑,就处在一个很是不安全的位置上。” 谢昭昭顿了顿,又说道:“圣上或许没有表现出不满,但心中肯定有想法,这次,父亲可以试着借谢星辰这件事情,改变这种局面。” 谢威看过去:“你的意思是退?” “是。”谢昭昭点头,“京城神仙打架,细致谨慎都有可能被误伤,更何况谢家如今这般处境,若不退,恐怕成为众人眼中钉。” 谢威眼眸微眯,捋着胡子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这如何退法——” “这里面的轻重,便需父亲考虑。”谢昭昭温言道:“其实谢家现在紧要的问题,都出在二房那里。” 谢威说:“你的问题也是大问题。” 宣武皇帝给云祁选了陈书兰为正妃,赐婚只差一道圣旨。 但云祁执着谢昭昭,对赐婚的事情十分抵触。 宣武皇帝虽然不曾和谢威说过什么,但未必心中没有不满。 再加上,陈书兰的祖父是中山王。 谢昭昭等于挡在了中山王府和皇家之间,着实是里外艰难。 “……” 谢昭昭静默片刻,“我和云祁的事情的确让谢家不太好过,只是……这问题现在避也避不开了。” 这些年在旁人刻意挑拨之下,局面早已经定了。 谢昭昭纵然重生过来,也无法改变。 “我也可以退。”谢昭昭说道:“至于定西王殿下那边,女儿可以劝他的。” “哦?”谢威挑眉:“你能劝得了他?” “我会尽力。”谢昭昭认真道:“但其实父亲应该留意到了,这次他从西境回来之后已经稳重很多,对我的事情……也收敛了不少。” 谢威点点头:“这倒是。”biqμgètν 云祁回来半年了。 除了回京那一日抢亲,赏菊宴的时候说了几句护卫谢昭昭的话,其他时候和谢昭昭半点交流都不见。 至于对付楚南轩,也是有理有据。 比起当年的胡闹的确是收敛太多。 “也亏得他懂得收敛。”谢威皱皱眉,“他若不收敛,谢家如今真是要在刀尖上走路了。” “罢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谢威深吸了口气,“至于这怎么个退法,为父还得好好想想才行。” 谢昭昭说道:“父亲会舍不得如今的地位和富贵吗?” “那当然——”谢威叹口气,“老夫人到中年,要我放弃,我如何——” 人这一辈子,匆匆几十年。 谢威从一个草莽粗汉走到今日,付出了旁人无法企及的艰辛努力,也是得了旁人无法想象的机缘。 机缘这种东西,不是努力就能有的。 如今这一次退,他日还能再有机缘重新达到如今的身份地位吗? 更何况他不是一人。 他拖家带口,一旦他退,势必影响儿女,甚至可能影响到在滨州颐养天年的岳父。 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第144章 棋子 “父亲。”谢昭昭温声说:“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以退为进,未尝不可,咱们若要退,便退的利落干脆些。”bigétν “如果父亲想退又不想退,依依不舍,反倒会引起圣上厌恶和猜忌,到头来得不偿失。” “不错。” 谢威一顿,视线颇为微妙地看了谢昭昭一眼,“老七,没想到你也懂得朝政局势,难得。” 谢昭昭心道:前世便看不清局势被人利用到死,如今哪敢不懂? 于氏听她们父女说要紧的,也没空提醒谢威不要“老七老七”的喊。 只是瞧他们停了下来,才担忧地说:“那退……是要辞官吗?还是自请去什么苦寒荒芜的地方驻守?那到底是怎么个退法,我好有个准备。” “现在不好说。”谢威握着茶杯,手指轻轻捻动杯沿,“都有可能。” 于氏顿时神色微变。 她虽然说了那些自己想到的退法,但心里总觉得不至于到那个份上。 毕竟谢威军功卓著,自己还是开国元勋开平王的独女。 在这京城多年,宣武皇帝一向十分倚重谢家。 怎么如今,就会因为一个谢星辰,闹到那种凄惨的田地吗? 于氏一时间对二房产生了无数愤恨。 然而现在再怎么愤恨,已然不能扭转局面。 谢昭昭握住于氏的手:“咱们早做准备总是好的,这京城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急流勇退去别处安乐度日也未尝不可。” 于氏沉着脸点头:“嗯。” …… 梁王府婚宴上的事情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京城街头巷尾。 那连环屁的根源,也在有心的引导之下,成为了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谢家七小姐原本的未婚夫婿,竟然和梁王新侧妃有一腿,并且不知背后苟且了几年。 流言如风,无孔不入。 随着传播的日子越久,各种绘声绘色的版本都传了出来。 楚南轩和谢星辰如何秘密幽会,都有人能说出细节来。 梁王成了今年最可怜的绿豆乌龟。 楚南轩怒极,派人查探流言来源。 但流言到处都是,根本无处可查。 此时牵涉皇家颜面,一旦天颜震怒,他招架不住。 为了保住小命,楚南轩前往梁王府求见梁王,企图解释。 梁王这些年都没丢过这种脸。 楚南轩如今一个“奸夫”,不管到底是不是流言说的那般,都让梁王厌恶憎恨,没动手杀他就不错了,哪会想见他? 楚南轩被拒绝之后,走投无路之下只能乘夜前去见周王。 周王叹息一声,“此时牵扯的面有些广了,而且你和那谢二小姐……这些年的确是有些不清不楚,外面的人说的绘声绘色,流言不止。” “现在本王也不敢轻易插手为你求情,只能看父皇的心情。” 楚南轩面色微变:“可殿下,末将为您奔走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如今是要坐视不管了吗?”bigétν “并非不管。” 周王说道:“只是情况复杂,父皇震怒,最近这两日早朝都没好脸色,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去触霉头,本王若非要为你求情,恐怕弄巧成拙。” 楚南轩拧紧了剑眉。 周王虽有推脱之嫌,但这话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这样吧。”周王沉吟片刻,说道:“你寻个机会入宫,祈求父皇,一死以全皇家脸面……” “你父亲当年救驾有功,父皇亲赐过楚家免死铁券,他不会真要你的命。” “你须得表明态度,叫他看到你的赤胆诚心,之后必定死罪可免——” “但你在京城已经没了立足之地,父皇看着你说不准便想起你损害皇家颜面的事情,你再难得到重用,本王建议你乘机请旨离京,到边关待一段时间。” “本王会在京城尽力为你斡旋,等你在边关建了功,本王就想办法请父皇招你回来。” “到时候时过境迁,没有人会记得如今的这件事情,只会记得你有多大的功劳,是朝廷的功臣。” “……” 楚南轩沉默良久,“看来只能这样。” 如今这京城,他勉强待着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别灰心。”周王站起身来,咳嗽了两声,走向楚南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大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只要尝得这苦中苦,他日必定能成人上人。” 楚南轩重重点头:“承殿下吉言,那末将便告退了。”“去吧。”周王微笑,“早些找机会入宫,别等父皇发作起来,可就晚了。” “知道。” 楚南轩给周王行了礼,转身迈步离开。 刚走两步,他又有些迟疑地停住脚步。 谢星辰如今在梁王府中,也不知怎么样了?他是没能耐帮得上谢星辰,但周王殿下在梁王面前能说得上话,或许—— 可转瞬,楚南轩扯了扯唇角。 他如今自身难保,哪有空管旁人。 自求多福吧。ъitv 思忖至此,楚南轩大步离去。 周王瞧着他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淡淡说道:“总是培养了这么多年的棋子,再怎么是废棋,我也舍不得弃。” “殿下仁厚。” 他身后有个中年谋士垂眸说:“梁王殿下便不会这么想。” “三哥只看眼前得失。”周王笑了笑,“我会想的久远一些,不过有时候我也会琢磨,眼前都不在自己掌握,老是算的那么久远真的有用么?” “肯定有用。”中年谋士说道:“这个楚南轩不是普通的武将,只他那背后的身份,就值得殿下多些耐心。” 大秦初建不过十几年,看似天下大安,四海升平。 实则在大多数老牌世家贵族的眼中,宣武皇帝出身卑下,上不得台面。 他颁布的很多政令抬举寒门和流民,对世家贵族十分不友善。 前朝贵族拥有极致特权,平民猪狗不如,可以任意打骂买卖并且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但如今实行“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虽然未落实彻底,但也将贵族的特权剥夺了不少。 如今这些贵族,被宣武皇帝颁行的政令打压的厉害,不知道有多少人怀念前朝统治。 楚南轩正好是个前朝旧人,想要得到那些贵族的支持并不难。 而周王,只需要驾驭好楚南轩便是了。 “这个楚南轩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周王慢慢说:“他那母亲心机深沉,不然怎会盯上谢家,这么些年还将谢家哄的团团转?” “要不是云祁回京抢亲,接二连三楚南轩出事,如今谢家都在楚南轩手上了。” “与这种人谋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啊……不过还好,他接二连三的倒霉,倒只能暂时靠着本王了。” 第145章 石头 梁王府 谢星辰被丢在柴房一关就是三日,水米未进。 她人也从一开始的愤怒叫喊,到后来气力不济,逐渐是出气多入气少。 昏沉间感觉有人把自己拉起身来。 谢星辰想抬头看看,但身上没力气,只垂着眼,看了那人的裙摆一眼,大致明白应该是个粗使的婆子。 身子又被拖拉在地上,一路拖行。 三日前腿脚因为拖在地上摩擦出的伤没有处理,此时又是伤上加伤,痛的她竟醒了些神智。 “疼……轻些……”她弱弱祈求。 但没人理她。 折磨人的拖行在继续。 感觉过了好久好久,她终于被带进房间,丢到了床榻上。 此时她却是无力考虑这是什么地方,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星辰再次醒来。 这一回神智倒是清醒了许多。 她四下一看,愣了下。 她回到了那日拜堂之后待着的喜房,膝盖和脚上有细微的疼痛传来。 她挣扎着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已经都上药包扎过了。 “侧妃醒了?”ъitv 屋中响起一道中年女音,声音刻板,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吃点东西吧。” 她话音落下,便有两个婢女上前来。 一个扶着谢星辰,另外一个给她喂粥。 谢星辰惊疑不定。 到底……怎么回事? 她三日没吃东西,早就饿惨了,粥水一入肚,瞬间忘记所以,毫不顾形象地抢过碗自己喝起来。 中年嬷嬷立在床边瞧着,眼底闪过浅淡至极的鄙夷。 一碗粥喝完,谢星辰脱口:“还要——” 嬷嬷冷语道:“大夫说了,侧妃娘娘久未进食,如今最好慢慢吃,少点吃,免得身子受不住。” 谢星辰僵了下,讪笑:“那好……是嬷嬷给我请的大夫,准备的食物对不对?有劳嬷嬷了,我这里——” 她摸向自己腰间,又停住手,指着屋子里贴着红色喜字刷了红漆的箱笼说:“这里面是些不上台面的首饰,劳烦嬷嬷帮我归置一二。” “若有看得过眼的,嬷嬷只管拿去,权当我孝敬的。” “既然娘娘这般说了——”嬷嬷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那老奴自当遵命,来人,你们将这些箱子打开,好好归置一下。” 谢星辰一听便知道,这婆子贪心的很,只怕自己这些嫁妆要被贪墨不少。 但如今她处境这样艰难,原本带来的婢女婆子都不见人影…… 眼前的嬷嬷在王府之中必定是能说得上话的,若再不能哄得她松松口,那日子当真难过了。 谢星辰勉强笑道:“多谢嬷嬷。” 她看着那些婢女打开箱子,掀开上面的红绸布,心痛地别开脸,不忍再看。 有个婢女“啊”了一声。 其余的婢女也声音有些不对。 谢星辰暗忖,莫不是没见过这样多的金银珠宝,目瞪口呆了? 也是,她出嫁之前就打听过梁王那些侧妃的家世背景,已经出嫁时候的排场。 窦氏给准备的嫁妆把以前那些侧妃全都压了一头。 这些婢女看到了惊讶一两声也正常。 谢星辰心底终于浮起几分得意。 这世道,没有什么比银子更能让人有底气了。 她勾着唇角回过头去,就看到婢女们围在一个箱子面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嬷嬷也在箱子前站着,微眯着眼,然后回头朝她看过来。 谢星辰心头一跳。 这眼神,似乎怪怪的。 “嬷嬷?”谢星辰试探着问,“您怎么不让她们动起来。” “侧妃娘娘的这些东西,她们哪里拿得动?”嬷嬷阴声说道:“须得叫外面的侍卫进来才行!”bigétν 谢星辰错愕:“什么意思?” 嬷嬷懒得理她,竟然真的直接招呼侍卫进来。 当侍卫搬起那箱子里的大石头,站在屏风外面的时候,谢星辰目瞪口呆,不可置信:“怎么会?为什么——不可能!” 那嬷嬷又让人将其他箱子打开。 原本还打算捞点油水的,如今看着这些石头当真是气的老脸抽搐。 “侧妃娘娘原来喜欢玩石头,这爱好真是奇特。”嬷嬷冷着脸,阴阳怪气地笑道:“这些石头孝敬老奴,老奴可消受不起,娘娘留着自己玩吧。” 话落,那嬷嬷便带着侍卫和婢女扬长而去。 谢星辰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拖着受伤的腿脚下床去,扑在那些箱子面前检查。 然而所有的箱子,无一例外全是石头,只在最上面铺着红色绸缎,勉强放了些成色普通的金玉首饰。 便连百两银子都值不上! 可那箱子里原本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是她和母亲亲眼看着底下人封进去的!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她被关的这几日,梁王中饱私囊拿了她的嫁妆? 还是旁的人背后算计了她!? …… 谢星辰嫁进梁王府到今日已经是第五日,该回门的时候没有回门。ъitv 外面关于谢星辰和楚南轩的流言不声不响传遍了京城,并且愈演愈烈。 流言猛如虎,是控制不住的。 窦氏一开始还能冷笑两声,到如今担忧的吃不下睡不着。 身边嬷嬷也感觉到了危机,都不好再劝。 窦氏没有办法,只能舔着脸去找谢威。 书房里,窦氏依然是那委屈可怜的模样,不过这回因为谢星辰情况不好,那姿态倒是情真意切了几分。 “大伯,求您帮忙打听一下星辰在梁王府的情况吧,她好歹也是咱们谢家的嫡女啊!” “嫁过去不回门,也不给府上来的话这叫什么事儿?” “弟妹。”谢威面容刻板,“这件事情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我们谢家现在也自身难保。” “什、什么意思?” 窦氏怔怔地看着谢威,“大伯可是军功赫赫的大秦凉国公,便是皇上和太子,见了您都客客气气的,谢家怎么会自身难保?” “弟妹。”谢威问道:“你可听到外面有什么流言?” 窦氏欲言又止:“我、我不知大伯说的是何传言?” “看来弟妹已经听到了。”谢威平静说:“咱们既是一家人,到了这份上,也不必藏着掖着,我说的是星辰和楚南轩的流言。” 第146章 取舍 窦氏立即说道:“这全都是无稽之谈!大伯,你千万不要相信外面那些人的胡言乱语,一定是有心人故意散播出来,编排星辰和楚南轩。” “他们不安好心啊!” 谢威看着窦氏那满脸的急切,眼底划过一缕极淡的嘲讽。 其中还伴着几分失望。 若只是一点点流言,他的确不至于相信,毕竟流言可以造假。 如今谢家站在圣京最关键的位置上,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有人造点流言来叫谢家难受也不是没可能。bigétν 但在他亲自审问过谢星辰的婢女霜序之后,他的心却是又凉了大半截。 霜序交代的太多了。 包括这些年二房对大房的憎恨,背地里说的那些刻薄话。 二房如何笼络大房赚来的银钱赏赐,如何搜刮于氏父亲开平王送来的金银财帛。 谢星辰和窦氏又是如何暗地里贬低于氏和谢昭昭母女。 如何挑拨云祁。 如何和楚南轩勾搭……成奸! 甚至于在水陆大会那孩子出现之前,楚南轩便是孩子的父亲。 他不甘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些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二弟当年的愧疚放纵出了一对白眼狼。 想想他让妻子也随着他委曲求全,女儿又被连哄带骗耽搁了五年多的时间。 到了今日,如果不是昭昭反应敏锐,提醒与他,这谢家便要被二房这两个拖累的满门获罪。 “大、大伯——”窦氏心虚地咬紧了下唇,“真的是旁人不安好心,你一定不能被人蒙骗!” “星辰她怎么可能和楚南轩有什么?” “星辰和楚南轩有些熟稔,也不过是借着昭昭的关系,多说过几句话而已啊!” 眼见谢威面色未有丝毫变化,显然是不为所动,窦氏急了,“大伯你怎么可以怀疑星辰?星辰她自小没了父亲,便将你当做父亲,把昭昭和其他哥哥当做亲兄妹,她——” “呵呵。” 书房外忽然冷笑一声,于氏一把推开门走进来,“还在狡辩,是不是还当我们没有证据?” 窦氏脸色一白:“证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于氏冷冷道:“你们娘俩做的那些事情,这几日我们早已找到了相关的人,一五一十全部查清楚了,人证物证俱在!” 于氏上前两步,停在窦氏面前,一字字说道:“尤其是你的好女儿和楚南轩勾搭的证据!” 她是上过战场的泼辣女将,如此神情语气,气势已经压了窦氏一头。 窦氏浑身一僵,竟下意识地倒退两步,强自镇定,“就算、就算真的有点什么,也是那楚南轩不安分,他想享齐人之福,他——” “有道是苍蝇不叮无缝蛋,楚南轩不安分,想享齐人之福,那你的星辰怎么不把事情告诉昭昭,告诉我们?” “她如果真的把老爷当爹,把昭昭当妹妹,就不该隐瞒,可这么多年了,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于氏不等窦氏说话便咄咄逼人再问:“我的女儿这么多年没嫁,是因为大行皇后的丧事,是因为楚南轩受伤养伤,你的女儿为什么不嫁,你告诉我?” 谢昭昭今年二十岁,谢星辰比她还要大几个月,已经二十一了。ъitv 这样的年龄,在圣京早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 可谢星辰仍然待字闺中。 当年于氏和谢威不是没有为了她的婚事奔走过。 可谢星辰说,谢长志常年在外,她嫁了没人陪伴母亲,而且她和谢昭昭姐妹情深,她若嫁了谢昭昭岂不是闺中寂寞。 借口找的一套又一套,谢威和于氏竟也信了。 可如今从霜序那儿才知道,什么陪伴! 不过是因为生了“楚南轩的孩子”,再不愿嫁给别人了! 窦氏被逼的步步后退,“我、我……” 于氏声音极冷:“你也不必再说那些‘解释’,事实到底如何,我和老爷心知肚明,你回你院子等着去吧。” “等什么?” 窦氏脱口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瞧着谢威不出声,于氏又这般翻脸无情的样子,窦氏喊道:“你们莫非想不管我们母女?” 她豁然转向谢威:“你不要忘了我丈夫是怎么死的!当年要不是为了救你,他就不会死,我们也不会成为孤儿寡母,更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谢威吩咐:“来人,请二夫人回房。” “是。” 门外有于氏带来的婆子,左右架住窦氏双臂,要“请”她离开。 窦氏大喊道:“谢威、谢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敢不管我们母女,我家老爷在天之灵不会原谅你的!” “你就不怕他半夜去找你问罪吗?!” 谢威闭上眼睛,等那叫嚷声音逐渐远去,他单手扶住额角,神色疲惫。 于氏走到他身边儿去,力度适中地捏着他的肩膀,帮他舒缓紧绷的身体。 谢威的手滑下去,覆在于氏手背上。 两人谁都没说话。 良久之后,谢威幽幽喊了一声:“夫人啊。” “叫什么魂,我这不是在你身边站着吗?”于氏轻声说:“我知道你因为谢擎当时照看二老的事情很愧疚,可是这么些年,我们也弥补了不少啊。” “为了那份愧疚,国公府都叫她当家,金银财帛也从来任她取用,我也让着她。” “好了,让到现在把谢家搞到了风口浪尖去。” “谢家不是只有她们母女两个人,我们还有孩子啊。两个女儿五个儿子,难道你现在还要拼了命的保着二房两个,就不管自己孩子的死活和前途了吗?”biqμgètν 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好,全家受牵连。 谢威叹道:“我明白,也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只是心中难受。” 一门心思照看兄弟遗孤,搞到如今的份上。 于氏沉默了一阵,也暗叹了口气。 她轻轻揽着谢威的头抱在怀中:“你也是仁至义尽了,是那两只白眼狼不计你的好……况且谢擎也不是为救你丢的命,是他自己贪功——” 这事儿还是这两日,谢威话赶话说漏嘴被她给知道的。 这叫于氏整个儿又是无言以对。 她原本还以为,谢擎是救谢威丢的命,原来是自己找死! 第147章 经验丰富 “你这死老头子。”于氏想到此事就有些恼火,忍不住扭了谢威的耳朵,“你这些年瞒的真紧啊,让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你死的,我心里也跟着愧疚难受!” 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因为谢擎救了谢威的命,于氏哪会这么能忍? 可到头来……这都是什么? 谢威痛的“嘶”了一声,连忙道:“夫人夫人、轻些,疼!” 于氏没好气:“你还知道疼?我看就得叫你疼一疼,你的脑子才能清醒些,你愧疚弥补的也得有个度,想把全家都搭上去是不是!” “哎……”谢威大叹了口气,“他当时性子成了那个样子,也与我脱不了干系。” “如果家中饥荒的时候我在,老二不会那么艰难,父母说不定不会死,他也不至于被逼的落草为寇,性子也变成了那般……” 更不会搅合进许多复杂的争权夺利之事而丧生。 于氏也叹了口气:“那年月,天灾人祸,兵荒马乱的,年轻力壮的不出去讨生活,最后不是饿死的就是落草当土匪。” 谢威忽然问道:“夫人,我当初要是个土匪,你会不会嫁我?” 于氏:“……”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个土匪早被剿了,哪能等老娘嫁你? “没准老娘还能嫁个别的俊朗好看的公子哥!” 谢威哈哈大笑。 于氏忍不住又扭了他耳朵一记,才说:“二老养了你们兄弟俩,没享受几日好时光就去了,的确很遗憾,可这世上当真也没那么多的如果。” “过去的就是过去的,你现在唉声叹气也没法子改变什么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你看咱们现在儿女满堂的,不得为以后多考虑吗?” “不错。”谢威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是该活在当下,多为以后打算。” 于氏瞧他情绪缓和过来,手指捏着他的耳郭揉了揉:“还疼吗?” “疼!” 谢威啧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阿言你的手劲还是和当年一般大,捏的为夫好痛。” “活该!”于氏骂道:“谁教你要糊涂,我不捏你我捏谁?” 然她唇角却带着几分笑,低头去瞧谢威耳朵,“我看看,有点儿红……” “爹。”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谢长渊的声音。 书房的门没关。 谢长渊就走了进来。 然而只跨进来一只脚,他立马低呼一声“我什么也没看见”,一溜烟跑了。 谢威和于氏动作滞了滞。 其实表面上就是她查看他耳朵,也没怎么过火。 不过若从门口那儿看过来,于氏抱着谢威的脑袋,谢威脸埋在于氏身前,这就不是很成体统了。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谢威哈哈大笑起来,“这臭小子!” “……” 于氏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知他像了谁,你也不是那风流性子……” 于氏说着,忽然眯眼看向谢威:“难不成你都是装的?” “夫人莫要冤枉我!”谢威正色,“老夫心底只夫人一个而已,至于这臭小子,定然是被京城大染缸染脏了的,和我可没关系。” 于氏瞥了他一眼,“最好是。” …… 谢长渊从书房出来,就在花园亭子里找了个地方纳凉。 扇子刚摇了几下,谢长渊忽然眯起眼来。 不远处,谢昭昭一身水波蓝色大袖如意裙,正款步朝着这边走来。 最近她似乎喜欢戴云肩。 今日的云肩样子精巧又独特,乌发挽成俏皮的元宝髻,发髻上戴着的琉璃珠花被阳光照出无数华彩。 这样捏着团扇静静走来的样子,当真瞧着赏心悦目,不比任何一个正经的世家贵女差。 谢长渊阅遍京中美人,眼光极高,也不得不对自己这小妹由衷夸赞一声漂亮! 他忽然觉得,云祁的眼光真是太刁钻了。 昭昭就是珍珠啊,一般人还真配不上。 “五哥。”谢昭昭走到近前来,疑惑道:“你躺在这里做什么?今日回家真早。” “有事和老爹说,但正好娘在书房,所以我来这儿消磨点儿时间。”谢长渊翻身而起,拍拍身边的位置,“来来,坐下说话。” 谢昭昭问,“什么事?朝中事还是关于二房那边的。” “朝中。” 谢长渊含混地答了一声,笑眯眯地问:“昭昭啊,你和云祁最近怎么样了?” “不怎样。” 谢昭昭瞧他似不打算和自己说实话,便转身走了,“你快些去找爹爹吧,我方才好像瞧见娘回春和楼了。” “嗳——妹妹!”谢长渊追了两步,“跟五哥说说,五哥经验丰富,没准能帮你出点主意。” 谢昭昭笑道:“我不然明日告诉他,你给我传授逛花楼的经验。” “……” 谢长渊错愕,“当我没问。” 谢昭昭说:“那五哥慢走,改日再续。” “走吧走吧。”谢长渊连连摆手,瞧着谢昭昭的背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上次就为他带谢昭昭去国色天香楼那事,云祁便让人把他最爱的流樱姑娘直接给包了,害得他都大半个月没见着人。 相思成疾啊。ъitv 他可惹不起那厮。 不过昭昭如今怎么也和云祁似的黑心肝,竟还威胁他这做兄长的? 以前昭昭可不这样。 谢长渊皱眉:“肯定是近墨者黑。” 和云祁学坏了! 云祁当初说什么来着,年底必定娶到谢昭昭,这可没多少时间了。 他怎么就不信云祁做得到呢?! …… 谢昭昭到春和楼那边看了看于氏。 于氏就提起和窦氏在书房那一番吵嚷。 她以前是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女儿的,总觉得这种事情太过丑陋,女儿听了不好。 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凡事都要对着谢昭昭唠叨。 谢昭昭总能很安静地听,然后还能劝解她。 此时也是一样。 于氏瞧着女儿温顺乖巧的样子,别提多高兴了,“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这话果然是不错的。” “只是昭昭,你模样温顺了,那功夫是不是都落下了?你自小辛苦,这可不能丢啊。” “不会,娘放心吧。”谢昭昭笑了笑,问道:“那最后爹说了吗,什么时候入宫面圣?” 第148章 不光彩,但有用 于氏脸色一凝,笑意消失:“今晚,已经递了折子上去了,到时候带着霜序和那几个人证……你爹虽做了决定,但也为这件事情心情不好。” “二房这两个——”于氏咬牙,“你爹一番好心,她们——哎!” 骂了太多次,于氏都懒得说她们的狼心狗肺,只是心疼自己的丈夫。 毕竟她和二房没多大牵连,就是看在谢威的面子上,才让着二房,如今翻脸自然毫不留情。 可谢威顾忌着谢家二老,心里难免就不好受。 谢昭昭劝道:“那娘就多疼疼爹爹,宽慰宽慰他。” “这我知道,不用你交代。”于氏说起此事,就想起方才宽慰谢威,被谢长渊给看到,那眼神着实不干净,眉毛又拧了起来。 “这次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要是离京最好,把你们都带走。” 尤其是谢长渊,她到时候就可以好好重新教育一下。 离开春和楼后,谢昭昭面上温和笑意消失,表情平静无波:“红袖,人约好了吗?” “约好了。”红袖低声说道:“清风楼见面。” “那好。”谢昭昭点点头,“咱们这就出去。” “是。” 谢昭昭带着红袖和红霞二人,离府之后坐马车,到了河边又换船。 大致两刻钟后,来到了清风楼三楼雅座。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云祁没到。 谢昭昭便坐在窗口那位置上静静等待。 …… 东宫 被谢昭昭等候的云祁,此时正立在太子书房内,平静地回太子的话:“并不是。” “哦?” 太子眸中无波无澜,淡淡说:“朝中大多人都觉得,这件事情,有理由、有胆量,且能办成这样的人非你不可。” 楚南轩因为放屁和流言之事,是彻底被踩烂了。 梁王脸面也被放在地上踩。 云祁最近和梁王可是剑拔弩张呢。 太子这几日忙于处置别的事情,这事都没顾上询问云祁,今日才找到机会将他叫来问。 云祁心底表示冤枉。 这事情还真不是他干的。 但不得不说谢昭昭做事干净利落。 虽然……过程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太子见他不吭声,皱眉问:“当真不是你?” “不是。”云祁摇头:“如果是我做的,我必敢作敢当,不用遮掩。” 太子顿了顿。 似乎,云祁的确是敢作敢当的性子。 比如直接入京抢亲,比如玄甲军入幽州强取税收。 再比如弹劾楚南轩,在赏菊宴上维护谢昭昭。 “儿子在父亲眼中原来竟这般没有可信度,当真叫我伤心。”云祁道:“三皇叔婚宴上的事情,确实与我无关。” 他话是这般说,神色却还真不见什么伤怀,反倒带着点点无奈,以及很浅淡的……宠溺? “那是谁——孤不信云姗就那么凑巧办了这些事情。” 太子眯起眼睛,忽然猜测道:“难不成是……谢昭昭?” 云祁微怔,似是诧异。bigétν 就这一点点细微的表情变幻,太子并未错过。 太子也顿了顿,才说:“虽说……不太光彩,但还算有用。” 云祁什么也没说。 太子抹着下巴又是抿唇半晌,忽然说:“你这事情孤不管了,以后也不会过问,你自己看着办吧,有点分寸就好。” 或许他一直以来,都把儿子想成了个冒失莽撞的莽夫。 也对别的事情太想当然。 云祁拱手:“明白。” 父子两人又说了点朝堂上的事情。 太子忽然咳嗽了好几声。 云祁眸中闪过一抹关怀:“父亲身体不适?可找太医了吗?” “为父这是老毛病了,每到春寒秋凉就会这样。”太子随意地摆摆手,“这些你不用管,你顾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 云祁眉心微皱:“父亲身负江山社稷,身体安康是大事,务必要随时注意才好,医鬼苗先生就在京中,请他为父亲看看吧。” “为父——” “看一看。”云祁打断太子,“有病治病,无病养身,总不会错。” 太子眉梢又是一挑,淡笑道:“行,承了你这份孝心。” …… 谢昭昭等到日暮降临,没等到云祁,等来了陆汉秋:“殿下还在东宫,怕是要晚些时辰才能来。” “有事了吗?” “太子身体不适,请了大夫帮忙看诊。” “哦。”谢昭昭点点头,“那的确应该注意……陆大人可将东西带来了?” “是。” 陆汉秋将一个小匣子交给身边长随,长随送到谢昭昭身旁红袖手中。 “这是钥匙。”陆汉秋指着小匣子,“东西就存在南街一间茶坊后堂的库房里,七小姐可自行派人前去取,那些东西本官未动分毫。” “多谢!” 两人简短交谈之后,陆汉秋便离开了。 谢昭昭又等了云祁一阵儿,没见他来,便索性留了个话说下次再会,暗中带着红袖到陆汉秋说的那地方去。 茶坊这个时候已经关门。 不过陆汉秋给的那匣子里有张纸条,写了一个大字——放。 红袖拿出给伙计一看,他们便开了门,带谢昭昭到后面去。 库房打开,里面七只桧木大箱子,满满的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都是从墨宝斋剿来的。 谢昭昭吩咐道:“红袖,你这几日不必跟在我身边,将这些拿去换成黄金和银票,存在四海钱庄。” “是——”红袖没想到二房私藏下这么多的银钱,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听到谢昭昭吩咐反射性应了一声,又回神问:“为什么要换黄金?” 这样多的东西,一下子置换黄金,肯定没那么顺利,说不准会被压价,亏不少。 谢昭昭说道:“自然是有用,你按我说的办就是,不要在意亏了,要尽快换好,不好办的就找雷兴帮忙。” “好,属下明白了。” 红袖把钥匙收好,陪着谢昭昭依然从这茶坊的后院离开。 到后面巷子里要上马车的时候,谢昭昭嗅到了一股很浓的墨香味,忍不住问道:“这里墨汁气息怎么这么重?” “是这样的——”茶坊伙计回:“咱们隔壁是书坊,隔几日便拓些话本子,因此才有这样重的气息。” “哦。” 谢昭昭点点头,坐回马车上。 从巷子里绕到前面的时候,她顺着车帘瞥了一眼。 的确有个桥头书坊。 第149章 为难 回到望月楼后,谢昭昭没有歇息。 今晚谢威入宫去了。 这些年宣武皇帝看重谢家,只一些儿女之事,谢家又是被迫被卷入党派。 以宣武皇帝如今对父亲的信任程度,照理说不会有大罪,但京城这是非之地,必定是不能待了。 至于去往何处,就得看今晚父亲的表现。 谢威面对君王的分寸,谢昭昭并不太担心,去处应当不至于太差。 只是不等到确切的消息,她却是睡不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身边的香桂都开始打哈欠了,谢昭昭却似是不见困意,依然靠着床柱翻看话本子。 今日看的是一本很新颖的。 名字叫《妻主别生气,夫郎给你按按腿》,这本书里面女人当政,男人要三从四德,角色颠倒。 不得不说这想法实在大胆的叫人震惊。 谢昭昭瞧着,觉得这夫郎实在是娘娘腔了些,像个孩子一直要哄他,真是心烦。 她看了没两页就把话本子丢在一旁。 其实她心里还很是惦记那本《病娇城主》,到现在居然都没出后续。 月上柳梢头,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响起来。 子时到了。 “爹爹还没回府吗?”谢昭昭问。 “外面没传消息来。”香桂说道:“想来还没回来。” 谢昭昭皱眉:“都这么晚了……宫门都落锁了,怎么没回来?” 难不成宫中出了什么变数? …… 皇宫御书房 谢威垂首立在正殿一旁。 楚南轩跪在大殿正中,几个奴仆打扮的人瑟瑟发抖地跪在楚南轩身后三步远处。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楚南轩,你真的叫朕失望透顶!” 龙椅之上,须发灰白的宣武皇帝声音疲惫而冷漠。 两个时辰之前,谢威入宫为谢星辰和楚南轩的流言,请治家不严,损害皇家颜面之罪。 谢威本是带了人证物证。 为了防止宣武皇帝震怒之下对谢家问罪太过,所以谢威带的人证,证词也自然是向着他。 他着实不知情。 对于楚南轩和谢星辰的事情,证人们也是点到即止。 即便如此,宣武皇帝都龙颜震怒。 就在这种时候,楚南轩竟然也入宫请罪,如此可谓撞到了宣武皇帝的气头上。 宣武皇帝一声令下,当面对质。 楚南轩也没想到谢威会在此处请罪,他本是不承认他和谢星辰的事情的,即便来请罪,也做好了准备,一切只推到有心人故意散播流言上去。 他只是受害者,但终归损害皇家颜面,所以打算以死谢罪。 结果在对质的过程中,人证受不住宣武皇帝的龙威,就将楚南轩和谢星辰的事情说漏了嘴。 如此,原本只是模棱两可,这下坐实了。 楚南轩这段时间接连受到打击,一怒之下没沉住气,竟说谢昭昭和云祁早有私情,故意合谋暗害他,人证物证都是假的。 这种污蔑谢威哪里能忍? 谢威怒从心中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直接把他和谢星辰几年奸情抖了个干净。 于是就成了如今这般场面。 楚南轩脸色惨白:“皇上,微臣真的是被冤枉的,微臣真的和谢星辰没有……没有私情,真的没有!” “住口!”宣武皇帝怒道:“你当朕是傻的不成,这些人字字句句,还有你和谢星辰定情信物,通过的信件,你还狡辩?” “你既求了和谢小七的赐婚,又暗地里和谢星辰不清不楚,还有那个……孩子!”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哗啦! 宣武皇帝桌案上那一堆物证,被他一挥而下,洒的满殿都是。 楚南轩浑身僵硬,无法辩驳。 “朕这些年念着你父亲鹏程将军对朕的救命之恩,对你多加提携,你却如此戏耍皇家,戏耍重臣,你该死!” 宣武皇帝沉声说:“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打入天牢!” “臣是冤枉的,皇上!”楚南轩大喊道:“臣真的是冤枉的,皇上明察,皇上明察啊!” 禁军将楚南轩带出去,那喊声逐渐越来越小。 谢威只等人一拖走,立时双膝跪地:“老臣该死,治家不严,又失察——” 宣武皇帝阴沉地看着谢威,“你还知道?” “老臣知罪。”谢威不敢抬头,“事情搞到如今地步,不但损害皇家颜面,还惹皇上如此生气,请皇上从重治罪,老臣一死无妨,只求皇上保重龙体!”biqμgètν 话落,谢威重重地叩首。 那“咚”的一声,带着敬畏和忠诚,懊恼和悔恨。 宣武皇帝和谢威几十年君臣,对于谢威的家事,他也是知晓一二的。 对谢威的为人,更是十分的了解。 如果谢威是个张扬跋扈不安分的,宣武皇帝也不可能叫他走到如今地位,更不可能在云祁那般胡搅蛮缠谢昭昭的时候,都一直没对谢家问罪。 因为他太清楚谢威是没问题的,一切只是云祁找茬。 他看着跪在大殿正中的谢威,缓缓说道:“你功在社稷,朕若要你的命,岂不是寒了老臣的心?” “老臣羞愧。”谢威苦笑:“打得了千军万马,却管不住宅院那点琐事。” 宣武皇帝目光平静,沉默了半晌,一挥手:“你退下吧。” “皇上?”谢威抬眸。 竟不问罪于他? 宣武皇帝闭上眼睛,“此事着实叫朕心烦,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谢威听明白了。 圣上这时一时没想好把他贬到哪个犄角旮旯去,要考虑一下。 谢威吸了口气,也不敢多说,叩首之后便离开了。 御书房里,宣武皇帝神色极为难看。 大太监低声劝道:“陛下莫为了这些琐碎的事情生气。” “朕怎么能不生气?”宣武皇帝冷冷道:“就给梁王赐个侧妃而已,竟然牵出这么多的事情,皇家的脸都被放在地上踩。” 大太监声音更低:“这其实也不怪谢公。” “朕知道!”宣武皇帝声音更冷。 就因为知道谢威那蠢货不知情,所以才恼火。 若是谢威故意欺君,那毫不犹豫发落了就是。 偏偏谢威不是。 谢威的忠诚毋庸置疑,能力更是不俗,谢家长子次子都在边关驻守,也是少有的猛将。 谢威的岳父开平王对大秦立国有不世之功。 如今就被谢星辰这件事情,搞的宣武皇帝也为难起来。 第150章 杨夫人 他若不处置,难消心头火气。 若处置,这其中轻重还需仔细斟酌。 再加上,最近他想给云祁赐婚。 谢昭昭却卡在了中间。 如此一来让宣武皇帝恼火之上更恼火,恼火到了极致。 一旁的大太监不由暗忖,帝王难为啊。 看似雄才伟略的宣武皇帝,每日也有不知多少烦躁愤怒却又无力之事。 看着宣武皇帝手支着额头眉毛紧拧,大太监也不敢再随意说话,只劝解帝王宽心,保重龙体。 …… 谢威回到凉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谢昭昭这边虽还没睡,但时辰已经太晚,实在不好再到春和楼那边去打扰。 不过她已然没什么困意。 话本子看上了瘾,她兴奋的很,非得把本子看完才行。 看的便是那本《妻主别生气,夫郎给你按按腿》。 虽然一开始,那男子看着的确娘娘腔了些。 但勉强看了一会儿之后,谢昭昭忽然觉得这种很乖很听话的男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当然前提是女人足够强,能够占据一切的主导地位。 这个本子写的稍微有点长,后续还出现其他男角色,都喜欢女主角。 看这描述,女主也对那些男角色,不管是同情还是欣赏,也总归多少都有点情分。 于是就出现了各种争风吃醋的场面。 谢昭昭看的都有些心急了,心疼这个又心疼那个。 看到最后,女主角只留了最一开始最乖顺听话的那个男子在身边,其余男子都伤心落寞,要么孤独终老,要么远走天涯。 但他们始终心里记着女主角,到死都在念着。 怎一个惨字了得。 谢昭昭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难受。” 香桂这一晚上就陪在谢昭昭身边。 她是识字的。 原本也是一边陪伴一边随意瞄两眼,还一直困得打瞌睡。 后来瞄着瞄着目瞪口呆,就跟着谢昭昭一起看完了。 还讨论哪个男角色更讨喜。 此时也颇有些难受地说:“这个小六也真是的,你不和人家在一起你就不要招惹人家啊,太过分了!”bigétν 小六,就是这个话本的女主角。 香桂最喜欢的是江湖公子,结果他下场最惨,为了小六,他被废武功被喂毒被失忆,最后小六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香桂气愤难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咬着唇说:“不过这本子也实在太大胆了些,哪有一个女子和这么多男子纠缠不清的。” 这话本子也不避讳亲近内容。 小六和那些男角色都有过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其中和这个江湖公子亲近的最多,差点就成了真夫妻,这也是让香桂不平的一点。 谢昭昭淡淡说:“身边太多男人也不好,每日争风吃醋烦都烦死了,有一两个,乖巧听话又懂得哄你开心便够。” 本来沉浸在气愤之中的香桂张大了嘴巴看向谢昭昭,不可置信地说:“小姐,你还想要两个?” “话本子看看就好,你怎么还认真考虑起来了?” “只是有感而发。”谢昭昭笑道:“瞧你吓的——什么时辰了?” “方才刚过卯。”香桂催促道:“小姐小睡一会儿吧,这一晚上都没休息了。” 谢昭昭揉了揉额角。 精神有些亢奋,似不太困。 她翻身下床,“洗漱吧。” 香桂只好应下,叫了外面的守夜嬷嬷准备热水送来。 谢昭昭一边洗漱一边想,也不知姐姐怎么想到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如今已经是深秋,早起后天气冷的厉害。 谢昭昭到望月楼院中的时候,呼出的气都能凝成白霜。 “小姐。” 香桂捧着霜月宝剑送到谢昭昭手中。 谢昭昭练了半个时辰的剑,天色逐渐亮了起来时,她又吃了早饭,整理好了自己,这才到春和楼去。 此时谢威已经去上朝了。 于氏面色复杂:“昨晚你爹爹回来与娘说了说面圣的事情……” 当即,于氏便把和谢威在被窝说的那些话,大致转述给了谢昭昭。 谢昭昭听闻楚南轩也入宫请罪,并且再进天牢,眉心蹙了蹙。 又听圣上震怒但没发落,大约猜到,圣上估摸着是要考虑一下发落的轻重。ъitv 瞧着于氏面上担心,谢昭昭陪伴了一阵子,宽慰了她,才又转到苗先生那院子去扎铜人。 今日苗先生又不在,只小药童在整理院内药材。 谢昭昭也习惯了苗先生隔三差五凭空消失,自顾在那铜人上练习扎针。 她昨晚到底是没休息,清晨那会儿还不见空,如此扎了一个多时辰的铜人,太阳照着,便困意上泛,只打哈欠。 谢昭昭只好回望月楼去打算补补眠。 头脑昏沉的厉害,她跌回床榻上眨眼功夫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浑浑噩噩间有人推她。 谢昭昭睁开眼,看到香桂脸色复杂:“小姐,杨夫人来了。” “哪个杨……” 谢昭昭懒懒说着,猛然清醒过来,眼底困乏和迷蒙都消失不见,“是楚南轩的母亲?” “就是……”香桂点点头,“现在夫人在和她说话,看起来不太客气。” “我知道了。”谢昭昭翻身而去,“这就过去。” …… “好歹也是十数年相识,你家小七和我家南轩更是青梅竹马,定亲也这么多年了——” 凉国公府正厅,杨夫人语气淡漠而冰冷,“为何要落井下石,诬赖我儿和谢星辰?” “诬赖?” 于氏微眯着眼。 开平王本身的出身不高,以至于于氏虽然身为开平王独女,但在京城并不太受那些世家大族待见,这成了于氏的心病。 恰巧她未来亲家楚家,那楚南轩的母亲杨夫人是前朝郡主,是为真正的贵族。 于氏先前还没少为这事儿骄傲过。 而且对待杨夫人也十分客气,逢年过节和楚家互赠礼物,她回过去的都要厚重一点。 可如今再看这杨夫人,那是哪哪不顺眼。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能教出楚南轩那种儿子,这母亲也未见得是什么好的。 而且这些年,杨夫人摆着那副冷漠淡薄的模样,眼睛里却带着倨傲,隐隐高高在上,看人的眼神永远像是在看蝼蚁。 一个国破家亡之后苟且偷生的郡主罢了,有什么底气高高在上,看不起旁人? 于氏冷笑道:“你儿子要不勾搭谢星辰,留下那些证据,我们怎么诬赖的了他?” 第151章 算账 “分明是你们想攀高枝!”杨夫人一字字说道:“是你们不想履行婚约所以才诬赖我家南轩。” “我们攀什么高枝?” 于氏厉声道:“谢星辰身边的婢女亲口所说,还能有假?” “谢星辰那婢女早就落在你们手上了,她说什么做什么,还不是全看你们的眼色!” 杨夫人目光阴冷,“当初也是念着我夫婿和谢公的同袍之情,这些年才一直相交,还定下婚约,如今欺负我孤儿寡母无人撑腰是不是?” 于氏没想到她到了这份上还狡辩,给气笑了,“所以你来要干什么,就为嚷嚷这两句?” “你想嚷,我还没空听你嚷,来人——送客!” 当下就有两个粗使婆子进来,院子里的府兵也上前半步,分明是要赶人的姿态。 杨夫人身边的嬷嬷面色变了变,扶稳了她,转向于氏说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要对我家夫人动手不成?” “我自己的家里,容不得别人登堂入室。”于氏冷声说道:“要么自己走,大家都体面,要是不走,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就别怪我不客气。” 杨氏脸色微变,没想到于氏三句话不到就能赶人。 只是转瞬一想,这于氏本就是个乡野破落户,军营里面滚大的,哪里知道什么叫体统规矩? 也只会用这般野蛮的方法解决问题。 “且慢!” 杨氏压下怒火,面不改色道:“我今日前来并非只为说这些,还有旁的事情。” 于氏冷语:“直说。” “当年——”杨氏沉声说:“圣旨赐婚之后,我楚家曾送过一只匣子给你谢家,以作定亲信物,如今你们既然翻脸无情,烦请将那匣子还回来。” 于氏皱眉,对那匣子很有印象。 当年楚南轩和谢昭昭赐婚的第二日,楚南轩就兴冲冲地送来一只乌木匣子,给谢昭昭做礼物。 匣子里面一层红绒布,上面放着一支银质凤钗。 因为钗子太朴素。 匣子更是普通。 当时于氏看了后还琢磨,楚家好歹也是将军府,怎么送这般不起眼的礼物来。 但又觉得礼轻情意重,之后便没放在心上。 谢昭昭也似是没戴过那银钗,一直仔细地收着。 如今,于氏半刻也不想和杨夫人纠缠,一挥手道:“还便还——” “娘。” 于氏话音还未落,门外响起了谢昭昭的声音。 于氏和杨夫人都回过头去,瞧着谢昭昭一身藕荷色素衣,带着精巧别致的云肩,长发挽成元宝髻,带着香桂款步进了大厅来。 杨夫人只一看她,脸色瞬间便又阴沉了几分。 如果不是谢昭昭,楚南轩不会被云祁盯上针对,事情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你来的正好。”杨夫人冷冷道:“你既然无心嫁给轩儿,便将东西还来吧。” “我们的婚事是圣上亲赐的。” 谢昭昭语气轻而淡:“娶不娶嫁不嫁,本不是我们自己能做主的,不过看夫人这语气,大概率也是不想履约了。” 杨夫人冷笑,“这婚约早就名存实亡,我们都心知肚明,如今何必把话说的这样漂亮?将那匣子还来吧,从此你们谢家和我们楚家便没干系了!”biqμgètν “一支银凤钗,倒是让夫人专门跑一趟。”谢昭昭低头浅笑,“真是难得。” 杨夫人眸光微动,冷冷说:“就算是一只木簪子,那也是南轩送出去的,你既无心与他走完后半辈子,难道不该将他的东西还来?” “该,当然该的。” 谢昭昭点点头,“方才听到杨夫人过来,我大概就知道您为这个而来,所以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谢昭昭身侧的香桂,手中捧着一只用青色绒布包裹起来的方形物件儿。 杨夫人怔了一下,没想到谢昭昭竟这么快准备好。 谢昭昭客气地问:“还有一些东西,我也是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的。” “不必了!” 杨夫人冷冷道:“这些年两府之间的交情,便到此为止。” “怎么可以不必?”谢昭昭挑了挑眉稍,认真道:“我和楚南轩相交这么多年,他送给我的,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今日我便会还回去。” “至于我送给楚南轩的,也请杨夫人替他还给我吧。” “什么?”杨夫人一怔,看谢昭昭的样子像是看到了怪物。 “这里有个单据。”谢昭昭一抬手,香桂立即将一张纸送到杨夫人面前去。 谢昭昭淡道:“上面列的很清楚,哪些是楚南轩送我的,哪些是我送他的,我会马上派人整理好所有东西,也请杨夫人准备好。” 杨夫人只一扫那单据,脸瞬间绿了。 楚南轩这些年送谢昭昭的,除了那匣子,便是一把宝剑两套头面,也都不是贵重物品。 但谢昭昭送给楚南轩的,却有宝甲、奇药、兵器、发冠、衣衫。 并且后面还专门标记,发冠和衣衫折算了白银合计一万两。 “发冠和衣衫他都已经用过了,杨夫人总不至于拿旧东西还给我。”bigétν 谢昭昭微笑着说道:“您好歹是前朝郡主,身份贵重,必定不可能亏了我这样的小辈,是不是?” 谢昭昭又说:“至于他送给我的,我都收藏的很好,也没有用过……不过想来杨夫人也未必信,这样好了,您也可以折算银子,咱们抵扣一下,看看楚家该还给我多少。” “谢昭昭!”杨夫人脸色铁青,“真没想到你是这般斤斤计较的仿如钻进钱眼之中的女子!市侩丑陋!” 于氏喝道:“不是你先来要东西的吗?” 她原本见谢昭昭出现,还琢磨自己一定要护着女儿,不能叫女儿受杨夫人欺辱。 结果三句话过,倒是杨夫人被气的变了脸。 “怎么只容得你和别人算账,不能叫别人和你算账?”于氏冷语道:“杨夫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些年,楚家看似得宣武皇帝圣宠,但毕竟是人员单薄,产业也不多,哪里及得上谢家如日中天。 那些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楚家每一次都是浅薄的聊表心意,谢家都是回以重礼。 如今算他点银子回来难道不应该? 第152章 免死铁券 谢昭昭说:“咱们清算好了,一并还了,也省的以后还得见面,相看两相厌,杨夫人,您说是不是?” “……” 杨夫人视线阴冷,“你要一万两白银?” “对。”谢昭昭点点头,“还有我送给他的银叶宝甲,回风枪,碎星锤,流光剑,至于伤药,我知道他已经用完了。” “当初他受伤也是因为战事,这便不需要你还了。” 杨夫人沉默下去,衣袖下的手指都有些控制不住在颤抖。 一万两! 这根本是狮子大张口! 于氏也眼眸动了动。 楚家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并没多少家底,一万两恐怕很难一下子拿的出来。 而且—— 于氏其实不想和杨夫人纠缠,只想快快了事以后都别再见面。 但看谢昭昭的样子…… 于氏琢磨着,谢昭昭必定是因为楚南轩和谢星辰暗度陈仓的事情,心中愤怒不已,所以不打算轻易罢休。 她自然是向着女儿的。 于氏冷道:“杨夫人还是快些回府上去准备吧,准备好了也不必再亲自过来,派个人送来就是,我谢家必定将杨夫人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好好好……” 杨夫人冷笑出身,眸光竟都阴戾起来:“你们等着,很快!” 话落,杨夫人带着自己的人气愤离去。 于氏瞧她那瘦弱而僵硬的背影皱了皱眉:“昭昭,我看她不会拿银子出来的。” 一方面拿不出,一方面,楚南轩送给谢昭昭那点东西,最多不到千两银子。 让杨夫人拿一万两,还有那些兵器宝甲来换千两东西。 这种不划算的生意谁也不会做。 谢昭昭却笑笑:“她会的。” “嗯?” 于氏诧异:“为什么?” “因为信物很要紧啊,必须要回去的。”biqμgètν 于氏的眼光便落到香桂手捧的那个匣子上,抿唇说:“一个素银簪子罢了……” 有什么要紧的? “娘且等着吧。”谢昭昭牵着于氏往春和楼走,“她一定会拿那些东西来换,并且会很快。” 因为那匣子里,不是只有素银凤钗。 匣子是有夹层的,夹层之间放的是宣武皇帝赐给楚家的免死铁券! 想想前世,便是因为楚南轩将免死铁券做信物送给了谢昭昭,因此谢昭昭才对他深信不疑。 如今楚南轩下狱,宣武皇帝不知如何处置。 杨夫人自然不会叫他死。 那么便要拿出免死铁券来备用。 …… 楚府 回到家中的杨夫人气的脸色青白交错。 这么些年她都能平淡度日,最近这个把月,却因为局势和楚南轩所遭遇的事情频频怒火飞窜。 “混账!废物!” 哗啦一声,杨夫人将桌面上的茶盏一扫而落,摔了一地碎片。 伺候的嬷嬷惊了惊。 多少年来,夫人总是泰山崩于前色不变,胸有成竹,何曾被气的这样发作过? 嬷嬷连忙上前给杨夫人顺气,“夫人息怒。” 杨夫人骂道:“没脑子的蠢物,当初如果不是他偷偷将将那么要紧的东西送给谢昭昭,如今哪用得着受这等贱人的气!” “事情已经这样了。”嬷嬷劝道:“您别为那小贱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顿了顿,嬷嬷又说:“那小贱人长的就一副不安分的样子,当初又日日缠着公子骑马逛街,公子年纪轻,难免就被迷了眼睛——” “现在要紧的是先把公子救出来。” 杨夫人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平稳情绪,“去,准备一万两银票,送到谢家,然后把东西换回来,马上!” 楚家虽然不及谢家如日中天,但杨夫人到底是有些底子的,一万两银子,半个时辰便换成了四海钱庄的银票,让心腹送到了谢家去。 谢昭昭也很好说话地将所有楚南轩的东西都整理妥当,交还给了那人。 那人对其余东西都随意一扫,但对那放银钗的匣子却是仔细检查,之后才冷着脸扬长而去。 于氏总算看出点什么来:“这匣子……很要紧么?” “嗯。” 谢昭昭点点头,“要紧的不得了,不过……他们现在拿回去也无用了。” “为什么?” “因为那里面最要紧的东西,现在在我手上。” 谢昭昭淡淡说着,摊开手掌。 于氏瞪大眼睛:“这是免死铁券!怎会——” 然而只是一瞬,于氏便明白过来,“楚南轩送你的?” “不错。”谢昭昭瞧着那免死铁券,语气幽幽:“若圣上知道,他遗失御赐铁劵,那他如今的处境,便会雪上加霜。” 于氏唇瓣紧抿:“话是不错,可是这免死铁券又在我们家,总归还是和我们脱不开干系。” “我们已经牵扯的够深了,再牵连一项免死铁券……就算叫楚南轩雪上加霜,我们也讨不到好。”bigétν “所以我们不能叫这东西在我们家中。”谢昭昭笑盈盈地说:“娘放心啦,交给我办吧!” 于氏不太安心:“不然等你爹回来商量一下。” “不必。” 谢昭昭摇头:“爹爹知道了也会答应的,娘安心吧。” 于氏欲言又止,但见谢昭昭胸有成竹,最终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 谢昭昭离开了。 于氏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背影。 以前总觉得孩子还小,她要保着护着宠着,如今于氏骤然发现,女儿长大了,比自己聪明也周全。 于氏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若不是楚南轩和谢星辰背地里苟且,昭昭也不至于一下子长大。 …… 谢昭昭让雷兴带着免死铁券去找了谢长渊。 当夜,京中北城黑市的拍卖场上便出现了一件价值万金的拍品——当今宣武皇帝御赐免死铁券。 大秦立朝之后,还未完全剪除京城这些三教九流的黑势力。 这波人也暂时算安分守己,所以朝廷便只派人监察。 只要不过火的,一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这独特的拍品一出现,便被监察之人发现,立即禀报给了宣武皇帝。 是夜,宣武皇帝看着皇家影卫送上来的免死铁券,面上波澜不兴,眼底寒风凛冽。 御赐出去的每一块免死铁券,都是朝廷专门铸造的。 上面有印记,证明这免死铁券是楚家所有。 第153章 背黑锅 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遗失这等御赐之物,都是大逆不道之罪。 宣武皇帝身侧的刘公公不断低头,尽量降低存在感,暗忖这楚南轩最近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出事,非要叫圣上杀他的头才罢休吗? “你说,他是自己丢的,还是被旁人害的?” 宣武皇帝忽然问。 刘公公压低声音:“这个,老奴也不好说。” “楚南轩这半年来运气都太差了。”宣武皇帝随手把免死铁券丢在御桌上,“所有与他不利的事情全部都堆到了一起。” 刘公公细细琢磨着他的话,“呃,是有些,不过每一件都是有理有据,这……” 可不是栽赃嫁祸。 宣武皇帝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西境五年的确长进不少,知道不能只胡搅蛮缠,而是应该重拳出击了。” “传旨,明日早朝之后叫他前来见驾。” …… 另外一边,楚家因为那木匣子已经翻了天。 “属下见那匣子的夹层没被人打开过,所以……深怕耽误夫人的事情,就快快回来了!” 正厅里,楚家的护院总管面色难看地跪在杨夫人面前,“属下愚蠢,属下该死!” 杨夫人怒到极致,如今只看着那匣子,神色恍然。 里面的免死铁券已经被调换,成了一块随意的铁牌。bigétν 原本她可以用免死铁券,再找一些前朝旧臣帮忙说情,然后将楚南轩救出来。 如今连免死铁券都没有,这要怎么办? 谢昭昭! 这贱人竟敢摆她一道—— 她是怎么知道盒子里有免死铁券的?南轩不是说,没告诉谢昭昭这个吗! 楚南轩如今可是她所有希望,若被问罪斩首,那她多年筹谋岂不是付诸东流? 心口滞闷至极,杨夫人猛然朝后栽了一下。 “夫人!” 嬷嬷惊恐地扑上前去,“夫人您稳着点儿,保重身体啊。” “去……”杨夫人靠着嬷嬷,喘了口气后艰难说道:“拿我的……信物,找宫里的人……请她帮忙……” 谢昭昭因为看了话本子彻夜没休息,白日补眠又被杨夫人打扰,导致这一晚上睡得极沉。 第二日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头脑还十分昏沉。 香桂瞧她精神不好,忍不住劝说道:“晚上就是睡觉的时候,不好好休息,纵然后面把觉不回来,身子也疲乏的。” “小姐以后可不能熬夜了,到点就该好好休息。” “嗯。” 谢昭昭洗了把脸,坐在镜台前,任由香桂和香蓉帮自己打点一切。 “小妹!” 不多时,谢昭昭梳妆还未结束,望月楼院子里忽然传来谢长渊轻快的声音,“哥哥来看你了。” 今日的谢长渊一身淡蓝色束袖锦袍,看起来十分利落潇洒。 他本就长的英俊,唇边那抹笑容又着实太过灿烂,让院子里外伺候的婢女都忍不住红了脸低下头。 “五哥。”谢昭昭打趣道:“你别像个孔雀一样随时开屏,这可是在我院子里,收敛些。” 院子里那些原本红了脸的婢女们,都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 “……” 谢长渊笑容一僵,没好气道:“怎么说话呢?我平素一直这样笑!” 谢昭昭淡道:“我告诉娘。” “好妹妹——”谢长渊立即作揖求饶:“我错了,我下次进你这儿一定板着脸,要是露出点笑容,我站在这儿不还手让你揍!” 这话又将楼里楼外的女子们都逗笑了。 偏偏谢长渊却是胡说八道的一本正经,那素来笑容灿烂的唇角绷的平平整整,半点弧度都不弯。 谢昭昭暗暗摇头,不得不说这哥哥不愧是花丛浪子。bigétν 不过随意几句话,就叫这楼内楼外这么多女子笑意怏然。 可这只是冰山一角。 他要正儿八经地哄起姑娘来,那真是没人能逃得过他的五指山啊。 “你找我就为逗趣?”谢昭昭从镜台前起身,“没别的事情了?” “当然——”谢长渊拉长了声音,啧道:“是有点别的事情啊!你让她们都退下,咱们兄妹悄悄地说。” 谢昭昭笑着挥手让香桂她们退到廊下去,吩咐上茶上点心。 谢长渊这才说道:“你知不知道今日早朝结束,云祁被叫到御书房去了?” “那又怎么?”谢昭昭挑眉,“圣上喜欢他,他回京这几个月,不是每日都到御书房去?” “这次不一样——”谢长渊眯着眼说:“我按照你的意思,把免死铁券放黑市拍卖了,宫中昨晚已经收到消息,今早叫云祁去多半也是为这个。” “哦。” 谢昭昭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地端起茶杯轻抿。 “你还‘哦’?”谢长渊怪叫。 谢昭昭瞥他一眼,“我不‘哦’要如何?‘嗯’或者‘哎呀’吗?” 谢长渊没好气地笑道:“你知不知道,身圣上大概率是怀疑这件事情是云祁做的。” 谢昭昭端茶的手顿了顿,朝谢长渊看过去。 “不是吧?”谢长渊夸张地挑眉:“你难道以为圣上会觉得,是楚南轩自己把免死铁券遗失了?” “最近楚南轩接连出事,云祁可是最值得怀疑的人!”谢长渊说道:“二房出嫁那天梁王府的事情,太子都怀疑是云祁做的,更别说其他人怎么想了。” “……” 谢昭昭抿抿唇,“你们最近见了面,他告诉你的?” “这还需要他告诉我?”谢长渊哼了一声,“我每日在外面行走,外面的人都是这般猜测的。” “前日我的确和他见了一面,看云祁的意思,梁王府似乎和他无关,说是那个傻郡主做的。” “云祁也是倒霉,背了黑锅。” “如今你这免死铁券的事情,又得叫他背黑锅。” 谢长渊说着,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谢昭昭,琢磨着说道:“小妹,那傻郡主制造出的那点骚乱,和你可有关系啊?” 谢昭昭继续喝茶,并不回答,心中小小抱歉了一下。 她也是瞧着有机会,所以顺水推舟办了这么两件事情,也没想着旁人都会怀疑到云祁身上去。 谢长渊倒也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我以前可将小妹看错了,这阴损的招数一套又一套。” 当。 谢昭昭把茶盏放在桌上,“五哥,你笑了,站着不许还手,让我揍。” 第154章 贬黜出京 谢长渊是真的站那没动。 不过谢昭昭倒没忍心朝着五哥那张英俊的脸下手。 兄妹二人笑闹了一会儿,谢长渊轻咳一声,“说点正事——云祁约你见一面,晚些时候在妙善堂。” “嗯。”谢昭昭点点头,“我正好也要见他一面,劳烦五哥还走一趟给我传信。” “不打紧。” 谢长渊唰一下打开扇子,“你记得五哥的好就是,他日娘找我茬的时候,多帮五哥说说好话。” “行。” 谢昭昭笑道:“一定。” 谢长渊瞧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却是又忍不住提醒道:“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怕是要找你兴师问罪。” “我明白的。” 谢昭昭又点了点头。 她想着约莫也就是为了背黑锅的事情吧。 她也属实没想到旁人会怀疑到他头上去,这可是意外。 到时候诚心诚意道道歉,哄哄他也便是了。 谢长渊离开之后,谢昭昭用了饭,又去苗先生那儿扎铜人。 …… 御书房内,宣武皇帝悠然品着茶。 太监在他身边不远处给云祁摆了一方长桌,上面放了许多各部奏折,由云祁过目批阅。ъitv 若是遇到要紧的,云祁自会和他商议。 这个把月来,祖孙二人都是这般状态。 刘公公心想,当初宣武皇帝带着太子,差不多也是这样的状态。 如今云祁虽然是挂着定西王殿下的爵位,但他始终是皇长孙,是皇上最喜欢的嫡孙。 瞧这情况,过不了多久皇长孙可能就变成皇太孙,成为他日这大秦王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存在了吧。 “阿祁,皇爷爷近日听了一出新戏,名曰《霸王别姬》。”宣武皇帝淡淡问道:“你可听过?” “没有。” 云祁正在批复一封奏本,手下不停,头也没抬,但回复却也没落下,“不过这出戏最近很有名,旁人与我说过。” “讲的是西楚霸王项羽与虞姬倾世绝恋,不爱江山爱美人。” “嗯,就是这出。”宣武皇帝手指慢慢捻着茶杯,“你觉得,为了美人失去江山,被逼得无颜见江东父老,兵败自刎,这样的霸王能叫霸王么?” “当然能。” 云祁说道:“按照戏文之中所说,他的军事才能无人能匹敌,又手握重兵,属下臣服,如果不是被人算计,本不该落得自刎的下场。”biqμgètν “更不该将兵败自刎归结到那倾世红颜的身上,乃是时也,命也。” (此处的戏文《霸王别姬》是书中人物谢嘉嘉写出来,戏班唱出来的,书中人物对霸王、汉高祖那些的了解都不要全面,请不要考究!!!) 宣武皇帝又问:“你信命?” “信,也不信。”云祁将手上那本奏折改完,重新拿另一封过来,仔细阅览,一边说道:“命数这东西,缥缈的很,信就有,不信就没有。” “然而无论信或者不信,我总之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 他抬眸瞧了宣武皇帝一眼,“不争一争,怎么就知道想要的得不到?” “臭小子!” 宣武皇帝笑着瞪云祁:“你倒是懒得遮掩你自己,你不想服输就和爷爷对着干!” 云祁笑道:“皇爷爷别冤枉我,我什么时候和您对着干了?” “装什么糊涂,以前为了那谢昭昭不过脑的乱搞,如今倒是过了脑,将旁人踩的没有翻身之地。为了个女子,你花这么多的心思,值得?” “皇爷爷以前曾与我说过一句话,若为女人争权夺利,可以事半功倍。”云祁淡淡说。 “我是这样说的?” “皇爷爷就是这么说的。” 宣武皇帝冷哼一声,直接把茶杯丢在桌上,里面未喝完的茶水溅出几滴来。 当初分明是嘲讽潞州总兵马为为了个貌美小妾丢失城池,实在愚蠢。 云祁倒还原话拿来噎他。 刘公公和伺候的小太监都吓得跪倒在地。 云祁从那桌案边起身,将宣武皇帝丢掉的茶盏拿来,交给刘公公:“这茶皇爷爷不爱喝,去换一盏来。” “这、是、是……”刘公公小心地看了宣武皇帝一眼,捧着茶起身退走了。 宣武皇帝没好气地看着云祁,骂了声“放肆”。 但既无怒火也不含君威。 像责备晚辈胡闹的长辈一般。 云祁笑道:“前日医鬼先生帮父亲看诊时说,生气伤肝,要想养生要常平心静气,保持好心情才是,皇爷爷气我骂我都好,别憋内火就行。” 宣武皇帝淡淡看他一眼,收回视线:“朕打算将谢家全家贬黜出京。” …… 苗先生今日依然不在。 不过这也不影响什么,谢昭昭自己扎了一个下午,日暮西斜的时候,带着红袖悄然出了府。 主仆二人到那妙善堂之前,照例去了南街一趟买栗子,又买了点别的小吃。 等到了妙善堂,天都已经黑了。 如今快入冬,太阳下山之后就会冷气纵横。 谢昭昭一下马车,冷风扑面而来,竟冷的倒吸了口凉气。 “小姐。” 妙善堂内伙计迎出来,低声说道:“我家主子已经到了,等了您好一会儿。” 谢昭昭有些意外,“他今日这样早?” 如今云祁朝事缠身,以往约见面,谢昭昭来了总要等好久他才能回来。 谢昭昭以为他今日也不会来的太早。 “小姐请进。”伙计为谢昭昭在前引路。 谢昭昭便提了裙摆,快步往里头去了。 到了妙善堂后院厢房门前,伙计退下。 谢昭昭推门而入,便见云祁坐在桌边,看着桌上跳跃的烛火,不知在想什么。 “阿祁。” 谢昭昭唤了一声,迈步进去,反手关门,待走到云祁身边,将揣在怀中的栗子取出来,“还是热的,我帮你剥。” “不吃。” 云祁看也不看那甚至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一眼,目光定在谢昭昭的脸上,“你一直就想离开京城,对不对?” 他的语气极为冰冷,隐含愤怒。 谢昭昭落在栗子上的手一顿,迟疑地看向他:“你怎么忽然这么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你千方百计,等着谢星辰嫁给梁王之后,再戳破当年楚南轩和谢星辰背后私情,为的便是让谢家大房二房分道扬镳。” 云祁神色冷沉地盯着谢昭昭,一字字说道:“你觉得京城是个是非之地,你要和谢家脱身离去!” “你没有等着按照我的计策去解决楚南轩的事情,是因为从始至终你都有自己的想法,你压根没有考虑与我的事情,是不是?” 第155章 我有何错 “……” 谢昭昭抿紧了唇瓣,沉默了。 “说话!” 云祁厉声道:“是不是?!” “你先别这么生气——”谢昭昭唇瓣微抿。 云祁语气虽然不好,但话却说对了。 她的确想离开京城,保着家人先到安稳的地方。 京城神仙打架。 谢家处在风口浪尖上,惹来了中山王的关注和梁王愤怒,说不定还有宣武皇帝不满。 此时需要一退保安宁。 这事是她一早就想好了的。 她重生而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云祁这般愤怒,倒叫她不知怎么应对。 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原本想的那些哄他的话也都用不上。 掌心就是那包热栗子。 谢昭昭手指蜷了蜷,将剥好的一颗栗子朝他递:“你——” “我说了我不吃!”云祁一挥手,谢昭昭手中那颗剥好的,连着她放在膝头的那一包栗子被一挥而下,洒的满地都是。 那颗剥好的,咕噜噜滚了一圈,在谢昭昭脚边停下来。 谢昭昭瞧着那栗子,慢慢握紧了衣袖下的手。 “你又不喜欢我,和我周旋就是为了这一日。”云祁冷笑道:“我竟是被你哄了几次便上了当,觉得你当真愿意嫁给我。” “我可太蠢了!” 谢昭昭没有吭声,深吸了口气,蹲下身子去捡那颗停在自己脚边,方才剥好的栗子。 云祁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狭长的眼底含着暴怒,“我在跟你说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谢昭昭反问,“还是做什么?你直接告诉我。” 这副冰冷的姿态,看在云祁眼中,无疑是默认了他一切质问。 云祁眼尾泛红,胸前内压抑的怒火似乎随时要失控发作,捏着谢昭昭手腕的手也不断收紧。 很疼。 谢昭昭却没有吭声,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我只想保全我的家人,我有何错?” “那我呢?” 云祁问:“我又是什么?我在你心中排在何处?” 谢昭昭看他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模样,不知为何也怒从心起,“你自己排在何处你自己不清楚吗?” 这话一出口,云祁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抹极沉的痛苦。 他唇角扯了扯,露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 谢昭昭心头仿佛也随着他唇角的扯动而扯动,很疼,心底有些悔意,“是谢家要离京,局势所迫,并不影响你我——” 云祁冷笑:“还想骗我!” 谢昭昭手腕处生也疼,硬生生压住了那些悔意。 她沉默片刻,勉力挣脱了他的钳制,起身后退,“等你冷静些我们再说话。” 最终转身离去。 门板拍合的声音很轻,但却似一下子重重扣在云祁心头。 他弓着身坐在桌边,掌心还有谢昭昭手腕上的温度,可佳人已去,毫不留恋。 他看着洒落一地的那些栗子,愤怒和无力交织成了难以言说的痛苦。 他以为,她如今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 任何事情也会与他商量着来。 却不想一切只是他以为,她心中只想保全谢家。 没有他半分位置。 她和以前一样厌恶他,排斥他。 …… 谢昭昭脸色阴沉地坐上马车,只觉手腕疼的厉害,低头一瞧,已经是一圈红痕。 红袖瞧她神色难看,也不好多问,只吩咐车夫将马车驾的稳一些。 回到望月楼后,红袖给香桂递了个眼神。 香桂心中有了数,服侍谢昭昭的时候便仔细留意了一下她的手腕,然后找了些药膏来想推一推。 谢昭昭摆手说:“不必了,红袖,上次让你换的黄金和银票你换好了吗?” “已经换好了。”红袖诧异:“小姐现在要用吗?” “我不用,你封好了收起来便是。”谢昭昭吩咐道:“楼内的细软,过冬的衣服都打点一下吧。” 红袖和香桂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这是为何?” “应该用不了几日,我们便要离京了。” 谢昭昭淡淡道。 云祁今日这般愤怒,想必是宣武皇帝说了让谢家离京的话。 宣武皇帝言出如山,谁也不能改变这件事情。 圣旨下来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早点打点,到时候走的利利索索。 香桂和红袖都愣了一下,瞧谢昭昭心情不太 bigétν好,也没好多问,赶紧去准备了。 一会儿,香蓉带人送了晚膳过来。 正巧今晚有一份栗子鸡。 谢昭昭看着那盘中的白嫩栗子,想起自己在南街买了那栗子,一路揣在自己的怀中拿到妙善堂,却被不由分说洒了满地,心情极致糟糕,也瞬间没了食欲。 “撤了吧。” 谢昭昭放下筷子,随意洗漱之后,直接上了榻。 往常睡前她都要翻看话本子,今日便也顺手翻来。 只是往日里,总能调动她一些兴趣的话本子今晚竟一个字看不进去。 她心中燥的很。 谢昭昭翻了好几本都看不下去,只觉故事糟糕离奇,索性丢到一边去,翻身睡下。 这一夜注定难眠,她翻来覆去,脑中思绪乱飞,直到天快亮才睡过去。 香桂也没来的打扰,一直守在院内。 约莫到了快晌午,谢昭昭起身洗漱,还未将自己整理妥当,于氏带着人到了望月楼来。 “昭昭,宫中来了旨意,将你爹外放,巡视宾州。” 于氏不见怒色,反倒满脸愉悦:“你外祖父便在宾州呢,离得太远啊,说起来娘都好几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你也好些年没见外祖父了吧?” “这次正好乘着机会去多待一段日子!” “好。”谢昭昭并不见意外,而是问:“那对楚南轩和二房那边,可有什么旨意吗?”biqμgètν 于氏笑脸顿时消失不见:“楚南轩还没有,不过二房那边传了口谕,叫你二婶留京……” “谢星辰总归是她的亲女儿,你爹治家不严,都被罢了官职外放,她当亲娘的,自然少不得责罚,宫中传了口谕,叫她幽闭思过,无诏不得外出。” “至于梁王府那边,也一直没什么消息。” 谢昭昭又问起哥哥们。 于氏说:“你五哥和六哥品级不变,但是封了闲差,这次咱们一起走,至于你大哥二哥,如今都是要紧的守关大将,倒是没受到影响。” 谢昭昭暗暗松了口气,如此说来,也算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那目前看来,只有谢星辰和楚南轩没有明确处置? 第156章 急流勇退 楚南轩这边,估摸着宣武皇帝是顾忌他父亲楚鹏程当初救驾的恩情,所以犹豫。 轻了,难消心头之恨。 重了也恐怕伤功臣的心。 谢星辰那边么……估摸着圣上都没空琢磨如何处置她吧。 但以梁王的脾气,想必谢星辰在王府之中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才是。 …… 秋末冬初,正午的阳光却似炙热非常,能将人烤熟了一般。 梁王府玉蝉院内,有个衣衫脏污身形纤瘦的人影趴伏在院内的常青树下。 她的手腕被粗麻绳锁住,披头散发看不清脸。 在她身边,还有只雪白的长毛犬,昂首挺胸地蹲坐在那儿,朝着不远处的主人频频摇尾巴。 一串银铃般娇笑声响起。 云姗坐在太师椅上,笑得前俯后仰,“什么嘛,将军都比她讨人喜欢!” 将军,便是她养的这只长毛狗的名字。 将军原是幽州外海上的商贾送给梁王的,说是品种十分珍惜,后来梁王拿来哄自己的傻女儿,到如今,她已经养了将军三年了。 云姗的身后跟着一群奴仆下人,都冷眼旁观那趴伏在地的女子。 中年管事欠身上前,“郡主,今日就到这里吧,您也累了,休息休息明日再玩儿?“ 大婚之日,谢星辰就因为连环屁以及流言的事情被关进了柴房。 后来虽然被放了出来,但却不过是另外一番折磨的开始。 梁王原先至少会看在谢家和皇帝赐婚的面子上,不会让谢星辰太难看。 但谢星辰和楚南轩的确勾勾搭搭五年之久,还搞的满城风雨! 梁王就算不喜欢这个女人,也容不得她和旁人不清不楚,将自己的脸面放在地上踩踏。 但宫中没话,谢家还在。 他不能直接杀了谢星辰泄愤。 于是谢星辰落到了云姗的手上。 云姗痴傻,智力还停留在五岁阶段。 跟在梁王身边,没学会旁的,折磨人的手段一套又一套。 这几日她便忽然突发奇想,让谢星辰学将军对她摇尾乞怜,做的像就赏她一口饭,做的不像那只能要她一直和将军待在一起,认真学习了。 谢星辰这些年住在定国公府,也是养尊处优地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学狗摇尾乞怜? 她自是做不到。 于是这接连几日下来,她几乎水米未进,到现在已经是神智昏沉了。 不过管事也不敢叫谢星辰真死了,所以便在此时适时劝一劝。 云姗哼道:“我还没玩够!你,过去把她弄醒,叫她爬过来……将军最喜欢舔我鞋尖的珍珠了,叫她也学一学!”biqμgètν “那,让她学一次就歇息?”管事满脸赔笑:“郡主都没用午膳呢。” 云姗说:“那你还站着干嘛,把午膳拿过来啊!” “可是这里这样臭……”管事意有所指地看了谢星辰一眼,“她这副样子,岂不是影响郡主吃东西?太脏太臭了。” 云姗鼓了鼓腮帮子,动作倒是可爱俏皮,但眼睛里面幼稚和狠毒交织的光却充满违和感,让人一看便知不是个正常少女。 管事又劝:“等郡主吃饱喝足,午休一会儿再来。” “那好吧。” 云姗摸了摸肚子,的确饿了。 她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刚随着管事朝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一鞭子抽在了谢星辰的身上。 谢星辰被抽的抖动了一下,却伏在地上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云姗折磨下人,就要下人听了自己的才高兴。 这谢星辰是没有一项按她说的办,云姗气恼的不得了。 抽了一鞭子不解气,又连抽好几鞭。 下人也不敢劝。 只瞧着云姗抽的自己都喘气,似是气力不济,这才上前继续请她去用午膳。 云姗哼了一声,“把她给我吊起来,我就不信她学不会将军的动作!” “是是是,郡主这边请。” 管事连哄带骗地将云姗给带走了。 那长毛的将军也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云姗身边离开。 常青树下,谢星辰伏在那处,出气多入气少,神智也昏沉。 只觉得自己这般比死了还不如。 谁能来救救她…… “娘……南轩……” 谢星辰干裂渗血的唇开开合合,艰难地吐出几个轻到旁人听不到的声音来。她昏沉的脑子里转过许多许多人,最后竟还是想到了谢威。 那个从小到大,见了她便总是笑呵呵地说“星辰真是乖孩子”的大伯。 …… 凉国公谢威贬黜外放,短时间内传遍京城,成了京中贵族和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最新谈资。 百姓们无不唏嘘。 要说谢威这半辈子,也的确是时运天赋。 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旁人出身草莽,大多只能落草为寇被剿。 谢威却能随着宣武皇帝起义,并且一路从一文不名走到今日封为国公,荣宠满门。 但这样好运的人,如今似乎运气用尽了。 先是女儿和皇长孙牵扯不清。 后侄女嫁入皇家,又和女儿的未婚夫暗有私情。 内宅腌臜事,好端端将前程断送,如今只能一家老小灰溜溜地出城。 看这情况,只怕也难有归期。 世家贵族们却看谢威这番姿态,都忍不住说一声老狐狸。 此时急流勇退,其实不失为脱离是非之地的最好办法。bigétν 起码能保住全家老小。 否则等彻底激怒宣武皇帝,那便是全家获罪,毫无转圜机会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话可被谢威理解的清楚明白。 而如今凉国公府上,已经开始收拾行装,打点一切,只等整理妥当便要离京。 谢威在京中多年,也有些交情还算不错的同僚,这几日都陆续前来送行,谢威忙着应付他们。 行装的事情,主要是于氏和谢昭昭负责。 于氏瞧着需要带的东西太多了,谢昭昭却笑着说道:“爹爹是外放巡视宾州,又不是逃荒,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昭昭儿,你莫不是忘了,还有人要留在府上幽闭思过呢。”于氏冷哼道:“咱们这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有些东西留下了,免不得她会把爪子再伸过来!” 谢昭昭说:“咱们将银钱细软整理了,至于库房和家中的瓷器、家具等等东西,全部点算清楚登记册子,找信得过的管事看着便是。” “到时候回来了,就照着册子点算,若少了什么,自然要追问去处。” 第157章 去死 于氏一琢磨:“这倒是,还是昭昭聪明,那就这么办!” 库房的东西原本在谢星辰出嫁置办嫁妆的时候就点算过,当时谢昭昭就提议重新造册,如今让管家照着册子对了一遍。 也没花多少时间就解决了。 谢昭昭果然和于氏只收拾了银钱细软,常用的一些简单的首饰。 毕竟出门在外,太繁琐的也用不到。 至于那些繁琐且贵带不走的,便整理了起来,交给谢长渊和谢长安安顿。 这两人在京中也有些朋友,总有信得过的妥当人。 如此,三日时间,一切已经打点的妥妥当当。 晚上,谢昭昭回到望月楼内。 香桂递上一杯热茶,低声说道:“小姐,怡兰苑那边有些事情。” “嗯?” 谢昭昭问道:“什么事儿?” “二夫人今日哭喊不休,想求见老爷。” 自从那日窦氏和于氏在书房彻底撕破脸之后,窦氏就暂时被禁足在怡兰苑。 后来宫中传了口谕叫她幽闭思过,这禁足便从暂时变成了长久。 谢昭昭吩咐香桂给看守怡兰苑的人拿了些银子,盯紧窦氏的一举一动,随时回报。 这不,今日刚闹起来,消息就传回来了。 香桂又说:“看守的人没有往上报,直接报到小姐这儿来了,小姐那些银子可算没白花。” 谢昭昭笑了笑:“府上的人都是明眼的。” 从窦氏没了管家权之后,她便在这府上不做主了。 下人们自然看着风向。 香桂皱眉说:“只怕她是求见老爷,是没安什么好心呢小姐。” “无非是为了谢星辰。”谢昭昭慢慢放下茶杯,“我去瞧瞧。” 夜色暗沉。 谢昭昭带着香桂和香蓉,一路到了怡兰苑门前来。 那守院子的仆人一看见她,连忙上前见礼,“七小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人们都改了称呼。 谢昭昭从三姑娘成了七小姐。 “天气冷,拿去烫壶酒喝,暖暖身吧。”香桂给了那仆从一个银元宝,“小姐进去和二夫人说说话。” “是。” 那仆从满脸喜色,也不多问,就带着其他两个兄弟快步离开了。 谢昭昭进到院内,脚步略微顿了顿。 想当初这怡兰苑里花团锦簇,院墙上都爬满了绿藤,每一日都要有花匠前来整理修建,可谓是一派生机怏然的模样。 而如今,花草绿植因为长时间不清理,长了没了形状,乱七八糟地耷拉着。 且又因为天冷,枝叶微卷,有的甚至干枯了。 枯叶落在谢昭昭的脚边。 她看了两眼,绣鞋踩着那些枯叶朝前走。 怡兰苑内只有窦氏那间房还亮着灯。 香桂上前敲了门,也不必等窦氏回应,便将门一推而开。 里面正要来开门的嬷嬷愣了下,立即扑过去护在窦氏身边,“怎么是三小姐?” “怎么不可以是我么?”谢昭昭堂而皇之地进到屋内。 窦氏发髻松散,往日那张容光焕发的脸上,如今带着浓浓的疲态,眼中红丝遍布。 没有了精致妆容,精神又不佳。 她看起来好像短短几日老了十几岁。 “二婶。”谢昭昭淡笑,走到窦氏对面的圆凳上坐下,“这几日思过的感觉如何?” 窦氏目光阴戾,咬牙切齿:“小贱人!” 谢昭昭不见气恼:“二嫂以前最爱装柔弱和蔼了,如今这是装不下去了?那很好,我最不喜欢和戴着面具的人说话了。” 窦氏怒极,猛然站起身就要朝着谢昭昭扑过去。 她身边嬷嬷连忙把她拦住:“夫人息怒、息怒!三小姐是会武功的,您忘了——” 窦氏僵住,瞪着谢昭昭那眼神恨不得能把她生吞活剥。 但偏偏现实残酷,她除了用眼神企图凌迟谢昭昭意外,任何实质的伤害都给不到。 “墨宝斋的东西是你弄走的?”窦氏阴冷地说道:“对不对!” “不错。” 谢昭昭慢条斯理道:“我大房的东西,当然都该收回来……除了墨宝斋,还有你给你的宝贝女儿准备的那些嫁妆,我也一分不差,都收回来了。” 窦氏先是一愣,后大喊道:“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谢昭昭微笑着说:“在她出嫁的前一晚,我便将箱子里的东西都换了,换成了石头,还是乱葬岗边上捡来的那种。”biqμgètν 窦氏陡然大怒,“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让她在梁王府怎么过?”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狗东西,她是你姐姐啊!” “我姐姐?”谢昭昭轻声反问:“若真当我是妹妹,又岂会和我的未婚夫暗度陈仓五年甚至更久?” “若真当我们是家人,更不会只图你们自己的荣华富贵,中饱私囊,将我大房当傻子一样供你们驱使!” “你们背后都是怎么说我们的?你们母女恨极了爹爹和娘亲,恨极了大房所有人,认为我们踩着二叔的尸骨才走到今日。” “我们就该被供养你们,该让着你们,该叫你们搜刮走银钱财宝,该为你们铺路!” “论起蛇蝎心肠,二婶可比我厉害多了!” 前世谢家满门凄惨,窦氏和谢星辰就是推手! 窦氏惊的脸色惨白:“你胡说,我和星辰根本没有——” “你不承认也无妨。” 谢昭昭心平气和,“反正也不会改变什么,二婶就好好地幽闭思过,了此残生吧。” “不——”窦氏失声惊呼:“我要见大伯,我要见你爹,你敢不给我通传,我今日、今日便撞死在这里,你试试看!” 谢昭昭笑道:“你现在就撞吧,死了便说你是因为教出谢星辰那种不守妇道的女儿,羞愧难当,自尽了,你也能落个好名声。” 她指了指柱子,又指了指门板,“撞柱子吧,比较结实,二婶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定可以一次成功,不会痛苦太久。” 窦氏完全傻住。 她苍白无血色的唇颤抖不已,盯着谢昭昭愤恨不甘。 谢昭昭倾身,慢慢与她说:“到时候,不守妇道这事儿就落到谢星辰一个人的身上了哦,对了,我还听说她在梁王府过的很惨。” “梁王有个傻女儿,二婶知道么?最爱折磨人了,如今你那宝贝女儿就是她折磨的新对象。” “也不知道她能熬多久呢。” 第158章 云祁那混不吝的 窦氏双眸发胀,猛然间噗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谢昭昭反应极快,身形敏捷地起了身。 那血珠一滴都没有粘到她的身上。 “夫人、夫人!”嬷嬷惊声尖叫起来,“夫人昏死过去了!” “喊什么?” 谢昭昭平静道:“昏倒了那就请大夫,二婶总归是我的长辈,难道我还能看着她出事,袖手旁观不成。” 嬷嬷看着谢昭昭,唇瓣蠕动两下,终究不敢说出任何话来,只说:“劳烦、劳烦小姐!” “你且好好照看着吧。”谢昭昭转身离开,“大夫等会儿就来。” 离开怡兰苑后,谢昭昭随意吩咐香桂去外面请个大夫回来。 香桂迟疑道:“小姐这般憎恶她们母女,为何还要找大夫?现在府上都是小姐说了算,小姐若当做不知道,也没人会说什么。” “是。”谢昭昭淡淡说:“只不过爹爹对二房终究还有几分不舍。” “我如果真的不管不顾,到时候这边消息传到我爹那儿,我爹过问了,免不得又有变故。” “我何必把事情搞得复杂?” 前世谢家离京之际,就因为窦氏和谢星辰假意装作被扣留京城,引得谢威前去相救,结果因为逗留被问了大罪,剥皮楦草,死无全尸。 今生纵然情况纵然不像前世那般糟糕,谢昭昭也容不得这一对母女再来作妖。 她会将事情拦在自己这一步便停下,不可能给谢威再心疼二房的机会。 谢星辰和窦氏走到如今地步,都是咎由自取。 各人造业各人担。 她们种了什么因,就得承受什么果。 香桂明白了:“那奴婢这就去办,然后再给夫人和老爷那边传消息,就说二夫人身体不适,已经请了大夫。”bigétν “聪明。” 谢昭昭淡淡一声,迈步回了望月楼去。 …… 当晚,大夫前来给窦氏看诊。 怡兰苑的消息也传到了春和楼去。 谢威果然有些微担心。 只是他是男子,又是一家之主,不可能跑去看望窦氏的病情,便让于氏身边嬷嬷过去瞧了一眼。 嬷嬷看过之后回了话,只说秋末冬初,染了风寒。 谢威便让人送了些补品去,算是关照过,这事便暂时过去了。 于氏对这事一直没吭声。 望月楼里,谢昭昭听香桂说起这事来,表情平平,没什么特别反应。 她了解自己的父亲,一切发展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小妹。” 楼下传来谢长渊的声音,却是没听到上楼梯的脚步声。ъitv 谢昭昭顺着窗口瞥了一眼。 谢长渊竟然懒懒散散地坐在了她那紫藤秋千架上,慢慢摇晃着,“下来说话,仰着头看你,哥脖子都疼。” “……” 谢昭昭默了默。 谢长渊是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会儿跑来找她,想必是为了前几日,她交给他的那些带不走的贵重东西安置问题。 谢昭昭这便下了楼,停在谢长渊身边,“要我帮五哥推一推秋千么?” “那倒不必。”谢长渊笑道:“你坐着,我推你还差不多。” “不坐。” 谢昭昭在洗砚池边坐下,问:“安置的如何?” “放心,都安顿好了,到时候再回京,你那些宝贝首饰摆件如果损坏一个边角,你找我就是!” “那就好……”谢昭昭点点头,忍不住问:“你安顿在何处了?” “这你就不必管了——”谢长渊笑眯眯地说罢,朝着红袖眨眼:“也不给公子上茶,都要渴死了!” 红袖纵然见他次数多了,也被这动作惹的红了脸,赶紧和香蓉退走了。 谢昭昭淡淡说:“五哥,你老毛病又犯了。” “哈哈哈哈——”谢长渊朗笑两声,“我不过笑一笑,讨杯茶喝罢了,从妹妹口中说出来,怎得就不好听了呢?” 谢昭昭摇头:“你这样的不收敛,小心有一日风流债欠的太多还不起。” 记得前世,谢长渊似乎是有个什么红颜知己的。 只可惜局势太乱,他和六哥谢长安都在离京的时候,与谢威一起命丧京都。 “怎么可能?”谢长渊笑道:“五哥很有分寸的,不该五哥招惹的五哥敬而远之……对了!” 谢长渊的神色忽然正经起来:“你前几日和云祁见面的时候吵架了吗?他似乎心情不太好。”ъitv “……” 谢昭昭唇瓣一抿,沉默片刻才说:“怎么个不好法?” “挂着一张脸……”谢长渊皱眉:“我今早去和他道别,他也不理不睬地,像是没听到我说话一样,玄明与我说,就是见你之后才这样的。” 谢长渊追问:“是不是因为我们离京的事情?” 谢昭昭垂眸,想起那日云祁完全不讲理,一把挥的那栗子落了满地的样子。 “哎……” 谢长渊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那小子……别看这次回京之后稳重了一些,但在你的事情上,总是容易冲动,脾气就不受控制。” “你又是个又硬又臭的脾气,两人也不知道服软让步的……你瞧我就很懂得看女孩子的眼色,从不叫女孩子伤心。” “云祁这混不吝的。”谢长渊“啧”了两声,“活该追在你身边这么些年都不见你给他好脸色。” 话落,谢长渊等了好一会儿,谢昭昭还是不吭声。 谢长渊只好说:“你不打算和他告个别吗?咱们离京不知归期呢。” “五哥不必操心这个。”谢昭昭淡淡说:“我心里有数。” 谢长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点头:“那你自己决定,若是要见……五哥帮你约他,若是不见也没什么,五哥去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谁叫他惹你。” “多谢五哥。”谢昭昭朝着谢长渊微笑:“你的东西打点好了吗?跟你那几个红颜知己可有好好告别?” 谢长渊笑道:“我也没什么可打点的,至于道别么……别提了,她们一个个眼泪汪汪,看的我可心疼不舍,哎,让女孩子流眼泪,可太不应该了。” “可没办法啊!” 兄妹二人正说笑着,谢长安来了。 三人聊了会儿天,一起在谢昭昭这用了晚饭,谢长安和谢长渊二人才离开。 第159章 酒醉 谢昭昭送走兄长,却没回楼上去,而是停在洗砚池边,看着里面清凌凌的水,神色有些复杂。 这一走,起码要一两年才能回来吧。 一两年便都不能见面。 可是想到云祁那副不分青红皂白的样子,谢昭昭又沉了脸。 既然他要不讲理,自己何必惦记他! 她甩袖上了楼,吩咐香桂把那些没看完的话本子也带上几本,方便路上看。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想看的其他杂书,亥时刚过就上床歇息了。 然而翻来覆去,总是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睡着了,恍惚之间却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唤。 “谢姐姐……谢姐姐……” “昭昭……昭昭。” 那声音时高时低。 时而轻笑明朗,时而又带着低低叹息,时而酸涩想念。 最后脑海之中的画面,定格在他多情而纠结的双眸。 谢昭昭猛然翻身坐起,眉心紧蹙。 她掀开床帐,看到床边烛台上已是蜡泪蜿蜒。 “小姐?” 外面传来守夜嬷嬷的声音。 谢昭昭问:“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的话,子时刚过。” “哦。”谢昭昭淡道:“你不必守了,回房休息吧。” “可是——” “回去吧。” 谢昭昭声音清淡,却带着不容拒绝。 那嬷嬷没再多说什么,脚步声却顺着楼梯,越来越远。 谢昭昭坐在床榻上,垂眸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起身下床,从柜子里拿了件平素练武穿的靛蓝色衣裙,又拢了头发,跃窗而去。 …… 定西王府内一片寂静。 谢昭昭越墙而入,一路避开巡逻的侍卫,靠近寒月轩。 她知道他平素都是歇在寒月轩的。 然而寒月轩守卫森严,谢昭昭没有办法在那些侍卫毫无发觉之下就进去。 犹豫一瞬,谢昭昭离开寒月轩附近,潜入下人房,抓了个出来方便的小婢女询问:“李嬷嬷住在何处?” 那小婢女被吓得够呛,就要失控惊叫出声。 还好谢昭昭反应够快,将人提前点了哑穴。 谢昭昭低声说:“你只需回我的话,我不会伤害你,听懂了吗?” 小婢女用力眨眼。 谢昭昭这才解开她的穴道:“李嬷嬷住在何处?” “在、在寒月轩东边的丁香苑,你找李嬷嬷干什么——” 谢昭昭重新点住她的哑穴,“你回去睡吧,明早你就能说话了。” 那婢女猛点头。 谢昭昭转身走了两步,又阴沉地威胁:“不要叫人,否则马上杀了你!” 小婢女脸色煞白地咽了口口水,人都吓傻了,哪记得叫人? 谢昭昭目的达到,便一路到丁香苑中去,找到了李嬷嬷。 这会儿,李嬷嬷也是刚睡下不久,床边坐了个人推醒了她,着实叫李嬷嬷大吃一惊。 屋内亮起烛光。 “你——”李嬷嬷惊讶道:“七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 “抱歉。”谢昭昭说道:“有些事情想找殿下说,但寒月轩那边守卫很严,怕误闯闹出误会,所以只能来打扰李嬷嬷。” “原来是这样……” 李嬷嬷稍微松了口气,定了定神才说:“殿下今夜不在王府。” “什么?” 谢昭昭诧异:“去何处了?东宫吗?” “不是。” “那是没离宫,留在皇宫了?” “也不是,他和陆大人出去了。” “陆汉秋。” 谢昭昭眉心微皱,“所以我要找他得先找陆汉秋。” “是。”李嬷嬷说道:“现在也不知是在何处,小姐恐怕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他,不如这样,小姐有什么事情,先告诉老奴。” “等殿下回来,老奴转告他。” “不必。” 谢昭昭站起身来,“打扰嬷嬷休息了,嬷嬷接着睡吧,我先走了。” “小姐——” 李嬷嬷站起身来要追问,但谢昭昭却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谢昭昭离开了定西王府,走在黑沉沉的暗巷之中,本是要直接回凉国公府去。biqμgètν 然而走了两步,却又定住脚步。 片刻后,她直奔陆汉秋的宅邸。 陆汉秋的宅邸隔着定西王府两条街,平素白日里百姓穿梭,感觉略有些远。 如今深夜,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谢昭昭又是用轻功。 片刻时间,便越墙入了陆府。 陆府的守卫比之定西王府明显就松了许多。 谢昭昭走了一会儿进入花园,遥遥听到不远处有丝竹管弦的声音传来。 看来陆汉秋是在府上的。 云祁和他……现在还在一起? 谢昭昭缓缓朝着那声音来处靠近。 片刻后,她停在了一个叫做风雅阁的院子外面。biqμgètν 里面乐声起伏,还有陆汉秋的笑声。 谢昭昭视线扫了这院子一圈,思忖进去的可能性,却忽然将目光定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高大挺拔,一身黑衣,正是云祁身边的上将军玄明。 谢昭昭当即摘了片树叶,朝着玄明飞过去。 玄明只听得破风声响,反手一捏,抓住那树叶的同时抬眸朝着树叶来处看,也发现了谢昭昭。 玄明错愕:“七——” 只一开口,他又立即闭嘴,快步上前来。 谢昭昭从树上跳下来,“玄明将军,殿下他人呢?” “呃……”玄明愣了愣,欲言又止起来,“殿下他……” “在里面的,对不对?” 谢昭昭说:“你叫他出来!” “好!” 玄明松了口气,里面那妖精洞的样子,若是让小姐看到了不知道怎么想,还是请殿下出来的好。 他一边走一边吩咐手下守好谢昭昭,莫让人当成了刺客。 谢昭昭盯着那风雅阁。 她武功恢复之后修内力也勤勉,目力极好。 在玄明开门的一瞬,她看着那屋子里轻纱漫舞,身段妖娆的女子转着圈,陆汉秋左拥右抱,云祁也脸色发红,身边还坐了两个女子。 女子娇柔美丽,巧笑倩兮,正给云祁劝酒。 谢昭昭皱眉,咬住了牙关。 只一瞬,她极冷地哼笑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七小姐?” 两个手下愣了愣,不敢拦人,只能赶紧去跟玄明禀报。 玄明这边进了门立即到云祁身边去:“殿下,七小姐来了。” 云祁微阖着眼:“胡说!这是陆府,她怎么可能来。” “真的来了。”玄明压低声音:“就在外面等着。” 云祁一怔,张开双眸。 就在此时,一个手下快步进来说:“七小姐她走了。” “不是叫你们守着她?”玄明急道:“她怎么就走了呢?” “属下也不知道……她瞧着将军开了门,就忽然转身走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只是……”下属低声说道:“只是古怪地笑了一声。” 云祁猛然站起身来,酒醒了大半。 第160章 心软 “殿下,微臣藏的雪梨春,您觉得味道如何啊?” 主坐上,陆汉秋眯着眼眸,半靠在一名绝色女子身上,视线迷幻,身子无力,显然已经是醉的不轻。 云祁哪有功夫理他,一跃之下跨出席位,也不理会身后的叫喊声,快步走出风雅阁。 外面的风一吹,他的头一下子晕了起来。 云祁脚下踉跄。 “殿下!” 玄明立马伸手,将云祁扶稳了,“你还能走吗?若是不能走,便在陆汉秋这府上稍微歇息一番,属下前去寻七小姐,护送她安全回府。” “不用!” 云祁按了按额角,就那么由着冷风吹了一会儿,酒气似乎也被吹散了许多。 他快步往外:“哪个方向?” 先前的手下愣了一下,才回说:“花园方向,咱们的人怕小姐有个好歹,所以有一个跟上去了。” 云祁不再多说,快步便顺着那手下指示追出去。 …… 别看他只是从风雅阁出来走了步的样子,谢昭昭却是已经越出了陆府。 那名玄甲军不敢跟的太近,只能远远护送着,瞧着谢昭昭一路往凉国公府急奔。 等云祁联络到这人时,已经到了凉国公府之外。 手下恭敬地与云祁说道:“小姐已经回府了,一切安全。” 云祁:“……” 安全? 他瞧着凉国公府的院墙。 玄明低声说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或许小姐呃……睡下了,殿下明日再来找——” 云祁一抬手:“在这儿等着。” 话音落,云祁一跃而起,入了凉国公府内院。 玄明:“……” 他和那先前的手下对视一眼,默默背过身去等候。 手下站了许久,忍不住说道:“殿下怎么这么喜欢翻凉国公府家的墙?”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提前、或者后续说的,非要大半夜! 玄明双手叉腰,“呵呵”笑了一声,“殿下今日在扑在脂粉堆,被小姐看到了,不赶紧去解释,改明儿就解释不清楚了。” 手下不能理解云祁和谢昭昭的情分,心中默默说殿下也太惯着这谢七小姐了。 不就喝了点儿酒,看了点儿舞乐? 就算边上坐着两个女子,那也离着殿下那么远呢。 殿下又是全程冷着脸喝闷酒,生人勿近的样子。 那两女子连殿下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如今只是被谢七小姐看一眼,竟然就巴巴地跑来解释,那有什么好解释的! 殿下身份尊贵,人中龙凤,以后府上一个正妃,四个侧妃,无数贵妾。 现在就这样都得翻墙解释,以后还了得? “别琢磨了。”玄明低声冷喝:“注意警戒,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手下一凛,立即收敛心神,观察四周。 …… 云祁来这里来的多了,寻到谢昭昭那望月楼,属实是轻车熟路。 他闪身入院子的时候,楼上还亮着灯火。 等他避开守卫,到了二楼,谢昭昭房门外的时候,里面的灯火忽然灭了。 秋末冬初,冷气纵横。 她这窗户也关的严实。 云祁瞧了两眼,停在门前轻轻叩了叩。 “谁?” 屋内传来谢昭昭的声音。 “是我。”云祁应:“你把门打开,我……与你有话要说。” 屋内一片静懿。 良久之后,就在云祁忍不住要再叩几下之时,里面传来谢昭昭的声音:“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云祁:“……” 他深吸了口气。 也不知是因为一路狂奔以至于酒气上泛,人半醉着变执着了还是如何,他背靠着门板说:“开门。” 里面没有回应。 云祁仰头看了一眼天上月亮,微闭上眼,“不开,那我便在外面等着。” 里面依然没有回应。 云祁索性身子顺着门板下滑,坐在地上,“我进来的时候,巡逻的府兵刚从这儿走过。” “两刻钟,他们便会再经过此处,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我?” “若是发现了,不知传出什么话去……” 他听里面人气息明显沉了几分,唇角便挂起三分笑,再接再厉道:“哎,外面好冷啊,我听你来了便着急寻你,连外袍都没穿。” “咳咳……” 他假咳了两声,又说:“记得前几年在麟州,你在战场上受了伤,昏迷不醒,我当时便是这样守在你门前等着。”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我一守便是一整晚。麟州比圣京冷的多,你醒了,我却受了凉,又得卧床休息。” “你那时骂我蠢,就不知道到屋内守着,咱们的关系哪需要顾忌那些个条条框框的规矩,如今你却理都不理我了。” “昭昭、昭昭。” 谢昭昭忍无可忍,一把将门拉开。 云祁因是背靠门板,猝不及防之下往后跌过去。 就这般,谢昭昭居高临下,云祁躺在了地上。 云祁勾唇,朝着谢昭昭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声音轻软地说:“昭昭。” “……” 谢昭昭深吸口气,蹲下身扶他起来,反手关了门。 云祁只穿着件玄黑色锦绣深服,外袍的确是出来太急忘了穿。 又在冷风里待了一阵子,那手那脸都冰凉的厉害。 他靠在谢昭昭身上。 等谢昭昭扶他到桌边圆凳上坐好,他一把捞过谢昭昭的腰抱紧,“昭昭。” “松开。” 谢昭昭声音毫无起伏,去掰他的手。 云祁顺着她的意,将谢昭昭松开。 谢昭昭将内外间隔断的门拉起来,点亮了床边蜡烛,蹲下身去将炭火挑旺了些,又把小茶壶架在炭火之上。 期间云祁就趴在桌边瞧着她,酒意使得他的眼神迷蒙柔和,还带着点儿稚气,少了往日的凌厉内敛,“昭昭,我头晕。” “活该。”谢昭昭冷哼一声,“谁要你喝那么多。” “心烦啊……”云祁咕哝,“陆汉秋那厮说,一醉解千愁,我琢磨着,我似乎从来没有醉过,试试无妨,便去了。” “昭昭,我手冷。” “昭昭,我渴。” “我想喝水……” “我还有点饿。”ъitv 谢昭昭:“……” 她无力地闭了闭眼,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把他带进屋做什么。 就叫他在外面躺着好了! 他不可能自己来这里,肯定是带着属下,难道那些属下会不管他? 自己当真是多此一举,听他卖个可怜就心软了。 第161章 我错了 就算他当真被府兵发现了,府兵还能把云祁怎么样吗? 父亲治军严苛。 凉国公府的府兵也都纪律严明,绝不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去。 至多就是她被父母多数落几句。 那也不会掉块肉。 反正云祁以前就缠她胡闹,父母早都习惯了。 如今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孩子气地一口一个昭昭,要这要那…… 谢昭昭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十几岁的那两年。 他那时候也是这样。 只不过那时候是叫她姐姐,是真的乖顺。 如今这一声声,却像是故意的一样,语气讨好之间带着几分揶揄和不驯,恶劣的恰到好处。 “昭昭。” 云祁又唤一声,“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真的饿……心情不好,今日也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酒,如今好难受。” 谢昭昭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 小茶壶还没开,桌上的茶水冷的厉害,自然不可能给他喝。 至于他说饿了……倒是有两块糕点。 “等会儿。”她丢下几个字,起身到远一些的桌上去拿盛糕点的玉盏。 刚拿起糕点,身后忽然有掠风声。 谢昭昭下意识转身,却是云祁欺身而来,将她抱入怀中。 将她手上的玉盏也撞的掉在了地毯上,糕点洒了出去。 “松开!”谢昭昭皱着眉,用力推他,“你别动手动脚的。” 云祁轻笑:“以前你可不会说这个,你不会是看到我在陆汉秋府上的样子,生气吃醋了吧?” 他不提谢昭昭还不会去想。 这一提,谢昭昭想起那会儿的情况。 那轻纱漫舞,体态妖娆的女子坐在他身边劝酒的样子。 此时他离得近,身上酒气泛滥的同时,还夹杂着浓浓的脂粉气。 谢昭昭顿时脸色阴沉,“你又脏又臭,放手!” “好。”云祁好脾气地松开她,却去拆解自己腰带。 “你做什么?”谢昭昭沉着脸问。 “你说我脏,臭。”云祁叹了口气,“我下午才沐浴过,定然是这衣裳让你觉得又脏又臭,那我便脱了去。” “……” 谢昭昭微愣,连忙按住他的手:“你别胡搞!” 云祁趁势捏住她手腕,再次将她揽在怀中,“那你不许嫌我,不许推我,我就不胡搞。” 谢昭昭额角抽疼,一时间束手无策。 她琢磨着,他这怕是醉了吧? 也不知道好言好语哄一哄有没有效果。 此时,耳朵上忽然一凉,竟是云祁亲了上去。 谢昭昭连忙躲闪。 云祁却紧抱着她不放,叹道:“昭昭,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心烦地随了陆汉秋去?” “六部的事情,皇爷爷和父亲,我都可以应付,唯独你,总是叫我毫无办法……你要保着谢家安稳,你想离开京城。” “你不相信我可以把事情办好,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与你的事情,是你最后考虑的,或者你根本不会考虑。” “你既然早是这样想的,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嫁给我?” “是只为了解你身上的软筋散,对不对?” 云祁哼了一声,极是不悦:“我就知道,你以前不喜欢我,现在也不会喜欢我,你给我一点好脸色,也不过是稳着我,不让我胡闹,在人前来纠缠你。”biqμgètν “可我想要你喜欢我啊。” 谢昭昭抵在他身前的拳头忍不住握紧,咬唇说道:“是你那天不分青红皂白发脾气,你根本——” “我错了。” 云祁唇角下垮,那表情竟有些委屈,“我忽然听到皇爷爷要你们出京,我慌了,我难受啊昭昭……我做错了,你原谅我吧。” 谢昭昭僵了僵,心房被这些话冲撞的一片酸软,竟生出一种想哄他别这样难受的冲动来。 她挡在两人中间的手往后滑,在他腰侧停留一瞬,最终双手环到云祁后背,将他抱住,“好。” “嗯?”云祁轻声问:“你原谅我了吗?” 谢昭昭闷声说:“你是皇长孙,身份尊贵,一生起气来摔摔打打的,我哪里敢不原谅你?” “你在骂我。” 云祁轻笑,吻了吻谢昭昭的额心,“骂我也好,总之不能不理我。” 他那细细碎碎的吻,带着点点酒香,从谢昭昭额心下滑,落到鼻尖,最后落到谢昭昭唇上,浅浅碰触。“昭昭……我想要你喜欢我,把我放在心里,哪怕不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位置。”biqμgètν 云祁的手抚上谢昭昭的脸颊,指尖停在她的唇角,“你做任何事情之前,考虑考虑我,或者提前告诉我你的打算,行吗?” 谢昭昭想要应他。 然而云祁却又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亲近的间隙哼笑说道:“你这张嘴巴不讨喜,指不定说出什么让人恼火的话来,不听你的。” 谢昭昭气恼不已。 只是念着他醉的昏沉,想想说了他也未必记得。 如今这般亲近,想来才能安抚好他。 她微闭上眼,亲近几许,将脸埋在他身前。 二人谁都没说话。 云祁几乎大半边身子都要靠着谢昭昭才能站稳。 谢昭昭撑了他一会儿,扶着他往床边走,“你喝了多少?” “不多。” “不多还能醉成这样。”谢昭昭嘀咕了一声,把他丢到自己的床上,拉了被子来盖好。 小茶壶的水开了。 谢昭昭起身要走,云祁一把扯住她手腕,双眼迷醉,如夜空之中泛着点点光华的碎星:“走哪儿去?” “倒水。”谢昭昭把他手指掰开,“你不是渴了么?” “哦。” 云祁这才依依不舍地把谢昭昭松开,半闭上眼睛。 谢昭昭在茶杯之中倒了白开水。 刚烧开的水烫的厉害,她便放在一边桌上晾着。 她停在桌边瞧了云祁一眼,沉思片刻,悄然出去,到楼下敲了香桂的门。 “小姐?” 香桂来将门打开,见是谢昭昭,有些诧异:“这么晚了,小姐是有什么吩咐吗?” “嗯。”谢昭昭点头,“你去煮点醒酒汤,再做一碗好下咽的汤面。” 香桂更是诧异:“小姐要醒酒汤做什么?” “只管去做就是。”谢昭昭交代:“快些。” “……好。” 香桂快速披衣,从房间内出来后,她忍不住朝着楼上谢昭昭的房间瞧了一眼。 前面云祁曾夜探数次,香桂贴身照看谢昭昭,自然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谢昭昭很平静,香桂做下人的也不好多问。 今晚这情况,莫非殿下又来了? 第162章 醉汉 谢昭昭上楼的时候,又顺便唤了红袖一声,要她在府上走动一下,寻一寻,看看云祁身边的玄明可在。 红袖倒不像香桂那般询问谢昭昭。 毕竟,她武功不错。 方才云祁在楼上胡搅蛮缠说话的时候她便听到了,自然清楚怎么回事。 先前五公子交代过。 如果小姐不叫她们,那殿下来了,她们也只当不知道就是。 等叫了才去做事。 到望月楼门前的时候,香桂和红袖照了个面。 香桂瞧着红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殿下?” 红袖一点头。 香桂“啊”了一声,“那、那、那——”ъitv “别那了,快去做事。”红袖把香桂推向厨房方向,自己很快隐入黑夜之中。 香桂呐呐半晌,忽然一拍手笑起来。 先前小姐总是排斥推开定西王殿下,非要嫁给什么楚南轩。 那楚南轩,虽然瞧着英俊挺拔,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总感觉太完美了些,叫人心里不安。 如今可倒好,事实证明他果然是装出来的。 还牵出了一堆乌糟事,想想就恶心。 还是定西王殿下好啊。 他们小时候就亲近,如今再亲近起来,她这作婢女的真心为自家小姐高兴。 可是转而又想到谢家马上要离京…… 那小姐和定西王都见不到面了。 定西王还要被赐婚陈家。 那两人岂不是没未来? 罢了,这些事情主子们比她还伤怀吧。 香桂轻叹了一声,快步往厨房去了。 …… 谢昭昭回到楼上厢房时,云祁似是睡着了。 “喂。” 谢昭昭坐在床边,拍了拍他的脸,云祁只是微皱了眉,然而身子却是动也没动一下,呼吸绵长而匀称。 “……还真睡着了。”谢昭昭默了默,“没心没肺的,我这儿你也能睡得着。” 她这般说着,打量了云祁一会儿,把他的长靴拽下来丢在一旁,将被子盖好了些,又洗了个帕子给云祁擦了擦脸和手。 之后,谢昭昭便坐在床边拿了个话本子。 一边随意翻看,一边等红袖和香桂那俩人。 “小姐。”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外面传来红袖的声音:“寻到了玄明将军,已经请他随属下过来了。” “嗯。”谢昭昭应道:“你请玄明在楼下歇息片刻,他……睡着了,要他稍微睡会儿。” “是。” 红袖离开了。 谢昭昭低头瞧了云祁一眼。 光线被她挡住,清朗俊美的少年的脸侧向她身边,隐于阴暗之中。 不见平素的凌厉和冷沉,只剩下简单和飞扬。 有一种干净纯粹的感觉。 “昭昭……” 睡梦之中的云祁低笑着轻唤了一声。 谢昭昭抿了抿唇,收回视线,继续翻看自己的话本子。 其实手上的本子并不怎么吸引她。 只是现在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做。 又过了一刻钟,香桂送了醒酒汤和汤面来。 将托盘放在外面桌上的时候,她忍不住朝着内间看了好几眼。 “你去休息吧。”谢昭昭温声说:“这么晚还打扰你,辛苦了,今晚的事情……” “奴婢明白的。”香桂懂事地说:“奴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谢昭昭欣慰一笑。 香桂又说:“小姐忙完了……也早点休息。” “好。” 吱呀——咔! 香桂退出去了。 谢昭昭随手丢了话本子,起身把托盘拿到床边的小几上放好,才去推云祁,“醒醒。” 云祁皱了皱眉,侧着身子朝谢昭昭靠了靠,长臂扫过来。biqμgètν 谢昭昭连忙把托盘端起,以免被他打翻。 结果托盘倒是拯救到了,云祁的手也揽到了她腰间,脸颊更是过分地贴到了她身上来。 谢昭昭咬牙。 这个混不吝的东西,喝醉了没意识了,还手脚不安分。 谢昭昭吸了口气,先把托盘连着小几推到稍微远一些的地方,然后直接拽着他肩头的衣服把他拎起来靠着自己,这才把醒酒汤灌进他嘴巴里。 “什么……东西……” 云祁含糊地说了一声,噗地将醒酒汤吐了谢昭昭满身。 谢昭昭瞪着那些污渍,也有些着恼。 这下直接懒得温柔,捏着云祁的下颌便将醒酒汤直接给灌了进去。 云祁当年早产,小时候身子一直不好,便一直泡在药罐里。 年月久了便抵触吃药,经常趁人不注意,便将汤药偷偷倒掉。 后来被谢昭昭发现了。 谢昭昭起先也能买点零嘴或者好玩的小玩意儿,认认真真哄他吃药,后来他撒泼耍赖扮可怜地不吃,谢昭昭也只能耍横。 当时便就用这动作灌过他好多次。 想来是有深刻记忆,云祁虽拧着眉一脸不情愿,但竟然把醒酒汤都喝光了。 被谢昭昭丢在床榻上的那一瞬,还模糊地说了一声“谢姐姐,你又欺负我”。 谢昭昭没理会他,只给他擦了脸和嘴巴,又拿来靠枕。 她把云祁拖起来让他靠着靠枕坐好,转身去端那碗热汤面,“闻着是鸡汤面,你不是饿么?来吃吧。” 云祁经过这番折腾,那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他视线幽幽地盯着谢昭昭,唇角下垮,表情颇为幽怨:“你知道我最讨厌吃鸡汤面了,是不是故意让人准备这个来看我难受?” “我没有。”谢昭昭面不改色,“估摸着厨房有剩下的鸡汤,所以随便给你做了点儿……吃不吃?” 云祁轻叹,“那你倒是喂我啊,我头晕目眩的,这碗好像有……一个两个三个?我都看不清楚……打翻了怎么办?” 谢昭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麻烦!” 语气虽然不好,但她依然拿了筷子,坐的靠近了云祁些许,夹了面条往云祁嘴巴里塞。 依然是不甚温柔。 不过云祁吃的愉悦,不喜欢的鸡汤面也变得美味了。 竟将那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汤和菜叶都没剩下。 谢昭昭心情好了一点:“这还差不多……没想到你如今不挑食了。” “嗯。” 云祁头往后仰,半闭着眼睛,“谢姐姐喂我的,毒药我也不挑,吃的干干净净。”bigétν 谢昭昭只当他醉死了,说的都是醉话,也不多理会,转身将方才烧好的水喂给他。 原本的热开水,在这么一段时间之后已经有些凉。 云祁也认真喝着,不见半点脾气。 第163章 夜不归宿 吃饱喝足,谢昭昭给云祁拉了下被子,转身要往外面走。 “干什么去?”云祁又扯住谢昭昭的手,醉眼朦胧地看着她,“我现在不渴也不饿了。” 言下之意,你也不要忙活了。 谢昭昭说:“你不能待在这儿,你得回去。” “不能吗?”云祁半眯着眼,轻轻问:“不能和你待在一起?” “不——” “就再待一会儿,只一会儿,一会儿过了我就走,也不能吗?” 谢昭昭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又皱起眉头有些后悔。 这一口气,吸的几乎全是云祁身上的酒气! 喝了醒酒汤也得一会儿才能有效吧? 况且他醉成这样,外面又冷,非要他这样出去,只怕受寒…… 谢昭昭心里琢磨了一阵子,最终没强硬赶人,而是说:“那就待半个时辰,缓缓酒劲,半个时辰过了必须回去。” “好。”云祁应,唇角轻勾,那笑容灿若春阳,他将谢昭昭拉回去,“就知道昭昭对我最好了。” 谢昭昭把他的手拍开,“你松开,我去找点东西。” 云祁抬眸盯着她:“找什么?” “有用的东西。”谢昭昭把他的手掰下去,“你就在这睡会儿,我去去就来。”bigétν 云祁似是不情愿。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醉意的,瞧着这房间是谢昭昭的地方,她还能跑到哪儿去? 当即他便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谢昭昭披了件薄披风退出房间到楼下。 玄明在小厅内侯着,见她下楼立即迎上前去:“小姐……殿下喝醉,让小姐受累了。” “不打紧。”谢昭昭说:“他喝了醒酒汤睡下了,可能要一会儿才起,等起了你再带他回去。” “是。” “他的衣服呢,你们可拿了?” “没——”玄明尴尬道:“殿下看到小姐离开起身便走,走的太急,我和另外两人也忘了殿下的衣裳。” 谢昭昭眉微皱。 玄明立即说道:“我派人去取。” “算了。” 谢昭昭说道:“定西王府离的远,去取一件得要一阵子呢……我去找一件他能穿的。” 玄明看着谢昭昭离去的背影有些发愣。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会错意了—— 他以为谢昭昭是介意那外袍留在了陆家那脂粉堆。 这会儿瞧这个意思,是担心主子等会出去的时候会冷吗? 玄明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 看来小姐并非对主子无动于衷嘛。 他朝着楼上看了一眼,倒是很想去瞧瞧云祁现在的情况。 不过这里是谢昭昭的住所,楼上是谢昭昭闺房,他自然不能进去。biqμgètν 红袖立在一旁,也瞧了楼上一眼。 她也好奇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殿下是外男,如今还在里面。 她这做下属的,看到外男不动手不吭声似乎不行。 所以直接装傻当不知道。 …… 谢昭昭去了谢长渊那院子,没想到院内只有长随守着,支支吾吾地说谢长渊早睡了。 谢昭昭挑了挑眉:“睡了?屋里一点声响都没,是不在吧?” “小姐!” 长随连忙说:“您不要胡说,五公子是真的睡了,真的!” 谢昭昭盯着他:“这种漏洞百出的谎你也撒?要是来的是娘亲,他睡着也得爬出来见人的。” 长随讪笑。 谢昭昭说道:“好了,我不是来找茬,我只是想找一件外袍一件披风,你取来给我便是。” “啊?”长随愣了愣。 “听不懂?”谢昭昭重复了一遍,又说:“今晚你没见过我,我没见过你,懂吗?” 长随这下懂了,赶紧进去取了给谢昭昭,贴心地说道:“是前几日才做的,公子还没上过身。” “多谢。” 谢昭昭拎着衣服,很快回到自己的望月楼。 路上遇到了两队巡逻的府兵,问起谢昭昭这么晚了怎么在外走动。 谢昭昭说睡不着,出来赏月。 那两队府兵头领觉得古怪,但也不敢多问,只劝说谢昭昭夜晚风凉,多加衣服,早点休息。 等再回到望月楼厢房内时,云祁又睡着了。 被子却是被踢的乱七八糟,只有一角搭在腰间。 谢昭昭把被子给他拉好,忍不住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左右看了会儿,谢昭昭最终还是到桌边去趴下。 折腾大半夜,她困的厉害,原本是打算小憩一会儿,等他睡一阵子叫他醒来的,却不想这一趴,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云祁忽然睁开眼,坐起身,眸光锐利地扫视自己所在的地方,最后视线落在趴睡在桌边的谢昭昭身上。 那锐利的眼神顿了顿,继而想起昨晚一些细碎片段,又慢慢转为柔和,得意。 看来她也未见得对他无动于衷吧。 云祁轻手轻脚下了床榻,靠近谢昭昭身边时,手指拂过她的后颈。 谢昭昭身子一软,跌过去时被云祁顺势捞入怀中。 云祁将怀中佳人抱回床榻上。 察觉外面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云祁冷声说:“等着。” 门外玄明愣了一下,不发一语地退到阴暗处,安静侯着。 云祁给谢昭昭拉好了被子,又吻了吻她的额角,这才起身离开。 外面天色已经灰白,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该亮了。bigétν 玄明也是瞧着时辰,才上来问一问情况。 “走吧。” 云祁将谢昭昭的房门轻轻合上,转身下楼。 玄明瞧他步履稳健,毫无醉态,当即安静地跟上去,很快离开了凉国公府。 等主仆几人回到定西王府时,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这般早,李嬷嬷却已经穿戴整齐,在寒月轩门前焦急踱步。 瞧见云祁完好无缺地回来,李嬷嬷着实松了口气。 “殿下怎的夜不归宿?”李嬷嬷快步上前,语气责备:“也不派人回来说一声……” “抱歉。” 云祁语气温和,“昨晚出了点小意外,所以没回来也没顾上派人通传。” 李嬷嬷是云祁生母吕氏的贴身嬷嬷,也是如今定西王府的掌家娘子,照看云祁的生活起居。 她在府中的地位,以及云祁待她的情分自然和普通王府仆妇不一样。 “您这外衣也没了。”李嬷嬷皱眉说:“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外袍,您这——” 第164章 老父亲 “嬷嬷安心,我身体好,这点冷气受得住的。”云祁笑道:“让嬷嬷担心了,是我不该,我这就给您赔罪。” 李嬷嬷哪里受得起他赔罪,忙说:“殿下真是要折煞老奴……快进去、进去!” “好。” 云祁跨步进了寒月轩之。biqμgètν 李嬷嬷让婢女准备了浴汤、朝服以及早膳。 早朝时间快要到了,她便是有心数落云祁,也忍着没吭声。 云祁宽衣沐浴时,怀中忽然啪嗒一下掉出个本子来。 他皱眉弯腰捡起来一看,目光顿时变得很微妙。 竟是个话本子,《妻主别生气,夫郎给你按按腿》。 “殿下,时间不多了。”李嬷嬷提醒。 云祁“嗯”了一声,把那话本子放到自己枕头下,之后便沐浴更衣,整理妥当,上朝去了。 …… 云祁走时点了谢昭昭睡穴。 谢昭昭睡醒又是日上三竿。 香桂过来服侍时说:“夫人来了,正在楼下花厅喝茶,等着小姐呢。” 谢昭昭一顿,“那快些吧,别让娘久等了。” 香桂给她挽发的时候,她又问道:“你和红袖,你们——” “小姐放心。”香桂小声说道:“我们什么都没说,夫人是听昨晚巡逻的府兵说起小姐夜半赏月,还有咱们楼内大半夜亮灯火,我又去过厨房——” “所以她担心小姐有什么不适,才过来等着的。” “那就好。” 谢昭昭深吸口气,“快些。” “是。”香桂的手很巧也很麻利,迅速帮谢昭昭挽好了发,整理片刻,便到楼下去见于氏。 “娘。”谢昭昭进到厅内,给于氏行了礼。 “气色瞧着还行啊。”于氏笑眯眯地过来扶她,“听说你这里昨晚折腾半夜,还以为你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 谢昭昭摇头,瞧着桌子上的早膳眼放亮光:“这是娘吩咐人准备的吧?都是我爱吃的,正好我也饿惨了。” “你睡到现在,可不饿惨了吗?都还温着,过来吃吧。” 于氏牵着谢昭昭到了桌边坐下。 谢昭昭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 于氏信任她,也并非是太过敏锐的人,不然昨晚那番怎么瞒得过去。 她不想让母亲再担心她的事情。 而且马上就要离京了,可不能再节外生枝。 早膳之后,母女俩说了会儿体己话,不可避免地提起了窦氏。 于氏现在说起二房依然没有好脸色。 不过到底是要走了,或许想到以后眼不见心不烦,也没那么愤怒了,只说:“到时候只她一个人在这宅子里,随她喜欢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谢星辰要是母凭子贵,带着窦氏也飞黄腾达了,也是人家的造化,只求别再来纠缠我们便是。” “说的是。”谢昭昭点点头,“这次离京,便基本算是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了,只求别来纠缠。” 二房,应该也没力气再来纠缠了。 谢昭昭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温柔乖巧,继续和于氏说着姐姐和小月儿的事情。 谢嘉嘉是外嫁女,这次谢家获罪离京,她并不在其中,要留在京城。 于氏一面自然是不舍得和女儿分开。 另外一面又觉得,谢嘉嘉留在京城也好,毕竟孩子才不到两个月,要是随着她们离京,颠沛流离的怎么行? 谢昭昭点点头。 她心里除了关心姐姐外,倒也好奇谢嘉嘉那些形形色色的话本子。 …… 午后,谢威回府,派人来叫谢昭昭过去说话。 谢昭昭有些诧异。 他们父女感情不错,但谢威平素都很忙,其实见面的机会不多,私底下叫她去说话的机会更少。 想来是有什么正经事。 那么,是什么正经事呢? 谢昭昭坐在花园小径上,低眉垂目,看起来乖巧温顺,心中却已经琢磨了不知道多少事情。 香桂忍不住说道:“会不会是二房那边的事情?” “不知道。”谢昭昭微微摇头:“不猜了,去见了父亲便什么都清楚。” 香桂嘴上说着“好”,心里却七上八下。 如果真是二房的事情……老爷这些年对二房素来宽仁,纵容。 让自己的妻女吃点亏都是常有的事情。 这一回小姐拦住了二夫人给老爷求救报信的人,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责怪下来,恐怕不是骂两句能消气的。 一路很快就到了书房院落。 这地方,除了谢威本人,以及还有贴身的心腹长随之外,其余闲人免进。 于氏以及谢昭昭和谢长渊他们,都是有事才会叫过来。 今日这院中也无其他闲杂人等,只有副将雷勋双手环胸立在廊下。 “雷叔叔。” 谢昭昭朝着雷勋点头问好。 雷勋跟随谢威南征北战,是谢威副将,更是谢家府兵总管。biqμgètν 他长的高鼻阔额,身材魁伟高大,笑呵呵地招呼谢昭昭:“进去吧,你爹等着你呢。” 谢昭昭和雷勋视线一对,只觉他眼底神色微妙,心头禁不住一跳。 “老七来了。” 书房里,谢威背着山立在书柜之前,正不知在翻找什么东西,“听说你那楼昨晚很热闹?” 谢昭昭忍不住屏住呼吸,“我看话本子,然后睡不着,所以——” “所以半夜一个人提着灯笼在府上走来走去的赏月?”谢威回过头,粗粗的眉毛挑起来,“所以让婢女去做了醒酒汤?” “所以还请了玄甲军的上将军在你那院中逗留了个把时辰。” 啪嗒。 谢威把一卷竹简丢在桌上,“老七啊,你是觉得咱们府上的府兵都是闲吃干饭不做事的,对吧?” “……” 谢昭昭深吸口气,抬眸看谢威时已经是满面笑意:“女儿当然不这么觉得!” “府兵是雷勋叔叔亲自统管,原先也都是战场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各个骁勇善战,怎么可能不做事?” 谢威哼道:“老夫以为你当他们是瞎的……说说吧,为什么昨晚把人留在你楼中?” “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女孩子?现在和楚南轩的婚约还没解决,谢家又在风口浪尖上,你和他的关系很敏感?” 第165章 解除婚约 谢昭昭点头,“我都知道,昨晚是意外。” “怎么个意外法?”谢威好脾气地问:“他挟持了你吗?” “……” 谢昭昭咬了咬唇,知道父亲什么都知道,当即也不好隐瞒,压低声音说:“他喝醉了。” “哦。” 谢威点点头,“然后你就让婢女煮醒酒汤给他,还留他在你房中睡了半夜,老七啊,你不是很讨厌他么?如今这算什么?” “我以前是和他关系很糟糕……”谢昭昭沉吟片刻,“但那是以前,如今我心意变了。” “变成什么样了?” “我——”谢昭昭认真说,“我打算和他在一起。” 谢威双眸微眯:“怎么个在一起法?我们要离京了,他要被赐婚了,如何在一起?”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许多的障碍。” 谢昭看着谢威,表情平静镇定,“我会和他尽力突破。” “你倒是直接。” 谢威说道:“老夫以为你要像瞒着你娘那样,继续瞒着爹爹。” “爹比娘敏锐,我哪里瞒得住。”谢昭昭叹了口气。 就云祁那进进出出的,一次两次躲开府兵巡查,次数多了肯定会被发现。 更何况昨晚还醉酒,在她房门外说了一阵子话。 也不过是雷叔叔给点面子,才没有当场冲过去把人拿下。 那样当真是不好看了。 “是么?”谢威淡笑一声,打量着面前的女儿,虎目之中波纹柔和:“你是我和你娘最小的女儿,自小到大也最受宠爱。” “凡是你想要的,爹娘必定不会拒绝,如今你若真的看好了他,那爹爹便帮你。” “想好了。”bigétν 谢昭昭点点头,“请爹爹请旨,将我和楚南轩的婚事退了吧,如今这样的局面,想必皇上会答应的。” “嗯,行。”谢威也点了点头,坐回椅子上去,“为父等会儿就写折子请旨——与为父说说,你怎么忽然就转变了心意,什么时候变的?” 谢昭昭说道:“被抢亲的时候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楚南轩和谢星辰的,后来我一一证实,不知不觉就变了心意。”bigétν 谢威眉心微动,想起这大半年来,谢昭昭的转变,的确是从抢亲那件事情开始。 先前他的确好奇女儿转变。 然而如今楚南轩和谢星辰以及梁王那一堆乌糟事搞得京中满城风雨。 他其实也不想听这些乌糟事。 谢威垂眸,“退下吧。” “是。”谢昭昭福了福身,笑眯眯地说:“谢谢爹爹支持。” “就知道嘴甜。” 谢威冷哼一声,“上次来爹这书房的时候怎么说的?下次要带点好吃好喝的犒劳为父,结果呢?两手空空的便来了,还要为父帮你办事。” 谢昭昭笑着告罪:“女儿这就去给爹爹准备。” “走吧走吧。”谢威一摆手,“老夫刚用了午膳,撑着呢。” …… 离开书房时,谢昭昭面色如常。 香桂却是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二房的事情,小姐要受责怪了。” “怡兰苑那边看的严密,父亲便是进去看二房一眼,也未必会责怪与我。”谢昭昭淡淡道:“幽闭思过是宫中下的口谕,窦氏理当是如今这副姿态。” 更何况谢威不会去看。 香桂低声说,“奴婢是担心老爷知道二房求见他,然后小姐没通报……不过现在看来什么都是白担心。” “这下好了,小姐总算能和那人解除婚约了,这可是大喜事。” “嗯。” 谢昭昭点点头,“拖了大半年……” 如今轻而易举,兵不血刃,还叫楚南轩付出了惨痛代价。 这一次楚南轩就算侥幸不死,再想得到皇帝信任也难如登天。 而人一旦开始走下坡路,便会很难翻身,一路凄惨。 谢昭昭唇角勾出一个极冷地弧度,翩翩然和香桂回望月楼去了。 路上“偶遇”了谢长渊。 谢长渊用扇子挡着脸,小声与谢昭昭说:“有没有乱说话?” “什么?” 谢昭昭挑眉看他:“五哥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谢长渊却是笑起来,“嗯,听不懂就好,就好啊!父亲找你什么事?” “解除婚约的事情。”谢昭昭说:“马上上折子!” “那有些人要乐死了。”谢长渊笑道:“他怕是做梦都在琢磨这事儿。” 谢昭昭和楚南轩的婚事是宣武皇帝所赐,能为他们解除婚约的也只有他。 谢昭昭上有父母,解除婚约,云祁是没有资格提的。 这事只能由谢威开口才名正言顺,如今正好。 “他的确乐。” 谢昭昭揶揄道:“他和陆汉秋看歌舞喝酒,乐得很。” “这事儿我听说了点儿。”谢长渊随着谢昭昭往前走,慢吞吞地说:“男人嘛,总有些场面要应付,妹妹你得理解。” “所以你昨晚也是去应付场面了?”谢昭昭问的尖锐:“还是去和你的小情人们幽会告别?” 谢长渊垮下脸,“你这样说话就不讨人喜欢了,我可帮了你和云祁不少啊。” 谢昭昭淡道:“是,你和他穿一条裤子,帮他哄骗我。” “没有!”谢长渊立即举起扇子:“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哄骗你,你可是我亲妹妹,他与我再怎么有交情,那也不过是狐朋狗友,能比吗?” 谢昭昭哼道:“你没有?你把我身边的婢女都买通了!” “啊,这……”谢长渊讪笑,视线躲闪道:“这说的哪的话?” 谢昭昭白了谢长渊一眼。 她原本以为云祁前面几次来,红袖和红霞没发现,是因为云祁身手敏捷。 但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谢昭昭发觉,红袖以及香桂都太冷静,只怕不是不知道,是装作不知道,并且还帮着跟外面巡逻的府兵隐瞒! 早起和于氏用了早膳之后,谢昭昭便叫红袖进去说话。 一番敲打,红袖老实交代,其实是谢长渊私底下对她进行了“劝解”。biqμgètν 说定西王如何深情。 说谢昭昭和云祁青梅竹马交情深厚,需要机会续上情分。 说楚南轩对谢昭昭有二心等等。 红袖她们竟然受谢长渊蛊惑,胳膊肘早就向外拐了。 谢昭昭听着一阵无语,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发笑。 这也便是云祁的确如谢长渊所说,喜欢她。 若是个居心叵测的,谢长渊这一番行为,那不是推妹妹进火坑? 第166章 近朱者赤 谢昭昭问道:“五哥,你好好与我说说,云祁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般卖妹求荣?” “没有!” 谢长渊连连摆手:“绝对没有任何好处,这不是卖妹求荣啊!这是瞧不得你们郎情妾意却因为误会相看两相厌。” “我一番好意,你不要胡乱曲解我的意思。” 谢昭昭轻笑:“不如咱们去母亲面前,聊聊你夜不归宿的事情?” “小妹——”谢长渊顿时苦了一张脸,“你这样明晃晃地威胁哥哥不好吧?我可没做什么恶事啊。” “况且你如今和云祁一点点好了起来,这是事实吧?你不能说你们俩好了,现在再跑来翻旧账找我的茬,这是不是太不仁义了。”biqμgètν “那话怎么说来着,秋后算账,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昭昭本就是和他说笑的,见他一副大受伤害的模样,还胡言乱语舌灿莲花,一时间也是失笑:“那我还得感谢五哥了?” “这就不必了。”谢长渊唰一下展开折扇,“以后少拿给娘告状吓唬五哥就好。” 谢昭昭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好说……咱们都是大人了,给长辈告状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属实没风度,我懂的。” 谢长渊哈哈大笑。 兄妹二人一边往前走一边聊着出京的事情。 到了花园边要分道扬镳时,谢昭昭拽住谢长渊的袖角:“五哥,你不是和我偶然碰上,而是专门来等我的吧?” 谢长渊笑了笑:“怎么?” “也没怎么……”谢昭昭靠近他一些,“就是好奇,你昨晚是去干什么了。” “自然是有事。”谢长渊扇柄敲了谢昭昭额头一记,“男人家的事情,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子少问,走了。” 话落,谢长渊扬长而去。 谢昭昭瞧着他那风流倜傥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真潇洒,盼着你一直潇洒下去。” “奴婢听人说,现世报来得快。” 香桂若有所思,“五公子都潇洒多年了,没准儿没几日可潇洒了,您瞧,这次离京,他不是就得和那些红颜知己分道扬镳吗?” “听说那烟雨巷每一年都会新到许多漂亮鲜嫩的姑娘,那些旧花魁也会她们被抢了客人。” “要么只能接下等客人,要么就想办法赎身从良。” “五公子交往的那几人,都是艳名在外的,等咱们出京再回来,几年过去,烟雨巷也不知换了几波人,那些姑娘肯定也不会等着五公子,约莫是要跟旁人从良去了。” “那五公子不得伤心扼腕。” “你呀。” 谢昭昭笑道:“我五哥可不是伤心扼腕的人。” 谢长渊是居无定所的风,他游戏人间,只有姑娘为他伤心,哪有他为旁人扼腕? 谢昭昭估摸着,等离京去到宾州,不过几日谢长渊就得有新欢。 这般性子倒和家中其他哥哥们都不一样。ъitv 和父母更是完全不搭。 也不知是像了谁? …… 早朝结束之后,云祁照例前去御书房伴驾。 太子如今行走六部,朝中有能耐的文官武将都为太子马首是瞻,梁王那一脉如今因为梁王迎娶侧妃丢了脸面,云祁又不遗余力弹劾,现在倒是安分了。 宣武皇帝拿着小剪刀,修剪着一盆精致好看的绿色植物,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一股子酒气,你昨晚喝的酒,如今酒气还没散。” “可见你这身子是个不散酒的,以后少喝点儿吧。” 云祁正在批示奏本的手一顿,“孙儿知道了。” 御书房内安静的很,只有剪刀咔嚓已经笔尖擦过凑本的浅淡声音。 宣武皇帝忽然又说:“奇怪的很,你平素不是和那风流成性的谢五混在一起,就是和爱好美人的陆汉秋走的近……”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就是不和他们一样风流,起码也不该是吊在谢昭昭这一棵树上才是。” 云祁淡道:“孙儿自幼受皇爷爷教导,与男女之事上也随了皇爷爷,有钟爱的女子便不会多看其他女子一眼。” 咔嚓。 宣武皇帝剪掉多余枝叶,懒懒说道:“油嘴滑舌。” “当年你皇祖母都是主动来关心朕,非要嫁给朕的,到了你这里,人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丢脸。” 云祁面不改色:“打是亲骂是爱,皇爷爷你已经没机会体会了。” 宣武皇帝手下一顿,瞥了云祁一眼,骂了声“臭小子”。 祖孙二人偶尔斗嘴一两句。biqμgètν 不似皇家爷孙,倒像是平常人家的爷孙一般,气氛融洽的很。 大太监站在一侧,心中不由琢磨,皇长孙殿下这次回来,可算是懂得怎么和圣上相处了。 前面几年就知道顶着来,硬邦邦的不知道转弯。 便是圣上再怎么疼他,也架不住云祁自己作死啊。 现在可算好了。 如今朝中大事,都要先禀报太子,太子看过之后再按照轻重缓急,挑拣了来呈给宣武皇帝。 云祁每一日看的奏本,其实都是太子批复过了的。 云祁在御书房做的事情,便是看一遍太子的批复,然后盖上大印。 如果有疑问再报给宣武皇帝。 算是一边学习一边查漏补缺。 这代表着宣武皇帝对云祁的信任和宠爱。 今日奏本不算多。 云祁看完之后,与宣武皇帝聊了聊朝事,爷孙二人一起用了午膳。 宣武皇帝午后去小憩,云祁便也告退离宫而去。 回到定西王府时,陆汉秋已经在寒月轩侯着,“殿下日安,前两日那桩案子有着落了。” “说吧,什么着落。” 云祁一摆手,招呼陆汉秋进到书房。 二人又议了议案子。 等正事说完,陆汉秋淡笑着问,“昨晚殿下追七小姐而去,后来如何啊?” “你猜。” 云祁慢吞吞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眼神却扫过内室。 想起早上放在枕头边的话本子,名字叫做《妻主别生气,夫郎给你按按腿》。 这话本子,想来是谢昭昭平素放在床头翻看的。 昨晚他睡她的床,醉汹汹的胡乱拉扯给带回来了。 妻主。 这词还瞒新鲜的,也不知是什么内容。 “下官猜,您哄好了七小姐,并且关系更进一步了。”陆汉秋拱手长揖:“下官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第167章 翻天 云祁被打断思绪回了神,漫不经心地说:“她生气了,还说我又脏又臭。” “是吃醋了。” 陆汉秋笑眯眯地说:“女孩子嘛,吃醋的时候最可爱了,七小姐长的精致如玉瓷娃娃一般,吃醋的时候定然更好看。” 云祁眯了眯眼,“你在说什么?” 陆汉秋连忙道:“下官失言,下官只是纯粹的欣赏和赞美啊,请殿下不要多想。” “那你以后就少欣赏和赞美一点。”云祁冷冰冰地说:“尤其是在本王的面前,对谢七小姐,不许你欣赏和赞美,听懂了吗?” “下官明白!” 陆汉秋上道地说:“殿下是陆某的主子,谢七小姐以后便是陆某主母,下官必定尊重敬仰,再不敢有任何调侃话语。” 云祁暗哼一声“算你识相”,一摆手说:“你去忙吧,没事少招点女人,以后也不许引本王参与那种场合。” 陆汉秋应了声“是”,规规矩矩退出去了。 等离开寒月轩几步,陆汉秋摇头失笑:“明明因为那场合得了好处,如今翻脸不认人,还嫌我了,这是有了女人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定西王殿下归根到底还不是跟他一样,为了美人都会肝肠寸断。 区别只在于,他陆汉秋只要是美人都爱。 定西王只爱一个。 不过,如今定西王是年轻,所以执着一些。 等年纪再长些,没准就和他一样了。biqμgètν …… 寒月轩内,陆汉秋一走,云祁便到内室去将那本《妻主》找了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手翻看。 然不过刚走了两步,他一瞬间便如同点了穴一样定在当场,盯住话本子上的内容,眯起了眼。 这话本子开场就解释了妻主二字。 妻主这故事,原来就是男子和女子颠倒。 男子负责貌美如花,女子负责赚钱养家——本子上原话是这样的。 男子只能待在家里,要三从四德顺服妻主。 女子入朝为官,守护边疆,主导一切。 这世道岂不是反了天? 云祁手指捻着那话本子的书页,片刻后到了桌边坐下,快速翻看这本子。 当看到好几个男子都喜欢妻主,并且妻主还犹犹豫豫,打算把这些男人都收入后宅的时候,云祁直接啪一把合上本子,丢在一旁。 “她喜欢这样的吗?” 云祁微沉着眼神。 这本子大概率是放在谢昭昭枕边,那岂不是说,她也不知翻看了这本子多少次? 太离谱了! 云祁又瞥了那话本子一眼,沉声说:“去给国子监传个话,市面上流传的话本戏文内容要多加审慎,这种东西不许再出现。” 啪嗒。 那本《妻主》丢到了桌上。 玄明瞥了一眼,将本子拿起:“属下这就去。” “回来!” 云祁却又喊了一声,“你看好名字之后就去,把本子放下。” 玄明挑了下眉毛:“属下明白。”bigétν 他离开之后,云祁又将那本《妻主》其余内容看完,虽然最后那女主小六还是只选择了一个男人,但过程依然叫他不适。 尤其是想到谢昭昭也看了这样的内容……她会不会有样学样,也想试一试,在多人中间游走,然后最后再确定哪个最适合自己? 这着实是太危险了。 云祁一瞬间心底就冒出许多假想敌,那些敌人甚至脸都不清楚,但却似乎对他威胁很大。 这种糟糕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傍晚。 李嬷嬷带人送了晚膳进来,一边摆饭一边忍不住说道:“谢家是真的要出京了吗?也不知何时离京。” “后日。” 云祁垂眸,对谢家的事情,他怎能不清楚。 “那殿下……任由他们离京,什么也不做吗?”李嬷嬷问。 “能做什么呢?”云祁淡道:“京城波谲云诡,谢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如今急流勇退也没什么不好……我总有办法叫他们回来。” 叫谢昭昭嫁他。 晚膳进行到一半时,玄明回来禀报前去国子监的事情,“那边已经去处理,这个本子以后不会出现在市面上。” “好。” 云祁招呼他,“坐下一起用膳,之后去给谢五传个信,明日清风楼,我等着她。” 玄明心中暗叹一声,果然是主子一句话,他这下属跑断腿啊。 屁股都坐不热,又有新任务了。 …… 云祁传的话并没有指名道姓,但谢长渊无疑是云祁腹中蛔虫。 只听玄明的信儿过来,便知道那个“他”说的是谢昭昭,不可能是他谢长渊。 谢长渊一边嘀咕云祁有了美人便忘了损友,一边还是告知了谢昭昭,叫谢昭昭自己琢磨去不去。 谢昭昭自然是要去的。 第二日午膳用过便前往清风楼。 这一次,不是她等云祁,而是云祁等她。 一进到楼内,她便被守在一楼的玄甲军铁卫引着上到三楼雅座。 云祁开门迎她进去,面容疏朗,眉目之间似含着微风一般温和,“可用午膳了?” “我……”谢昭昭瞧后面摆了饭菜,顿了顿后看向云祁:“你约的过午,我以为你要晚些才到,所以在家中吃过了。” “不妨事。”云祁牵住谢昭昭手腕,“那你就坐在一边,看我吃一些,当是陪陪我吧。” 谢昭昭把披风拆下来。 云祁随手接过,搭在了屏风之上。 两人到了桌边坐下,没人主动提前一天晚上醉酒的事情,更不会去提云祁发火洒了满地栗子。 似乎那两件事情都没发生。 桌上的菜色有云祁喜欢的,更有谢昭昭喜欢的。 谢昭昭虽是吃过了的,但瞧着也开胃,便夹了几块尝了尝,又顺手给云祁添了汤。biqμgètν “谢谢。” 云祁接过汤碗时朝着谢昭昭一笑,如清风朗月,醉人心脾。 谢昭昭暗道,笑得这般招人眼,如今果然也不是前几日翻脸摔东西的时候了。 瞧着他喝了汤,又拿手帕擦了嘴角,净了手,谢昭昭才问:“你找我是为做什么?” “你要走了,难道不想和我好好道个别?” 云祁牵着谢昭昭站起身,到里间窗边坐定,才说:“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吗?” 谢昭昭把手腕抽回,托腮看着外面河上风景,“我不该生气吗?” 第168章 他要的无非是她喜欢 “该的。”云祁笑着说,“我那日胡乱发作,还把谢姐姐给我剥的栗子都洒了满地,实在是混账至极,谢姐姐应该要生我的气。” “但气的太久就有点不理智了。” 谢昭昭看向他:“哦?怎么说?”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谢姐姐应该很了解我发火的时候是个混账,如果还为这事斤斤计较,着实是太小气了些。” “而且,虽然那日我混账,但后来我醉酒去寻谢姐姐,谢姐姐也照看了我一整晚,心中定然是原谅了我的。” 云祁温声说,“既原谅了,现在如果再绷着不理人,多少有点装模作样了。” “云祁!” 谢昭昭眸光转冷,声音更冷,“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是?我小气?我装模作样?我把你拿的东西洒一地,再不分青红皂白和你翻脸,你试试看是什么感觉!” “……” 云祁抿了抿唇,耍赖地说道:“好姐姐,你就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话落,他还举起左手一本正经,“我发誓,以后再不犯浑发火,真的!” 谢昭昭别开脸,视线落于外面的玉龙河上,“你这个人没有诚信度,发的誓也不值得我相信。” “那你为什么还来见我?” 云祁心中稍有些懊恼,然面上却笑意怏然,“就为来看我这没有诚信度的人发誓,道歉,然后毫不客气地说你不信,不会原谅我?” 谢昭昭:“……” 云祁随手一划,两扇窗在谢昭昭面前关上。 “你这都要走了。”他起身,双手撑着桌面倾身靠向谢昭昭,“咱们别耍小孩子脾气,好好说说话,道道别。” 他动作快。 谢昭昭来不及阻止,就看不到外面风景,下意识地皱了眉回头看他。 云祁离的很近,谢昭昭一回头两人便视线相对。 那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眸之中,如似阳春暖风拂过,其间带着点点歉疚和讨好。bigétν 不像他平素冷静自持的老成模样,倒真的像是个二十岁的弱冠少年该有的样子。 谢昭昭微咬下唇,心湖之中似乎掉入一尾羽毛,羽毛带起一波波涟漪,逐渐将心里本来就不怎么浓厚的不悦和气愤给冲淡。 转瞬间,心底便只剩下安怡。 云祁轻声说:“好不好?” “……” 谢昭昭深吸口气,快速别开脸,“坐下吧,趴在这儿像什么?我耳朵很好,不需要靠这么近说话。” 云祁一笑,果然坐了回去,“明日就要走?何时出城,早上还是什么时间?” “一早。” “那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车马和随行的人员安排若当了吗?” “嗯。”谢昭昭点点头,“都好了。” “好。” 云祁拿出一块玉牌,“我把随身令牌给你,你沿路通过关卡驿站,用令牌传个信儿给我,让我放心。”bigétν “不用——” “用。” 云祁将玉牌直接塞到谢昭昭手上,“若有危急情况,这玉牌用得着。” 谢昭昭顿了顿,“那好吧。” 接下来,云祁又交代了一些出行的事情。 两人没有提何时回京,他们之间的事情后续又怎么办。 等到了下午,谢昭昭要走时,云祁从袖袋之中拿了个缠金丝嵌珍珠手镯。 上面的珠子黄豆粒大小,只是颜色竟是淡金色的,谢昭昭酷爱珍珠饰品,却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颜色。 “这个给你。”云祁把手镯套在了谢昭昭手腕上,“明日离了京,看着手镯便想想我。” 谢昭昭双眸盯住那手镯。 原先只觉得,先保障谢家安全之后,她再琢磨自己和云祁的事情,因此离京对她而言,是一件必须要做,为整个谢家好的事情。 可如今,看着手镯,听着云祁温柔的声音。 她忽然有点点离别的伤情。 这一去,少则一年,多则几年都不能见到他了。 他在这京中也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 谢昭昭心底猛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 她前跨半步,牢牢抱住云祁那劲瘦的腰,“阿祁。” “怎么?”云祁的手落到她后背,轻轻揽住,手指绕着她乌黑的发丝,“这是舍不得我了吗?” 谢昭昭脸埋在他身前,呼吸间全是龙涎香的味道:“你在京中要小心,保重自己,知道吗?” “知道。” 云祁轻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还以为你走的潇洒,一点点舍不得都没有呢,你这样不舍,我心中却愉悦。”ъitv 他要的,无非是她的喜欢,她的惦记,她的不舍。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太久。” …… 谢昭昭回到凉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谢威明日出京,今晚同僚们在京中揽月楼为他摆宴席践行。 谢威便带着谢长安和谢长渊过去了。 于氏也有几个交情不错的夫人,不过早几日就相互告过别。 至于谢昭昭,算起来京城竟也没什么亲近的,除了姐姐谢嘉嘉。 这两日,谢昭昭倒是派人给小月牙送了好几次东西。 但她自己却是没怎么过去瞧过。 便正好乘着傍晚,与母亲一同前往苏府。 谢嘉嘉月子坐的也不错,瞧着面色很是红润。 小月牙如今不到两个月,每日里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多的多。 于氏瞧孩子睡着,多少有点遗憾。 还想逗一逗小宝宝呢。 “那就把她弄醒了逗啊。”谢嘉嘉随口说。 “那怎么行?”于氏皱眉:“小孩子睡的好好的——” 她这话还没说完,谢嘉嘉已经挠着孩子的小肚子,把孩子闹的哇哇哭了起来。 于氏傻眼,赶紧把小月牙抱在怀里哄,还瞪了谢嘉嘉一眼,“你这个糟心的娘亲,平素不会就是这样带你的吧?这哪里是带孩子,简直把你当个小玩意儿,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谢嘉嘉可不怕于氏的眼刀子,笑着说道:“那不这样带怎么带?当宝贝疙瘩么?不得累死。” 于氏懒得理她,哄了好一会儿,小月牙才不哭了。 她顺口问道:“姑爷去哪儿了?” “娘是不是忘了,今晚爹爹揽月楼摆宴。”谢昭昭说道:“姐夫定然也去为爹爹践行了。” 于氏“哦”了一声,“他最近还是尝尝忙于朝廷的事情,回家都很少么?” 第169章 求仁得仁 谢嘉嘉淡淡说:“没法子,公务要紧。”ъitv “……”于氏有些不太高兴地抿唇说:“公务再怎么要紧,也得关照着妻子和孩子吧?总那么忙,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最近这段时间,凉国公府盯着二房那边的事情,后又忙着打点行装离京。 于氏来看望谢嘉嘉的次数并不多。 但一直有让刘嬷嬷将苏府这边的情况回报给她。 她大概知道,苏向阳自从女儿生产之后,关照女儿的状况似乎不太好。 时常早出晚归。 多数时候都是匆匆看孩子一眼。 有时候连着两三天,孩子和嘉嘉没醒他已经走了,等他回来已经是夜半,孩子都睡了。 连着几日见不到孩子和妻子的面都是常事。 怎么翰林院就那么忙吗? 苏向阳倒是比谢威这个凉国公都忙的不可开交。 于氏对他多有不满,都琢磨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派刘嬷嬷瞧瞧查了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苏向阳基本是待在翰林院,从早到晚。 如今谢家马上要全家离京,京中只剩下谢嘉嘉一个人,这夫妻状态还不冷不热的,于氏怎么能不担心。 就想问一问是不是两口子有什么矛盾,念叨几句。 谁知还没开口,小月牙尿了。 于氏做外祖母的,难得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愿把孩子交给乳母去解决,便抱着到了专门给小月牙辟出的婴儿房内亲自照看。 于氏一走,整个屋子归于安静。 只能远远听到婴儿房内传来她哄着小月牙的笑音。 谢嘉嘉靠着美人靠,懒懒地摇着团扇,“这次离京算是避祸了,只不知你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回来?” “应该不会很久。” 谢昭昭坐在另外一边,说话时微歪着头,头上琉璃珠花被烛光照着,折射出点点光华,“姐姐,你哪里来的那么多新奇古怪的故事?” “嗯?” 谢嘉嘉挑眉:“什么?” “桥头说书人。”谢昭昭直言道:“你的大作我都看得差不多了,你现在可不要说,那桥头说书人不是你。” “……呵呵。” 谢嘉嘉讪笑两声,“你都看了?感觉怎么样?” 这些故事可都是前世流行的好多种cp类型,她那时候痴迷成狂,本想自己也写一写的。 可惜还没动手先翘了辫子。 等再睁眼就成了刚出生的奶娃娃。 这王朝的生活和人固然都是陌生的,但二十多年过去,似乎也融入进去。 这里没有平台写小说,却可以写话本子和戏本。 她这凉国公府千金,榜眼妻子的身份,对于话本子这事儿,可是得了不少便利。 她专门开了个书坊,印刷话本子,就靠着这个一年间收入不菲。 “还好。”谢昭昭犹豫着说:“只是有的本子感觉奇奇怪怪的,比如那个《妻主》,很是大胆。” “那本啊。” 谢嘉嘉暗忖:那本可是女尊本子,这里是男人为天,女子的思想也早都被禁锢了,觉得正常才奇怪。 不过—— 谢嘉嘉眉微皱:“别提了,因为这个《妻主》,我书坊都被查封了,说什么,要我审慎内容再开。” “啊?”谢昭昭愣住,“这么突然?” “就这么突然啊。”谢嘉嘉冷哼一声,“我估摸着,是上面有什么人看到了这本子,觉得离经叛道不可取,还会产生恶劣影响,所以就叫人来查封。” “当初这本《妻主》的内容的确审查不过,我还以为印不出来了呢,不过后来机缘巧合,过了,如今倒又因为这本子被封了书坊。” 谢昭昭好奇道:“怎么机缘巧合过了的?” “有人帮忙。”谢嘉嘉随口说罢,又道:“《妻主》可没印几本啊,没多少利润,现在因为它其他本子都不好赚钱了,真是得不偿失。” 谢昭昭更加好奇:“姐姐这本子一年赚多少钱?” “我没仔细看过帐,万八千两有的吧。” 谢昭昭“啊”了一声,“这么多?” “嗯,就这么多。”谢嘉嘉颇有些骄傲,“不止京城风靡,其他地方也很是卖座,还有戏本……不过这下被封了,也不知道要封多久,哎。”biqμgètν 谢昭昭眼珠儿一转,“姐姐,我找人帮你解封,然后我也给你投点儿钱。” “你想入股?”谢嘉嘉眉梢微挑:“分红啊。” 谢昭昭不懂得入股是何意思,但分红是懂的,便点头说:“不错,有钱一起赚嘛,我也不需要姐姐分我很多,二成银子就好。” 谢嘉嘉问:“你是找皇长孙办这事儿吧?” “不瞒姐姐,我只能找他。”谢昭昭笑道:“他办这事儿,也便是一句话的事情。” 谢嘉嘉暗忖果然背靠大树好乘凉。 其实她也琢磨着找人解决书坊查封的事情来着。 只是她找的人办起来要绕好大一个圈子,很是麻烦。 此时有捷径可走,谢嘉嘉怎么可能舍近求远。 啪嗒。 谢嘉嘉把团扇拍在桌上,“行,只要快快解封,一切好说——嗯,我本来还想扩大一点规模,养几个戏班子的,只是手上银子不多。” “如今你入股正好,咱们有钱一起赚……二成分你太少了,我分四成给你吧!” “好。”谢昭昭眼睛微亮,“我晚些回去便给他写封信,虽然我会离京,但我想他会办好这事儿的。” “我信你。” 谢嘉嘉打趣道:“那位皇长孙殿下,谁的面子都不给,你的面子可必须得给。” 姐妹二人说笑了一会儿,谢昭昭忽然道:“姐姐,姐夫最近真的很忙啊。” “是啊。” 谢嘉嘉淡淡说:“他忙他的,我过我的,挺好啊。” 谢昭昭眉心微皱。 谢嘉嘉这话便如同说,我们各过各的就很好。 “姐姐,你似乎对姐夫挺……”谢昭昭斟酌了一下,说:“挺无所谓的。” “不是无所谓,是这本来就是我所求。”biqμgètν 谢嘉嘉面色平静无波:“我当初选他就是为了安稳,他出身不高,我母家实力雄厚,我嫁给他他自然不敢给我气受。” “当然,我也不会欺负人,该如何便如何……他又没爹没娘的,家中人事简单,这样我过的也简单。” “我既是为了简单平静才选他,自然也不期待什么,相敬如宾就挺好。” “我啊,这是求仁得仁。” 第170章 离京 “那倒也是。” 谢昭昭抿抿唇。 到底是人活两世,她也是理解谢嘉嘉想法的。 反正怎么都是过,自己能过的舒心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这样的夫妻关系,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你不要和娘多说。”谢嘉嘉瞥了一眼那边哄月牙的于氏,“她是个急性子,你说了没准她能着急的跳起来,担心死我呢。”biqμgètν “我知道。” 谢昭昭点点头,“姐姐便也是明白我不会多言,所以才放心与我说的吗?” 谢嘉嘉咯咯咯地笑起来,“那是,你要是个到处胡乱说嘴的人,我连多看你一眼都懒得,就算你是我妹妹也一样!” 姐妹俩都笑起来。 于氏哄好了小月牙,抱着孩子过来,好奇地问:“你们说什么好玩的事情,这样开心?” “也没什么,就说小孩子。”谢嘉嘉随口说:“留在这里用晚膳吧,当是践行的饭。” 母女三人便一起吃了晚饭,饭桌上说了说家常。 谢嘉嘉原本就在宾州长大,十五岁及笄才回到京城,如今说起宾州,也十分怀念外祖父。 她给开平王准备了礼物,交给谢昭昭,请她带给祖父。 等离开苏府,回到凉国公府时,已经过了亥时。 谢威还没回来。 于氏忍不住说道:“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他现在都不回,别是喝多了。” “不会。”谢昭昭说:“父亲和五哥六哥在一起,他们两人会劝着点儿,再说了,父亲也知道明日出发,必定不醉酒耽误。” “那倒是。” 于氏点点头。 谢昭昭把她送回春和楼安顿之后,便回到望月楼,给云祁写了封信,吩咐红袖送到妙善堂去,又让香桂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 好在最近要离京,都是早早整理过了的。 谢昭昭便吩咐香桂拿钱给雷兴,乘夜送到苏府,交到谢嘉嘉手上。 …… 却说云祁今日也和太子一起前去给谢威践行。 席间还和谢威喝了两杯。 等揽月楼的酒宴结束,他回到自己的定西王府寒月轩,时辰已经很晚,接近子时。 李嬷嬷因怕谢昭昭信中有什么要紧之事,所以没敢耽搁,云祁一回来就把信交给了他。 “不是下午才见过么。”云祁挑眉:“倒是又来封信,莫不是还没分开已然舍不得了?” 李嬷嬷低着头:“殿下快看看吧,看完了早点休息。” “嗯。” 云祁点头,把信拆开来,只看了两眼,双眸便微微眯起。 啪! 云祁把信拍在桌上,冷声道:“玄明!” “末将在!” 玄明快步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我是让你叫国子监审慎内容,不是让他们封人家书坊,怎么办事的?” “……” 玄明头皮发麻,表示很冤枉,“末将就是那般传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封了书坊。” 云祁揉了揉额角,沉声吩咐:“这帮人……算了,这也不怪你,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这件事情等明日我亲自去一趟。” 玄明松了口气:“是。” …… 谢昭昭一夜无眠。 第二日卯时刚到,她便起身洗漱用早膳,之后到春和楼去了。 谢威和于氏也是早早起身,行礼箱笼都摆在院子里,小厮们正搬着往角门外的车上装。 谢昭昭笑道:“还以为爹爹昨晚饮宴,今日怕是起不来呢,真没想到——” “只喝了几杯而已。”谢威说:“更何况老夫千杯不醉,可不像某些人。” 谢威意有所指地看了谢昭昭一眼,“和几倍就醉死,还会胡言乱语。ъitv 谢昭昭轻咳一声,“爹爹酒量的确比他好。 于氏皱眉说:“老五的确酒量差,昨晚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乱嚎——真是丢人死了,我们怎么会有这种儿子!” 谢威和谢昭昭对视一眼,都笑了。 他们父女和于氏显然是鸡同鸭讲,根本说的不是一个人。 “笑什么?”于氏瞪了谢威一眼,“你明知道他的德行,这些年都不管教,现在人家说起凉国公家的五公子,都知道是个风流鬼,惯爱流连花街柳巷。” “他这个样子下去怎么会有人愿意嫁给他?他娶不到妻子,长安还得等着。” “夫人息怒!” 谢威连忙上前安抚:“息怒——他这性子是太过潇洒了些,等这回离京,咱们到了宾州好好管教一下。” 于氏冷冷道:“我就是这样想的,非得叫他收收心不可!” “叫谁收心?” 就在这时,谢长渊从外面进来,嬉皮笑脸地说:“娘不会是在说我吧?” “不是你还能是谁!” 于氏狠狠瞪了谢长渊一眼,要不是现在马上就要出发了,她真有可能拿鞭子教训他一顿。 谢长渊在于氏面前可不敢耍宝,赔笑着说了声“娘息怒”,乖乖地站在谢威了身后。 “行礼已经装好了。” 谢长安也从外面走进来,“爹、娘,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咱们这就出发吧。” 于氏瞧着他那温润稳重的样子,别提多满意。 和看到谢长渊时候的表情简直是判若两人。 “没旁的事了。”谢威招呼管事上前,“此去不知何时回来,府上一切你看好了,怡兰苑那边——” 谢威飞快地看了于氏一眼,见她神色平静,才轻咳了一下,交代道:“虽是禁足,你也照看着,吃喝用度别少了,知道吗?” “是,小人遵命。” 管事应下后,谢威带着妻女,两个儿子,一起到角门前去。bigétν 谢昭昭陪着于氏坐马车,他们爷三则是骑马。 大家各自端做好,瞧着那凉国公府巍峨的院墙,神色都有些复杂。 这地方,他们住了多年,如今骤然就要离开了。 也不知归期…… 谢威暗叹一声,“出发吧。” 众人各归各位,府上的奴仆都在门前相送,跪地叩首。 谢威带着谢长渊和谢长安起码在队伍最前面,与这初冬晨曦乍泄之时,缓缓从街道上经过,走向城门。 沿街百姓们不明所以,指指点点。 虽说那凉国公的爵位还在,但一个没有职位和兵权的武将,在朝廷里什么都不是。 凉国公谢威被贬黜,怕是和圣上要为皇长孙与中山王家赐婚有关。 百姓不禁感慨谢威戎马一生,功勋卓著,如今竟被女儿牵连的罢官免职,赶出京城,真是时运不济,命不好。 第171章 晚归 于氏坐在马车里,本来这段日子来已经能平静以待,如今却隔着车帘看着那些百姓的指点和目光,怒火又涌了起来。 “要不是二房那两个不省心的,我们何至于——” “好了。”谢昭昭按住于氏的手,安抚道:“都已经要走了,咱们还提这个做什么?如今她们在京中自生自灭去,我们去宾州和外祖团聚,也没什么不好的。” “话是这么说——”于氏拧眉,“可是终究是心不甘啊!” 要不是二房牵扯到梁王,谢家不至于被贬黜出京。 谢威自己休沐,带着家小一起前去宾州省亲,和现在被赶走完全是两个概念。 谢昭昭说:“这事说来也有我的缘故,我没处理好和云祁的关系,也导致谢家在京中处境更加艰难。” “……” 于氏这回不说话了。 沉默良久,她才咬牙道:“明明是他纠缠!” 自己的女儿拒绝过多少次了,他还纠缠不休,大婚之日前来抢亲—— “好了好了!”谢昭昭再次安抚,“娘你这样怨怪下去,非得把自己气死不可。”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就好了……再说了,这京城现在神仙打架,也没什么好留的,我们离京去宾州,和外祖在一起,是另类的保存实力。” 于氏这才稍微舒了口气,“也是,你大哥二哥没受影响。” 宣武皇帝是有分寸的。 谢家看似贬黜出京,实则最要紧的地方并没有动。 唰的一声,于氏放下马车帘子,还将窗户拍上,不想看到听到外面那些百姓的废话。 谢昭昭靠在于氏身边儿,偶尔和她说一说谢长安,偶尔说一说小月牙。 于氏果然没一会儿心情就好了起来。 谢家出京,告别之事已经进行了多日,如今又是早朝时间,这一路到城门口畅通无阻,未有什么践行人员。 出了城,谢威带着小队人马直奔通向宾州的官道。 谢昭昭顺着马车车窗,看着尘土飞扬之间逐渐远去的京城城门,微微垂眸。 下次……再会。 谢家满门上至谢威于氏,下到谢长渊谢昭昭,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 如今即便在京中过了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出行的劳累对他们而言依然不算什么。 一路上,大家走走停停,游山玩水,日子倒是过的逍遥散漫。 三日后,到了潞州地界。 谢威对这地方颇有些感慨,说起当初潞州司马马为。 谢昭昭早先听过这事,只是听的不甚清楚。 如今谢威讲了许多当初攻城的细节,谢昭昭兄妹三人听得大为惊讶。 马为冲冠一怒为红颜,却丢了关口被人斩于马下,那红颜也为他跳城楼殉了情。 “为将者,不该夹杂太多私人情绪。”谢威叹道:“马为固然是个猛将,可惜有勇无谋,太过刚愎自用,可惜了。”ъitv 既保不住城池,也护不住女人。 “进城吧!” 谢威挥鞭,驱马带队进入城内。 谢昭昭这两日坐马车做的实在烦腻,因此今日也骑了马。 瞧着来往的百姓和这古老的城门,她倒是想起前世和楚南轩一起冲入这潞州城的景象。 那时候,战火四起。 她们赶到的时候,潞州城已经是硝烟弥漫,尸横遍野,哪有如今这番热闹气象。 太平盛世来之不易。 但总有些人为了权力,为了自己的私欲挑起战争,最后受苦的却是黎民百姓。 “累了?” 一道清朗温润的男音响起来,谢长安靠近谢昭昭身边,“不然明日还是坐车吧,你久未长时间骑马,是会有些吃不消。” “不累。” 谢昭昭抬眸,朝着谢长安笑道:“我只是饿了。” “饿了啊。”谢长安瞥了周围的街道一眼,“听说这潞州城的零嘴小吃很多……你们先去驿站,我去转一圈,给你买几样尝尝。” 谢昭昭本是随口一说,可不愿劳烦谢长安专门跑一趟,连忙说道:“不必,咱们去驿站吃就是了。” “不妨事,我走动一下,顺手而已。”谢长安笑道:“用不了多少时间的,况且我也想尝尝新鲜口味。” 谢长渊离得不远,一听能去走动,顿时也赶紧凑过来,吆喝着谢长安一起走了。 天知道最近这几日,他寸步不离地随在父母面前,被于氏丢了多少眼刀子,明里暗里又被于氏拿来和谢长安比了多少吃。 当真是脑袋都快要炸了。 马车里,于氏瞧着谢长渊飞快逃离的模样,极冷地哼了也声“浑小子”。 谢昭昭无奈失笑。 这世上如今能叫五哥这般畏惧的,也就只母亲了。 一行人很快到了潞州驿站。 谢家此行出京到底是为了公干,因此沿路都住驿馆。 驿馆比不得酒楼舒坦。 不过谢威以前打仗那也是风餐露宿过的,自然不会嫌弃这个。 谢威夫妻二人随着雷勋往里走,谢昭昭进了门之后稍作停留,用云祁的玉牌给京中传了信,叫他安心。 “昭昭。” 于氏不知怎么忽然回了头,“咦,你这镯子真漂亮,以前倒不见你戴过。” “嗯……新得的。”谢昭昭低头瞧了一眼手腕上的金丝手镯。 她本就皮肤白皙,这手镯不但本身漂亮别致,而且很衬皮肤,仿佛天生便是为她打造的一般。biqμgètν “怎么得的?”于氏上前来拉她一起走,“娘在京中的玉器铺子里可没见过这种好物件儿。” “金珠罕见。” 谢威淡淡说,“想必也是凑巧得的吧。” 于氏点头:“那倒是,金珠和那琉璃珍珠一样价值连城。” 谢威问起于氏旅途可否劳顿,是否到街面上走动些许。 于氏皱着眉摇头。 接连三日马车摇晃来摇晃去,人都快散架了,着实是不舒坦,哪还有空逛街? 不过这么一打岔,于氏也没追问手镯的事情。 谢威朝着谢昭昭瞥了一眼,目光幽深带笑,显然是洞察所有。 谢昭昭朝着父亲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笑容。 她和云祁的事情,现在还不宜叫母亲知道,免得她暴跳起来。 驿官给三人安排了房间。 三人稍事歇息,驿官又将饭菜都备好了,但谢长渊和谢长安却还没回来。 谢威皱了皱眉,“照理说早该回来了。” 第172章 救美 于氏也皱起眉头:“莫非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耽搁了?” 谢昭昭抿了抿唇,“我出去寻一寻二位哥哥。” “你坐着。”谢威捋着胡须,“让雷勋去跑一趟吧,潞州这地方他来过几次,也算熟悉。” “是。” 本来坐下要一起用饭的雷勋起身拱手,很快转身出去。 谢昭昭也只好按下心思。 他们二人不回,大家也没心情吃东西,便这般静静等着。 谢昭昭琢磨,在这潞州之地,能碰上什么事情,把他们二人缠住? 潞州距离京城不算太远,只有三百多里之地。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一向都是很安稳的…… 就这般等了小半个时辰,厅外传来一连串错杂的脚步声。 谢昭昭朝外一瞧,是雷勋和谢长安与谢长渊一起走来。 谢昭昭略微松了口气,然而等他们走近了之后,谢昭昭那一口气顿时又提了起来。 “六哥!” 谢昭昭快步走到谢长安身边,“你这脸怎么弄的?” “出了点意外。” 谢长安面露无奈,“将给你买的零嘴也掉了,明日一早再帮你去买。” “我吃不吃都无所谓,你这伤要紧——”谢昭昭黛眉微蹙,盯着谢长安脸上一道口子,“看起来像是被抓的,倒是不深……” “我带了伤药,来六哥你坐,我帮你擦一点儿。”bigétν “好。” 谢长安点点头,坐在一旁,由着谢昭昭把清凉舒适的药膏抹在脸上。 于氏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是被人抓的还是遇到了什么猫狗之类的?” “以长安的身手,猫狗哪能摸得着?是被个女子伤的。” 谢长渊拧着眉:“她长街纵马,差点撞到人,我们不过从她马蹄下救了个小姑娘,是她自己马术不好,掉下马去,赖我们惊着她了。” “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真是晦气!” “长安就是太有君子风度了,一让再让,反倒叫那泼妇抓了脸。” 于氏一听眉毛拧的更紧,只顾着关心谢长安的脸,都没注意到谢长渊措辞太不斯文。 谢长安笑道:“没事,一点小伤,小妹的伤药这么好,明日肯定就好了。” “怎么没事——”于氏沉了脸色,“哪家的女子这般泼辣不讲理?” 雷勋回:“潞州总兵的女儿。” “好歹也是官眷,一点教养都没有!”于氏气的不轻。 这要是她在现场,不得当场教训那臭丫头! 现在瞧着谢长安白皙的脸上一道抓痕,真真儿是心疼死了。 她两步上前,拿过谢昭昭手上帕子,仔细地帮忙清理那伤口,涂抹药膏。 谢长渊看着,心里“啧啧”出声。 长安是亲的,他是野的。 他受伤可没见于氏这般心疼着紧。 “也不是太重的伤。”谢威捋着胡须说道:“我们只是路过而已,多一日不如少一事,就算了吧,伤口认真处理,以后多注意些。” 谢长安点了点头:“一定。” 谢长渊也好声好气地应了声是。 等伤药涂抹好了,一家人才各自落座用饭。 饭菜都有些凉了。 不过大家都不是挑剔的人,莫不吭声地用了。 于氏叮嘱谢长安,不可以吃太重口味的菜,免得那伤口留下疤痕。 谢长安这样的美男子,脸上要有点痕迹,那真是太叫人扼腕惋惜了。 晚饭后,谢长安和谢昭昭一边说话一边往后边休息的院落走。 “公子、六公子!” 有个驿官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赵小姐差人给公子送了伤药来。” 谢昭昭问:“哪个赵小姐?” “就是——潞州总兵大人的女儿,赵明月小姐。” “哦。”谢昭昭转向谢长安,“六哥?” “算了吧。”谢长安没接那青瓷药罐,“你还回去,替我道个谢便是,劳烦了。” 那驿官愣了愣。 谢长安转身和谢昭昭继续往内走。 谢昭昭轻声笑道:“六哥当真温柔,人家抓了你的脸,你还能给她道谢?她莫说是送伤药了,就是亲自来给你道歉,你也是受得的。” “她摔了马是事实。” 谢长安叹道:“也是我惊的她的马,我只一点皮外伤罢了,犯不着和她过不去。” “是是是,六哥最深明大义了,不像我这样刁钻,得理不饶人。”谢昭昭笑眯眯地打趣了一句,正要再说什么,又有驿官追了来。 谢昭昭挑了挑眉,“看来那位赵小姐伤药没送到你手上,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谢长安微微皱起眉头。 “六公子——” 这次来的驿官不是先前那个,也是气喘吁吁跑到近前才说:“外面有个小乞丐,说是一定要见六公子一面。” 谢长安问:“什么样的小乞丐?” “一个小姑娘,年岁瞧着不大,脏兮兮的。”驿官说:“她说您方才救了她,她来给您道谢,小姑娘说,见不着您就在外面一直等着。”bigétν 谢昭昭眉梢又挑了挑,转向谢长安笑道:“六哥,你是不是最近犯桃花?” 谢长安眉心微拧,“你又打趣我,这说话语气是和五哥学的吧?那小姑娘不过是个孩子……算了,我去看看吧。” 谢昭昭略有些好奇,也提着裙摆跟了出去。 后院到驿馆门口不过几步路。 转过月亮门,谢昭昭远远地就看到有个瘦小身影坐在台阶上,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 听到脚步声,那小人影连忙站起身来,朝着谢长安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谢昭昭暗道:笑起来倒是好看,眼睛大的离谱,仿佛整张脸只那一双眼睛一般。 “公子。”小乞丐本就局促,如今看见随行的还有另外一个漂亮姑娘,还如此漂亮端庄,她自己这般脏乱糟糕,顿时更加紧张。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谢长安问道。 “我、我听你们说驿站,又听那个人喊你、喊你老六,所以就来这里碰碰运气。” “倒是挺机灵的。”谢长安温和地说罢,打量了那小乞丐一会儿,取了随身的钱袋,朝着小乞丐递过去,“拿了去讨生活吧。” “公子你人真好。”小乞丐感动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可我不能要你的钱,其实下午那会儿……那会儿我偷了你的东西!” 谢长安一怔。 小乞丐赶紧从怀里掏出个玉佩,“这个,我还给你!” 第173章 谋刺太子 谢长安的确发现玉佩丢了,只是还以为是动手时候丢的,却不想竟然在她手上。 小乞丐小小声地说:“公子你人太好了,我拿了你的东西肯定日日夜夜难以安宁,你、你放心,我洗干净了的,真的。” 谢长安瞧她一脸真诚,倒笑了起来。 他把玉佩接过来,钱袋还是交到那小姑娘手上,“去吧。” “我不要。”小乞丐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拿着。” 谢长安把钱袋塞给她,“这点银子没多少的,也便是能穿的暖些,吃几顿饱饭而已,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当是请你的。” 那小乞丐还是摇头。 安静半晌的谢昭昭淡道:“不拿就按偷窃罪把你送官,到时候砍手砍脚,也是你自作自受了。”biqμgètν 小乞丐吓得脸色惨白,一把将钱袋子扯过来,惊恐地看了谢昭昭一眼,转身飞快跑了。 “昭昭。” 谢长安无奈地回头看她,“你吓唬她做什么。” “这不是帮六哥让她拿那些碎银子么,要照着六哥的劝法,她不会拿的。” 谢长安一时无话。 那倒是。 两人正要往里走,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那小乞丐又回来了。 “公子,你们是从京城来的吧?”小乞丐怯怯地说:“我前两日偶然听一帮人说,他们要去京城附近杀一个叫太子的人。” 一话落,谢长安和谢昭昭神色都是微变。 两人对视一眼,谢昭昭缓了缓面色,笑问道:“小丫头,你这话从何处听来的,与姐姐说说?” “我、我……” 小乞儿看着谢昭昭,眼神怯的厉害,竟结巴起来。 谢昭昭没想到自己开个小玩笑有这样的威慑力,一时失笑。 谢长安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将那小乞儿叫进驿馆寻了个角落,才温声询问:“何处听来的?” “坎儿巷。”小乞儿指了个方向,“也叫跳蚤巷,里面都是和我一般的……我前几日夜里睡觉的时候听两个人说起来。” 当下谢长安询问日期,说这话人的口音身形,以及具体的内容。 他语气温和如水,听在耳中着实舒适。 小乞儿有什么答什么。 谢昭昭就停在不远处听着。 一番问答结束,谢昭昭和谢长安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六哥。”谢昭昭颇有深意地瞧了那小乞儿一眼,“我瞧五哥寻过来了,我去看看。” “好。” 谢长安回眸,落到那小乞儿身上的目光略略有些复杂。 他虽性子温润雅正,但极为内慧,当然明白妹妹意思。 这个小乞儿出现的太过蹊跷,而且谋刺太子之事也说的一板一眼,实在不像是意外碰上。 谢长安微笑:“你可吃晚饭了吗?” 小乞儿飞快摇头,又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点头。 偏又在谢长安温和却又通透的视线下无法撒谎,最后别别扭扭地咬起了唇。 那眼眸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着实可怜可亲。 “我救你一场,你又寻我一趟归还物件,也算是缘分。”谢长安说:“我让人引你去吃点东西吧。” …… “怎么了?” 谢长渊刚走到如意门,正伸着脖子朝谢长安那边看,便见谢昭昭跨入院内,神色和脚步都极为匆忙。 谢长渊诧异,“怎么了?” “确有急事,需面见父亲。” 谢长渊一怔。 素来也知道谢昭昭是什么性子,当即不看热闹不打趣,随着谢昭昭一起前往。 谢威此时刚到驿馆安顿的院内还不曾休息。 见谢昭昭来的急,不禁挑眉:“出了什么事?” “有人谋刺太子。”谢昭昭的话宛如春日直接炸响一记惊雷。 谢威面色陡变,“细说。” 谢昭昭当即将以及小乞儿之事告知父亲。 待到谢威听完谢昭昭的话,神色已经万分凝重,“太子是贤主明君,身负社稷重任,他一旦被刺朝野必将大乱。” “如今我们既知道了,自然要前往救驾。” 谢昭昭问:“以父亲的意思,如何前去救驾?都回去?” 谢威拧眉。 “现在谋刺太子之事,只是这个小乞丐一面之词。” 谢昭昭说道:“谢家已经领旨出京,若贸然回去,谋刺太子之事又是假的,那么势必要落一个藐视皇恩的罪责。” “但若不去,万一是真的,那又要出大乱子。” “不错。”谢威的手轻轻拍着太师椅的扶手,“让你两个哥哥回去——” “女儿以为不妥。” 谢昭昭摇头,“五哥和六哥都是男丁,虽说在朝中都是闲职,但也是入了朝的,他们二人回去,有心人想要做文章很容易能找到理由。” 谢威眉心一拧,目光落到谢昭昭身上,“你去?” “是。”谢昭昭点头,“我可以去。” “若是太子遇刺之事是假,我被人堵住,便说母亲为姐姐准备了东西忘记交给她,折回京城送东西的。” “若谋刺太子之事为真,那自当全力救驾。” 谢威踌躇起来。 “父亲放心。”谢昭昭说道:“我手上还有定西王府手令,关键时刻也有些用处。” 此时谢长安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谢昭昭最后一句话,当即便知晓了她的意思。 谢长安拧眉:“如果谋刺太子是真的,那肯定凶险,怎么可以让小妹一人前去?” “或许那暗中之人就是算准了我们知道会左右权衡顾虑,在京城设下陷阱等着我们。” 这样的情况下谢昭昭一人回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谢长渊说:“但总不能当做不知道。” 倘若太子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谢威沉吟片刻,沉声说:“老五和老七一起回去吧,带上人,为父在此处暂且停留几日等你们消息。” “好。” 谢昭昭和谢长渊应下,很快出去召集人手准备离开。 谢长安隐含担忧,也想前去,但又知道这次前往也并非人多便有大用。 父母需要他守护。 而且消息是从潞州这地方传出来的,此地也甚为可疑。biqμgètν 谢威说道:“那个小乞丐先留在驿馆,好好查问一下,再找个理由在此处逗留几日。” “孩儿明白。”谢长安拱手应下。 第174章 刺客 留个小乞丐并不难,至于如何正当地在潞州逗留…… 谢长安片刻便有了想法。 第二日,凉国公六公子在驿馆之中骨痛难忍,无法起身的消息迅速传出。 无奈之下,前往宾州巡视的凉国公一家只能暂时逗留驿馆,谢公家的五公子和七小姐为了帮兄长疗骨痛之疾,往百里外寻访名医去了。 谢威如今虽是贬黜出京,但到底是功勋卓著,大儿子二儿子还在边关手握重兵。 潞州府也有些明眼人知道如今出京不过避祸,并非失去了宣武皇帝信任。 一时间倒是都关心起六公子的骨痛之疾,还有人递帖子想前去驿馆看望。 不过都被谢威婉拒了。 大家知晓他如今处境尴尬,也不怪罪,让人送上了疗伤的好药和礼品权当慰问。 这消息传了大半日之后,就传到潞州司马府上。 身穿银红劲装手握长鞭的明丽少女听的瞪圆了眼睛,“他不会是被我打的吧?” 身边婢女也惊的白了脸色:“昨日小姐下手的确有些重,他护那乞丐的时候,您的鞭子好像抽他身上了,还摔到了一旁,发出好大一声。” 赵明月紧咬着下唇,回忆起昨日那男子略有些苍白紧绷的脸色,一张巴掌大的俏脸也白了起来。 她当时只是气过了头,无意伤人。 这、这可怎么办? …… 盛京周王府 夜色浓浓,一刻钟便有一队巡逻府兵自周王书房院前过。 书房之中光线昏沉,一室寂静。 低低的咳嗽声响起来,周王以手掩唇,待到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喉间舒适了些,才说:“你一切可都准备好了?” “是。” 屏风一侧的阴暗处,有年轻男子沉声回:“准备多日,万无一失。” “那就好。”周王叹道:“原是要叫他病故的无声无息的,谁知出了岔子,如今只能出此下策。”ъitv “他享了这么多年的权力富贵,也该是到头了。” 那靠在屏风阴暗处的年轻男子沉默不语,单手缓缓伏在身后,握拳的动作透着几分紧绷,“末将为殿下达成此事,还请殿下记得末将所求。” “当然记得。”周王咳了两声,看向那年轻男子的视线真诚友好:“你我的交情,你何须专门提起来这个?” “现在父皇虽下旨解除了你和谢昭昭婚约,又将你贬去南疆儋州,看起来你几乎是前途尽毁,但这世上多阴差阳错,峰回路转。” “就如同,众人皆知太子是明主贤君,他日必定登基大宝,但又有谁能想到,他会在明日死于非命?” 楚南轩神色稍缓:“不错。” 就如同,周王看似病弱,却其实最有筹谋。 连那暴戾狠辣的梁王其实都被周王拿捏在股掌之间。ъitv 一时得失的确不该太过计较。 所以他才在奉旨离京之前,答应为周王做这件事情。 到时候且看看,那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定西王殿下没了父亲,还如何嚣张的起来,又如何对付得了他这一群豺狼虎豹一样的叔伯! “你去吧。”周王淡淡说:“早点休息,别耽误了明日事。” “嗯。” 楚南轩点头后,很快离开了。 片刻后,有个人影轻飘飘落到书房内,躬身给周王行礼:“潞州那边一切办妥,谢长渊和谢昭昭秘密入京了。” “就知道他们忠心的很。” 周王微笑,“就算明知可能是火坑,也必定非要来一趟,倒是正好。” 谢家既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能落到云祁和太子那边去,自然是要直接铲除,以绝后患。 明日观梅山一旦出事,谢长渊和谢昭昭两人就是谋刺太子的真凶。 届时,谢家也难逃。 …… 谢昭昭和谢长渊一路上快马加鞭。 为防止引起注意,不敢走大道,都是循着小路日夜兼程。 这一路上,谢昭昭看似神色平静,心中却思绪不知凡几。 云祁可知道有人谋刺太子的事情么? 前世太子死于突发疾病,如今又有人谋刺,那此人是否和前世毒害太子的是同一人? 是周王,还是梁王,亦或者两个人合谋? 还是某个边关的藩王在京城按了钉子? 再或者,消息根本是故意放给他们知道,早在京城设下了陷阱等着他们。 如果是陷阱,那又会是什么模样的陷阱。 …… 第二日午后,谢昭昭和谢长渊来到了京郊观梅山。bigétν 观梅山中寺庙供奉大行皇后元始天尊玉像以及长生牌位,因为当日水陆大会出了点小岔子,扰了祭礼,因此今日太子前来祭拜,山上山下早早由禁军严防死守。 “这阵仗……”谢长渊隐于一片绿色之中,皱眉说道:“我若是刺客都得考虑再三。” 说是围的和铁桶一样也不为过。 山下还有随太子出城的数百精兵,不远处既是官道,再往北面十里是盛京城门,这座城门守城士兵起码三千。 更遑论远处还有虎贲营…… 观梅山这里一有动静,立即便会八方支援。 且不说刺客怎么进去的,就算真的能杀太子,那些刺客一个也别想活着。 谢昭昭垂眸:“他们不会随意将消息泄露给我们,怕是既冲着太子也冲着谢家。” “唔……” 谢长渊抓了个草叶叼在口中,“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大摇大摆肯定进不去,偷溜进去?” 现在这么安静,他们说有人谋刺太子也不会有人信,还会被人盯上,怀疑他们的来意。 找云祁的话显然是来不及。 按照惯例,太子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离开观梅山。 如果真的有刺客,必定在这一个时辰内动手。 换言之,他们想救下太子必须立刻想办法进去。 然而万一进去里面没有刺客,那他们这偷溜进去,可就说不通了。 “咦——”谢长渊挑眉,“那处似乎有个缺口啊。” “不行。” 谢昭昭沉思了片刻,“你随我来。” 谢长渊一愣的功夫,就见谢昭昭已经抓着霜月宝剑走出好一段路,登时反应过来追上去:“等我一下!” 观梅山佛寺大殿之中,一身暗黄色常服头戴金冠的当朝太子跪于大行皇后元始天尊玉像之前,左右各有僧侣一边摇动法器一边念诵经文。 一片梵音之中,只听殿内发出极小的一声咔。 “太子小心!” 立于一侧的太子近卫一剑击飞一枚短箭,大喊道:“有刺客!” 第175章 杀心 观梅山一条隐蔽的山道上,谢昭昭和谢长渊一路往后山山腹奔去。 这几步路的距离,谢昭昭已经简单解释过,后山有进入观梅山中寺庙的密道。 如今情况紧急,谢长渊已经顾不得询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小山道上杂草存生,兄妹二人身上的衣裳都刮的抽了丝。 两人以随身宝剑斩断那些杂草开路,刚走了一段,还没进到后山,便听到前面一片喧嚷,刀剑碰撞之声也此起彼伏。 谢昭昭和谢长渊对视一眼,立即加快脚步奔向山腹。 片刻后,眼前视野开阔。 青山绿水之间,几名在不远处活动的灰衣人影显得十分刺目。 “哪里来的毛贼!” 谢长渊冷喝一声,率先提剑一扫,削起一片枯草以及荆棘飞向那几人。 几人都是灰色头套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立即就朝谢长渊和谢昭昭二人围攻过来。 “留活口。” 谢昭昭和谢长渊打了个眼色,拔剑上前。 随着他们一起前来的红袖红霞,以及谢长渊身边两个雷家长随也一拥而上。 那些灰衣人有十来人,武功虽不错,但谢长渊和谢昭昭几人打的凶猛,转瞬已有几人倒下。 见不敌,灰衣人朝后退去。 可此处的动起手来时,谢昭昭已经发了信号箭。ъitv 观梅山前太子带来的禁军和护卫队看到信号,已有人朝着此处围来。 不远处的树荫后的大石上,站了一个身穿青衣劲装,脸蒙黑巾的男子。 男子眸中露出诧异以及深思。 谢昭昭怎么会来? 就在此刻,有一个灰衣人滚到了他面前不远处的树下,谢昭昭也追击而上。 霜月宝剑银光闪烁,灰衣人惨叫一声跌倒。 谢昭昭眸光微动,扫到了树荫后的人影,下一瞬,长剑便朝那人刺去。 树荫后的人影身形一闪,身手敏捷地躲过,轻飘飘落到谢昭昭面前。 “是你?” 谢昭昭眸光冷凝,“你敢谋刺太子!” 楚南轩冷声道:“我只是听到此处有声响,所以前来查看,凑巧而已。” “那你真的很凑巧。”谢昭昭冷笑一声,反手一个剑花削向楚南轩面门。 她根本不信! 楚南轩咬牙,一面应对一面说:“我是看到你的信号箭,所以前来查看。” 然而谢昭昭已不不欲和他说话,一招一式凌厉无比。 楚南轩心下一沉,万没想到会这样。 这些刺客决不能留活口,否则追查下去他真的就脱不了干系。 他乘着与谢昭昭动手间隙,反手一剑扫过。 方才被谢昭昭打倒的黑衣人被一剑封喉,死了。 “我真的是来救驾的——”楚南轩沉声呵斥,反手又是两剑,将另一人灭口。 谢昭昭神色阴沉,唰唰唰数剑将楚南轩逼到远处。 若说方才还只是怀疑,现在她可以确定就是楚南轩谋刺太子。 这个奸诈卑鄙的东西。 那边谢长渊也看出楚南轩行为古怪,而眼前这些刺客若没了活口,没证据便无法拿楚南轩如何。 谢长渊朝着红袖打了个手势。 红袖点头,带红霞前去将被打倒的刺客围住,谢长渊和雷家兄弟应对其余刺客。 “现在要紧的是去前面查看太子的情况,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楚南轩微微眯起眼眸:“谢昭昭,你怎么如此无理取闹!” 谢昭昭冷笑:“用不着你教我!”biqμgètν 话音落,便朝着楚南轩一剑刺过去。 楚南轩出身将门,多年来练功勤勉,自认一身武功无比精湛,自小和谢昭昭动手她也难讨到好处。 但今日谢昭昭下了杀心,竟步步紧逼。 片刻功夫楚南轩身上数处挂彩。 楚南轩心中惊骇又愤怒。 惊的是她的招式,却更愤怒她对自己毫无情分,竟想要他的命。 他们自小就在一起,虽说他与谢星辰有过些什么,但他当年也是真的曾为谢昭昭心动过,否则也不能冲动之下将楚家的免死铁券都交给她。 如今、如今—— 谢昭昭一剑划过,楚南轩立即躲闪,依然是慢了。 楚南轩只觉脸颊上流下不知多少血,口中都尝到了腥甜味,脸骨生疼。 楚南轩怒到极致,心中点滴迟疑消失殆尽,招式再无保留。 谢昭昭虽然身上也受了几处皮外伤,却是越战越勇。 乘着楚南轩漏了空门,谢昭昭一剑扫过。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嗖”一下破风声。 有人放暗箭。 谢昭昭此时人以凌跃半空之中,勉力躲开要害补位,一剑划在了楚南轩腰间。 楚南轩滚落山坡。 谢昭昭落地时,手中宝剑也差点脱手。 她低头,只见一支短箭扎在自己肩头,衣衫上渗出紫黑色的血。 谢昭昭眉心轻皱,只觉头脑眩晕,眼前视线也迷乱起来。 “昭昭——” 只听谢长渊焦急呼喊着她。 谢昭昭无力回应,软软跌过去。 …… 谢昭昭失去了意识,恍惚间颠簸了许久,又到了什么温暖柔软的地方。 她艰难地抬了抬眼皮,看到似有人影进进出出,床边也坐着什么人。 “醒了?” 那人询问,声音之中带着难言的激动和担忧,“快来人——” 谢昭昭头脑却眩晕的更加厉害,又昏沉了过去。 恍惚间,她又梦到了少年时,和父兄流转与各个战场之中,也曾受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伤。 有一次腹部中箭。 虽没有伤到要害,但是因为战事太紧张,耽搁了救治的时间,再加之天气寒冷着了凉,竟昏迷了大半个月没醒。 可将父母兄长全都吓坏了。 那一次,也便是这样昏昏沉沉的感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床边趴着一个脸色憔悴的少年,不知守了她多久。 肩膀上的疼痛折腾的谢昭昭睡睡醒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喉咙火烧一样的难受。ъitv 她有些吃力地掀起眼皮,看着那淡粉色的床帐半晌,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手被人捏着,包裹在了一双大掌之间。 谢昭昭想起梦里的事情,吃力地侧脸看向榻边。 眉目英毅的青年靠着床柱闭着眼,双眉紧拧,看起来冷峻而充满愁绪。 那脸色如同梦境之中那般憔悴,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谢昭昭心头一软,没有叫醒他。 第176章 养伤 她慢慢地舔了舔唇瓣。 被他捏在掌心之中的那只手也寸许未动,只是转动视线,打量着此处。 这不是她望月楼的闺房呢。 看摆设,倒也瞧不出所在来。 谢昭昭肩头有些灼痛,喉咙也烧的难受,她却就这般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又捱了一会儿,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有人推门而入,声音低缓:“殿下,太医院院判何大人前来为姑娘换药。” 靠在床边的云祁微拧着眉睁开眼,嗓音带着点儿刚醒的低哑:“进来吧。” “是。” 婢女退下。 谢昭昭暗道,倒也没叫他多休息多久。 她指尖轻轻刮了刮云祁掌心。 “你醒了?”云祁瞬间来了精神转而又想到什么,眉心微皱:“我吵醒你的?” 谢昭昭摇了摇头:“自己醒的……刚好像听到换药……”biqμgètν 这话刚落下,院判来了。 云祁一肚子担心和关心的话语全咽了下去,让开了位置。 院判检查过谢昭昭脉搏,便将换药之事交给医女,自己躬身退到了外面去。 谢昭昭靠着那医女,等她们帮自己拆开衣裳后,低头瞧了肩头伤口一眼,包裹伤口那白纱布上的血渍已经呈正常红色,想来毒也解了。 她没有力气,便道了声麻烦了,软软靠着那两个医女闭上眼,耳中听着云祁询问她吃喝事宜。 那太医也是认真回答,巨细无遗。 谢昭昭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片刻后,医女换药结束,轻手轻脚把她放好。 云祁才从外面走进来,“你们退下吧。” “是。” 两个医女欠身退出去。 谢昭昭只觉床弦一沉,云祁坐了过来。 他微拧着眉,手试着抬了抬,又似是怕碰疼了她,最终还是收回去。 “我想喝水。” 谢昭昭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好。”云祁立即唤婢女送了温水进来接过,半扶着谢昭昭靠在他臂弯,一点点喂她喝下,“还要吗?” 谢昭昭喉咙烧疼的厉害,便又点了点头。 如此喝了三小盏,谢昭昭才摇头:“不要了。” 云祁把她放回床榻,唇瓣开合片刻,低声问:“疼么?” “还好。”谢昭昭勾起一个虚弱的微笑,柔柔说:“这下好啦,正大光明的留下,高不高兴?” 一句话直接戳到了云祁心肺。 他脸色沉了沉,又是心疼,又是气闷恼火。 最后看着谢昭昭那张白纸一样的脸,所有情绪被压下去,只余下担忧:“你还有力气开玩笑?知不知道那暗箭有毒,要不是离京城近,苗先生在,你整条手臂都要废了?” 谢昭昭叹道:“你骂我。” “……” 云祁喉头一梗,“明明是担心……你放心,你的毒解了,只是那毒厉害,所以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嗯。”谢昭昭点点头:“太子没事吧?” “没事。”云祁摇头,“你五哥他们也都是挂了一点点彩。” “那刺客呢?” “我在查。”云祁那修长雅致的手将谢昭昭颊边两缕碎发别在耳后,温声说道:“你不必想这些事情,好好养伤便是。” 谢昭昭精神也的确虚弱,点了点头便阖上眼皮。 迷糊之间,感觉云祁又说了什么,自己眉间落了一片清凉。 谢昭昭勉力又睁了睁眼,却是见云祁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了。 谢昭昭又沉沉睡了过去。 …… 谢昭昭便在此处安静养伤。 初醒的那两日,每日昏昏沉沉。 两日之后精神便好了一些。 从照看她伤势的婢女口中,谢昭昭得知这里竟然是东宫。 而且她救驾有功,宣武皇帝赐下许多东西。 这些谢昭昭倒是都并不关心。 她只关心刺客的事情,以及楚南轩死透了没有。 不过这些事情,自然不可能去问婢女。 这两日云祁都是晚上来看她,她琢磨着今日精神总算好些,晚间可以问问他。 却不想到了晚上,竟是等来了谢嘉嘉。 谢嘉嘉带着贴身的婢女进来,一瞧见她,立即拧起了眉毛,“我的天,你这模样比我当初生了孩子还夸张。” 没有退走的婢女神色有些古怪,想让对她的说话方式有些诧异,看看谢嘉嘉也看看谢昭昭,但只是一瞬就都离开了。 “怎么搞成这半死不活的模样?” 谢嘉嘉快步到床边坐下,“你不是武功很厉害的吗?几个刺客而已,难道比你还厉害?” “……” 谢昭昭瞥了谢嘉嘉一眼,“你这话让我觉得你不是来探望我,是来看热闹的。” 谢嘉嘉“呸”了一声,“京城热闹多着呢,我犯得着跑你这儿来看这份?我做姐姐的,自然是关心妹妹。” 谢嘉嘉拧眉:“疼的厉害么?” “还好。” “那你真是女中豪杰。”谢嘉嘉忍不住说:“听说你是中箭,还中毒,现在医疗水平差,还没麻药,你这拔箭解毒吃这样多的苦,还能说‘还好’。” “可比有些娘兮兮的男人厉害。” 谢昭昭听不太懂,只问:“外面情况如何?” “你问爹娘还是问刺客?” “都有。” “唔。”谢嘉嘉点点头说:“刺客还在查,老五他们都回凉国公府了,只有你在东宫这里。” “至于父母那边,皇上没有话,所以他们还在潞州停留,我前日给母亲去了信,怕她担心,只说都是受了轻伤。” “那就好。”谢昭昭舒了口气。biqμgètν 姐妹二人又聊了一会儿。 谢嘉嘉念着谢昭昭有伤想叫她多休息,谢昭昭也念着姐姐还得照看小月牙。 两姐妹便这般分开了。 谢嘉嘉走后没过一会儿,云祁到了。 但这一次并非他一人,太子竟然也一起前来。 谢昭昭不由暗忖今日可热闹了。 太子是长辈亦是男子,只在外面厅堂停留片刻,派了嬷嬷进来关心谢昭昭伤势,还留下了诸多赏赐。 其中有宫里宣武皇帝所赏,还有东宫这边专门的赏赐,之后太子便离开了。 云祁送走太子之后,才遣退所有人,进来看望谢昭昭。 “怎么样?” 他坐到床边,习惯性地给谢昭昭拉了拉锦被,“苗先生说,你这伤势旁的倒是没什么,就是用了药之后伤口会很疼,耐得住吗?” 第177章 稳妥 “没什么耐不住的。”谢昭昭弯唇,“以前什么伤没受过,断骨之痛,酷刑折磨也是有过的,这点痛真的不算什么。” 云祁忽然面色一变。 谢昭昭也噤声。 显然两人都想起谢昭昭死前所受折磨。 云祁暗暗吸了口气,待对上谢昭昭眼眸时已是温和如水:“必不会叫你白受。” “嗯。” 谢昭昭点点头,“刺客查到了吗?” “没有。”云祁摇头:“留下的活口都自尽了。” 谢昭昭眉心一拧:“那楚南轩?” “他倒是活着,只不过受了重伤,口口声声说他听到动静,所以前去为太子救驾,如今送回将军府养伤了。” 云祁说:“不过你莫担心,马上,他就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好。”谢昭昭点了点头。 云祁陪她说了会儿话,要走时,谢昭昭忍不住用手指勾住了云祁衣袖。 “怎么了?”云祁回头,“要什么?” 谢昭昭唇瓣微开,却又闭上了。 她这两日白天黑夜的睡,睡的实在是太多了,现在便半点不困。 而且伤口灼烫发痒,不好受。 这夜晚不知道要怎么过去。 身边婢女都是不熟悉的,便连个说话解闷的都没有,自然看着云祁便有些不舍。 只是瞧着云祁眉心略有疲惫之色。 谢昭昭想他白日黑夜定然为了刺客、政务等事情繁忙的没有空隙。 她便也说不出让他多陪伴自己片刻的话来。 谢昭昭微笑:“不要什么,你去歇息吧。” 云祁瞧了谢昭昭两眼,忽然笑起来:“那我走了,你好好睡吧。” 他离开后,谢昭昭便侧了脸闭上眼睛。 只是很难入睡,又不好翻身,倒是越待越燥,却也无计可施,便看着灰蒙蒙的屋子,脑子里天马行空的乱想起来。 …… 云祁离开谢昭昭住的如意馆,面上温度瞬间消失,“办好了吗?”biqμgètν 玄明从暗处走出来:“都办好了,现在梁王府那边想必已经收到消息。” “那就好。”云祁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之间一片碎星,某种光华比那些碎星还要冷沉,“也不知道我那位脾气暴力嗜血的三叔,得知自己竟是被当做傻子耍着玩,会如何反应?” 玄明双手环胸,“约莫会爆炸。” 云祁冷笑一声,没有吭声,直接往外去了,丢给玄明一句话:“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回府休息吧,我身边的事情林野和林震他们办就好。” 玄明一听差点感动的跪下。 天知道他一个玄甲军上将军,朝中兵部造册的三品轻车都尉,回到京城之后有府不能回,一直像个跟班一样在云祁屁股后面跑。 大小事跟着打点。 有时候他都怀疑云祁是不是忘了他还有家有老母? 老天开眼! 因为谢昭昭在此处疗伤,云祁竟然也破天荒的住在了东宫书楼。 书楼内的一切都被打点的很好,李嬷嬷还亲手做了夜宵送过来,“殿下,今晚准备了莲子羹。” “嗯。” 云祁点点头,手底下忙碌着,“放那里。” “是。”李嬷嬷把漆盘放下,正要退下,云祁忽然问:“嬷嬷,我那些杂书可是你帮我收起来的?放在何处了?” “是说……那些桥头书坊的本子?” “是。” “老奴收到柜中了。”李嬷嬷上前,“殿下要用的话,老奴这就让人去定西王府找出来。”biqμgètν 云祁忽然皱了皱眉:“算了不必了,您去休息吧。” 李嬷嬷有些纳闷,但见云祁过去用夜宵,便也没多说什么,退走了。 她一离开,云祁便唤道:“玄明——” 继而反应过来玄明回府了,云祁又唤:“林野。” “属下在。”暗处有个人影轻轻落下,“殿下吩咐。” “你去到桥头书坊,把最新的本子全给我找来。” “啊?” 暗卫一愣,赶紧应道:“遵命。” 等待的时间,云祁把夜宵用罢,又快速处理了一点公务。 林野去的快,来的也快,大概用了两刻钟,便拎着一只包袱放在云祁面前。 云祁打开来看,全都是崭新的话本子。 原本是要拎着直接到谢昭昭那儿去,但刚站起来,又微皱着眉毛坐下去。 他想起上次有个什么《妻主》。 虽然按照谢昭昭的意思,将桥头书坊又给解封了,但那《妻主》内容实在太过大逆不道了。 他得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另类乱七八糟的内容,免得带坏了谢昭昭。 这一检查,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云祁瞧着外面的天色,忽然没了前去寻谢昭昭的心思。 这个时辰,她说不准已经睡了。 况且这里是东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看着。 就算他和谢昭昭情分不同,这般深夜出入她住的地方,总是不妥的。 前面几年他已经胡搞乱闹,她的名声便是被他的任性给坏掉的。bigétν 云祁垂眸,将那些本子放好,眸光也在那些本子之上流转。 他得快些把名分定下,这样就没了许多顾虑。 这一夜,谢昭昭醒了大半夜,后半夜才睡过去。 次日清晨一睁开眼睛,竟先看到了香桂。 香桂双眸含泪唤了声“小姐”。 谢昭昭喜道:“你怎么来了?” 离京之时倒是带了香桂一起,只是当初回来救驾,来得及,且香桂不会武功,便留在潞州了。 “前两日定西王殿下派人去接了我和香蓉过来。”香桂到床前来:“今早刚到的。” “哦。” 谢昭昭笑起来,由着香蓉和香桂服侍自己净脸漱口。 上午,又有人送了一包话本子来。 这一日,有相熟婢女陪伴,也有那些解闷的本子,伤口的灼痛和内心的燥意都得到了安抚。 谢昭昭似乎吃的也多了几口。 而此时早朝之上,却是剑拔弩张。 宣武皇帝高座龙椅之上,有些诧异梁王为何忽然对周王发作。 看梁王那满脸愤怒,恨不得杀之后快,毫不掩藏的眼神,宣武皇帝花白的眉毛紧紧拧住。 其实梁王所提,都是些不算太要紧的芝麻绿豆小事。 但梁王的态度却耐人寻味。 这么多年了,梁王一直待宁王如母,认周王如亲弟。 今日这样的转变,不可谓不突然。 然而,他却不知,这转变与今日来说,只是刚开始。 第178章 帝王之心 宣武皇帝有十三个儿子,三个夭折于幼年,在立朝过程中又战死五人。 其余儿子除去周王之外全部分封到了四方边境为大秦驻守边防。 这些亲王们,对宣武皇帝心怀敬畏,对太子亦是尊敬有加,平素兄弟之间从不曾发生大的冲突。 即便是前段时间云祁针对梁王,那也只是他们叔侄之间的事情。 梁王和太子依然兄友弟恭。 梁王对周王平素的关照那更不必多说。 因此早朝上这点意外,便叫宣武皇帝放在了心里,传口谕要梁王早朝之后前去御书房见驾。 梁王本就打算今日面圣,倒是正中下怀。 退朝后,太子看着梁王愤怒地朝着御书房走去,眉心微微拢了拢,“他如此气急败坏,倒是少见。” “因为知道被人耍了。” 云祁从大殿内走出,停在太子身边,“父亲。” “嗯。” 太子点点头,神色微妙地看向云祁:“你又做了什么?” “一点小事而已。”云祁笑道:“父亲不是有事情要去中书省么?孩儿陪您前去。” 太子挑了挑眉。 他自记事起就被立为太子,宣武皇帝对他寄予厚望,请当世大儒名士教他为君之德,治国之策,帝王之术。 东宫太子三卿皆由朝中重臣兼任。 这两年以来,宣武皇帝更是放权,三省六部朝中要事全部要先禀报太子过问。 可见宣武皇帝对太子的绝对信任。 而太子本身也能力卓绝,腹有乾坤。 在这种情况下,东宫地位稳固,绝对无人可以撼动。 那些分封在边境以及留在朝中的兄弟们,到底谁人安分,谁人不臣,太子自是心知肚明。 只是到底念及兄弟亲情,只要做的不过分,太子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一次,明面上的刺杀还是第一回。 目前大理寺没查到什么,不过…… 太子垂眸,收回落在云祁面上视线,转身往外:“那便走吧。” …… 御书房中,宣武皇帝居高临下,浑浊的虎目之中流露精光,“楚南轩的母亲,是谁?”“儿子查到可靠消息,她不是什么犄角旮旯没品的郡主,而是前朝废帝最小的女儿,十七公主杨笙。” “这个楚南轩的身份更加可疑——” 梁王冷声说道,“当年攻破都城,那废帝有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说是死无全尸了,但谁也没见过,如今算起来正好和楚南轩同岁。” “……” 宣武皇帝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那枯瘦的掌心显出几处硬茧子来,隐约可以让人想起当初这位帝王开疆扩土时立马横刀的模样。 他慢慢抚着身下龙椅的龙头扶手:“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儿臣、儿臣……”梁王略微踌躇,咬了咬牙说道:“儿臣让楚南轩帮儿臣做过两件事情,然后……察觉他和前朝那些老旧世家联系深重,所以……” 楚南轩为他办的,便是劣质军械那些事情了。 宣武皇帝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 梁王背脊微僵,不敢吭声。 片刻,梁王猛然抬头:“父皇,楚南轩身份之事,儿臣绝对没有胡说,这事情您派人深入查一查肯定有所收获,绝对!” “好了。” 宣武皇帝淡淡一声,挥手道:“你做的那些乌糟事,朕没有一路追究下去,你倒是还敢跑到朕的面前来提。” 梁王又是一僵。 宣武皇帝淡道:“退下吧。” 梁王欲言又止,最终却是闭上了嘴。 宣武皇帝既是父更是君,尤其现在梁王几次露出首尾,属实惹了一身腥。 如此也不敢轻易揣摩宣武皇帝的心思,更别说冲撞于他。 退出御书房的时候,梁王脸色极为难看。 等到了宫门前上了马车,梁王怒喝一声“放肆”。 一声过后还觉愤怒,便一把挥随了马车内小几上价值连城的茶盏,“岂有此理!” “殿下息怒。”谋士低声劝道:“如今咱们知道周王和宁妃不是真心与您交好也是好事,总比蒙在鼓里强。” 梁王冷笑道:“敢将本王当猴儿耍,好啊,好!这一个两个的,真当本王好戏耍不成?”…… 养心殿内,宣武皇帝容色如常,继续翻看桌上那些要紧的奏本。 但伺候在身边的大太监却知道,这位英明神武的君主已经心有成算。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过去。 晚上,宣武皇帝入了后宫,难得到宁妃宫中来。 宁妃面容温和带笑,实则内心紧张无比。 梁王在早朝上对周王的不满太大了,后来去御书房又待了那么一阵子。 尽管宣武皇帝没有太大反应,但宁妃依然无法安心。 她小心应对着,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宣武皇帝却只是坐了坐,喝了杯茶,又将那小孩子叫过去瞧了瞧,赞了句“照顾的很好,有赏”,便离开了。 第二日,赏赐果然送下来。 宁妃却惊魂未定,更加的无法安心。 整日里思忖梁王到底与宣武皇帝说了什么,还派了太监打探,但御书房那些小太监嘴巴实在是严,什么也没探出来。 夜晚,宁妃拧着眉头在自己的寝殿内来回踱步,小孩儿的哭闹声让她很是心烦,呵斥道:“蠢货,就不能让他别哭吗?” 宫娥和嬷嬷连忙告罪,哄不好那孩子只能尽量捂着孩子的嘴抱远一些,唯恐吵到宁妃。 夜色逐渐深沉下来。 宁妃沉着脸上了榻,刚要歇下,身后窗棱忽然“砰”的一声响,有冷风灌了进来。 宁妃脸色更加难看,“废物,连个窗都关不好,来人、来人!” 这两日她太过心烦,稍微一点声响便能惹的她发作起来。 因此她也便将伺候的宫娥和老嬷嬷遣了出去,无需人来守夜。 这般喊了两声,竟然是没人应声。 宁妃气的不轻。 如今秋末冬初,夜间冷的厉害,这窗不关自然是无法入眠。 她沉着脸起身前去关窗,然而人刚走到窗前,就看见窗外花丛中有一颗黑漆漆的头颅缓缓上升。 宁妃毛骨悚然,“来人——” 那黑漆漆的头颅身下飘着白色的纱裙,黑发完全遮挡整张脸,张着一张血盆大口朝着宁妃阴笑着窜了过来。 宁妃双眼一番,惊厥过去。 第179章 狼子野心 谢昭昭又养了几日,身子终于爽利了一些,起码每日能下床走动两步。 不过走的不能太多。 苗先生说,还是要多卧床静养。 如此,自然只能继续待在东宫如意馆。 期间谢长渊和谢嘉嘉两人来看过她两次,瞧她身子逐渐好起来,都安了些心。 至于留在潞州的谢威,宣武皇帝没有别的旨意,他也不好再耽搁,只能继续带着于氏和谢长安前往宾州。 如此,谢长渊倒是留下了。 他不知多高兴。 “我若是留在娘身边,每日看她翻眼皮瞪我,骂我不学好,不像长安这般那般,这样下去我肯定短寿十年。”谢长渊夸张地喘了口气,“现在能留下太好了。” “我那些姑娘们也不会为了相思到痛哭流涕。” 谢昭昭听的摇头:“娘要是听到这些话,能提着大刀冲过来砍你。” “你不说她怎么知道。”谢长渊风流倜傥地甩开折扇,缓缓摇起来,“好妹子,咱们都是稳重的成年人,可不要告状。” 谢昭昭翻了个白眼,低头看话本子去了,理都懒的理他。 谢长渊凑过来:“你看的什么,我瞧瞧。” “殿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守卫的声音。 谢长渊抬眸,略微挑了挑眉,“你忙完了?” “嗯。”云祁颔首。 他今日一袭靛青色交领深衣,外罩同色锦袍,发束玉冠,款步而来瞧着威仪十足。 “你啊你。”谢长渊忍不住啧了一声,“年纪不大,穿的这般老成做什么?” “我乐意。”云祁笑了一声,到谢昭昭身边去,见她要起身,连忙拦了她一下,“你伤还没好呢,便不要乱动了。” “好吧。”谢昭昭唇角微弯:“坐。” 云祁和谢长渊一起坐下后,云祁随手一挥,伺候的人都退的远了些。 “你从何处过来啊?”谢昭昭把话本子放到一边去,“最近怎么样了,还是那么风平浪静?” “从工部过来……”云祁说:“宁妃病了,听说挺严重的。”ъitv 谢昭昭微怔,“宁妃的身子素来不错,怎么忽然病了?” “吓病的。” 云祁淡道:“据说她宫中闹鬼,夜夜不宁。” 谢昭昭漂亮的眉毛微微挑起,“这种节骨眼上闹鬼,也太蹊跷了些。” “嗯。”云祁点点头,“是梁王。” 梁王本不是省油的灯,宁妃和周王那般戏耍利用他,想踩着他的骨头爬上去,梁王如今知道了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至于楚南轩么……”云祁淡淡说道:“他救驾有功,皇爷爷赏了他很多金银财宝以及疗伤圣药,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但我以为,他这次一死难逃。” 谢长渊摇扇子的动作缓了缓,也深以为然,“皇上不会容许前朝血脉活在世上的。”ъitv 这事儿他还是这两日和谢昭昭聊天时知道的,不可谓不震惊。 继而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前后串联了一遍。 谢长渊越想越是心惊。 楚南轩这厮根本是居心叵测,想要借着梁王的不臣之心和周王的老谋深算引得朝政不稳,然后再借助谢家妄想复辟前朝。 简直是狼子野心! 还好如今楚南轩和谢家的关系都清算干净了。 否则谢家岂不是要惹一身腥,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谢昭昭垂眸,盯着面前桌上的糕点,心里也在琢磨这件事情。 以宣武皇帝的心性,必定不会让楚南轩的身份泄露出来。 因为那会让某些前朝遗臣燃起希望,甚至逼迫宣武皇帝行仁义,保全前朝皇族最后血脉。 历朝历代也有过这一类对前朝王族遗孤好生照看,不赶尽杀绝的先例。 那么如此一来,楚南轩还是楚鹏程大将军的儿子,楚鹏程也依然是宣武皇帝当年的救命恩人,那必定不能直接下旨斩杀。 这样的话,不论是何理由天下百姓都会觉得他诛杀救命恩人,忘恩负义。 唯一的可能就是,宣武皇帝会叫楚南轩悄无声息的死亡。 然后给予无数恩赏,甚至厚葬。 显然楚南轩这次受伤就是最好的机会。 谢昭昭忍不住抿紧了唇瓣,心中得意之际,也浮起一片冷然。 这可能便是帝王之路吧,注定就是这样冷心冷情,机关算尽了。 “昭昭?” 云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昭昭感觉身子一轻,下意识地探手,却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脸色微白。 云祁脚下一停,面露愧色:“我压着你的伤了?” “没……”谢昭昭摇头,环顾一圈稍微愣了下。 她想的太入神,谢长渊竟是已经走了,院内伺候的人也都退了下去。 “不是你压的。”谢昭昭回眸看向云祁,“是我动作猛了点儿。” 云祁闻言,心底升起几分自责,环着谢昭昭手臂和腿弯的手更加小心,带她到里面床榻上放下,“这伤好的着实是有些慢了。” “明日我再让苗老头来瞧瞧。” “不必麻烦苗老。”谢昭昭温声说:“他与我说了,是毒太刁钻。” 云祁想起那日谢昭昭被救回来时流着黑血,脸色惨白的样子,心中沉沉,只是面上却平静带笑,“那几个话本子看的怎样?” “还行。”谢昭昭点点头,“不过所有的好像故事都差不多的样子。” 都是相见,相知,相爱,相守。 区别只在于身份,以及相见相知相爱相守的过程略有不同。 这样幸福的本子看多了,似乎也就无趣了。 “对了,有一个《城主》的本子,我只看了上册,下册一直没看到,你帮我寻一寻。”谢昭昭笑说:“我问了姐姐,姐姐说写了的,印的少,都卖了出去。” 谢昭昭当时一听,就赶紧问谢嘉嘉写的什么内容。 结果她说写的太多忘记了。 谢昭昭无奈之下,只能如今找云祁寻一寻。 云祁应了一声“好”,心里却道:你还是别看了。 那《城主》下半册,就是被他筛选出来,谢昭昭不能看的那一类。 因为那下半册对男女之事写的太过露骨,他看了都觉得不堪入目,要让谢昭昭看了那怎么能行? 云祁心中嘀咕着小九九,视线一转,瞧见谢昭昭瞅着他的衣裳在看,忽而心头一动,问道:“这颜色你觉得不好看吗?” 第180章 丧事 “唔……” 谢昭昭瞧了瞧,说了句“还行呀”。 就见云祁眉心微拧,似乎觉得她这样的态度是有些敷衍了。 谢昭昭于是又认真看了一会儿,还拎起他的袖子瞧了瞧上面的绣纹。 其实平心而论,这衣裳不管颜色还是做工,都是好的,穿在云祁身上也好看。 只是也的确如谢长渊所说,颜色暗沉,便显得人也深沉冷漠不少。 谢昭昭便在云祁期待的眼神之中说:“其实你穿玄色比这颜色更好看,如果穿浅色又更干净爽朗一些吧。” “哦。” 云祁随便应了一声,低头瞧了瞧自己袖角,又慢慢抬眸,继续陪着谢昭昭闲聊起来。 …… 楚南轩的伤势很重。 自从那日回来之后便卧床不起,将养伤势。 隔两日宫中就会来人询问,还专门带了太医为楚南轩诊断换药。 这一日刚刚早起,宫中太监带着太医又到了。 看完伤势,太医神色凝重:“照理说楚将军年轻,伤势肯定恢复的很快,可这都半个月过去了,身上的伤竟都没怎么愈合。” 不管是脸上还是腰上,都愈合缓慢。 楚南轩此时一脸灰白地躺在床榻上,因为伤势折磨眉心微拧。 楚夫人杨氏立在床边,一身的青灰素袍,那颜色和楚南轩的脸色差不多,毫无生气的萧索模样。 她手上挂着一串佛珠,听到太医这般说,跌到了一旁的嬷嬷怀中,喃喃说:“为什么不恢复?为什么……” 太医低头检查半晌,叹息道:“夫人太着急,用的药也太多了些,须知过犹不及啊,这伤势是需要时间恢复的,并不是说用的药多了就行。” 杨氏脸上神色更加灰白,似乎不可置信,大受打击。 “夫人莫担心。”太医安抚道:“楚将军这伤势不算太重,按时用药就好了,不要加大药量。” 杨氏恍然点头。 太医又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和宫中太监一并离去,前往宫中复命。 到宫门口下马车,随着那太监一起前往御书房。ъitv 御书房里,宣武皇帝正在逗弄廊下金丝雀鸟。 那太医侯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问:“还有多少时间?” “就这两日了。” 太医低声回道:“那伤药用在身上,本来是可以多耐几日,再悄无声息的……但楚夫人太急了,用量那么大,反倒加速了药效。” 宣武皇帝的手微微一顿,“哦?” …… 楚府,楚夫人杨氏坐在楚南轩的床榻边上,神色麻木地看着榻上人。 楚南轩脸颊上那道伤原本就重,如今大半个月不愈合,皮肉外翻血水隐隐,看起来触目而惊心。 身上其余地方也大致是一个样子。 腰那里的伤甚至散发出隐隐恶臭。 床榻上的这个人,如今甚至连话都说不出,一副等死的模样了。 杨氏坐了许久许久,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回夫人的话。” 一旁嬷嬷连忙上前回话:“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 她飞快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才继续说:“时候到了,就按照计划行事。” “好。” 杨氏慢慢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眼底没有半分光亮。 某一瞬,似又想起什么事情,眼底又是愤怒又是不甘。 “这个狗贼!” 杨氏死死地咬紧了牙关,“装的一幅贤德仁义模样,背地里行的却尽是狠辣之事!想悄无声息斩断我杨氏血脉?做梦!” 那嬷嬷忽然啜泣起来:“可是夫人——” “住口!” 杨氏回头,目光阴戾冷沉,“让你放到外面去的人可放出去了?”ъitv “放了!”嬷嬷连忙收敛神色,只是泪珠犹然挂在脸上,“等这边出了事,外面就会传出消息,只是如今他们一手遮天,只怕那些消息也散不出多久就……” 杨氏冷笑:“流言猛于虎,就算散不出多久,只要散出去便在人心里种下了影子。” “那些人会猜测,会联想,越是镇压,流言越是猛烈。” “明面上没人敢传,大家的心里也会想,这才是最可怕的!”杨氏看也没看那床榻上的人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嬷嬷看看那床上人影,又瞧着杨氏单薄枯瘦的背影,心中一阵悲凉。 自家公主这一辈子真是太苦了,如今为了前朝,更是要连命也搭上。biqμgètν 这生在帝王家,倒不如那普通的平头百姓,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好。 …… 谢昭昭在如意馆又养了四五日。 期间云祁每日下午会过来一趟,陪她坐一个时辰,聊聊外面的情形,偶尔带些糕点小玩意。 当然也有桥头书坊的话本子。 不过那本《城主》一直没有下半册。 谢昭昭瞧那些故事大同小异,也便懒得翻看。 东宫之中,如今太子妃还在禁足中,照应谢昭昭的事情落到了张良娣身上。 张良娣膝下有个女儿唤做云瑶。 每一日张良娣过来,便将她一同带着,和谢昭昭聊聊天。 张良娣性情温和,云瑶又乖巧可爱。 一来二去,谢昭昭倒是与二人熟稔起来,待在这如意馆养伤的日子倒也并不无趣。 下午,谢昭昭午歇刚起,云瑶便来看她,神秘兮兮地说道:“姐姐,外面出事了,你知道吗?” “不知……” 谢昭昭问道:“什么事啊?” “是、是……”云瑶反倒踌躇起来,犹豫好久才说:“是楚家。” 谢昭昭一怔,“怎么了?” 云瑶原本想着楚南轩是她以前的未婚夫,感情极好,但是现在闹得很难看,怕说起来谢昭昭不高兴,所以才犹犹豫豫。 但现在见谢昭昭神色如常,眼底浮起的那些好奇,便如同好奇随意什么普通事情一般,没有任何别的色彩,这才稍微安了点儿心,继续说下去。 “那个楚将军伤重不治,死了。”云瑶脸色有些白,“然后她娘亲,说是受不了这个打击,竟然引火烧了屋子——” 谢昭昭眉心微动,“可救下了么?” “没,呛了太多的烟,从火场救出来没过半日便去了。”云瑶咬了咬唇,继续说:“现在整个楚家一大片的白,在办丧事。” 第181章 流言 “这样容易么?” 谢昭昭眸色有些复杂,手中捧着茶盏,却是久久未动。 “什么容易?”云瑶诧异,等了一会儿见谢昭昭不回答,便又说道:“是我那院中有人出去采买,正好碰上楚家办白事的人也采买。” “一打听才知道的,想必一会儿就有人报丧呢。” 见谢昭昭表情有些不对,云瑶立马噤声,暗暗后悔自己多嘴。 谢昭昭倒笑了笑,神色平静道:“生老病死谁也难免。” 接下来,她也不提楚家之事,与云瑶闲聊了两句旁的。 …… 东宫书楼,云祁立于窗口,听着林野禀报来的消息,极其冰冷地笑了一声。 “当真是阴毒,死了死了,还要拖旁人一起下水。” 楚家才刚挂上白布,现在街头巷尾到处都在传。 楚南轩死于伤重不治。 伤是谢昭昭不由分说砍的。 伤势溃烂的原因是有人在伤药里面动了手脚,而那个动手脚的人就是云祁。 百姓往往健忘,只看得见眼前热闹,哪会回想当初前因。 这点子流言,一下子就压过了楚南轩和谢星辰那点事情。 民间有人编排谢昭昭是个怎样的毒妇,如何心狠手辣,喜新厌旧,巴上了云祁就对前未婚夫下了杀手把人打成重伤。 云祁以这般阴毒手段要了情敌性命。bigétν 楚夫人杨氏投告无门,气愤难平之下这才引火自焚。 林野犹豫了一下,说道:“民间百姓都在骂殿下和七小姐,说您二人是蛇鼠一窝的……狗男女。” “是么。” 云祁笑容极冷。 林野咬牙说道:“明明是他们自己丑事做尽,竟然还随手把污水泼到殿下和七小姐身上来,简直是不要脸。” “好了。”云祁吩咐道:“一点小事而已,不是只有他们会散播流言,你去。” 林野快步靠近云祁,附耳听完云祁吩咐,立即躬身退下了。 …… 茶楼酒肆龙蛇混杂,也是京中各类大道小道消息聚集地。 几张桌子上都有人一边喝茶一边窃窃私语,时不时传出一声“皇长孙”、“定西王”,又时不时传出两句“谢七”。 若是耳力敏锐的习武之人,一听便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有两个带刀的官差进了酒肆,其余所有人顿时嘻嘻哈哈,不再说先前的话题,反而说起东家王麻子西家小李子。 官差要了酒菜,一边吃一边闲聊。 酒过三巡,两人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期间内容竟然含着些公事密辛。 这叫其余所有人同时束起耳朵。 “楚南轩这个狗贼,竟然谋刺太子,被抓到了就装模作样说什么去救驾的!” “观梅山离京城也有几里路,守城的禁军都没赶到,他倒是比禁军跑的还快!怎么可能?” “而且他还把谢七小姐抓到的刺客都给灭了口!” “要不是谢七小姐太子可要出事了,太子那么好的人,要是他被人刺杀,这朝廷、这京城、这天下岂不是要乱起来了?” “就是,楚家的人真是阴损,先前吊着谢七小姐,背地里和旁的女人勾搭,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如今他们大逆不道,刺杀太子,皇上还念着当年楚老将军救命的恩情对他们那么宽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问罪。” “结果呢?他们竟然还有脸把脏水泼到定西王殿下和谢七小姐身上去。” “简直是令人恶心。” “嘘——”一个官差拍了拍那明显喝大了胡言乱语的官差肩膀,“别喊了,皇上仁德,还要给楚南轩厚葬呢,这些话咱们说说就是了,别吵嚷的到处都是。” 然而他们这番说辞,酒肆里面所有人却都听了个七七八八。 一两日时间就一传十十传百,盖过了先前那些脏污的流言。 谢昭昭成了为太子救驾的大功臣。 宣武皇帝以德报怨,实在是仁君典范。 而楚南轩才臭不可闻。 尤其是,楚家设了灵堂之后,竟然连前去吊唁的人都不多,这就叫百姓更加的深信不疑。 …… 谢昭昭在如意馆中,听红袖禀报这件事情,表情平静,眼皮都未多动一下。 自从云瑶说了楚家的事情,谢昭昭便派红袖出去打探了。 如今只淡淡说:“吊唁的人不多,无非是顾忌着上头。” 楚南轩这件事情,朝中只要是聪明一些的人都看得出来是圣心而已。 朝中大小官员自然望风而动,不会有那不识相的跑去捧着楚家,惹宣武皇帝的猜忌。 不过楚家临了还要搞出那么一遭流言来恶心人,当真是让人恨得牙痒。 这群人真是太善于颠三倒四,指黑为白了。 红霞倒是想不了太多太深,听谢昭昭说起上头,就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对了小姐,东西都收的差不多了。” “好。” 谢昭昭说道:“那等会儿便回去吧。” 她已经在这东宫如意馆养伤多日,如今伤势好了大半,再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道理。 因此昨日便吩咐红袖她们整理东西,要回凉国公府上去。 “不等等殿下吗?”从屋内走出来的香桂问,“殿下每日要下午才过来看望小姐的。” “不等了。” 谢昭昭温声说:“昨晚已经说过了,而且他今日有公务,要到晚上才能忙完。” 红袖和香桂只好应声退下。 半个时辰后,张良娣带着云瑶来送谢昭昭离开东宫。 张良娣温柔地说:“伤势还没有完全好利索,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盯着,认真喝药将养,可不能不当回事。” “好。”谢昭昭朝着张良娣福身行礼:“多谢娘娘这段时间照看。” “可别——”张良娣连忙把谢昭昭扶稳,“要不是谢七小姐,太子殿下就要出事了,您是东宫的恩人。” 谢昭昭忙说不敢。 告别片刻之后,云瑶小声说:“谢姐姐,我改日去看你。” “好。” 谢昭昭点头应下,正要迈步下了台阶,却挺不远处有马蹄之声响起。 众人抬眸望去,却是云祁带着林野和林震策马而来。 马儿到了角门跟前,云祁动作矫健又利落地翻身而下,一身玉白色锦衣扬起一抹潇洒弧度。 那日他问过谢昭昭衣服颜色之后,便连着有几日是穿玄色,后来又连着几日穿浅色。 第182章 嘴硬 谢昭昭倒是没什么所谓。 但云祁似乎对这个事情很在意,每一次到谢昭昭面前,总有意无意地摆一摆袖子,更要有意无意看着她欲言又止。 那眼睛里面似乎含着一个大大的问题——好不好看? 这叫谢昭昭哭笑不得。 他怕是不知道,他那模样像是个讨夸奖的小孩。 不过谢昭昭每一次都很给面子地给予肯定回答。 那也都是真心话。 样貌出众,气质绝俗的云祁无论穿什么都颜色什么款式都好看,哪怕是披一块破布也挡不住他的风采。 云祁几次三番得她肯定且耐心地回答之后,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没趣,后来穿戴随意了许多,什么色都选,也不会再为这个缠谢昭昭。 “东西都整理好了?”云祁到了近前,朝着张良娣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张良娣带着云瑶连忙行礼。 “好了。”谢昭昭说:“你不是今日忙?” “忙完了。”云祁朝前伸手:“我送你回去吧。” “也好。” 谢昭昭点点头,将手搭在云祁手心,借着他的扶持上了马车。 云祁翻身上马。 马车前行时他便骑马随在马车侧前方。 香桂和香蓉陪着谢昭昭坐在车内。 香桂忽然小声说道:“殿下这模样,像是送新媳妇回门,又高兴又不乐意。” 香蓉原本也想说的,只是不敢随意开这玩笑。 如今听香桂说出来,便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说:“真的呀,原本小姐在东宫的时候,也便像是嫁进去了一般呢。”ъitv “莫胡说。” 谢昭昭瞧云祁朝后侧了侧脸,就知道那厮肯定听到了。 她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这种事情不要乱开玩笑,外人听到了可能是祸患。” 香桂和香蓉连忙噤声告罪。 谢昭昭见她们老实了,这才顺着车窗微开的缝隙,视线漫无目的地游移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落到了云祁的身上。 青年身姿不似这京都众多文士那般清瘦斯文,而是俊逸挺拔,乌发半束,以玉冠拢起,周身散发出一种介于文武之间,既洒脱又超然的气质。 有鹅毛般的雪片,慢悠悠地落到了他的发顶。 谢昭昭抬头看向天空。 这几日天色都有些阴沉沉,今日竟然是下起了雪。 “今年的雪真早。”香桂也看到了,一边给谢昭昭手上塞了个暖炉,一边说道:“阴沉了好几日,也不知道这雪下的大还是小呢。” 谢昭昭把视线收回来,思忖爹娘他们不知到了何处,沿路越往南走,天气越暖些,但冬天湿冷也是不好受的。 希望家人一切顺遂。 …… 马车到了凉国公府门前停下。 两个婢女先下了车,才引着谢昭昭到车辕上。 却是云祁又朝着谢昭昭伸来了手。 谢昭昭瞧他头发和肩膀上都是雪花,忍不住去拨弄那些雪片。 云祁微笑,伸手一捞。 谢昭昭只感觉腰间被带了一下,人就落到了地面上,云祁也往后一步站好,“我送你进去?” “……好。” 谢昭昭点点头,与他并肩进了凉国公府。 门房那边递过来一把素色油纸伞,云祁自发接过,撑在谢昭昭头顶,为她挡去那些雪片。 “我似乎……这五年多来,这是第一次正经地来到定国公府吧。”云祁一边往前,一边打量着府中景物,颇为感慨:“难得啊难得。” “……” 谢昭昭瞥了他一眼,暗道还不是你先前太跋扈。 谢家只能敬而远之。 后来他又去了西境,这次回到京城之后,忙于政务,表面上也不曾和谢家有什么牵连,自然也没机会。 当然,得除过那几次夜探香闺。 云祁一笑,脚步轻快:“希望以后能多点机会。” 谢昭昭没吭声。 昨日便决定回来,所以一早给府上传了话整理一切。 望月楼早早烧的暖烘烘的,如今进来,一片暖意铺面而来。 云祁把伞收起交给一旁林野,立在廊下,视线慢慢扫过谢昭昭院内一切摆设装点。 “冷么?” 谢昭昭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bigétν 云祁回头,“不冷。” “那你忙么?” “不忙。”云祁摇头说:“今日无事了。”“哦。”谢昭昭点点头,“那不然留下用晚饭吧,当是谢谢你送我回来。” 云祁眼底温热起来,“好。” 谢昭昭便吩咐香桂他们去准备,自己和云祁在花厅坐下。 “你这院子我也许久没正经看——”云祁正在打量,只觉手上一暖,他怔愣着低头,见谢昭昭将他垂在膝头的手捏起。 他的手掌冰凉,而谢昭昭的手温热暖和。 她双手将云祁的手裹住,“西境是不是比京城冷得多?” 云祁忽然抿住了唇,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原本被冷风吹的有点发红的耳朵,那红色又绵延了些许,延伸到了耳后以及脖颈。 他固然对谢昭昭情根深种,非她不可。 也曾亲近过数次。 只是那时候多是他半强迫着,谢昭昭也像是半推半就,总之不那么自然。 如今她这样却是自然而然,像两人已然是感情深厚的情侣。 “怎么了?” 谢昭昭扬眉,将他另外一只手也握了握,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之后又拖了凳子往前些许,手指攀上他的耳朵。 却没有摸到一片冰凉,反倒觉得有些滚烫。 她诧异地朝云祁看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你……你在害羞吗?” 这没脸没皮的人……害羞? 云祁干咳一声,狼狈地别开脸,“胡说什么——” 只是这动作僵硬的很。 而且他一转开脸,谢昭昭的手从他耳边滑落,少了那软绵绵的触感,他心里竟生出许多懊恼,暗忖自己说话就说话,乱动什么。 谢昭昭盯着他瞧。 只瞧的他脸上也浮起隐约暗红,视线更是狼狈。 谢昭昭倒笑起来。 云祁黑了脸:“笑什么笑?我耳朵……我冷的……” “嗯。” 谢昭昭心情愉悦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冷,我帮你捂一捂。” 她将双手重新落到云祁耳上,果然是捂了起来,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耳垂。 云祁僵了僵,那耳垂渐渐地鲜红欲滴。bigétν 他一把捏住谢昭昭的手,双手一揽,将谢昭昭按在了面前的凳子上,“我不冷了。” 第183章 天机 “不冷了?”谢昭昭笑道:“那就好啊……” 她瞧着云祁别扭僵硬,视线躲闪的模样,觉得很是好玩,想了想,竟双手齐出,故意去捧他的脸,笑盈盈地说:“那捂捂脸。” 两人自小玩在一起,也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 小时候便是睡在一处都有过,更别说这样亲近的行为了。 只是如今到底是大了,心思也变了。 谢昭昭这般故意,云祁更是不自在。 他咬牙半晌,最后有些哀怨地看着谢昭昭,“你故意的。” “……” 谢昭昭一顿,慢慢地把手收回来笑道:“哪有,瞧你骑马冷着了而已……你不乐意就算了。”biqμgètν 她往后坐了坐,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水:“要喝茶吗?” 云祁瞧她这般若无其事,倒是自己被逗的面红耳赤,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他把茶水接过来,再没说什么。 两人安静地坐在花厅里,气氛倒是和谐的很。 过了良久,谢昭昭那逗弄心思全部消散,云祁也没那么无奈了,两人又闲聊起来。 用了晚膳之后,云祁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谢昭昭送他出去的时候,雪越下越大。 谢昭昭还是将上次从谢长渊那儿找来的披风给云祁带上,云祁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披挂好了。 到门前上马时,恰逢遇到谢长渊回府。 谢长渊高挑起剑眉,淡笑道:“咦,这不我的衣服么?” 云祁没理他。 谢长渊走进两步,笑意深深,“外面流言纷飞啊。” 云祁这回倒是勾了勾唇角,淡道:“是啊。” 两人当了这么多年的狐朋狗友,视线交汇的那一瞬,谢长渊便明白了许多东西。 他“啧”了一声,看着天上的雪花说:“如今这便是年底了,还有一个多月过年,我瞧你当初信誓旦旦许诺的事情,可办不成了。” 云祁笑道:“你等着。” 话落,也不待谢长渊回什么,一提马缰奔了出去。 谢长渊吃了满嘴雪,暗骂一声混账,这才慢悠悠地进了府。 …… 云祁这一趟没回东宫,直接转到定西王府寒月轩去。ъitv 一进门先拿下披风丢在一旁。 李嬷嬷将衣服接住。 云祁吩咐道:“林野,你去将东宫书楼的东西都收一收,拿回来吧。” “殿下——”李嬷嬷低声开口,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寒月轩内传出一道低沉男音:“回来了。” 云祁一顿,默默看了李嬷嬷一眼。 李嬷嬷无奈地低声说:“正要给殿下禀报。” 谁知都没机会开口。 云祁朝李嬷嬷说:“嬷嬷先去忙吧。” “是。” 李嬷嬷欠身退走。 云祁走到屏风后,看到一身绛紫色常服的太子坐在桌边翻看着什么,神色古怪而微妙。 云祁走近一瞧,衣袖之下手指忍不住微微一蜷。 好啊,居然看的是那些话本子。 而且正好就是云祁认为谢昭昭不能看的那些,当日叫林野拿回来,还没顾得上整理。 “这些……” 太子挑眉看向云祁,手中拎着那本《妻主》晃动,“你倒是有兴致看。” 云祁淡道:“是国子监那边说内容不太好,所以我过问了一下。” “原来如此。” 太子点点头,又拎起另外一本《城主》下册,“淫词艳曲,实在是乌烟瘴气,也难为你了,朝事繁忙,还得盯着国子监刊印的事情。” 云祁面不改色:“都是小事罢了,比不得父亲为六部奔走忙碌。” 太子打量他一阵,瞧他态度端正严肃,想来这些也的确只是他过问国子监刊印内容,便没有多说,随意丢在一旁。 云祁这边却是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最近这大半年,他表现的不错,太子倒也信他。 若是以前,他说过问国子监刊印,只怕太子要冷笑一声,根本不可能信,只以为这些都是他自己在看。 他虽然也看了一点,可并非沉溺,只是纯粹好奇而已啊。 “去送谢姑娘了?”太子起身往外,淡淡询问。 “嗯。”云祁回道:“送她回府便回来了。” “你午时离开了中书省,直奔东宫,现在才回……送下谢姑娘后,没与她说说话?”“……” 云祁抿了抿唇,“父亲想说什么?” 这时,李嬷嬷前来送茶点。 父子两人便都沉默了一会儿,待到李嬷嬷退下,太子才说:“楚家就这般了了,谢昭昭和楚南轩婚约解除,也是自由身了。” “但中山王府陈家那边可是很难解决的。”太子看向云祁,“你怎么想的?” “父亲如今怎么不劝我收敛,放弃?” 云祁微笑道:“想当初,父亲总要我识时务。”ъitv 太子笑了笑:“当初你只知道上蹿下跳,做的事情也愚蠢至极,起不到一点作用,反倒把你自己的名声和事情都搞得乌烟瘴气。” 云祁笑容微僵。 太子淡淡说道:“孤不劝你放弃,难道还要帮你胡闹不成?” 但现在却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楚家和梁王这些事情,云祁插了多少手太子就算不是一清二楚,也是知道个大概的。 足以证明五年西境磨砺,云祁真的长大了。 他自己能立得住。 而谢昭昭做皇孙正妃并不比陈书兰差,谢家、开平王于家都是后盾,最重要云祁还喜欢。 若能成事当然皆大欢喜。 但陈书兰却又成了棘手问题。 陈书兰和云祁之事虽然没有赐婚,却是宣武皇帝和中山王之间早就默契了的事情。 陈书兰为此等了数年没有议亲,到现在都十八岁了。 现在如果反手给云祁和谢昭昭赐婚,那中山王府不管是名声还是面子都受损,陈家不会高兴,便是得罪了重臣。 “你若有办法叫中山王府高高兴兴,你和谢姑娘的事情也便容易许多。”太子淡道:“你可明白?” “孩儿知道。” 云祁垂眸:“皇爷爷和父亲的为难之处,我都清楚,此事我心中有数,还请父亲放心。” “哦?” 太子挑眉:“你怎么个有数法,孤很好奇。” 云祁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 太子哼了一声,“连孤都瞒,行啊,便看看你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你记着,不可伤了老臣的心,否则你皇爷爷必定不会饶你!” 第184章 谢星辰之死 “我明白。” 云祁应罢,父子俩说起朝中事务来,对刺客的事情两人都只是淡淡提了提便罢,没有深入去聊。 二人显然都是心知肚明的。 待到事务聊的差不多了,太子起身要离开。 云祁跟上相送。 太子忽然停住脚步说:“你这就搬回你的定西王府了?”biqμgètν “是。”云祁垂眸,“东宫毕竟是父亲的地方,我还是在我自己的地方方便一些。” 太子“呵”了一声。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分明是谢昭昭不在东宫了,云祁便也没心思继续留在东宫而已。 太子丢下一句“你觉得方便”就是,便离开了。 …… 雪从午后开始下,一直到了第二日早上都没停的意思。 谢昭昭这一晚上睡得极好,白日里看到院子里一片白茫茫,心情倒也还不错。 香桂和香蓉拿了针线来,一边陪着谢昭昭说话,一边缝东西。 谢昭昭手中捧着本书翻了两页,不知觉就盯着两个婢女捏着针手指翻飞的样子出了神。 “小姐?” 香桂发觉她的异常,轻声询问:“您是身子不舒服吗?” “……” 谢昭昭回过神来,“倒不是,就是瞧你们做针线,忽然想着做做衣服。” “那奴婢找裁缝师傅来给小姐量——” “不是我做。”谢昭昭摇头,“我想给殿下做。” “那、那殿下那边,尺寸……”香桂“啊”了一声,又猛然反应过来什么,笑眯眯地说道:“怎么小姐忽然想给殿下做衣服了?” 谢昭昭白了她一眼,见她吐了舌头收敛神色,才说道:“天冷了,又忽然想起库房还有些皮子。” 香桂不敢再打趣,笑盈盈地说道:“好啊,那尺寸呢?” “派人去问下李嬷嬷吧。”谢昭昭说道:“云祁的起居一应都是李嬷嬷操办的,她肯定清楚……走,我们先去挑一挑料子和皮子。” 香桂应了一声,给谢昭昭拿了暖手筒,又打了伞,陪着谢昭昭一起往库房去了。 库房在春和楼后,走过去时经过怡兰苑。 整座怡兰苑也是一片白色,有两个穿着袄子的小厮守在门口,因为这过度寒冷的天气不断跺脚。 瞧见谢昭昭,二人连忙见了礼。 谢昭昭笑说:“辛苦了,香桂。” 香桂拿了个银锭子给他们,“这大冷的天,打点酒暖和暖和身子吧。”ъitv 那两个小厮连忙行礼道谢,“多谢姐姐。” “别只顾着贫嘴,好好做事。” 那两个小厮点头哈腰地赔笑。 谢昭昭朝着怡兰苑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到了库房,谢昭昭选了绛紫色的云锦,以及一条青灰色皮子。 原本是只想做件外袍的,不过选着选着,瞧颜色有相称的,便连着里面的深衣,长靴,以及腰带和中衣的料子都选了,这才回望月楼去。 天气冷,谢昭昭的伤势还没完全好。 这一路上,香桂别提多操心了。 一回到楼内,香桂立即给谢昭昭递了汤婆子,深怕冷着她。 谢昭昭失笑一声,念叨了她一句“小心过头”,又派了红袖去寻李嬷嬷要个尺寸,还专门嘱咐请李嬷嬷不要告知云祁。 虽说只是一身衣服,但谢昭昭还是想给云祁一个小小惊喜。 晚些,红袖便带着尺寸回来了。 谢昭昭叫了裁缝师傅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那师傅。 她也是学过一些女红的,不过做的少,也便不那么熟练。 偶尔绣个手帕打个绦子做个荷包还能勉强凑合,做衣服那肯定是没那个本事。 因此便只能在一旁帮忙打打下手。 香桂瞧出自家小姐很想多参与一些,便与那师傅选了两个简单大方的图案,让谢昭昭绣到了衣服上去。 至于腰带上编的珠玉,也是谢昭昭自己亲手去串。 外面的雪连着下了三日,谢昭昭便在院中做了三日的衣服。 第四日早起,谢昭昭正在用早膳,雷兴忽然神色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到廊下和红袖说了两句话。 红袖进来的时候脸色也有点凝重:“小姐,梁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说二小姐……断气了。” “……” 谢昭昭一顿,缓缓放下碗,“怎么断气的?” “从大婚之后起,二小姐就被关了起来,后来落到了梁王府那位郡主的手上。”红袖回话:“那位郡主将二小姐牵了绳子和……和狗拴在外面。” “这两日下雪,外面太冷,就冻死了。” “雷兴说梁王府那边已经把人裹了,草草丢了出去。” 香桂听得直皱眉,“二小姐再阴毒,也是梁王的侧妃,圣旨赐的婚,梁王他们就这样随便,难道不怕圣上怪罪吗?” “也正常。” 谢昭昭淡淡说道:“你可知皇上一年赐婚多少次?谢星辰牵扯党争在前,玷污皇家名声在后,皇上又怎会在意她的死活?” “皇上既无所谓,梁王自然更不会有所顾忌。” “谢星辰所依仗的,这些年来都是我爹爹的支撑,如今父亲请罪离京,等于将二房放手。” “她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不过是时间问题。” 香桂点点头,咬牙说道:“也是活该,老爷夫人和小姐都待她那般好,她还背地里勾搭姓楚的,做对不起小姐的事情。” 谢昭昭垂眸,仔细地整理挑出来的玉片和珠子。 那些都是做腰带用的。 香桂见她不想多言,便也赶紧住了口,深怕再引起谢昭昭一些不好的回忆,影响心情。 短短半月时间,楚家母子二人先后去世,谢星辰也死了。 谢昭昭只觉浑身都轻快了许多。 这几个前世害她那般凄惨的人,如今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了。 这一夜,谢昭昭睡的很香。 迷糊之间听到有人唤“小姐”的声音,她懒懒地叹了一声张开眼:“怎么了香桂?” “二夫人要见小姐。”香桂语气不安:“已经念了一个晚上,任何话都不说,只说要见小姐一面。” 谢昭昭顿了顿,困意散去不少:“现在什么时辰了?”bigétν “卯时刚过些,外面还黑着呢。”香桂温声说:“看着怡兰苑的管事说,二夫人情况瞧着不太好,这才这么早前来打扰的。” “哦。”谢昭昭扶着香桂的手翻身坐起,“那请她过来吧。” 第185章 咎由自取 谢昭昭披了衣服,到铺着描金桌布的楠木桌边的圆凳上才坐好,便听到吱呀开门关门的声音。 一股浅浅的冷气吹面而来。 香桂带着一个人走到了谢昭昭面前来。 谢昭昭抬眸瞧了一眼。 面前的人枯瘦的眼窝塌陷,双颊高耸,嘴唇干裂上下起皮。 原本窦氏养的黑如乌云的秀发,也花白了大半。 那一双笑时得意娇媚,哭时楚楚可怜的眼睛,如今似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和生气,微微半垂着。 如今已是下过一场雪,但都是却还穿着单薄青灰色秋衫,像是不知道冷一样。 短短个把月的时间,这位谢家二夫人从天上跌到了烂泥里。 浑身灰败萧索。 谢昭昭眸中波澜不兴,平静的如同看到了什么桌子椅子那样的死物一般。 香桂却是被窦氏身上的死气骇的不太自在,连忙过去守在谢昭昭身边。 还拿了一条披风笼住了自家主子周身。biqμgètν “我的星辰死了。”窦氏低声喃语:“我的星辰死了,我想看看她,你把她接回来。” 谢昭昭淡淡道:“二婶真是——” “接她回来!” 窦氏忽然抬头,双目之中血丝满布,泪水瞬间溢出眼眶,祈求地说道:“昭昭,二婶求求你,看在我照顾你多年的份上,接她回来吧!” “梁王府已经把她虐待死了,他们不会好好处理她的身后事,不会啊!” “她好歹是你的姐姐,你唤了二十年的姐姐。” “你们那时候感情那么好——就算、就算后来有些误会,可是死者为大,对,死者为大!” 窦氏想要扑上前去抓谢昭昭的手,却被红袖拦住。 窦氏泣声说:“求你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如果大伯在这里,他肯定会做些什么的——” 窦氏越说情绪越发难以抑制,嘶声喊道:“大伯一定不会让星辰这般不明不白死在梁王府,更不会对她的身后事不管不顾,大伯要在会为星辰报仇的!” 她喊的几乎破了嗓子。 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伤痛,也有浓浓的茫然。 谢威当年对她们母女多好,怎么……感觉就是眨眼的功夫,天翻地覆,什么都变了? “可能吧。” 谢昭昭垂眸淡笑:“不过可惜了,我爹爹去宾州了,如今这府上内宅,只咱们二人。” “而咱们二人之间,还是我说了算呢。” 谢昭昭站起身来,走到窦氏身边,语气轻轻:“且不说谢星辰现在是梁王侧妃,生死一切都由梁王府说了算,我们插不上手——” “就只凭你们暗中做的那些事情,你哪里有脸说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嗯?” 窦氏死死瞪着她唇边笑容。 谢昭昭又道:“你们私吞家中财帛的时候,怎么不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你和谢星辰背地里抢我未婚夫的时候,为何不记得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谢昭昭一字字说道:“你怎么还有脸提我爹爹?” 想到前世父亲为救二房这对母女返回京城,被问了谋逆的大罪,剥皮楦草死无全尸…… 谢昭昭浑身似乎都忍不住痛了起来,以至于呼吸沉重,眼神阴郁。 谢昭昭冷笑道:“实话告诉你,二叔从未救过我爹,是他自己贪功冒进中了敌人埋伏,不但丢了自己的性命,还害得关口失守,精兵死伤过半!”bigétν “我爹爹为了他的名声,不但将罪责一力承担,还让他得了个英烈的名声!” “对你们母女更是照顾有加,可你们就是这样回报的?” “你母女落到今日下场,实在是……咎由自取,老天开眼!” “贱人!” 窦氏嘶喊一声,忽然伸手朝着谢昭昭脸上抓过去,却被红袖一把推开。 窦氏狼狈地跌在精致的羊毛地毯上,那回头朝着谢昭昭看过来的一眼,怨毒而不甘。 谢昭昭居高临下:“见你是念着你刚经历了丧女之痛,体恤你一二,但圣旨还是要遵的,二婶继续回去抄经思过吧,来人。” 红袖招手示意。 有两个武婢上前把窦氏拖走。 “你这个小贱人会不得好——”窦氏恶毒的咒骂出声,被两个武婢用布条勒住了嘴,之后只剩下“呜呜呜”的声音。 她被拖走了。 香桂咬牙说道:“就知道她来没有好事,小姐不该见她的,平白坏了好心情。” “怎会?” 谢昭昭淡淡一笑:“我心情好的很。” 香桂愣了一下,见谢昭昭去了镜台前坐下,连忙上前服侍,为她挽发梳洗。 用过早饭后,谢昭昭便斜靠在没人榻上,一门心思去做那编玉的腰带去了。 红袖快步进来,脸色有点难看:“小姐,二夫人回去之后便开始大喊大叫,咒骂的十分难听,这……” “那就让她闭嘴。” 谢昭昭淡淡道:“别出声。” 红袖不太确定,“是永远闭嘴还是……” 谢昭昭手中正捏着一颗好看的玉珠,在腰带上比划,“她毕竟是长辈,我怎么敢叫她永远闭嘴?只是叫她别那么吵而已,你别想歪了。” 红袖点头,“奴婢明白了。” 从谢昭昭房间出来往楼下走的时候,红袖禁不住松了口气。 她刚才还以为,谢昭昭说“让闭嘴”,是要命的意思。 谢昭昭不同于一般闺中小姐。 她自小游走于战场之间,见过世间最惨烈的场景,而且谢昭昭对二房似乎有一种深到骨子里的恨意。 因此红袖觉得,要是真的辣手无情取了窦氏性命,也并非不可能。 毕竟,如今府上都是谢昭昭说了算,要窦氏的命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但如果谢昭昭真的那样,红袖又觉得心底害怕。 战场上再怎么狠辣,如今谢昭昭也是个闺门小姐,要是下手这般狠,身边的人都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了。 她走的极快,还没到怡兰苑门前,里面便传来窦氏声嘶力竭的骂声。 窦氏年轻时在娘家并不受宠,自小和姨娘受家中婆子磋磨,过的十分艰难。 婆子不高兴的时候什么恶毒下作话都骂过。 窦氏这些年做了谢家正头夫人,自然是端庄典雅。 如今逼到了穷途末路,那些话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bigétν 第186章 殒命 红袖听得直皱眉头,心生厌烦,立即让身后的武婢冲了进去。 很快,窦氏被捆成了粽子,破布塞进嘴巴里,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怡兰苑中内外现在有十来个伺候的下人。 除了那窦氏的贴身嬷嬷扑上来又喊又跪地求饶以外,其余下人全部冷眼旁观。 红袖沉声说:“夫人精神失常,才会这般不成体统的又喊又叫,等会儿会有大夫过来帮她看病,你们都好生照看着人。” “是。” 所有下人低声回应,整齐划一。 红袖示意武婢把人抬到房间放下,便转身离开,回望月楼与谢昭昭回报了。bigétν 谢昭昭闻言,只淡淡“哦”了一声当是知道了,便一门心思扎进手中那精致的腰带上去,头都没怎么抬。 自这一日起,怡兰苑的大夫、汤药都没断过。 但窦氏的精神已经崩溃。 无论什么汤药,她都坚决不喝,送进去的饭菜也不碰。 一开始还能大声咒骂谢昭昭和于氏下作贱人,说谢昭昭要毒害她。 到后来身体虚弱,没了力气,一日不如一日。 谢昭昭每日听着那边禀报的消息,不甚感兴趣的样子。 谢长渊来看了谢昭昭两次。 有一次恰逢碰上红袖正在说窦氏病情。 谢长渊虽不像谢昭昭那般憎恨二房,但对二房所为也很是抵触,如今她们自作自受,他也不过皱了皱眉便罢了。 十月二十那一日,谢昭昭给云祁那身衣服总算是做好了。 谢昭昭让人从库房里面寻了个精巧的檀香木盒子,把衣服整整齐齐放进去,正打算再挑个冠搭配,红袖匆匆而来,“小姐,二夫人……没了。” 谢昭昭顿了顿,看着露在窗口的半边蔚蓝天空:“那就找人治丧吧,办的隆重些。” “可是小姐,梁王对二小姐恨是恼怒,只怕对咱们谢府也十分憎恨,二夫人又是二小姐的母亲,这丧事如果太隆重,万一引起梁王不满——” “不满就不满。”谢昭昭说:“丧事不隆重,梁王也未见得对谢家满意,更何况,我有我的用意。” 一方面,一场隆重的丧事能填平谢威心中许多对二房的歉疚。 二来,窦氏重病的时候,谢昭昭已经派人给她娘家传过信,窦家或许会来人。 窦氏这些年拿谢家贴补江南窦家,而且窦家亦借着凉国公府谢氏的微风,在江南一带狐假虎威。 这一次必定要好好清算。 即便清算不出银钱,也要和这群吸血的彻底断了往来,以免谢家被他们带累。 红袖便应了声“是”,找人去仔细办这件事情去了。 府上很快挂上白稠,设了灵堂。 谢昭昭自然不会给窦氏披麻戴孝,便直接以伤势未愈起不来身为由,日日待在望月楼内。 报丧的帖子也发了出去。 她每日照常吃吃睡睡,还从库房选了好几个冠,觉得都挺配自己给云祁准备的那身衣服。 这些时日云祁忙碌和梁王周旋,过来的次数不多。 但每一日总要让人送点东西过来。 有时候是清风楼的雪玲珑和吉祥果,有时候是旁的糕点,零嘴,也有时是一些新奇的小玩意,还会寻摸一些别处的话本子给谢昭昭解闷。 不过谢昭昭如今也不愿意看那话本了。 做完了云祁那身衣服之后,便每日只盯着苗先生给的铜人扎一扎。 丧事第二日,云祁傍晚来到望月楼。 冬日里寒风阵阵,云祁却是一身束着箭袖的靛青色秋衫,只在外面罩了一件藏青色绣飞鹰的斗篷,足瞪皮靴,腰佩宝剑,手上也戴着皮制手套。 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凌厉气质,竟是比这冬日寒风还要冷肃几分。ъitv 谢昭昭问:“你从军中回来吗?” “嗯。”云祁点点头,“这几日玄甲军作训。” 他是皇长孙,也是西境五万玄甲军统帅。 除了朝中事,他自己的军中事亦不能耽搁分毫,将领须得和士兵同甘苦共患难,作训时亦然。 不说每一项训练科目一起进行,起码到场巡查检阅是必须的。 “怎么样?”云祁将斗篷和宝剑交给林野,走上前来询问道:“你忙的过来吗,要不要我派人过来帮你处理?” “不用。” 谢昭昭摇摇头,知道他问的是丧事:“府上的下人都在呢,管事们会办好这些事情,我都不需要如何操心。” “那就好。” 云祁把皮制手套拆下来丢在桌上,“如果有什么难事,一定告诉我。” “好。”谢昭昭这边应着,示意香桂他们退下。 婢女们刚退到门边,云祁忽然探手而来,捏住谢昭昭双手低声浅笑:“不帮我暖暖吗?” “……” 谢昭昭被他那手冷的轻“嘶”了一声,又听到外间香桂和红袖的轻笑声,没好气地瞥了云祁一眼,“冻死你算了。” 然而话虽是这样说着,她的手却将云祁一直大手捏住,“这次要训多久?” “作训要到年前,到小年吧。”云祁说道:“玄甲军是一把钢刀,即便如今暂时在京城驻扎,也须得时常磨砺才行,不然这刀钝了,以后用起来可就不顺了。” “嗯,是。” 谢昭昭点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bigétν 她牵着云祁的手,两人坐下后,便把先前的手放开,又抓了他另外一只手来捏在掌心。 云祁唇角弯起,眸色温柔:“我耳朵冷。” “哦。” 谢昭昭抬眸瞧了他一眼,双手果然落到云祁耳上。 云祁唇边笑意更甚,忍不住朝前凑上去想使坏亲近一二。 哪知耳上忽然一痛。 云祁“嘶”了一声,叹息地看着谢昭昭:“好姐姐,你做什么?耳朵要被你拧掉了。” “帮你捂。”谢昭昭面不改色,两指在云祁耳上轻轻游走。 她指尖的温度温热了云祁的耳朵,还在他耳尖上轻轻一捏,“规矩点。” “可我许久没见你了。” 云祁凑近几分,温声说道:“想念的厉害。” 离得近了,谢昭昭身上那种甜而不腻,也不知是什么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勾的人心头大动。 谢昭昭一把捧住他的脸,“嗯,我也是。” 第187章 噩梦 谢昭昭回的飞快,还顺势揉了揉他的脸,才转了身。 云祁倒也没有缠着非要做什么,细细地看着谢昭昭给自己沏茶,拿手炉塞在他怀中。 他觉得自己如今和谢昭昭之间像是少年时期的相处,又和那时候有明显的不同。 他暗暗自问,这是不是就叫相互喜欢,心有灵犀了? 谢昭昭问起他军营作训的事情。 云祁收起胡思乱想的心思,便与她随意聊了聊。 谢昭昭自小游走战场,对军中事情也十分熟稔,云祁与她聊起来,不管说什么都毫无障碍,只随意点个一两句,谢昭昭便都明白。 云祁觉得,与她在一起,总是能舒心畅意。 时辰已晚,谢昭昭便留云祁用晚饭。 吃饭时,谢昭昭有意无意问起云祁喜欢的颜色,花纹等等。 云祁挑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口。”谢昭昭盯着他:“你喜欢黄金还是珠玉?衣服纹路,你喜欢仙鹤还是麒麟?” 云祁暗道:莫非她问这个,是想装扮了给自己看,投其所好?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谢昭昭这么认真的问他喜欢……可叫他心里调了蜜糖一样甜美了。 其实他觉得谢昭昭无论如何都好看。 但这时候他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 “我喜欢珠玉。”云祁说道:“不喜欢金银,纹路的话……” 他扫了一眼谢昭昭裙上折枝花草,温声笑道:“花草和飞鸟吧。” 谢昭昭有些诧异:“你喜欢花草和飞鸟?” “嗯。”云祁点点头,“怎么不可以吗?” 谢昭昭默了默说了句“可以”,把他这喜好记下。 待他离开之后,谢昭昭瞧着自己准备好的那身衣服,有些微犹豫。 这衣服上袖子上的绣纹是盘金仙鹤,贵气十足,很符合云祁身份。 至于袍摆和领口都是如意纹。 当时做的时候,她根据前世自己跟在云祁身边,见云祁常穿的样式准备。 方才问他喜欢什么,也只是想配冠的时候,自己能有点选择方向,结果他喜欢飞鸟和花草? 那真是和她做的这身衣服完全背道而驰。 谢昭昭忍不住犯嘀咕。 男儿郎很少喜欢飞鸟花草的,他爱好怎么这么独特。 谢昭昭瞅着面前的衣服和冠,琢磨了一阵子,最后选了更合衣服颜色的紫金冠。 至于问来的云祁那些喜好,她只当做没听到。 左右这礼物她准备了大半个月,他喜不喜欢她都得送,大不了下次送个绣花草和飞鸟的吧。 谢昭昭一边想着一边封好了礼物,心底有个念头闪来闪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但到底不算太重要的事情,并没有深想。 云祁那边除了忙正事,偶尔也会期待谢昭昭问了“喜好”之后的转变。 不过是二人都有事情忙,一来二去又是几日没见着。 如今谢家不如从前,再加上窦氏母女得罪梁王,灵堂设好,竟是一个来吊唁的人也没有。 至于窦氏原本相交的那些夫人们,如今更是有多远躲多远。 连谢家门前都不太敢有人前来晃悠。biqμgètν 谢昭昭没什么特别反应。 当初谢家圣宠,门庭若市。 如今府上略有些凄凉,免不得门庭冷落,常事罢了。 江南窦家也一直没有来人。 谢威和二房谢长志那边都传了信。 谢威是奉皇命离京,注定是回不来了。 至于谢长志……从京都到边关传信就要一个多月,他再回来日夜兼程也需二十来天。 因此红袖带着管家前来,请示这接下去怎么办。 如今大秦沿用前朝礼法,逝者停灵七日出殡。 明日就要第七天了,现在是出殡还是继续停灵等候。 “出殡吧。” 谢昭昭淡淡道:“窦家的人看来是不敢来了,至于我堂兄——” 窦氏和谢星辰虽然卑劣恶毒,但二房的谢长志自小和大哥二哥一起在边关驻守,对窦氏母女的感情很淡薄。 前世谢昭昭死后,灵魂飘荡在云祁身边,见他为自己报仇时,窦氏曾说过。 当年她给谢长志传过好几封家书,叫谢长志离开边关,放弃大哥二哥到南部儋州找她们。 谢长志却一概不理,留下来和大哥二哥一起为父亲申辩,最后死于梁王之手。 今生人易事易,窦氏母女死了,谢长志却活了下来。 “他若回来再说吧。” 谢昭昭垂眸吩咐:“明日照时辰出殡便是。” 这一夜,谢昭昭做了梦,梦里是前世桩桩惨烈。 惊醒之时,屋中一片漆黑,院外响起更夫的梆子声,才二更天。 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前世,更没有梦的这般真切过。 明明是梦,谢昭昭却看到父亲被刽子手剥皮,姐姐为父申辩被人策马踏过,横尸街头死不瞑目,母亲吊死城楼,兄长一一透露落地。 她感觉到肩胛骨撕裂一般疼痛,全身的皮肉也像是被刀剐了下来,头发被扯落头皮…… 心底深处的所有噩梦,在这暗沉的深夜上浮。 屋中明明很暖和,谢昭昭却觉浑身冰冷,忍不住抓起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呼吸也紧绷。 就在这时,窗棱噼啪一声响。 谢昭昭眉心一拧,立即起身下床,去拿挂在边上的宝剑,却在看到那跃窗而入的人影时,又重重地舒了口气。 “我吵醒你了?” 云祁一身宽袖劲装,身形英气俊挺,停在谢昭昭几步外,“抱歉,最近事务太忙,都没有空隙过来,今日正好忙完,我——” 因为太想念,所以哪怕乘夜翻窗,做这种毫不君子之事,他也要来瞧一瞧。 云祁面上露出讪笑,想着她不定又要打趣自己什么的时候,忽闻啪嗒一声响。 谢昭昭手中宝剑挂回了柱子上。 她上前两步,就这般猝不及防地投入云祁怀中,“阿祁。” 云祁怔住,双手环上谢昭昭肩背,明显感觉她情绪不对,“你怎么了?” 谢昭昭不说话,只是抱在云祁腰间的手很紧很紧。 云祁便也沉默下去,拍着谢昭昭后背,无声地安抚她。bigétν 半晌后,他把谢昭昭的手拎过来,揣在自己胸前位置,轻声问:“是不是想我了?” “……” 谢昭昭嗅着他身上熟悉到让人安心的气息,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想你个翻墙入户的小毛贼做什么?” 第188章 安心 “是,我是翻墙入户的毛贼。”云祁轻笑起来:“你不但不会想我,还会拿剑把我砍出去呢。” 谢昭昭哼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又过了片刻,她约莫也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环在云祁腰间的手臂要起身。 云祁却箍着她肩背不放,“你怎么大半晚上不睡?在想事情?” 谢昭昭不太坚决地挣了挣。 他箍的牢,挣不脱。 谢昭昭便也放弃,侧过脸贴在他肩头。 云祁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耳中。 谢昭昭竟莫名觉得心安,所有寒冷和愤怒眨眼功夫很快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垂眸,瞧着一室黑沉之中,云祁领口那不甚清晰的如意云纹:“只是梦到了些不好的事情。” 云祁“哦”了一声,也不追问梦到了什么,只是温声说:“既是梦,那不必当回事,凡事有我,你不必怕。” 谢昭昭没有应声,手指无意识地捏着云祁衣袖上的一片布料捻动。 云祁把她送回床榻上,拉好锦被坐在床边说,“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便走了。” “嗯。” 谢昭昭躺了回去,半阖上眼。 她的手一直捏在云祁的袖角那儿,这会儿沉吟些许,手指沿着袖角往下落,轻轻握住他的手掌。 捏了会儿似是觉得不够,又将那手掌拉过来枕在脸颊下面,才觉得满意了些。 云祁眸中柔光更深,身子又往下倾了倾,靠近了一些。 他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肩膀,便如同哄小孩儿一般,耐心十足的一下又一下。 过了不知多久,谢昭昭重新闭上眼,呼吸也绵长匀称起来。 云祁半伏着身子。 其实这个动作真的很不好受,但他就这般伏了快要两刻钟,竟纹丝未动。 等到此时谢昭昭睡沉,云祁才慢慢地直起身子,那双温柔的眸子似乎能滴出水来。 当年他抢亲失败,受到严厉责罚,和父亲的关系几乎分崩离析,并且让皇爷爷也对他失望透顶,之后彻底将他放逐西境。bigétν 皇爷爷撂下话,要他无诏终生不得入京。 后来父亲忽然得了急病暴毙,皇爷爷也驾崩,京城落入别人控制。 等他收到消息时谢家已经出事,各处也已陷入战乱,山河破碎。 他痛苦绝望之际,也似一夜之间便长大了。 他整肃玄甲军,杀回京城,守住了江山,却来不及救下谢昭昭。 在无数文武大臣都推他上位的情况下,他毅然决然放弃那九五之尊的位子,拥护十四皇叔上位。 等一切稳固,他便挂靴离去,寻了一处山庙,青灯古佛了了残生。 谁料再睁眼,竟然是在西境军帐之中。biqμgètν 他回到了谢昭昭成亲前的一年。 前世种种宛如大梦一场,他虽然最后力挽狂澜,稳住了局势,可却失去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 他喜欢的人不但从未喜欢过他,甚至死无全尸,惨淡收场。 他那时便发誓,今生不管用什么法子,万里山河要守,谢昭昭也得是他的。 他提前布局了一切。 他把一切都算到了极致。 唯独谢昭昭,他心中虽立誓必定不能让她逃离自己的手掌心。 然而实则他内心最深处对此根本没有任何把握。 感情是勉强不了的。 她以前那么讨厌他,怎么可能就忽然不厌恶他,还会乖乖喜欢自己,嫁给自己? 他却又不敢深想这些,心中蛮横地决定,先把她困在自己身边再说! 于是有了软筋散。 他当时甚至想好了后招,让她不情愿也得走到自己身边去。 然而一切出乎意料。 比起他强硬地把谢昭昭困在身边,谢昭昭自己愿意主动走到他身边,显然更能让人心情愉悦。 云祁本不信鬼神,如今竟也感谢诸天神佛,竟然给他和谢昭昭这样的机缘。 云祁瞧着熟睡中的谢昭昭,眸色又逐渐暖了起来。 他俯身往下,轻轻在谢昭昭额角吻了一下。 女子白如玉瓷一般滑腻清香的脸颊让他心神摇曳,唇便也在那弧度美好的额角流连忘返。 缱绻片刻,见谢昭昭眉心微动,似是不适,云祁这才依依不舍地起了身。 他的手抚上谢昭昭轻轻蹙起的眉心,想起方才她说的梦。 云祁的神色沉了起来。 谢昭昭素来坚强,什么样的梦,能叫她这般反常? 他视线往外,似乎透过亭台楼阁,白墙青瓦,直接落到了不远处的灵堂。 他虽未和谢昭昭将前世之事点明,但两人对此事一直是心照不宣。 谢昭昭如今这样,怕想到了以前的那些事情吧? 云祁甚至不敢回忆自己冲入京城之后,看到谢昭昭那支离破碎的样子,又受了多少苦难和折磨。 他缓缓吸气垂眸,掩住眼底冰冷愤恨,待到情绪平缓一些,他才离开望月楼。 外面,林野等了良久,一见到云祁出去,连忙低声询问:“主子说去一盏茶便回,却去了快半个时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派去窦家的人回消息了吗?”云祁冷声问。 林野连忙回道:“前两日就回了,都办好了,主子放心吧。” “好。” 云祁点点头,又问:“中山王那边呢?” “那边倒是没回话。毕竟不是小事,那边多考虑一下也……” 林野瞧了下云祁脸色。 然而夜色黑沉,云祁眸中如何神采,他看不分明,只是感觉自家殿下浑身冷气纵横,林野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没有继续说下去。biqμgètν 云祁冷哼一声,转身隐入夜色之中。 …… 次日,辰时刚过一点香桂便到房中来将谢昭昭叫醒。 没一会儿管事又来请示出殡事宜。 谢昭昭说道:“按规矩办就是了,不必再来与我回报。” 管家退走,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些许动静。 按照规矩,太阳升起之前,人是要下葬的。 谢家当年不过在偏院山村与其他姓氏混居,也不知道祖籍何处,便在京郊买了一块墓地,谢擎便葬在那处。 窦氏和谢擎今日合葬在了一处,这事情便算这么了了。 谢昭昭趴在望月楼的窗口,瞧着院内的洗砚池,脑中浮现昨晚云祁出现的事情。 一面嘀咕他半夜翻墙竟成了习惯,一面也暗忖自己居然被他给哄睡,后半夜还睡得极好,一觉到天明,真是奇也怪哉。 第189章 抄家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一点不设防,还能将自己的脆弱完全露给他看了? 谢昭昭的视线逐渐迷茫起来。 她似乎也说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想了半晌,谢昭昭唇角微勾,轻轻摇头,放弃思考这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今日天气不错,她拿了霜月宝剑到院内舞了半个时辰,招式婉转,挥洒自如。 待到浑身是汗,她才收了剑,回房沐浴,之后便认真地扎铜人。 苗老头最近又开始神出鬼没。 不过在凉国公府的时候,便会指点谢昭昭一下。 谢昭昭这医术学的认真且扎实。 天寒地冻的,再加上谢家如今算是摊上事,外面也没什么帖子来邀请宴会。 谢昭昭乐得在家中消磨时间。 空了还会帮院子里的婢女们捏捏脉搏,练习一二。 就这样过了些时日。 有一日午后,谢昭昭刚小憩起来,外院的长随雷兴来了,“小姐,江南那边传来消息,窦家被抄家了。” “……” 谢昭昭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二十天前。”雷兴回道:“因为私占民田,贿赂,还有两起人命官司。” 谢昭昭想了想,“窦家的确手脚不干净,只是如今落马抄家实在是太巧了些……你去查一下看看,是不是京中某位授意的。” 雷兴问:“小姐是说——” “梁王。” 谢昭昭说道:“谢星辰害得梁王颜面扫地,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随意干休?” 只是谢家毕竟是开国功臣,背后还有开平王府。 梁王不敢随意朝着谢家发作,但不代表不敢朝着谢星辰的外祖,窦氏的母族发作。 “属下明白了。”雷兴颔首:“属下这就去查。” “嗯,查仔细些。” “是。” 待到雷兴离开,谢昭昭又将注意力落到香桂的脉搏上,皱起好看的眉毛,“别乱动,摸不着了。”bigétν “我的好小姐啊……” 香桂咯咯笑:“您摸的我好痒,奴婢有点儿忍不住。” 谢昭昭瞅了香桂一眼。 香桂立即住了声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着实叫谢昭昭无奈。 她收回手:“算了,我摸自己的吧。” “多谢小姐大发慈悲!” 香桂连忙起身,有模有样地朝着谢昭昭行了个礼,深呼吸着退到一旁。 谢昭昭没好气道:“当真那么痒吗?” “当真。”香桂苦着脸,“不是奴婢不配合,实在是痒的受不住。” 谢昭昭暗忖她见大夫给病人诊病的时候,怎么没见过病人咯咯咯笑个不停的? 难道是自己的手法不对? 谢昭昭自己给自己捏脉,也捏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放弃捏脉,继续扎铜人。 …… 两日后,又是午后。 谢昭昭给云祁做的那身衣服已经完全好了。 她给云祁递了封信,便到妙善堂去等着。 妙善堂虽是云祁手底下一处负责联络的地方,但却也算半个正经医馆。 每日多少有几个病人。 谢昭昭到了之后,便在后堂看大夫给人诊脉,细细观察,对比自己的手势是否有什么不对。 身后一直有脚步声来去。 谢昭昭知晓是妙善堂伙计,也没在意。 “小——”香桂忽然轻呼了一声,还没完整唤出来,就立即噤了声。 谢昭昭的眼睛上也蒙上了一双手。 身后那人的气息熟悉无比。 谢昭昭唇角微弯,眼睫也忍不住眨了眨,如同一只蝴蝶,在身后之人的掌心蹁跹起舞。 掌心酥痒,也似一下子蔓延到了心头。 “多大人了,竟还玩这小孩子把戏。”谢昭昭手覆上他的手背,“松开。”ъitv 云祁清朗的笑声响起来:“怎么猜到是我?” “除了你,谁会这样?” 谢昭昭把他的手拉下来,回头对上云祁那张眉眼飞扬的脸,“今日没去京郊玄甲军营?” “去过,又回来了。” 云祁握住谢昭昭手腕,带着她往后面走,“你约我,自然要回来——那是什么?” 他看着香桂抱着的檀木盒子随口问了一声。 “礼物。” “给谁的礼物?” “自然是给你的。” 云祁怔了一瞬,起身到香桂面前去,犹豫地问:“是什么?” “……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昭昭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她也走过来,从香桂怀中把盒子接过放在桌上打开来。 见云祁似是愣住了。 谢昭昭咬了咬唇:“你……是不喜欢?” 云祁修长的指拂过那衣裳,看向谢昭昭问:“你亲手做的吗?” “不算。”谢昭昭抿唇说:“你知道我女红不好,是和裁缝师傅,还有香桂和香蓉一起——” 香桂笑着说:“衣领和袖口的刺绣是小姐亲手绣的,腰带也是小姐亲手编织,还有长靴的刺绣……” 谢昭昭看了香桂一眼。 香桂懂事地住了嘴。 不过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谢昭昭打量着云祁,想他方才没有正面回应。 而且说实话这衣服的绣工比起宫中织造肯定差的多,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她又拿到了云祁面前,自然不能说不喜欢那就不送。 谢昭昭板起脸,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我难得这么认真为人准备礼物,你且收下,不喜欢也不要告诉我……少穿或者不穿便是。” 云祁把衣服放回檀木盒子,回眸时认真说道:“我很喜欢,不会少穿或者不穿,从今日开始一定日日穿着它。” 谢昭昭愣了一下,“当真?” “当真。” 云祁瞧她呆愣愣的样子,竟是少见的可爱,便坏心眼地捏了捏谢昭昭的脸颊,笑着说:“自然是比真金还真,我何时骗过你?” “不然我现在就穿起来,然后以后都不换旁的衣服,只穿这一身!” 谢昭昭回神瞪了他一眼,“就会说些哄人开心的话,嘴上抹了蜜一样。” 永远只穿一身衣服,怎么可能? 且不说他的身份,上朝有上朝规格,去军营有去军营的款式,在家有常服,出门有锦衣,光说衣服需要换洗,也不能只穿一身。 不过这话却也取悦了谢昭昭。 谢昭昭温声说:“你喜欢花鸟和仙鹤……那下次有时间的话,给你做个绣花鸟的。” “什么?”云祁双眸微眯,继而反应过来什么。 敢情他们当日说喜好,完全是鸡同鸭讲。 第190章 釜底抽薪 谢昭昭瞧他神情,脑袋里转了个弯儿,花鸟和仙鹤,分明是是谢昭昭自己喜欢的绣样图案。 原来那日说喜好,是自说自话。 两人视线相对片刻,一时无话,片刻后,竟都“噗嗤”笑出声来。 云祁笑容无奈之中带着几分宠溺,“下次别这么笨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喜欢衣服上有花鸟?” 谢昭昭却是笑的欢欣愉悦,还扬眉说:“那我下次一定给你做一身绣花鸟的,非得叫你穿给我看才行!” “哪种花鸟?” “那种大片花团锦簇绣样的,全身都是花。” “呃……”云祁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那么多花,出门在外万一招蜂引蝶可怎么办?” “那也是你魅力无双。” 谢昭昭想象着云祁穿那种衣服,就觉得跃跃欲试。 原只是过过嘴瘾的,如今竟真的想来一身。 甚至脑袋里面已经琢磨绣什么花。 下颌却忽然一紧。 云祁倾身而来,带着薄茧的手指捏在谢昭昭下巴上。 两人面孔相对,呼吸交融。 云祁半眯着眼眸低声问:“姐姐竟这般坏心眼,想叫我出丑丢人?” “……”谢昭昭心跳乱了半拍,微咬下唇,哼道:“是你自己说喜欢我做的衣裳,日日不下身的穿的,如今我还没做呢,你又嫌弃了?” “嫌弃归嫌弃——”云祁低笑,鼻尖轻轻点在谢昭昭鼻尖,“但你若做了,我便只见你时穿,总要叫你看个够。” 谢昭昭唇瓣又是一抿。 或许是两人过于靠近的距离,以及云祁过分亲近的动作。 谢昭昭觉得他这语气暧昧无比,说的话也让人脸色发红,心跳紊乱。 谢昭昭快速垂下眼眸,干咳一声把云祁的手拍掉,后退到了稍微安全些的地方去,正儿八经地说:“回去且试试这衣裳吧。” “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再来改。” “行。”云祁好脾气地笑笑,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捏在谢昭昭下巴上的滑腻触感,“我现在去换,你且等我片刻……我在清风楼定了座,一起用晚膳。” 谢昭昭左右没什么旁的事情,便应下了。 云祁没有回定西王府,直接在妙善堂后院的厢房内,叫林野帮忙更了衣。 谢昭昭在小偏厅内等着,时不时朝着厢房门口瞧一瞧。 到底也是做了许久的衣裳,若说她不期待云祁穿起来的样子,又怎么可能? 就这般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那厢房门“吱呀”一声响。 谢昭昭立即便回过头去。 青灰色的毛领衬的那张俊脸白皙了几分,显出些弱冠少年的幼嫩。 但眉宇之间英华收敛,隐含沉沉慧光,又将那点点的幼嫩逐渐遮掩。 那身绛紫衣裳十分合体地包裹住云祁英姿挺拔的身形。 西境之地苦寒,五年磨砺没有磨掉他身上圣京贵族所独有的富贵风流气,反倒养出了另外一种矛盾却又摄人心神的气质。 他立在那处,不言不语,不需任何动作,便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谢昭昭眸中浮起几分赞叹。 这样绝俗的少年郎啊。 她脑海之中竟忽然冒出一首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词。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昭昭。”ъitv 云祁停在谢昭昭面前,“可好看?” 他比谢昭昭高出一个头,每一次与她对话的时候,云祁总忍不住倾身低头,对上她的眼睛。 此时谢昭昭那眼中便含着几分让人心动的情愫,让人心头荡漾。 “好看。” 谢昭昭弯起唇角,脸颊也不不知觉升起漂亮红霞,“我们走吧。” “嗯。” 云祁点头,牵住谢昭昭的手,到了后巷陪她一起坐马车前往。 身为武将,云祁素来习惯了骑马出行,从不乘坐马车出行。 回到京城这么久,除了水陆大会那次,这倒是头一遭。 两人在坐在车中,闲聊着京中风情,西境黄沙,就这般一路到了清风楼后巷,直接顺着专门的通道上了三楼。 谢昭昭进到雅间时候忍不住问道:“似乎每次在这里见面,我们都是这个雅座,莫非这里也是你的产业?” “嗯。” 云祁淡淡点头,“一年多前派人进京买下的。” 谢昭昭:“……” 莫怪当初说起雪玲珑,他轻描淡写地说买了配方,感情是整个楼都被他买了。 而且他说一年多前。 谢昭昭偶有一次听谢长渊闲聊,便曾说玄明提过一点,云祁在去年除夕那夜不知做了什么梦惊醒,人就变得十分安静。 安静了几日之后,行事的习惯和脾气也变了好多。 玄明那几个上将军还担心了许久。 但云祁对付蛮人、玄甲军作训、以及对京城和谢昭昭的态度都变得更加成熟稳妥,这也让玄明他们安心不少,也便不再多想为何改变。 只觉得是云祁终于开窍了而已。 谢昭昭颇为微妙地瞧了云祁一眼。 想来,他是那时候回来的。 而自己回来的比他晚了一年又三个月。 想到什么,谢昭昭忽然问:“窦家……是你还是梁王?” “你猜。”biqμgètν 云祁面容平静,把伙计送来的糕点推到谢昭昭面前。 谢昭昭笃定道:“是你。” 窦家只是江南小族,还是没落的名不见经传的小族。 云祁这样日理万机的人,如果不是本身就关注着,谢昭昭忽然问起,他应该好奇哪个窦家,而不是这般平静地来一句“你猜”。 “他们太嚣张了。” 云祁淡声说道:“还是借着谢家的势,怎么能叫他们把凉国公府的威名坑害玷污?”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心底不由慨叹云祁出手果然快准狠。 她还等着窦家来京城,再彻底和窦家划清界限。 而云祁直接釜底抽薪,将整个窦家平了。 谢昭昭不得不承认,云祁手段够凌厉,眼界够长远。 也不怪前世诸王争霸,他依然能逆风而上,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 “昭昭,你信我。” 云祁探手而来,与桌面上轻轻握住谢昭昭的手,“所有的事情——不管是谢家的,还是中山王陈家的,我都心中有数,你且安心便是。” 第191章 平章侯 谢昭昭点点头:“好。” 这会儿时辰还不到晚膳时间,两人便在窗边下棋聊天,消磨时间。 屋内烧了炭,暖融融的。 窗口微开,便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和行色匆匆的百姓。 入了冬,穿过整条圣京城的玉龙河也结了冰,岸边一片枯草。 因为天冷,街上的百姓并不多。 谢昭昭不喜欢下棋,那棋走两步,便忍不住朝外瞧一瞧风景。 就在云祁暗忖不该这么早带她到这里来坐着磋磨时间,而是该去旁的地方瞧瞧再来吃晚膳的时候,谢昭昭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云祁问,顺着谢昭昭视线朝外看去,下一瞬也挑了挑眉。 只见玉龙河对岸的一间食肆门前停了一辆马车,有个头戴维帽身穿锦衣的贵族女子缓缓下车。 离的如此之远,即便谢昭昭和云祁目力都极好,也不可能穿透那女子的维帽看清她是何人。 但二人却认得护在那女子身边的青衣护卫。 是陈家那个陈清辞。 “阿祁。”谢昭昭目光转向云祁:“你说你对陈家有办法,除了她和陈清辞之间的事情外,还有其余后招吗?” 中山王府和云祁的这门要赐不赐的婚事牵扯到多方利益。 并不是陈书兰不愿意就能解决的。 陈书兰身为陈家嫡女,多年来受家族教导,必定也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家族利益。 换言之,如果她真的不顾家族,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biqμgètν 云祁捏着茶盏,淡淡开口:“自然——” 话音刚出,对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嚷之声。 谢昭昭和云祁也都朝着那边看过去。 只见那戴着帷帽,原本扶着婢女下车的陈书兰不知怎的栽到了婢女怀中,维帽掉落,惊的脸色微白。 不远处,一身靛青色广袖蟒袍的梁王端坐马上,身后一队穿着盔甲的府兵跟着,看起来气势汹汹。 周围百姓都争相避让退走。 梁王只停了片刻,便带了那一队人奔了出去。 只留惊魂未定的陈书兰重新戴好维帽,却似是没了进食的心情,快速坐上马车离开了。 云祁收回视线,“梁王最近心情很不好,除了明里暗里和周王过不去,宫中也找宁妃的茬之外,便隔两日出京去打打猎。” “现在大冬天,能有什么猎物可打?”谢昭昭挑眉:“说去外面散心或许可信度还高一些。” “是啊。” 云祁淡笑:“不过隔几日就出去散心一次,这频率也是高了一些。”ъitv 谢昭昭心中咯噔一下:“他出京城……是有什么蹊跷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心中快速整理前世今生诸多记忆。 不禁回头又瞧了方才陈家马车所停的食肆位置,脑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思绪。 “陈家、陈家……”谢昭昭唇瓣开开合合,“好像……” 前世陈书兰和云祁刚开始议亲,太子暴毙,宣武皇帝悲伤过度大病不起,没多久也去世了。 陈书兰的婚事一波三折,后来落水被周王所救,清白有损。 周王便对外说愿娶陈小姐为妻。 只是婚事还没提上议程,陈书兰就因为落水染了风寒,香消玉殒了。 但因为周王救美之事,当时也得到了中山王府不少好处,甚至陈家还选定了嫡次女打算嫁给周王为正妃。 在云祁入京之前,周王是呼声最高的皇帝人选,也已经得到了中山王府的支持。 如今想来,中山王镇守北境,掌握大秦半数兵马。 这样强悍的势力,宣武皇帝要拉到云祁身边来,希望那位开国功臣为自己的孙儿保驾护航。 旁的有野心的藩王,也未必不会对这波势力眼红。 而在楚南轩这事情之前,周王表面上一直是支持梁王的。 那现在梁王和陈家…… 谢昭昭神色数度变幻。 云祁淡声说道:“他不是去打猎,而是去和什么人会面呢。” …… 京郊五十里外的云华山中有做清净寺。 寺中便如同寺名一般,清净淡雅,一路上不见几个僧侣。 禅房内罗汉床上,坐着一个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 男子一身僧袍,手握佛珠,双眸微闭静心参禅。 片刻后,院内响起错落的脚步声,以及贴身护卫的禀报:“老爷,贵客到了。” “快请。” 中年男子放下佛珠,下了罗汉床去,将一个披着青色斗篷,身材高大威猛的男子迎了进来,“下官见过梁王殿下。” “快免礼。” 梁王将中年男子虚扶了一把。 两人到罗汉床入座,梁王说道:“这地方倒是安静,就是太过朴素,委屈平章侯了。” “下官征战沙场,随遇而安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平章侯微笑。 待到护卫给二人沏茶之后,他示意那护卫退下,“梁王殿下可见过小女了?” “见了。” 梁王回忆起不久前,那跌在婢女怀中脸色微白的陈书兰,眸中浮起几缕笑意,“平章侯将女儿养的极好。” “殿下喜欢就好。” 平章侯一笑:“下官过几日便会入京,探问圣上,为小女以及定西王殿下赐婚之事。” “好。”梁王颔首,冷冷一笑:“父皇惦念这门婚事多年了,如今陈小姐都被拖大了年岁,平章侯若旁敲侧击地提起,父皇必定要将这件事情定下来。” 毕竟中山王府这样的妻族,宣武皇帝不可能让给别人。 “到时,本王再为我那十二皇弟求娶谢昭昭……以云祁的脾气,不知能做出什么来。” 云祁若翻了天,必定惹来宣武皇帝不喜,让太子焦头烂额。 如此一来,也便是他的机会了。 …… 陈家别馆 陈书兰自小长与冀北。 来京城时虽带了一群下人,包含厨子,但不知为何,做出的饭菜口味总和冀北时差异很大,导致她这一段时间茶饭不勤,人都瘦了一大圈。 前两日听说有间食肆食材都是从冀北那边运来,专做冀北口味。 她今日便高高兴兴地,要去尝尝那口味。 谁知在食肆门前下车时,就被那蛮横暴戾的梁王骑马冲撞。 不但掉了维帽,面容露在众人之前,也受了不少的惊吓,那里还有心思吃什么东西? 当场便打道回府了。 这会儿想起当时梁王看她的眼神,陈书兰犹然觉得不自在。 第192章 寸许天空 那种感觉,就如同被毒蛇盯上的猎物,后背发冷,毛骨悚然。 陈书兰盖着毯子缩在美人榻上,好看的柳眉紧紧拧起,心情烦躁。 “小姐。”婢女青苔柔声说道:“您好歹吃一些啊,这两日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再这么下去,人都要瘦脱相了。” “不吃。” 陈书兰别开脸,“这饭菜味道怪怪的,一点家乡口味都没有,我不想吃。” “可是——”青苔欲言又止,求救似地朝着门口的刘嬷嬷看了一眼。 刘嬷嬷也叹息着摇头。 陈书兰自幼便是知礼懂事的,但与吃喝这件事情上,非常挑剔。 若是不合口味,宁愿饿着也半口都不用。 你越是劝她,她反倒越是拧着来。 这么些年了,这脾气是一点没变,反而进了京城之后,越发的糟糕任性起来。 尤其是清辞护卫惹她不高兴的时候,那就更厉害。 刘嬷嬷连连叹息,一边慨叹小姐的脾气,一面也数落那清辞护卫不知变通。 这样让小姐任性下去,那不得生了病? 刘嬷嬷瞅了病恹恹没什么精神的陈书兰一眼,微微一跺脚,往外头去了。 片刻之后,她领着剑眉紧拧的陈清辞走进来,下颌朝里点,示意陈清辞进去。 陈清辞朝里看。 陈书兰趴在玉石轴的美人靠上,正在看着窗口一株不知名的绿芽发愣,脸色苍白,唇色也白。 那眼神更是涣散迷茫。 陈清辞心头一痛,心底长叹一声,把青苔手上饭菜接过来,跨步进去,放在陈书兰面前的桌上,“小姐。” 陈书兰回头瞧着他,面无表情:“你来干什么?” “不论如何,都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陈清辞把碗筷摆好,温声劝道:“您多少吃一点。” 陈书兰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 “属下的确没有资格要求小姐。” 陈清辞静静看着她,不因为陈书兰的恶言相向面色变化,只是平静地说:“属下就是属下,是替老王爷关心小姐的身体。” “如果老王爷知道小姐这样不爱惜自己,他一定会很不安心的。” “你就会用我爷爷来压我?你就不会说点别的吗?” “属下只是说实话。” “滚出去!” 陈书兰怒喝一声,气的脸色铁青,牙关也咯咯作响,“滚、滚——” 陈清辞站着不动,“小姐吃一些吧。” “我说了不吃就不吃,你听不懂吗?” 陈书兰看着他那副明明白白把她当主子,谦恭卑顺的模样忽然暴怒,抓起桌上碗筷朝着陈清辞砸过去。 饭菜砸了陈清辞满身。biqμgètν 陈清辞不闪不避,眼皮也未曾动一下。 陈书兰气上心头,悲从中来,双眸立即泛了红,眼底湿气浮动。 陈清辞背脊紧绷,那蜷在衣袖之下的手也不断地捏紧、松开、再捏紧,最终双肩垮下去,眼底所有情绪尽数消失,一汪死水一般。 他机械地劝:“小姐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吃一些吧。” 陈书兰仰头闭上眼睛,将眼底的湿气和所有情绪尽数掩藏,等半晌后再睁眼的时候,眸中一片空荡荡。 “我吃。”陈书兰说:“重新摆饭吧,我吃。” 刘嬷嬷赶紧叫青苔和蔷薇把一直温着的饭菜送过来摆好。 陈书兰捧着碗,机械地进食。 这一幕看在伺候的人眼中,都不忍直视地别开脸。 她们都知道陈书兰这样是为什么。 可她们都只能装作不知道。 从五年前,陈书兰十二岁开始,便注定是要嫁入皇家,做皇长孙正妃的。 她和陈清辞之间绝无可能。 且不能传出任何有损名声的消息,否则帝王问罪,陈家担待不起。 而陈家担待不起之时,陈清辞作为家奴,必定首当其冲,一死难逃。 其余伺候陈书兰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陈书兰看起来金尊玉贵,受尽宠爱,他日还要嫁入皇家,甚至以后走到那个天下女子都仰望的尊贵位置。 而实质上,她又有多少是为自己活的? 不过他人提线木偶,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她沉默的进食,漱口,在刘嬷嬷的伺候下休息。 至于陈清辞,在陈书兰进食开始后,便无声地退了下去。 陈书兰平躺在床榻上,仰头看着浅蓝色的床帐。 天空一般的蓝。 冀北万里无云的天便是这种颜色。 而她的天空,如同这床帐一般,只有寸许。 忽然间,陈书兰坐起身来。 床边守着的刘嬷嬷轻声问,“小姐要什么?” 陈书兰沉默地起身下床,套了绣鞋。 “小姐?”biqμgètν 刘嬷嬷赶紧拿了外衣来给陈书兰披上,正要询问她是否心情不好睡不着,陈书兰忽然抄起床边烛台。 砰! 她重重砸下。 刘嬷嬷“咚”一声栽倒在床榻上。 陈书兰吃力却快速地脱下刘嬷嬷的衣服,把她推到床上盖好被子。 然后自己穿起那套衣裙,换了刘嬷嬷的发饰,从闺房之中退出去。 守在外面的婢女方才就听到了声音,这会儿见刘嬷嬷行色匆匆,忍不住问道:“嬷嬷,怎么了?” 而刘嬷嬷一声不吭,只含糊地说了声“有事。” 婢女也不敢多问。 只是不安心。 等刘嬷嬷走了之后,她便进去瞧了瞧。 屋中漆黑,她只看到小姐安安静静地睡在床榻上,没有任何异常。 婢女不由松了口气,悄声退出了房间。 陈书兰一路半掩着脸,借着天黑,竟然一路躲过了巡逻的守卫,顺利地到达了自己想去的地方——下人房。 清辞原本是她贴身的护卫。 但他自己坚持要到马厩来做马奴,如今便住在这种破烂漏风的地方? 陈书兰看着这破败简陋的院落,缓缓咬紧了牙关。 陈书兰不敢吭声,只能站在那院子门边,小心地打量里面情况,思忖怎么将陈清辞叫出来。 然而天色黑沉,院子里那灯昏黄,她什么都看不清楚,甚至无法确定陈清辞到底在不在里面。 于是,她只能竖起耳朵听着里面交谈的声音,期望得到一些讯息。 院子里有男人吆喝笑闹的声音。 有的粗犷有的高亢,有的带着口音还有的像破锣。 但就是没有陈清辞的声音。 就在陈书兰无计可施之计,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沉男音:“谁?” 第193章 不配、不能、不该 陈书兰猛然回头。 那半挽着袖子,立在夜色之中的青灰劲装男子,不是陈清辞又是谁? 陈书兰飞快地跑上前去,在陈清辞一句“小姐”还没唤完之际一把捂住他的嘴,“我有话要跟你说,现在必须说,必须!” 陈清辞唇猝不及防触到了陈书兰的掌心。 那滑腻又香甜的触感,叫陈清辞心房松动一瞬。 也只是这一瞬,陈书兰便拽着他的手臂,将陈清辞扯到了不远处的假山之中。 此时的陈清辞才回过神来。 他说:“小姐这么晚了不该到这里来——” “闭嘴!” 陈书兰冷声开口:“我是来找你的,你不要装作不知道!” 陈清辞顿了顿,深吸口气:“那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要你带我走,我们离开京城,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后半辈子。” 陈清辞怔住:“小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陈书兰抓住他的衣袖,“清辞,我不想留在京城嫁给莫名其妙的什么人……我想和你在一起,清辞,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嫁给别人吗?” “我嫁了旁人不会快乐的!” 陈书兰想到最近这段时间陈清辞刻意保持距离,想到以后的日子,就觉得悲从中来,彻底放弃心中最后一点矜持。 她毫不犹豫地扑到陈清辞身前,把他紧紧抱捞,“清辞,你带我走,你带我走吧……” 陈清辞瞬间僵住。 他多想就此点头,真的带她离开这里,从此和小姐永不分离。 可他不能。 他一个家奴,带走了小姐,从此要让小姐随着他风餐露宿,亡命天涯吗? 曾几何时,他无法拒绝他的小姐提出的任何要求。 然而到如今,他却无法给小姐任何回应。 “小姐——”陈清辞握住陈书兰的手臂,缓慢而坚定地将她推离自己,“属下实在没办法带小姐离开。” 陈书兰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清辞,那双眼眸之中满是痛苦和伤怀:“你不愿?” “今晚的事情属下便当做没有发生过,这就送小姐回房休息。” 陈书兰眼底泛起泪光,“你是不喜欢我吗?是吗?” 陈书兰那双眼睛里的伤痛太过沉重,刀剑一样戳进他心里,竟是让他呼吸都重的无法顺畅起来。 陈清辞张了张嘴,喉间那句“我挚爱小姐”差点冲口而出。 然而就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压下了所有的冲动。 他不配,不能,不该。 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面无表情地说:“属下只是下人,不值得小姐这样。” “我从未将你当过下人。” “那你这般命令我要求我,不是将我当做下人又是当做什么?”陈清辞脱口而出。 一句话也如利剑一般戳到了陈书兰心里。 陈书兰脸色惨白,氤氲了良久的湿气化成无数泪珠,滴滴哒哒坠落,砸在了青石地面上,“原来、原来……” 他是不喜欢她的。 只将她当成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一个必须服从命令,逆来顺受的主子。 “我懂得了。” 陈书兰狼狈地朝他笑了一下,笑中带泪,“抱歉、抱歉……” 她转过身,背脊僵硬地往回走,再没回头多看一下。 那每一步,似乎都像是用尺子量好的一般规范标准,背脊笔挺的像是去赴一场贵族盛宴,而不是表白被拒落寞伤怀地只能回到自己的窝中舔舐伤口。 …… 谢昭昭那日回到望月楼之后,雷兴便来回报,说窦家之事似乎和梁王无关。bigétν 谢昭昭早已知道一切是云祁,只是笑了笑。 不过转而想到,云祁能把手伸到窦家,肯定是为自己,那必定对楚南轩、谢星辰和窦氏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谢昭昭便吩咐雷兴以及红袖,查一查这三人。 不查不知道,一查当真吓一跳。 窦氏的死透着不对。 “这是奴婢在二夫人枕头之中发现的。”红袖把一些干花瓣递给谢昭昭看。 “是曼陀罗。” 谢昭昭小心地把花瓣接过来。 她在苗先生的医典之中看过,曼陀罗是非常厉害的毒草,若是误食,十二个时辰就会昏迷至死。 放在枕头之中日日吸食,毒性虽然减弱了许多,但鲸吞蚕食之下,身体也会越来越弱。biqμgètν 长期下去依然能致命。 谢昭昭还以为窦氏是命数到了,却不想…… 她慢慢地将那曼陀罗的花瓣放在干净手帕之中包裹好,不禁慨叹,若论起心思长远,云祁这厮真正是厉害。 谢昭昭重生回来,便暗中让红袖和红霞清查过府上下人,深怕有些是窦氏和楚南轩他们插进来的,关键时刻会坏事。 她自认为自己把控了谢府一切,却不想,连云祁什么时候在窦氏那里动的手脚都不知。 “小姐。”香蓉快步进了屋子,手中捏着一张淡蓝色布封的帖子,“陈家别馆送来的。” “陈家?” 谢昭昭回过神,将那帖子接过来瞧了瞧,神色变得有些微妙:“陈书兰想来拜访,探病。” “她是小姐的情敌。”香桂眉毛微皱:“现在这时候前来探病也太古怪了些,也不知揣着什么心思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昭昭把帖子合起来,“她既要来,那我便接着,你们去准备吧。” …… 两日后,陈书兰前来凉国公府上。 谢昭昭亲自到角门迎接陈书兰。 两人相互见礼问好后,她便引着陈书兰进了府。 如今已经入了十二月,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 陈书兰穿着银红色袄裙,玉白色滚毛圈的褙子,外面还披着白狐披风,一副富贵佳人模样。 然而那脸蛋却比上次赏菊宴见时清瘦了不少。 虽做了些妆点,但面色着实瞧着有点憔悴。 陈书兰面含微笑,询问谢昭昭伤势情况。 谢昭昭客气地说:“养了这许久,可算是恢复了,只是如今天寒地冻,府上也办了桩白事,所以最近也未在外面走动。” “原来如此。”陈书兰点点头:“还以为谢小姐的伤势未好,所以闭门不出呢。” 第194章 醉酒 谢昭昭笑笑,将她请到了冬日会客的暖阁之中与她寒暄起来。 陈书兰看起来并不太有精神的样子,也因与谢昭昭本身就不算熟悉,相处的有些拘谨。 一会儿后,就闲谈不下去了。 谢昭昭着人准备糕点,一面思忖着陈书兰前来的目的。 若说是纯粹闲聊,谢昭昭倒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这京城这么多的贵女,值得相交的不说多不胜数,也是有一些的。 陈书兰闲聊交友找到她谢昭昭头上,可不就是巧了么? 但从陈书兰字里行间,以及神情态度,她又真的琢磨不透陈书兰的来意。 “谢小姐一定在想,我是不是揣着什么不怀好意吧。”陈书兰忽然轻飘飘地一声,漂亮的眸子也朝着谢昭昭看过来。 谢昭昭微顿,淡笑道:“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的确很好奇陈小姐的来意。” “应当好奇。” 陈书兰垂眸:“以我们如今的处境,你若说你不好奇,来者是客,要与我交个朋友之类的话,我反倒还觉得谢小姐为人虚伪了些。” 这时候,香桂带着婢女来送茶点果子。 谢昭昭便没应她。 等婢女们摆好了退出去,陈书兰又说:“其实我也不知自己来做什么,只是在别馆一人待着无聊,闷的厉害,就想出来走走。” “左右思谋了一圈,好像这京城只与你说过几句话,又听你受伤将养,便想来瞧瞧。” 谢昭昭暗道:这话倒是够真诚,比随意找什么理由更让人愿意信。 “上次你那副字,我让人裱了起来。” 陈书兰微笑:“谢小姐如果伤势已经好了些,我能不能厚颜再求一幅字?” “当然可以。” 谢昭昭说道:“你想要什么内容?” “内容啊……” 陈书兰目光落向桌上那糕点,却实则眼神毫无焦距,在透过糕点看旁的。 她喃喃:“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想要这个。”bigétν 谢昭昭应了声“好”,心底却纳闷,她要这般伤情的内容,是否心境如此? 谢昭昭想起那个叫清辞的陈家护卫来。 香桂和香蓉听到里面的主子说起写字,便下去准备文房四宝了。 谢昭昭和陈书兰坐在里间相顾无言。 待到备好了笔墨,谢昭昭起身提笔,将陈书兰所要的内容一笔笔认真写下,请陈书兰来看。 “最近都没有顾得上练字,也不知这字还能不能入陈小姐的眼。”谢昭昭说。 “很好看。” 陈书兰拿起那幅字,“谢小姐的字和谢小姐的人一样,看似安静实则潇洒,我若有谢小姐这份潇洒就好了。” 谢昭昭不知她情况,但想她前世凄惨,心底泛起几许淡淡怜惜,又料定她必是情殇—— 谢昭昭沉吟片刻,说道:“我也未必真如陈小姐所想那般潇洒,这圣京城中,无论是富贵佳人,还是贫苦百姓,谁都有谁的难处痛处。”bigétν “任何人一辈子都会有诸多的不如意,我们谁也不是圣人,其实很难做到真正的拿得起放得下。” “但无论如何,都要疼惜自己。” 陈书兰看着那副字怔怔出神。 良久良久,她才把那副字放回桌上,朝着谢昭昭温声笑道:“谢小姐的话说的不错,不管怎么,都要疼惜自己才行。” “若是自己都不疼惜自己了,那旁人又怎会疼惜你。” “是这个道理。”谢昭昭点点头,“陈小姐来了也有一会儿了,用些糕点吧,若是饿坏了娇客,我可是大罪过。” 她说的一本正经,大大的眼睛却眨了眨,端庄之间带着几分俏皮。 陈书兰轻笑道:“好啊。” 两人吃了些糕点,说起练字,又说起旁的。 这一回似乎话题也多了一些。 从京城的风景,冬日的大雪,说道了冀北的荒原、风沙、隔壁,又说到江南的水乡,宾州的锦鲤。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一起用了晚膳陈书兰都不太愿意离去。 还是婢女青苔提醒了她好几次,陈书兰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今日算是交下谢姑娘这个朋友了,是不是?”陈书兰笑问,“隔几日我若还想来叨扰谢姑娘一二,不知姑娘可还欢迎。” “当然。” 谢昭昭说道:“你随时来,我随时欢迎,只要我在府上。” “那好,我可当真了。”陈书兰朝着谢昭昭眨了眨眼。 谢昭昭依然是送陈书兰到了角门那里,正要上马车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谢昭昭回眸一看。 那策马而来的人竟然是谢长渊。 马儿到了近前,谢长渊从马背上滑下来,脚步凌乱地扶住门边柱子。 谢昭昭一瞧他的脸色,微微皱了皱眉。 这是喝多了。 陈书兰也微微拧着眉,稍稍后退了两步。 “五哥。”谢昭昭唤了一声,示意雷兴上前去扶人。 “嗯?”谢长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一路快马回府,这一下来,似乎那酒气也上了头,眼前的人变成了五个十个一大片。 他眯起醉眼,瞧见一个穿着白狐斗篷的姑娘在喊他,“昭昭啊,你怎么站在门口?” 谢长渊一把挥开雷兴伸过来的手,朝着那姑娘走了两步,却是绊到了台阶,脚下一个踉跄,竟朝那姑娘扑过去。 只听一声娇气的惨叫声响起,陈书兰便被谢长渊扑的做了肉垫。 落地时还发出一声极重的“砰”,不知撞到了何处。 这一出着实是惊呆了众人。 谢昭昭也大惊失色,赶紧去扶持谢长渊。 刚跑到跟前,就听“啪”的一声,陈书兰一巴掌甩到了谢长渊脸上。 谢长渊被甩了巴掌,似乎清醒了一瞬,“咦?你不是昭昭!” 雷兴和谢长渊两个长随七手八脚把他拉扯起来,谢昭昭也去扶陈书兰:“抱歉陈小姐,我五哥喝多了,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摔伤?”ъitv “没。” 陈书兰一张脸红白交错,羞怒交加,靠在婢女的身上推开谢昭昭的扶持,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昭昭望着那扬长而去的马车,又回头瞧了一眼醉的不省人事的谢长渊,深深吸了口气:“赶紧把他弄进去。” 第195章 道歉 谢长渊这一扑,着实是大大的过分。 陈书兰虽说“没事”,但当时扑过去那“砰”的一下那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 谢昭昭回去望月楼便让人准备了伤药,连夜送到了陈家别馆。 不过被陈家婉拒了。 谢昭昭看着被退回来的伤药,微微挑眉。 香桂低声说道:“左右她和小姐是做不成朋友的,退了便也退了吧?” “明日再说。”谢昭昭把伤药盒子放在一边,交代道:“五哥那边醒了便告诉我。” …… 谢长渊醉了一晚上,第二日醒来时头昏脑涨,趴在床上半死不活地吆喝婢女服侍起身。 长随雷安走进来,“公子,您醒了便赶紧去望月楼一趟吧。” “嗯?望月楼?”谢长渊打着哈欠,揉着抽疼的脑袋,“七小姐有什么事吗?” “倒不是七小姐的事情……” 雷安欲言又止,“总之您亲自跑一趟,去了就知道了。” 谢长渊皱了皱眉,一边懒懒散散地翻身而起,一边暗暗嘀咕:“什么事情这么神神叨叨。” 到底是担心那边有什么急事,谢长渊甚至顾不上沐浴,随意洗漱了一下把自己稍稍整理,便赶紧到望月楼去了。 “怎么了?” 一进楼中,谢长渊瞧见谢昭昭立即发问:“是不是云祁那厮欺负你了?你告诉五哥,五哥帮你出气去。” “没有。”谢昭昭淡淡说着,眼神微妙地看着谢长渊。 “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谢长渊皱眉,感觉这望月楼里的婢女视线好像都不太对。 他“嘶”了一声,低头检查自己的腰带是不是没束好,衣服是不是有什么脏污,还扶了扶冠,抹了把脸。 确定没有任何不妥后,谢长渊眉头皱的更紧:“到底怎么了啊?” “你是一点不记得了?”谢昭昭问道:“昨晚你回府的事情?” “记得啊。”谢长渊叉腰说:“到门口遇到你,然后喊了你一声,便被人扶进来了。” “然后,没别的了吗?” “没了。” 谢长渊摇头,琢磨了会儿,又说:“对了,好像被人打了——我不就喝多了点么,好歹也是你兄长,你倒是下得去手。” 谢长渊白了谢昭昭一眼,摸摸左脸又摸摸右脸。 昨晚那边脸挨打来着? 虽然好像那一声“啪”很大声,但脸好像不是很疼。 谢长渊瞥了谢昭昭一眼,“你手劲儿变小了?还行,算是懂得怜香惜玉了。” 望月楼所有奴婢都露出古怪的神色,但没人说话,俱是低下头去。 谢昭昭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深吸口气,摆摆手。 香桂带着人退了下去。 谢长渊挑眉:“要说正事了?” “对。”谢昭昭淡道:“你昨晚的确挨打了,但不是我打的。” “……” 谢长渊一怔,“什么?那是哪个打的?” 除了谢昭昭,府上的婢女还对他的脸动手?怎么可能? “陈家小姐。”谢昭昭在谢长渊陡然瞪大的眼神之下,慢条斯理地说:“陈书兰姑娘。” “什——”谢长渊失语片刻,“你在唬我?陈书兰怎么可能在我们府上?” “她前两日就递了帖子要来探我的病,昨天午后来的,一直待到晚膳结束才离开。”谢昭昭缓缓说:“就在门前要上车的时候,你回来了。” “并且还把她撞倒了。” 谢昭昭又说:“撞的有点厉害,她应该是受了伤,可我送了伤药去,被婉拒了。” 谢长渊:“……” 望月楼内陷入沉默。 谢长渊似乎是不可置信,但在谢昭昭那明显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和眼神之下,又不得不信。 他烦躁地搔了搔头,“她不是你情敌么?没事跑来我家转悠什么?真麻烦……那现在怎么办?” “她来者是客,却在我们府上受了惊还受了伤,自然不能就这么简单算了。”谢昭昭说道:“赔礼道歉是要的吧。” 谢长渊叹气:“好像是,那就备点礼物吧,我去。” “礼物早上就交代人准备好了。”谢昭昭说道:“帖子也递出去了,明日一早过去。” “知道了。” 谢长渊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你随我一起……毕竟人家的女子,这事情闹开了对人家不好,你帮我出面,外人瞧着便是我作陪。”bigétν “当然。” 谢昭昭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有件事情她着实好奇。 “五哥,咱们入京这么多年,我从没见你喝醉过,昨晚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借酒消愁去了?”谢昭昭问。 “没有——”谢长渊一挥手,“不过是和陆大人斗酒,那厮狡诈,故意将我灌醉了而已,我能有什么伤心事?我每天高兴着呢。” 谢昭昭微调眉梢。 别看谢长渊说的洒脱,但神色恹恹,想来也并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吧。 只是谢长渊明显不打算多说,谢昭昭便也没追问。 …… 第二日一早,兄妹两人一起前往陈家别馆。 当晚那“砰”的一声,是陈书兰撞到了后脑勺。 撞的还挺厉害。 晚上回来上了药后,陈书兰便觉得晕晕乎乎,到今早才勉强恢复一些精神。 听刘嬷嬷禀报,谢昭昭和谢长渊到了,陈书兰还没吭声,婢女铃兰便哼了一声,“他还敢来?” “圣京城那么多的王孙公子,他那般眠花宿柳还醉酒回家的真是独一份。” “而且谢家前不久才办了丧事吧?虽说死的是二房的夫人,但到底说来也是长辈,他竟然这样毫不顾忌,简直是……” “好了。” 陈书兰淡淡说:“把谢姑娘请进来吧。” “是。” 一边话少的青苔福了福身退下去,没一会儿带着谢昭昭到了厢房中来。 谢昭昭一见陈书兰头上捆着白色纱带,后脑那处还有些血色,忍不住歉疚起来,“伤势怎么样?”biqμgètν “还好。”陈书兰,招呼谢昭昭坐下,“疼了一阵子,晕了一阵子,现在好多了。” “那晚回来就昏昏沉沉的,便睡了过去,你送药来,底下人没得我准许便退回去,我已经罚了她们了,你不要介怀。” 谢昭昭说“当然”,又问:“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没什么大碍。” 谢昭昭打量了她的脸色一会儿,说道:“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谢姑娘懂得治伤?” “不算太懂,了解一些。”谢昭昭温言说:“这事儿实在是抱歉的很,看一看也好安心……当然,陈姑娘如果不愿意,我——” “那就劳烦谢姑娘了。” 第196章 家书 陈书兰招来嬷嬷要帮忙拆头上的白纱带。 谢昭昭说“不用”,小心翼翼地亲手拆了。 当看到后脑上那一块指甲盖那么大的血痂时,谢昭昭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后又检查了陈书兰的脉搏,确定果然并没有什么大碍,谢昭昭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陈书兰惊讶道:“没想到谢姑娘竟然还懂医。” “闲来无事学了点皮毛。” 到底陈书兰也是通情理的人,谢昭昭真诚致歉,还奉上厚礼,陈书兰便也一笑而过,这事便算过去了。 送走谢昭昭之后,陈书兰刚要打算歇息,刘嬷嬷从外面捡来,手中握着一封信。 只一瞧那信封,陈书兰的神色就冷了起来,不见半分方才和谢昭昭说话时的轻松。 “这是老爷的家书。” 刘嬷嬷硬着头皮上前,把信呈到陈书兰面前,“小姐过目。” 陈书兰转身便躺下去,如同没有听到一般。 刘嬷嬷立在床前,暗暗叹息着把信收了回来。 等陈书兰小睡了一会儿起身,刘嬷嬷再次把信递上来,“小姐看看吧,没准有什么要紧事……” 陈书兰心中烦躁。 但看刘嬷嬷头上也裹着白纱布,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心中又有些歉疚。 她那晚砸伤刘嬷嬷下手不轻。 这都好几日过去了,刘嬷嬷既没询问原因,也没有任何过多的反应。 刘嬷嬷到底是她乳母,她又怎能将对旁人的气撒在她身上? 该她受的,逃不掉。 陈书兰苦笑一声,把信接过来,看完又面无表情地丢在火盆里烧掉。 “小姐?”刘嬷嬷欲言又止,“那信上……” “我爹要来京城了。”陈书兰神色刻板地说:“过年就到。” …… 谢昭昭和谢长渊离府坐了马车。bigétν 谢长渊问起道歉情况如何。 谢昭昭说:“陈姑娘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一般见识,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那就好。”谢长渊舒了口气,“那就好啊。” “五哥以后可不能再喝的那般酩酊大醉。”谢昭昭眉心微拧,“如今多事之秋,你喝醉了若是被旁人做文章,那可怎么好?” “对。” 谢长渊点头,慎重道:“那日是我大意,以后不会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谢长渊忽然说:“想当初,云祁那厮信誓旦旦和我说,年底必定娶你。” “如今都快腊八了,眨眼就要过年,我瞧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恐怕难了。” 谢昭昭没说话,顺着马车车窗缝隙看着外面。 “喂。”谢长渊扯了扯谢昭昭衣袖,“这事儿你怎么想的?” “不怎么想。”谢昭昭淡淡说:“他的婚事他自己很难做主,要圣上和太子松口才行。” “而圣上那里,别说我使不上劲,就是父亲在京城,恐怕也不敢随意谋这件事情。” “这倒是。” 谢长渊皱眉:“圣上明明属意陈小姐,你如果这个时候跳出来非要和云祁一起,那圣上的怒火就会落到你身上。” “你恐怕什么都不做,圣上和太子都对你心有不满。” “随便。”谢昭昭无所谓道:“反正不满也不是这一日两日了,说不准以后还要不满更多时日。” 谢长渊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这都是云祁前几年太任性,搞得现在没法收场,他任性折腾出来的局面,也得他自己来收拾烂摊子。” 谢昭昭没说什么,心中想着那一日和云祁在清风楼看到梁王。 想来云祁对这件事情心中有数。 只是到如今都没有什么动静,今日谢长渊还提起来,谢昭昭便也有点忧虑。 是否不顺? 正好走了一半路,谢长渊嚷嚷着要下车去会友。 谢昭昭把他放下,索性让人将马车驾到妙善堂去。 今日妙善堂内有几个病人,谢昭昭等了会儿,病人都离去后,才到门前下车。 伙计一瞧是她来了,赶忙迎上前来:“七小姐来了,怎么也没提前传信……” “走到附近正好无事,便过来瞧瞧。” 谢昭昭随着他到了后堂,“殿下今日忙么?什么时候回来?”“今日倒是没去京郊玄甲军营,陪着太子爷在中书省呢,具体何时回来小人也不好说。” “哦。” 谢昭昭点点头,“那我在附近逛逛,晚些再过来。” 离开妙善堂后,谢昭昭便在附近走动了一下。 如今大冷的天,外面其实没什么可转的,走了一圈儿,索性就到苏府去找谢嘉嘉闲聊。 她来的突然,进府的时候正巧碰上苏向阳出府。 苏向阳的脸色极为难看,瞧见谢昭昭时神色更加阴沉。 他素来对谢昭昭是和善而客气的,如今这番表情却是头一遭。 谢昭昭沉吟片刻,唤了一声“姐夫”。 苏向阳僵硬地应了,也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昭昭瞧了他背影一眼。 “三姑爷是不是和三小姐吵架了?”香桂迟疑:“那咱们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进去瞧瞧吧。” 谢昭昭想了想,便带着香桂和香蓉一路到了谢嘉嘉的院子前。 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孩子的哭声,谢昭昭脚下禁不住加快了速度。 待进到屋内,却是嬷嬷和乳母抱着孩子哄着,谢嘉嘉不见人影。 “夫人方才被老爷请到书房去了。”有婢女解释道:“小小姐一直哭个不停。” “我来。” 谢昭昭把孩子接过来,笨拙又小心地轻轻拍着,小孩子竟然逐渐安静下来,趴在谢昭昭肩上睡着了。 一屋子的下人都松了口气。 “三小姐?” 就在这时,香桂低喊了一声,“小姐,三小姐回来了。” 谢昭昭回头时,谢嘉嘉正好跨步进屋。 谢昭昭把孩子交给乳母抱下去睡觉,转到谢嘉嘉身边去,“姐姐。” 谢嘉嘉抬眸,姐妹二人视线一对。 谢昭昭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很复杂,但并不是苏向阳那般阴沉。 “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谢嘉嘉转身走进里间,一路挥手让人都退出去。 谢昭昭心里咯噔一下,也随着进去。 她刚在桌边落座,就听谢嘉嘉说:“沉鱼是不是你杀的?” 第197章 龃龉 谢昭昭沉默了,也瞬间就明白方才为何苏向阳看她的视线那般阴沉。 “是你。” 谢嘉嘉语气转为肯定,“你怎么能杀她?” 谢昭昭说:“她差点害了你和孩子的性命。” “我知道。”谢嘉嘉皱眉说道:“沉鱼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她是不是有罪,是不是该死,不该是你做决定,而是送官府由律法判决。” 谢昭昭沉默片刻后淡笑一声,“姐姐怕是忘了,我自小游走于战场之上,杀过不知多少敌人匪宼。” “沉鱼和我来说,与那些敌人匪宼并无区别,她要害我家人,我便取她性命,如此而已。” 谢嘉嘉拧起眉头,“你战场杀敌和这个不一样,沉鱼只是百姓,就算她该死,也不该由你随意处决。” “是么?”谢昭昭垂眸,笑意更深,“好吧。” 谢嘉嘉瞧她这样神色,原就不好的脸色也变得更为难看,“你——” “姐姐。” 谢昭昭打断她,“我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姐姐了,告辞。” 话落,谢昭昭转身离去。 经过谢嘉嘉身边的时候还面带微笑,客气体面,仿佛和谢嘉嘉方才不曾争辩过。 谢嘉嘉看着打起的帘子落下,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想起方才苏向阳咄咄逼人的质问,那一句句“沉鱼何辜”,谢嘉嘉眸中露出一抹极其淡薄的苦笑。 原以为就这么各过各的,互不干涉相敬如宾也就是了。 却不想横生枝节,弄成现在这副样子。 真是……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男人,都是狗东西。 一不小心就成了烦恼的根源。 就不该成亲! …… 离开苏府,谢昭昭坐上马车,却是全没了一开始的好心情。bigétν 香桂小声问:“咱们还是去妙善堂么?” “不去。” 谢昭昭说道:“回家吧。” “好。” 香桂朝着外面的车夫吩咐一声,回头时见谢昭昭托着腮,顺着车窗缝隙看外面。 虽然面色平静,但眉宇之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香桂看在眼中,忍不住为自家小姐不平,“当初沉鱼买通大夫谋害三小姐和小小姐,场面那么危急,要不是小姐反应够快,如今都不知怎样。” “那沉鱼更是贼心不死,脑筋动到三姑爷身上去……如果她不找死,小姐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如今三小姐倒拿这件事情来指责小姐,实在——” 谢昭昭皱了皱眉。 香桂抿唇住了口,拎起一旁炉子上烧开的水,给谢昭昭煮茶。 之后车内安静,除了煮茶的声音,主仆二人谁都没再说什么。 待到茶煮好了之后,香桂送到谢昭昭面前去。 谢昭昭接过后随手放在一边,并没有用的意思。 香桂瞧着,唇瓣开合了片刻,竟也不知说什么好,便暗叹一声沉默下去。 过了约莫两刻钟,谢昭昭回到自己的望月楼,便翻看医书,练习扎铜人。 一切如同平时在家中一般模样。 倒是香桂和香蓉几个谨小慎微地照看着。 想劝又不敢劝的模样惹的谢昭昭无奈失笑。 “你们不必这样小心翼翼。” 谢昭昭捏着一根金针,“我还不至于为这点事情便闷在心里,难受的不能自抑。” 香桂犹豫地说:“可小姐和三小姐最近这大半年感情那么好,今日闹了不愉快,小姐也一直不说话——” 她们很难不多想。 “不舒服是有一点。”谢昭昭垂眸,“但并不太多……我在琢磨旁的事情。”biqμgètν “什么旁的?” “苏向阳是怎么知道的。”谢昭昭把金针扎进铜人穴位之中,“他知道了之后,又会做什么。” 香桂一怔,“姑爷应该是查到了什么……但是当初也是沉鱼自己找死,而且他应该没有证据,也不能做什么吧?” “这可不好说。” 谢昭昭淡淡道:“他自己或许未见得想做点什么,但旁人若是借机挑拨,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旁人?” 这一次谢昭昭没有说什么。 所谓旁人,自然是那些见不得谢家好,想踩上一脚的人。 比如梁王。 还比如那个如今被梁王折腾的周王。 这些自然只是她的猜测。 “红袖。”谢昭昭呼唤一声,“你最近这几日盯着点苏向阳那边,有任何异动都要禀报。” “奴婢明白。” 红袖应声之后利落地退了下去。 刚走片刻,望月楼外又响起一串脚步声。 香桂回头,却是红袖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云祁。 香桂连忙呼唤:“小姐,殿下——” “嗯?” 谢昭昭回过头,诧异一瞬,“你怎么过来了?” “回府之后妙善堂那边传了话来,说你寻我。”云祁撩袍进来,眉眼带笑:“怎么也没多等等我便回来了?” “……” 谢昭昭放下金针,一边招呼云祁,一边示意香桂她们准备茶水点心,“想着你可能要忙到很晚,就先回来了,坐。” “不坐了。”云祁却说道:“我想带你去个地方看热闹。” “什么地方?” “要出城到京郊去,你去了便知道了。”云祁拎过屏风上挂着的斗篷往谢昭昭身上罩,“这就走吧,迟了要看不到了。” 谢昭昭被他半拖半拉着出了门。 出城的时候两人坐在马车上。 云祁与谢昭昭说起一些杂事,谢昭昭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声音淡淡,兴致不高。 云祁垂眸片刻,忽而问:“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不是。” 云祁却似是没听到谢昭昭回应,大方地张开怀抱说:“这车上没地方让你靠着歇息,我便吃亏一点给你充当靠垫吧,来。” 谢昭昭懒懒道:“你这是靠垫成了精。” 云祁认真道:“只为谢姐姐成精。” “……” 谢昭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油嘴滑舌。” “与旁人自然要端着点,否则没有威严,岂不是镇不住他们?”云祁凑近些许,笑声爽朗,“与你却没有那么多的束缚。” “我想如何便如何。” 谢昭昭在他幽暗深邃的眸子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脸。 就这般对视片刻,她忽而一笑,心中那点不适也散了个干净。 又见他神色玩笑之中带着点点执拗,倒是满满的少年气息。 谢昭昭忍不住抬手去捏他脸颊。 第198章 少年 “不许。” 云祁一把将她手腕抓住,“不可以。” 谢昭昭挑眉:“为何?” “我可不是你的小玩意儿。”云祁笑意浅浅:“容不得你上手戏耍折腾。” 谢昭昭默了默,眼神悠悠,“那你是我的什么?”biqμgètν “这个问题等过段时间我好好回答你。” 云祁淡笑一声,把谢昭昭的手放回她膝头,又从怀中掏出个小玩意儿递给她,“要到清净峰去,路途有些远,要是无聊玩会儿这个。” “这玩意儿倒是稀奇。”谢昭昭挑了挑眉。 他给的是个错金银镶的骰子,外观看来十分精巧。 每一面有不同的数字,并且是可以活动。 “上次陆汉秋给的。” 云祁按了下骰子上面的“一”,那一块下陷,两边朝中间组合出了一个微笑的人脸图样。 他又按那个笑脸,笑脸下陷,成了哭脸。 “如何?”云祁说:“你玩玩试试。” 谢昭昭来了兴致,转动骰子,也不断按压那些数字。 就这个小玩意儿,竟然便玩了大半个时辰。 “陆大人从何处得来的这东西?”谢昭昭好奇道:“我还是第一次见。” “说是有人提起这种东西,他找匠人做的。”云祁从写昭昭手上把骰子拿过去把玩,“只做成了这一个,先送来让我找找乐子。” “东西的确是新奇。”谢昭昭笑说:“陆大人倒是个妙人。” 云祁的手一顿,“妙吗?” “他官场得意,风月场潇洒,还有心思琢磨这些小东西——”谢昭昭一手托腮,一手拨动那骰子,“怎么算不上妙人呢?” “改明儿有时间要认识认识他。” 云祁低头也瞧了那骰子一眼,随手一挥。 谢昭昭只听啪嗒一声,车窗开了一下又合上的功夫,云祁手上空空如也。 “你扔了?”谢昭昭错愕,“这是干什么?” “想扔就扔。” 谢昭昭无语片刻。 又见云祁身体往后舒展,靠着车壁闭上眼睛,一副要养神不打算多说的模样。 谢昭昭暗道一声“莫名其妙”。 有心想数落他两句,又觉得为那个小玩意儿没什么必要,索性也别开脸懒得去理他。 马车摇摇晃晃的,车内又那么安静,不一会儿谢昭昭便被摇的困倦起来,身子也微微摇晃,眼皮打架。 在谢昭昭困倦地要往一旁栽的时候,一只大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谢昭昭的脑袋。 原本闭目养神的云祁坐起身子,顺着马车摇晃的节奏,极其缓慢地扶着谢昭昭,让她仰靠在了自己的膝头,还将自己的外袍拉起,盖在她的身上。 袍摆之下有个黑漆漆圆鼓鼓的东西滚了两下。 云祁瞥了一眼,随手一挥,拨到了角落去。 …… 谢昭昭迷迷糊糊间只觉肩膀有些冷,便朝着面前热源贴上去。 隐约听到一声清淡浅笑,她慢慢睁开眼,怔愣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整张脸埋在云祁腹间。 “醒了?”云祁的声音低沉悦耳,笑意浅淡。 “……”谢昭昭坐起身来,“我怎么睡着了?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已经到清净峰了。”云祁将马车车窗开了一点点缝隙:“我们在山下,山上有个清净寺。” “你说看热闹——”谢昭昭瞧着漆黑夜色之中,山腰那点点灯火,“莫非就是那个清净寺的热闹?” 她回头:“一个寺庙,会有什么热闹?” “等着看便是。” 云祁淡淡说着,拎过一个食盒来:“先吃点东西吧,还要一会儿。” 谢昭昭这一日基本是没好好吃东西,现在着实是有些饿了,也不多说什么,拎过食盒,一边吃着糕点一边也给云祁递了两块。bigétν 云祁慢吞吞地接了,察觉马车车窗缝隙吹入阵阵山风,他又随手拎起一旁自己的大氅,搭在谢昭昭肩头。 “山上——”谢昭昭低声猜测:“那热闹莫非是和梁王有关系?” “有一点,不完全是。”云祁淡道:“山上这个是旁人。” “什么人?” 谢昭昭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的山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谢昭昭一怔,看来这就是热闹了? “给。” 云祁递给谢昭昭一个瞭望镜, 谢昭昭立即搭在眼睛上朝远处瞧去,粗略估计这队人马起码有五十以上,点着火把朝这边飞奔而来。 火光之间,谢昭昭看清楚了这队人马的衣服,脱口道:“是大理寺的人!” “嗯。”云祁点点头,“想在这马车里远远看看,还是过去仔细瞧瞧?” “当然是过去。” 谢昭昭丢下瞭望镜直接下车,“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云祁一笑,“那行。” 两人一起下车,沿着山间小道,倒是比那一队人马更快赶到清净寺旁。 云祁牵着谢昭昭手腕,轻轻一跃,二人落于寺旁一棵大树之上。 山下的马蹄声实在是太大,惊动了寺中的人。 此时寺庙后方禅院内人影绰绰,像是要逃离。 谢昭昭眉心微动,“安排人手了吗?” “当然。” 云祁这边话音落下,暗夜里便有数条人影飞掠而出,将那禅院之中企图逃离的人堵了回去。 大理寺的差役片刻功夫已经停在清净寺前,大力砸门。 “大理寺办差,速速开门!” 寺庙内的和尚瑟瑟发抖,不知要不要上前去开。 门外差役喝道:“撞开!” 轰隆数声之后,山庙的木门咔嚓一声裂成几瓣,砰一声跌到了寺内。 一群身裹劲装的大理寺差役冲了进去,将一个身穿青灰色僧袍的中年男子拿下。 火光之中,那男子急怒,脸色铁青:“岂有此理,我乃平章侯,你们竟敢拿我?” 那为首的差役头领轻蔑冷笑:“你唬谁呢?平章侯该在冀北驻扎,怎么可能到这京城地界?” “就是!”另有人嘲讽道:“你这泼皮无赖如果是平章侯,我都能做中山王了!竟敢冒充平章侯招摇撞骗,简直是找死!” “放肆!” 中年男子脸色更是难看,言辞之间极有威势,“叫陆汉秋来见我!”ъitv “我家大人哪是你想见就见的?”差役头领喝道:“带走!” 头领一声令下,其余差役立即拖着那中年男子往外走。 男子几个护卫也被拿下,喊叫道:“我家主子真的是平章侯,真的——” 岂料那些差役根本不为所动,用破布堵上那些人的嘴,便将他们拖死狗一般拖上了门口囚车,拉着往京城去了。 第199章 父女 树上的谢昭昭傻眼片刻,“竟是中山王长子偷偷入了京城!” “他入京已有半月有余了。”云祁淡淡说道:“我那三皇叔隔几日出京狩猎,便是把他这里当了猎场。” “原来如此。” 谢昭昭神色沉了沉。 这平章侯不是别人,正是陈书兰的亲生父亲,陈志缘。 因为中山王陈献是功勋卓著的开国功臣,为大秦开疆扩土,驻守边防多年,宣武皇帝感念他劳苦功高,所以另封他的长子为平章侯。 这本是无上的荣耀。 但陈志缘既做了平章侯,自然就无缘中山王这个爵位。 根据谢昭昭前世的了解,中山王似乎有意把爵位传给次子陈志冀。 平章侯这个名头,哪里能比得上中山王的名号响亮。 如此一来,也怪不得平章侯偷偷入京,还和梁王暗中有了首尾。ъitv “你打算怎么办?”谢昭昭回眸问云祁,“他既然入京半月有余,想必已经和梁王达成了合作,大理寺关不了他几天的。” “等他一出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无妨。” 云祁淡笑,眸中波澜不兴,“见招拆招。” 谢昭昭瞧他神色淡然之间带着几分胸有成竹,不禁稍稍松了口气。 等那大理寺的差役走远,云祁带着谢昭昭回到马车上,一路送了她回凉国公府。 下车分开的时候,云祁叫住谢昭昭,“给你。” 有个什么东西丢过来,谢昭昭反射性地一接,却是那错金银镶的骰子。 “走了。” 云祁朝着谢昭昭眨了一下眼睛,退回了马车上。 谢昭昭看看那骰子,又看看云祁那远去的马车,哭笑不得道:“这臭小子!” 还以为他丢了! …… 虽云祁说的胸有成竹,但谢昭昭总怕出点意外。 因此回到望月楼后,就吩咐雷兴留意梁王府以及陈家别馆的动向。 梁王府那边听闻清净寺出事,立即便活动了起来。 第二日不过午后,就有人将平章侯陈志缘从大理寺牢房之中接了出来,送往陈家别馆。 “那陈家别馆的人好像很惊讶。”雷兴回道:“看起来他们并不知道平章侯入京的事情。” “哦。” 谢昭昭点点头,“平章侯前来和梁王密谋,自然不会让太多人知道,不过梁王也果然是势强人胆大,竟敢直接把平章侯从牢房之中弄出来。” “当今圣上帝王心术登峰造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京城和各方之事都盯得紧。” “想必梁王救人这事也瞒不过皇上。” 就算梁王暂时瞒得过,云祁还在宫中走动,又怎么会叫他瞒住? 如今中山王带着次子陈志冀在北疆练兵,陈志缘本该坐镇冀北,不该来到京城。 还和梁王暗中联络。 这样的明目张胆,宣武皇帝若是不猜忌陈家又怎么可能? 谢昭昭垂眸淡笑:“没有了周王劝着些,如今梁王做事是越来越不顾首尾了。” …… 陈家别馆,平章侯陈志缘梳洗一番之后叫陈书兰来说话。 陈书兰头上还带着白纱布,脸色憔悴的很,进到书房之后朝着陈志缘行礼,态度恭敬却也疏离:“父亲。” “怎么瘦成这样?” 陈志缘脸色极为难看。 毕竟,堂堂侯爷,被大理寺的差役满口侮辱,拖来拉去,还关在监牢之中,简直是毕生奇耻大辱,他现在怎能有什么好脸色? 陈书兰淡淡说:“也没瘦多少。” 一旁的刘嬷嬷低声回:“小姐自从来到京城之后,吃的喝的都不合口味,免不得瘦了一些,侯爷放心,老奴一定好好照看小姐。”bigétν “过不了几日,她便能和以前在冀北时一样了。” “嗯。”陈志缘点点头,又瞧陈书兰弱柳扶风,似乎一吹就倒的模样,忍不住拧起眉头:“当今圣上年轻时纵横天下,素来喜欢能文能武的女子。” “你这样的毫无精神,若圣上看到了,不但惹他心烦,还会丢了我冀北中山王府的脸面。” 屋中下人顿时屏住呼吸,不敢出气。 陈书兰低着头:“父亲说的是,女儿以后会注意的。” 陈志缘听她声音有气无力,眉心一瞬间皱的更紧。 “侯爷,车辇准备好了。”长随停在门前禀报。 陈志缘收回落在陈书兰身上的视线,起身往外之前丢下一句话,“好好修养,别病病歪歪的。” 他离开时,陈书兰福身恭送。 等他走后,陈书兰面无表情地转身回房。 陈志缘的话对她而言似如过耳风,听不听得进去看她心情。 她现在没有心情,自然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刘嬷嬷带着青苔和铃兰跟在陈书兰身后,一个个的噤若寒蝉,也为自家小姐叹息。 这样好的人儿,遇上一个不把她放在心上,只记挂家族脸面,朝中利益的父亲。 生在这样大贵之家的陈书兰,也未见得真是幸运。 …… 陈志缘一路进宫,前往御书房拜见宣武皇帝。 跪下去第一瞬,先是连连告罪,声称自己进京之事没有事先禀报圣上,实在是大罪。 宣武皇帝朗笑一声,亲自前来将他扶起,“朕正念叨着你何时进京,你这便来了,说来我们君臣心有灵犀,何罪之有啊?” 他叫人给陈志缘赐座,与陈志缘聊起冀北之事,以及中山王的身体。 一来二去之间相谈甚欢。 陈志缘仔细观察着宣武皇帝的容色,确定他当真不曾生气,心底才稍稍安了安。 闲谈了两刻钟,有太监奏报,太子前来面圣。 宣武皇帝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谈话,吩咐大太监李德胜赏赐了平章侯许多东西,遣退平章侯。 陈志缘退出去的时候,在御书房外遇到了太子,又是一番寒暄见礼。 待到陈志缘离开,太子进到御书房时,宣武皇帝脸上已经全没了笑意。 他叹息一声道:“中山王一生戎马,性情直率,却不知为何生了个这样心机深沉的儿子。” “父皇是说他和三皇弟之事?”太子问道。 “你也知道了?”宣武皇帝挑了挑花白的眉毛,“京城半年,老三还是没认清形势,还是这般的不安分啊。” 第200章 恶犬 太子顿了顿,也是暗叹一声,“人心逐利,再所难免。” 宣武皇帝皱眉看着御桌上的麒麟镇纸。 当初分封儿子们驻守边关,是为了保证边疆稳固,如今却隐隐有藩王做大之势。 梁王之野心,他做父皇的看的清楚明白。 边境其余藩王也未必没有梁王那份心,只是如今抱持观望态度。 宣武皇帝纵横天下,自知遇到这等不安分的事情,杀一儆百是为最佳手段。 但梁王再怎么放肆,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已过花甲之年,膝下儿子颇多,但孙子辈却是人丁单薄。 这也让年迈的宣武皇帝狠不下心举起屠刀。 唯恐他宾天之后,四境不稳,这些年宣武皇帝不断给太子放权,加强和稳固太子在朝中地位,也为云祁选定了中山王那门亲事。 但云祁闹了五年不得消停。 到如今,中山王的长子倒和梁王搭上了。 宣武皇帝眸中神色变幻,不多时冷笑一声,“朕倒要看看,还能唱出什么戏码来。” …… 眨眼就到了腊八。 宣武皇帝下令大宴群臣,王侯贵族和文武百官都可带家眷入宫赴宴。 谢昭昭因为家人不在京中,也不爱凑这个热闹,本来是不太想去,但却不想宫中贤妃竟然专门发了个帖子给她,还送了赴宴的衣裙过来。 谢昭昭自然不能拒绝贤妃,只好准备。 到腊八那日一早,便穿戴装扮整齐,往皇宫方向去。 因为赴宴只能带一个贴身婢女,谢昭昭选了沉稳且身手不错的红袖跟着自己。 一路上,谢昭昭安静坐着,红袖也静静陪伴,并不闲聊。 到宫门前下马车的时候,此处已经有其余的官眷马车停在此处。 如今谢家全家被贬,只一个谢昭昭在京城待着。 二房嫁到梁王府的侧妃病死,二房夫人也暴毙。 有些人便觉得谢家略微有些晦气了。 但又因为谢昭昭救太子有功,照了面不得不上来寒暄一两句,立即又退避三舍。 倒不像上次赏菊宴那样,言辞挑衅眼神奚落。谢昭昭也不喜欢和她们装模作样,如此是求之不得。 “谢姐姐!”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软呼唤,谢昭昭回过头,见云瑶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粉嫩,双颊泛着点点红晕,小跑着到谢昭昭面前来。 “我那日问祁哥哥你会不会来,他没理我,我还以为不会呢。” 云瑶笑眯眯地说:“没想到你却是来了,真好,咱们这就入宫吧。” “好。” 谢昭昭笑着应了一声,便和她一起往前走。 云瑶如今不过刚刚及笄,性子活泼的很,一路上都叽叽喳喳,小麻雀一样和谢昭昭说这个那个。 因为先前是接了贤妃的帖子,而且赴宴的衣裳也是贤妃所赠,所以入宫之后,谢昭昭要先前往贤妃宫中谢恩,后来才到宴会那边去。 云瑶闻言“啊”了一声,“那谢姐姐去吧,我自己先过去。” “好。” 两人在宫道上分开,谢昭昭前往贤妃宫中拜见。 贤妃的人便如同这封号一般贤良温婉,见着谢昭昭之后拉着她闲聊了几句。 说起谢星辰和窦氏,贤妃语气略冷,“想当初你和她来见本宫,瞧着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没想到福缘浅薄,眨眼就香消玉殒了。” “也怪她自己不走正道。” 贤妃和于氏也是相交多年,自然对谢家的家事知之甚深,摇头叹息又道:“二房仗着你爹爹享尽了荣华富贵,却偏偏不知足,在背地里做了那些个小动作。” “如今也算是咎由自取。” 谢昭昭并不多言,只说:“凡事有因果,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不错。” 贤妃点点头,含笑打量了谢昭昭一会儿,柔声说道:“这身衣裳你穿起来真是漂亮。”biqμgètν “还要多谢贤妃娘娘赏赐。” “又说这样的客气话。” 贤妃帮谢昭昭扶了扶头上发钗,好奇道:“怎么没戴上次赏菊宴的那套琉璃珍珠头面?那头面和这衣裳很是相配呢。” 谢昭昭暗道,还不是那头面太过招摇,如今局势不定,她自然是不能招摇的。 “来。” 贤妃也似随口一问,不需要谢昭昭回答。 她牵着谢昭昭到了镜台前坐下,从妆奁之中挑了个错金彩珠花型的珠花,别在谢昭昭发髻之上。 “你喜爱珍珠。”贤妃一边给谢昭昭整理发髻,一边柔声说道:“这珠花虽然是个小东西,但做的别致,本宫前面见着,便想着你戴起来定然好看。” 贤妃待她素来温柔贴心,谢昭昭也没太多的拘谨。 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珠花便如同贤妃所说,看着小,但的确是做的别致精巧,戴在发髻之间,颇有些画龙点睛的意思。bigétν 谢昭昭与贤妃谢了恩,又闲聊了一会儿,才陪着贤妃离开寝宫,前往宴会。 如今宁妃还卧病在床,六宫事务以贤妃为尊。 一路过去,那些宫人们都十分的恭敬。 谢昭昭不由想起,前世她魂魄跟在云祁身边,见他扶持了平王登基。 平王便是贤妃的儿子,是皇十四子,早年去外面游学了,如今似乎有两年没回来了。 也不知今生—— “该死的贱人,将军,给我咬死她!”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娇嫩稚气的厉喝,隐约之间还有狗吠和惊叫。 “谁在前面喧闹?” 贤妃的太监和宫女立刻护在她身前。 谢昭昭却是面色微变,提起裙摆快步朝前跑去。 待到上了抄手游廊,她远远看到云瑶白着脸在前奔跑,身后追着一只长毛獒犬。 云瑶身边的两个婢女都倒在不远处,被两个婆子按着。 有一个脸上有爪印,另外一个身上衣裙好几处破损,还渗出血痕。 “谢——”云瑶看到谢昭昭,立即哭着喊了一声。 那獒犬在这时朝着云瑶扑过去。 谢昭昭来不及多想,快速上前将云瑶拉到自己身后,一脚踢在那獒犬头部。 獒犬“呜嗷”一声飞出去。 砰! 它重重落到了两丈远处,翻腾了两下没爬起来,彻底没了动静。 谢昭昭回头问:“你有没有受伤?” 云瑶流着眼泪不断摇头,“我没有,可是采桑和槐叶她们——” 第201章 医士 “别怕。”谢昭昭拍了拍云瑶的肩膀,把她交给红袖,转身看向那两个押着云瑶婢女的婆子,“你们不是宫中的嬷嬷竟敢在宫里动粗?” 而那两个婆子眼神呆滞地瞧着躺在地上不动分毫的獒犬,脸色都白了。 这可是云姗郡主的爱犬! 谢昭昭竟然打死了它! “将军——” 就在这时,一道粉嫩的人影风一样地扑过去,抱着那獒犬焦急呼喊起来。 獒犬身上的血迹瞬间染红了她那一身嫩粉衣衫。 少女连喊了几声“将军”后,竟忽然倒在地上,四肢抽搐起来,而且眼睛翻白,口吐白沫,口中还时不时伴随着怪叫。 谢昭昭怔了一瞬。 她前世见过谢星辰那儿子楚赫发病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这云姗是羊角风发作了?ъitv 贤妃走的慢,过来正要查看,便瞧见这副场景,立即让人把云姗抬走,并且派人去请太医。 云姗带的婆子和婢女不敢多话,深怕云姗有个三长两短被梁王问罪,一个个如临大敌,赶紧护着云姗走了。 先前被压住的两个婢女采桑和槐叶挣扎着爬起,回到云瑶身边,“郡主您没事吧?” “没……” 云瑶显然是被云姗病情发作的样子吓到了,唇瓣开开合合半晌,“我就是看了她一眼,她说我不能和她穿一样的颜色。” “她要我把衣裳脱下来,否则就要我好看。” “采桑和槐叶护了我一下,她就不由分说地放了狗——” 贤妃瞧了瞧两个婢女的脸,沉声说:“小李子,快带她们两个去看看伤。” “是。” 太监应了一声,立即示意后面的人扶着采桑和槐叶退下了。 贤妃又瞧了不远处那没了气息的獒犬一眼,皱眉说:“清理一下。” 云瑶捏着谢昭昭的衣裳抖的厉害,发髻有些散乱,眼角泪花闪烁,一张小脸白的跟纸一样。 贤妃温声说:“瑶儿想来是受了惊吓,这样吧昭昭,你带她到附近的玉芙阁去,稍微休息安抚一下,本宫先去前面暖阁。” “好。” 谢昭昭点点头:“娘娘先过去,她交给我便是。” 贤妃主持六宫事务,如今这腊八宴进宫的女眷都以贤妃为尊,她自然要快些到场,不然不太妥当。 谢昭昭捏着云瑶的手,带她走了两步,就发觉她扭了脚。 红袖立即上前把她背了起来。 旁边的小太监瞧见了,机灵地跑去请太医。 到了玉芙阁,云瑶才稍微回了回神,担忧地问道:“谢姐姐,采桑和槐叶两个都受了伤……被狗抓了没事吧?” “应该没事。” 谢昭昭想起看过的医书药典,被狗咬了可能会得疯犬病,被抓了的没有过记录。 “我帮你看看扭伤。”谢昭昭把裙摆理了理,就要蹲下身去,院子里忽然传来小太监气喘的声音,“太医、太医来了!” 谢昭昭回头朝外看,见那小太监身后跟着个面皮白净稚嫩的年轻人,背着很夸张的大药箱。 年轻人一身绿色官袍,应该是刚入太医院的八品医士。 “这位是陆太医!”小太监介绍道:“今日宫中忙,其他太医都过不来,不过七小姐和郡主放心,别看他是今年刚入的太医院,但医术真的很好。” “嗯。”谢昭昭点点头。ъitv 这人她是认得的,自然也没什么可怀疑的,“你帮郡主看看吧,她扭伤了。” “好的。” 陆太医背着箱子上前来,半蹲在云瑶身前。 云瑶咬着唇,有些紧张,捏住谢昭昭衣袖。 谢昭昭往前走了两步扶着她。 云瑶刚要把整张脸埋到谢昭昭身前去,就猛地倒抽了口气,“痛!” “痛是好事。”陆太医淡淡说:“没有伤到筋骨,只需用药酒推一推经络,歇息几日就好。不过最近不能走动了。” “我带了药酒。” 陆太医低头把箱子里的白瓷瓶子拿出来。 瓶塞一拔,一股酒香药香混合的气息飘散而出。 云瑶有些呆:“现在就要推?” “是。” 陆太医把瓶子放在一边,往下卷云瑶罗袜,“若拖了时间再来推,恐怕疼的厉害。” 云瑶忍不住往后缩脚,看着谢昭昭说:“谢姐姐,我想要个医女。”biqμgètν 谢昭昭还没说话,陆太医就说:“今日宫宴,太医院在宫中的人手都很忙,医女应是过不来的。” “郡主放心,微臣虽年岁轻,但医术还算过得去,不会让郡主的腿脚留下任何问题。” 谢昭昭知他医术高明,说的也都是事实,便揉了揉云瑶的脑袋:“乖,忍着点儿疼,一会儿就好了。” 云瑶也不好再挑挑拣拣地说什么,略微别开脸抿上了唇。 在陆太医细致而修长的手摸索上自己的小腿和脚踝时,云瑶不知怎的,一张脸逐渐由白转红,紧紧咬着牙关,一直到治疗结束都没有吭一声。 疼与不疼都不知道了,紧张的没空感受。 一切结束,陆太医起身净手,收拾药箱,“要好好将养,不能下地走动,药酒留给郡主,回到府上之后每日早晚一次,不能忘记。” 交代好一切,陆太医给谢昭昭和云瑶两人行了礼退走。 “看来今日宴会你不能参加了。”谢昭昭有些惋惜,“我找人帮你寻张良娣,受了伤就早点回府吧歇着,药酒,别忘了。” 云瑶叹息了一声,“都好久没出门了,还以为今日能瞧瞧热闹呢。” “身子重要,先回去吧,明儿我去找你。” 云瑶笑起来:“好啊!” 张良娣过来的时候已经听说恶犬和云瑶受伤的事情,神色紧张地进了玉芙阁,确定云瑶只是一点扭伤,才略微松了口气。 “多谢七小姐!” 张良娣感激地与谢昭昭说了一声,指挥着嬷嬷背起云瑶,带着云瑶离宫了。 谢昭昭送走他们母女二人,才往宴会所在暖阁过去。 腊八正宴要晚上在英华殿举行,白日里女眷进宫之后便先到宫中暖阁。 谢昭昭这一番耽搁,来的自然是晚了。 进到暖阁的时候,里面贵妇女眷们正在说说笑笑。 谢昭昭一来,说笑声似有瞬间停顿。 第202章 抬举 宫中人多眼杂,就小半个时辰之前发生的谢昭昭打死獒犬事件,如今这暖阁之中的大多数人已经都知晓了。 獒犬是云姗的爱宠,而云姗又是梁王的掌上明珠。 自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虐杀了王府侧妃,梁王都没有对云姗多说一个字。 可见他对这女儿无底线的宠溺。 谢昭昭不但打死了獒犬,还激的云姗发了病,可算是把梁王彻底得罪了。 如今谢家满门被贬黜,只谢昭昭一人在京城待着,还不知要被梁王如何报复。 而且,今日陈书兰也前来参加宴会。 平章侯已经入京多日了,这一回,恐怕陈家和皇长孙赐婚的事情就要定下来。 谢昭昭和楚南轩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 和云祁纠纠缠缠又是这些年,如今若云祁和陈家大婚,就没谢昭昭什么事儿了。 她如今年过二十,婚事不顺,前后遭了云祁和楚南轩这么两桩,怕是以后京城的少年儿郎没人敢娶了。 以后当真是毫无前途了。 众人心照不宣,看谢昭昭的眼神颇有些可怜的意思。 谢昭昭视若无睹,上前和贤妃见了礼。 “都安顿好了?”贤妃笑眯眯地招手,“来昭昭,到本宫身边来坐。” “是。” 谢昭昭走到贤妃跟前去。 众人继续谈笑,却又忍不住盯着这边情况,暗暗猜测贤妃怎么这么抬举谢昭昭。 贤妃是如今后宫最得宣武皇帝信任的人,她的行为代表着皇上的心意。 所以……皇上也有意抬举谢昭昭么? 是了,谢昭昭前段时间还在观梅山救过太子。 太子在皇上心中是什么地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家不由对谢昭昭这件事情又观望起来。biqμgètν 或许圣上对谢昭昭另有安排。 只不知是什么安排。 这帝王之心,当真是难测。 陈书兰坐在谢昭昭对面,两人视线相对时都微微点了点头当做是打了招呼。 在暖阁品茶聊天待了一阵子,时辰差不多了,一众女眷随着谢昭昭和贤妃一起前往英华殿赴宴。 席位座次是宫中提前安排好的。 谢昭昭今日宴会座次竟然也在贤妃身侧,和安阳公主一起。 而陈书兰在贤妃身后。 这属实是明明白白地抬举了。 众人瞧在眼中,心思各异。 谢昭昭琢磨着,应当是平章侯和梁王暗中联络的事情,惹来了宣武皇帝的怒火。 因此宴会才有这样的安排,借机敲打警告。 只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平章侯如果是安分守己,不那么野心勃勃,他也不会和梁王搭上线。 怕是这样的警告没有什么用。 自己更是被推到了这风口浪尖上。 谢昭昭轻吸了口气,坐的端正,面容淡雅而平静。 片刻后,太子、梁王和云祁以及文武百官簇拥着宣武皇帝到达了英华殿。 满殿跪地,山呼万岁。 “平身吧。”宣武皇帝淡淡道:“今日宫宴大家不必拘谨,都随意些。” “谢皇上。” 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入了座。 谢昭昭刚坐好,就感觉一道凌厉如刀锋的视线如似剐在自己身上一般。 她抬眸,和斜对面的梁王视线相对。 梁王面含冷笑,眸中利光如同要把谢昭昭寸寸凌迟。 谢昭昭回以微笑,波澜不兴。 梁王微微眯起眼眸,竟懒懒地打量起谢昭昭来。 梁王驻守幽云十六州多年,作为实力最强的藩王,他暴虐残忍,喜好美色,却不贪恋美色,且对女人很挑。 谢昭昭的脸的确不错,五官精致,绝对算得上是美人。 如果是个其他什么人府上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那他说不准有点心思。 但她和楚南轩以及云祁都纠缠不清。 这就叫梁王心底厌恶。 这样的女人对他来说无疑是脏透了。 他连多看一眼都懒得。 但此时见她面对自己如此冷厉阴沉的视线竟还能面不改色地笑,梁王心底划过一抹兴味。 或许这个女人当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 不然,云祁那小子也不会一直缠着不放了。 乖顺温柔的女人,其实并没有太多意思,眼前这一株看似安静淡然,实则带刺的玫瑰,在这一刻引起了梁王的注意。 谢昭昭垂眸喝茶,没有任何特别反应。 坐在梁王另外一边的云祁却留意到了梁王眼神细微的变化。 云祁眼底划过一抹冷光。 他举起酒杯,“三皇叔,请。” 梁王回头,和云祁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旁人眨眼的功夫,这两人已不知厮杀了多少场。 宴会过半的时候,宣武皇帝说道:“谢昭昭,你到前面来说话。” “是。” 谢昭昭起身上前,跪坐在宣武皇帝五步之外。 宣武皇帝打量着她。 宴会上其余人也打量着她。 谢昭昭垂眸敛目,背脊秀挺而端庄,落落大方,不见紧张慌乱。 “你在观梅山救下太子有功。”宣武皇帝笑容慈祥地问,“实在是忠心难得,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谢昭昭说:“臣女身为大秦子民,得知太子有危险,前往救驾本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敢讨赏。” “果然是谢威教出的女儿,如此懂事。” 宣武皇帝笑道:“不过朕素来赏罚分明,你的确有功该赏,且好好想一想要什么。” 谢昭昭心中暗暗吸了口气。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宣武皇帝想要赏赐一个人,那也是由不得她拒绝的。 谢昭昭深知这询问她要什么赏赐,其实不过是宣武皇帝的试探,她若进退不得当,势必引起天子不满。 坐在不远处的云祁眉心也是微微一紧,没想到皇爷爷会在这样的大宴上把谢昭昭提溜出来敲打。 他关心则乱,便忍不住想要开口。 坐在宣武皇帝身侧不远处的太子却朝云祁看过来,那沉静而威严的眼眸之中带着制止。 如果谢昭昭连这点事情都要云祁出面,那她也实在不足以和云祁匹配。 云祁顿了顿,默默坐好。 宣武皇帝淡淡问:“可想好了么?” “什么赏赐都可以吗?” 谢昭昭抬眸,一双漂亮的眼眸清澈而平静。 “当然。”宣武皇帝笑道:“朕是天子,你若开口,朕自然允你。” “好。”谢昭昭说:“皇上,今日臣女在宫中冲撞了梁王府的云姗郡主,还请皇上宽宥臣女冒失之罪,功过相抵。” 第203章 县主 “哦?” 宣武皇帝扬了扬花白的眉毛,侧脸问一边的李德胜:“怎么回事?” 李德胜连忙回道:“这,奴才还不太清楚。” “臣妾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侧的贤妃叹了口气说道:“云姗今日带了獒犬进宫,抓伤了瑶儿的婢女——” “臣妾和昭昭去时,那獒犬还要撕咬瑶儿,昭昭为了救瑶儿,便将那獒犬打了出去,一时情急出手重了些,獒犬暴毙了,云姗一着急,就……晕了过去。” 贤妃话说的保守,但宣武皇帝却是听出了端倪。 怕不是晕过去,是发病了! “云姗为什么能带犬入宫?”宣武皇帝慢慢问道:“若朕记得不错,前来宫中赴宴的宗室贵女只允许带两个婢女?怎么獒犬是婢女么?” “是,皇上说的是。”李德胜赶紧回道:“一定是底下的小子们办事不认真,这才出了这样的纰漏,老奴等散了宴会必定好好追查,重重处罚!” 宣武皇帝冷哼一声,视线扫过谢昭昭,最后落在不远处的梁王身上。 若非是梁王势大,宫中的那些太监畏惧,怎么可能放任云姗带着獒犬进宫。 如果不是他对云姗肆意宠溺,不加管束,云姗也不敢放狗去欺辱同为郡主的云瑶。 梁王眉心一拧,立即站起身来,“是儿臣管束不严,父皇息怒,儿臣回家后一定好好教导她。” “的确需要好好教导。” 宣武皇帝意有所指,“既然同为皇家血脉,应当相互照应,友爱谦恭,长幼有序。” 梁王脸色又是一变,“儿臣谨记。” 待到梁王退回坐席之时,他看向谢昭昭的神色就变得更加阴沉难看,眸中甚至已经隐现杀气。biqμgètν 宣武皇帝的视线又落回谢昭昭身上,瞧她依然不卑不亢,平静安然,心底倒是闪过些许笑意。 天子日理万机,以前一年也不过见谢昭昭一两次。 再加上云祁纠缠谢昭昭,以至于宣武皇帝其实对谢昭昭并没什么好感。 但今日他却瞧出谢昭昭这小女子的聪慧。 赏赐不过是试探。 若她请他将谢威调回京城,或者被天子之威震慑,颤颤巍巍随便要点什么,那便是愚蠢痴傻,实在不值得云祁那样惦记。 但谢昭昭应对得当。 简单两句话,没有邀功,反倒将了梁王一军。 如果日后梁王为獒犬之事为难谢昭昭,那便是不遵圣旨了。 皇家需要强有力的妻族协同并进,更需要那女子聪慧懂事知进退。 云祁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宣武皇帝淡淡道:“你救太子功劳巨大,这獒犬之事只是一件小事,况且你又救了瑶儿,不算是过,反倒又是一功。” “这怎么能叫功过相抵?如果朕这样把你的功劳抹了,天下人岂不是要骂朕老糊涂?” “这样吧,就封谢昭昭为元仪县主,岁禄一千石。” 宴上众人尽是哗然。 大秦制度分明,皇帝的公主岁禄也才一千石。 这谢昭昭封了个县主,就有一千石岁禄? 谢昭昭感觉到所有人朝着自己投射而来的各种莫测视线,心底忍不住暗叹君恩难受。 像宣武皇帝这样雄才伟略的皇帝的君恩,更是难受。 “怎么,不愿意?”宣武皇帝挑眉道:“觉得这样的赏赐太轻?”biqμgètν “……” 谢昭昭默了默,跪地叩首:“臣女谢主隆恩。” 谢恩之后,谢昭昭又坐回了贤妃身侧去。 宴会还在继续,宴上其余人却是心思复杂。 平章侯陈志缘笑容已经僵在脸上。 圣上如此抬举谢昭昭,难道是要从了云祁的心思,把谢昭昭赐给他? 如果这样,书兰怎么办! 以陈家和谢家在朝中的地位,就是云祁的身份,也消受不了同时娶她们两人。 虽说陈志缘联络了梁王,但现在太子地位稳固,云祁他日前途似锦。 陈志缘其实也是在左右摇摆。 毕竟支持梁王很有些难度。 如果云祁和陈书兰的婚事能定下来,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如今,这算什么? 陈书兰面色平静,心中却是有些雀跃。 她巴不得自己和云祁毫无关系,乐见云祁和谢昭昭在一起。 太子面含淡笑,对谢昭昭的反应也很是满意。 只是转而想起云瑶受了惊吓,又拧起眉心。 坐在不远处的云祁却是长长松了口气,又暗自失笑,自己当真是大惊小怪。 谢昭昭那样聪慧的人,这点小场面怎么可能应付不过来? 一场宴会,众人心思各异。 等到宴会结束出宫坐上马车,谢昭昭长长舒了口气,“真是伴君如伴虎。” “小姐聪慧,应对的很好,轻描淡写今晚便过去了。”红袖微笑道:“封了县主还有岁禄,从明日开始,京中再也不敢有人轻视小姐了。” “是么?” 谢昭昭皱眉:“和这些人做场面玩心计,其实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红袖愣了愣,不知说什么好。 谢昭昭却笑道:“算了,反正我与谢家皆身在局中,慨叹这些属实毫无意义。” 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算谢家和开平王府不想搅在浑水里面,旁人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ъitv 那倒不如以退为进,勇往直前。 …… 梁王回府之后心情十分糟糕。 云姗已经送回府上了,现在已经昏睡。 管事低声询问梁王是否要过去瞧一眼,却被梁王厉声喝退。 瞧? 瞧什么瞧! 因为那个臭丫头,他被父皇明里暗里敲打,叫他安分。 可他凭什么安分? 况且云姗这次是发了病。 梁王曾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发病撞柱而亡,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场景,对自己身上带的这种无法祛除的病憎恶至极。 凡是在他面前,有人胆敢提及,哪怕是稍微用些异样神色看他的,他都要立即杀死绝不手软。 如今怎么会想去看望云姗。 “谢昭昭!” 梁王沉声开口,“贱人!” 要不是她,今夜不至于闹到这个份上。 梁王又想起前面严刑拷打谢星辰那几个婢女得到的消息,原来谢星辰把孩子弄到水陆大会,竟然是谢昭昭教唆的。 这个贱人! 伙同云祁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他! 梁王原本今晚对谢昭昭浮起的点点兴趣,消失的一干二净,如今眼底杀气纵横。 第204章 父女 冬日里,圣京城的夜和冀北的夜晚一般的寒冷。 陈书兰回宫路上,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毛皮斗篷,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处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安静漂亮的玉瓷花瓶。 伺候在一旁的刘嬷嬷和青苔两人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到了门前下车时,陈志缘走在前方,声音极冷地丢下一句话:“到书房来!”bigétν 陈书兰垂眸,很浅淡地应了一声“是”。 对于陈志缘那难看的脸色,她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慢慢跟了上去。 刘嬷嬷却有些担心,小声叮嘱道:“小姐,去到书房之后好好和侯爷说话,别惹恼了他。” 否则便要不太好过了。 “嗯。”陈书兰点点头,柔声回:“多谢嬷嬷,我晓得了。” 刘嬷嬷稍稍松了口气。 到了书房前,伺候的人都停在廊下。 陈书兰款步进到屋内,脚跟还没立稳,陈志缘就冷声骂道:“岂有此理!明明五年前圣上就属意你做定西王妃了!” “这几年定西王胡乱纠缠那谢家女儿,闹得满城风雨。” “圣上管也不管,如今你都入京了,竟也不下赐婚的圣旨,反倒今日那般抬举那个谢昭昭,分明是打我们陈家的脸!” “父亲慎言。”陈书兰低声劝道:“小心隔墙有耳。” 陈志缘僵了一下,咬牙道:“轮不到你教训老夫!” “是。” 陈书兰垂眸,温顺地说:“女儿知错。” 陈志缘看她这副模样,怒火更甚,“你在京中宴会上一直都是今日这般样子吗?你这样的半死不活,低眉顺眼,简直毫无世家贵女风范!” “瞧瞧那谢昭昭多会见缝插针?也怪不得圣上这样不将你看在眼中。” 廊下守候的婢女婆子们都不约而同低下头。 书房内的陈书兰被这番毫不留情的言辞劈头盖脸一通辱骂,原本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心底也激荡起了怒火。 她缓缓抬起头来,冰冷地说道:“我上不得台面,毫无风范,那还不是父亲你教女无方么?” “你——”陈志缘脸色陡变,指着陈书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陈书兰冷笑着说道:“我如果有凉国公那样的父亲来教导我,我也一定可以做的很好,上得台面。” 陈志缘大怒:“你这个逆女!来人、来人!” 刘嬷嬷立即冲进去,把陈书兰护在身后,扑跪在地求道:“侯爷息怒啊,小姐她不是故意顶撞您的,求您息怒!” 青苔和铃兰两个丫鬟也扑进来跪在地上,不断叩头:“侯爷息怒,侯爷息怒!” 刘嬷嬷拉扯着陈书兰,“小姐您快认错,快些。” “我并不认为我说错了话。” 陈书兰下颌微抬,“父亲叫人进来想做什么?上家法吗?女儿领受。” 话音落下,陈书兰甩开刘嬷嬷的手,走到书房中央,端端正正地跪下去,背脊秀挺,眼神平静却不屈。biqμgètν 陈志缘怒火烧到了头顶,手指和胡须一起颤抖:“好、好、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为父便说不得你几句了,可以!” “你既然自愿领受,那为父就好好教教你,什么是孝道,什么是在家从父。” “来人,将小姐关进柴房去,不准给她吃的喝的,没有本侯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侯爷!”刘嬷嬷大惊失色,“小姐最近一直吃不好睡不好,身子孱弱,如果这样关她,她恐怕会撑不住的啊!” “刘嬷嬷。”陈志缘冷冷地看着她:“你是小姐的乳母,自小随在小姐身边照看,小姐如今这样忤逆,本侯以为是你教导不力!” “你就和她一起关着,好好劝劝她,直到她认错为止。” 刘嬷嬷呆住,没有想到他如此不讲情面。 青苔和铃兰两个丫鬟本来还想求情,被陈书兰挡住。 陈书兰面无表情地说:“女儿遵命。” 话落便起身,与刘嬷嬷一起被带往柴房去了。 陈志缘看着她那副样子,怒火噌噌暴涨,恨得一把挥向桌面,将桌上的书简摔了满地。 …… 柴房潮湿阴暗。 宴会上陈书兰没吃什么东西,没一会儿就饿的腹部绞痛。 她微拧着眉毛,歉疚地和一旁紧紧抱着自己的刘嬷嬷说:“都怪我连累了嬷嬷……您是中山王府的老人了,您明儿好好跟父亲认个错,他会放您出去的。” “小姐说的哪里话。”刘嬷嬷揽着她摇头道:“老奴自幼照看小姐,哪能丢下小姐独自去安生?” “哎……”刘嬷嬷叹息一声,“小姐属实不该说那样的话。” “无论如何,侯爷都是您的父亲,您说他不如凉国公会教导女儿,岂能不激怒他?” “那我能说什么呢?” 陈书兰静静地靠着刘嬷嬷,“凉国公不会让女儿受委屈,不会逼迫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不会把女儿当成博弈的工具” “他的确不如凉国公,我只是说了实话。” “小姐你——”刘嬷嬷连忙捂住了陈书兰的嘴。 外面有人守着,这话要是传到了平章侯的耳中,只会引起他更多的愤怒和不满。 陈书兰垂下眼帘,悠悠说道:“他不爱母亲,也不爱我,他只爱权势……为什么我有这样一个父亲?” “嬷嬷,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我是陈书兰?”ъitv “我不想做陈书兰,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有疼我爱我的父亲母亲,能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刘嬷嬷眼角湿润,抱紧了陈书兰,“小姐你别说这样的傻话,虽然侯爷对你冷漠些,可是老王爷是真心疼爱你的。” “祖父……”陈书兰喃喃说:“是的,祖父疼我爱我。” “可是祖父有那么多的孙子孙女,他还是镇守冀北的中山王,他日理万机,又能分多少心思疼爱我?” 刘嬷嬷无言相对。 老王爷的疼爱的确是有限的。 陈书兰是平章侯的女儿,老王爷素来不会插手儿子们的家事,更何况这一次他们在京城。 而老王爷远在千里之外的冀北。 刘嬷嬷暗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姐,你不要和侯爷拧着来,顺着他些,才能不吃苦头。” …… 第205章 财主 谢昭昭册封元仪县主的第二日,京中各府都不约而同地送了礼物过来。 香桂瞧着那些礼物单子,由衷感慨道:“如今小姐得了圣上的喜欢,这些人也看准了风向,忙着来和小姐搞好关系。” “小姐您看,还有江宁侯府的礼呢。” 江宁侯夫人因为当初府上嫡女和谢昭昭大哥议亲的时候出了点问题,自此和谢家结了梁子。 这些年都没有往来过了。 这一次竟然也送了礼。 香桂继续往下翻,又“啧啧”两声,“还有太子妃母族王家。” “小姐当初可是将那王沁月摔的卧床不起好几个月呢,如今他们是都忘了那些事情了。” “只是顺着圣上心思行事罢了。” 谢昭昭懒洋洋地瞧着那些礼单,“都登记造册,然后一一备好了回礼送过去吧。” “是。”ъitv 香桂便和香蓉带着管事去办这件事了。 片刻后,雷兴从外面进来,拿了封信送到谢昭昭面前,“妙善堂那边送的。” 谢昭昭接过打开来看,是云祁的亲笔书信,上面有两人的暗号。 谢昭昭看完之后,眉眼弯弯。 “小姐,殿下说什么?”红袖好奇地问道。 “也没什么。”谢昭昭把信收起来,“说恭喜我,还给我备了份礼物,要我去四海钱庄取,另外——” 谢昭昭顿了顿。 他说要她最近小心些,尽量不要出门走动。 谢昭昭暗叹了口气。 腊八宫宴,她不说是出尽风头,也属实是冒了头的,而且还得罪了梁王。 恐怕陈家也对她很不满吧。 被这两拨人盯上属实是需要小心些。 不过她本身不是爱热闹喜出门的性子,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只是府上一切需要更仔细些。 下午,谢长渊摇着折扇笑呵呵地来到了谢昭昭的望月楼:“走啊,小妹,哥哥陪你去四海钱庄。” “你见了他?什么时候见的?” “昨晚。” 谢长渊折扇一合,扇柄敲着掌心,坐在谢昭昭对面圆凳上,“别胡乱猜想,我们是在清风楼见的面,闲聊了一会儿,可没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你不必这样急着解释。”谢昭昭笑道:“我什么都没说。” 谢长渊嘀咕道:“那还不是怕你胡思乱想,以为云祁和我跑了什么烟花柳巷么?” “陆汉秋可与我说了,那次云祁不过是和他喝了喝酒,看了看歌舞,你便恼火的不理人,冷了云祁好一段日子,害得云祁对陆汉秋也没好脸色。” 谢昭昭:“……” 她冷他? 那两人当时,难道不是因为离京的事情在闹别扭? 和陆汉秋那宴会有半文钱关系么? 怎么这话一传,她倒是成了个莫名其妙的妒妇模样。 谢昭昭觉得这事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想陆大人误会了,云祁对他没有好脸色与我无关,我——” “好了好了!”谢长渊吆喝道:“这都不重要,我们赶紧出去吧,我也想看看,他那厮给你准备了什么好礼物。” 谢昭昭默了默,索性也懒得解释,起身随谢长渊出了门。 兄妹二人一起到四海钱庄,拿了云祁给的信物打开礼物箱子。 谢长渊只是看了一眼,就“哇”的一声长大嘴巴,震惊地说:“好家伙,这混小子是个土财主啊,竟然送你一箱子的琉璃珍珠?” 而且那些珍珠除了淡粉色之外,还有其他多种颜色。 青色的,淡金色的,淡蓝色的,淡紫色的,还有两颗发红的。 而且个头都不小,每一颗拿到市面上都价值连城。 谢昭昭也有些惊讶。 寻常贵族人家得一颗这样的珠子就不得了了,云祁竟然搞了一箱子。 “快快快,合起来。”谢长渊用折扇挡着,赶紧把箱子合上,“我怕别人看到了,会对咱们拦路打劫。” 谢昭昭失笑道:“五哥,你逗笑我了。” “啧。”谢长渊感叹道:“我没见过市面,让妹妹见笑了,下次我注意点,不要这样丢脸。” 他那模样表情扮的很是到位,完全一副被金山银山打败,羡慕嫉妒没有恨的样子。 谢昭昭连连摇头:“五哥你这般会耍宝,也怪不得能同时讨的那么多花魁娘子的喜欢。” “那是。”谢长渊颇为得意地“哼”了一声,“走啦走啦,饿死我了,我们去找点东西吃,至于这箱子,叫人送回府上吧,掉了一颗我都得心疼好几年。” “行。” 谢昭昭笑着把东西交给雷兴让他带走,便和谢长渊往不远处的食肆去了。 路过一间金玉坊的时候,谢长渊忽然停下脚步,朝里望了一眼。 “怎么了?”谢昭昭问。 “没事。”谢长渊随口说,“就是瞧瞧这样的金玉坊,里面会不会有你那些价值连城的珍珠,不过显然是没有的,走走走。” “哦。” 谢昭昭点头,一边走一边瞧了那金玉坊一眼,看到有一男一女两人在买首饰。 男的斯文俊秀,女的丽质天成。 但看装扮好像并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谢昭昭想了想,朝着那金玉坊内稍微一指,朝红袖打了个眼色。 红袖点点头表示明白,悄悄退下了。 兄妹二人到了不远处的茶楼, 因为是下午,茶楼内的人并不多,便也没选雅座,而是选了靠窗的位置。 谢长渊点了谢昭昭爱吃的茶水点心,就支着额头心不在焉起来。 谢昭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明显感觉他兴致不太高。 “平章侯爷这父亲做的委实是狠心了些。”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议论声,“将人关了三天三夜,不给吃的不给水啊,人救出来的时候脸色白的和纸一样。” “罚的这样厉害,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啊?” “我只是陪章大夫前去为那小姐看诊的,哪里知道侯府的事情啊,约莫是犯了大错吧。” “哎,这有时候生在富贵人家也不是什么好事。” 谢昭昭听的微微皱了眉,“他们在说陈小姐。” “我听到了。”谢长渊也朝那边看了一眼,皱眉说道:“这平章侯怎么回事?” 谢昭昭哪里知道? 毕竟这也是旁人的家事,兄妹二人没有多说,吃了茶便一起回府了。 第206章 红颜 晚上,谢昭昭刚沐浴结束,红袖到身边来说:“查到了,下午那个女子是胭脂楼的妙容姑娘,是五公子的……红颜之一。” “这两年来五公子都是她的常客。” “今天那个陪着妙容姑娘的男子是亳州的香料商人,如今正在给妙容姑娘赎身。” “而下奴婢还查到,先前五公子醉酒那一次,便是在胭脂楼。” “哦?” 谢昭昭好看的柳眉微微一挑,“这倒是有意思了。” 红袖又说:“最近五公子很少往烟花巷去了。” “嗯。”谢昭昭点点头,“我知道了。” …… 次日,谢昭昭和谢长渊在抄手游廊碰上了。 谢长渊摇着纸扇,还是那副风流倜傥没心没肺的模样,笑眯眯地瞧着谢昭昭问:“妹子,你这是也要出门?打算做什么去?” “不是出门,是去苗先生院中寻点儿药材。” “哦。” 谢长渊点了点头,“这样啊,今日五哥无聊,陪你一起去吧。” 谢长渊随在谢昭昭身边,东拉西扯地说着事,看似一如往常,实则言谈之间流露着一些意乱心烦。 谢昭昭轻轻吸了口气,“你不愉悦,该去找让你不愉悦的人,去解决,你在我耳边叨叨叨一阵儿也没有用啊。” “什么不愉悦……”谢长渊笑着脱口而出,在看到谢昭昭洞察一切的眼神时,又住了口,长长叹了口气,“我怎么解决啊。” 他一个旋身,坐在了游廊栏杆边,姿态有些不雅地曲起膝,“我还能娶她不成?爹娘不会答应的。” “把她养在外面吧,她又不愿意做那没名没分的,她要的我给不起,不如一拍两散拉倒。” “亳州那个人家境殷实,能给她个正经名分,以后生活不愁的。” 谢长渊望着不远处的假山,懒懒道:“就这样吧,也挺好的。” “……” 谢昭昭沉默片刻。 谢长渊说的的确不错。 谢昭昭想到红袖禀报过,他最近都不流连烟花之地了。 看来这妙容姑娘的事情,也让谢长渊颇有感触。 她也没多说什么,坐在另外一边,继续先前和谢长渊说着的话题。 谢长渊这姿态,压根不需要人来安抚。 她也不知怎么安抚这种花丛浪子。 兄妹二人闲聊了会儿,谢长渊说累了回去小憩一阵儿,谢昭昭便到苗先生那院子去寻药草。 等回到望月楼时,外院的小厮送了封信过来,是苏府那边的。 “三小姐难道是为上次和小姐不欢而散的事情道歉?”香桂好奇道。 “不知。” 谢昭昭把信拆开,“看看就清楚了。” 红袖凑过来,“怎么样?”biqμgètν “三姐约我见面。”谢昭昭慢条斯理地看完了信,若有所思地说:“道歉。” “奴婢猜对了呢!也该是这样的,当初沉鱼那件事情,小姐一心为了三小姐好,她本也不该不由分说怪小姐的。”香桂说道。 “她约的地方是城中一处食肆。”谢昭昭蹙着眉毛:“你觉得三姐与我道个歉,需要专门约我出去吗?” 香桂一愣,“好像……好像没什么必要……” “凉国公府是三小姐的娘家。” “如果她真的想道歉,可以直接过来,小姐平素都很少出门,绝不会扑空。” “写个信来约,万一小姐还生着气,也不会去赴约的,这信倒是显得多余了许多。” “是啊。” 谢昭昭唇角弯弯,将那封信夹在指尖,任由冷风吹的那信纸飘起又落下,“真多余。” …… 梁王府 夜色深浓,一个青衣管事一路快步到了住院厢房内,欠着身子说:“信送过去了,宝祥楼那边也准备好了,只要她一进去,立即拿下,保准叫她在京城消失的悄无声息。” “好。” 屋内没有点烛火,梁王坐在床弦上,满面阴影,看不清楚表情,但可以听得出声音阴冷无比,“这个贱人,等拿住了人,便将她丢到幽州军营去!” “殿下的意思是……冲、冲军妓?” “不然呢?”梁王冷笑,“能服侍本王麾下将士,是她的荣幸。” 青衣管事虽早有心里准备,但听到梁王亲口下令,还是忍不住背脊寒毛直竖,“可是、可是……”“她可是凉国公最疼爱的女儿,开平王的外孙女啊,而且定西王殿下还钟情于她,万一被发现了……” “你不是说保准消失的悄无声息么?”梁王阴沉沉地说道:“既然动了手,那便得将她踩到烂泥里面去!” “至于什么谢家,于家,还有云祁那个臭小子,本王迟早要和这些人全部翻脸,如今就拿谢昭昭先行开刀!” 管事欲言又止,最终又不敢说话。 梁王阴笑道:“到时候先让你尝尝鲜。” 管事没觉得荣幸,身子反倒僵了僵。bigétν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这位主子爷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如今也只能怪那谢七小姐命不好,竟然得罪了他。 “云姗怎么样了?”梁王忽然问。 “回殿下。”青衣管事连忙回道:“这两日情况已经好多了,只是时不时还会吐白沫,吃的也不好……殿下您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 梁王厉声道:“你这条狗命不想要了是不是?” 他厌憎那个病,恨之入骨,哪怕平素对云姗纵容宠惯,在这个时候也绝不可能跑去看一眼。 那会让他想起许多不愿想起的事情,情绪失控。 青衣管事连忙跪地求饶:“小人该死。” “滚。” 梁王低喝一声,管事赶忙退到了外面。 三日后,梁王亲自前去宝祥楼看那一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大戏。 梁王进去之后便到了楼上雅座去,“她什么时候到?” “约的是下午。”管事低声说道:“再过一刻钟怎么也该到了。” “好。” 梁王冷笑道,“本王就等等她。” 楼内几乎全换上了自己人,只要一踏入这座宝祥楼,那便插翅也难飞! 这时,门板处传来轻叩。 管事快步上前将门打开,从伙计的手上接过茶水,转身送到梁王面前去,“殿下先喝杯茶,慢慢等。” 梁王“嗯”了一声,端起桌上茶盏。 那送茶的伙计顺着雅座没有关利索的门缝瞧着这一幕,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而后欠着身子下楼,往后面去了。 第207章 发病 雅座内,梁王顺着半开的窗朝着大门方向一直看着。 管事站在他的身后,暗暗琢磨,梁王殿下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还好,只需要等待一刻钟。 一刻钟,眨眼即过。 尚且在梁王殿下的耐心范围之内。 到时候办成了事,殿下高兴,少不得一大堆赏赐。 管事如是想着,平顺呼吸,也朝着大门方向看去。 大致过了半盏茶时间,梁王的身子陡然僵了一下,额角青筋也鼓了起来。 “殿下?”管事迟疑地问道,“您怎么了?” 啪! 手中茶盏掉落地上摔成碎片,梁王一手按在心口,另外一手扶着桌角似是想站起身。 却是身体刚一离开椅子就朝地上栽过去,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双眼犯白并且口吐白沫。ъitv “殿下!” 管事大惊失色,连忙叫人来帮忙。 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梁王府的下人抬着发了病的梁王快速离开宝祥楼。 宝祥楼后巷转角停着一辆朴素至极的乌蓬马车。 车窗只挂着半截青色布帘。 车内,谢昭昭瞧着梁王府的马车快速离去,慢条斯理地将头上的小厮帽摘下。 “真是活该!”香桂气愤道:“他竟然利用三小姐诓骗小姐出来,小姐若是若到他那般狠辣的疯子手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梁王和那云姗郡主十分残忍,将府上奴仆当牲畜一般对待,任意毒打残害。” “这样的人竟是皇家子嗣……要奴婢说,只是诱他发病都是轻的……” “命不错,运不好。”谢昭昭淡淡说了一声,又接过香桂递过来的手巾,擦拭脸上那些为了遮盖白皙皮肤的乳膏。 “对了小姐!”香桂皱眉说道:“他发病的样子这般狼狈可怖,咱们前面怎么没引些百姓来看,叫他丢尽脸面才是!” “这就不妥了。”谢昭昭摇头说道:“你也知道梁王暴虐,引百姓来看,他极有可能把看到他丑态的人全部杀掉。” “……”香桂一僵,弱弱地说:“是奴婢想的简单了。” “回吧。”谢昭昭擦干净了脸,随手把巾子丢在一边,“药用的重,想必他这发作一次,起码要大半个月起不来身,我们也能消停一段时间。” “是。” 香桂吩咐粘了胡子,打扮成糙汉子的雷兴驾车往回走。 谢昭昭忽然又“咦”了一声。 香桂回头:“怎么了小姐?” “我想起一点事情。”谢昭昭慢悠悠地说:“梁王怎么知道,我和姐姐之间有了龃龉?” …… 谢昭昭这边轻描淡写解决了这件事情,等云祁知道,都已经晚上了。 他一面轻笑,想着果然是自己的谢姐姐,出手干脆利落,却又很快收敛了笑容,着实有些后怕。 这也就是谢昭昭反应机敏。 如果稍微反应迟钝一些,落入梁王手中,生不如死都是轻的。 云祁沉着脸坐在寒月轩的书案后面,盯着桌上的金蝉镇纸片刻,忽然起身往外。 “这么晚了殿下要去何处?”李嬷嬷问:“是要……去看望七小姐?” “不是。” 云祁撩袍出门,“我去东宫一趟。” 此时时辰已晚,太子却还有些政务没有忙完。 “父亲。”云祁给太子见了礼,瞧他眉心疲惫显露,眼底红丝遍布,忍不住拧起眉头,“朝事再多也要一件件的来,不能只顾着国家大事不顾自己的身体。” “朝中三省六部,任何一件能送到孤面前的事情,都不是小事,处置不当就有可能出现一些棘手的问题,影响百姓民生。” 太子说道:“在其位谋其政,孤即为太子,自然不能懈怠。” 抬眸间,太子瞧见云祁眼含忧心,眸中划过一抹温和。 “好了。” 他把手中那封公文批复完,放在一旁站起身来,“今日就到这里吧,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的确有一件。”云祁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和三叔有关的。” “哦?” 太子问:“他又怎么了?还是你又做了什么?” “是三叔发病了。” 云祁说道:“今日下午在外面用饭的时候忽然发作了起来,如今梁王府请了京城好几位名医,还有太医院的太医。” “发病啊。”太子眉心微微移动,“他已经多年没发过病了。” 梁王的母妃尤氏是战场孤女,因为长的漂亮被送去服侍宣武皇帝,没多久就怀了梁王,生下孩子之后,才发现有羊角风。 宣武皇帝曾为尤氏寻过名医。 尤氏病情比较严重,治了许久收效甚微,后来病情发作的时候撞柱而死。 因为医官说过这病是会传给子嗣的,所以宣武皇帝十分担心梁王也染上这病,断送了性命。 但梁王自小到大却只在童年时期发作过一次,后来就一切正常,而且身强体健,后来上了战场杀敌勇猛,十分得宣武皇帝倚重。 宣武皇帝登基之后,更是将对大秦极为重要的幽云十六州交给他驻守。 如今梁王正值壮年,竟然又发病了? “父亲。”云祁说道:“儿子以为,三叔这些年实在是太不安分了,原本皇爷爷就对他不满,这一次不妨借着他发病,请皇爷爷下旨,将他留在京中养病。” “再把幽云十六州交给信得过的人。” “让孤想想。” 太子捋着胡须,在书房内踱步了片刻,忽然抬眸看向云祁,“你干的吧。” 云祁:“……” 虽不是他干的,但谢昭昭动手,便如同他做的一样。 “这事儿……”云祁欲言又止,又不多言,只说:“幽云十六州的事情,父亲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这般模棱两可,倒叫太子越发笃定就是他做的。 太子深深地看了云祁一眼,神色深沉而复杂。 “父亲。”云祁垂眸,“我知道您身为兄长,素来友爱各位皇叔,非到万不得已,您也不愿意对他们动手,但三皇叔这些年真的太放肆了。” “您不愿伤和气,他却未必能有您这份胸襟和对兄弟的情意。” 太子一顿,一时沉默。 云祁又说:“借三皇叔之事,也让其他皇叔引以为戒,修身自省,免得每一个都觉得自己可以像三皇叔一样,这天下就要乱了。” 第208章 能臣 太子眸中利光闪烁:“不错。” 梁王跋扈,在幽云十六州几乎是个土皇帝,历年赋税扣押不上缴,还连年问朝廷要粮要钱养兵。 这样若是姑息下去,其余藩王有样学样,朝廷哪里招架得住? 太子最近也和东宫三卿讨论过这事情,只是还没有定论。 如今他发病,倒也是最好的时机。 “明日孤入宫请旨。”太子说道:“让你三皇叔留在京中养病吧。” 云祁微笑说道:“父亲英明。” 太子笑了笑。 心知若非云祁引得梁王忽然发病,他这里也还得再费些时间和功夫。 不得不说如今这儿子怎么瞧怎么顺眼。 太子招呼云祁坐下,又问:“那你觉得,你三皇叔若是留在京中养兵,幽云十六州让谁去驻守稳妥一些?” “大秦疆域辽阔,但周边的异族颇多,不乏虎视眈眈的,尤其是幽云十六州外的金国铁骑更是不容小觑,务必得派能镇得住的人才行。” 云祁缓缓说道:“如今朝中武将各司其职,中山王镇守冀北,其余皇叔也各守边关,开平王又年迈,好像只剩下凉国公还空闲。” 太子笑的意味不明:“臭小子。” 谢威对朝廷忠心耿耿,在军中也极有威信,而且这个人为人十分聪明圆滑。 在大定天下的过程中他立功不说最多,那也是数一数二,当初便是封个王也是够格的。 但在分封功臣的时候,谢威却收敛锋芒,避让旁人。 将异姓王的功勋巧妙地让给了自己的岳父,并且交了军权入了朝,说是想给妻儿一些富贵安稳的日子。 实则却是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这也使得宣武皇帝对谢威这个人很是喜欢。 当初分封功臣,只封他一个永昌候,但其余财帛田地赏赐却最多,并且不过数年时间提拔为凉国公。 还将谢威的长子次子都委以重任。 那时候,宣武皇帝未必不知道云祁对谢昭昭的心思。 但谢昭昭和楚南轩两情相悦,宣武皇帝器重谢威,因 biqμgètν此谢楚二家的赐婚,其实也是皇恩浩荡。 谢威本是能臣,又知进退,若是前往幽云十六州,的确是最佳人选。 而且这样一来,谢昭昭和云祁的事情,就更容易了一些。 太子轻叹一声,“挺好,明日孤与你皇爷爷且议一议吧,对了,陈家的事情怎么样了?”bigétν 云祁和谢昭昭在一起,势必陈家不满。 陈家不满,说不准边关不稳,这不是小事。 “平章侯未必和中山王府一条心。”云祁一针见血,“父亲应该看出来了。” “不错。”太子点点头,“中山王府这爵位之争愈演愈烈了。” …… 凉国公府 谢长渊近日不出门寻花问柳,每日待在家中的时间都多了起来,实在是无聊的紧,就来找谢昭昭闲聊。 说着说着,两人就说起那日听到陈书兰被父亲关了三天没吃没喝的事情。 “平章侯这厮着实心狠。”谢长渊懒懒地摇着扇子,“亲生的女儿,下手这般不容情面,啧啧。” “中山王的爵位只有一个,陈志缘和陈志冀都想要。”谢昭昭淡淡说道:“陈志缘不得中山王的喜欢,想要夺爵,只能依靠外力助他。” “本来他可以借助陈书兰和云祁的关系,得到极大的助力和便捷,但云祁这里一拖五年。” “冀北局势焦灼,陈志缘落了下风,他没了办法,就只能寻求别的外援了。” “啧啧啧!”谢长渊怪叫两声,“我说昭昭啊,这些朝廷之事,你倒是理的头头是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家小妹这般通透?” “你快与我说说,你怎么变得这么聪明的?” 谢长渊两只手挥过来,就要抓谢昭昭的脑袋乱揉。 谢昭昭连忙后退半步躲开,戒备地说道:“说话就说话,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好好好!”谢长渊朗笑一声,往后一趟,懒懒地靠在谢昭昭的美人榻上,“嗯,刚才说到哪儿了,平章侯寻求别的外援?” “所以选的外援是梁王咯?” “自然。” 谢昭昭点头说道:“以中山王府的地位,除了梁王这种有实权有军权,还想和太子叫板的人,谁能帮的了陈志缘?” “这倒是。”谢长渊也点点头,“不过我瞧着陈志缘处置陈书兰这么狠,好像也不是为了梁王,而是因为妹妹你封了元仪郡主。” “他啊,这是既想利用梁王帮他夺爵,但又不太想放了云祁啊。” 谢长渊长叹着摇摇头:“想左右逢源,梁王和云祁可都不是傻子,翻了船的话,这平章侯可就要吃一壶了。” “尤其是梁王那里……” 谢长渊又忍不住啧了一声,“梁王是半个疯子,谁若招惹到了,绝对死无全尸。” 谢昭昭淡道:“不错。” 兄妹二人说了会儿闲话。 谢昭昭问起苏向阳来。 “怎么忽然问他?”谢长渊瞥了谢昭昭一眼,“他每日就是进出翰林院,然后回家,枯燥乏味的很,不知三姐看上他什么。” “我也不知。”谢昭昭垂眸片刻后说道:“我下午要出趟门。” “去哪儿啊?” 谢长渊说道:“我陪你出去。” 谢昭昭摇头:“你自己在家待着吧,我要自己出去。” “我无聊啊,自己在家待不住的。”谢长渊嚷道,“我给你驾车!” “不要。” 谢昭昭起身离开,“你无聊就在家驾着车转圈好了。” 谢长渊喊了一声“不识好人心”,倒是也没再说什么。 谢昭昭在苗先生院子里清静了一个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带着红袖和香桂香蓉前往苏府。 这个时辰,苏向阳就是没回家,也该差不多了。 所以她专挑了现在。 马车在苏府门前停下,仆人前去通报的时候,谢嘉嘉愣了一下,“那怎么不请进来?” “小人这就去。” 仆从快步跑回,将谢昭昭请进院内。 两姐妹视线一对。 谢昭昭平静淡然,倒是谢嘉嘉眼底浮现几分复杂颜色。 谢嘉嘉把嬷嬷和婢女都遣退,就这般沉默了好久,谢嘉嘉才转向谢昭昭说:“对不起。” 第209章 姐妹 她双眸直接对上谢昭昭的眼睛,“上次的事情……你救了我的命,还帮我解决了后患,我不该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和你争吵。” 那一日苏向阳刚挑破那件事情,谢昭昭就到了。 谢嘉嘉当时太过震惊,情绪激动,一时间竟是忘了,如今这世道并不是她曾经所在的法治社会。 这里的贵族拥有绝对特权,律法有的时候甚至是摆设。 谢昭昭为保护她做的那些事情,而她这个被保护的人没有资格站在制高点指责妹妹所作所为。 “你是通透灵气的好姑娘。”谢嘉嘉握住谢昭昭手腕,眨眼说道:“你原谅姐姐吧。” 那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多一份就太卑微,少一分则没诚意,恰到好处。 谢昭昭抿了抿唇,佯装冷淡地抽回手别开脸,“你一句话我几日没睡好,如今你又一句话就想把什么都抹杀了?太轻易了些。” “是,我也觉得太轻易了。” 谢嘉嘉站起身,转到另外一面停在谢昭昭面前,“姐姐准备了礼物给你赔礼的。” “哦?”谢昭昭挑眉。 “喏,这个。”谢嘉嘉拿出一个话本子,竟然是那《城主》的后半册,“知道你一直惦记这个,我找出来了。” “就这个?” “当然不止。”谢嘉嘉又拿出一个四方四正的东西,“这个叫魔方,我找人专门做的,花了好些时间,六个面六个颜色,还有玩法,我教给你。” 谢昭昭看着谢嘉嘉手指翻飞,噼里啪啦一顿,颜色打乱又恢复正常,眼底闪过惊讶。 “还有这个——”谢嘉嘉又拿出一本册子,上面有好多漂亮的钗环首饰图样,都是谢昭昭没见过的,“姐姐给你做首饰。” “还有这些、这些……” 谢嘉嘉翻百宝箱,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大堆,都是些奇巧的东西:“知道你不缺金银珠宝,不缺绫罗绸缎,姐姐就准备了一些你没见过的。” “对了,还有这个……望远镜。”谢嘉嘉放在自己的眼睛上瞧了一下,又交给谢昭昭:“你试试,比你们平时用的瞭 bigétν望镜能看的远,看的清楚。” “这可是我花了好些功夫,从一个南洋商人那儿得到的镜片,又自己画了图样让人做的。” 谢昭昭眼睛上架了个双筒的所谓“望远镜”,从里面看到谢嘉嘉无限放大的鼻孔,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样?”谢嘉嘉微笑,“姐姐知道你以前在军中度过,行军打仗嘛,这个望远镜还是非常有用的。” 望远镜里面,谢嘉嘉的牙齿看起来大的离谱,也透着滑稽。 谢昭昭把它拿下来,神色幽幽地看着谢嘉嘉:“哦,原来姐姐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若不是为了给我道歉,肯定不会拿出来了。” 谢嘉嘉“啊”了一声,“这可都是姐姐压箱子底的宝贝,全拿出来了,真心诚意和你和好,你这是要埋怨姐姐藏私吗?” “你不能呀!以前你也不理我啊,又不常来我这儿,我想与你分享都没空。” 谢昭昭一顿,“好像也是。” “所以啊!”谢嘉嘉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赶紧原谅我,不原谅这些东西全部收回,不可能叫你带走一个。” 谢昭昭噗嗤一声笑出来,“姐姐竟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哎,这不是——”谢嘉嘉无奈说道:“为了讨妹妹的欢喜,只能厚着脸皮讨巧扮乖了么。”biqμgètν “等以后月牙儿大了,我们若再有什么不愉快的,我就叫她到你面前去撒娇卖萌,你也不好意思与我生气。” 谢昭昭纳闷什么叫卖萌。 不过却被谢嘉嘉那一堆东西吸引了心思。 两世为人,没见过这些奇巧的玩意儿,实在很难不被吸引。 她一样样试了试。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仆人禀报:“大人回府了。” 谢嘉嘉随意“哦”了一声,并不太在意的模样。 谢昭昭这才想到来苏府有正事。 她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姐姐,前几日我收到你送的一封信,约我去外面食肆见面。” 谢嘉嘉一怔,“我没有写过。” “我知道不是你写的。”谢昭昭把那封信拿出来,递到谢嘉嘉面前,“不过是姐姐的笔迹,我认得。” 谢嘉嘉将信接过去从头看到尾,然后看向谢昭昭:“你去了吗?” “我乔装去过了,梁王在那里。” “什么?”谢嘉嘉脸色大变,“所以是梁王约你去的?那你有没有事?” “我很好。”谢昭昭说道:“我使了点小手段,让梁王回去了……我今日过来,其实就是想和姐姐说说这信的事情。” “我们之间闹了些不愉快,梁王不该知道。” 谢嘉嘉脸色沉下去,“那天的事情,除了你我,便是我身边的嬷嬷,还有婢女。” “她们都是我从凉国公府带过来的,先前你还叫刘嬷嬷清理过一遍,绝对忠心,不会有人把事情说出去的。” 谢昭昭提醒:“姐姐的笔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得到。” 谢嘉嘉沉默下去。bigétν 不需多言,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姐姐——”谢昭昭正要说话,谢嘉嘉一个眼神阻止了她,“你回家吧,我知道怎么做。” 谢昭昭瞧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那好。” 谢昭昭走后,谢嘉嘉去看了月牙儿一眼。 小孩子白日里玩累了,如今睡得很沉。 谢嘉嘉把小月牙的包被裹好了一些,交代刘嬷嬷照看好,便往苏向阳的房间去了。 两人成亲后没多久,苏向阳就住在了谢嘉嘉旁边的院子里,理由是谢嘉嘉怀孕了,同房多有不便。 苏向阳素来洁身自好,除了院子里洒扫的粗使婢女外,其余女侍都不近身,贴身照看日常起居的都是小厮,并且每日从翰林院忙完就回家。 就算偶尔在外面有应酬,也提前告知家中,并且应酬不会过了亥时。 平时对谢嘉嘉,他温柔关怀,体贴备至。 他的种种表现,让于氏那个挑剔的岳母都挑不出错来。 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在谢家的保驾护航之下平步青云。 但偏偏现在有了意外。 啪。 谢嘉嘉遣退门外小厮,直接推开苏向阳的房间,“我们谈谈。” 她面无表情,声音冰冷。 屋内的苏向阳沉默了一瞬,站起身来:“七小姐回去了?” 第210章 和离 “是。” 谢嘉嘉反手关了门,便交代一声,“你们退远些吧,我与大人商议一些要事。” 门外响起仆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悄无声息。 房间开着半扇窗,外面的夜风灌进来些许,将苏向阳桌案上的烛火吹的起起伏伏。 谢嘉嘉说:“你想要昭昭性命?” “并不是!” 苏向阳急忙说道:“她是你的妹妹,我怎么会对她有那般恶毒的心肠,我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不过是——”苏向阳踌躇难言,半晌才说:“沉鱼是我恩师的女儿,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七小姐随意就害了——” “是,沉鱼是有错在先,但她罪不至死——” “所以你要为你恩师的女儿报仇。你就利用我们姐妹矛盾,通气给梁王来害昭昭?” “……” 苏向阳僵着一张脸,“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让她吃些苦头。” “吃些苦头?”谢嘉嘉一字字说:“你难道不知道梁王是什么人?昭昭得罪过他,落到他的手上只是吃些苦头就能囫囵地回来?” “她有定西王殿下保驾护航,梁王又怎么敢真的伤她?即便这一次梁王设了陷阱,不是照样没能将她怎么样!” “苏向阳!” 谢嘉嘉提高了音量,“你说的是人话么?要不是昭昭聪慧,她如今已不知落得个什么下场,我真是瞎了眼,竟选你来做丈夫!” 苏向阳僵住。 谢嘉嘉走近两步,“当初成亲前我们是怎么说的?” “我说的明明白白,成婚后我们各过各的,你不必管我做什么,我也不会过问你的事情。” “你若喜欢谁娶来纳来随你自愿,我绝无半点二话!” “沉鱼那件事情,我让你将人接到府上照顾,你一笑而过没了后话,惹得的那女子怨怒交加,花了银子来谋害我性命!” “我还没问你,你反倒还要来害我家人?” “苏向阳啊苏向阳,你当初如果处理好那个女子的事情,照顾好了她,她不会走极端来害我,如今也更不必死!” “我——”苏向阳面色青白交错,却说不出话来。 “我绝不可能与害我家人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谢嘉嘉冷冷说道:“苏向阳,我们和离吧。” 话落,谢嘉嘉转身离去。 那门板啪嗒一声拍上。 苏向阳呆住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追了两步。 院内空空,谢嘉嘉早已经回了隔壁。 苏向阳站在院中,呆滞地看着院中一株梅树。 当年他还是贫苦书生,上京赶考无处投宿。 只能借助山寺之中,平素靠给寺庙抄写经书以换得一日三餐。 那一日小和尚说起观梅山的梅花风骨,他前往赏梅,便遇上了谢嘉嘉。 谢嘉嘉说他有才学,他日一定金榜题名,给他银钱助他入城落脚,还拿出府上藏书让他开拓眼界。 后来他果然不负期望,被钦点为探花。 他感激她,更爱慕她,却自知配不上把所有心思深藏心中,只做君子之交。 有一日,他不小心听到谢嘉嘉身怀有孕,陷入了为难的境地。 苏向阳却激动的热血翻涌。 这无疑是他的机会。 他毛遂自荐,从此成了谢家三小姐的夫婿。 婚后他们果然如先前商议的那样,各过各的日子,偶尔在外人面前上演几场夫妻情深的戏码。 谢嘉嘉很清醒,待他永远疏离有礼。 而他却在那些戏码之中逐渐沉沦,迷醉。 然后沉鱼出现了。 他不喜欢沉鱼,只想和谢嘉嘉做一对真夫妻,又如何能按照谢嘉嘉的提议把沉鱼接进府? 可他又对沉鱼心怀愧疚。 事情处置的拖泥带水,以至于让沉鱼从心怀期盼,到后来成了怨恨,花钱买凶谋害谢嘉嘉性命。 而后沉鱼死了。 他虽伤怀难过,心底却也浮起几分庆幸,觉得总算是解决了。 可谁知道,偶然一次,他发觉沉鱼的死并非意外,而是谢昭昭动的手。 恩师教养他十年。 沉鱼是恩师唯一的女儿,他如何能将这件事情当做不知道? 无法安定的良心要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告慰恩师的在天之灵。 而从他把手伸向谢昭昭的那一刻,他和谢嘉嘉这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也就走到了头。 …… 谢嘉嘉两日后就搬回了凉国公府住。 她原本在国公府的院子叫芳草阁,一直保留着,如今回来直接住了进去。 谢昭昭只一开始诧异了一下,觉得太快太突然,但转瞬又明白了什么。 其实谢嘉嘉和苏向阳一直就貌合神离,或许本身也并非什么恩爱夫妻吧。 苏向阳如今有了旁的心思,谢嘉嘉回来自然是好的。 姐妹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每日聊天逗弄小月牙,这凉国公府倒是热闹了起来。 小年那日,府上各处忙着扫尘祭灶。 谢昭昭进芳草阁的时候,听到谢嘉嘉问刘嬷嬷和离事宜,脚下略停了一下,才又继续走进去。 “你来的正好。” 谢嘉嘉皱眉说道:“和离的事情苏向阳一直拖着。” “那咱们就找人,让他不能继续拖下去。”谢昭昭说道,“五哥就认识户部官员,且先找他奔走一下,但是不知道好不好办。” “我明白。”谢嘉嘉叹道:“和离这事儿前朝是有过的,本朝如今不过立朝十来年,不管京中还是各地,可还真没出过和离的事情。” “尽力吧,如果不好办,那就跟他要一封休书,左右是不能和他在一个屋檐下了。” “对了。” 谢嘉嘉朝着谢昭昭看过来,犹豫了一下才说:“苏向阳这个人不是什么恶人,梁王那件事情也过去了,如果他不再使小动作,咱们能不能不理他了?”bigétν “怎么说这两年他也帮了我不少忙,我不想将他赶尽杀绝。” “好说。” 谢昭昭点了点头:“只要他安分,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就当他不存在。” “多谢。”谢嘉嘉叹了口气,“当初真不该……” 当初自己身怀有孕,又舍不得那个孩子,想了想总之是要成婚的,竟然稀里糊涂就假成亲了。 搞到现在这般局面,她着实后悔不已。 第211章 君既无情 谢昭昭陪了谢嘉嘉片刻之后,便去寻谢长渊了。 谢长渊听完之后淡淡叹了口气,“当初便觉得那苏探花和咱们三姐姐不是很相配,如今倒好,走到和离这一步了。” “也便是母亲不在京城,若是在,这事情不知道闹成什么样。” 于氏那个火爆脾气,连做儿子的谢长渊也表示不好招架。 “你就别嘟囔了。” 谢昭昭催促,“快些联络吧,如今距离过年只有几日了,除夕到年十五之间朝廷封印,各部的官员有好多都要休息。” “这几日办不好,就得到年后,一来二去耽搁一个来月。” “这种事情早点解决,也免得夜长梦多。” “不用你教我。”谢长渊扇柄朝着谢昭昭脑袋上敲过来,“我自己知道。” 谢昭昭朝后退躲开他,“快点。”ъitv 话落,她转身便走了,多一眼都没看谢长渊。 谢长渊“啧”了一声,“好歹我也是做兄长的,现在怎么像个跑腿,来去忙活还不得人一个好脸色?” 最近这段时间他都在府上待着发霉,倒成了谢昭昭手底下不要钱的劳动力,来回使唤。 真是不甘心。 他一边念叨着谢昭昭都不友爱兄长,一边出门去了。 户政司的那个好友和谢长渊交情不错,谢长渊把人约出来聊了聊,一个时辰就把事情办好了。 回去时天色灰蒙蒙的,走了两步便下起了雪。 谢长渊靠坐在马车里,懒懒地瞧着鹅毛一样的雪片,琢磨着,也不知亳州那边会不会下雪? 须臾,他又扯唇一笑,把这点念头抛之脑后。 下不下雪的,如今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前面不远处就是清风楼,谢长渊招呼长随把马车赶过去,打算给谢嘉嘉和谢昭昭姐妹二人买些点心。 刚走了两步,马车却停下来了。 谢长渊问:“怎么了?” “公子,前面出了点事儿,把路给堵了。” “哦?”谢长渊推开车窗瞧了两眼,似乎是马车和行人撞到了一起,吵嚷了起来。 这堵了路,就去不了清风楼了。 “算她们没口福。”谢长渊懒懒说着,挥手吩咐:“回吧。” “是。”长随应了一声正要掉头,谢长渊忽然眯起眼:“等一下!” “公子?”长随诧异地回头。 谢长渊将车窗推的大了些,朝前面那吵嚷的一堆人看了一会儿,竟然弯身下车,朝那边走了过去。 车夫不明所以,赶紧把车赶到了路边,跟上去查看。 “这圣京城里,天子脚下,管你什么王侯贵族,撞了人就得负责到底,哪有给两块碎银子就想了事的!万一我残废一辈子,你这两块银子够干什么?” 此时不过刚开始下雪,地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白霜。 有个汉子坐在马车前面,“今日必须将我送到医馆去诊断清楚,否则我还不如躺在这里让你直接轧死了事,省得以后做瘸子!” 那马车中等大小,看着比较朴素,左右只带了两个青衣护卫。 护卫冷冷道:“快滚开,否则抓你见官!” “吆喝,你还要跟我见官,我真是开眼了!”汉子直接躺在地上,“你现在就去报官,老子等着人来抓!” 青衣护卫皱了皱眉,便要动手。 那马车车窗打开,有个中年女子露出半年脸,“别惹事,这个给他叫他走。” “是。”护卫接过中年女子手上钱袋,丢到了那汉子身上,“现在可以滚了吗?” 那汉子掂了掂钱袋重量,不但没起身离开,反倒躺在地上打滚,还连连呼痛,“哎呦,撞死人了、撞死人了啊!” 周围百姓齐齐后退好几步,面对这一出闹剧,大家指指点点,却没人上前阻拦劝解。 躺在地上的汉子是京城出了名的泼皮,这种讹人的戏码是这泼皮的惯用伎俩了。 但他背后有贵人撑腰,一般人都不敢惹他。 众人不禁摇头,这马车主人遇到他着实是倒霉,除了多花银子破财消灾,可没别的办法。biqμgètν 车内的中年妇人也皱起眉头,小声请示坐在阴暗处的主子。 “哎呦——” 这时,那泼皮装腔作势的呼痛声陡然成了杀猪似的嚎叫。 中年妇人刚忙看过去,见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男子蹲在那汉子跟前,大冬天地握着一柄折扇轻摇慢摆,笑盈盈地说:“李二爷这样的中气十足,看着实在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痛痛痛痛痛……” 汉子脸色惨白,“求五公子松手!求求——” “好说。”谢长渊朝那汉子伸手。biqμgètν 汉子立即把钱袋交到他手上。 等谢长渊大发慈悲松手之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谢长渊没理会他,拎着那钱袋到了马车便交给护卫,“对这种人破财是不免灾的,他胃口只会越来越大,不依不饶。” “下次别客气,直接揍,府上也不是招惹不起这些地痞。” 青衣护卫愣了下,把银子接下。 马车里的中年妇人感激地朝着谢长渊说:“多谢五公子解围。” “不客气。” 谢长渊顺着车窗,朝马车里瞧了一眼。 陈书兰靠着靠垫闭着眼睛,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毫无所知一般。 短短几日不见,她倒是瘦了一大圈,那下巴尖的吓人,那脸更是白的吓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萧索气息,像是鲜花枯败了一样。 谢长渊挑了挑眉。 风月场上流连了多年,他爱美人,也惜美人。 见着美人病容憔悴,免不得心底浮起几分怜意,下意识地就想说什么,逗哄她一二,让她开怀些。 但关键时刻又反应过来。 这陈书兰可不是他能随意怜惜逗趣的美人。 妙容那件事情之后,他心境已经有了变化。 万花丛中过,或许真能片叶不沾身,但会让旁人伤怀。 妙容有一句话戳到了他心坎上。 君既无情,便不该处处留情。 “告辞。”谢长渊礼数周到地朝着车内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刘嬷嬷关上车窗,将陈书兰身上毯子盖的严实了一些,“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竟也能遇上这些泼皮,还好有五公子。” “咱们这趟出来还是乘着侯爷出门办事的机会偷溜的,要是回去晚了被侯爷发现,怕是……” 少不得一顿责罚。 最近这段时日,平章侯对陈书兰越发糟糕,时常罚跪抄经,恶言相向。 刘嬷嬷这贴身的乳母快要心疼死自家小姐了。 第212章 分化内斗 冬日里,御花园内奇花异草尽皆枯败,只有梅园的梅,在寒风中傲然绽放。 宣武皇帝和太子今日难得稍有空隙,父子二人一起闲游到此处,穿梭于寒风红梅之间,赏一赏这冬日美景。 “那小子最近上道了许多。” 宣武皇帝淡笑着说:“倒是有几分你年轻时候的模样了。” “云祁这次从西境回来的确变化颇多。”太子垂眸:“瞧着倒比儿子当年更有手腕和格局。” “他冒失,这点就比不得你。” 太子素来稳重,绝不会做云祁这几年做的那些离谱事情。 太子笑了笑:“少年人难免火气大些,易冲动……其实这也要怪儿子教导不力,他母亲早逝,我又一直忙于政务,疏于管教。” “太子妃虽然温柔娴熟,但到底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在教导方面也难出的上什么力。” “嗯。”宣武皇帝点点头,“这倒也是,还好他如今脑子转过弯来了,不然真要将我们这两个老的气死。” “是。” 父子两人闲谈了一些天家家事。 宣武皇帝咳了两声,太子有些担忧,便扶着催促他到梅园边上的暖阁进去暂时歇息片刻。 太子劝诫宣武皇帝保重龙体,宣武皇帝笑笑说上了年纪。 宣武皇帝抿了口茶后,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上次你说,让谢威去幽云十六州驻守的事情,朕考虑了一下,觉得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不过个把月前才把他贬到宾州,这么快就重新提拔,恐怕有些朝臣要不满。” “等过了年,天气热一些再下旨吧。” “父皇英明。”太子赞了一句,又说:“最近平章侯那里,似乎也不太安宁。”ъitv 宣武皇帝一听,极淡地笑了一笑,“如今中山王年迈,世子又未定,两个儿子自然要抢破了头,陈志缘胜算极小,把希望放在了女儿陈书兰的身上。” “偏偏如今在云祁这件事情上,陈书兰又处在了谢昭昭下风,他自然是无法安宁了。” 这时,大太监送了热茶过来。 太子亲手接过,转送到宣武皇帝面前。 一个陈家,一王一侯本来就不可能安宁。 太子暗暗叹了口气,要怪也只能怪陈志缘自己,在当初分封功臣的时候,在外大放厥词,说什么陈家功劳最大。 还说宣武皇帝如果没了陈家帮扶,还是个山沟里的泥腿子。 陈家就是裂土封王都不为过。 这样大不敬的话传出来的那一刻,陈志缘已经不配袭爵。 而且这字里行间,是否也影射陈家有不臣之心? 太子自幼学习为君之道,帝王之术,心中清楚明白,陈志缘平章侯的身份,本就是宣武皇帝为了分化中山王府内斗。 当然,陈家若是聪明,如同谢威那般进退有度,自然更受帝王恩宠。 但陈家似乎并不怎么聪明。 至少平章侯陈志缘不是个聪明人,竟然想在云祁和梁王中间左右逢源。 “陈书兰还是不错的。”宣武皇帝抿了口茶,语气有些惋惜,“可惜那小子不喜欢,陈家也不争气……说起来还是谢家更合适些。” “父皇要给云祁和谢家赐婚了?”太子意外道:“那云祁知道了不定如何高兴。” “不许告诉他。” 宣武皇帝瞥了太子一眼,“免得他高兴到得意忘形。”bigétν “是。”太子笑道:“这个儿子明白。” 宣武皇帝又抿了口茶,淡淡说道:“不过中山王到底是劳苦功高,等云祁和谢家的事情定下之后,须得给陈家一些安抚才是。” “朕记得你十四弟今年二十有五了吧?一直游学在外都顾不上娶亲,到时便将陈书兰赐婚平王。” …… 谢嘉嘉和离的事情,在谢长渊去疏通了一下之后,腊月二十八那天办妥了。 谢家早年族中人都亡了,苏向阳又是孤儿,倒不必走开宗祠请族老那一套流程,户政司盖了大印,原先的婚事便算是废了。 期间苏向阳几次到凉国公府来,想再见谢嘉嘉一面。 都被婉拒了。 “从一开始就是错,走到今日已经没有再见的必要。”谢嘉嘉抱着小月牙,悠悠叹息了一声,“如今一别两宽,以后各自安好吧。” “你去告诉他。” 谢长渊原话转告了苏向阳。 苏向阳立在凉国公府正厅里,双目无神地盯着虚空某处,失了魂一般地怔怔发呆,“一别两宽,各自安好……”bigétν “三姐是这样说的。” 谢长渊叹道:“苏大人,夫妻一场,如今好聚好散,也算全了夫妻缘分。” 苏向阳双肩下垮,视线缓缓落到凉国公府正厅的地板上。 夫妻缘分? 这缘分当初是他乘机偷来的,原就是握不住的沙子,如今一朝踏错,步步都错,这沙子也便从他手心之中流失干净了。 他不能忘了恩师的养育之恩,不顾沉鱼之死。 却也无法对谢嘉嘉的家人狠下杀手。 从此愧疚和悔恨满心,难以解脱了。 …… 除夕那日,整个凉国公府虽只有谢昭昭谢嘉嘉以及谢长渊兄弟姐妹三人,但过节气氛却很浓厚。 晚上宫中有夜宴。 如今谢昭昭身份不同,这等夜宴必定要进宫去参加,所以晌午便和谢昭昭与谢嘉嘉一起用了团圆饭。 之后,谢嘉嘉拉着谢昭昭帮忙装扮,“你如今都封了县主,还是有岁禄的呢,我瞧这风向,你和定西王殿下的事情有门了。” “今晚可得好好装扮,不说艳压群芳,那也必须得清新脱俗,让人只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谢长渊坐在外间懒洋洋地打扇子:“艳压什么群芳?小妹不就一个竞争对手吗?我瞧她也是恹恹的毫无生气,根本不想和小妹争的样子。” 谢昭昭说:“你说陈小姐么?你最近见过她?” “见了啊。”谢长渊便将那日街上的事情说了,“她浑身上下一个活气都没了,或许这一次除夕夜宴都未必去参加。” 谢昭昭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谢嘉嘉帮谢昭昭弄头发,手指翻飞不停:“不管怎么样,打扮漂亮些总没错,不为愉悦别人,自己瞧着也开心。” 第213章 老谋深算 “这倒是。”谢昭昭点头。 谁会喜欢看自己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样子。 “不过——”谢嘉嘉皱了皱眉,又说道:“还是不要太奢华了,皇帝们一向不喜欢太张扬的,况且今年咱们府上还办了丧事。” 窦氏再不好,也没踢出谢家去,还是府上长辈。 这一次过年也因为窦氏的缘故,家中气氛虽热闹,但也并没有披红挂彩。 以免得落人口实。 “这个吧。”谢嘉嘉挑了一支琉璃珍珠镶金片的玫瑰花型簪子,别在谢昭昭发髻上,周边有点缀了几颗同色小珠花,戴上了珍珠耳铛,“这就行了。” 这些大小首饰,都是最近按照谢嘉嘉画的图样做的。bigétν 谢昭昭左右照了照镜子,满意地说道:“还是姐姐心灵手巧。” 她如今这装扮朴素而婉约,简单却又别致清新,可比早上香桂提议的发饰和装扮更叫谢昭昭满意。 “你喜欢就好。” 谢嘉嘉给谢昭昭扫了扫眉毛,抿唇端详了一会儿说:“哎呀,你长的这样漂亮,真是人神共愤了,不用描画都叫人移不开眼。” “……” 谢昭昭倒是难得害羞起来,“姐姐乱说什么胡话!” 谢嘉嘉一瞧她脸上泛红,咯咯笑了起来,“姐姐说的是实话,我家妹妹可是个仙女儿。” “长着仙女脸的母虎。”谢长渊在外面啧了一声,“三姐你是没见过她打架的模样。” 谢昭昭一顿,脸上羞意也逐渐消失。 “呸呸呸!”谢嘉嘉朝外瞪了一眼,“你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回过头来,谢嘉嘉牵着谢昭昭的手:“别理他,他就是个人模狗样的渣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谢昭昭眉心微拧:“三姐,老听你说渣男,什么是渣男?” “渣男啊……”谢嘉嘉想了想,总结道:“长得好看,出身不错,有钱但是滥情,总之就是会伤女孩子心的那种狗男人。” 谢昭昭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词好像真的适合谢长渊。 外面的谢长渊怪叫道:“我是你亲弟弟!”而且他可不滥情。 至少他不招惹良家女子,烟花巷中的女子本身就是出银子买乐子,怎么叫滥情? “好了!”谢嘉嘉不客气地说道:“你是我弟弟我才说你,你要是个街上的路人甲,我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出去溜达一圈吧。”谢嘉嘉手挥的像是挥苍蝇,“透透气,别整日待在家中发霉。” 谢长渊最近也不出去了,总在谢昭昭和谢嘉嘉二人面前晃来晃去。 那无所事事,吊儿郎当的模样,有时着实叫人心烦。 谢嘉嘉终于理解了于氏看到他就生气的心情。 “我出门也没地方去,说不准又做渣男呢!”谢长渊打趣道。 “你除了那些风月场所,就不能去别处吗?”谢嘉嘉没好气地说道:“比如看看街上的热闹,约两个好友去清风楼吃吃饭,喝喝酒,聊聊京中奇闻、国家大事什么的。” “对了,你还可以去看看戏,我买了两个戏班子,排了新戏,你实在无趣就去给我捧场!” 谢长渊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 摇着扇子往外走的时候,他一阵长吁短叹,“三姐要骂我,小妹要使唤我,我就是个苦命的人啊。” 谢昭昭和谢嘉嘉两人同时翻了个小白眼。 然后发现对方动作,又不约而同地地笑了起来。 “其实他性子蛮好的。”谢嘉嘉瞧着谢长渊远去的背影。 谢昭昭皱着鼻子说:“就是太风流了些。” 谢嘉嘉深以为然,“这以后也不知找个什么样的妻子。” 谢长渊的做派,京城大多数世家贵族都是看不上的,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他,一般的小门户又配不上谢家的门第。 这才导致谢长渊议亲的事情到如今都没个眉目。 也惹的于氏每次看到他都想冒火。 不过谢威似乎从不担心这些,总是笑一笑便过,还要回头去好好哄哄夫人。 谢昭昭想,父亲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五哥这样放纵,其实有时对谢家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若谢家子嗣一个个全是人中龙凤,委以重任,旁人只会更加妒恨,视为眼中钉。 帝王疑心深重,说不准也会有颇多思量。 那些人明面上恭维谢家,背地里嘲讽谢家的时候,其实反而达成了某种平衡,避开了许多未知的危险。 谢长渊走后,姐妹二人闲聊了一会儿,谢嘉嘉便送谢昭昭上马车,入宫赴宴去了。 宫中的年宴是晚宴,王侯公卿、文武百官以及家眷全都会参加。 若谢威还在京中,今日无疑也是拖家带口。 但如今他远在宾州,谢嘉嘉不想来这种场合,谢长渊也不爱来,倒只剩下谢昭昭这个亲封的县主不得不来。 到宫门口下马车的时候,谢昭昭瞧见其余车上下来的都是母女姐妹并行,只有她一个人,倒是瞧着稍微冷清了一些。 “七小姐。”旁边传来一声轻唤。 谢昭昭回头去看,微笑道:“张良娣。” 一身蔷薇蓝锦绣拖摆长裙的张良娣款步而来,温柔地牵住谢昭昭的手:“你陪我一起进去吧。” “好。” 谢昭昭点点头。 进宫的路上问起云瑶养伤的情况。 张良娣说道:“恢复的不错,只是还不能走太长的路,所以这次年宴便没带着她。” “亏得七小姐当时及时出手救下她,不然还真不知道她被那獒犬怎样撕扯。”张良娣感激地看着谢昭昭,“七小姐是我家瑶儿和张家的大恩人。” 谢昭昭温言道:“举手之劳而已。” 两人本在东宫的时候便交情尚可,如今因为相救云瑶一事更加亲近。 到了宴会大殿,已经有许多女眷到场。 谢昭昭这一次的座次依然在贤妃身侧。 她一进来,贤妃便温和慈爱地笑着,招呼谢昭昭。 等谢昭昭过去,亲切地询问她于氏的近况,又小声说起了谢嘉嘉。 大秦立朝到现在十多年,谢嘉嘉和离属实是唯一一桩,又因凉国公府如今起落频繁,倒是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关注。 贤妃也从旁人口中听说了这事,“怎么闹到和离这份上?先前不是瞧着感情极好,琴瑟和鸣么?” 第214章 挡灾 谢昭昭来时便猜到,贤妃可能今日会问,因此也早准备好了说辞,“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知是姐姐还有苏大人一起商议过,都一致决定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这样啊。”贤妃点点头。 她管着六宫事务,本身忙碌,也不会过度就揪着这些事情打破砂锅问到底,又很快和谢昭昭说起别的事情来。 不多时,宣武皇帝和皇子龙孙们一起前来。 这次年宴湘王和福王都从边关赶了回来,并且带了各自的儿女一起参宴。 周王则没有出席,说是病情反复,身体不适。 谢昭昭暗忖宁妃也病了好久没露面了。 不过原本她以为不会出现的梁王,却意外出现了。 只是这一次参宴的梁王不像先前那般精神矍铄,浑身透露威霸之气。 梁王今日瞧着面色发白,有些憔悴。 但视线朝着谢昭昭扫过来的时候,依然杀气十足。 谢昭昭回他以微笑,云淡风轻,无所畏惧。 梁王看着她唇边的笑,气愤更甚,恨不得当场过去将谢昭昭给撕碎。 谢昭昭懒得理他,别开了脸。 夜宴有舞乐节目,编排的不错。 谢昭昭看了会儿,忽然发现陈书兰今日竟是没来,她父亲平章侯却是坐在席间,不过脸色也不太好看。ъitv 想必夺爵的事情进入白热化,而他自己毫无胜算,能高兴地起来才怪。 有宫娥过来,送了糕点。 谢昭昭低头一瞧,发现自己的糕点和旁人的稍微有些差异。 她抬头朝着云祁的方向看过去。 云祁正好盯着她在看,视线相对,云祁淡淡一笑,手指点了点那糕点。 谢昭昭朝他眨了眨眼睛。 她来时垫了肚子,这宴会上其他食物她都没动,这糕点她却是尝了几块,感觉味道不错,索性一小碟都吃干净了。 场上舞乐刚歇,宣武皇帝举杯。 其余宾客便也一同举杯。 待饮下这杯酒,沉寂了大半晚上的梁王咳嗽了两声,“父皇,近日十二弟身子不适,汤药一直没断过,都有大半个月没有下过床了。” “太医也束手无策,儿臣担忧至极,寻了钦天监夜观星象,说此为命中劫难,需选一个八字相配的女子成婚,就可化解劫难,十二弟的身子也自然会好起来。” 宣武皇帝声音淡淡,“那可算出相匹配的生辰八字?” “回父皇,算出来了。” 梁王从怀中拿出一只信封,由身后侍立的小太监交给李公公,转递给宣武皇帝。 宣武皇帝缓缓念道:“己巳年霜降之日卯时一刻,日主天干为火……这么算来,这女子今年二十岁了,二十岁的女子大多都已经成婚了。” 谢昭昭面色微变。 “的确是二十岁。”梁王回道:“但这女子却未成婚。” “哦?”宣武皇帝朝梁王看去,“如此说来,钦天监连是谁都算出来了?你直说吧。” “是。”梁王的视线转向谢昭昭,“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钦天监算出的那位能为十二弟周王化解劫难的女子便是谢家七小姐,谢昭昭。” 霎时间,整个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宣武皇帝表情平静,淡淡地朝着谢昭昭看了一眼,“元仪县主,这是你的生辰八字么?” 谢昭昭叩首回道:“不错,正是臣女生辰。” “这倒巧了。”宣武皇帝眸光很是意味深长。biqμgètν 梁王说:“十二弟情况危急,还请父皇下旨赐婚,为他破除劫难,得保性命!” 殿上众人都垂眸敛目,然而却神色各异。 什么生辰八字破除劫难,梁王显然是不怀好意。 但这话都说出来了,宣武皇帝自然也得考量一番,否则传出去,天下百姓岂不是说他寡恩,不顾病重儿子的性命。 “太子,你觉得此时该如何办法?”宣武皇帝把那生辰八字放在面前御案上。 “这……”太子沉吟片刻,说道:“命数之事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如果真的成婚就能消除劫难,救醒十二皇弟的话……” “儿臣以为,或可一试。” 殿中更为寂静。 大家不由暗暗猜测,难道太子是借着这个机会,把谢昭昭这麻烦送出去,然后叫云祁彻底死心么? 那皇长孙又是如何想的? 有人朝着云祁看过去,瞧他神色平静,一点反应都没有,又不由猜测,云祁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谢昭昭跪在坐席边上,没有抬头。 但她可以感受到有一道温柔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带着浅浅的安抚。 谢昭昭原本稍显紧张的心情便彻底放松下来。 “皇爷爷。”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云祁的声音清澈而明朗,在大殿之中响起:“孙儿以为,父亲说的不错,但既然要依着命理之说除去劫难,那就不能马虎。” “这样吧,让钦天监当着皇爷爷的面再算一次,如果谢小姐的八字真的最合适,皇爷爷再做决定不迟。” “免得出了纰漏,破不了事十二皇叔的劫难,反倒带去灾祸。” “钦天监怎么会算错?”梁王冷笑道:“你是自己舍不得吧?” “住口!” 宣武皇帝皱起眉毛,“去传钦天监来。” 云祁这几年无论如何纠缠谢昭昭,闹出多少乱子笑话,那都是在外面。 在朝堂在宫中,任何人也不敢当着宣武皇帝的面提起。 梁王这句“舍不得”,一下子让本来还算平静的宣武皇帝心头冒了火。 这个看不清形势,还在这里上蹿下跳的孽障! 梁王被宣武皇帝冷冷一眼看的立即噤声低头,叫钦天监就叫钦天监,他若没有安排好一切,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 梁王眼底闪过阴诡暗光。 今日谢昭昭必定跑不了,只能赐婚周王。 嫁了周王,等于便是到了他的手上,还不是任他随意践踏。 大殿之上舞乐没有继续,所有人都安静地等待着。 一刻钟之后,小太监引着钦天监气喘吁吁地赶来。bigétν 身穿蓝色官袍的钦天监扑跪在地叩首:“臣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说,谢家七小姐可以化解周王命中劫难,只要他们二人成婚,周王便可痊愈?”宣武皇帝问道:“是不是?” 第215章 神仙子 “不错。”那钦天监“咚”一下把头叩到大殿正中央,“谢七小姐的命格的确可以化解周王殿下的劫难!” 太子说:“既如此,你就在父皇面前再推演一次吧。” “是。” 那钦天监接过太监手中占卜用的八卦盘和龟甲,又将谢昭昭和周王生辰八字写好,虔诚认真的进行占卜。 片刻后,钦天监指着八卦盘说道:“周王殿下日主天干为水,五行缺火,而谢七小姐正好是天生的火命。” “只要谢七小姐在一个月之内嫁入周王府,周王以及宁妃娘娘就会立即病愈,逢凶化吉,并且这一辈子都不会有病痛折磨。”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深怕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而引来侧目。 湘王、福王都神色淡淡,没什么特别反应。 太子眉梢微微一挑,神色淡淡地说道:“谢七小姐不是霜降那日出生的么,霜降之后,天气转寒,她怎么是天生火命了?” 钦天监神色平静,有条不紊地将天干地支,日柱等等分析缠绕了一遍,最后笃定地说道:“谢七小姐的确是天生的火命,而且和周王乃是天赐姻缘。” 梁王等他话音落下说道:“十二弟自幼身体孱弱,如今若娶谢昭昭便能化解厄运,从此一声顺遂,也是谢七小姐的福分,父皇,请一定成全十二弟!” “钦天监果然不愧是我朝司天象命理的第一人。”就在这时,云祁淡笑着站起身来,缓缓往下,一路走到钦天监面前,瞧着那八卦盘。 “我且问你,如果谢七小姐不嫁给周王殿下,会怎样?” 云祁虽面含微笑,但眼神却极冷。 那眼神落在钦天监的面上,像是有一把刀,一下一下剐着他的皮肉。 钦天监后背僵直,额头上眨眼功夫已经冒出无数冷汗,手脚也开始隐隐发颤。 但想到自己家人性命都捏在梁王手上,他还是要紧牙关,硬着头皮说道:“如若谢七小姐不愿为周王殿下破劫难,那周王殿下恐怕、恐怕……活不了几日了……” 大殿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谢昭昭身上。 谢昭昭微微抿唇。bigétν 什么命理相合,消除劫难,不过是梁王自作聪明想把自己和云祁拆分开。 前朝笃信星相命理之事,钦天监在朝中位置极其重要,甚至可以决定皇帝废立。 大秦立朝之后,宣武皇帝废掉了许多前朝的沉疴旧制。 比如钦天监这个可能威胁皇权的机构,宣武皇帝当然不会让他在新朝继续放肆,所以逐年削弱了钦天监的权利。 如今的钦天监,只负责观察天象,推算节气,掌天时星令而已。 却不想他如今到殿上来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钦天监虽然已经不在朝廷权力中枢位置,但星相命理之说在朝中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如果不能证明他是胡扯,那宣武皇帝说不准真的会把自己嫁给周王。 毕竟,万一今日将此事揭过,他日周王一命呜呼,天下人必定议论是宣武皇帝不顾亲儿性命。 这钦天监最后那句话也说的很有水准—— 谢七小姐若不愿意,那周王就得死。 这岂不是提醒她主动为周王破命?否则那就是不懂得为皇帝分忧了。 谢昭昭看似还算冷静,实则心中一阵冷笑。 梁王这是不惜惹皇帝的厌烦,云祁的针对都要把自己踩上两脚,可算是机关算计了。 不过可惜,太蠢了。 在钦天监重新推演的这一阵子,谢昭昭已经想起一个人来。 “皇上。”谢昭昭温声说道:“如果钦天监所言属实,那昭昭自然愿意为周王殿下破劫难。” 大殿上顿时哗然。 她如今没了婚约辖制,云祁又对她痴心不悔,宣武皇帝和贤妃的姿态也很明确,没准她马上就做皇孙正妃了。 现在她竟然真的愿意嫁给周王? 燥郁了一晚上的平宁侯看见这个变故,总算脸上浮起喜色。 如此甚好! 没了这个绊脚石,陈书兰当然是云祁正妃的不二人选。 梁王也隐约露出得意的笑容。 云祁停在钦天监一侧,闻言眼神阴沉了几许,但并未发作。 因为知道谢昭昭还有后话。 “不过……”谢昭昭顿了顿,才缓缓说道:“钦天监所言命理八字相配……请皇上恕昭昭无礼,我并不能信服。” 沉默了好半晌的宣武皇帝慢慢笑道:“为何不信服啊?” “因为前几年便有人为昭昭批过命,与钦天监大人所说的完全相反,那人说,昭昭乃是霜降之日卯时二刻出生,日柱天干为水,月柱地支为亥,四柱水旺,命中缺火。” “我命格若不对,要嫁给周王岂不是害了周王?” 钦天监呆愣一瞬,厉声道:“是什么人这样胡乱批命?谢七小姐分明是火命,怎么可能缺火?” 宣武皇帝和太子也看向谢昭昭:“是什么人为你批的命?” “陆景荣。” 谢昭昭平平说道:“前朝星象大师摘星先生的关门弟子,因为小小年纪就精通星象命理之术,而被百姓们奉为‘神仙子’。” 大殿之上这一次无法安静,你一言我一语都说起那神仙子的本事。 传言他半岁就能说话,三岁开蒙,五岁能做诗词曲赋,八岁已经博览群书,是天下皆知的神童。 后因奇缘成了摘星先生关门弟子之后,更是得尽老先生的真传。 凡是他批的命,没有一个不准的。 只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天下人遍寻不到,便送了个神仙子的外号。 意为神仙之子,来去无踪,只要能得见一面蒙他指点,便如遇到了神仙一般,受益终身。 宣武皇帝眯起眼眸。ъitv 他知道这个人,前几年还曾派人找过。 “你在何处遇到的他?”宣武皇帝追问道。 “他为我批命是在潞州城,当时我并不知他的身份,后来才猜到了一些。”谢昭昭慢慢说道:“不过,我近日在宫中见了他一次。” “若皇上和钦天监大人不信我说的话,可请他前来再为我算一次。” 第216章 胡言乱语 这一话落,立即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神仙子竟然就在宫中? 怎么可能! 谢昭昭莫不是在扯谎? 可是,谢昭昭怎么敢在宣武皇帝面前扯谎? 那钦天监愣住了,梁王也愣住了。 便是太子,和湘王以及福王都怔了怔,着实是没想到有这般变故。 太子朝云祁看了一眼,见云祁神色平静,毫不意外,顿时便明白,谢昭昭和云祁这两人都心中有数。 真的在宫中? 宣武皇帝问道,“陆景荣在宫中何处?朕派人将他请来!” “太医院。”谢昭昭温声说:“腊八宫宴之前,云瑶郡主受伤,有一个姓陆的八品医士前来为郡主治伤。” “当时臣女便觉得,那医士很是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没想起来,方才钦天监大人说起命格星象,臣女忽然反应过来,那人就是当年为臣女批命的神仙子。” 宣武皇帝招手道:“立即去将那位陆太医请来!” “是!” 李公公连忙躬身,亲自带着两个小太监离开了。 “谢昭昭,你先入座吧。”宣武皇帝淡道:“钦天监也入座,我们且等这位神仙子前来,看看到底他是何说法。” 大家各自入座。 云祁也从殿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目光扫过谢昭昭时朝她勾了下唇。 谢昭昭垂眸,抿了口桌上凉掉的茶。 等待的时间过得非常缓慢。 梁王因为这则变故神色无比阴沉。 他算准了一切,没料到会有个什么“神仙子”横插一杠。 平章侯陈志缘更是面如土色,不是吧,这煮熟的鸭子又要飞了? 两刻钟后,李公公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满脸堆笑着躬身禀报:“皇上、启禀皇上,今日正好是陆太医当值,就在宫中,奴才把他请来了。” “传他进来。” “是。” 李公公朝外喊道:“快传陆太医进殿面圣。” 众人都朝着殿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墨绿色官袍的年轻男子缓缓迈步入了大殿之中,身上背着个极大的方形药箱,或许因为来的太着急,男子有些微微的喘息。 “微臣参见皇上。” 他跪地行礼,把药箱放在一旁。 宣武皇帝打量了一会儿,“你叫陆景荣?” “微臣陆辞,景荣是微臣的字。” “原来如此……你走近一些,让朕看看。” “是。” 陆辞起身,拎着那大药箱走到了圣驾之前,重新跪下。 宫灯照在他的脸上,他的样貌斯文而俊秀,一双眸子微微垂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干净的气息。 看起来便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 “你……”宣武皇帝不太确定地说道:“就是摘星先生的弟子?” 陆辞说:“是。” 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神色再次变幻。 梁王怒道:“你说你是摘星先生的弟子你就是?谁知你是不是冒名顶替!” “我是。”陆辞淡淡说着,从袖袋之中拿出一块铁八卦,“此为师父所赐,可证明我的身份。” 李公公把那铁八卦接过,弓着腰送到宣武皇帝面前。 宣武皇帝翻看了一会儿,点头说道:“不错,这就是摘星先生的东西,当年朕在鹿野见过他,他便带着这八卦盘。”biqμgètν “你怎么……”宣武皇帝看了他两眼,温和地笑起来,“到宫中做了太医?” 陆辞回:“那日闲游到京城,恰逢遇到太医院征召医士,一时无聊,便应召了。” “原来如此。”宣武皇帝捋着胡须笑道:“摘星先生的医卜星象、奇门遁甲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你是他的关门弟子,本事肯定不俗。” “让你做这太医院的八品医士,着实是屈才了。” “微臣只想治病救人,积一些福报。”陆辞神色平静,“并不觉得屈才……不知圣上召见微臣前来,可是有什么病人需要微臣诊治?” “不是,钦天监说一人命格为火,但那人说你给她算过,是水命,正巧听闻你在宫中,所以请你前来瞧一瞧。” 宣武皇帝十分客气,抬手便让人给陆辞赐了坐。 陆辞“哦”了一声,“给谁算?” “是我。”谢昭昭站起身来。 陆辞瞧她两眼,点了点头:“我们见过。” “是。”谢昭昭走到陆辞身边去,将自己的生辰八字递给他,又朝他伸出了双手,“劳烦了。” “泄露天机要折损寿数的。”陆辞瞥了她的手掌一眼,“微臣想多活几年,所以可否请圣上恩准,只算这一次,过了今日旁人不得来打扰我?” 宣武皇帝笑道:“自然可以。” “谢主隆恩。”陆辞谢恩之后,便捏起谢昭昭的手看了看,又看过她的生辰八字,摇头说道:“四柱水旺,天生的水命,是谁说她火命的?” “属实是庸才,胡言乱语。” 宣武皇帝脸上笑意敛去,缓缓地看向钦天监,“你怎么说?” “微臣——”钦天监脸色惨白地扑跪在地:“微臣真的没有胡说,谢七小姐真的是火命啊皇上。” “还在狡辩。” 宣武皇帝本就憎恶梁王这次的作为,对钦天监敢威逼天颜更是愤怒,如今既被陆辞戳破他的所谓批命之术,当即抬手下令:“把这个欺君罔上的东西打入天牢,年后问斩!” “皇上饶命啊皇上——” 钦天监被禁军拖走,很快呐喊声也没了。ъitv 梁王浑身僵硬,额冒冷汗,“父皇、父皇,儿臣也是太过担心母妃和十二弟的情况,一时着急被他蒙蔽了,请父皇饶恕!” “你担心宁妃和周王,的确是有心了。” 宣武皇帝冷淡地说道:“不过你自己还病着,云姗的病情又没好,你免不得太过焦虑,以至于头昏脑涨,信了那钦天监的鬼话。” “朕念在你一片孝心,这次的事情就算了。” “是、是。”梁王连忙说道:“父皇英明!” 宣武皇帝又说:“你回去好好养病吧,其余事情等养好了再说。” “……” 梁王僵了僵,知道今日自己是彻底惹了宣武皇帝的厌恶,心有不甘:“父皇——” “陆爱卿。”宣武皇帝却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淡笑着与陆辞说:“钦天监一职空了出来,不知——” “请皇上恕微臣斗胆。”陆辞摇头说道:“微臣只想做个大夫,治病救人。” 宣武皇帝挑眉:“那朕就擢升你为太医院院判!” 岂料陆辞又摇头:“微臣只想做这八品医士。” “好吧。”宣武皇帝也不怒,“既如此,便随了陆爱卿的愿。” 殿上众人都看出宣武皇帝对陆辞的特殊对待。 不由猜测,就算他不做那太医院院判,以后在宫中的身份地位也已经不一样了。 第217章 守岁 宣武皇帝本想命人给陆辞设席位,但先前陆辞两次拒绝圣意,他料想这一回怕是又要拒绝。 那他这皇帝面子往哪儿摆? 宣武皇帝最后还是遣退了他,给李公公递了个眼神好好关照。 谢昭昭也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重新跪坐好。 宣武皇帝视线淡淡,从她身上扫过,见她神色平静淡定,坐姿也端正笔直。 其实这举行宴会,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行、走、坐、立、乃至是夹菜饮茶都有十分严格的宫规。 除了常在宫中行走的皇子龙孙之外,其余宾客免不得十分拘谨。 拘谨太过又会很容易疲惫。 因此一般这样的宫宴举行到中期,就有人坐不住了。 尤其是女眷们,大多娇养在闺中,身娇体弱的,免不得要偷偷做些塌腰之类的动作缓解疲惫。 如此一来,那仪态自然是不太好看。 这还是前面李公公陪着笑和宣武皇帝说过的一点琐碎小事。 当时宣武皇帝一笑而过,并未太放在心上。 如今将谢昭昭和有些女眷这般不露痕迹地一比较,她着实出挑。 而且方才发生那命数之事,差点她就得嫁给周王去冲喜,现在她倒是还能这么稳得住。 宣武皇帝一边捋胡子一边收回视线。 他日理万机,谢昭昭小时候还见得多些,长的大一些之后却是一年见个一两次。 印象中的谢昭昭飞扬而活泼,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安静端庄,像是世家教出来的大家闺秀? 这么一瞧,云祁这小子眼光其实不错。 倒是他自己看走了眼。 …… 宴会又进行了半个时辰便结束了。 因为梁王和钦天监那场闹剧,宴会后期大家也都谨小慎微。 宴会结束的时候,宣武皇帝恩赏皇子龙孙,所有人都没落下,赏赐也是按照各人身份品级,分出了轻重。 给梁王的赏赐多了几本书,都是教导如何修身养性的。 梁王捧着那几本书,几乎是面如土色,咬碎了牙齿。 对周王和宁妃,宣武皇帝也特意多赏赐了一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贡品,并交代贤妃过问一下,让太医也好好照看。 谢昭昭和所有人一起跪在地上恭送圣上,心中暗道:他当真那么关心宁妃和周王吗? 可谢昭昭却打探到,从周王和宁妃病了之后,宣武皇帝从未踏足过明妃宫殿。 周王那里,也只是派李公公去过一次而已。 他已然对周王和宁妃母子不满,表面却行仁义。 这样的帝王,当真是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有前世经历,谢昭昭对宣武皇帝的话语和行为,恐怕是一点都看不透。 有袍角从自己的手背上滑过,那人也在自己面前停顿片刻。 谢昭昭眼眸一动就瞧见了那人靴面上绣着的如意云纹。biqμgètν 她抬头。 云祁垂眸瞧了她一会儿,跟上了宣武皇帝和太子。 等到皇族之人离开后,谢昭昭以及其他宾客才站起身来。 到了殿外,红袖赶紧过来扶着谢昭昭:“方才真是危急。” “是啊。” 张良娣从后面出来,蹙眉说道:“还好这位陆先生在宫中,否则的话今日真是——” “好在有惊无险。”谢昭昭微笑,“已经很晚了,宫中不能逗留,我们还是先出宫再说吧。” “说的是。” 张良娣便和谢昭昭一起上了宫道。 到了宫门口,二人告辞后各自坐马车回府去了。 回到望月阁时刚过子时。 谢嘉嘉已经把月牙儿哄睡,听闻谢昭昭回来便到了望月楼来。 “老五出去厮混了,估摸着今晚不会回来。”谢嘉嘉牵起谢昭昭的手,笑眯眯地说:“今晚啊,咱们姐妹俩守岁吧。” 除夕宫宴是大宴群臣和家眷,皇子龙孙都会留在宫内守岁,大臣和家眷们也会回家各自团圆。 年初一早起再前往皇宫与皇帝百年。 历年来过年皆是如此。 谢嘉嘉问起《城主》那本书的下册,谢昭昭有什么感觉。 谢昭昭讪笑道:“还没顾上看。” 先前骤然看到那些内容,就很想知道后续,但放下的时间久了,好奇心也就淡了,便不太想知道了。 “我讲给你!”谢嘉嘉说:“我最后把他们写分开了!” 接下来,谢嘉嘉兴致勃勃地说着那一波三折的故事,说到悲伤处自己也抽泣起来,说到欢喜处则开怀大笑。 等讲完了,她又问:“你以前随着父母亲行军在外,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讲给我听听,我没准儿能做素彩来写话本子。” “以前——”谢昭昭想了想,随意说起一些随军时候的事情。 有些惨烈是谢嘉嘉无法想象的,那些欢快更是谢嘉嘉没有参与过的。 如今听起来,一切的一切新鲜而让人向往。 谢嘉嘉感慨地说道:“我若不是在外祖家长大,应该自小能和你混在一起,也见见你说的那些风景。”biqμgètν “以后咱们一起。”谢昭昭笑眯眯地说。 “嗯。” 谢嘉嘉点头,把谢昭昭的手臂揽住,脑袋一歪,枕在谢昭昭肩头,“昭昭啊,你很喜欢云祁吧?” “姐姐怎么这么说?” “你方才说的那些行军之中的事情,五成就在说和云祁如何,剩下五成里,三成说和爹娘兄长,其余两成谈风景。” “他如果不是在你心中位置要紧,你也不会下意识说那么多。” “……” 谢昭昭怔了怔。 其实她就是随意闲谈,想到什么就说点什么。 竟是不知不觉将说了那么多和云祁的事情吗? “云祁那小子……”谢嘉嘉撇了撇嘴,“现在看起来是不错的,眼里心里只惦记着你一个,就不知道以后了,男人这玩意儿,很容易变的。” 在各种名与利交错之下,爱情虚无缥缈,比风都难抓得住。 谢昭昭笑了笑没说这个,问起谢嘉嘉在外祖家的生活来。 谢嘉嘉想了想,和谢昭昭聊起宾州。 往年谢威和于氏在京城,大哥二哥也会回来团圆,过年时好不热闹。 今年却只有谢昭昭和谢嘉嘉两人,说起来是有些冷清了。 不过这姐妹俩,一个来自异时空,另外一个前世见过太多悲惨,本都不是爱热闹的人,两人围着红泥小火炉,天南海北地聊起来,竟然也并没有那么冷清。 第218章 太子 皇宫之中,此时才到皇族正经家宴。 先前宴会不太平,以至于如今家宴所有人也十分谨慎。 宣武皇帝多子嗣,但到了孙子辈,却是男丁极少,零星几个孙女。 今日少了云瑶和云姗两个,只有湘王那八岁的幼子,以及福王带来的两个六岁的小女孩。 宣武皇帝一眼看去,更觉得碍眼。 宣武皇帝皱了皱眉,家宴到一半的时候便起身离席,到后殿歇息了。 太子随了进去,“父皇的脸色不太好看,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太医治不了朕这病……你们多生几个孩子,朕的病就自己好了。” 太子一怔,失笑道:“这子嗣之事也并非个人想就有用,还是要些缘分的。” 宣武皇帝盯着太子,“朕如你这样大的时候,还生了你十七皇妹,你却是自从云玥出生之后,到现在为止,东宫都没传出过喜讯了。” “云玥今年多大?十一还是十二?” “十二岁了吧。”太子想起幼女,似乎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了,“她是春天生的,过了年便十二了。” “就是,都十二年了。”宣武皇帝皱眉说道:“你朝堂之事当真那么忙,忙到去东宫良娣良媛那儿的时间都没有?”biqμgètν “这样吧,朕选几个能臣帮你分担一些,再让礼部为你遴选侧妃——” “父皇!” 太子连忙说道:“东宫的女子已经够多了,儿臣以为犯不着遴选侧妃,六部之事关系天下民生,儿臣不能懈怠。” “就算选再多的能臣,许多的事情儿臣依然得亲自过问。” “父皇希望儿孙满堂儿子明白,这不还有其他皇弟么?还有好几个皇弟都没成婚,再不济,那不还有云祁?” “父皇给他们都赐了婚,一年半载之后,没准能多填许多皇孙。” 宣武皇帝哼笑一声,“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多子多福是好事,你——” 话到此处,宣武皇帝忽然住了口。 多子多福的确是好事,但于皇家来说,与如今的大秦来说,似乎又未见得全是好事。 宣武皇帝叹了一声,挥手说道:“早点回去吧,去看看孩子们,看看你那些妻妾,别总是一门心思全扑在朝事之中,偶尔也得歇歇。” “是。”太子拱手,“谨遵父皇命令。” 待到太子退走,宣武皇帝躺了一会儿,吩咐李公公道:“你等会儿去把贤妃请来。” 太子说的对,他得给那些没成婚的儿子女儿们好好安顿一下,皇族子嗣单薄,实在叫人瞧着无法愉悦。 …… 太子出来后,便让妃嫔和其他人各自散去,与云祁一并离宫了。 父子二人安静了一路,各自琢磨各自的事情。 到了宫门前太子上马车后,招呼了云祁一声,“今晚去东宫吧。” “好。” 云祁先应了,后又说:“我要先去办点别的事情,父亲先行,我迟一些过去。”bigétν 太子看了他一眼,“别太晚。” “是。” 太子离开后,云祁招呼林野牵马来,刚要翻身而上,角落里一个青衣袄子的中年管事快步跑过来,“殿下、殿下,我家侯爷等您好久了。” “你家侯爷?”云祁视线平平地看向那青衣男子,瞧见他腰间挂着的木牌:“平章侯么?” “是。”管事赔笑道:“还请殿下给个面子,不会耽误殿下太长时间,侯爷就在那里。” 顺着他指的方向,云祁瞧见平章侯从不远处的一辆朴素马车上下来。 不过片刻,平章侯快步到了云祁面前来,神色谦卑之间带着几分犹豫,给云祁行了礼,“殿下安好。” “何事。”云祁淡道:“直说。” “是……是有点误会,想与殿下解释一下。”平章侯陈志缘讪笑着说道:“微臣与梁王殿下之间并没有什么私交。” “先前梁王殿下保释微臣出大理寺,是想与微臣卖个好——” “微臣知晓利害,所以一直和梁王殿下保持客气的距离。” “完了?” “……完了。” “哦。”云祁颔首,没有表态,直接翻身上马,墨色带着青灰毛圈的大氅盖住了整个马背,随意挥动马鞭,策马而去。 “殿下——”陈志缘呆住。这是不听他解释的意思吗? 就在此时,宫门口有传来脚步声,陈志缘一抬头,却是梁王快步在前,福王和湘王走在后面。 梁王盯着陈志缘的眼神阴沉地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陈志缘僵了僵,勉强赔笑:“梁王殿——” 梁王冷笑一声,甩袖上了马车。 陈志缘僵在原地,只觉浑身如坠冰窖,喘息都艰难。 …… 太子一路回到东宫,张良娣已经带人在门前迎候。 年宴本该由太子妃陪伴太子参加,但太子妃如今还在“病中”,便该是侧妃吕氏陪伴前去。 不过吕氏是真病了。 因此陪伴太子参加年宴的事情落到了张良娣身上。 大宴结束之后,又担心云瑶一人在府上,所以张良娣禀报太子之后先回了东宫。 此时太子从马车上下来,便扶了张良娣起身,“瑶儿如何?” “恢复的很好,方才已经睡下了。”张良娣随着太子一起进去,始终慢了太子半步,“不过她倒是与妾身说起一件有趣的事情。” “哦?”太子淡淡问:“何事?” “那位神仙子。”张良娣垂眸说:“就是今夜替谢七小姐批命的陆先生,原来就是当初在宫中为瑶儿诊病的小太医,真是缘分。” “的确。”太子笑了笑,“孤去看看玥儿。” 张良娣应了声“是”,便恭送太子离开了。 小女儿云玥是另一位太子良娣裴氏所出。 裴良娣出身将门,早年受过伤,怀胎的时候就情况不稳,生产时更是情况危急,生下云玥便去世了。 云玥一直养在太子妃的膝下。 不过如今太子妃“病中”,云玥便由贴身嬷嬷看顾,住在自己的小院子兰柏轩内。 时辰已晚,太子前去的时候云玥已经睡下。 因为太子平素太过繁忙,逢年过节都难得消停。 多数时候,云玥和云瑶便到太子办公的阁楼之外远远磕个头算是尽了孝,今日除夕竟然专门来看望。 可叫嬷嬷惊的合不拢嘴。 她当场便要将云玥叫起来,太子却抬手制止了她,动作极轻地坐在了床弦。 第219章 惦念 云玥年岁小,面皮儿白白嫩嫩的着实可爱。 太子瞧了会儿,给她拉了拉被子,起身到了院内,吩咐身边长随,明日送些年礼到这儿来。 嬷嬷更是喜色蛮夷:“老奴代小郡主多谢太子恩赏。” “免礼吧,你将郡主照看的不错。”太子又赏了那嬷嬷一些金银,离开兰柏轩。 本是要直接回书房去看看这几日各地送上来的折子。bigétν 不过走了两步,又想起方才见着张良娣,似乎她最近清减了不少。 太子微微皱了皱眉。 国事固然重要,但这东宫的女子,也须得怜惜。 他招呼长随便往张良娣那儿去了。 如今太子妃“病重”,东宫内务基本是张良娣过问,半年来她也负责的极好。 太子去了,少不得嘉奖夸赞。 张良娣心知太子的爱情已经寄在了前太子妃吕氏身上,因此从来安分守己,不奢求不该求的,这些年才在东宫能一直得太子信任。 闲聊片刻后,太子问起云瑶年岁,才知马上要及笄了。 太子忽然想起今夜宣武皇帝说过的话。 这十二年来,东宫是一点喜讯都没传出来过。 但实则太子心中清楚子嗣绵延的重要性,每月都有五六日是留宿在嫔妃处的,十二年没有喜讯……难不成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太子的神色忽然有些凝重。 “太子殿下?”张良娣轻声问道:“您怎么了?” “没事。” 太子很快整理情绪,温和地说道:“你最近也累着了,不必守岁,早点休息吧。” 话落,太子起身离开张良娣处。 回到自己的九阳殿,太子冷声吩咐:“明日朝拜之后,请太医院院正来东宫一趟。” …… 谢昭昭和谢嘉嘉聊到了深夜,谢嘉嘉终于困倦地支撑不住。 本是要和谢昭昭一起歇下,但心里记挂着小月牙,怕明日照看不方便,还是回自己院落去了。 她走后不过片刻,更夫的梆子声正好响起。 三更天了。 谢昭昭立在窗口,看着望月楼院内的一切,原本的困乏被夜风这么一吹,消散了个干干净净,人反倒是精神起来。 “也不知……” 她低声开口,话却未尽,瞧着院子里随风晃动的紫藤秋千架。 冬日里,四处枯败。 那紫藤秋千上的藤叶和花朵也消失无踪,只剩下弯曲盘旋如蛇一样扭在一起的枯枝。 谢昭昭瞧着,微微出神。biqμgètν 暗夜之中,似有人轻轻喟叹了一声。 谢昭昭的视线立即敏锐地朝着那声音来处扫过去,见一人从吊着秋千架的那棵百年罗汉松上轻飘飘地落了地,“我等了许久。” “你……” 谢昭昭愣了片刻,眼底浮起喜色,提起裙摆推门而出,牵着云祁将他带回屋子里来。 云祁一身的冷气,脸颊也被寒风吹的微微发红,那手更是冰窖里面拿出来的一般。 “你什么时候来的?”谢昭昭皱眉说道:“大年夜你不在东宫陪伴太子,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自然是想见你。” 云祁挑了挑眉,语气比眼神还要幽怨,“你是不欢迎我吗?那我这就走了。” 他话虽然说的如此,但脚步可没动一下。 谢昭昭也似乎是没听到,拿了汤婆子塞在他手中,将桌上的蜡烛烛心挑亮,又要起身去关那半开的窗。 然而人刚站起身,手腕被云祁一扯。 她一个踉跄栽回去,跌坐在云祁膝头。 “用得着自己走过去一趟么?”云祁一手圈上谢昭昭纤腰,一手袍袖挥摆。 那窗户“啪嗒”一声,被劲风扫的自动合上。 不等谢昭昭说话,云祁下巴搭在谢昭昭肩头,“年前我很忙,咱们都有半月不曾见面了,我这才露面,你便问我怎么没在东宫,你是一点儿也不惦念我?” “……” 谢昭昭默默片刻,“只是觉得除夕团圆夜,你可能会在东宫守岁。” 毕竟如今云祁和太子关系缓和,这种重要节日,他在太子身边也理所应当。 “守岁要紧,你也要紧。” 云祁说道:“你最近这半月都在忙什么?” “没有忙什么,待着。”谢昭昭把手搭在云祁肩头,轻轻捋顺他的发丝,“对了,今晚那个命数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梁王会那么做?”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太冷静了。”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梁王有那一手又做了准备,怎么可能那么平静? 除非他对自己彻底死了心,无所谓她嫁给谁。 云祁笑道:“陆景荣本就是我请进京城的。” “什么时候?” “半年多前吧。”云祁淡淡说道:“我本来打算,将他用在别的地方,只是没想到三皇叔如此激进。” “不过事情已经在掌握之中,陆辞今晚露面,虽是出现的比我计划的早了一些,但也不影响什么。” 谢昭昭好奇地问道:“你原本打算让陆辞做什么?” “请他劝一劝皇爷爷,把你嫁给我。”云祁低笑一声,转过脸颊贴着谢昭昭脖颈,感受着那丝绸一般滑腻的触感。 “你要他怎么劝?”谢昭昭往后躲了躲,“别闹,好好说——”ъitv 云祁笑着吻上了谢昭昭的脖颈。 颈间的冰凉酥痒让她未说完的话当场卡在了喉咙里。 “阿祁你……”谢昭昭抿唇去推他,那纤细的手却被云祁捏住,温柔缠绵的吻落下来,堵住了谢昭昭其余所有的废话。 “十七天。”云祁在亲吻地间隙喃喃低语:“你没有去寻我,也不曾给我传过话,我都相思成灾了你知道吗?” “你不见我,难道不想念我么?” 谢昭昭脸色微红,避开他的亲吻,咕哝道:“谁会想念你——哎呀!” 她话刚出口,耳珠上便被咬了一下。 谢昭昭吃痛道:“你是属狗的吗?说话便说话,怎么还咬人?” “你说话不中听。”云祁哼了一声,“活该。” 他顺势将谢昭昭的手塞进了他自己的颈项之间。 “最近不是在玄甲军营就是在六部走动,不但休息不好,这脖子肩膀也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实在是难受。” 谢昭昭一怔,果然感觉他肩颈处有些僵硬,“那你还不去好好休息,跑到我这里来胡闹?” 谢昭昭推开他要起身。 云祁却把她抱紧:“就这样。” 第220章 醉翁之意 谢昭昭知道他那孩子气的臭脾气又上来了,白了他一眼之后果然没挣扎起身。 她两只手捏在云祁肩颈之处,力度适中地缓缓按压。 “我是个很小心眼的人。”云祁忽然说道:“昭昭,你可知道?” “然后?”谢昭昭没什么所谓地问:“所以?” “我明知道你说的有些话是场面话,是权宜之计,但我还是讨厌听到,还是不高兴。”云祁叹息道:“比如你在晚宴上说的那些。” 谢昭昭说:“忘了。” “你说如果可以为周王抵挡劫难,你愿意嫁给周王。” 谢昭昭的手略停了一下,继续按压云祁的肩颈,“明知道是场面话你还要生气,不高兴,那你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嗯。” 云祁懒懒地笑道:“你就差说我活该了。” 谢昭昭心说难道不是? 云祁却又叹了口气,“说好年底娶你的,如今倒好,只解决了婚约。” 谢昭昭说:“慢慢来,这事急不了的。” 云祁“嗯”了一声。 前朝笃信星象命理之说,宣武皇帝当年曾对这些事情嗤之以鼻。 但随着年龄渐大,他竟也对神明命理之事逐渐感兴趣起来,暗中派遣心腹寻找摘星先生和弟子神仙子。 因此云祁早早寻了陆景荣入京。 他回京是三月份,早早计划如何解决楚南轩,然后协调朝局,最后再让陆景荣合算自己和谢昭昭八字,批凤凰之命,让谢昭昭只能嫁给自己做正妃。 但没想到的是,谢昭昭有她自己的一套计划。 她要分裂大房二房,要完完整整地保全谢家。 楚南轩牵连谢家两房,并且还牵扯梁王和周王,如果动作太快,没有先把楚南轩从谢家大房这里分裂出去,那楚南轩出事,谢威难逃牵连。 如此一来,对付楚南轩这件事情就放慢了脚步。 云祁随着谢昭昭的步伐,也将其他事情放慢。 所以到如今,谢昭昭和楚南轩的婚约解决了,宣武皇帝以及太子对谢家和谢昭昭的态度也转变了,但却差一点点时间。 陈家那里需要一点时间。 云祁有些懊恼,又知道能走到如今这种局面,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一时之间懊恼全部转化成了无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靠着谢昭昭闭上眼睛。 谢昭昭认真地帮他捏着肩颈。 年岁小些的时候,谢威偶尔疲累不堪,谢昭昭便这样帮忙捏肩,手法倒是娴熟的很。 捏了一阵子,谢昭昭感觉差不多便收了手,正要起身,却又稍稍停顿了一下。 她低头查看,唇角的笑容又无奈又心疼。 云祁竟然睡着了。 这样都能睡着! 谢昭昭有点犹豫。 这怎么办?一动必定吵醒他,不动……难道这样让他睡一晚? 就在谢昭昭犹豫的时候,云祁忽然皱起眉头,低声唤了句“谢姐姐”,用力把谢昭昭抱紧,人也在这时醒了过来。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衣衫,深吸口气又靠回谢昭昭身边去,“谢姐姐手法当真独到,竟将我捏的睡着了。” “是你最近太累了。” 谢昭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你早点回去吧,到东宫陪陪太子,明日天不亮还要和太子带领百官去给圣上拜年呢,这中间最好能寻一点时间歇息片刻。” “嗯。” 云祁叹了一声,又抱了谢昭昭一阵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 周王府 除夕的气氛,因为王府主子以及宫中宁妃卧病在床而淡薄了许多许多。 周王所居的阁楼内,亮着微弱的烛火。 一个瘦高的中年管事将今晚宫中夜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禀报给周王知道。 “他倒是好心。”周王意味不明地淡笑了一声,“竟然会为了我的性命,去求父皇赐婚,什么命理相合,抵挡劫难,不就是冲喜么?” “本王真的到了冲喜才能活下去的那一日吗?” 管事低声说:“梁王殿下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难道本王会不知道?”周王冷哼一声,“从楚南轩身份败露那日,三哥便恨不得捏死本王和母妃。”宫中宁妃受到惊吓,重病卧床后,周王便知道自己也逃不过梁王报复。 所以他自觉“病情加重”,彻底卧床不起,日日传出快要断气的消息,府上也做出随时准备办丧事的样子。 这才叫梁王没有那么迫切地想取了周王的命令。 周王淡淡说道:“他选谢昭昭为本王冲喜,怕不是瞧上了谢昭昭,想着进了周王府便等同于落到他的手上,任由他随意拿捏吧。” 想起几次见到谢昭昭时的情景,周王极淡地冷笑了一声,“这个谢七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三皇兄属实是不该把她当普通女子这般轻敌。” 更何况谢昭昭还有云祁帮着。 那管事安静地听着。 周王说完这些之后轻咳了两声,管事立即将温茶送到周王手上。 周王抿了两口润了喉,才缓缓说道:“本以为三哥能叫大哥和云祁栽多大的跟头呢,没想到……三哥勇武有余,可惜却不够聪明。” “不错。”中年管事回话道:“比智谋,殿下的确是所有皇子之中的翘楚,便连太子都不及殿下。” 周王垂眸,“可惜大哥既是嫡又是长。” 而且深得宣武皇帝信任,如此一来,其余人便毫无机会。 凭什么不给旁人机会? 他若在那个位置,未必比大哥做的差! 周王淡然缥缈的神色逐渐变得幽沉深邃起来,“既然三哥不会做事,那本王就帮他一把,如此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殿下吩咐。”中年管事拱手说道:“小人也好尽快安排。” “平章侯想在云祁和三哥之间左右逢源,但显然两头都不落好。”周王勾了勾唇角,“虽说也是蠢了些,到底是中山王的长子。” “他若在京城死于非命,想必中山王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人明白了。”管事立即应道:“属下这就点派人手,马上——” “不要急。” 周王淡淡说:“操之过急容易出纰漏,多准备几日吧,至于具体的时间……上元灯节就是好日子。” 第221章 河灯 除夕之夜,整个圣京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天桥边的夜市上更是人山人海。 桥边角落停了一辆马车。 车内婆子小心地推开半扇马车窗户,指着外面一处卖瓷娃娃的小摊子问道:“小姐,那个好像很漂亮,要不要老奴派人买一只回来把玩?” 车内,身披雪青色带白色毛圈斗篷的少女双眸无神地看着那瓷娃娃,唇瓣开合,“漂亮吗?” “还是挺好看的。”刘嬷嬷微笑道:“做的惟妙惟肖。” “哦。”陈书兰点点头,“嬷嬷觉得好看,那肯定好看。” 刘嬷嬷面上笑着打趣“小姐真会说话”,心里却是痛的难受。 看了站在马车一旁,腰配宝剑,垂着眼默不作声的陈清辞一眼,她的心情更是复杂烦乱。 她自然知晓陈书兰对陈清辞的情分。 小姐与家奴是没有任何结果的,如今陈清辞自贬为马奴,离小姐远远的本来就对他们二人都好。 可偏偏小姐如此情殇又遇到了个不懂得疼惜她的父亲。 日日责骂处罚。 刘嬷嬷看着陈书兰茶饭不思,逐渐消瘦……这般行尸走肉一样的陈书兰,叫她这自小照看陈书兰长大的乳母如何不伤心难受? 刘嬷嬷想着今日节气喜庆,便提前求了平章侯带陈书兰出来一趟,散散心。 最近这段时间平章侯不知在忙什么,倒是没问什么就答应了。 刘嬷嬷不想叫自家小姐这般痛苦,所以自作主张派人召陈清辞前来护卫陈书兰。 但似乎……她不该这么做。 陈书兰只瞧了陈清辞一眼之后,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悲怆,不需言语和任何表情,却叫人靠近她身边寸许便想流泪。 小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都遇到这些事情。 到现在刘嬷嬷都不知该如何劝解,如何做,才能叫陈书兰高兴一点了。 “嬷嬷。” 陈书兰忽然出声:“我想下车走走。” “好!” 刘嬷嬷赶紧应,自己先欠身下去,又扶持着陈书兰下来,仔细地为她整理身上的斗篷,陪着陈书兰朝 bigétν闹市去。 陈书兰到了刘嬷嬷说的那瓷娃娃的摊子前,瞧着过得去眼的都选了买下来。 沿路过去又杂七杂八买了些其他东西。 走了一段路,她指着不远处人群拥挤的地方,“那里在做什么?” “是杂耍。” “我想看看。” 刘嬷嬷皱起眉头。 那个地方人太多了,三教九流都有,她着实是不想让陈书兰过去。 但看陈书兰一直盯着那里,很想看一眼的样子,刘嬷嬷只好叹了口气,示意身后的护卫跟紧一些。 青苔和铃兰陪着刘嬷嬷护卫在陈书兰身边,陈清辞和另外两个护卫给陈书兰挤出了一个位置。 陈书兰被拥到了人潮之前。 她看着那些人使出看家本领,周围的人兴奋地要喝叫好,她自己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快乐。 下来逛逛,走动,买东西,一切不过是叫嬷嬷能宽心。 她知道嬷嬷希望她开怀一些。 但开怀,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到。 她连笑一下都觉得做不到。 噗嗤! 就在这时,杂耍的汉子一吹气,忽然喷出一窜火来。 周围的人叫的更加兴奋,拥挤之下,竟是有个人不小心跌倒被踩了一下,惨叫声夹杂在吆喝叫好声中间。 有人喊道:“让开点啊,踩到人了。” 人群中有人开始推搡。biqμgètν 那杂耍之人没有听到,还在喷火。 不知是谁一个用力,将看热闹看的正起劲的一名汉子推了出去,竟然正撞上那杂耍汉子喷出的火苗。 一声惨叫之声,霎时间场面乱做一团。 陈书兰被挤进了人群之中。 她怔愣一瞬,看着嬷嬷和青苔铃兰,以及陈清辞都被挤的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不觉得惊慌失措,竟然心情好一会儿都平静的像水一般,也不挣扎,任由自己随着人潮越拥越远。 “小姐——” 刘嬷嬷大喊一声,心急如焚:“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小姐找回来啊!” …… 被人潮挤了约莫一刻钟,陈书兰终于停了下来。 但如今已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她站在繁华的街头,抬眸四顾了半晌,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远处的画舫上有女子的嬉笑声传来,河面上飘着许多河灯,上面贴着大家的心愿。 旁边还有两个女子正低声相互笑闹打趣,说着各自的父母、情郎、兄弟姐妹。 陈书兰看了一会儿,也到了河边来。 卖河灯的老伯热情地推荐各种类型的河灯价格,“小姐,您也买一个吧。” 陈书兰想了想,摘下一只价值连城的手镯,却选了一个最普通的河灯,吓得那卖河灯的老伯追了好几步,“小姐,老汉没银子找给你啊!” 陈书兰却是走远了。 不远处一艘画舫上,舞娘们穿着轻纱,舞姿绝妙而妖娆,几名风流逍遥的公子哥儿推杯换盏,笑的畅快。 一人忽然说:“谢五,你在看什么?” “瞧见个熟人。”谢长渊摇着扇子,身子懒懒地靠在窗口。 他今日小酌了几杯,此时那双眼眸之中带着浅浅醉意,倒显出几分邪肆魅惑。 一旁的公子大叹“妖孽”,“怪不得那些姑娘见了你便迈不开脚,你这样的谁能受得了?” 谢长渊笑了笑,站起身来:“你们玩儿,我回家了。” “这么早就回家?”先前的人说:“这才什么时候啊!” “没办法,回家晚了姐姐要骂我,妹妹要揍我。”谢长渊皱眉说道:“我得规矩一点。” 其他人“切”了一声,笑着起哄了几句,谢长渊才从画舫出来,又坐着小船上了岸。 “公子也来买花灯?” 老伯依然热情地来介绍。 谢长渊本是要走,被他这一打岔,就停顿了片刻,“用镯子换花灯,也是蠢。” “镯……”老人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公子和方才的姑娘是一起的吧?镯子在老汉这里,这般贵重的东西,都能买一百个老汉的摊子了。” “老汉可不敢私藏,就想着怎么还给人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镯子拿出来,小心地擦拭干净,“公子快去哄哄那小姐吧,她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谢长渊:“……” 第222章 寻死 老人把镯子送到谢长渊的面前。 谢长渊面露犹豫,片刻后伸出修长的一指,把那镯子勾在指尖。 老人又指着不远处,“那小姐往那边去了,长的那般漂亮,身边也不跟着人,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公子您快些去。” 谢长渊默了默,想起这京城的确不太安宁。 好歹他和那陈书兰也是打过照面的,左右现在还无事,过去瞧一眼也没什么。 如此,谢长渊把那镯子收好,重新给卖花灯的老人付了钱,便往老人所说的地方去了。 街上人很多,这会儿在河边放花灯的也多。ъitv 且放花灯的多是些少年女子。 谢长渊长相气质着实是惹眼,这一路走来,不知引的多少女子偷偷张望,面红心跳。 若是以前,谢长渊一定是要朝那些姑娘笑一笑,表达一点友善。 但如今,他目不斜视,一路寻找落单的陈书兰。 走了大约半盏茶,谢长渊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朝着不远处看去。 那是一处又枯又乱的杂草丛,放河灯的人没有往这边来的。 杂草丛中却又一条踩踏出来的路,一个人那样宽的通道。 谢长渊眯了眯眼,提起袍摆往那边走去。 只走了几步,他便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 随着“哗啦”一声响,那女子一只脚迈进了水中,竟无所畏惧地朝河里一步步踏下去。 谢长渊面色微变,快步上前将那女子手腕扯住。 女子回过头来。 那张美丽的脸上苍白的毫无血色,夜风吹乱了发髻,几缕碎发在颊边轻轻起伏。 她看着谢长渊,那双本该大而黑亮的眼睛,如今半点生气都没有,充满了绝望的灰败。 “你在寻死?” 谢长渊一语戳中陈书兰的心思。 陈书兰用力地挣扎起来:“放开!” 谢长渊眉心微微一拧,随手把人丢开:“打扰了,你继续。” 哗啦。 陈书兰重心不稳,跌倒在河边,看着河面上的凌凌波光,神色呆滞地不知该怎么办。 她本来做这个决定就花了极大的决心。 走到这一步也耗费了自己几乎所有的勇气,这会儿被打断,偏偏谢长渊还是个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一句“打扰了,你继续”。 六个字看似轻描淡写,却似一下子叫陈书兰从迷障之中醒了过来。 她竟然如此懦弱,无能,只能用寻死这种法子祈求解脱吗? 真的到了那个份上吗? 陈书兰抓住一旁的枯草,挣扎着从不深的水里要爬上岸。 奈何裙摆湿透,脚下淤泥堆积。 她试了两次都爬不上来。 “又不死了?” 本来要走的谢长渊停下脚步,也不上前帮忙,反倒是饶有兴致地蹲在不远处,“需要帮忙吗,陈小姐?” “……” 陈书兰感觉自己的脚越陷越深,脑子里思绪也飞速转动起来。 没人帮忙,她必定很难脱身。 如果不请他帮忙,叫旁人来,自己的丑态传的到处都是,于自己于陈家都不好。 况且河水冰冷,她不以为自己的身体能撑得了多久。 虽然眼前的谢长渊叫陈书兰十分憎恶,十分恼火,但陈书兰还是别无选择。 深吸一口气,陈书兰转向谢长渊方向,语气虽有些冷但十分客气:“劳烦谢公子帮我一把。” “好说。” 谢长渊微笑着握住陈书兰手腕。 陈书兰自己挣扎的时候是越陷越深,但谢长渊这般轻轻一拉,她竟脱离了那淤泥。 只是脚落地的一瞬,腿脚疼痛。 陈书兰咬紧了牙关没发出痛呼,脸色却白的厉害。 “怎么了?”谢长渊低头瞧了一眼她那不正常的站姿,“受伤了?” “小伤。” 陈书兰推开谢长渊企图自己站好。 谢长渊也松了手。 但陈书兰显然高估自己了。 不过刚站稳,她只觉疼痛钻心,竟失控地扑跌到谢长渊身上。 谢长渊微微抬着手做避嫌状,语气里带着几分浅浅的揶揄笑意:“老天有眼,是陈小姐扑过来的,可并非我谢五唐突佳人啊。” “……”陈书兰脸色极为难看。 既憎恨谢长渊这个浪荡公子敢这样调笑她,又恼恨自己竟然这样的虚弱无力。 偏偏她根本连自己站稳都难。 尴尬、愤怒、羞恼等等情绪交织,陈书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 谢长渊笑道:“倒比方才那般死人模样好了一些。” 话落,他将随身斗篷摘下来照在陈书兰身上,随手一捞,把满身泥污的陈书兰抱了起来。 陈书兰连忙扶住他的肩膀,惊恐地看着他。 斗篷几乎把她完全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能看着他。 “我好心救你,你可不要占我便宜,对我动手动脚。”谢长渊淡笑着说了一声,姿态大方的很。 陈书兰咬了咬牙,快速把手收了回来,声音极低地说了声“多谢”。 谢长渊吩咐身后长随去寻平章侯府人,自己则抱着陈书兰到自己的船上去了。 沿路遇到了方才一起喝酒的公子,瞧他怀抱女子自然免不得调笑。 “呦,谢五你不是回家去了吗?眨眼功夫抱着个姑娘又来了?” “方才他瞧着外面出神,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绝色美人,说‘回家’不过是找借口猎艳吧。” “哈哈哈哈,来来来,谢五,叫咱们看看你今日哄了个什么美人?” 感觉到那些人离得不远,陈书兰立时十分紧张,捏住了谢长渊身前的衣服,脸也用力朝着他身前藏。 她是绝对不能叫这些人认出身份的。 “呦呦呦,美人害羞了……” “让咱们也开开眼嘛,谢五,别那么小气。” 一众风流纨绔哈哈大笑起来。 这叫陈书兰无比后悔,刚才自己蹲在岸边等平章侯府的人都比跟着谢长渊过来的强。 一声低沉的淡笑在头顶响起,陈书兰感觉到贴着自己的男子胸前微微震动,这才意识到自己靠的太近。 然而撒手身子外落,便藏不住脸。 陈书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谢长渊笑道:“既是我猎得的美人,哪能叫你们看?去去去,让开,我这小美人儿方才掉进了水里,弄脏了衣裙人也受了惊吓,我得好好安抚一下。” 第223章 初一 一群公子哄笑了一阵。 但见谢长渊的确没有让大家看看那美人儿脸的意思,便琢磨是不是谢五得的新宠,才这般藏着掖着,一时间虽好奇,却也不追着要看。 欢场上,谁没个金屋藏娇的时候。 大家心照不宣,回去舱内继续玩闹。 谢长渊足尖轻点,落到了自己的船上,带着陈书兰一进船舱房间,陈书兰便挣扎着下来,也顾不得脚疼,瞧着谢长渊的眼神似怒似嗔,似羞又似窘。 “抱歉。” 谢长渊后退两步,很是君子,“我如果不这样带着你过来,只是扶你走两步,那只需要眨眼功夫,你是我红颜知己的消息就传遍京城了。” “安心吧,没人看到你的脸。” 陈书兰微怔,想起他先前用斗篷笼住自己,及一系列行为,心头稍稍松了口气,面容也便和缓了许多。biqμgètν “多谢。” “不客气。” 谢长渊进了挂着珠帘的月亮门后面,随手拎了个包袱出来,放在陈书兰面前,“这是衣服,干净的。” 陈书兰捏紧衣领,盯了那包袱一眼。 谢长渊到外间躺椅上躺下便闭了眼睛,一副懒得管她的模样。 陈书兰沉默了好久,才把包袱拆开。 里面是一身月白色衣裙,料子不错,款式也算大方。 陈书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换衣服。 她坐在椅子上,裙摆和鞋袜的潮气上泛,以至于舱房内的暖意无法让她感觉温热,反倒没一会儿就颤抖起来。 谢长渊半阖着眼,倒也懒得理她,打了个哈欠小憩去了。 半个时辰后,甲板上传来长随的声音:“五公子,人来了。” “哦。” 谢长渊懒懒散散地翻身起来,将门打开,瞧见外面的是那个陈清辞,面上紧绷,眼神看着却是担忧的很。 “在里面。”谢长渊把门口让开。 陈清辞进去后,只一看陈书兰那副样子,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很快剑眉紧拧,迟疑地呼唤:“小姐?” 冷热交替一番,陈书兰这段时间本就身子弱,已经有点头昏脑涨。 听闻呼唤声,也只是抬眸瞧了一眼,“你……怎么来了?” 她神智迷糊,下意识地站起身,然而脚下不稳,自然是栽过去。 谢长渊离得近,避无可避地扶了她一把。 陈清辞抬了抬手,又很快僵硬地放了回去。 谢长渊眉头紧皱,“婢女呢?” “马上就到。” 陈清辞僵硬地说道:“嬷嬷和马车一并过来。” 他听闻消息,不放心陈书兰,所以一路飞奔而来。 谢长渊“哦”了一声,暗忖一声“麻烦”。 这屋子里三个大男人,陈书兰一个千金小姐,他多扶她一把都是不成体统,不知自己救个人上来到底算是积善缘呢还是找不自在。 谢长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飞快地点了陈书兰的穴道,然后轻轻一送,又把她放回了椅子上。 转身离开前,谢长渊说道:“侯府的人到了,接走她便是,船便放在岸边吧,不用管。” “多谢公子!” …… 谢昭昭后半夜才睡下。 整日劳累,这一觉自然睡的有些沉。 如今谢家长辈不在家中,与各府拜年的年礼,除夕那天谢昭昭就和谢嘉嘉一起安排好了。 因此初一这天早上,倒是没人来不识相地打扰她。 谢昭昭睡到日上三竿,懒懒起身之后,和谢嘉嘉一起用饭,逗弄小月牙。 姐妹二人说起谢长渊,谢昭昭皱眉说:“五哥昨晚是不是没回来?” “好像回了吧。” 谢嘉嘉说道:“回来的晚……约莫是和什么狐朋狗友又去找乐子了。” “……” 谢昭昭忍不住摇头。 这样醉生梦死的日子,谢长渊这些年来乐此不疲,难道他就不会觉得乏味? “你们在说我坏话?” 谢长渊的笑声在院子里想起来。ъitv 谢昭昭回头一瞧,他一身淡蓝色宽袖锦袍,懒懒散散地摇着扇子走了进来。 瞧见桌上菜色,谢长渊眼睛发亮,直接上手捏了一片酱牛肉塞进口中,“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差点错过这样的美味。” “给五哥填碗筷。”谢昭昭招呼一旁的香桂。 “臭小子!”谢嘉嘉冷哼一声,瞪着谢长渊说道:“没规没矩的,来了也不说拜年,给我和昭昭准备过年礼物,竟然用手抓菜吃,要恶心死我们吗?” 谢长渊“啧”了一声,连连摇头道:“三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话语气和表情越来越像娘了?” 谢嘉嘉一愣。 “三姐啊,听弟弟一句劝,你现在还很年轻的,可不要早早成了娘那副唠叨的性子,那可太不讨人喜欢了!” “你——”谢嘉嘉咬牙说:“你说我老啊!” “没有。”谢长渊连忙说道:“绝对没有。” 谢嘉嘉却是气得不轻,想好好教训他一顿,又在谢长渊那揶揄的笑容里,点点怒火憋着发作不出来,最后只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臭小子”! “我还是坐在小妹身边吧。” 谢长渊靠着谢昭昭坐,用香桂递过来的巾子净手,才捏起筷子夹菜。 谢嘉嘉心里恼火,饭桌上也不给谢长渊好脸色,时不时要呛声两下。 左一句渣男,又一句混球。 谢长渊一开始还调笑着应对,后来也是招架不住,连连求饶。 恰逢小月牙醒了,哭闹着要找娘亲。bigétν 谢嘉嘉这才匆忙离席,走之前还威慑力十足地瞪了谢长渊一眼,仿佛在说:“臭小子,你等着!” 她走后,谢长渊长吁短叹起来,“天啊天啊,我长了一张什么嘴,为什么要去招惹三姐!” “你还知道你招惹到她了?” 谢昭昭没好气道:“你平时也挺会说的啊,怎么今日在三姐面前这样的不知收敛,三姐才和离,虽然看着一切如常,甚至比以前更开心。” “但实际上还是有些不愉快的。” “你不想着如何叫她宽心,反倒说她不讨人喜欢。” “……” 谢长渊揉了揉抽疼的额角:“这事怪我,我随口玩笑而已……算了,说都说了,等过两日找个机会好好哄哄她。” 哄女孩子,这不他的拿手好戏么! 第224章 女人就是麻烦 “我瞧倒也不至于。”谢昭昭想了想说,“三姐就是这会儿着恼,逗弄一会儿月牙就好了,不过你以后可别说那些惹她不愉快的话了。” “知道了,知道了!” 谢长渊大叹一声,喃喃道:“女人就是麻烦啊。” “什么?” 谢昭昭愣了一下,“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谢长渊瞥了谢昭昭一眼,继续夹菜吃。 谢昭昭好奇的很,拖着凳子凑近谢长渊身边些许,“我说五哥,你又遇到了什么事儿,叫你能有这样的感慨?”ъitv 谢长渊爱美人,惜美人,总把“女孩儿就是娇花,要好好宠好好哄”挂在嘴边,现在竟然说女人麻烦? 谢昭昭可不相信只是因为三姐方才呛了几声。 “也没什么……”谢长渊懒懒说着,顿了顿又忽然说:“我昨晚遇到陈书兰了。” 谢昭昭一怔,“在外面?” “当然,难不成我能跑她家去?”谢长渊没好气地说道:“遇上她寻死。” “什么?” 谢昭昭又是一怔,“那你——” “我自然是英雄救美。”谢长渊撇嘴道:“把她带到我船上,后来陈家的人来把她带走了。” 谢昭昭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好像一点也不讨厌她?” “自然。”谢昭昭点头:“讨厌她做什么?她也是身不由己罢了。” 谢长渊想起昨晚见到陈书兰时,她那满是绝望,毫无色彩的眼眸,一时间也是幽幽一叹。 这世间女子,多的是随波逐流的。 那些富贵豪门的女子,看起来金银财帛身份地位都不缺少,却比普通人家的女子更难主导自己的命运。 陈书兰身为中山王府嫡孙女,有个陈志缘那样急功近利的父亲,还偏偏喜欢府上家奴陈清辞,也不怪她压抑地活不下去,想寻死。 谢长渊忽然问道:“小妹,如果你是陈书兰,你怎么办?” “……” 谢昭昭思忖了片刻,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如果遇到难为的事情,我会先考虑家人,再考虑其他。” 应该也不会去寻死。 前世谢家满门出事,她一门心思都扑在为家族报仇上去,那时候甚至连和楚南轩亲近的心思都没了。 重生而来,家人都在,她这个念头更加坚定。 说她贪心也罢,她就是要让所有家人都好好的,快快乐乐的。 “哦,这样啊。”谢长渊摸了摸下巴,又问:“那云祁呢?你先考虑完了家人再考虑他?” “……” 谢昭昭又沉默了一会儿,想起昨晚云祁抱着她,靠在她肩头睡着的样子忍不住轻轻勾起唇角,那抹笑容暖而甜。 谢长渊受不了地连连摇头,“你别笑了,我鸡皮疙瘩要掉下来了!” 谢昭昭笑意加大,柔柔地说道:“如果是五哥和云祁之间,我自然会直接考虑云祁,不会管你。” “啊?” 谢长渊追问:“为什么啊?” “就凭你卖妹求荣!”谢昭昭缓缓说:“你呢,不配得到我的考虑。” 谢长渊大受打击,一副心痛难抑的模样。 那做作的模样惹得谢昭昭笑音不断,兄妹二人笑闹了好一阵子才消停。 …… 凉国公谢威夫妇贬黜出京,谢嘉嘉又和离回家。 两件事情本该让凉国公府年节都无人问津,但却又因谢昭昭受封元仪县主,送礼的人一波一波。 甚至是太子和宫中,都送了节礼来。 其余公侯贵府自然是不可能落下。 礼都是要回的,轻重也有说法。 谢昭昭忙于应对这些事情,倒是难得奔走忙碌起来。 而平章侯别院却成了整个京城里最没有过节气氛的地方。 除夕那晚陈书兰回来时恰逢平章侯陈志缘怒火冲冲地回到家,好巧不巧看到陈书兰脏污的裙摆。 刘嬷嬷不敢说丢了小姐,只能说放河灯弄脏了衣裙。 当然免不得被陈志缘一通责骂。 陈书兰因为穿着湿衣裙染了风寒,倒是没力气和陈志缘顶嘴,被刘嬷嬷带回了房间照看。 初一那日府上大夫看了,开了药。 却到初七八,身子都没有一点点气色。 刘嬷嬷大着胆子前去求见平章侯,希望他能请个太医过来。biqμgètν 陈志缘原本入京是想借着梁王的手帮他夺爵,但又不想放了云祁,是想左右逢源的。 谁知如今两边不得好。 梁王那条毒蛇,要是真的发做起来,可怎么办? 陈志缘这几日为了这件事情联络朝中友人,多番奔走。 谁知这点小动作却被宣武皇帝知道了,还派了太监前来传口谕,说知晓陈家小姐病了,叫陈志缘好好照看女儿,少在外面走动。 这不就是敲打他安分守己吗? 陈志缘为了这事情气的不轻,恰逢此时刘嬷嬷还来说陈书兰病的起不来身要找太医,顿时脸色就非常难看。 “府上的大夫是怎么回事,治不好她的病么?”陈志缘冷声说道:“还是她故意病着不起身,非要给老夫寻晦气!” 刘嬷嬷心中直呼造孽。 侯爷竟然以为小姐装病? 但她面上却只能赔笑,“小姐本就水土不服,吃喝不顺的拖垮了身子,那晚受了凉这才病的起不来身,侯爷……您请个太医给小姐看看吧,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啊!”biqμgètν 陈志缘心情十分糟糕。 他沉着脸到陈书兰那院子里去,只瞧了一眼,心底竟生出一种她活不了几日的感觉。 陈书兰是早年内定的皇孙正妃,如果皇家不赐婚的话,那为了安抚陈家肯定也得给陈书兰另外一门不错的姻缘。 换言之,陈书兰的婚姻很能帮得上他的忙,怎么能这么就死了? 陈志缘立即让人拿了自己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人。 …… 谢昭昭忙碌了小半个月,终于在初十那日,将所有该回的礼都回完了。 宫中特旨叫她不必前去谢恩,但谢昭昭可不敢拿大,依然入宫一趟。 每逢年节,朝廷便要封印半月。 从腊月二十六到年初十。 今日是最后一日封印,但宣武皇帝却已经忙碌了起来。 开年的祭祀事宜,官员的考核,恩科武举,春耕,防洪防旱等等诸多事宜,他便不是每一件都要亲自过问,也会认真留意。 自然要接见大臣,没有时间等着谢昭昭前去谢恩磕头。 谢昭昭就在御书房外叩了个头当是谢了恩,便到咸福宫去拜会贤妃娘娘。 过年的时候,贤妃也赏赐了东西,这恩是要谢的。 第225章 病得不轻 谢昭昭到咸福宫的时候,宫殿内传出贤妃十分愉悦的笑声。 贤妃素来端庄典雅,极少这般情绪外露。 这倒叫谢昭昭好奇起来。 宫女通报之后,谢昭昭进到大殿内,还未下跪请安,贤妃已经亲手把谢昭昭扶起来,“都是自己人,别跪了,来……到本宫跟前儿来。” 贤妃打量了谢昭昭好一会儿,笑盈盈地说:“才几日不见昭昭儿,竟是比先前漂亮了许多。” “娘娘谬赞。” 谢昭昭说着谦虚的话,心头却跳了一下。 “昭昭儿”这一类亲昵的称呼,只有三四岁的时候娘亲喊过她。 后来也便是情分浓的时候,于氏偶尔喊一次。 如今贤妃喊的这般亲近自然,倒是叫谢昭昭面上有些不自在。 但看贤妃温和婉约的脸,谢昭昭又觉得一个称呼而已,自己属实是不至于想太多。 谢昭昭坐在贤妃身侧,表明自己是前来谢恩,感激她的赏赐。 贤妃笑道:“只是一点小玩意而已,倒是不至于专门谢恩,不过瞧见你,本宫还是高兴的。” “以后啊,本宫隔三差五叫人给你送点东西,这样你便隔三差五能到本宫面前来走动一二,与本宫说说话了,这本宫倒是觉得不错。”bigétν 谢昭昭笑说:“娘娘若想找我说话,不必送什么,只派人传个话就是,臣女一定入宫相陪。” “好孩子。” 贤妃轻轻拍着谢昭昭的手,闲聊着过年这几日的情况,又留谢昭昭一起用午膳。 “娘娘今日心情很好。” 谢昭昭笑着问:“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吗?” “是十四。” 贤妃拿起桌上一封信,“他送信回来了。” “原来是平王殿下。”谢昭昭点点头,平王自十五岁后便游学在外,有时一年半载回来一次,有时两三年也不见人影。 上次回来似乎是两年多前吧。 贤妃娘娘数年不见儿子,如今收到亲儿来信,自然是心情预约。 “这臭小子。”贤妃轻叹一声说:“虽传了信来,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真叫人操心。”谢昭昭安抚了贤妃一会儿,留下陪着一起用午膳。 午膳结束后,谢昭昭便离开了咸福宫。 走到宫道转角的时候,忽听前面传出一串对话声来。 “大人且随老夫去平章侯府一趟。” “可是我有别的病人要看。” “老夫的女儿情况很是不好,太医院其他太医都束手无策,老夫也是没办法了才求到大人这儿来。” “可是——” “求大人开恩,先看了我女儿之后,再看别的病人也来得及啊大人,老夫到时候亲自送您去!” “……好吧。” 那后面的声音低沉微弱。 谢昭昭正好走过转角,便将前方不远处,陈志缘真感激地朝着路金融股笑,引着陆景荣往外走。 “陆先生。” 谢昭昭想了想,叫了一声。 “咦?”陆景荣回过头来,“谢小姐,你今日进宫了。” “是。” 谢昭昭点点头,“您要去何处?给病人诊病么?我正好也习过一段时间的医,可不可以随你一起前去瞧瞧,增长见闻。” 陈志缘脸色不好看。 他对于这个要抢走女儿未婚夫婿,抢走自己大好前途的女人没有任何好感。 先前听闻陈书兰和谢昭昭来往,还责骂过陈书兰有眼无珠。 后来谢昭昭前去陈家别院问候陈书兰,送的那些礼物,也被陈志缘派人丢了出去。biqμgètν 此时一听她想跟着去陈家,陈志缘一万个不乐意,声音极冷地说道:“陆太医是去本侯夫上看病,谢小姐当是去游玩吗?增长见闻也不是这个时候!” “非也。” 谁知陆景荣一本正经地说:“习医就是要多看多学,既然是太医院的太医都棘手的病症,必定是非常厉害的疑难杂症,这正是增长见闻的好时候。” 谢昭昭连忙告罪:“原来是去平章侯府,我本来正要去看望陈小姐,如此凑巧,不如一起。” “好啊。” 陆景荣点点头,“那就一起走。” 陈志缘:“……” 为了不浪费时间,陈志缘什么都没说,与陆景荣和谢昭昭一并前往陈家别馆。马车上,谢昭昭轻轻吸了口气。 如此厚脸皮地前去陈家,当然不是为了增长见闻。 最近这两日她关注陈家情况,知道陈书兰的病情不太好。 她前世和陈书兰没有过走动,今生却算得上是朋友。 如今陈书兰这样的状况,她心中担忧,便想过去瞧瞧。 只是想起陈志缘方才那抵触的神情,谢昭昭不得不为陈书兰有这样的父亲赶到惋惜。 马车很快就到了陈家。 陈志缘客气十足地带着陆景荣到了陈书兰那院落。 有陆景荣在前,况且陈志缘也是有头脸的人物,自然并不会对谢昭昭再甩脸子,只当她看不到。 谢昭昭进到屋内,闻到一股很浓的药草苦味扑鼻而来。 她禁不住皱了皱眉。 等她看到床榻上形销骨立的陈书兰时,一口气顿时堵在喉间。 短短一个月不见,陈书兰竟然瘦成这个样子,出气多入气少,哪里还有当初赏菊宴上的风采?ъitv 陆景荣也皱了眉,上前去捏脉搏,却是“咦”了一声。 “怎么样?”陈志缘急忙问:“陆太医,这孩子情况如何?” “她这……”陆景荣若有所思地瞧着床榻上苍白病弱的人,“好像病的不——” “我瞧瞧。” 谢昭昭突然出声,打断了陆景荣的话,手指捏上陈书兰腕脉。 乘着侧身而过的机会,谢昭昭看了陆景荣一眼。 陆景荣默了默,不说话了。 陈志缘急道:“陆太医,到底如何?” “呃……”陆景荣垂眸:“我想想,等一下。” 陈志缘恼恨地瞪了谢昭昭一眼。 谢昭昭毫无反应,慢吞吞地诊脉片刻,皱眉叹道:“陈小姐的脉象如此细沉,几乎探不到,怪不得这样的虚弱。” 陈志缘拧眉:“谢七小姐当真懂医?” “当然。”谢昭昭摇头说道:“陈小姐实在是病入膏肓,怪不得太医都没有办法,不过我想陆先生可能有些办法。” 她看向陆景荣,“对不对,陆先生。” “……嗯。” 陆景荣揉了揉额角:“病得不轻,不轻啊。” 第226章 师徒 陈志缘追问:“那陆太医可有办法治?” “陆先生当然可以治。”谢昭昭说:“我知道陆先生有一套十分厉害的针法,正好对小姐的病症有效,不然就扎针,先让陈小姐醒过来吧。” “……”陆景荣张了张嘴。 那边谢昭昭已经转向陈志缘,“还请侯爷避一避。” 陈志缘将信将疑。 但看陆景荣并没有多说,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刘嬷嬷和两个丫鬟退出去的时候,神色复杂,一步三回头。 不过这番姿态看在所有人眼中,那自然是担忧无限。 等屋内空无一人,陆景荣看着谢昭昭:“你怎么胡说?” 陈书兰看起来很虚弱,但实则病情并不严重。 谢昭昭并不解释,只对陆景荣说:“先生且安静片刻吧。” 她坐在床弦上,轻轻推了推陈书兰,“陈小姐醒来吧,没人了。” 床榻上,陈书兰犹豫良久才睁开眼,“谢七姑娘……还请你帮我保密,不要让我父亲知道……” “当然。” 谢昭昭柔声说道:“你放心,陆先生也不会乱说的。”ъitv 一旁的陆景荣:“……” 陈书兰点点头,纤细苍白的手回伸向谢昭昭,“谢谢你能来看我。” 谢昭昭将她得手握住,“无论如何,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若有任何难处,与我说,我或许可以帮你。” “多谢。”陈书兰笑着摇头:“不过我没有难处,我可以自己应付的,若谢小姐有心,帮我带两样好吃的糕点就是。” “好。” 谢昭昭点了点头,让开床边位置,“陆先生请。” 陆景荣没有过去,“她的病没那么严重,我不看了,走吧。” “好。” 将陈志缘叫进来后,陈志缘立即扑过去看陈书兰,眸中虽然满怀担忧,但陈书兰神色淡漠。 因为知道那份担忧不是对着女儿,而是对着一个可以带来利益的联姻工具。 “先生真是妙手!” 陈志缘见陈书兰醒来,欣喜地说道:“先生神医啊,神医……咦,不是说要扎针才能唤醒,这瞧着先生似乎没有动针?” 这一回不等陆景荣开口,谢昭昭便微笑着将话茬接过去,“因为陆先生仔细瞧了一下觉得还没到扎针的份上,便喂了一粒提气的药丸给陈小姐。” “陈小姐果然醒了。” “不错。”陈书兰虚弱地点点头,“陆先生的药当真是灵丹妙药。” 这一唱一和,陈志缘立时消除了怀疑,连番夸赞陆景荣。 陆景荣面上不自在,丢下一句“走了”,率先背着大药箱出去。 谢昭昭朝陈书兰眨了眨眼睛,也跟了出去。 陈志缘说:“老夫派人送先生。” “不必了。” 谢昭昭微笑,“伯父安在,我会送陆先生回去的。” 陈志缘只得放弃。 等到了陈家别馆外面,陆景荣一脸凝重地说道:“你怎么撒谎?撒谎不好。” “那陆先生为什么不戳破我?” 谢昭昭挑眉道:“你知而不言,便和我是从犯了。“ 陆景荣:“……” 他深吸了口气,认真说道:“与病人的病情之事说不可以撒谎,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瞧他那正儿八经的模样,像个小老头一样,谢昭昭难得起了逗弄心思,“我若偏那样呢?” “不要叫我看到便没事。” 陆景荣转身就走,“下次我如果看到就戳穿你。” 谢昭昭笑道:“原来陆先生已经在想下次一起出诊的事情了,你医术高超,不如收我做徒弟教我行医?” “不收徒。”陆景荣依然一本正经,“没时间。” 谢昭昭笑眯眯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陆景荣定住脚步,回过头就见谢昭昭有模有样地朝他行了个大礼。 陆景荣脑筋忽然有点转不过弯来。 这是为什么啊? ……biqμgètν 陈家别馆 陈志缘关心了陈书兰一句,又交代刘嬷嬷等人好好照看小姐,便离开了。 刘嬷嬷扑到床边去,“小姐!” “嘘。”陈书兰摇了摇头:“别担心,我如今这样半死不活,他不可能就非要带着我去见谁的。” 前几日夜间,刘嬷嬷前去禀报平章侯陈书兰的病情,却不小心听到陈志缘和下面的管事说,要带陈书兰去见梁王赔礼道歉。 陈书兰一个闺阁小姐,怎么能私底下去见亲王赔礼道歉? 刘嬷嬷觉得平章侯是真的疯了。 回来后,她将事情告诉陈书兰,求个对策,最后便决定装病。 虽然装不了一世,但哪怕拖一时也是好的。 拖着的这段时间也可以好好想想办法。 那些太医只要银子用的巧妙,都能拦得住,但谁知陈志缘不死心,竟然请了陆景荣来。 还好,一并来的有谢昭昭,将陆景荣拦了拦,不然那耿直的太医真的会把陈书兰的病情说出来。 刘嬷嬷心有余悸,想起方才的事情,又忍不住说道:“小姐有没有求谢小姐帮忙?” “不曾。”陈书兰摇头,“也不必。” “为什么啊——”刘嬷嬷焦急道:“谢小姐看起来那般热心,而且她还聪明有本事,如果她肯帮忙,说不准小姐不必这般难过。” “她是她,我是我。”陈书兰低头说:“我如今这样难过,是我父亲、我的家人造成的,陈家家事不该牵扯别人进来。” “否则他日父亲迁怒谢小姐,做出点什么伤害谢小姐的事情来,岂不是我害得?”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不能带累了旁人去,如此方对得起谢小姐把我当做朋友。” 刘嬷嬷欲言又止,一时无话。 “我就接着病吧。”陈书兰神色幽幽地看着不远处桌面上的琉璃茶盏,“马上就要上元了,那一日肯定热闹,到处都是人。” “到时候父亲也要出府去的,府上的下人想看灯会,肯定也有人偷溜出去。” “到时候……” 陈书兰话到此处,静默下去,唇角却浮点期盼的笑意。 她无法做一个交换利益的联姻工具。 既然陈清辞不带她走,那也无所谓的。 她可以自己走。 或许走了会被抓回来,或许会遇到坏人,或许会冻死饿死在某个角落。 但都好过留在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成日担心自己被包装成最精致的礼物,被送到某个人的府上去。 第227章 拜师 谢昭昭回到府上之后,认真准备了拜师六礼。 关于习医这件事情,她非常认真,也非常坚持想继续学下去。 但是最近苗先生总是不回府,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做什么。 习医并不是能自学速成的,非得有人教才可以。 谢昭昭本就有心想寻个靠谱的师父,谁知道陆景荣恰巧出现。 这可算是瞌睡了刚好有人递枕头。 香桂瞧她准备的这般认真,还以为是给苗先生的,心想自家小姐总算要正经拜师了。 结果准备好却是往陆景荣那里送,着实叫香桂呆滞了好一阵子,“陆……就是那个神仙子陆先生吗?可是他怎么会收小姐为徒弟?” “总之他答应了。”谢昭昭正儿八经地说:“还受了我一拜。” 亲眼见过那一拜的红袖张了张嘴。 当时难道不是强买强卖? 红袖觉得,陆先生到最后可能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biqμgètν 不过想到那被外人传颂,医术惊世骇俗,命理之术能通鬼神的神仙子,竟会露出那种呆傻样子,红袖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红袖说:“奴婢瞧着陆先生和小姐是天定的师徒,这便帮小姐送去。” “还是你会说话。” 谢昭昭笑看红袖一眼,“你先去查查陆先生住在何处,这礼我是要自己去送的。” “是。” 红袖笑着退了下去。 陆景荣并没有什么怪癖,住的地方也不算是隐蔽,就在城北一处小院中。 不过因为年宴的时候,暴露了摘星先生弟子神仙子的身份,引得许多达官显贵慕名前去。 有的是求医,有的算命,还有的说是交朋友。 不过想来都是有求于他。 谢昭昭听着略略唏嘘一声,“看来那日年宴,我给陆先生招了麻烦。” 有道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陆景荣这般人物,身份一暴露,也的确容易引得众人追逐。 就怕是宫中的宣武皇帝,都要找陆景荣问点什么。 “现在陆先生都不回家了。”红袖说道:“似乎是直接住在了太医院。” “太医院毕竟是朝廷的地方,那些人也不好跑去打扰他的清静……”谢昭昭想了想,说道:“那我去太医院送这份礼吧。” 谢昭昭隔了两日,便去宫中拜会贤妃娘娘。 与贤妃坐了半个时辰,离开咸福宫后,等在了宫道之上。 入宫之前她便探问过陆景荣的日常作息。 最近这几日,宣武皇帝每日都会传召陆景荣前去请平安脉,请完脉,陆景荣会从这里回太医院。 最多再有一盏茶,陆景荣必从此处过。 谢昭昭安静地等着。 那咸福宫的小太监瞧她这样,也不催促,安静地站在一旁侯着。 片刻过去,陆景荣的身影果然出现在宫道上。 他一身墨绿色官袍,依然是背着一只极大的药箱,低着头一路走来,不知在想什么。 “陆先生。”谢昭昭等他到了近前,跨出一步,礼数周到地福了福身,“谢七有礼了。” 陆景荣思绪被打断,猛然抬头。 见是她,微微皱了皱眉,又点头:“嗯,有礼。” 话落便要往前走。 “陆先生。”谢昭昭挡住他,“我有些话要和陆先生说。” “啊这……”御书房太监笑眯眯地说:“县主,陆先生回太医院还有事,您看您不然改日?” 谢昭昭笑容温和:“只是两句话而已……公公不如去忙自己的事情,我这里说完了,会亲自送陆先生回太医院的。”biqμgètν 太监有些犹豫,看看陆景荣又看看谢昭昭。 谢昭昭挑眉问道:“难不成公公怕我对陆先生做什么吗?这是皇宫,到处都是眼睛,便是我有贼心也没有贼胆,再说了,陆先生对我有恩。” “我谢恩还来不及,怎会伤害恩人?” “县主说的哪里话?”太监赔笑一声,欠了欠身子,“那就劳烦县主,送陆先生回去,小人告退。” 那太监退走时,谢昭昭也摆手让咸福宫的太监退下。 陆景荣眉头紧皱:“你又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谢昭昭笑盈盈说:“我那天说的是认真的,先生收我为徒吧。” “……” 陆景荣深吸口气,说道:“我不收徒弟。” “我可以给先生一些好处。” “我不要。” 陆景荣干脆利落地说完,错开谢昭昭往太医院走。 “先生——”谢昭昭又跨一步将他拦住,“我可以为先生解决麻烦,比如,每日找上你的那些人,我可以让他们离你远远的,让先生有个清静。” 陆景荣停了下来。 谢昭昭又说:“我也不会每日缠着先生问这问那,有我解决不了的疑难时,我才会询问先生,也会看先生的忙碌情况配合先生。” “不会占用先生很多时间。” “我府上还有一些罕见的药材,若先生炼药之类,都可以拿出来给先生用。” 陆景荣直白道:“圣上说,朝廷贡品,太医院所有药材任我取用,你家的药材比皇宫的多吗?”biqμgètν “这……”谢昭昭笑了笑,“应该没有,但我有什么都愿意拿出来给先生用,并且不求回报,这是诚意。” 而皇宫和太医院的药材,可不是白拿的。 宣武皇帝的赏赐并非不要回扣。 陆景荣想了想,说道:“学医很辛苦的,你要跟我学就得努力认真,不然的话我不会教你。” “我会很努力很认真。”谢昭昭笑容明媚,“必定不会让师父失望。” “等一下。” 陆景荣眉心微拧,“你不要叫我师父,还是叫我先生,以后都这样吧,叫师父平白把人叫老了。” “好。” 谢昭昭点点头,心情不要太愉悦,“那我送先生去太医院。” “不了,我今日出宫,要办点事。” “也好。” 谢昭昭便送陆景荣到了宫门口,原本她想陪着他去办事的,但陆景荣说不必,谢昭昭只能恭送先生离开。 坐在马车上,她从半开的车窗看着陆景荣远去的车影,露出一抹得意笑容。 办好了! 陆景荣坐着朴素的马车,兜来转去地总算到了一处暗巷。 下了车后,他随着驾车的长随从后门进入一座庭院。 庭院之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即便是冬日里也轻纱漫舞,尽显富贵风流之气。 第228章 亲兄弟 一路到了一座精致典雅的阁楼中,那长随退了下去。 “来了?” 阁楼内,有慵懒暗哑的男音响起,随着挂珠帘的月亮门内传出脚步声,一个容颜绝美的少女莲步轻移着走出,朝着陆景荣福了福身,退到了外面去。 “进来喝茶。”里面的男子说。 陆景荣站着没动,因为空气之中的某些气息,浑身紧绷,“不了,我来只是告诉你,不用你帮我找地方了。” “哦?” 里间的男子微愣,“为什么不要了?” “有人帮我找了。” “谁?” “我新收的徒弟。” 屋中瞬间静默下去。 良久后,只听“叮咚”一串响声,里间男子放下茶盏,撩起珠帘走出来。 男子穿着一身玉白色交领的锦衣,领口略微有些松散,露出的那片白皙肌肤上,有两个小巧可爱的口脂印子。ъitv 男子容颜俊美,神情慵懒。 陆景荣却是只扫了一眼就别开了脸,“纵欲伤身,大哥平素节制一点吧。” “哪的徒弟?”陆汉秋却是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情,“你不是不收徒吗?谁这样大的面子让你松了口?还是你上当受骗?” “谢七姑娘。” “什么?” 陆汉秋长眉高挑,“是殿下叫你——” “是我自己。”陆景荣感觉鼻息之间某种气息更加浓厚,他禁不住朝后退了退,“我想教她。” “……好吧。” 陆汉秋点点头,“所以你落脚的地方,谢七小姐会帮忙安排?” “是。” 陆汉秋沉默良久,有点不能接受陆景荣这么容易就收下徒弟,还是自己愿意的,不是殿下要求的。 “为什么?为什么收她?” “她很漂亮。” “……” 陆汉秋无言片刻,“你也看脸?” “倒也不是完全……”陆景荣仔细地想了想,说道:“很让人舒服。” 顿了顿,陆景荣又认真说道:“她身上没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陆汉秋深吸口气:“好吧,你乐意就行,不过你这些话最好不要当着殿下的面说,否则殿下打翻了醋坛子可够你受的。” “为什么?”陆景荣皱眉,“我是说实话。” 陆汉秋无言以对。 索性陆汉秋也懒得管,摆摆手说:“那一切随你吧。” “我走了。” 陆景荣转身离去。 陆汉秋瞧他走的步子又快又急,背脊还紧绷,忽然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气味,难道我这里是有什么气味叫你难以忍受?” “是。” 陆景荣点头,“难闻。” 陆汉秋噎了片刻,追问道:“你倒说说是什么难闻的味道?” “脂粉,熏香,花草香,男女之事后的气息……”陆景荣说的一本正经,“还有——” “好了,停!” 陆汉秋额角抽动,“别说了,走吧,走吧,再见!” 陆景荣没有停留,只是又交代了一声“纵欲伤身,要保重身体”,便快步离开了。 陆汉秋骂了一声“怪癖”。 他怎么就闻不到那些味道? 再想想方才陆景荣一本正经说气味的模样,陆汉秋连连摇头,哭笑不得。 明明是亲兄弟,但脾气秉性根本是天差地别。 莫怪都是姓陆的,旁人却根本想不到他们会是一家人。 “大人。” 有个管事快步走了,瞧着空空如也的屋子,面露复杂:“二爷走了吗?可是东宫那边——” “糟!” 陆汉秋脸色微变,“叫他一打岔忘了正事了,快快,去把他叫回来!” …… 谢昭昭回到凉国公府之后,便着手寻摸陆景荣安生的地方。ъitv “要隐秘且环境清幽,但不能是偏僻的犄角旮旯,院子不要太小,但也不需要太大,二进吧,再找几个可靠的人护院。” 谢昭昭一边往望月楼内走一边交代,“陆先生的起居还是需要人照看的,但不能找太年轻的小丫头。” 陆景荣一门心思钻研医术也星象命理之类,说难听点叫书呆子。 他需要清静,太年轻的小丫头免不得不稳重,去照看陆景荣反倒不合适。 “对了,院子最后能空出一部分房间,打通了,照着苗先生那院子的样子,做一院子的药柜,把常用药材都准备齐全。” 香桂咋舌道:“小姐这样的徒弟也太贴心了!” “陆先生的弟子可不是谁人都能做的,我自然要贴心一些。” 谢昭昭刚进了望月楼,忽然想起谢嘉嘉平素想法新颖奇特,说不准对这师父的院子也有什么好的建议。biqμgètν 于是谢昭昭让红袖先去办这件事情,自己转往谢嘉嘉那边去。 这个点儿,谢嘉嘉正逗弄小月牙。 小月牙如今月份大了,每日在床榻上翻来滚去,乐的咯咯咯笑个不停。 谢昭昭来了之后,与姐姐一起逗了逗小孩,等孩子累了,打着小哈欠睡着,她才遇谢嘉嘉说起正事。 谢嘉嘉托腮瞅着谢昭昭,“怪不得来找我呢,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姐姐这话说的,我没事的时候也常来你这里消磨时间啊。” “逗你而已。”谢嘉嘉掩嘴笑了下,牵着谢昭昭到外面桌边坐下,“你仔细说说你的想法,我们可以把细节做成图纸,然后找好了宅子之后,让人重新整理成你想的那样。” 谢昭昭蹙眉:“这样要好些时间。” “但住着舒服不是吗?”谢嘉嘉铺开纸张,“毕竟不是住三日两日,是长久。” “总要整理的和心意一些,你那师父住的高兴,住的舒适了,这一遭才不算是白辛苦。” “这倒是。” 谢昭昭点点头,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谢嘉嘉。 谢嘉嘉动手画图,偶尔会给谢昭昭一点建议。 偶尔也会遇到两人意见分歧的时候,便会各抒己见,商议之后选定最佳方案。 月牙儿这一觉也睡得沉,竟然睡了三个时辰。 等到天色暗沉下来,谢昭昭和谢嘉嘉姐妹俩大致把草图画好了,孩子都没醒。 谢嘉嘉拎着那图纸感慨地说道:“这小崽子,定然知道我们有的忙,专门给我们留了时辰呢。” 话音刚落,小孩子中气十足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谢昭昭和谢嘉嘉视线一对,都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第229章 差别 谢昭昭拿到图纸之后,自己仔细誊抄了一份。 不过选宅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个把时辰当然办不好。 谢昭昭便将图纸仔细收好,等地方选定了再进行下一步。 眨眼时间两日过去,马上就到上元节了。 上元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 往常谢昭昭都是和谢威于氏,哥哥姐姐一大家子人到街上去,今年只剩她和谢嘉嘉与谢长渊。 她白日去谢嘉嘉那里询问上元出去的事情,谢嘉嘉兴致缺缺,说自己只想留在家中照看小月儿,不想去人挤人。 谢昭昭劝了两句,谢嘉嘉反倒笑着说叫她去找云祁玩,说什么,上元就是情侣一起出去玩的好日子。 一家人每日都见也不差上元这一日。 谢昭昭只好放弃劝说。 年前年后这一个来月,谢昭昭很忙,云祁身为皇长孙,如今得宣武皇帝和太子的喜欢,朝事、宫宴、祭祀等等事情根本是忙的无暇分身。 她和云祁说起来都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相处了。 只有上次除夕夜宴他夜半寻来,才说了两句话。 而上元这日,圣京最大的明华楼搭了巨大的字谜灯塔,有皇帝亲自上塔点灯,与民同乐。 这几年点灯的事情都是太子替宣武皇帝去的,也昭示着如今太子在宣武皇帝以及朝中的绝对地位。 今年,太子会不会将此事交给云祁? 谢昭昭坐在窗边,手中把玩着云祁送的那个错金镶银的骰子,琢磨云祁上元不知有没有时间。 香桂陪在谢昭昭身旁已经有好一会儿了,瞧她若有所思,笑盈盈地说:“小姐不如给妙善堂去封信,问一问殿下有没有时间。” “你怎么知道——”谢昭昭回头看她。 又在对上香桂笑的眯起眼睛的一张脸时噶然住了口。 香桂说:“小姐只有想到殿下的时候才会是这个表情呢。” “什么表情?” “就是……”香桂端详了一下谢昭昭的脸,“表情很柔和,很安静,但和平时坐在这里看秋千的样子又不是一个类型的安静。”“奴婢也说不好……总之每次小姐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都很好看,很漂亮,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漂亮。” “是吗?” 谢昭昭迟疑地抚上自己的脸,“竟然有这样的差别。”bigétν “当然是,小姐若不信可以问香蓉,还有红袖和红霞他们。” 谢昭昭朝站在不远处的香蓉看过去。 香蓉连连点头,“香桂说的不错。” 谢昭昭默了默,“你们怎么发现的?” “日日伴着小姐,自然就发现了。”香桂指着谢昭昭手中骰子,“小姐自己约莫都没感觉,每次空闲下来,小姐便要把玩这个东西。” 香蓉接着说:“然后偶尔会笑一笑,偶尔又会趴在窗口想事情。” 谢昭昭略有些迟疑地抿了抿唇。 她根本没意识到这些,倒是婢女们观察的如此仔细。 “小姐快写信吧!”香桂到书案边,把纸铺开,并且转身去研墨,“现在时辰还早,送出去殿下看到了,最多一个时辰就会回话。” “若是约好了,晚上便能一起出去了。” 谢昭昭笑看了她一眼,“你如今倒是机灵了。” 她把骰子小心收起,去到桌边写了信,交给香桂:“快些让雷兴送出去。” “小姐放心吧,绝对不耽误小姐晚上的事情!” 信送走后,谢昭昭便翻看苗先生留下的行医手札,给婢女们和自己摸摸脉。 觉得无趣的时候还起身到小武馆去练了一套剑法。 但从上元这日早上等到傍晚,云祁那边都没有回信。 谢昭昭练剑练的汗流浃背,站在院子里看着霜月宝剑有些愣神,“估摸着他今晚忙吧。” 香桂也有点遗憾。 但知道云祁身份贵重,在其位谋其政,不像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一样每日来来去去不务正业,也只能是劝慰谢昭昭。 “晚上奴婢陪小姐出去吧,咱们去赏灯,顺便若是遇到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可以买来给殿下做礼物。” 谢昭昭人活两世,逢年过节那些热闹,她本就兴致不高。 更别说今日要自己一人出去,难免空落落的。 不过看香桂这般热心,她还是掩去心底空荡,笑盈盈地说:“好啊,咱们一起出去。” 香蓉和香桂为谢昭昭准备了点点心垫肚子,天色暗沉下来之后,谢昭昭便带着几个婢女离开了凉国公府上。 多日不见,她对云祁甚是想念,在街上游走片刻之后,便到了明华楼那灯塔附近来,想着远远瞧一眼也是好的。 明华楼附近的茶楼酒肆位置都被人定了。 谢昭昭来的突然,自然是没位置。 但好在角落处有个茶棚,虽是简陋些,倒也算是个视野不错的好地方。 谢昭昭选了个位置坐下。 周围百姓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可算得上是人山人海。ъitv 谢昭昭朝着灯塔最高处看去,只见那里站了许多的内侍和禁军。 谢昭昭暗忖,也不知道点灯的人会不会是云祁。 以云祁如今的身份地位,太子和宣武皇帝的宠爱,想来八九不离十吧? 于是接下去,谢昭昭认真地盯着上面,送来的茶水也随意喝了一口便放在了一边。 然而等了好半天,脖子都抬的发酸发困,终于等来点灯的人,却是——一身明黄蟒袍,头戴金冠的太子。 太子在高台上,招手与百姓们示意,笑容温和大气。 下面的百姓跪了一地,高呼“太子千岁!” 谢昭昭微微皱了眉头。 太子身边并不见云祁踪影。 他既不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出现,却也没有回自己的信,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之事…… 谢昭昭一边蹲跪在地,一面思忖。 等太子点燃灯塔,所有的灯笼都亮起来,百姓兴奋地欢呼之时,她带着香桂她们退离人群。 “小姐?”香桂诧异道:“不看灯了吗?” 她不曾习武,目力也不如谢昭昭的好,但红袖却是方才看了个清楚,知晓谢昭昭的心思。 红袖说:“你和香蓉与雷兴去看灯,小姐应是有事,我与红霞陪小姐去一趟。” 香桂怔了下的功夫,就见身穿劲装的红袖和红霞护着谢昭昭走远了。 第230章 夜探 “先去妙善堂吗小姐?”红袖问。 “嗯。” 谢昭昭点点头。 出来时是坐马车,但如今百姓太多,想将马车驾到妙善堂简直难如登天,倒不如步行的快。 谢昭昭避开人潮拥堵处,一路快走加小跑,花了两盏茶的功夫总算到了妙善堂。 妙善堂大门紧闭。 红袖上前敲了一会儿,里面没人应声。 “我翻进去瞧瞧。” 红袖说了一声,便绕到后面去。 谢昭昭随着到了后面的时候,红袖正好从里面翻出来朝着谢昭昭摇头:“没人,说不准都去看灯会了。” 谢昭昭眉心微皱,看向几步远处的红漆门。 那是定西王府的后门。 她想了想,走到门边扣响铜环,不一会儿里面就将门打开了:“是谁?” “是我。”谢昭昭朝前走了两步,门前灯笼照到她的脸上。 “原来是谢七姑娘!”开门的守卫连忙行了个礼,“您怎么忽然过来了?” “殿下可在府上?” “小人不知……”那守卫摇头,“应该不在吧,殿下这两日似乎都没回府。” “那他在何处?” “好像是在东宫。” 守卫说道:“前几日就在东宫了,这两天没听说回来,昨天李嬷嬷也到东宫去了。” 谢昭昭点了点头:“多谢。” 离开定西王府后门之后,谢昭昭走的很慢。 李嬷嬷是贴身照看云祁生活的人,既然那守卫说李嬷嬷都去了东宫,想来云祁的确也在。 他是回东宫去住了么? 可是,回东宫去住,想必是和太子关系融洽。 那今日点灯也云祁又为何不在? 信也石沉大海…… “小姐,咱们是到等会上去么?”红袖问。 “不。” 谢昭昭摇摇头,“我去东宫一趟。” 红袖愣住,“可是东宫——” 守卫森严。 那可不是定西王府,谢昭昭敲个门就能问到消息。 东宫不是什么人想去就能去的。 谢昭昭说:“我进去瞧瞧……把你的衣服给我换一下。” 她出门穿的随意,却也是那种精致面料裁剪的如意裙,而红袖却是一身暗红色束腰箭袖的劲装。 去东宫,自然是红袖那身衣服更合适。 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红袖和谢昭昭互换了衣服。 谢昭昭又把头上发钗等等取下,随意用了一条发带把头发挽了个圆髻,交代道:“你们就在东宫附近等我,别靠的太近,我进去瞧瞧便出来。” “是。” 婢女应下后,谢昭昭前往东宫,听着墙内脚步声渐远,才足尖一点,轻飘飘地翻墙而入。 自从上次太子在观梅山遇刺之后,东宫内的守卫便更加严密。 平素太子出行,周围跟的人也极多。 即便是今日,太子此时并不在东宫,各处的戒备依然十分严。 谢昭昭若非来过东宫,对此处地形了如指掌,还真是寸步难行。 她乘着巡逻守卫不备,闪身入了假山之间。 上次谢昭昭养伤的时候,云祁在东宫住过几日,都是歇在书楼,也不知这次是不是也在那儿? 纵然见不到云祁,或许能找一下李嬷嬷,问一下云祁都在忙什么吧。 谢昭昭如是想着,从假山之间穿梭而过,猛然间瞧见有人影,她连忙后退两步躲在隐蔽处。 等人走远了,谢昭昭才探出一点点身子。 不远处是一个婢女带着个东宫官员。 谢昭昭瞥了一眼,继续向前。 刚走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忍不住又瞧了那两人一眼。 但那两人已经走远,夜色里背影也是模糊不清。 谢昭昭只好收回视线,继续往书楼移动。 一路躲避守卫,谢昭昭竟然花了接近两刻钟,才总算到了书楼院外。 然而刚要进去,暗处忽然射来一枚短箭。 谢昭昭连忙翻身躲过,并低喊一声,“别叫人,是我!” 月色下,拿着手弩的林野愣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七小姐怎么忽然过来了?” “你在这里?”谢昭昭并不回答,反而问:“那说明殿下也在书楼里了?” 书楼亮着灯,谢昭昭清晰地听到,里面有呼吸吐纳之声,三个人。 林野迟疑了一下才说:“是。” 谢昭昭试着问:“那我……能进去吗?” “这个。”林野表情更加复杂,“我去通报一下,谢小姐稍等。” “……” 谢昭昭虽然点了头,但看着林野走进去时,她的神色却有些凝重。 林野的表情太犹豫了。 而且以前她任何时候来寻云祁,永远是不必通报直接放她进去,今日竟然这样? 这太不寻常了。 难道云祁在书楼处置什么非常要紧的事情? 会是什么事情…… 咔哒。 林野从书楼出来,停在谢昭昭面前,“殿下说,请小姐回去。” “什么?” 谢昭昭怔住,朝着书楼瞧了一眼,“他是很忙,没空见我?那我可以等的。”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林野欲言又止,“殿下只是这样吩咐,还请小姐先回去,不要为难属下。” 谢昭昭微蹙着眉,耳朵却窥听楼内情形。 方才林野开门的那一瞬,她似乎听到说什么伤什么药。 是谁受伤用药? 谢昭昭心中不安,没有离开反倒往前跨了一步:“不为难你,让开,我进去瞧瞧,如果他在我忙我立即就走,不耽误。” “这不行!” 林野把人拦住,“殿下说了请小姐离开,小姐非要进去就是为难属下。” “那好吧。”谢昭昭点点头。 就在林野以为她要离开的时候,谢昭昭却忽然朝他面门拍来一掌,“只能得罪了!” 林野微惊,连忙抬手格挡。 谢昭昭又极快地飞起一脚,踢向林野下盘。 在林野后退躲闪的瞬间,谢昭昭的掌风已经将合起的门板拍开。 谢昭昭飞掠而过,闪身进了门。 啪。 林野瞧着拍合的门板愣了片刻,最后叹息一声没追进去。 这接下去,就是主子们之间的事情了,他可管不着了。 而进了屋内的谢昭昭,却是往前走了两步便定在当场。 她凝着双目,瞧着里间坐在床弦之上,赤着上身的云祁屏住了呼吸。 biqμgètν 第231章 全靠殿下舔着脸 云祁的身形无疑是健美的,然而让谢昭昭屏住呼吸的,却是他肩头以及手臂上露出来的青紫红痕。 陆景荣正弯着身,一手拿着药酒,一手用棉布沾着,擦在云祁肩膀的伤口上。 而另外一边,李嬷嬷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些沾血的白布。 云祁也怔了些微,显然没想到谢昭昭会直接冲进来。 但不过转瞬,云祁神色便恢复正常,顿了片刻,他微笑说道:“你找我有事?我前几日受了点小伤,正在处置呢,你且在外面稍等我片刻。” 谢昭昭抿住唇,跨过月亮门朝里走。 云祁叹息了一声,知道瞒不住,索性也不多说什么,朝着李嬷嬷点了点头。 李嬷嬷福身行礼,待到谢昭昭走到近前,把托盘递过去。 谢昭昭却是接下之后随意放在另外一边,倾身去查看云祁伤势。 当她看到云祁后背上那些纵横交错,渗血的伤口时,谢昭昭紧紧咬住了下唇。 她抬起手,想碰一下又怕弄疼他,最终抚在一处皮肉完好处,“怎么弄的?” “脊杖。” 云祁说,“不严重,你别担心,过几日就好了。” 谢昭昭心说这全身都没一块好皮了还叫做不严重? 她转向陆景荣,“我来帮他处理伤口。” “好吧。” 陆景荣把药酒交给她,“先清洗一遍,然后用白色瓷瓶里面的外伤药涂一遍,再裹起来。”ъitv “我懂。” 陆景荣把药罐放好就退了出去。 谢昭昭洗了手,重新拿起棉布,沾上药酒轻轻擦拭云祁后背上的伤口,“疼吗?” “不疼。”云祁侧脸看着她,“你是知道我受了伤,所以大半夜跑来探病的?” “没有。” 谢昭昭拧着眉,“点灯时没看到你,所以过来。” “哦。”云祁点点头,面上挂着懒懒的笑容,眼底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快:“不得了,你竟然能自己想起我,还能主动来寻我。” “……” 谢昭昭手下一顿,抬眸看他:“我不是想不起你,也不是不找你,是知道你年前和年后忙到分不开身。” 云祁唇边笑意微敛,“所以你是为我着想,才不找我的?” “你以为呢?”谢昭昭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低头仔细地处理伤势。 云祁神色复杂地盯着谢昭昭。 自从谢昭昭解了软筋散之后,她主动找他的次数极少。 两人每次见面,都是云祁去寻谢昭昭。 一开始云祁也没意识到什么。 但次数多了,陆汉秋又懒洋洋地笑话他,说什么,“殿下和谢七小姐之间,看来全靠殿下舔着脸啊”。 那虽算是醉话,云祁当场冷笑一声没理会,然而却是听到了心里去。 的确。 一直都是他巴巴地跑去,否则她都不会主动寻他。 要么就是有事要商量才见面。 他觉得他们很亲密了,是一对情侣吧? 可这是一对情侣应该有的状态? 云祁觉得谢昭昭不在意自己,不喜欢自己。biqμgètν 他感受不到她对自己的重视。 他想,或许她一开始顺他的意,本就是为了谢家好,至于后来能一直顺他的意,约莫是习惯了,便也不抵触了? 年前那一个月他的确忙,也是真的想看看谢昭昭能有多久不找他。 结果整个月都没联系。 除夕那夜,云祁自己实在是绷不住了,便跑去望月楼寻了她一次。 然后过年这十几日她依然毫无音讯,别说见着她人了,连封信都没有。 东宫又出了点事情,云祁更因为谢昭昭长期的不主动十分恼火,一直到了今日。 所以她觉得他忙,就不想打扰吗? 谢昭昭拧着眉头处理伤口,下手动作十分轻柔,这伤也是好几日了,云祁基本没感觉到多少疼痛。 片刻后,所有的伤痕全部用药酒清洗干净。 谢昭昭转身放下瓶子和棉布,又拿了外敷的伤药来,用细腻的指挖出来,一点一点仔细涂抹在云祁后背上。 她那舒适怡人的体香扑鼻而来。 云祁似是忽然回了神,伸手捞向谢昭昭腰间。 谢昭昭却似是早有防备,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别闹,没涂完。”“我心情不好。” 云祁说,“你先哄哄我再涂。” “你想我怎么哄你?” “你看着办。” 谢昭昭瞅了他一会儿,低头在他额角亲了一下,“先涂药。” “不行。”云祁却摇头:“不够。” 谢昭昭白他一眼,就打算不理他。 “我都挨打了,这是脊杖,你应该能猜得到是谁打的我吧?”云祁忽然低叹一声说:“我这般不舒服,你哄我又如此敷衍,你倒不如不要来。” “……” 谢昭昭无语地看了他半晌,随手丢下药罐,“那叫陆先生帮你涂吧,我走行了吧。” 话落,她果然转身。 “那你就走吧,反正你也不将我放在心上,今日怕不是顺路到这里来,随意进来瞧瞧的。”云祁声音有些恼,还冷哼了一声,“你根本不是想我念我。” 谢昭昭没理会,没回头。 只听得开门关门的啪嗒声响了两次。 云祁愣住。 她还真走了? 他咬牙片刻,忽然一把将外袍拽过来胡乱往身上裹,一边快步往外走。 却只是冲出月亮门,云祁就陡然停下脚步。 只见那原本该离开的谢昭昭,此时正站在门边,挑眉看着他,“定西王殿下跑这么快,做什么去?”ъitv “你——”云祁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很快臭着一张脸,“你不是走了吗?” “本来是要走的,不过——”谢昭昭上前来,拉着云祁的衣领把衣服裹好了一些。 云祁盯着谢昭昭,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谢昭昭瞟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不该和孩子置气。” “谁是孩子?”云祁脸色更加难看,“你从来都是将我当孩子吗?” 他忽然抓住谢昭昭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见过我这样的孩子?” 他衣衫不整,谢昭昭的手直接被按到了那结实而滚烫的肌肤上去。 谢昭昭下意识地蜷手。 无奈云祁压的紧,根本蜷不起来。 “昭昭。”云祁往前跨了半步。 谢昭昭避无可避背靠门板,呼吸也因为这样过近的距离瞬间紧绷。 第232章 脊杖 “怎么不说话?孩子是我这样的?”云祁低下头又问一遍,那语气低沉暗哑,带着几分不依不饶。 显然“孩子”这两个字让他极度不满意。 谢昭昭咬了咬下唇,“你先放手,我帮你把药涂了再说。” “我不要。” 云祁冷笑一声,“你不好好回答问题,咱们就在这儿耗着吧!反正我今日时间多的很。” “……” 谢昭昭无言片刻,失控地翻了个白眼,“你看你这副样子,都多大的人了,心情不好要我哄,一言不合就摆臭脸。” “这不是孩子气吗?还说自己不是个孩——” 云祁恼火地低下头,唇发狠地压在谢昭昭唇上。 谢昭昭瞪大眼睛。 云祁捏着她的双手都按在自己身前,狠狠地吻了一下才起身,“你再胡说我教训你。” 谢昭昭唇上又麻又痛,瞪着云祁,忍不住将唇瓣抿了抿,“你便会冲我撒泼耍赖……” “昭昭,昭昭……我只喜欢你,自然也只冲着你这般,旁人我懒得多看一眼。”云祁低笑,贴近谢昭昭脸颊,温存的吻落在她唇角。 谢昭昭由他胡闹了一会儿,脸埋在他肩头说:“好了,快些进去我帮你涂药,这屋子可没那么暖和,到时候着了凉,或者伤势有什么,你又有理由来怪我了。” “好。” 云祁这回没有任性,随着谢昭昭回去,乖乖地坐在了床弦,将后背的伤口漏出来。 谢昭昭一边仔细地涂抹外敷的伤药,一边拧眉问道:“脊杖是太子命人打的?瞧着有四五日了,太子为何忽然对你动这个手?”bigétν “东宫这几日出了点事情。” 云祁淡淡说道:“我和父亲之间也闹了点小矛盾。” “什么事情?”谢昭昭追问,“什么矛盾?你又惹他生气了?” 云祁静默片刻,问:“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种随时随地惹他发火,不叫他有片刻放心的逆子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你或许没有那个意思,但你的潜意识里,总觉得我并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吧,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我尤其难以让人省心。” 云祁缓缓摇头,“啧”了一声,“其实不止是你,其他好多人,都觉得我如今不过是故作沉稳,骨子里还是个不得消停的混世魔王。” “我绝不会叫父亲和皇爷爷真的省心,迟早要惹出大乱子把天捅破。” 谢昭昭手下略微一停。 如果没有前世经历,云祁还真是那么个混不吝的。 但现在的云祁却不是。 她忍不住放软了调子,“那你倒是说说,是为什么?” “你想知道?” “当然。”谢昭昭看着云祁,“太子殿下不可能莫名其妙对你动手,这中间肯定有不得了的事情,我自然很好奇。” 云祁却说:“我冷。” 谢昭昭:“……” 她不得不加快涂药的速度,涂完之后,立即用干净的白色纱布将他后背的伤口裹了一遍,仔细地打好了结。 云祁朝着床边折叠整齐的衣服瞧了一眼。 谢昭昭会意,懂事地过去把衣服拎过来,仔仔细细给他穿好,从中衣到外袍没有落下。 等系好了腰带,云祁轻轻一揽,把谢昭昭拥入怀中,“初一到宫中给皇爷爷拜年结束,父亲便暗中召了太医院院正前来东宫诊脉。” “之后的几日,父亲神色很是不好,有一日忽然问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但我一直留意东宫,大约猜到和那日院正前来有关,就试探了两句,可否是他的身体不适。” “谁知他忽然变脸,说起我前几年的混账事,我也心情不好,当场顶撞了他几句。” “于是挨了五十仗。” 谢昭昭拧眉:“那太子殿下问你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关于他的——” 云祁话音未落,外面忽然响起林野的声音,“太子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孤来瞧瞧他……怎么都在外面,李嬷嬷也没去里面伺候?”太子的声音清冷沉稳,语气带着几许不赞同,隔着门板,谢昭昭都能猜到他此时必定皱了眉头。 李嬷嬷低声说:“殿下他,他……” “不必多说,孤知道他必定又耍性子了,孤进去瞧瞧。” 两句话的功夫,太子便开始叩门,“云祁,孤进来了。” 谢昭昭脸色变幻数次。 云祁指了指床榻,快速朝门边走去。 谢昭昭只得咬牙翻上了那张床,躲在了本就拉开的被子里。 吱呀—— 太子推门而入,一身明黄色金绣腾龙锦袍,便是去明华楼灯塔上面点灯时候的装扮。 瞧见云祁穿戴整齐站在门内,太子皱了皱眉,“这是要出去?这么晚了出去做什么?” “在这里待了太久,有些闷。”云祁垂眸回话:“今夜外面热闹,所以想出去瞧瞧而已。” “时辰不早了,你还是不要——”太子下意识地开口,又忽然住口,迟疑道:“你约了谁吗?” 云祁不说话。 太子又说:“约了谢七小姐吧,上元佳节一年一次,的确是好日子,可是你的伤势不轻,着实是不适合出去走动。” “你……如果实在想见她,不妨让云瑶请她来东宫说话,到时你——” 太子话到此处停了下来。 云祁声音带着笑意:“父亲在教我怎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吗?” 太子轻咳一声:“竟敢调笑为父,简直放肆。” 然而那语气里却没半分责骂的意思。 谢昭昭趴在被窝里,暗暗思忖让云瑶叫她到东宫,然后给云祁解相思之苦这种主意,若说是太子宫中妃嫔出的,那倒是能理解。biqμgètν 但从日理万机,江山社稷为重的太子口中说出实在是太过违和了些。 谢昭昭不禁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叫太子失控之下罚了云祁五十仗,又能短短几日时间父子之间消除隔阂,还能开这种玩笑? 云祁说声“不敢”。 太子绷着声音说道:“伤势怎么样了?” “好了许多,父亲放心吧,我身体不错,过几日便全好了。” “那就好。”太子点头,往里间走去。 “什么人——” 随在太子身边的护卫忽然冷喝一声,一剑朝着床榻上的被子刺去。 第233章 儿媳 “住手!”云祁面色一变,低喝出声。 然而那护卫出手太快,根本收势不住。 云祁来不及多想一把朝那剑刃抓了过去。 与此同时,床榻上的锦被却也飞起来直接罩向那护卫面门。 太子只觉眼前一花,有个人影从锦被之中滚了出来。 护卫的剑刺穿了棉被,棉絮飞的满屋都是。 有个一身暗红色劲装的人扑向了云祁,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滚到不远处的书柜才停下来。 棉絮和锦被的破布逐渐落下地。 云祁把头发散落的女子抱在怀中焦急询问:“有没有受伤?” “没……”谢昭昭低应一声,扶着云祁站起身,朝太子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挥手示意贴身护卫退下之后,瞧着谢昭昭眼眸微眯:“你何时来的?” “方才……” 谢昭昭面上讪讪,有一种被抓奸的感觉,硬着头皮丢下一句不是解释的解释:“是听闻定西王殿下受了伤,十分担忧,所以前来——” “哦。” 太子挑了挑眉:“从何处听说的?” “从陆太医那里。”谢昭昭反应敏锐地说道:“昭昭已经给陆先生行了拜师礼,他是昭昭的师父了。” “这样啊。”太子点点头,挥手示意护卫以及进来查看情况的林野等人都退出去,转身坐在了桌边,“谢昭昭,你过来。” “是。” 谢昭昭垂眸上前。 云祁皱眉说:“父亲,你——” “别急,问几句话而已。”太子或许是瞧云祁碍眼,挥挥手说:“你先出去。” 云祁:“……” “出去。”太子催促,“到外面等着。” 云祁只好退出去。 关门的时候,还多看了太子好几眼。 太子神色平静。 啪嗒,门板合上。 太子打量了谢昭昭片刻,淡淡道:“你先前不是厌烦云祁厌烦的紧?怎的如今又关心他的伤势?” “先前那几年我和云祁……和殿下之间有些误会,所以关系闹得有些僵。”谢昭昭垂眸,声音温和地回话:“这一年多来我们逐渐解除了误会。” “原来如此,云祁说,是你劝他好好与孤修复 biqμgètν关系,好好关心孤身体的?” “这……”谢昭昭迟疑道:“提过一两句,不过定西王殿下是太子殿下亲生的孩子,他心里本来就一直很关心殿下,也很想和殿下享受父子天伦。” “臣女提的那两句其实微不足道……太子殿下肯定了解他,如果他不是自己心里想着,谁提也没有用的。” 太子笑了一声,“这话没说错,他是个混不吝的,脾气又臭又硬,除非是自己乐意的,否则谁都勉强不了,任何事都一样,包括他喜欢的人,他的婚事。” “你和云祁很好。” 太子瞧了谢昭昭两眼,语气温和,“只不过如今不是赐婚的时候,你们且好好的吧,时候到了,便让云祁娶你,做孤的儿媳妇。” 谢昭昭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没吭声。 太子站起身出去了。 谢昭昭略略松了口气,云祁从外面进来,面上的笑容可以说得上是春风得意:“我听到了,他这是认可你了。” 谢昭昭说:“你怎么偷听?” “我不放心。”云祁理所当然道:“这不是怕他为难你么,毕竟你这算是私闯东宫了,你别不识好人心。” 谢昭昭白了云祁一眼,一边在满地棉絮之中寻找自己的发带,一边说:“现在外面正热闹呢,你要不要出去?” “自然是要的。” 云祁一把将谢昭昭拉起来:“别找了,被厌离削断了,我给你找个冠。” 他拉着谢昭昭到床边一个匣子里翻了两下,找出个小巧精致的白玉冠来,又随便给谢昭昭拎了根黑色发带。 谢昭昭默默片刻,只得用那黑色发带把头发盘成圆髻,又戴上那只精巧的白玉冠。 云祁评价道:“很是英气,别说还挺好看的。” “走了!” 谢昭昭才不和他废话,转身便往外去了。 云祁快走两步牵住她手腕,“你倒是等我片刻啊,急什么?” …… 两人从东宫角门出去,也没吩咐备马车,直接步行到前面热闹的主街上去。 红袖见谢昭昭换了发冠,但确定她一切稳妥,也便没问什么,和跟着云祁的林野远远地随在两位主子身后。 云祁牵着谢昭昭从拥挤的人群中过,在天桥下的小摊子上买了几个款式新奇的搪瓷娃娃,后寻了个稍微人少点的茶棚坐了下来。biqμgètν “西北苦寒,过年的时候都没这么热闹。”云祁有感而发,“不过那里虽然人少又冷,风沙还大,却自有一种这圣京城没有的风景。” “什么时候带你去瞧瞧。” “行。”谢昭昭对于那戈壁黄沙,说不上向往,但总是好奇的。 两人闲聊了几句,谢昭昭旧话重提:“到底怎么回事?太子殿下为何打你,你那会儿说了一半。” 云祁单手撑着腮,懒懒笑道:“叫声好听的就告诉你。” “……” 谢昭昭无语片刻,“不说算了!” 云祁果然就不说了,招呼茶棚老汉上了两碗粗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他等着谢昭昭自己架不住好奇心。 谁知一碗粗茶都喝光了,谢昭昭倒是也老神在在地喝了起来,半点要追问的意思都没有。 云祁顿觉无趣,皱眉说:“你就不能给我个台阶?” “我瞧你是欠揍,根本不欠台阶。”谢昭昭白了他一眼,暗忖道:这人分明是个窜天猴,给个杆儿就能爬到顶,你还得哄着他求着他下来的那种。 但你若是不理他臭了脸,他反倒眨眼就赶紧屁颠屁颠来嬉皮笑脸了。 云祁嘀咕了一声凶婆娘,这回倒是不端着了,慢吞吞地说:“我这五十脊杖,说起来主要的起因是,东宫这些年没有填过孩子。” 谢昭昭心里咯噔一下,“是太子的身体……还是别的缘故?” 前世东宫便是人丁单薄,后来太子暴毙,隐约有人传太子曾经受过伤还伤了根本,所以……不能生育了。 这则消息于太子死后传出来,在小范围内传播了一段时间。 只是当时太子已逝,倒是也没引起什么大的波动。 不过谢昭昭总觉得这里面透着蹊跷。 太子的确随宣武皇帝南征北战,也曾受过伤,但大多都是小伤,他身份在那,出征在外周围全是护卫将领,如果真受那种伤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第234章 子母枯 云祁说:“我回京之后早就让人仔细检查过他起居饮食,并且换了心腹盯着,陆景荣也为他请过脉,确定他身体毫无问题。” “那……”谢昭昭迟疑:“太子在东宫,也是要去良娣和良媛那里的吧?好像有十来年没有传出怀孕的消息了?” “嗯。” 云祁点点头:“父亲虽忙于政务,但也知道皇嗣之事十分要紧,每个月会有几日去东宫妃嫔那里,但所有妃嫔都没有消息。” “而父亲自己没有问题,只能证明问题出现在那些妃嫔身上。”bigétν “当日父亲请了太医诊脉之后,忽然叫我去,认定是我动了手脚,我气不过便顶了两句。” 然后被太子罚了五十仗。 但事实上并没有打到五十仗。 一开始云祁也气得不轻,就想跳起来甩袖就走,但又很快意识到,有些人肯定在暗处看他们父子闹起来,于是便将计就计,跪在太子面前领罚。 领罚之前,他语气诚恳,为顶撞父亲的事情道歉,也表明子嗣那件事情他真的毫不知情。 太子看他一声不吭受了三十多杖,终究是心软,又派人仔细详查,谁知线索断了。 谢昭昭问:“是什么样的线索?” “据说是一个老嬷嬷。”云祁皱眉:“我没见到人,父亲见了,是东宫的老人了,模棱两可地说我让人给东宫嫔妃送的花草,日日闻那花草香气就不易受孕。” “我挨了脊杖后,父亲派人去提那嬷嬷要来审问,那嬷嬷已经死了,现场毫无痕迹,确定是自己吊死的。” 谢昭昭又问:“那个嬷嬷说的花草呢,可确有其事?” “嗯。” 云祁点头,神色无比阴沉,“那是一种叫做万年青的绿植,看外表普普通通,但实际上并非是叫万年青,而是特别培育出来的。” “陆先生说叫做子母枯,多摆几盆在院子里,女子住在其中便很难受孕。” “很巧,东宫所有妃嫔的院子里都有。” 谢昭昭眉心紧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就是个圈套,如果你和以前一样,直接和太子拧着来,那这件事情必定是栽赃到你身上了。” 只因这一次事发的时候,云祁反应够快,态度诚恳,道歉又为自己申辩,再加上这大半年来,太子和云祁修复了关系。 父子之间有了信任,这才让那暗处的人算计落空。 否则这次事大了。 “嗯。”云祁又点点头,“不过这背后的人实在是心思歹毒……我已经让人暗中细查子母枯,以及过手东宫花草的所有人,一定要把这幕后黑手揪出来!”biqμgètν 谢昭昭也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粗瓷碗里的粗茶,谢昭昭忽然说:“太子妃住的院子也有子母枯?” 以谢昭昭前世经历来看,东宫里面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是太子妃。 太子妃这个人,表面太过菩萨心肠,背地里却心肝肺都黑透了,挑拨云祁和太子的父子关系不说,还企图在水陆大会那种要紧场合叫云祁身败名裂,心思着实歹毒。 而且,谢昭昭记得,太子妃早年怀过身孕,后来意外落胎了,隐约听说是被云祁推的。 偏偏太子妃那时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还为云祁求情,说他只是个孩子不是故意的,却等于是坐实了云祁的罪,惹的太子越发愤怒。 当时云祁不过几岁孩童,哪里有那么恶毒的心思? 他百口莫辩,不断说“不是他”,但除了谢昭昭,其他人似乎不信。 虽然后来那件事情不了了之了,但太子和云祁父子之间也从那次出现了修复不了的裂痕。 “不错。” 云祁显然也明白谢昭昭专门提出太子妃的意思。 他顿了顿,“太子妃院中不但有,还比旁人的都多……这东宫里,子母枯几乎无处不在,插手花草的人也不少,查起来要颇费一番周折。” “但有几个人很值得怀疑,自然也是追查的重点。” 谢昭昭点了点头,“看来你胸有成竹,那就好,若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便告诉我。” 云祁笑了笑说:“你多想想我,多来找一找我,陪陪我,便算是帮了我的忙了。” 谢昭昭白了他一眼,喝掉碗里的粗茶,扯着云祁手臂把他拉起来:“走了,到前面再看看!” …… 明华楼边上的酒楼雅座内,周王虚握着拳放在唇边轻咳了梁上,瞧着街道上的热闹,容色平淡如水。 啪嗒。 有人推门而入,“殿下,一切都安排好了。” “嗯。”周王点点头,望着明华楼外的灯笼塔,幽幽说道:“这么热闹的日子,总要填点不一样的颜色,才能叫所有人都记得住啊。” “不错!”那隐身在暗处的青年男子说道:“陈志缘得罪梁王,若他出事,那梁王必定难逃怀疑,陈书兰又该是赐婚给定西王的。” “而如今定西王偏和谢家的小姐打的火热,连太子和圣上都偏心谢家——这个节骨眼上,陈家遭难若说是定西王为了拒婚干的也不是不可能!” “是啊。”周王淡淡说:“而且,陈志远再不得中山王的喜欢,也是中山王的长子。” “陈志缘在京城出事,中山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数十万大军沉兵冀北,中山王一怒,父皇都要夜不能寐了。” “只是可惜了陈书兰……”周王垂眸,轻叹一声,“可惜了。” 大街上热闹非凡,百姓拥堵摩肩接踵,可谓是人山人海。 便连远离正解的宅院内,都能听到喧嚷笑闹以及鞭炮锣鼓的声音。 陈家别院内,今晚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因为陈志缘和陈书兰父女关系紧绷,别院内的下人也伺候的很是小心谨慎,且陈书兰病情很是不好,这个年,陈家别馆基本毫无过节气氛。 到此时也是静悄悄的。 刘嬷嬷端着汤药送到了陈书兰床前。bigétν 陈书兰垂眸慢吞吞地喝了。 那汤药苦的离谱,闻着都有点受不了,她却喝的面不改色,喝完后淡声询问:“父亲今晚出去了?” “是。”刘嬷嬷低声回:“说是约了两个同僚一起赏灯,恐怕要一阵子才回来。” “哦……外面人很多吧?” “到处都是人呢。”刘嬷嬷说:“方才青苔出去给姑娘买了两样新鲜小玩意儿,说人多的不得了,差点被踩着……姑娘你看,这瓷娃娃好看不好看?” 陈书兰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轻飘飘道:“嬷嬷,我要离开。” 第235章 逃离 “小姐是打算回冀北吗?”刘嬷嬷轻叹了口气,“如今这京城的确没什么可待的,倒不如回冀北去安生,至于那些大局,什么婚事,就让老王爷为小姐做主!” “嗯。” 陈书兰含糊地应了一声,扶着刘嬷嬷的手臂起了身,“今晚就走。” “什么?”刘嬷嬷惊讶,“可是,今晚外面人那么多,而且咱们都没什么准备——” “不需要准备什么的。” 陈书兰淡淡说道:“收拾些细软就是。。” 见刘嬷嬷神色迟疑,陈书兰又说:“难道嬷嬷以为,等父亲回来我们还能走得了吗?” 刘嬷嬷没话了。 以陈志缘现在的情形,根本是恨不得把陈书兰立即塞给某个权贵换取所需利益,怎么可能放陈书兰回冀北? “走吧,嬷嬷的家人都在冀北王府呢,难道不想念?”陈书兰轻声劝,“我也想冀北王府了。” 刘嬷嬷咬了咬牙,“那好,老奴这就去收拾。” “别收的太多,至于身边院中那几个,只带上青苔便是,其余三个都被是父亲的人了。” 刘嬷嬷心中一惊,“她们什么时候……” “不知道,总之一直在监视我,给父亲通风报信。” “小姐对她们不薄啊,她们竟然——”刘嬷嬷咬牙切齿,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这些的事情,嘱咐陈书兰稍等片刻,赶紧去寻青苔收拾东西了。 别馆内的人,今晚果然就如陈书兰当初所想,差事不算太要紧的都偷溜出去看热闹了。 留下的一部分,的确也有些兢兢业业的。 但谁能阻拦陈家大小姐出门观灯? 陈书兰带着刘嬷嬷和青苔大摇大摆地离了府。 刘嬷嬷聪明,没有拿什么真金白银,只拿了一叠银票,揣在了怀中,打算出去之后便寻镖行或者车马行,一路回冀北。 随行的还有几个护卫,不过这些在陈书兰想来,并不算什么问题。 除夕那晚人群拥堵,她能被人挤的和家人分散,如今未尝不会再走散一次,只看如何去做了。 然而陈书兰不知道,她前脚离开别馆,后脚就有黑衣人落入陈家别馆,闯进陈书兰的院子,不由分说见人就杀。 婢女们大惊失色,但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便横尸当场,死死地瞪着眼睛捂着脖子,死不瞑目。 小院内片刻功夫血流成河。 两名黑衣人从屋内出来,摇头:“没人。” 黑衣人头领冷声说道:“快搜,务必取她性命!” “是!” 黑衣人们齐声应罢,立即如鬼魅一般在整个陈家别馆窜动起来。 这群人人数不过二十,但身手矫健极有默契,所过之处便有人命丧当场,可谓寸草不留。 片刻后,有一黑衣人询问道陈书兰的下落,向头领禀报:“出门了。” “什么?” 头领脸色极为难看,出门了,那便是人山人海,如何找法? 不远处有陈府护卫已经发现了他们,提刀冲了过来。 头领沉吟一瞬,一甩手袖箭射穿廊下灯笼,“撤!” 其他人会意,纷纷如头领一般,一边撤退一边射穿灯笼。 火苗点燃了纱帐,火舌舔舐向廊柱屋檐,随着夜风很快成为一片红海。 在护卫和家仆大喊“快来人救火”的时候,黑衣人们早已鬼魅一般退离陈家别馆。 …… 陈书兰和刘嬷嬷与青苔到了大街上之后,便专寻人多的地方走。ъitv 她身后跟了八个护卫,被人潮冲的根本追不上陈书兰脚步,只能在人头耸动的空隙里勉强瞧见陈书兰走在前方。 又往前走了一段,陈书兰三人彻底把身后八个护卫都甩的看不到了。 前方是一间寂寥的小茶楼,没什么客人。 刘嬷嬷一边扶着陈书兰过去一边低声说:“您先到前面茶楼稍坐片刻,老奴去找车马,最多两刻钟就来……” “好。” 陈书兰点头,带着青苔进去,点了盏茶之后坐在了角落里。 青苔神色不宁,“小姐,咱们这、这是真的要私自回冀北去了吗?” “嗯。” “可是咱们……就三个人,还都是女子啊,冀北远在千里之外,万一咱们路上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你害怕吗?”陈书兰问。 “我当然怕啊。”青苔忧心地说道,“现在虽说天下大定了,但是有的地方听说还是有土匪横行,我不过是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小姐这样金尊玉贵,万一出事那可怎么办?” 陈书兰微笑:“说什么傻话,我除了有个开国元勋的祖父,也未见得比旁人金尊玉贵多少……你莫怕,我早已想好了。” “咱们出京直奔禹州,禹州总兵海英帆是祖父的心腹,请他护送我们回冀北便是。” 青苔“啊”了一声。 那个海英帆她也知道,的确是很能信得过的人。 青苔这下松了口气,“还是小姐聪慧。” 主仆二人轻声说话,却不知这茶楼屋顶上,趴着一个青衣劲装的男子。 男子听着她们的对话,剑眉几乎拧成了一股麻绳。 这人正是陈清辞。 他今日轮休,回去下人房的路上瞧见陈书兰带着人离府。 他每日关注陈书兰的情况,当然知道陈书兰病的都起不来身,还为此事十分担忧,彻夜难眠。 但看当时陈书兰走路的步子,倒也并不太像是病成什么样子。 陈清辞一面高兴小姐的身子并不是他想的那样虚弱,一边又有些狐疑。 他陪在陈书兰身边多年,很清楚陈书兰的性子。 以如今的情况,陈书兰绝对没心情跑到外面去凑热闹。 不知怎的,他就想起除夕那晚陈书兰走丢的事情,因为不放心,便暗中跟了上来。 刚出府到了正街上,那八名护卫便被陈书兰甩开。 陈清辞看情况不对,直接翻身跃上街边屋顶,一路隐于暗处,跟着人群之中的陈书兰到了这里来。biqμgètν 瞧瞧他听到什么? 她竟然想私自回冀北,难道不知道这一路上多少危险?就算想到海总兵可以派人护卫,可是从京城到禹州也有数百里。 万一这一段路上出事呢? 陈清辞不禁庆幸,还好自己跟了上来! 他翻身从屋顶跃到后巷,快速转到前边进了茶馆。 这间茶馆距离热闹的主街有些远,因此客人并不算多。 陈清辞只一进来,陈书兰和青苔两人就看到了他。 “小姐!”青苔紧张地护到陈书兰的身侧。 “……”陈书兰微蹙着眉毛瞧了陈清辞一眼,淡声提醒:“别紧张。” 青苔愣了一下,快速让自己平静起来。 是了,她现在只是陪小姐在这里喝茶而已。 倒是方才做贼心虚太紧张了些。 第236章 杀人放火 “见过小姐。” 陈清辞跨步上前,给陈书兰行了礼。 陈书兰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属下--”陈清辞顿了顿,也不隐瞒,“是跟着小姐出来的,跟了一路。” 青苔本来就没送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陈书兰也沉了沉眼色。 她知晓陈清辞的本事,恐怕自己方才和青苔说的话,他都听到了,所以才会忽然现身。 陈书兰抿唇片刻,沉声说道:“你不要管闲事!” “属下当然不会管闲事,可小姐的事情不是闲事!”陈清辞一字字说:“小姐万金之躯,决不能以身涉险,属下不会让小姐离京的。” “所以你就让我在京城待着受折磨?” 陈书兰“唰”一下站起身来,看着陈清辞这主仆分明的模样,本来死灰一般的心生出了愤怒。biqμgètν 再想想自己逃离牢笼他竟来拦她,顿时更加怒火中烧。 “不做我的贴身护卫之后,你便完全成了陈家的狗,只顾陈家不顾我,好好好!” 陈清辞僵了僵,“属下是为小姐的安全着想。” “留在京城任人摆布我迟早也是一死。”陈书兰冷笑道:“陈护卫,你是看不懂还是装不懂?” “是了,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你不会关心这些的,你是陈家护卫,如今只记得自己的职责是不能丢了小姐!看住我,帮着他们把我塞到火坑!” “我――” 陈清辞哑口无言。 他确实为陈书兰安全着想,却没有考虑到陈书兰如今处境。 陈志缘绝不是个为女儿着想的好父亲,留在京城,陈书兰恐怕只有被利用至死一条路。 陈书兰见他面露犹豫,立即说道:“咱们多年主仆,也算是有一点点情分吧?你便看在这些情分上,今夜只当没看到我,我感激不尽!” 陈清辞僵硬道:“小姐当真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陈书兰坚决道:“今夜必须离开,你若不放我,那我--就死在你面前!” 陈书兰从袖间拔出早准备好的短刀架在了脖子上。 “小姐!” 青苔和陈清辞同时色变。 “陈护卫你就当没看到我们吧!”青苔急忙哭劝道:“这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你何必非要逼小姐到这个份上。” “小姐你――”陈清辞面色惨白,“你别伤了自己,把刀放下,属下、属下护送小姐回冀北!” 陈书兰怔住。 “让小姐一人上路属下实难放心。”陈清辞僵硬道:“属下送小姐。” 陈书兰怀疑地看着他,但见他神色十分认真。 半晌,陈书兰把短刀收入鞘中,“那好--” 话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尖叫:“杀人了、杀人了啊!” 一时间百姓喧嚷叫喊的声音纷沓而来。 有的大喊杀人,有的还在叫放火,并且有孩子的哭喊声在凌乱间响起。 陈书兰柳眉紧拧。 “小姐就在此处哪也不要去,属下出去瞧瞧是什么情况。”陈清辞沉稳道:“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恐怕城门要戒严,咱们得快点出城。”ъitv “……好。” 陈书兰点点头后,陈清辞便快速离开了。 青苔紧张地扶住陈书兰的手臂,忍不住说道:“要是陈护卫护送小姐,那一路上能安心不少了。” 顿了顿,青苔又担忧地说:“只是外面这么乱,也不知道刘嬷嬷怎么样了?她说很快回来的,这都多久了啊。” 陈书兰拍了拍青苔的手背,“安心等一会儿,看他回来怎么说。” 青苔只好说:“是。” 主仆二人心事惴惴不安地坐回了桌边去。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两人却根本没有去喝的念头。 “在这里!” 忽然一道阴冷男声响起,陈书兰抬头一瞧,只见两个黑衣人提刀进了茶馆,那刀刃之上还有血珠往下滴。 黑衣人拿起画像仔细看过,盯住陈书兰的眼神如毒蛇一般,“真是要老子好找。” 话音未落,黑衣人刀刃一闪,直接朝着陈书兰脖颈之上削去。 陈书兰面色大变,勉强扑着青苔跌到地面上去躲过了这一刀,下一刀几乎是毫无停顿又朝着陈书兰削来。 她甚至感觉到了刀刃带起的劲风落到脖颈之上的阴冷。 然而一切发生在电石火花之间,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闭上眼。 嗤拉―― 兵器交接的声音响起来。 刀没有落到她的身上。 陈书兰茫然回神,见去而复返的陈清辞和那两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小姐、小姐!”被她扑到身下的青苔手脚颤抖,扶着陈书兰往角落躲。 “往人群中跑,快!”陈清辞应对黑衣人的空隙朝着两人大喝一声。 陈书兰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抖着手拖着青苔要往外走。 然而那两个黑衣人堵在门口。 陈书兰一咬牙,到窗口边,扯着青苔翻了出去,一边往人群之中跑,一边把斗篷脱下来丢在地上,抹了污泥弄花了自己的脸。 又扯乱的发髻,弃了上面的钗环首饰。 还催促青苔也照做。 只是,她不知道茶馆外还有黑衣人赶到这边来,早已经盯上了她。 陈清辞瞧见两道黑影一窜而过,心中暗叫不好,一剑逼退茶馆中的两人,便追了出去。 …… 陈书兰随着人群拥着向前走,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 可随着百姓分散往巷道之中奔跑,回家,这人潮也越来越散。 “倒是个聪明的。” 背后传来一声冷笑,有黑衣人飞落之时,一脚踢向陈书兰和青苔后心。 陈书兰飞了出去,跌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她是娇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早已经是跑不动了,如今挨了这么一下,哪里还爬的起来? 本就松散的人群因为这些提刀黑衣人的出现,更是一瞬间就尖叫连连作鸟兽散。 “你们……咳……”陈书兰伏在地上喘息连连,“你们是什么人?” “死人什么都不需要知道。”黑衣人冷冷开口,手中染血的刀刃再次削向陈书兰脖颈。 叮! 就在这关键时刻,陈清辞赶到,长剑挑飞了那刀刃。 第237章 命案 “又是你,真是找死!”黑衣人一话落,朝着陈清辞围攻而去。 黑衣人多,并且还有人不断增援过来。 陈清辞寡不敌众,很快便浑身挂彩,气力不济。 但他依然坚定地护在陈书兰身前。 陈书兰喊道:“别管我了,你走吧!” 陈清辞一言不发尽力应对那些黑衣人的砍杀。 一刀过,刺进了陈清辞腹部。 陈书兰哭道:“你快走,快走啊!” 黑衣人冷笑:“一个也走不了!” 有袖箭朝着陈书兰飞射过去,陈清辞勉力,纵身而起挡在她面前。 本要以剑击飞那短箭,然而终究是气力不济。 短箭射中陈清辞肩头。 又一刀划来。 陈清辞避无可避,腿受了伤,浑身是血地跪在陈书兰面前,剑也握不住了。 “小姐你……”陈清辞只一开口,鲜血从唇角蜿蜒而下,他神色凄楚:“我护不住你。” 陈书兰用尽全身力气朝前爬过去。 黑衣人的刀刃也于此时刺穿了陈清辞的身体,鲜血迸出,血珠洒在陈书兰的脸上。 一股尖锐的疼痛袭向四肢百骸,她用力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个青年就这般栽倒在自己身前,周遭的一切似乎一下子都冻住了一般。 提着刀靠近的黑衣人,周围的街景,破损掉落一地的杂物全都在她的视线里模糊了起来。 时光开始飞速后退。 她看见冀北的春阳,秋叶,飞雪。 树下有少年在练剑,她跑过去,那少年满面欣喜,却又守礼地后退了半步,拘谨地喊她“小姐”。 “喂——” 谢长渊居高临下地看着石雕一样的陈书兰,手上的折扇已经染了血。 他和陆汉秋今日相约赏灯看舞,谁知看到一半街上出了命案。 陆汉秋身为大理寺卿,平素顾然是声色犬马,但大事面前毫不含糊,立即征召人手维持治安追查刺客。 谢长渊就凑了个热闹。 谁知凑出这副情景。 他瞥了一旁已经没了气息的陈清辞一眼,又看了看陈书兰,暗叹了口气蹲下身子,“你没事吧?” 陈书兰像个木偶,呆呆地盯着虚空处,无声无息,毫无反应。 贴身长随雷鸣跑过来:“这些人大多自尽了,那个头领倒是拦下了,不过伤势很重,现在被大理寺的人带回去了。” “属下瞧着那边有个女子被掌力震晕了,应该是陈小姐的婢女。” “哦。” 谢长渊点点头,回眸一瞧,挑眉说:“大理寺的人都撤了?” “是。” “那她怎么办?”谢长渊折扇一甩,指向陈书兰:“这些人办差只办一半的吗?救了人也不管人死活!” 雷鸣默默片刻,低声说道:“如今城中很乱,这批黑衣人不知什么情况,大理寺正在全力追查,所以……方才他们走的时候留了话,请咱们代为照看一下。” “……” 谢长渊揉了揉额角,头疼片刻后,扇柄直接一敲陈书兰后颈,把人打昏过去,“你把她——” 然话还没说完,雷鸣已经快步过去抱起了不远处昏迷的女子。 谢长渊抿了抿唇,想把折扇插在腰间收好,又瞥见上面的血迹,眼底露出嫌恶,索性一把丢在旁边,脸色不太愉悦地把陈书兰抱起来。 “公子,听说陈家别馆着火了,火势很大。” “知道了。”谢长渊淡声说:“先带回府上吧。” 谢昭昭和云祁方才转到天桥东侧,骚乱是在天桥西侧靠北发生,离得属实有点远。 两人听到之后,立即赶过去,却只看到十分惨烈的命案现场。 陈志缘横尸街头,死不瞑目。 现场已经被大理寺的人围了起来,陆汉秋也到了,虽然身上还穿着有些花哨的淡紫色锦衣,但面上表情却十足凝重。 丝毫不见平素风流浪荡的模样。 谢昭昭看着陆汉秋检查陈志缘的尸体,盘问周围的目击证人,以及查看黑衣人留下的刀痕、现场所有细致线索。 这一刻,她绝对相信,陆汉秋能做到大理寺卿,靠的是真本事。 也怪不得宣武皇帝能如此容忍他。 陈志缘和几个护卫都死了,一刀毙命,可谓快准狠。 刺杀波及到了边上百姓,死了三个,伤了十几个,还有与陈志缘同行的朝廷官员,一死一伤,护卫的伤亡情况自不必说。 这些黑衣人完全是丧心病狂。 受伤的官员情况很是不好,随时要断气,云祁吩咐林野叫人来抬到大理寺救治,又传令召玄明前来,协助陆汉秋办案。 谢昭昭蹲在陈志缘的尸体边上,打量他致命的伤口,“是苗刀。” “嗯。”云祁走过来,皱眉看着那逐渐犯紫的伤口:“而且还用了毒,见血封喉……先让陆先生查看一下是什么毒药。” 谢昭昭点点头,“京城已经许多年没出过命案了,今晚发生这样的大事,死的还是平章侯,中山王的长子,只怕未来一段时间京城要不得安宁了。”biqμgètν “皇上和太子那里肯定也快收到消息了,你先入宫吧。” “嗯……今夜不安稳,你早点回去。”云祁神色谨慎,“我让林震带几个人送你。” “不必了,我自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谢昭昭摇头说:“现在事情前因后果不明,你这里需要人手调度,他们留着配合你便是。” 云祁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那你小心。” 谢昭昭把现场细节记下,又瞧了那躺在地上的几具黑衣人死尸一眼,收回视线,招呼红袖回府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才听说陈家别馆着了火,而且情况十分严重。 京兆尹派了不少人去救火。 但因为年前年后天气干燥,火势又太大,实在是不好扑灭,还牵连了周边好几家。 谢昭昭拧眉:“看来这些黑衣人是冲着陈家,也不知道陈姑娘现在情况如何……” “奴婢派人去打听一下。”红袖说:“咱们先回府再说。” 外面实在是太不平静了。 谢昭昭点点头,加快了回府的速度。 待回到凉国公府,她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看望谢嘉嘉。 谢嘉嘉和孩子都没出府,孩子也睡着了。 谢昭昭确定他们安好,暗暗松了口气。 “老五带了人回来。”谢嘉嘉拉着谢昭昭往外走,“说是今夜外面太乱,救回来的,还叫府上的大夫过去了,我正要去看,咱们一起。” 第238章 追查 谢昭昭一怔,十分意外:“五哥会救人回府?” “他当然不是会随便把人往家里捡的人了。”谢嘉嘉牵着谢昭昭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他虽然风流好色些,但骨子里不知多少心眼。” “精明着呢,今晚外面这么不安稳,他还能弄个人回家,那这个人肯定不是随便什么人了。”ъitv “我这才更好奇啊。” 谢昭昭点点头,她也好奇。 索性自己现在习医,说不准过去除了解惑还能帮上小忙,也没准救的人就和今晚外面的乱子有关系呢。 谢昭昭这么一想,加快脚步追上了谢嘉嘉的步伐。 一路上,谢昭昭和谢嘉嘉简单说了几句外面的情形。 谢嘉嘉听的柳眉紧拧。 等进院子的时候,恰逢府医从里面出来。 府医连忙给姐妹俩问了安。 “快免礼,里面的人如何了?”谢昭昭问道。 “里面两位姑娘人昏着,身上倒是也没什么严重的伤势,都是些皮外伤,养一养便好了。” 谢昭昭和谢嘉嘉对视一眼。 哦,是个姑娘。 这是平素招待来客的客院,叫做海棠居。 此时廊下有个婆子,还有几个婢女进进出出,谢长渊却是不见人影。 婆子说谢长渊把人送来就回房了。 谢昭昭点了点头,迈步进了屋内,走到床前一瞧,错愕地张了张嘴:“陈姑娘!” “你认识?”谢嘉嘉瞧了两眼,“哪个陈姑娘?” “陈书兰,陈姑娘。”谢昭昭给她解惑,坐上床弦给陈书兰把脉。 不远处的罗汉床上躺着的青苔谢昭昭也是认识的,又给她也捏了脉搏。 确定的确没什么大碍之后,谢昭昭松了口气。 谢嘉嘉皱眉说道:“照你方才说的,今晚陈府出事,死了好多人,她们两个被老五救了,死里逃生,说不定能知道什么呢。” “嗯。”谢昭昭点点头,叫来廊下管事婆子:“好好照看,若醒了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夜深了,姐姐也早些回院内陪着孩子。” 谢昭昭起身走到谢嘉嘉身前,柔柔说道:“我会加强府上防守,里里外外必定守得如铁桶一样,姐姐安心。” “好,我知道了。”谢嘉嘉看了陈书兰和那婢女一眼,往外走的时候交代:“你也赶紧回去吧,不要去外面乱跑,别叫人操心。” 谢昭昭笑着说好,亲自送谢嘉嘉回到了院子后,立即去寻谢长渊。 她到谢长渊这院内的时候,谢长渊要从屋内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袭清爽的窃蓝色直缀长衫,腰间玉带束的有些松垮。 还是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但眉宇之间神色却是凝重。 “回来了?”谢长渊说,“你和云祁去外面了吧?现在外面的事情怎么样?” “陈志缘死了,陈家别馆大火,只知道这些。”谢昭昭说:“陆大人在查,云祁现在应该进宫了。” “陈志缘竟然死了?怪不得陆汉秋那厮把陈书兰这边不管不顾丢给我。” “不但陈志缘,随着陈志缘的陈家护卫基本死光,和陈志缘同行的官员也一死一伤。” “公子——”就在这时,谢长渊的长随雷鸣跑进来,“七小姐也在……属下去外面探了探,听说几条大街上都出现了黑衣人。” “而且砍杀六个少女,年龄在十七八岁左右,装扮和……”雷鸣顿了顿才说:“和陈小姐十分相似。”ъitv 谢长渊和谢昭昭的神色同时转为凝重。 这分明就是针对陈家父女。 背后的人到底是谁?竟然在天子脚下,上元灯节这样的日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 御书房 宣武皇帝这些年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但今夜却脸色极为阴沉。 自天下大定到如今十数年间,京城从没发生过这样大范围的凶案,牵连人数多达上百人。 这可是圣京城,天子脚下! “给朕查!”宣武皇帝沉声喝道:“务必把那背后搅弄风雨的人给抓出来!” 太子应:“是,父皇息怒,儿臣一定尽快破案!” “朕息不了怒……”宣武皇帝深吸了口气,脸色铁青,“如此嚣张,简直是在跟朕挑衅,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大殿内安静了片刻,太子开口道:“京中陈家基本是门户灭绝了,此事朝廷要先有个态度,不然中山王那边恐怕……” “你全权处理便是。”宣武皇帝说道:“朕知道你有分寸。” “是。” 太子和云祁离开御书房后,看着一片漆黑的夜色长长吸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 先前谢家满门贬黜,后有观梅山刺客之事,到现在还没追查到幕后之人。 楚家也接连白事,眨眼就在京城销声匿迹。 如今才过了个把月,又出这么一桩大案。 太子此时心中颇感山雨欲来风满楼。 “父亲放心。”云祁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管这背后搅弄风云的是人是鬼,我必定帮父亲将他揪出来!” 太子回眸,见他神色平静。 话虽说的满,但毫无自负感觉。 太子面上浮起几缕浅淡笑容:“孤信你有这个本事,此事你负责吧。” “最近几个月城中必定人心惶惶,京城以及周边安防等事也都交给你,你带孤的贴身腰牌,联合京中禁军,协同配合,务必保证京城以及周边安全稳定。” “如今已经开年,朝中各项事务、祭祀等都在准备,有些事情关系重大,为父更不敢懈怠,不能让这件事情惹出的乱子再影响别的事。” “我明白。”云祁点点头,双手接下太子递过来的腰牌,“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云祁和太子离宫之后,亲自送太子回了东宫,便直奔大理寺而去了。 太子静坐书房,思忖今夜这事,浓眉紧拧:“背后的人敢在京城搞这么大的动作,一定还有后招,只怕云祁追查此此事或许会人掣肘。” 护卫厌离说:“派人帮他。” “嗯。”太子点点头,“不错,应该派人帮忙,你去传禁军都督明剑锋以及刑部尚书温大人前来——”biqμgètν “是。” 厌离刚迈出两步去,太子忽然说:“回来,算了。” 此事是云祁在朝中办的第一件大事,太子也想看看,云祁到底有几分能耐。 若到关键时刻,他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第239章 清醒 谢昭昭吩咐红袖和雷兴紧盯外面的情况。 回到望月楼后,却也毫无困意,回忆着自己在陈志缘命案现场看到的所有。 要了陈志缘性命的兵器是苗刀,而苗刀这种武器只有大秦西南几个州才有人用。 那从表面看,就和西南有点关系了。 福王的封地便靠近西南,如今还正在京城。 只不过福王平素实在太过默默无争,可不像是能犯这种大事的人。 有胆子、且和陈家有嫌隙,非要做这件事情的,在如今大秦朝廷里屈指可数。 梁王肯定首当其冲。 可梁王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谢昭昭立在二楼窗口,瞧着天上圆盘一般的月亮,神色逐渐复杂。 …… 接下来的几日,京中风声鹤唳。 街上几乎没有百姓,好多铺子都不开张了。 各家各府更是关门闭户。 百姓人心惶惶。 大理寺和刑部联合办案,追查那晚的黑衣刺客,京城十万禁军和云祁驻扎在城郊三十里山中的玄甲军也相互协同,加强安防。 城中增加了巡逻的军队,确保稳妥。 谢昭昭知道云祁忙的不可开交,并没有去打扰他,而是和府医一起照看陈书兰。 陈书兰昏迷了三日没醒。 她那婢女倒是醒了,只是吓坏了,一直哭也说不出什么来。 谢昭昭自然没办法追问什么,只好吩咐人好好照看。 到第四日,谢昭昭早起在院中练剑,红袖快步进来,“小姐,陈姑娘醒了!” “当真?” 谢昭昭一喜,立即收剑回鞘,一路往海棠居去了。 人刚到海棠居外面,便听到里面传出一连串的尖叫,以及婢女嬷嬷们惊慌失措的声音。 谢昭昭脚步一顿。 不远处,谢长渊也大步而来:“怎么不进——” 话音未落,里面又传出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 中年妇女连忙低喊:“我们不过去,不过去,小姐别怕,别怕!” 谢昭昭和谢长渊对视一眼,一起进了院子。 府医和两个婢女站在廊下,看起来满头大汗,有些狼狈。 管着海棠居的掌事婆子从屋内退出来,慢慢关上门。 大家见他们兄妹过来,赶忙一起行了礼。 谢昭昭问道:“怎么回事?” “回小姐。”掌事的婆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才说,“陈姑娘醒是醒了,但是不让人靠近,只要离她近一点,她就大喊大叫。” “您看老奴这手,这脸……”婆子把手背以及脸颊上的抓痕露出来,“本来是想抓着她让大夫看看,谁知道闹成这样。” “原来是这样,辛苦嬷嬷了。”谢昭昭叫来红袖:“带嬷嬷去上点药,别留下疤痕。” “是。” 红袖上前去把嬷嬷扶住。 那嬷嬷连忙说不敢,一路离开了。 谢长渊把门打开,只见屋内东西砸了满地,可谓是一片狼藉。 谢昭昭提着裙摆刚迈步进去,有什么东西照脸飞来。 谢昭昭闪身一避。 走在后面的谢长渊避无可避,一把接住,却是一只绣花鞋。 谢长渊皱眉片刻,想说什么又没说。 谢昭昭慢慢往床边走。 床榻上的陈书兰只穿一身月白色中衣,长发披散,眼神惊恐地看着谢昭昭,试图找什么东西来丢,将谢昭昭赶走。 但所有的东西都被她丢了出去,没有东西可找。 陈书兰便戒备地盯着谢昭昭,不断往床角缩。 “陈小姐别怕。”谢昭昭停在床外五步远处,放柔了声音:“现在没人会伤害你的,你可以安心,这里非常安全。” 陈书兰似是没有听懂,还是缩在床脚不住颤抖,那看着谢昭昭的双眸戒备之间含着恐惧。 她被吓坏了。 站在谢昭昭身后的谢长渊皱眉:“她怎么成了这样?这可怎么办!” 别说是问出什么了,根本不让人靠近。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随手取下耳铛,咔一声掰下上面的珠子直接朝着陈书兰丢过去。 珠子准确无误地打在了陈书兰的穴道上。 陈书兰软软跌倒在床榻上。 谢长渊“……” 谢昭昭快步上前时,随手拉了地上的被子盖在陈书兰身上,坐在床边捏住她腕脉。 谢长渊瞧了两眼,把站在廊下的府医和婢女都叫了进来。 婢女朝床边张望了两眼,手脚麻利地收拾地上的杂乱。 府医则到了床边来。 谢昭昭诊完脉让开了位置,府医赶紧跪到脚踏上检查。 “她脉象没什么问题——”谢昭昭眉头紧皱,“如今这样疯癫,恐怕是因为受到了惊吓。” “的确是。”府医也说:“和那个婢女的情况差不多,还更严重一些。” 谢长渊问:“那能治吗?” 谢昭昭摇头:“我是不能的。” 府医皱眉说:“老朽也不能。” 房中安静下去,只剩下婢女扫东西的沙沙声。 “这样一来,想从她口中问出刺客之事基本无望了?”谢长渊眉心紧拧,“原以为这里能有点突破呢……” “这样吧。”谢昭昭想了想,“我请陆先生过来一趟,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谢长渊点头:“也好。” …… 如今京中虽风声鹤唳,但陆景荣却似没受到任何影响,一样照常进出皇宫,治病救人。 东宫那里也隔两日去一次,给太子、以及东宫嫔妃们请平安脉。 他甚至见着谢昭昭时,还问了下宅子安顿的情况。 “让人在收拾了。”谢昭昭温声说道:“最多二月初一定好,先生放心吧。” “那就好。” 陆景荣点点头,“你来找我是不是有行医方面的事情问我,说吧。” “呃,是这样的。”谢昭昭有些意外他如此开门见山,不过和这样直性子的人打交道倒也舒畅,不必转弯抹角,“我府上有个病人——” “走吧。” 陆景荣不等她把话说完直接朝外迈步,“我还没吃饭,你记得帮我准备饭菜。” 谢昭昭笑:“当然!” 她和陆景荣到海棠居的时候,陈书兰还没醒。 陆景荣瞧了两眼,开始诊脉,检查陈书兰的眼球和后脑勺,之后又拿了金针出来在陈书兰头上扎了好几针。ъitv 一切结束,陆景荣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怎么样?”谢昭昭忍不住问道:“我和府医探过脉,她这是受刺激了,但都没办法,先生扎针可能叫她恢复神智?” 第240章 饵 “不能。”陆景荣摇头,直白道:“她这种情况,要么自己就好了,要么一直这样,神智方面的问题有时候是医术不能扭转的。” 谢昭昭一怔,“那先生扎针这是——” “叫她醒了能安静些,仅此而已。”陆景荣又去桌边开了药方,“叫人煎了吧,等她醒了给她喝下去。” “……好。” 谢昭昭把方子拿起来,默默瞧一遍那些药材。 陆景荣瞥了她一眼,说:“安神的方子,我在里面多加了一味药,很对她现在的症状。” “是,我看出来了。”谢昭昭点点头,“先生用药果然有奇思。” 陆景荣没说什么,转身去收拾药箱。 谢昭昭一边把方子交给下人,一边说:“还有一个——” “我饿了。”陆景荣回头看向谢昭昭,强调道:“我要吃东西。” 谢昭昭愣了一下,连忙笑着说:“那先吃东西。” 她带陆景荣到了花厅去,让下人摆了饭菜。 陆景荣坐下时,谢昭昭把他那个大药箱接了过去。 此时是下午。 谢昭昭回来便吩咐厨房准备,稍微有些仓促,菜色也是一般。 但陆景荣却并不嫌弃,有条不紊沉默进食。 谢昭昭本还想问问他陈书兰的病情,但看他那认真吃东西的架势,非常懂事地闭嘴没吭声。 等一盏茶后,陆景荣放下碗筷:“不是说还有一个,在哪?” “呃……先生还要再喝些汤吗?”谢昭昭说,“这就吃好了?”ъitv “好了。” 陆景荣站起身,顺势把大药箱背起来,“想来那是疑难杂症,你解决不了的吧,快些带我去看吧,我既然答应做你师父,自然要教你。” 谢昭昭暗忖这师父当真勤勉,比她这做徒弟的积极多了。 她赶忙走在前边为陆景荣引路,一边说:“是先前看的那位姑娘的婢女,也是受到了惊吓不过症状要轻一点。” 陆景荣“哦”了一声。 青苔也被安顿在海棠居的厢房内。 陆景荣去看过之后,也是扎了针,开了药。 谢昭昭看的仔细,他扎针顺序和穴位与陈书兰不一样,药方也是两味药有差异,有的药分量也不同。 陆景荣说:“她能恢复,那个不行。” “明白了。”谢昭昭点点头,“多谢先生。” “药方你仔细看,扎针顺序我写在这里了。”陆景荣把另外一张纸递过来,上面密密麻麻一整页小字,是关于穴位深浅以及力度。 谢昭昭眉梢高挑,再次感慨这师父的认真程度。 “没事我走了。”陆景荣说完便拎着药箱往外走。 “先生。”谢昭昭追出去,“如今外面不太稳妥,我送你。” “不必了。”陆景荣摇头:“我自己走,你忙你的,有事联络。” 谢昭昭只好应下,不过不太放心,还是让雷兴远远跟着送他回去了。 又吩咐红霞带人仔细盯着海棠居那边。 没一会儿,陈书兰醒了,并且完全没了先前的疯狂和恐惧,双眸无神,呆呆的。 婢女把陆景荣开的药熬了给她服下,她便又睡过去了。 青苔却是在陆景荣离开之后不久便醒了过来,喝了汤药后隔了半个多时辰,逐渐安静下来。 虽脸上还挂着泪,但却是能和人交流了。 “青苔姑娘,你可记得那些追杀你们的人有什么特别或者异常?”谢昭昭问道。 “不知道……”青苔摇头,眼底泛泪:“当时吓坏了,只看到是一群黑衣服的人,拿着刀……他们想在茶楼堵到了我们,然后还拿了画像对照……” “说什么就是她……之后陈护卫和那些人打起来,我和小姐翻窗跑进了人群里面。” “那些人追了过来,见人就杀……”青苔脸色青白地颤抖起来,“我和小姐跑不掉,被追上了,好像听到小姐问他们是什么人……” “后来我被打飞,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谢昭昭看她状态并不好,大致也问不出什么,便到此为止,又安抚了几句,才离开海棠居。 谢长渊靠在廊下摇扇子,“陈书兰和她的婢女这里不是什么突破口,那个陈清辞和那些人交了手,或许知道的多些,可惜死了。” 谢昭昭叹了口气。 最近云祁那边递了个消息过来,抓到了三个刺客,一个受不住酷刑死了,还有两个嘴巴极严,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 只凭苗刀,刺客的布料等等,案子基本毫无进度。 谢长渊忽然说:“昭昭,你说,这对陈家动手的人,会是什么无名小卒么?” “不可能。”谢昭昭笃定,“能在一晚上调动那么多的刺客,杀人放火牵涉一百多人,还没留下太多痕迹,这样快进快退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不是什么人都能养得起的。” “他们拿着陈书兰的画像——” “陈书兰在京城只有两次宴会在宫中露面,其余时候深居简出,能有她画像的人更少,而且这波人还十分熟悉京中地势。” “必定是在京城盘踞已久,且接连几日案子没有进展,背后之人怕是某个位高权重之人。” “不错。” 谢长渊点点头,“就怕他在朝中也有不小的势力,案子才这么南查……昭昭,陈书兰和她的婢女什么都不知道这个情况,如今只咱们清楚。” “外面的人可不清楚啊,你说,如果那背后之人,听到陈书兰能说出刺客的特征和线索,他会不会——” 谢昭昭眼眸微眯:“不确定会不会,但按照现在的情况,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很快达成了共识。 谢长渊说:“我们去大理寺一趟,看看陆兄查的如何。” “好。” 谢昭昭点头。 她和谢长渊到大理寺的时候,陆汉秋正在牢中审讯拿住的刺客。 谢昭昭兄妹二人在地牢外的房中等候了约莫半个时辰,夜色已然十分黑沉,才听到地牢的铁门嘎吱嘎吱打开。bigétν 谢昭昭和谢长渊都站起身迎了出去。 陆汉秋踏着月色而来,弹着衣袖好像上面有什么脏东西,等看到他们兄妹二人,稍有点意外:“这么晚了,怎么到这儿来了?” 谢长渊说:“审的如何?” 第241章 局 “谢兄和七小姐不是公门中人,这话本官可不好与你们二人说。” “哦,这样啊。”谢长渊点点头,“那就算了,我们过来是因为府上那两位姑娘醒了,大夫看过,状态还不错。” “她们说,那刺客说过一些什么,所以来你这里瞧瞧,看你怎么安排,是过去问,还是我们把人送到大理寺来你再询问。” 陆汉秋眯了眯眼:“这样吗?” “不错。”谢昭昭也说:“刺客有口音,而且还——总之应该对案子的进度有帮助。” “好!” 陆汉秋点头,“那两位姑娘遭逢大变,恐怕也不好挪来挪去,本官到定国公府上去问吧……不过现在时辰晚了,明日,明日一早过去。” …… 定西王府寒月轩 云祁前去宫中禀报案件进度,刚回到府上,林野便前来禀报陈书兰的事情。 “有点太招摇了。”云祁淡淡说。 林野纳闷:“什么招摇?主子的话属下怎么听不懂。” “谢五,还有昭昭。”云祁端了一杯温茶润口:“他们都不是莽撞冒失的人,陈书兰醒来,并且还能说出刺客的一些事情,这种大事,直接就跑去告诉陆汉秋了……”bigétν “倒像是故意设什么局。” 林野似懂非懂,“主子是觉得,他们想借着陈小姐,做鱼饵,引诱那背后的人出来吗?” “嗯。”云祁笑了笑,“那背后的人不是蠢货,这种饵这样的明显,他恐怕……” “主子知道是谁?” “不知道。” 林野顿了顿,又说:“那主子是觉得,那个人很聪明,这么明显的局不会踩吗?那谢五公子和七小姐岂不是白忙了。” “也不会。” 云祁似笑非笑,“他盯上陈家,是因为冀北中山王,京中陈家越是惨烈,中山王就会越愤怒,越不满,你想想……陈志缘已死,现在还没查到背后的人是谁。” “如果这个时候,陈书兰又死在了谢家,谢家说的清楚吗?” 林野脑子里“嗡”的一声响,“那肯定是说不清啊,中山王十分喜爱陈小姐这个嫡孙女,先前就因为殿下喜欢谢七小姐,不愿和陈小姐订婚约,那中山王或多或少对谢家和殿下就有些不满了。” “如今再出这种事情,中山王必定仇视谢家。” “所以——”云祁淡淡道:“那人不会作壁上观的,他手上有刺客可用,而这些刺客事败之后要么当场咬舌自尽,要么都能受住各种严刑拷打。” “他根本不惧派出去的人被人拿住……” “现在京城已然是一池浑水,他派出去的人若得手,陈书兰死了,那么局面更加复杂难以收拾。”ъitv “如若他的人失手,陈书兰没死,也不过是多损失几个行尸走肉般的刺客,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所以我猜,他会派人去杀陈书兰。” “而且极有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不过……”云祁忽然冷笑一声。 既然对方动作这么大,那他不还他一个大的,实在对不起那人这般处心积虑。 “咱们的大理寺卿陆大人,可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能叫死人说话,让不愿意开口的刺客张嘴说实话,对陆大人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问题。” …… 凉国公府 谢昭昭和谢长渊回来之后,便给陈书兰所在的海棠居暗暗加强防守。 “消息已经散出去了。”谢长渊说道:“那背后之人在京城应当是耳聪目明,必定很快就收到,我们且做好准备,等着瓮中捉鳖。” “他或许不会来。”谢昭昭垂眸说,“毕竟这看起来就是个局。” 谢长渊笑道:“是,有点明显,但万一此事为真,他便要暴露,我想他就算是赌一把,也会踩这个套,而且——” “除夕那夜,他为了杀陈书兰可谓煞费苦心,甚至不惜砍杀好多和陈书兰类似装扮的女子,就是为了引发京城百姓对这幕后黑手的愤怒和仇视。” “更为挑起中山王的不满和怒火。” “如今陈书兰还活着,他怎么可能干休。” “嗯。” 谢昭昭点点头,“不错,总之是不见什么进展,那不如就试上一试……不过五哥可要护好陈小姐安全才是。” “什么?” 谢长渊皱眉:“为什么是我?” “我要在暗处好好探一探。”谢昭昭说道:“不能白设此局……而且府上所有人,五哥的能耐最强,我最信得过五哥。” “好吧。”谢长渊撇撇嘴,“冲你这最后一句话,哥哥就任劳任怨这一回吧。” 他又好奇地问:“你打算怎么探,探哪里?” 谢昭昭笑:“天机不可泄露。” …… 周王府 一个瘦高男子一路快步进了周王寝居:“殿下,大事不好了,那个陈书兰醒了,说知道刺客许多细节,还说那刺客似乎说了背后主使之人。” “哦?” 周王容色淡淡,笑了笑说:“她纵然出身将门,但也不过是养在深闺之中的大家闺秀,就那片刻功夫,她能看出多少刺客细节?” “更何况冥楼养出的杀手训练有素,绝不会无故废话。” “要是这些杀手随意就说出背后主使之人,本王如今焉能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 男子一怔,“殿下说的也不错,想来是他们查案毫无进度,所以故意放出这么一桩消息给咱们,让咱们入套,那属下便当没这回事。” “倒也不必。”周王说道:“他们既然搭了台子,若是没人上去唱戏,岂不是冷清?” “那殿下的意思是——” “派几个人去吧。”周王啪嗒一声把手中棋子丢在棋盒之中,“能杀陈书兰最好,杀不了,就留点线索……” “案子这么多天没有丝毫进展,父皇心情不好,太子皇兄想来也倍感压力,都是自家兄弟,本王实在不愿看他如此焦头烂额,就帮他给这案子,找点进度吧。” 男子眼眸微敛,听懂了周王话外之一,拱手领命:“属下知道了,这就安排。” 他退走后,周王叹了口气,“早知陈书兰这么不好杀,当初不如直接出面救到自己这里来,中山王多少会承几分人情。” 第242章 釜底抽薪 谢昭昭从海棠居离开后,顺路去看了谢嘉嘉一眼。 这几日外面风声鹤唳,气氛紧张,谢嘉嘉也基本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守着孩子寸步不离。 谢昭昭到时,谢嘉嘉正准备就寝。 “陈小姐那边怎么样了?”谢嘉嘉迎上前来问道:“听说醒了,还请了那位陆神医前来看过。” “嗯。” 谢昭昭点点头,“就是状况不太好……姐姐放心,我和五哥会盯着那边的,明日府上可能有点事,姐姐和孩子不要出去。” “有点事?”谢嘉嘉想了想说:“是和陈书兰有关的吧?” “大约是的。” “哦,我知道了。” 谢嘉嘉点点头,“我会带着孩子一直在这院子里的,你和老五要做什么就做,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乱。” 谢昭昭微笑道:“姐姐当真聪明,不点都透……我会派人守住这院落。” 姐妹二人又说了两句话。biqμgètν 谢嘉嘉没有问具体的事情,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位聪慧到极致的妹妹胸有成竹。 而她问了也未见得能帮上什么忙。 …… 离开谢嘉嘉那里,谢昭昭一边回望月楼一边吩咐红袖,“明日你带人守在姐姐那院落,寸步不离,不管外面出什么事情,都务必保证姐姐安全。” “是。” 红袖应,“那小姐就到海棠居那边。” “我不去。”谢昭昭摇头,“海棠居那里,五哥一个人在就够了,我要去别处。” “什么?” 红袖愣了一下,“小姐你要去……什么别处啊?” 明天难道要紧场合不在凉国公府这边吗? “一个非常要紧的地方。” 谢昭昭说着便进了望月楼内,打开拔步床边柜子,翻出一身墨色夜行衣,“必须亲自去一趟。” 红袖看她换上那夜行衣,眉头紧紧皱起来:“小姐这是……现在就要出发?” “当然,不然就迟了。” “那属下——” “你不必多说,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我心里有数。” 谢昭昭手脚利落,很快便将衣服换好,头发也用黑巾彻底包裹,只露出一双又大又漂亮的黑眼睛,之后灭了床边烛火,从窗口一跃而下,隐入夜色之间。 红袖张了张嘴,没了法子,只能咬咬牙退出去关门,并立即点了十八名武婢到谢嘉嘉那院子周围去,把小小院落守的如铁桶一般。 …… 谢昭昭出了凉国公府,顺着暗巷小道,一路到了城门口。 大秦圣京城本来是没有宵禁的,但因为上元灯节那日的惨烈案件,如今被迫宵禁,城门守卫以及夜间巡逻的人数也增加了一倍。 谢昭昭早先就探查清楚,知道东门这里今晚是玄明负责,所以直奔此门。 躲在暗处观察了片刻,谢昭昭果然看到玄明从城楼上巡视结束,扶着腰间宝刀的刀柄走下来。 嗒! 谢昭昭丢出一块石子。 “什么人?” 随在玄明身边的玄甲军立即“唰唰唰”拔出兵器,玄明也以拇指顶开宝刀。 “我。”谢昭昭从暗处走出来,落下面上黑巾,“玄明将军。” “谢七小姐?” 玄明愣了一下,遣退身边的人走到谢昭昭面前来,“小姐怎么穿成这样?” “我要出城一趟,劳烦将军通融。”biqμgètν “这……”玄明迟疑道:“都这么晚了,不知小姐出去所为何事?” “有件要紧事情必须现在就去办。” 玄明面露难色,“不是末将不想放您出去,而是,时辰太晚,小姐出城若有任何危险,殿下怪罪下来,末将实在担待不起。” “这样——”谢昭昭笑道:“你派个心腹去跟云祁说一声,我到清净峰去了,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不会怪你。” 玄明怔了怔,“当真?” “当真。”谢昭昭说道:“此时真的很要紧,必须马上就去,若耽误了时间,可能要坏事。” 玄明思忖再三,点头道:“那好。” 城门嘎吱声响,玄明把谢昭昭放了出去,并且还谢昭昭备了一匹马。 望着谢昭昭隐入夜色之中的身影,玄明剑眉拧了拧,亲自去了定西王府一趟。 此时已经快要子时。 云祁还没有休息,听闻玄明禀报谢昭昭往清净峰去了,云祁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她说让你放你就放,玄甲军上将军什么时候也听旁人随口命令了?!” “……” 玄明暗默默垂着眼听训,心里别提多委屈了。 他不放人,谢昭昭吗没准跑来和云祁说一声,他一样得放,最后云祁骂他不懂变通。 他放了人,谢昭昭高兴了,云祁又不高兴,他还得挨骂。 真难做。 云祁脸色阴沉了一阵子,问:“还说什么了吗?” “没别的了。”玄明回话:“只说殿下知道是怎么回事,必不会怪罪属下。” 云祁没好气地瞥了玄明一眼。 清净峰那个地方……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祁无声地揉了揉额角,片刻后吩咐:“你派人跟上了没有?” “小姐带着几个人……不过末将还是派了两个。”玄明说:“怕谢小姐去办事人少不便,叫了几个得力的玄甲军跟上好搭把手。” “还算没有蠢到家。”云祁淡淡说道:“她出去便出去吧,此事怪不得你。” “是。” 玄明应罢,想退走又不想退,犹犹豫豫地问:“殿下,那清净峰有什么?” 云祁沉默着。 就在玄明以为他懒得搭理自己要退走的时候,云祁才好脾气地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初陈志缘来京,没有入圣京城之前待在何处?” “清净峰,梁王殿下隔几日出京便是在清净峰和那个陈志缘会面。” “是啊。”云祁扯唇笑道:“可是梁王在京中待的时间并不多,陈志缘也很少来京,而清净峰却十分私密,隐蔽,半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这样的地方,是谁给他们安排的?” 玄明一激灵。 是了,那样的地方,必定是旁人给梁王他们安排的。 那个隐在梁王背后的人,就是在暗处搅弄京城这摊水的黑手。 云祁对待这件事情走的极稳,步伐甚至是有些温吞。 而谢昭昭却显然是想釜底抽薪。 “这样也行,一锅端了,免得夜长梦多。”云祁淡淡说道:“你去点兵,等我片刻,我们出城一趟。” 第243章 不会傻了吧 清净峰距离京城几十里。 谢昭昭骑马奔行片刻,察觉身后有玄甲军跟了上来,也没多说,只是勾了勾唇角。 几人沿着官道跑了一个时辰,进入清净峰山麓之后,谢昭昭和雷兴等人翻身下马,那几个玄甲军也随她一起,把坐骑牵到了隐秘的存林之中拴在树上。 “小姐需要我们做什么,随时吩咐。” “嗯。” 谢昭昭点点头:“你们随我来。” 她走在前面,抽出腰间霜月宝剑,砍着前路上过长的杂草。 几名玄甲军一看这方向,是要往清净峰后山去。 沿路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几人彻底进入清净峰山腹,前方山腰上的清净寺几乎看不到影子了。 谢昭昭蹲在一处巨石后面,拿出随身的手弩装短箭,在短箭上包裹了棉絮。bigétν 雷兴等几个凉国公府的家仆们都取下腰间的葫芦,拔下塞子。 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有个玄甲军惊讶道:“是火油!” “嗯。” 谢昭昭点点头,“你们去找些树枝来,不要干的,要那种半干有潮气的……你们可看到前方三棵树后有一大片雾障?等会找来树枝就堆在那雾障之前。” 几名玄甲军对视两眼,立即照吩咐去做了。 一刻钟后,潮湿的树枝堆成了一座小山。 谢昭昭朝雷兴使了个眼色,雷兴几人把短箭上的棉絮扫了火油点燃,朝着那一堆潮湿的树枝射过去。 噗嗤一阵声响。 火要烧不烧,又因为那树干潮湿,在枝叶燃起了一些之后竟然炜出一堆浓烟。 那三棵树又正好处在下风方。 谢昭昭又让雷兴和玄甲军们用树枝用力煽动。 浓烟在夜风和这番煽动之下朝着雾障之后涌去,片刻后,里面隐约传出一连串的咳嗽声来。 雷兴和那些玄甲军都震惊了。 这深山野地,雾障弥漫的地方竟然有人? 而且听声音人还不少。 谢昭昭抬头看了看天色,“等会儿这些人受不了就要冲出来了,寻个地方躲一躲吧。” 她话音刚落,隐约听里面传出声音来:“是什么狗贼在外面炜烟,活得不耐烦了!” 片刻后,便有几个穿着黑色宽袖劲装,面容冷酷狰狞的汉子从烟雾之中提着刀冲了出来。 而外面谢昭昭带着的雷兴和几名玄甲军早已躲到了隐蔽处。 天色黑沉,那些汉子们看不到半个人影,但这浓烟实在呛人,便赶紧去处理那堆潮湿树枝,接着又有不少同样装扮的人从里面冲出来。biqμgètν 谢昭昭隐于暗处,看着身边树干上的枯叶极其细微地晃动起来,给雷兴打了个手势。 雷兴点头,附耳与地面上片刻,压低声音和谢昭昭说:“人来了,粗略估计数千,快马,最多一刻钟后到此处。” “好。” 谢昭昭颔首,手弩搭在手臂上,秒准不远处一个劲装汉子,“嗖”一声,短箭飞射而出。 此一动,其余人的短箭也飞快射出。 那些汉子察觉暗处有人,便与谢昭昭等人动起了手。 浓烟翻滚之中,兵器铮铮交接。 现场一片糟乱。 以至于那如雷一样的马蹄声竟被人忽略。 或者并非忽略,而是反应不及。 而当玄甲军来到山腹之时,那些劲装汉子们想退走已经来不及了。 …… 圣京城的春日,天亮的要晚一些。 卯时天色依然黑沉。 谢长渊坐在海棠居厢房门前廊下栏杆上,姿态十分不雅地靠着柱子打哈欠。 他已经等了整整一晚,再过一个来时辰,陆汉秋就到了。 陆汉秋一来,那些人出现也就晚了。 谢长渊有些怀疑,那些人是看准这是局,所以懒得搭理他们了? 不过他可不敢放松警惕。 这一个时辰要出点问题,那整晚上都白辛苦。 谢长渊又打了个哈欠,房内有轻微声响传来。 他朝房间看了一眼,懒懒散散地起身推门而入,见陈书兰坐在床榻上,拥着被子呆呆地看着床帐。 谢长渊皱了皱眉,怀疑这人不会是被陆景荣两针给扎傻了吧? “喂——” 谢长渊喊了一声,慢慢朝前走过去,“天亮还早,你不然再睡会儿?” 陈书兰缓缓朝他看过来,双眸呆滞且无神,但比起昨日尖叫疯狂的模样,简直不要太安静。 她定定地瞧着谢长渊,眼睛眨也不眨。 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那模样属实凄惨。 谢长渊啧了一声,又上前两步,拿了桌上的糕点碟子送到她面前,“现在不能叫人来伺候你吃喝,你饿的话勉强吃点这个,等事儿忙完了再说。” 陈书兰看糕点,又看看谢长渊,面露茫然。 谢长渊琢磨了一下,把糕点碟子又送的离她近了几分。 陈书兰盯了好一会儿,眨巴着眼睛张开了嘴。 “……” 谢长渊瞪着她,嘀咕道:“你这是等我喂你啊,你不会是傻了吧!” 陈书兰没什么特别反应,看看糕点又看看谢长渊。 谢长渊深吸了口气,随手把糕点碟子丢下,去唤隔壁房歇息的婢女。 人没走两步,身后传来簌簌声。 他回头一看,是陈书兰套着鞋跟了上来。 谢长渊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正要开口说话,忽听“嗖”一下破风声响,有一枚暗器顺着半开的门缝朝着陈书兰飞了过去。 谢长渊一跃而起,将陈书兰扑到地上滚了好几圈停在墙角安全地带。 五名黑衣人于初晨微光之中落入这海棠居内,手中大刀上寒光森冷。 谢长渊淡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话音落下,雷鸣等守在暗处等了一夜的人纷纷一跃而出,将黑人们围在中间。 那些黑衣人对看几眼,不发一语间刀光凌厉,直接砍杀过去。 “别乱跑。” 谢长渊警告了陈书兰一声,手一探,宝剑落入掌中,“抓活的!” 雷鸣应了声“是”,所有人把那几个黑衣人围在中心。 几名黑衣人武功极好,一番缠斗下来谁也讨不到好处,但谢长渊一加入战局,情况立即大变。 黑衣人有两名被挑断了手脚筋摊在地上,其余三人也难以支撑。 陈书兰站起身来,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打斗,双眸之中无波无澜,只静静地瞧着出神。 第244章 解释 又有一个黑衣人倒下,其余两人看情况不对,视线快速交汇,不及众人反应,便当场自刎。bigétν 谢长渊嫌恶地快速后退数步,免得血珠子溅到自己的衣服上。 就在这时,倒地的一名黑衣人朝着陈书兰发射了一枚细针。 “小心!”谢长渊下意识地喊出声,又猛然反应过来陈书兰不是谢昭昭,喊是没有用的。 电石火花之间,谢长渊立即把自己手中长剑飞出去。 叮! 宝剑打偏了那枚细针。 针偏离原本方向,顺着陈书兰披散的发丝之间穿过,扎到了屋中某不知名处。 陈书兰神色静默,丝毫没有因为这一点小插曲有什么特别反应。 她只是瞧着谢长渊,再瞧瞧那扎在窗棱上的宝剑,又再看看谢长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把这三个捆起来。”谢长渊冷声命令:“等会儿就送到大理寺去。” 话落,谢长渊到窗边把宝剑取下来。 此时婢女从隔壁房间跑出来,谢长渊交代她照看陈书兰。 陈书兰不让婢女扶她,反倒从屋内跑出来,站在谢长渊身边。 谢长渊要往外走时她也跟上去。 谢长渊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们可不熟啊,你回屋休息,吃东西去。” …… 三个刺客很快送到了大理寺去。 而此时的陆汉秋神色有些复杂,因为昨晚的刺客撑不住严刑拷打招了,并且,根据刺客的兵器,布料,也查到了一些东西。 陈志缘那件事情,现在确定是梁王指使的。 因为陈志缘惹怒梁王,所以梁王愤怒之余狠下杀手,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此时送来三个刺客,陆汉秋皱了皱眉,吩咐手底下的人:“先不急着审问,好好招待一下再说。” “是。” 旁边的人应了声,便把三个刺客拖入刑房去,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动刑的声音。 刺客们叫的惨烈,还有刑具卡啦卡啦的声音。 陆汉秋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脑中逐渐一片空白,就在这些惨叫声中睡了过去。 过了半个多时辰,陆汉秋被人推醒。 他睁眼瞧了身旁的手下一眼,打了个哈欠:“怎么样了?” “回大人,咱们什么也没问,这几个什么也都没说,不过身上还掉下来这个东西——” 陆汉秋看过去,眼眸之中困倦逐渐消散,挑了挑眉:“玄甲军的腰牌。” “是。”手下回:“属下已经查过了,他们就是玄甲军中的人,这……玄甲军是定西王殿下所统领的部队啊……” 玄甲军假扮刺客要取陈书兰的命?ъitv 这桩惨案,前几日半点进展都没有,今日竟直接牵扯朝中两大巨头。 这叫人怎么办下去? 陆汉秋姿态懒散,一手撑着腮帮子,一手接过那枚玄甲军的令牌把玩着,“这几日圣上一直过问此事,今日总算有点头绪,嗯,早朝的时候本官总算有话说了。” 手下欲言又止。 可是大人您不是和定西王殿下交情极好?现在就直接这案子的进度说出去吗? 然而事实上,陆汉秋还没去上早朝,云祁派人追杀陈书兰的事情已经隐秘的传开了。 朝中许多人都在暗中议论,上元灯节的惨案和梁王与云祁有关。 梁王诛陈志缘,因为陈志缘戏耍了他。 梁王素来下手狠毒,陈志缘落到这种下场好像也理所应当。 至于云祁杀陈书兰,当然是因为陈书兰挡在了他和谢昭昭之间,让他们赐婚不顺。 所以云祁借着梁王动手的时候杀了陈书兰—— 这样不但除去了陈书兰这个绊脚石,还让梁王背了黑锅,简直一举两得。 但谁知陈书兰命大没死。 于是云祁又派自己的玄甲军假扮刺客再去谢家一趟,企图要了陈书兰的命。 这则消息短短两个时辰,就在京中传的是绘声绘色。 甚至于宫中宣武皇帝都听到了这则消息,以至于龙颜震怒。 宣武皇帝当然信任云祁,云祁杀陈书兰委实是太过离奇,因为他和太子年前就已经默认了谢昭昭和云祁的事情,只差赐婚而已。 云祁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去杀陈书兰,搅的京城不得安宁。 宣武皇帝愤怒的是这背后的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攀咬云祁—— 京中这潭水,背地里到底如何污浊黑暗,身处京城的人都想象不到,更何况是远在冀北的中山王? 京中这样的消息传到中山王的耳朵里,怎么可能不多想。 而且陈志缘之死若真是梁王做的,那……陈家和皇家之间,怕是要落下解不开的嫌隙了。 宣武皇帝气得不轻。 早朝上大家都谨小慎微,早朝一结束,宣武皇帝立即传召陆汉秋御书房说话,询问审问的具体细节。 陆汉秋一一禀报,后说:“现在平章侯陈志缘那边的证据比较充分,刺客是人证,苗刀还有那些刺客的穿戴是物证。”biqμgètν “至于陈小姐那边,那两个去刺杀陈小姐的人,的确是玄甲军中的,这个下官已经派人去玄甲军内核实过。” 宣武皇帝问:“云祁怎么说?” “殿下夜半时分出城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陆汉秋垂眸,慢吞吞地说道:“听说带了一万玄甲军,往西北方向去了。” 宣武皇帝花白的眉毛紧拧,“可知是去做什么?” “不知。”陆汉秋摇摇头,“想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殿下不会轻易离京。” 宣武皇帝沉吟片刻,“传梁王。” “是!” 伺候在宣武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应了一声,挥手示意小太监。 陆汉秋被宣武皇帝赐了坐,在御书房内安静等候。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梁王随着小太监前来面圣。 自从除夕夜,梁王以谢昭昭生辰之事做文章给周王求亲不成,被宣武皇帝斥责要他闭门思过,到现在大半个月过去了。 梁王不曾露过面,此时面容瞧着也有些憔悴。 不过或许是因为长久禁足府上以至于心情压抑,此时他的眼眸瞧着异常阴沉,戾气迸射,叫人不敢与他对视。 啪嗒。 宣武皇帝一挥手,太监把供词和证物送到梁王面前,“你看看吧,怎么解释?” 第245章 杀手、死士 梁王摊开那张供词只看了一眼,双眸陡然瞪大:“父皇,不是儿臣!” “不是你?那这供词你如何解释?供词之上,你是如何指使如何动手,便连那刺客的衣服,所用兵器,都有理有据!你倒是给朕解释清楚!” “真的不是儿臣!”梁王膝行向前,跪在宣武皇帝御案边上,“儿臣最近都在府上,没有离开过王府寸步,一直谨记父皇教诲,好好修身养性——” “况且平章侯陈志缘和儿臣无冤无仇,儿臣怎么可能如此残忍去杀他?” 他最近在府上的确愤愤不平。 只是憎恨云祁和谢昭昭以及周王,但他先后动手失利,被宣武皇帝厌恶,所以也不敢再随便出手,只想着等开了春,找个机会讨的宣武皇帝喜欢,便请旨回幽云十六州去。 他在幽云十六州兵强马壮,简直是土皇帝。 到了那里想如何便如何,再不必在京城受这种气。 梁王辩驳道:“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儿臣!” “栽赃嫁祸?”宣武皇帝冷哼一声,“这么大的事情,谁会、谁敢栽赃到你的身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 梁王喊道:“此事儿臣真的冤枉,请父皇明察!” 就在此时,外面的太监忽然通报道:“陛下,定西王殿下回来了。” “叫他进来。”宣武皇帝一挥手,视线冷冷扫过梁王,“跪到一边去。” 梁王咬牙退到了一旁,心里却是短短时间内已经翻江倒海,到底是谁栽赃嫁祸他,是云祁吗? 云祁这小子下手这么狠,为嫁祸他杀掉那么多人? 还是这嫁祸自己的人另有其人!bigétν 梁王的脑海之中逐渐浮起一张病弱苍白的男子的脸。 若论起交情和相互了解,周王无疑是这些年最了解他的人,两人相交过密,若要伪造证据把这天大的惨案嫁祸给他,周王绝对会比云祁做的更好。 梁王一瞬间背脊发冷。 周王这个十二弟,心思到底如何缜密,梁王一清二楚。 若是他嫁祸的自己,那么自己恐怕百口莫辩也洗刷不清—— “皇爷爷——” 稳健有力的脚步声响起,云祁跨进了御书房内。 他穿一袭墨色束箭袖锦袍,一副风尘仆仆模样,进来便给宣武皇帝叩首行礼:“孙儿见过皇爷爷。” “你出京回来了?”宣武皇帝打量了云祁两眼,问道:“去了哪里?” “回皇爷爷,孙儿收到密报,清净峰那里有匪宼窝点,便带玄甲军前去剿匪。” “什么?” 宣武皇帝眯起眼睛,“什么样的土匪,敢在京城附近盘桓,还要你亲自带着玄甲军去剿匪?” 京中有禁军守卫安全。 京城方圆百里有数个京畿大营,都是宣武皇帝心腹,各负其责。 还有京兆尹专管京城城内治安等事。 京城方圆百里之内,立朝数十年来别说是匪宼,命案都极少发生。 如今还是能叫云祁亲自带着玄甲军去剿的匪宼,怎么能不叫宣武皇帝好奇? 云祁回道:“是个……训练杀手死士的地方,如今那些人已尽数拿下,就扣在清净峰上清净寺中。”ъitv 杀手,死士! 宣武皇帝脸色一变,目光豁然落到梁王身上:“陆汉秋,你和刑部尚书一起过去一趟,好好查一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陆汉秋退了出去。 “来人,把梁王带下去。”宣武皇帝一挥手,大太监李公公立即让人把梁王带走。 梁王退出去的时候大喊“冤枉”,“父皇明察”。 宣武皇帝闭上了眼睛,良久之后,才对云祁说:“你怎么知道清净峰那里有训练杀手和死士的土匪窝?” “是巧合。” 云祁垂眸回话:“先前曾和谢七小姐到那里去游玩,觉得那山腹谷地有点奇怪,当时并没当回事,这次京城发生了大事,又回想起当时蹊跷,所以——” “儿臣便请谢七小姐带人前去探了探,没想到真的不对。” “哦?所以此事谢昭昭也参与了?” “是。”云祁说道:“她先行探路,儿臣随后赶到,将那山谷之中死士和杀手围堵,一网打尽,谷中约莫有四五百名在受训的杀手,武功高强,穷凶极恶……” “具体的情况,还要等陆大人和刑部尚书审问之后再禀报皇爷爷。” 宣武皇帝抿紧了唇,脸色十分难看,脑海之中思绪飞转,段段时间内已经闪过无数种猜测。 云祁瞧他气的胡须都在抖动,忍不住说道:“皇爷爷息怒,龙体要紧。” “朕好的很。”宣武皇帝冷笑道:“云祁,你退下休息吧,此事你不必再过问了。” 云祁微微一怔,却没多说什么,叩首之后退出了御书房。 待他一走,宣武皇帝面色彻底失控的铁青起来:“岂有此理!果真都是朕的好儿子,一个一个都很有本事,很好、很好!” “皇上!” 李公公抽了口气,“您息怒啊,定西王殿下说的不错,不管是什么事情,您都要保重龙体为先。” 宣武皇帝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在李公公的劝解下,逐渐平静了心情,呼吸也慢慢恢复正常。 许久之后,他再次睁眼,双眸之中只剩冷沉,“宣太子入宫。” …… 云祁出宫之时,宫门一侧停着一辆朴素的乌蓬马车。 车帘微掀,露出半张莹白好看的脸。 云祁瞥了一眼,快速上前跨步上车,“走。” 马车摇晃着往前走,谢昭昭问:“如何?” “皇爷爷已经让人去查问了,陆汉秋和刑部尚书一起——那清净峰后山谷地,用来训练杀手死士的地方必会牵出一连串人和事。” “现在只看陆汉秋和刑部尚书查到什么份上了。” 谢昭昭点点头,神色凝重:“周王行事谨慎,昨晚我们冲入那训练杀手死士的地方,里里外外都没找到任何有用的证据……那些杀手的嘴巴恐怕和先前的刺客一样严实。” “就怕陆大人严刑拷打也撬不开嘴,到时候没有确凿证据,依然不能把周王如何。” “没有确凿证据又如何。”云祁冷笑道:“证据和真相都是可以编造的。” 第246章 打入天牢 谢昭昭一怔:“你的意思是,你准备了证据,坐实了清净峰和周王的关系。” “那不然呢?” 云祁淡淡笑道:“我这位十二皇叔在背后搅弄风云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请他到前台来露露脸了。” 谢昭昭一默,忍不住抿紧了唇瓣。 她看云祁笑的淡漠,那双眼眸之中却寒光迸射,忽然想起,前世云祁能登基大宝走到最后,他靠的绝不是运气。 他的城府和心计从不比其他任何人少。 周王前世便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当然更不是。 谢昭昭稍稍松了口气,“你有把握就好了……你的伤口怎么样?除夕那晚我瞧着虽不严重,但没长好,昨晚又骑马奔波。” “除了有点儿痒也没什么。”云祁笑着凑近谢昭昭,“你帮我挠挠。” “哪里痒?” “后背,后腰。”云祁抓住谢昭昭的手按到痒的地方。 谢昭昭轻轻帮他抓了抓,他却皱眉说:“隔着衣裳,越挠越痒。” 谢昭昭无奈,拍了拍马车一边的窄榻。 云祁宽了外衣笑着趴上去。 谢昭昭把他轻薄的中衣掀起来,轻轻抓了抓那些痒的地方,又瞧他那后背的青紫伤痕没太长好,便皱着眉拿出随身的伤药,给云祁轻轻涂抹。 …… 周王府 清净峰的事情传到周王面前的时候,他本来正要喝药,这一下那碗本来就难喝的药更加的难以下咽。 周王死死捏住药碗,神色十分阴沉,“清净峰那里怎么可能会暴露?” 那里用了十年,从来不曾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便连朝廷军队巡视京郊各处的时候,他都能用障眼法躲过,为何会被云祁和谢昭昭给端了? 瘦高男子脸色难看地回:“属下也不知道,是谢昭昭先炜了浓烟将我们的人呛到根本待不下去,后定西王的玄甲军便杀了进去。” “咱们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现在那山谷之中训练死士的寨子已经被玄甲军占领,几个管事也全部拿住了。”ъitv “皇上派了陆汉秋和刑部尚书前去查问……那个陆汉秋实在是个厉害角色,就怕那几个管事受不住查问,招出什么来。”biqμgètν 周王神色更为阴沉。 瘦高男子又说:“不过好在这些年,那些管事都以为清净峰背后的人是梁王,就算招出来,也牵连不到殿下身上。” 只是清净峰暴露,周王便失去了如今手上最有利的武器,叫他怎能不愤怒。 …… 太子忙于六部事务,午后才到了御书房。 关于上元灯节那桩案子的进度,他已经听说。 一进御书房,宣武皇帝便遣退了所有人,只留太子说话。 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太子离开御书房的时候,面色有些复杂,眼神之间还隐约流露疲惫。 陆汉秋和刑部尚书前往清净峰后,仔细巡查,将抓到的几个管事也亲自审问过。 管事们受不住严刑拷打,供出了梁王,并且招供当初观梅山行刺太子之事也是梁王吩咐他们所为。 而且关于梁王如何供养他们训练死士,杀手挑选和训练的过程,等等都招供的巨细无遗。 当陆汉秋把所有的证据送到宣武皇帝面前的时候,宣武皇帝神色淡漠,只随便扫了一眼,“这么说,都是梁王所为?” “不错。”陆汉秋垂眸,“根据证词是这样的。” “那扮成刺客刺杀陈书兰的玄甲军呢?” “那几个刺客虽是玄甲军,但细查之下,发现是梁王殿下安插在玄甲军中的细作。” 宣武皇帝喃喃:“所以一切都是梁王所为了……” “是。”陆汉秋垂眸,又说:“不过下官查看那训练死士的山寨时,发现了一本账册,里面记录山寨所需日常供给的流水。” “京中的大通粮行,每个月都会送粮食蔬菜等物到山寨中去。” “那大通粮行,是周王府的产业。” 陆汉秋话落,将账册送上。 宣武皇帝面无表情地翻着,账册记录从十年前开始,每一月的粮食、蔬菜、肉、蛋等等记录的十分清楚。 他平静地翻了两页之后,啪嗒一声丢在桌上,眼眸微垂,没有人能猜到这位帝王如今在想什么。 片刻后,宣武皇帝说:“将梁王打入天牢,抄没府中所有财产。” 禁军都督领命离开。 陆汉秋站在原地半个字也未多言。 …… 梁王府抄家的消息传到谢昭昭耳中时,她正陪着谢嘉嘉哄小月牙。bigétν 这则消息与她来说并不意外。 她把小孩子塞到谢嘉嘉手上,微笑着说道:“姐姐,我出去一下,晚些来陪你用膳。” “好啊。” 谢嘉嘉笑着挥手:“快去吧,正事要紧。” 谢昭昭退到院外后,淡声问:“只有梁王被发落,周王呢?” “没有任何问责周王的消息。”雷兴回话说:“周王府也和这几个月来一样,十分安静,没什么特别的异动。” 谢昭昭皱起眉头,“怎么会?” 云祁准备好了证据,周王竟然没有被牵连到? 是周王又做了什么事情扭转乾坤,还是……宣武皇帝有了什么别的想法。 谢昭昭沉吟片刻,吩咐雷兴给妙善堂传信,约见云祁。 宣武皇帝要云祁不必再过问这件事情,所以云祁今日下朝便回了府上,收到谢昭昭约见的信,他才到清风楼去相见。 一碰面,谢昭昭便问道:“证据出问题了?” “没有。” 云祁给谢昭昭沏了杯茶,“喝口水润润喉,别急,听我慢慢与你说。” “……” 谢昭昭默默,抿了口茶水,“到底怎么回事?” “我确定证据送到了皇爷爷手上。”云祁说道:“但皇爷爷的心思本就复杂难猜,不处置周王,或许是在观望什么。” 谢昭昭拧眉,沉吟片刻后说:“是不是你证据做的太过刻意,陛下看出什么来?你最近这大半年针对梁王太过锋芒毕露。” “如今梁王落马,还要将周王也拉下水,陛下固然信任你,但这样大的动作,梁王和周王又都是你的亲叔叔,他或许心生不悦?” 第247章 不忘初心 “可能。” 云祁点点头,“不过……你知不知道,梁王被打入天牢之后,曾要求面见皇爷爷,但被拒绝了。” “皇爷爷从一无所有到登基为九五之尊,这一路走来心计筹谋都绝非常人能比。”biqμgètν “且皇爷爷目光如炬……我猜或许他早就看透了上元案,也知道背后真正的黑手是周王,而梁王只是被推出来的挡箭牌,但他却并不打算给梁王申辩的机会。” 谢昭昭怔了怔,“你的意思是,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乘机让梁王彻底翻不了身?” “不错。”云祁看着手中的茶盏,“梁王他在幽云十六州,势力实在太大了,且嚣张跋扈,不服管束,皇爷爷早就不满他。” “更何况,这一次陈志缘的死触怒中山王,如果没有满意的答复,中山王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梁王,绝对够得上分量给中山王做交代。 谢昭昭听着,背脊忽的陡然一凉,继而浑身都凉透了。 梁王固然暴虐该杀。 但宣武皇帝这纵横谋划的帝王之术,却也着实叫人心惊。 真相从来不重要,甚至是亲生的儿子,都可以为了社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牺牲掉。 她纵然前世已经见识过宣武皇帝的帝王术,见识过累累白骨和鲜血堆砌而起的帝王之路,今生骤然直面这样的事情,依然无法毫无波澜地笑谈此事。 “昭昭?” 伴着云祁一声温柔呼唤,谢昭昭手背上也一片温热。 她抬起头,看到云祁略带疑惑的眼神,“你怎么了?” “……” 谢昭昭抿了抿唇,将云祁的手反握住,“阿祁,你以后也是要做皇帝的。” 云祁沉默片刻,将她的手握紧,“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的,但……” 云祁站起身,走到谢昭昭身边坐好,拥她入怀:“昭昭,你别想太多,更不要为那些以后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害怕。” “我不是皇爷爷,不是我父亲,我是云祁。” “是那个把你一直放在心里,永远也不会忘记初心的云祁。” 他说这话时,捏着谢昭昭的手放在了他的身前。 谢昭昭的手掌正好贴在他的心口,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那话语也似透过心跳,顺着谢昭昭的手掌心,传递到了她的心中。 谢昭昭忽然就安心了许多,轻轻应了一声。 …… 上元案经历半个月,在二月初的时候告破定案。ъitv 是梁王丧心病狂,在京城翻云覆雨,杀害陈志缘追杀陈书兰,并且还企图嫁祸定西王,简直是其心可诛,罪无可恕。 梁王打入天牢,抄没的梁王府资产,一分一厘都没有冲入国库,而是由户部捏在手上,负责厚葬以及安抚上元案被无辜残杀和牵连的百姓、官员。 包括陈家别馆大火牵连的左右邻居。 二月初五,朝中开始有官员弹劾梁王在幽云十六州屯私兵,放任手下圈占农田,欺压百姓,暴力征私税,搜刮民脂民膏等几十桩大罪。 朝中但凡和梁王稍有关系的,都开始用尽全力撇清。 实在撇不清的,就主动供出梁王不可恕的罪责,以求得宣武皇帝宽大处理。 更有甚者,许多欺君罔上,谋逆篡权的莫须有罪名都按到了梁王的头上去。 自此,梁王兵败如山倒。 东宫书房,太子看着面前几案上山一般的奏本公文,眉毛紧拧。 素来儒雅温厚的脸上,此时也神色很是不好看。 这些公文,全都和梁王有关。 不是弹劾的奏折,就是来落井下石,请从重处罚的。 梁王的确罪无可恕,但朝中这些人的嘴脸,也叫太子冷笑不止。 “太子殿下,这份奏折是礼部侍郎上的。”东宫詹事低声说道:“和旁人的内容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他……细数了梁王这些年征战四方的功绩,还有……保卫幽云十六州,击退蛮人数十次进攻,称梁王有过亦有功。” “哦?”太子神色稍缓,“看来这朝中官员也不是全都瞎了……你且再看看。” “是。” 几个官员快速翻阅那些奏本,将奏本做了分类。 弹劾以及落井下石的放在一边,说梁王有功亦有过的放在一边,还有一些无病呻吟的,提一些芝麻绿豆小事影射梁王的也分了出来。 最后,太子让人将所有奏本整理汇总,入宫面圣去了。 梁王这桩案子非同小可,怎么处置,太子已经不能随便拿主意,须得请示宣武皇帝才是。 此时已经是深夜。 太子乘夜入宫,刚到宫门前下车转道前往御书房,有个小太监快步跑来给太子行礼:“太子殿下,周王殿下和福王、湘王以及嘉陵公主、庆平公主、安阳公主等人都跪在御书房外。” 太子脚步顿了一下,点点头:“知道了。” 而后,那小太监跟在太子身后,一起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此时已经跪了乌压压一大片人。 宣武皇帝子嗣繁多,皇子公主加起来四十多人,如今除了在外戍边不曾回京的,其余人全部跪在御书房外为梁王求情。 那跪在最前面的,便是周王、福王、湘王三人。 福王和湘王驻守的地方,虽不及梁王驻守的幽云十六州那么要紧,但也是戍边的藩王,如今梁王落马,他们兄弟情深之外,颇有些唇亡齿寒之感。 至于周王,则完全是为了梁王这些年对他的照看。bigétν 小太监对太子附耳:“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圣上不见。” 太子颔首,之后带着东宫官员求见。 在小太监去御书房内通报的时候,周王神色复杂地说:“太子皇兄,三皇兄他虽有过,但也曾为大秦横刀立马,开疆扩土——” 太子淡淡说:“孤都知道……你身子弱,先回府休息吧。” “臣弟怎么休息?”周王苦笑道:“臣弟和三皇兄这些年交情最深,他如今犯了大错,臣弟食不知味,夜不能寝。” “只有求得父皇开恩,放三皇兄一马,臣弟才能稍微安心几许。” 太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十二弟和三皇弟果然是兄弟情深,叫孤感动。” 第248章 功过 “太子殿下,皇上有请。” 这时,小太监出来传旨。 太子收回视线后,提着袍摆进御书房大殿去了。 厚重的殿门慢慢在周王面前关上,他那张脸依然虚弱,双眸光芒黯淡。 然而眼波流转之间,掠过一抹谁也看不见的阴沉。 他来求情,一来为和梁王彻底撇清关系,二来为博个好名声,三来……自然是做贼心虚。 清净峰山谷里的冥楼据点,他经营十多年,如今被一锅端了。 虽然他很早就做了准备,冥楼那里就算追查,只查到梁王头上便算是到底了。 但他终究是不放心。 因为冥楼是谢昭昭和云祁突然带人去剿的。 谢昭昭和云祁这两个人,自从抢亲事件之后就总是出其不意,两个人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奇。 无论是谁设什么样的局对付他们,他们总能巧妙的逢凶化吉,而且还能让害他们的人讨不到半点好处。 比如谢家二房,比如楚南轩,比如梁王,还比如东宫那位…… 凡事只要是谢昭昭和云祁插手过的,事情就和当初计划完全背离,还会顺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 因此,这一次虽事情到梁王就停了,但周王却依然无法安心。 他知道宣武皇帝喜欢自己的皇子们兄友弟恭,姐妹友爱,所以便来了。 甚至福王和湘王那边,也是他劝来的。 但更要紧的,是他想见见宣武皇帝,想看一看,父皇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毕竟他和梁王这些年走的太近了。 就算没有证据,自己也极有可能被怀疑,所以求情是假,来探虚实是真。 万一他被怀疑了,那也好见机行事。 然而方才太子那复杂的一眼……是什么意思?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御书房内,太子刚一进去,宣武皇帝的怒火便压不住了,“你进来时候看到了吗?他们都跪在那里想干什么?” “如今才来求情,当初老三犯蠢的时候,他们怎么不知道劝?不知道拦!现在就来威逼朕,真是……都是朕的好儿女!” “父皇息怒。” 太子快步上前扶住他,叹息着劝解道:“三弟素来就是暴戾脾气,他想做的事情,旁人拦不住也劝不住的。” “是。” 宣武皇帝冷笑道:“所以有人就利用他暴躁又愚蠢,使唤他做了多少蠢事,可他自己还傻的不知道当了旁人的刀!” 宣武皇帝闭上眼睛,一张沟壑纵横的脸,神情逐渐变得十分疲惫:“如今朝臣们一边倒,外面还有一堆求情的……哪里是来求情,分明是来火上浇油。” 宣武皇帝扯唇哼笑一声,“真是当朕老糊涂了。” 可纵然明白所有—— 身为帝王,宣武皇帝富有四海,手握权柄,但实则却是最不能为所欲为的人。 “父皇,这里是儿臣整理好的关于梁王的所有奏本。”太子说道:“有一部分弹劾梁王罪责,有一部分觉得梁王有过亦有功。” “嗯……”ъitv 宣武皇帝声音低迷地应,“说梁王有功亦有过的人有多少?” “十之二三。”太子顿了顿,“其余十之二三无病呻吟,还有十之五六,都主张严惩梁王。” “十之五六……”宣武皇帝闭上眼睛,苍老的脸上,所有神情逐渐消失,“他终究是朕的儿子,再暴躁再愚蠢,也是朕的儿子,曾为大秦建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如今却众人踩踏,可笑。” “……” 太子默了默,心中暗暗叹了一声。 当初陆汉秋来禀报上元案进度之后,宣武皇帝便召见太子,当时愤怒至极,曾撂下话要把梁王处以极刑。 可真的到了这个份上,宣武皇帝却又这般迟疑愤怒。 可见帝王也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 但帝王又不是寻常凡人,他们的七情六欲太少太少,往往是瞬间的一闪而过。 太子知道,父皇不需要自己说什么。 他心中早有决断。 “梁王削爵,贬为庶民,打入宗正寺监禁。” 忽然,宣武皇帝冰冷地说道:“幽云十六州暂时由幽州司马代管,等朝中商议合适人选再行分派,所有牵涉梁王罪行之官员,全部从重处置。” “另外,声称梁王有功有过的官员,斥责,罚俸!” “其余的你看着办吧。”宣武皇帝神色疲惫,“朕累了。” “那父皇好好休息。”太子领了命令,示意李公公扶着宣武皇帝到后殿去。 至于外面跪着求情的人,太子不必询问宣武皇帝的意思。 不提,便是不必理会。 太子和宣武皇帝父子多年,处理朝务也多年,太过清楚父皇的心思,这一次看似点到即止,但实则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父皇。 他什么都知道。 太子垂眸,退出御书房去,对周王等人说道:“早些回去休息吧,父皇龙体欠安,你们莫要再在此处惹他生气了,至于三皇弟之事,父皇已经有所定论。” 周王福王以及众位公主们对视几眼,不确定要不要起身离去。 太子却并未多言,离开了。 …… 接下来的几日,大理寺和刑部联合办案,追查梁王这些年所犯的罪责,牵连官员一大片。 短短数日时间,就有六名京官下狱,十八名被查问,牵扯到地方以及幽云十六州的官员更是多大数十人。 梁王固然罪不可恕,但其他和梁王有牵扯的人一个都跑不掉。bigétν 一时间,整个京城官场人心惶惶。 谢昭昭在家中寸步不出,只让雷兴等人随时注意外面的动向。 云祁帮助太子处置朝中事务,并代太子主持祭天事宜,忙的不可开交,谢昭昭和他这一段时间都是书信交流,倒是好久没见面了。 很快就到了二月底,天气转暖,百花齐放。 谢昭昭给陆景荣那宅子安排好了,便亲自去宫门口等着陆景荣离宫,带他去那宅子里安顿。 京城官场翻天覆地,人心惶惶,而对陆景荣来说,就像是天气随意变化了一下,他没有丝毫特别反应,每日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听闻要搬去新宅子安顿,陆景荣点点头说:“那就走吧。” “先生坐我的马车。”谢昭昭在前,引着陆景荣过去后,给他掀起车帘。 “我坐轿。” “我有些事情想和先生请教。”谢昭昭温声说:“知晓先生的时间很珍贵,所以想着,和先生坐车,路上说。” “哦,也好。” 陆景荣点点头,往马车边走。 坐进去后谢昭昭要帮他把药箱放好,陆景荣却按住药箱盖子,“不用了,我自己拎着,你说吧,有什么事情请教?” 第249章 补肾益精 “就是上次先生帮忙看过的那位姑娘……”谢昭昭说道:“她后来醒了,但是也不说话也不笑,呆呆傻傻的,和以前完全成了两个人。” “你是说——”陆景荣回忆了一下,“那个小姐?情况比较严重的?” “是。” “哦,这也很正常,她受刺激了。” “那她这个情况,现在怎么办?可以针灸或者用药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吗?” “不知道,要看过才好说,这样好了,我直接去看吧。”陆景荣说道:“看过了,怎么治我教给你。” 谢昭昭原本接他是真心带他去新宅子里,问陈书兰的事情只是顺带,谁知陆景荣这般认真敬业,谢昭昭当然求之不得,道了声多谢之后便让马车转道凉国公府。 陆景荣便不与谢昭昭多说,打开药箱拨弄里面的药材。 药草的气息在车内浮动。 谢昭昭瞧着他手指翻飞,忍不住问道:“这是在配药吗?好像是……呃,是补肾益精类的?” 她琢磨着,最近陆景荣时常往东宫那边跑,这药难道是给太子配? “嗯。” 陆景荣点点头,“配给我大哥的。” “你——”谢昭昭呆了一瞬,“先生的大哥也在京城吗?” “你不知道吗?”陆景荣抬眸,有些诧异地看了谢昭昭一眼,“我大哥是陆汉秋。” 谢昭昭:“……” 她还真不知道! 她前世也不过只见了陆景荣一次,就在潞州偶然碰面,给她摸骨算过命而已。 至于他和云祁之间有些牵连,谢昭昭也以为是云祁重生之后找的他,没想到他竟然是陆汉秋的弟弟。biqμgètν 谢昭昭这回再看那些药材,眼神就有点意味深长,“陆大人的身子……有亏损吗?“ “亏的不算太厉害。” 陆景荣难得皱眉:“不过纵情声色,总是不太好的,早点配早点调养,免得以后补不起来。” 谢昭昭唇瓣开开合合,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哦”了一声。 但陆景荣却一本正经和她讲起药材用法用量,如何补法最是有效,又顺便说了一下陆汉秋现在的亏损状况,很是认真地讲解医理。 谢昭昭脸色有些发黑。 她不想听啊。 纵然学医认真,但谢昭昭先前接触的药草多一些,然后便是苗先生手札之中的各种疑难杂症,以及跌打、刀剑创伤。ъitv 再就是,因本身是女子,所以对妇科,养容,养生之类十分关注。 对男人的病症几乎是没接触过。 这一下陆景荣大刺刺地讲补肾什么的,而且还是拿认识的陆汉秋做比,她这哪里招架得住。 不过陆景荣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讲解的很认真。 既做师父,当然要尽师父的职责。 谢昭昭尴尬了一阵子,见陆景荣侃侃而谈,条理清晰,倒显得她太不认真了,当即也渐渐平静了一些,把他讲的那些记了个七七八八。 马车很快到了凉国公府,谢昭昭请陆景荣前去海棠居的路上问:“先生可饿吗?我准备饭菜?” “我今天不饿。” 陆景荣摇头说:“在宫里和皇上吃的。” 谢昭昭小小“哦”了一声,暗忖不愧是神仙子,皇帝的饭也是随便吃了。 两人一起前往,陆景荣偶尔瞧见沿路花草,都会说一下那些花草的药用价值,并道:“你回头去我那里拿几本书,回来仔细看看,对你习医有帮助。” 谢昭昭忙说:“好的。” 凉国公府这宅院极大,海棠居又是客院,两人兜兜转转了许久,总算到了海棠居。 谢昭昭远远便听到里面传出谢长渊忍耐到近乎崩溃的声音:“求求了,放过我吧,离我远一点!”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我们不熟啊!” “我给你跪下,我磕头好吧。” “我造了什么孽啊,这跟身上长了个尾巴有什么两样,各路神仙显显灵叫她正常一点?要么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有个弱弱的女子声音响起:“谢五公子,您别这样说话,小姐她听得懂的,您瞧她都要哭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小姐只是生病了。” “她是个病人,求您、求您了,您再坚持几日,谢小姐已经去请神医了,只要神医到了,把小姐的病治好,她就不会这样了。” 谢长渊长叹一声,喊道:“小妹你站在外面看什么?看热闹是不是?快点进来啊!” 站在海棠居门口的谢昭昭轻咳一声,转向陆景荣:“先生请。” 陆景荣走进海棠居内,只见谢长渊一脸苦相,翻着白眼立在院中迎春花树之下,陈书兰一身素白衣裙,随在他身边,双手抓着谢长渊的衣摆。 陈书兰泫然欲泣,一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双唇紧紧抿着,捏着谢长渊衣摆那手极度用力,骨节也扭成了十个白玉小节。 她看着谢长渊,对进了院子的其他人视若无睹。 婢女青苔赶紧上前给谢昭昭和陆景荣见礼:“谢小姐,神医,我家小姐——” “嘘。” 谢昭昭打了个手势,“稍安勿躁。” 青苔立即噤声。 另外一边,陆景荣走近了一些,要去扣陈书兰腕脉。 她却忽然惊弓之鸟一般,躲到了谢长渊身后,拽着谢长渊的衣服,神情紧绷地看着陆景荣。ъitv 谢长渊无力地翻白眼。 自从那次设局抓刺客之后,陈书兰莫名其妙成了这样。 她盯上了他,他只要一出现她便像个甩不掉的尾巴一样过来跟在他身边,其余任何人,甚至是她的贴身婢女她也不记得了。 谢长渊初时还觉得挺新鲜的,把这事儿当好玩,笑眯眯地和谢昭昭开玩笑说,陈书兰肯定是记住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除了谢长渊谁也不认,并且不让旁人靠近。 谢长渊觉得好玩啊,那就逗逗她,哄哄她。 结果就是,陈书兰除了他以外谁都不让靠近,而且并没有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症状有所好转。 到现在,除了谢长渊送过去的食物、水、汤药,其他人别想叫她吃进一口东西,喝进一口水。 谢长渊笑不出来了,想抽身已经来不及。 第250章 你就是心药 “五哥。”谢昭昭轻叹道:“你好好与陈姑娘说说,请她先看大夫。” “啰嗦——” 谢长渊磨牙说了这么两个字,抬手就要把陈书兰直接打昏。 最近这段时间,谢长渊时不时就打昏了人一走了之,逍遥去了。ъitv 而后陈书兰醒过来,便不言不语,不让任何人靠近她。 谢长渊自然知道这边情况。 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他冷硬起心肠,想着难道她还能饿死自己不成? 结果就是,陈书兰果然粒米不进,一口水都不喝,她甚至不睡觉。 就那般抱着膝盖坐在床榻上发呆。 最后谢长渊没办法,再到海棠居请这位姑奶奶吃饭喝水吃药。 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好多次,每一次都以谢长渊妥协告终。 而经常被点穴和打昏的陈书兰,似乎也敏锐了起来,这一回谢长渊只一抬手,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不由分说用力抱住谢长渊手臂不松。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甚至已经凝聚起厚厚的一层水雾,写满恐惧,哀伤,以及控诉。 就像是谢长渊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她人长的美,又是这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谢长渊不是挣不开她,但竟然就是狠不下心来。 “……” 谢长渊深吸了口气,“我是不是风流债欠多了,所以老天爷搞这么一个姑奶奶来折磨我啊,哎……” “呃,五哥,陆先生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们还是先请陆先生为陈小姐看看再说。”谢昭昭低声建议,对谢长渊的悲愤,则是聪明的当做没听到。 “我知道了。” 谢长渊无力地向天翻了个白眼,之后垂眸看向陈书兰的时候,脸上挂满无奈,“你把手伸出来可以吗?” 陈书兰用力摇头。 原本沁在眼睛里的泪水随着她过度的摇头动作,左右飞出了好几滴泪珠,之后眼泪更如断线珍珠,很快就泪流满面。 谢长渊暗忖这人水做的。 说哭就哭! 但他面上表情却很是温柔,还挂上了自认风流潇洒的笑容,“你把手给先生看看,然后我陪你吃饭。” 陈书兰不确定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你不会骗我吧? “我不骗你……最近天气热了,府上的迎春花也开了,你叫先生给你看看,如果你身子没什么大碍,我们可以去看看花。” 陈书兰抿唇,看看谢长渊,又看看不远处的谢昭昭和陆景荣,犹豫不决。ъitv 青苔小声说:“肯定是因为,五公子先前打昏和点晕小姐太多次了,所以小姐也不敢轻易相信。” 陈书兰点了点头。 谢长渊额角青筋隐隐抽动。 难道这还要怪他不成?谁知道她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只认他一个—— 好吧好吧,他一开始还挺乐呵的,把这事儿当个玩笑。 如果当初一开始他就干脆点,或许现在不会这样吧。 而且这陈书兰…… 你说她正常吧,她不说话,而且死缠他根本不是个正常人的样子。 但你说她有病吧,她又挺聪明的。 谢长渊深吸了口气,面上笑容越发温柔,哄孩子似地说:“这次如果骗你就是小狗……听话,这个先生是大夫,帮你治好了病,你就……” 不会这样缠人了! 但这个话谢长渊当然不能说。 他笑了笑说:“你就不用每天喝那种难喝的汤药了……那个汤药很苦的,你最讨厌了,是不是?” 陈书兰想起汤药滋味,用力皱眉点头。 “这就是了,来,到屋里坐下吧。” 在谢长渊好脾气地哄劝下,陈书兰乖乖回了房间,但察觉谢长渊要起身的时候,又一把抓住了他的袖角,死死捏着不松。 谢长渊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赔笑道:“你放心,我不走的。” 谢昭昭见陈书兰情绪稳妥了,赶紧请在院内已经站了有一会儿的陆景荣进去,“先生。” “嗯。” 陆景荣点头,进到屋内之后从药箱之中找出一卷金色丝线,递给谢昭昭:“系在她的手腕上。” 谢昭昭挑了挑眉,快速将金色丝线交代谢长渊。 谢长渊一边给陈书兰手腕上系,一边暗暗嘀咕你有这玩意难道不是“嗖”一下飞出来自动缠绕住,还要人用手系! 丝线系好,陆景荣站在门口的位置,将丝线拉紧,手指押在那丝线上。 如此悬丝分别把左右手的脉都诊过,谢昭昭又帮忙将金丝收起来:“如何?” “好着。”陆景荣说道:“她的脉象没有问题,看起来除了身体虚弱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谢长渊拔高了声音,指指自己又指指陈书兰,“这样叫一切都好啊!” 那手指被陈书兰捏住,她的手指还勾了过来,轻轻捏住谢长渊的指尖。 滑腻的触感提醒了谢长渊。 他深吸口气勉强恢复镇定,笑容难看:“她真的很不好,这样下去我也很不好,我们都没办法好啊,陆先生,您认真一点。” “她是心病。”陆景荣瞧见一旁有文房四宝,就走过去开方子,“我这里开一点补身的药,至于心病还需心药医。” 谢长渊问:“那我去哪找心药?”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陆景荣头也没抬,“你就是心药。” “……” 谢长渊这一回忍无可忍,反手一下,点了陈书兰穴道把人弄昏了过去。 “小姐!”青苔低喊一声,快步上前把人扶住,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和另外的婢女把陈书兰送回了里间床榻上。 外面的小厅只剩下谢昭昭、谢长渊和陆景荣三人。 陆景荣的方子还没开完。 谢长渊冷笑一声:“太可笑了吧我是她的心药?我都不怎么认识她,就见过两面而已。” “事实就是,她对你与对旁人不同,她也只听你的话,这和你们见过几面没有关系。” 陆景荣抬眸说:“或许是她先前受了什么刺激,然后你又做了某些事情,戳中了她心中敏感之处,她便只认得你了。” 谢长渊剑眉紧拧:“我可受不了旁人只认得我一个,她是陈家人,本来到我们府上也是偶然,现在赶紧想个办法立即送走。” 第251章 君臣 谢昭昭说:“送哪儿去?” “不管送哪,反正不能再缠我。”谢长渊冷声说道:“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一直缠我算怎么回事?这样对谁都不好,我可不想以后说不清楚。” 谢长渊踱步片刻,忽然说:“去跟云祁说好了,他最近不是在给陈家和梁王那件事情善后?那陈书兰到底怎么办,他肯定不会撒手不管吧。” “自然不会。” 谢昭昭瞧着里间,陈书兰休息的内室看了一眼,“你也别气急败坏,我请陆先生来给她看诊,不就是为了快点解决这件事情,还你自由之身吗?”biqμgètν 谁知道陈书兰情况这么棘手。 谢长渊又是不愿意。 不过谢昭昭心中也明白,谢长渊的话不错,陈书兰身份贵重,一直缠他的确不是个事儿,得想办法解决一下。 而且陈家那边,似乎最近太子和宣武皇帝也有了决断,对陈书兰有新的安排。 只不知道安排成了什么样。 谢昭昭沉吟片刻,安抚了谢长渊两句。 谢长渊似乎是怕陈书兰忽然醒来再缠他,直接脚底抹油走的鬼影子都不见了。 这时陆景荣才开好了方子,“一日两次,早晚服用……且先用两日吧,等我做点药丸给她,加一些蜂蜜和饴糖,这样就不至于太苦。” 谢昭昭含笑说:“先生真懂得体贴人。” “是体贴病人。”陆景荣纠正,“我既然方才听到她喝药艰难,自然不能当做不知道。” 陆景荣也朝着陈书兰休息的里间瞧了两眼,忽然摇头道:“她这病短时间内是没有解决办法的,除了那个药。” 谢昭昭知他说的是谢长渊,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若只有谢长渊能叫她听话、安宁,吃饭喝药,那这可怎么办? 谢昭昭把陆景荣送到了给他准备的宅院去。 陆景荣一开始进门的时候神色平平。 当嗅到空气之中隐隐的药材气息之后,他循着气味的方向转到后面,看到那大药柜,平静无波的眼眸之中瞬间溢出几分飞扬的神采。“还有些药材准备的不齐全。”谢昭昭把药材单子拿出来,“红色朱笔圈起来的便是没有的,其他常用的都备了一些,先生可以随意取用。” “圈出来的这些如果找到了,会立即拿来给先生添进药柜去。” “对了,这本册子上的药材都是我府上原本的医鬼苗先生给我那本《药典》上我誊录过来的,可能药材并不是很全面。” “先生可以查漏补缺告诉我,我能找尽量找,实在找不到那只能与先生说一句抱歉了。” “你做事很认真。” 陆景荣转向谢昭昭,眸光晶亮,“对我也很好,我会细心教你的。” “都是我应该做的。”谢昭昭微笑:“先生在这里如果住的不舒服、或者想要什么都可以直言,我会尽量满足先生。” “好。” 陆景荣点头,“我要看看,你回去吧。” 谢昭昭交代府上的人好好照看陆景荣便离开了。 她还想找找云祁,问一下陈书兰怎么安顿。 但又知今日云祁有事不在府上,便只好打道回了凉国公府上。 进门之后,谢昭昭第一件事情便是询问陈书兰情况。 得知陈书兰还没醒,谢昭昭稍松了口气,继而又略有些不安。 往常陈书兰被点穴或者打昏之后,醒了便会不吃不喝发呆静坐,这次醒了恐怕还是那样,陆景荣开的药能喂得进去?bigétν 谢昭昭深表怀疑。 “七小姐。” 谢嘉嘉身边的嬷嬷从抄手游廊下来,停在谢昭昭面前行了礼:“三姑娘准备好了晚膳,一直等着您呢。” “哦,好啊,我这就过去。” 谢昭昭往三姐那边走,又吩咐红袖看着海棠居这边一点,有什么情况随时禀报。 到了谢嘉嘉那里,饭菜都已经摆好了。 谢昭昭和谢嘉嘉姐妹二人有说有笑地用饭。 谢嘉嘉没一会儿就察觉谢昭昭心不在焉,“遇到什么棘手事?” “也没什么……”谢昭昭抿了抿唇,说起陈书兰那件事情来。 如今姐妹二人几乎是无话不谈。 谢嘉嘉又在府上住,陈书兰的事情她当然也是了解的,这会儿听谢昭昭说谢长渊受不了的抵触模样,谢嘉嘉撇嘴道:“他从良了啊,有姑娘亲近居然横眉毛竖眼睛起来。” “毕竟陈书兰不是一般姑娘。” “那倒是。” 谢嘉嘉点点头,懒懒道:“他以前花钱买乐子,都是和不需要负责的女子勾缠,陈书兰却是不行的,牵扯在一起麻烦大了。” 当初能救陈书兰回府,那也是因为谢府如今谢嘉嘉和谢昭昭都在。 若是谢长渊一个人住断然不可能带回来。 谁知现在搞成这样。 “那听你那师父的意思,就是非阿渊不可呗?”谢嘉嘉皱皱眉头,“那这可麻烦了。” “谁说不是?” 谢昭昭吸了口气,“等晚点吧,看云祁那边怎么说,这陈书兰是怎么个安顿法。”ъitv 谢嘉嘉忽然说道:“小妹,你说有没有可能圣上忽然把陈书兰赐给云祁。” “……” 谢昭昭怔了一下,“可是,先前太子已经暗示过,应了我和云祁的事情,爹爹虽然贬黜在外,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这可不好说。”谢嘉嘉若有所思道:“帝王之心深似海,今日一个想法,明日一个想法实属正常……如今咱们父母贬黜在外,梁王又出了事……” “梁王杀了陈志缘惹怒了中山王呢,中山王在冀北掌几十万兵马,没准为了安抚中山王的怒火,陛下就将那拖拉了好几年的婚事定下呢?” 谢昭昭沉默良久,说道:“我倒是觉得……中山王死了一个不得宠的儿子,但梁王也已经宗正寺监禁终身不得自由,还抄了家。” “而且,牵扯进梁王案件中的官员,几乎都是从重处罚。” “朝廷这一次手段如此凌厉,未尝不是做给中山王看呢?”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还得领旨谢恩——” “而咱们朝中除了中山王之外,还有别的兵马将军,陛下也绝非为了安抚臣子就一让再让的性子。” 第252章 他虚了? 谢嘉嘉怔了怔,缓缓说道:“朝廷里的这些事情,你看得比我透彻,应该是我想多了。” 谢昭昭摇头说:“不是看得透彻……” 而是前世见过前朝覆灭,江山更迭,也受过那种没有硝烟的战火洗礼,对这些事情更敏感了而已。 宣武皇帝五年都没有给云祁和陈书兰赐婚,现在更不可能。bigétν “好了好了。”谢嘉嘉赶忙说:“不提这些沉重的事情了,说点儿有趣的,下午小月牙忽然喊了一声妈妈。” “什么?” 谢昭昭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就是喊娘了。”谢嘉嘉轻笑着,满脸都是慈母光辉,“真没想到,那么大个小不点儿,眨眼功夫都能喊娘了。” “她才六个月?” 谢昭昭怔愣,“这么早说话吗?娘说说话早的孩子都很聪明的,那小月牙必定也很聪明!” “嗯,那当然了。”谢嘉嘉得意道:“我生的,自然聪明。” 谢昭昭笑着夸赞:“必须聪明!对了姐姐,月牙先前可取名了吗?” “没呢,一直没想到好的,就拖着了。”谢嘉嘉皱眉,“不过也好,当初如果取了,现在还得改呢,这两日我好好想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儿。” 于是姐妹二人又说了会儿孩子的名字。 谢昭昭读书不多,而且当初是跟着谢威在战场上,读的多数是史集兵书,对诗词歌赋可算是一窍不通,自然是想不出什么诗风画意的好名字。 谢嘉嘉倒是想了两个,但都不太满意。 谢昭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我请陆先生帮忙取名吧,陆景荣先生,他如今虽只是太医院的八品医士,但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一定可以为月牙取个好名字。” “他?”谢嘉嘉单手托腮:“会不会很麻烦?” “陆先生很好说话的。”谢昭昭笑道:“等下次见面我找机会问问,若他忙碌不便,那就算了,咱们再想别的名儿。” “也好。” 谢嘉嘉点了点头。 谢昭昭说起陆景荣,忽然就想起马车上陆景荣一本正经和她说陆汉秋肾经虚损,还有补肾益精的事情,表情就微妙起来。 “喂——”谢嘉嘉推了推谢昭昭手臂,“你又在想什么?瞧你这脸色,什么羞耻的事情叫你露出这副表情?”bigétν “……” 谢昭昭抿了抿唇,姐妹俩如今是无话不谈,感情好得不得了,恨不得晚上都睡在个被窝不分开呢。 她这事儿憋在心里,现在被谢嘉嘉一嘀咕,也是不吐不快,便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去,靠过去和谢嘉嘉小声说:“有这么个事儿……” “哦。” 谢嘉嘉听完后,眼神有一点古怪,“他虚了?” 谢昭昭虽人活两世,但对这个话题,总是觉得没法宣之于口,哪能想到谢嘉嘉毫不避讳,而且她说的重点不是这个啊! 谢昭昭面上顿时很不自在:“姐姐,我在说习医,要学……肾经。” “那就学啊。”谢嘉嘉戳了戳谢昭昭的额头,“你是学医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男科嘛?让不性福的男人能够性福,解决不孕不育或者各种男人隐疾,这也是功德,干嘛避讳?” “古来医者大多是男的,但他们不也精通妇科,还有专门研究女人病的呢。” 谢昭昭把性福当幸福,觉得谢嘉嘉其实说的非常不错。 她点头说,“既然学医,的确不该避讳这些那些的,陆先生是个很好的师父,我得跟着他好好学才是。” “这就是了啊。”谢嘉嘉笑眯眯地说:“等以后妹妹成了神医,带着咱们全家养生,没准儿咱们都能长命百岁。” 谢昭昭哭笑不得,“姐姐这样期盼,倒不如你也来和我一起学!” “我才不学。” 谢嘉嘉连连摇头:“我年纪都多大了,脑子不灵光了啊,再加上我是孩子的娘,现在主要关注孩子,没空的,爹娘和兄弟妹妹这般厉害,我只需要躺平就好了。” 谢昭昭好奇:“什么是躺平?” “大概就是……混吃等死,什么也懒得做,没理想不必努力。”谢嘉嘉感慨:“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啊!” “……” 谢昭昭无言片刻。 谢嘉嘉亲热地过来抱住她的手臂,“小妹,你好好努力,以后你做皇后,姐姐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躺平一辈子啊。” “……” 谢昭昭彻底无话可说。 谢嘉嘉忽然神秘兮兮地问:“他真的虚的需要补了?” “呃……”谢昭昭抿了抿唇,“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陆先生说起,我便听了一点而已,我们也主要是说药理的。” “哦。”谢嘉嘉哼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他日夜御女,不虚才怪。” 谢昭昭好奇道:“听姐姐的口气,似乎和陆大人有些交情?” “是有点过节。” 谢嘉嘉琢磨了一会儿,“总之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刚说到此处,屋内传出小月牙“哇哇”的哭声。 谢嘉嘉黑脸叹气:“这冤家,怎么又醒了,这才睡了多久啊。” 说着,谢嘉嘉快速起身往屋内去瞧孩子了。 谢昭昭也起身过去。 “尿裤子了,好臭哦。”谢嘉嘉嫌弃地直皱眉,一边给孩子换干爽的衣服,一边戳着孩子的小脸蛋说:“尿裤子的臭丫头!” 小月牙哭的更厉害,小手小脚乱蹬。 谢嘉嘉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小脚丫,很响但是并不疼,“别闹,叫你姨姨看笑话。” 小月牙哭声笑了起来,听着委委屈屈的。 谢昭昭瞧着心疼的不得了,瞧着谢嘉嘉动作熟练地给孩子换好了衣服,便要去抱她起来。 “小姐——”外面忽然传来红袖略有些焦急的声音,“陈姑娘醒了。” 谢昭昭只好收回双手,对谢嘉嘉说了声出去一下,快步走到了外面来,“怎么样?”ъitv “不好。” 红袖神色复杂:“和前几次醒了一样,一直坐在那里发呆不说话,青苔姑娘试着与她说话她不理,拿吃的拿水给她,她也不动。” “知道了。”谢昭昭皱眉:“我过去瞧瞧再说。” 第253章 幼稚不幼稚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 厢房内昏黄的烛火在跳跃,廊下站着两个粗使的嬷嬷,瞧见谢昭昭踏着月色而来,赶紧给她福身行了礼。 屋中传出青苔苦苦祈求的声音,“小姐,奴婢求您了,您吃一口吧,就一口——” 谢昭昭脚步略停,眉心下意识地蹙起,复又往厢房走去。 “小姐,小姐您这是要让奴婢担心死吗?” 厢房门打开的时候,青苔的哭声也响了起来,“您不吃东西不喝水身子怎么能撑得住?” 她为陈书兰忧虑伤心,甚至都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谢昭昭走到近前时,只见陈书兰安安静静地抱膝坐在拔步床上,脸向着床内侧埋在膝头,一头乌黑青丝披垂周身。 “陈小姐?”谢昭昭轻唤,“我知道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多少吃一些吧,不要让身边的人担心你。” 陈书兰不言不语,毫无反应。 “没有用的。” 青苔哭道:“小姐醒了已经一刻钟了,奴婢无论说什么她都毫无反应,就和先前几次醒来一样,她不会理我们的。” 更不可能吃东西喝水。 谢昭昭也早猜到陈书兰会是这般情况。 她深吸了口气,不信邪地坐在床榻边上,轻声细语地劝慰:“你不吃东西不喝药身子真的会撑不住的,到时候病倒了是自己难受。”ъitv “听我的话,我们先吃一点——” 看她还是毫无反应,谢昭昭试着说:“他……我是说我五哥,你知道他是我五哥吧?” 陈书兰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谢昭昭,死水一样的眼睛里也浮起几分光华。 谢昭昭暗暗舒了口气,再接再厉地说:“他有事去忙了,可能要晚些过来,你先吃点东西,等他回来我便叫他过来看你。” 陈书兰眼底光华黯淡下去,重新埋头于膝间。 接下去,无论谢昭昭说什么,陈书兰都毫无反应,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青苔已从一开始的低低啜泣到现在变成泣不成声,连连说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谢昭昭沉默片刻,无奈起身前往谢长渊那院落。 然而谢昭昭到了之后,迎接谢昭昭的是一室空荡—— 谢长渊和他贴身的长随雷兴都不在,只留下几个粗使的下人。 谢昭昭询问其中一个婆子。 那婆子低声回:“五公子几个时辰前就带雷鸣出门去了,说这两日去外面会友,不回家了。” 谢昭昭:“……” 这哪是会友,这是避难,跑路了! …… 陈书兰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没反应。 谢昭昭在海棠居来回踱步了片刻后,吩咐雷兴出去,寻一寻试试能不能找到谢长渊。 本来打算第二日再约见云祁询问陈书兰的事情,现在也没法子,只能深夜给妙善堂那边递了信,打算和他商议一二。 谢昭昭自己则尽快去了陆景荣那院子一趟。 虽然时辰已经很晚,但陆景荣很喜欢那几排药柜,到如今还在摆弄药材没休息。 瞧见谢昭昭前来,他似乎也不好奇,“人醒了,心药跑了。” “……” 谢昭昭一路来的快,此时有些气喘,深呼吸了好几下稳定气息才说:“先生猜得不错,她现在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实在不知怎么办。” “我也没法子。” 陆景荣眉心轻拧,叹道:“我说了这是心病,开不出什么药来的——开了她也不会吃。” “好吧。”谢昭昭点头,“我知道了,那……先生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离开陆景荣那里,谢昭昭直奔妙善堂。 时辰已经太晚,妙善堂本来是早该关门了,但谢昭昭传信,这边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她刚到妙善堂后的窄巷,边门便打开来,林野站在里头给谢昭昭行礼:“小姐,殿下在里头等您。” 谢昭昭深吸口气,走近妙善堂后院房间后开门见山道:“陈书兰的情况你可知道了?陈家的事情,朝中现在可有决断?” “慢点说。” 云祁穿一身玄色锦袍,发束墨玉冠,给谢昭昭递了杯茶,“先坐。” 谢昭昭坐下抿了两口茶又追问,“圣上打算怎么办?” “皇爷爷没说。” 云祁道:“我想他在等。” “等什么?”谢昭昭蹙了蹙眉:“等冀北那边的反应吗?上元案到现在过去一个月了冀北那边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志缘再怎么也是中山王的长子,京城陈家如今除了陈书兰基本是被灭门了。 护院连着家仆几百号人死于非命。 冀北如此平静实在……也不合常理。 为什么这么平静? 谢昭昭忽然想起谢嘉嘉晚膳时候与她说的话。 中山王这般沉着地和朝廷对峙,莫非是觉得梁王府这点处置太轻了不足以平息怒火,所以等着圣上给云祁和陈书兰的赐婚圣旨?biqμgètν 谢昭昭拧起了眉毛。 “等其他人的反应。”云祁淡道:“也等中山王府……” 云祁细细地观察着谢昭昭的表情,忽然说:“如果皇爷爷真的给我和陈书兰赐婚,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谢昭昭眉心又是一皱,唇瓣紧抿片刻后说:“但如果圣上执意如此,别说是我,便是你也毫无办法。” “你怎么知道我毫无办法。”云祁神色冷下来,“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皇爷爷给我和陈书兰赐婚,你便看着就是了?” “……” 谢昭昭无言地看向云祁:“你幼稚不幼稚?明明我们现在在这里说正事,你不好好说还来言语试探我?” 云祁脸色微黑。 他的确存了试探的心思。 本来听到谢昭昭说“如果圣上执意如此,别说是我,便是你也毫无办法”心情有点糟糕。 结果被谢昭昭一针见血戳破之后,反倒心情没那么糟糕,有些窘迫起来。 他臭着脸说:“你知道我试探,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叫我高兴一下!” “……” 谢昭昭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字字说道:“那你要我怎么回答?如果圣上给你们赐婚了,我冲到圣驾前说我不同意?我是谁啊,圣上能因为我一句不同意就收回成命吗?” “还是我要把陈书兰杀掉阻止这件事情?或者学你当初一样,等你们成亲的时候带兵去抢?” 云祁静默片刻,“倒也不是不行。” 谢昭昭彻底无语,柳眉倒竖,“你这脑子是不是在哪里撞坏掉了?” 第254章 唤回小姐的神魂 云祁不生气,反倒笑起来:“好啦,只是和你开点玩笑而已……皇爷爷五年了都没硬给我和陈书兰赐婚,如今这节骨眼上更加不会。” 尤其陈书兰还病了。 皇长孙的正妃,需要德行能力家世手段样样出彩,一个病人是不行的。 现在宣武皇帝和太子已经默认了谢昭昭。 谢家也比陈家更加适合云祁。 怎么可能为了安抚陈家就把前面一切全盘推翻。 “那你还试探我。”谢昭昭没好气道:“闲的你……你说圣上在等,也就是说,对陈书兰的安顿也不会那么快了?” 云祁说;“应该是,暂且让她住在谢府。” “可是她的病情很是复杂……”谢昭昭深吸口气,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云祁。 云祁皱眉说:“这么严重?非得你五哥在旁陪伴不可吗?” “可不是?”谢昭昭拧眉:“她不吃不喝,我五哥又脚底抹油了,真不知怎么办。” 云祁想了想说:“今日下午大理寺找到了陈书兰的贴身嬷嬷,陆汉秋现在应该已经问完话了,我派人叫他把那嬷嬷送去。” “且看对陈书兰有没有用。” “另外我会派玄明在京里京外寻一寻谢五。” “好。” 谢昭昭点头,“我也让手下的人去找了,那现在只能先这样了……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如果有任何事情,你让人通知我。” 谢昭昭回到府上的时候,大理寺的人也送了陈书兰身边的刘嬷嬷回来。 进到海棠居后,谢昭昭发现刘嬷嬷的脸色很不好,腿脚也似受了伤,若非是一旁青苔扶着,恐怕都站不稳。 “嬷嬷您这是——”谢昭昭暗忖,应当不是陆汉秋给用的刑吧。 “上元那晚和小姐分开后,被人潮冲散,受了踩踏之伤。”刘嬷嬷笑着说:“幸得有心人救了老奴,找看了这些时日,才能重新回到小姐身边来。” “老奴现在正要进屋去看望小姐情况,不想七小姐来了。” “嬷嬷辛苦了。”biqμgètν 谢昭昭感慨果然是忠仆,上前去扶住她,一边往房内走一边询问,“嬷嬷可知陈姑娘如今的情况?” “青苔大致与老奴说了。”刘嬷嬷点点头,“老奴且试试看,再说吧。” “好。” 谢昭昭颔首。 进到屋内时,陈书兰依然是那副样子。 连姿势都和谢昭昭离开的之前一模一样,分毫未变。 听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 刘嬷嬷一瞧见她,浑浊的眼中泪水泛出,顾不得脚上没怎么好的伤势扑到了床边上,连唤小姐。 可陈书兰只是略微抬头瞧了她一眼,然后便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接下来,无论刘嬷嬷说什么,她都不言不语,毫无反应。 青苔在一旁抹泪,“都大半个月了,奴婢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行,原以为嬷嬷来了能有用,没想到小姐还是这样……” 刘嬷嬷拉起被子给陈书兰盖在身上,“不怕,老奴一定能想到办法的,一定!” 她自小伺候陈书兰,对陈书兰的喜恶可谓十分清楚。 她就不信,不能唤回小姐的神魂! 这一晚上,刘嬷嬷卯足了劲儿和陈书兰说话,并提了陈书兰喜欢的饭菜口味,和冀北点心。 谢昭昭也顾不得是大半夜,命人找了京中冀北风味的食肆去做那些饭菜和点心。 但整整折腾了一夜,无论是刘嬷嬷说的话,还是那些饭菜,都没能引起陈书兰的反应。 她像是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天明时,刘嬷嬷和青苔已经给哭不出来也哀伤的说不出话来了。 “昭昭。” 谢嘉嘉听闻此处消息,到海棠居,“我帮你盯着,你去休息。” 谢昭昭一晚没睡,现在着实累的够呛,头脑都嗡嗡作响,闻言却摇了摇头:“姐姐还有小月牙要照看,我——” “哎呀那小丫头现在睡得好沉呢,况且就算醒来也有嬷嬷乳母一大堆人帮我顾着,不妨事的。”谢嘉嘉抓着谢昭昭的手,把她塞给香桂:“快带你家小姐去休息。” “再这么下去,陈姑娘没好她也要病倒了。” 香桂和香蓉也陪了谢昭昭整晚,自己累不说,更担心谢昭昭。 两人左右扶住谢昭昭,并不言语,只是眼神之中带着关怀和请求。 谢昭昭叹道:“也好,那就辛苦姐姐了。” 她朝陈书兰那院子瞧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回到望月楼随意洗漱后便把自己丢到床榻上去,谢昭昭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许是累过了,心里又惦记着事情,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神,还接连做梦。 而且梦境稀奇古怪。 一会儿梦到和陈书兰爬山,一会儿又梦到和谢昭昭逗孩子,一会儿还梦到陆景荣给她讲药理。 梦的最多的是云祁臭着一张脸问她: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有多喜欢,我和别人成亲你都不管的吗?你也学我来抢亲啊! 猛然间,谢昭昭翻身坐起,瞪着床帐半晌,缓缓舒了口气。 因为没睡好,她一个头两个大。 “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一会儿。” 香桂和香蓉都还在休息,这会儿是红霞守在房中,见谢昭昭醒来快步上前扶她,“小姐才睡了两个时辰多点,还是再睡会儿吧。” “睡不着了。” 谢昭昭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一边起身一边问,“海棠居那边怎么样?五公子人回来了吗?” “没呢。”红霞回:“五公子还没有消息,海棠居的情况……刚才有人来回报过,据说那位一直还是昨晚的姿势,变都没变一下。” “三小姐没办法了,便叫人先把她打昏,然后把陆先生给的药硬灌了一些进去。” 谢昭昭默默,“灌进去的多吗?” “不多。”红霞摇头,“灌到口中咽不下去,大部分吐出来了。” “……” 谢昭昭的头忽然好疼好疼。 这可怎么办? 静默片刻,谢昭昭深吸口气,洗了把脸坐在妆奁前,“叫人来给我理一理妆发,我过去一趟。” “是。” 红霞应下,赶紧叫来外院一个手巧的小丫头给谢昭昭把发丝理好了。 谢昭昭便带着红霞一路往海棠居去。 第255章 病急乱投医 谢嘉嘉身边的管事嬷嬷在海棠居守着,见谢昭昭便迎上前来:“陈小姐身边的嬷嬷和婢女刚才被小姐劝回去歇息了。” “小小姐有些哭闹,小姐便乘着用午膳的当口儿回去带她。” “嗯,辛苦姐姐了。” 谢昭昭朝那嬷嬷点头:“你也回三姐身边去照应着吧,让姐姐休息,这边我来看着。” “是。” 嬷嬷欠身后很快退走。 谢昭昭进到屋内。 春末夏初的中午,院子里还是热烘烘的很舒服,进到房内却有些凉。 陈书兰安静地平躺在床榻上,脸色瞧着似乎比昨晚还要苍白虚弱,唇瓣也干裂的起了皮,双手交叠在被子上似是睡的很沉。 红霞小声说:“是三小姐叫府医来把她扎昏过去的。” “嗯。”谢昭昭低声应罢,捏了捏陈书兰的脉搏后,深吸了口气眉心紧拧。 脉搏细沉的几乎捏不到。 她把陈书兰的双手塞进被子里去放好,退到了廊下:“五哥那边可有消息?” “目前还没有。”红霞迟疑道:“早上小姐去休息后,三小姐说五少爷会不会是直接离京去宾州了,或者是去寻其他少爷们。” 谢昭昭没吭声,心中思忖着可能性。 以谢长渊的性子,没准真能是跑路了。 只不过他不可能去找父母。 于氏每日碎碎念能叫他脑袋裂开。 大哥二哥在东境驻守,因为年龄稍长,大哥二哥的性子都十分严肃板正,谢长渊如果跑去找他们,大概率和找于氏差不多。 是要被管教的。 谢长渊那种大泥鳅怎么可能叫人管教他。 那便剩下四哥了。 四哥随性,和谢长渊年龄相差也不大,能聊得来,前不久还来了封家书。 谢昭昭转回望月楼内,“红霞,你帮我找一下半个月前四哥寄过来的家书。” “好!” 红霞帮着谢昭昭在书桌上和后面的格子柜里翻找,没一会儿将一封信递过去,“在这里。” 谢昭昭拆开来重新开了一遍,“平阳……是在圣京西南。” 半个月前收到信,四哥说在平阳有事要逗留一段时间。 平阳距离圣京并不远,骑马大概七八日路程。 红霞迟疑道:“小姐你觉得五公子会去找平阳找四公子吗?” 谢昭昭轻蹙着眉毛没说话,片刻后,她快速将那封信折起来收好,“去给我备马!” “小姐?” 红霞愣住,“您要去哪里?” “杨松谷。” 梁王之事牵连甚广,接连大半个月内,早朝气氛都十分凝重。 今日朝上又牵出梁王一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连当朝太师都差点拖下水。 一时间人人自危,退朝之后连往常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那种情况都没有。 大臣们一个两个的都是独自快步离开,深恐稍有差池和梁王案牵连在一起。 太子退朝之后叫住云祁,“陈姑娘的情况如何?” “陈姑娘在谢家。”云祁淡淡说:“父亲想知道陈姑娘的病情,属实不该来问我。” 太子哼笑,“难道谢七小姐不会告诉你么?别耍贫嘴,快说!” 云祁一笑,倒也没有卖关子,将谢昭昭告知的情况一一转述给太子。 太子听完神色凝重:“听起来很是严重。” “是。”云祁点头,“如今只谢五在旁,她能吃饭喝药,其余人完全拿她没办法……现在谢五也不知跑什么地方去了。” 话到此处云祁也皱起眉头,“儿子让玄明带玄甲军随时注意,也让陆汉秋留心,但这都一晚上过去了,两处竟然都没谢五消息。”ъitv “你往常就和他混在一起,他若想跑路哪能不知道该怎么防你?”太子轻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份上,陈书兰好好一个人,弄到现在半痴半傻。” 中山王那里也一直没话。 朝中如今也吊着。 太子知道宣武皇帝这是还在考虑,如何处置这件事情,是要继续扩大,还是到此为止。 也是在和中山王对峙,相互试探和观望。 “且先找吧。”顿了顿后,太子淡淡道:“从内库之中拿一些上等的药材补品,送到陈书兰那儿去,再请太医院医正等人前去给陈书兰瞧瞧。” “对了,你身边原先不是有个医鬼苗先生——” 云祁说:“苗先生有事,早先就出京了,如今可请陆先生过去走动,不过儿子早上在宫门前见过陆先生,按他的意思,陈姑娘的病情非药石能治。” 太子又叹了口气,“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 云祁出宫的时候吩咐玄明传话给陆汉秋去照着太子口谕办事。 陆汉秋收到口谕的时候,人正在大理寺监牢里面审犯人审的热火朝天。 闻言,陆汉秋挑了挑眉,“做什么叫我去?殿下自己怎么不去?” “听说谢七小姐出京了。” 玄明点到即止,“所以殿下没空到谢家去,再者,陆先生了解陈姑娘的病症,您又是陆先生的兄长,所以请您跑一趟。” “哦。” 陆汉秋随手把扇子丢到桌上,“那行吧,东西准备好了吗?” “好了,只等陆大人前去。” 玄明随着陆汉秋从阴暗潮湿的地牢踏着石阶往上走,一面说,“殿下知道大人主意多,所以也是想叫大人瞧瞧陈姑娘现在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想。” “唔,这样啊。”陆汉秋懒懒道:“殿下惯会使唤人了,本官乃是大理寺卿,审讯问案还算在行,给人治病殿下竟然也叫我想办法。” “属实是病急乱投医。” 出了地牢,玄明笑着送陆汉秋上了马车。 望着远去的马车,玄明心道:你要是没两把刷子,殿下就是病急也不会乱投你这医啊。 想他先前也觉得陆汉秋就一个花丛浪子,脂粉将军。 能得宣武皇帝喜欢,还能叫云祁也和他交往,怕不是个嘴上抹了蜜的佞臣。 但交往的时间久了之后他才了解到,陆汉秋风流不代表他没能力。 他能在如今这个年岁混到大理寺卿,是为大秦刑狱最高长官,他的手段和城府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 第256章 今日的好心情没了 陆汉秋到谢家是奉了太子口谕,门前下车之后,便带着补品和太医到海棠居去了。 陈书兰还没醒。 太医诊脉之后说法和陆景荣差不多。 陆汉秋站在窗口,隔着半开的窗户瞧着里头睡的很沉的陈书兰,简单询问了刘嬷嬷和青苔几句,然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太医从里面退出来的时候,陆汉秋也恢复了平静,“走吧。” 太医随在陆汉秋身边,沿路出府有一搭没一搭和陆汉秋说着话。 走到回廊转角时,忽听一串孩子哇哇叫喊以及女子的笑声传了过来。ъitv 陆汉秋回头去看。 不远处,谢嘉嘉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逗,阳光照在脸上,那笑容十分明媚。 太医嘀咕道:“听说苏大人这大半个月来萎靡不振,她倒是还能笑得出来,真不明白苏大人那么好的男子,她怎么就这么狠心非要和离。” 陆汉秋淡笑道:“本官也好奇……既然要和离,当初干嘛要成亲?” “呃,这……” 太医讪讪,这谁能知道。 不过陆汉秋一开口,太医忽然想起这是谢府,在谢府议论谢公嫡女和离成亲属实是不该,当即便闭上嘴垂下头。 陆汉秋却是站在那里也不走了,眯着眼,饶有兴致地多看了谢嘉嘉两眼。 “小姐——” 谢嘉嘉身边婢女瞧见陌生男子,低声提醒。 谢嘉嘉抬眸扫了一眼,脸上笑容逐渐消失,面无表情抱着孩子左转绕道,消失陆汉秋和太医眼前。 太医等了半晌不见陆汉秋有走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陆大人,时辰不早了。” “嗯,不错。”陆汉秋点点头,“赶紧回吧。” 谢嘉嘉转到海棠居时还沉着脸,“不是说东宫送药品和补品,他怎么也来了?” “不知。”婢女低声回话:“说是和太医一起来的。” 谢嘉嘉皱着眉拨弄小月牙的脸蛋,冷哼了一声说:“今天的好心情没了。” 周王府 自年前楚南轩事件之后,周王和宁妃被梁王针对,到年后又是上元案,整个周王府内弥漫着一股低气压,也安静的异常。 如今春暖花开,这种低气压依然没有消散。 “母妃的身子可有好一些?” 寝居里,周王将上好的茶水浇在一株金玉兰上,捏起帕子细细地清洗那兰花叶子,一边淡声询问站在几步远处的中年男子。 “回殿下,宁妃娘娘近日来修养的不错,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那就好。” 周王淡淡说道:“母妃最近这段日子受苦了,这苦本王不会让她白受。” “殿下的意思是……”中年男子心里咯噔一下,迟疑地问道:“要动手了吗?” “那不然呢?” 周王轻笑:“快一个月的时间,该打点的都已经打点好了,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先前的打点都白费?” 修长秀雅的手指掐住一片金玉兰的叶子。 伴着一声极其细小的咔嚓声,叶子被周王摘在手上。 他手指用力,捏着叶汁将指尖染上鲜红,那清冷淡漠的视线也逐渐边的冰冷阴沉,“既断本王臂膀,本王若不回以颜色,岂非显得本王太软弱可欺!” “不错。” 中年男子咬牙,“那清净峰后山谷之中的冥楼,这些年殿下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如今被一下子清剿,多年辛苦付诸东流——” 再加上,这一次梁王落马牵连的人太多。 周王安插在朝中的有些人也被拉下水。 可算是叫周王府元气大伤,这一两年内都别想有什么大的动作。 若他是殿下恐怕当场便要暴走——好在殿下能沉得住气,一直蛰伏忍耐,逐步打点到今日,总算要动手。 中年男子说:“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谢昭昭出京了,定西王大概率也要追过去,太子殿下今晚会去天牢之后见梁王。” “如此很好。” 周王垂眸,“就让云祁找他心爱的姑娘吧,到时回京,看他如何招架……一个永远耽与儿女情长的皇长孙,又值不值得百官效忠,会不会让父皇失望。”biqμgètν 京南官道上,谢昭昭快马奔行,身后跟着红霞和一队蓝衣劲装佩剑的武婢。 她不是要去平阳郡,而是要往杨松谷去。 谢长渊那个人聪明的过了头,知道自己跑路之后必定有人寻他,就绝对不可能跑到大家都能想的到的地方。 他反倒会选个最不可能的地方蜗居着,等事情过去再冒出来。 杨松谷在京郊八十里外,谷中有个山庄,是当初开平王送给于氏的嫁妆。 于氏偶尔和谢威闹了脾气,便躲到那里等着谢威去哄。 这两年于氏已经很少和谢威吵闹。 那山庄风景极好,于氏让专人一直打点,每年都要过去住几日散心。 现在谢昭昭有八成把握,谢长渊必定在那里。 谢昭昭一路快马不停,只盼着早点赶到,寻着谢长渊把他弄回京城,先保着陈书兰的小命再说。 biqμgètν 定西王府 云祁在寒月轩内换好了衣裳,慢条斯理系袖扣,“林震跟上去了吗?” “早跟上去了。” 林野低声回道:“小姐一出城,林震便带人暗中跟着了。” 上次谢昭昭清剿清净峰那件事情之后,云祁便让林震带人守着谢府,就怕谢昭昭又突然来这么一下。 果不其然,这才几天过去,又自己带着人出京了。 虽说谢昭昭武功极好,身边还跟着武婢,但上元时候那桩惨案,一次死了那么多人着实叫云祁心有余悸,半点不敢大意。 “不过属下觉得,那个培养死士的窝点都被剿了,暗处那人应该也没太多人手派出去攻击谢小姐吧?” “以防万一。” 云祁淡淡留下一句,起身往外,“听说今夜父亲要去天牢见三皇叔,我总觉得天牢不会太安生,还是跟过去看一看吧。” 那背后之人心计极为深沉。 这一次他可算是把那人的势力给剪了大半,那人蛰伏这么久,只怕在酝酿什么大的反击。 这种情况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云祁丝毫不敢大意。 哪知刚出了寒月轩没走几步,有个王府侍卫快步奔到近前来禀报:“殿下不好了,谢小姐在去往杨松谷的路上遇到了埋伏!” 第257章 皇家兄弟 云祁瞬间面色微变,“何处来的消息?” “林护卫手下的人冒死前来禀报的,他浑身是血,只说了这一句人就昏死过去,现在已经请大夫过去医治了!” “人在何处?带我去!” “是。” 那王府侍卫起身之后快步而走,等云祁看到那个所谓林震身边护卫时,他皱了皱眉:“有些眼生,不像是林震常带的那几人。” 林野上前看过,沉声说:“这个人是林震最近才提拔上来的,在咱们王府也当差好几年了,最近十分得林震信任。” “哦。” 云祁垂眸片刻,忽然笑了,“看来他很希望我离京,既如此,我怎么能不如他的愿?” 半盏茶后,身着玄黑宽袖软甲战袍,配着长剑的尊贵男子带着一队玄甲军精锐从定西王府奔了出去。 一连串的马蹄声如雷一般轰隆作响,很快出了西城门。 城门一侧阴暗处,有人瞧着那人离开,身形一闪,隐入了夜色之中。 夜色浓郁,太子离宫之后没有回东宫,而是吩咐人驾车前往天牢。 到了天牢之前,太子贴身护卫厌离扶着太子下了马车,陪伴他一起步入牢房之中。 一路走来,空气之中都是腐败馊臭的气息。 阴暗且潮湿。 典狱长举着火把,带着几个人随在太子和厌离身后。 梁王如今在关押重犯的铁牢,在地底三层,牢门便有三重锁,典狱长和其他两个副手没人一把钥匙才能将锁打开。 一行人走了约莫一刻钟,下台阶到了地底的铁牢前,典狱长上前躬身说:“殿下退后,小人开门。” 太子“嗯”了一声,站在铁门不远处,明黄色绣龙衮服上的金线随着火把火光跳跃,熠熠生辉,在这暗牢之中也十分夺目。 而他身边的厌离则双手环胸抱剑,一身青黑色的衣服,似隐于黑暗之中,呼吸极轻,毫无存在感。 随着咔嚓咔嚓数声,铁牢的门打开,典狱长行礼:“太子殿下请。” “你们出去吧。”太子吩咐道:“到外面等候,不要靠近此处。” “是。” 典狱长和其他人很快都退了出去,厌离也退到铁牢之外,只剩下太子一人。 太子撩袍,踩着水洼进到了铁牢之中。 这牢房四方四正,极小。 只有墙壁上挂着两盏壁灯,灯芯燃烧散出刺鼻的灯油味道。 一个衣衫破烂脏污,头发都结块的男人坐在正中间。 听得有人进来,他抬起头茫然张望片刻,视线最终定格在太子身上,“大、大哥?” 梁王的声音嘶哑,似是不相信能在这里看到太子。 盯了半晌,直到太子叹了一声,梁王才猛然站起身来朝着太子扑过去,“大哥,你帮我向父皇求情啊大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在幽云十六州作威作福了!” 可是手脚上的锁链叫梁王无法靠近太子。 刷啦啦的声音响起来,他冲到一半的时候扑跪在地,复又抬起头来,满目哀求:“大哥我求你,救救我,看在我也曾经为了大秦开疆扩土的份上——” “我守卫幽云十六州,这些年抵抗外敌进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哥!” 接近一个月的关押,叫梁王瘦了许多许多,再不复当初那最强藩王的威霸之势。 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只用短短时间就磨掉了他所有的嚣张跋扈,叫他再也没了自负。 “父皇并非不近人情。”太子又叹了一声,“只是上元节的事情实在太过残暴,陈家家仆连同护卫三百余口几乎没有活口。” “而且那些杀手在街上追杀陈书兰的时候肆意砍杀百姓,诛杀朝廷命官——” “因为这场追杀,引起百姓骚乱发生踩踏,前前后后死伤一千多人,如今证据全部指在你身上。” “不是我!”biqμgètν 梁王大喊道:“不是我做的,我的确对陈志缘十分憎恨,但我还没来得及对他下手,是旁人,大哥你相信我,是旁人啊!” “是哪个旁人?” “是、是——”梁王咬牙半晌,脱口道:“是云廷易,一定是老十二干的,你不要看他表面病弱无害,可背地里心肠歹毒无比!” “我这些年做的许多事情都是他教给我的,包括在幽云十六州许多事情他都有插手!” “十二弟?” 太子垂眸,掩住眸底无数阴沉,“你若有证据,孤倒是可以帮你向父皇呈情,可你若是没有证据,孤便是告诉父皇,也是枉然。” “父皇只会觉得你事到临头胡乱攀咬,怕是会更加生气,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我当然有证据!”梁王冷冷道:“我和他相交不是一年两年,身边的人都是人证,幽云十六州的大帅府上还有信件,对了——” “我的梁王府暗阁之后也有密信,就在书房,这些都是证据!” “好。”太子颔首,“孤派人去找,如若证明一切都是十二弟嫁祸与你,那孤必不会袖手旁观。” “大哥——”梁王大喜道:“这些年来是三弟昏了头跟旁人与你对着干,若大哥真能保住弟弟性命,弟弟必定肝脑涂地,以后什么都听大哥的!” 他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太子与梁王自小一起长大,也有些兄弟情分。 只是后来梁王前往幽云十六州后联络少了,又因为身负赫赫战功,在周王的吹捧和引诱之下,养出了狼子野心,逐渐的兄弟之间感情也就淡了。biqμgètν 而这一个月,他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被恐惧、愤怒、后悔等等情绪折磨了一遍之后,如今这一声“大哥”叫的真心实意。 他隐约知道,这世上如果有人还愿意保他的命,除了大哥再无别人。 梁王额头都磕出了血,眸中带泪,“我若多听大哥教诲,也不会被旁人拉着进了阴沟,是我愚蠢,我愚蠢啊——” 太子心中酸楚,暗叹一声,上前去扶他:“你先起来,此时现在孤也没有把握,只能——” 就在此时,原本那眸中带泪,满含期盼地看着太子的梁王,忽然之间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反手用力捏住了太子手臂。 太子手臂生疼,拧眉道:“老三?” 梁王的身子隐隐颤抖,神色也逐渐癫狂起来,忽然以手为爪,直接捏向了太子脖子。 第258章 梁王之死 太子面色大变,反手抵抗。 他自幼随父征战沙场,是上马能战,下马能谋的文武全才。 只是立国之后入了朝,朝事繁琐,以至于不能常常活动筋骨,如今这反应就慢了半拍,只能勉强扣住梁王的手腕,被梁王捏住喉咙,按倒在地。 “三弟你——”太子艰难开口,一脚踢向梁王下盘。 梁王一脚踩向太子膝盖,手下用力。 瞬间太子便呼吸困难,脸色涨的青紫交错。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柄长剑飞刺而来,挑向梁王手腕。 梁王捏住太子喉咙那双手的经脉被挑断。 同时一脚飞来,将梁王踢飞,撞到了铁牢的墙壁,连着铁链哗啦啦一阵响动,梁王重重落到地上,伏在地上抽动不止。 “父亲!” 一条颀长的玄黑人影飞掠而过,将太子扶了起来,“父亲你没事吧?” “咳——还好。” 梁王方才锁喉杀意十足,太子如今脖颈之上已经留下手印,并且喉咙撕裂一般的疼痛,声音也嘶哑起来,“你怎么忽然来了?” “有事要禀报父亲,听说父亲来了天牢,所以前来寻你。”云祁镇定自若地扶太子站起身来。 此时停在梁王身边的太子护卫厌离冷声说道:“梁王殿下似乎发病了。” 太子回头看去,只见梁王身子蜷在一起,颤抖不止口吐白沫,且双眼不住翻白。 太子面色微变,“快叫太医来!”bigétν 外面的典狱长已经听到此处声响,进来一看情况,慌忙跑出去找人叫太医。 厌离三两下点向梁王身上穴道,可是梁王没有停止踌躇,情况反倒越发厉害。 等太子扶着云祁三步并做两步到梁王身边的时候,梁王双眼不断泛白,身子僵硬且怪异地抖了两下,停住了所有动作。 太子僵住:“他这是——” “死了。” 厌离手指按了按梁王动脉,抬眸说道:“断了气。” 太子踉跄的后退几步,无法相信刚才还好好说话,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般没了。 可是看着那诡异僵直的身体,他却又不得不信。 云祁眉心一拧,居高临下,声音极度冷静,“三皇叔死的蹊跷,父亲,我以为我们应该立即封锁消息,将最近这段时间接触过三皇叔的所有人一一盘查。”bigétν “好、好……” 太子重重点头,“他方才明明好好的,可是忽然癫狂,这发病发的也实在太蹊跷……咳咳,孤将此事交给你,你细细追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殿下,太子离开天牢了!” 周王府上,中年男子如同鬼魅一般掠进周王寝居。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周王却还没有休息。 闻言,周王云廷易那双狭长阴柔的眼眸骤然一眯:“离开了吗?” “不错,是和定西王一起离开的。”中年男子咬牙说道:“他明明出京了,怎么可能忽然跑去天牢……这人实在是太狡猾了!” “……” 周王深吸口气,沉着问道:“那天牢现如今情况怎样?” “太子殿下步伐踉跄,之后送回东宫便连夜请了陆景荣过去,应该是受了伤。”中年男子回道:“现在天牢在定西王的控制之中,增派了一整队玄甲军,里面是何情况暂时不知。” 周王盯着床边的夜明珠,神色逐渐阴沉起来,“云祁这小子……” “也不知梁王现在是否活着……”中年男子神色凝重道:“殿下快点拿个主意吧,现在怎么办!” 今夜本是借刀杀人。 梁王发病杀死太子,势必激怒宣武皇帝。 那梁王一死难逃。 他又是神智癫狂,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而云祁去追谢昭昭,满脑子的情情爱爱,必定引起朝臣不满以及宣武皇帝的怒火。 结果好好的计划现在成了这样。 万一被定西王查出什么来,后果不堪设想。 周王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因为只穿着中衣,如此宽松地挂在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瘦弱。 “这件事情我们做的异常隐秘,云祁未必能查到什么。”周王停住脚步,忽然说道:“如果他能拿出证据对付本王,恐怕本王早就不得安生了。” 中年男子微怔,“这倒是。” 如果有证据,不会任由他们现在这般自在。 “那……咱们现在如何是好?”中年男子迟疑,“难道什么都不做,等着看定西王和太子那边的动向么?” “当然不。” 周王忽然笑了,“我那三皇兄,现在大概率已经丢了性命,这样的时候,本王若不知借机做点什么,那岂非太蠢了些?” 一夜冷风呼啸,注定不得安宁。 云祁让玄明带一队玄甲军护送太子回了东宫。 车驾离开的时候,云祁若有所思地看了护卫在车驾之旁的厌离一眼,眸中波光涌动。 “殿下,怎么了?”林野见他不动,诧异询问。 “没事。” 云祁收回视线,“陆汉秋什么时候到?” “这里出事就派人去传召陆大人,应该马上就到了。” 林野这番话音刚落,前街转角出现一辆马车,马车一路快跑,车檐上挂着灯笼,灯笼上大理寺三个字随着夜风摇晃不停。 到了近前,陆汉秋下车慨叹:“下官就如同那拉磨的老驴,随叫随到连轴转。” “你知道就好。”云祁慢吞吞,“快点吧。” 陆汉秋瞬间大受打击:“殿下你使唤人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哄一哄?” 云祁丢给他一个“你没吃药”的冷眼。 “好吧。” 陆汉秋扯了扯唇,抬抬双手把抖袖子,“这就做事。” 他带仵作等人进了天牢查看。 云祁垂眸静思片刻,问道:“林震那边可传了消息过来吗?” “没有。” 林野摇头,“殿下也不必太担心……小姐武功高强,出城的时候带了自己人,而且一直是走官道。” “上元案才发生不过几日,京郊官兵巡守也十分严密,应该没有人敢去打小姐的注意才是。” “是么?”云祁冷冷道:“天牢重兵防守,几乎可算滴水不漏,不也发生了刚才那样的事情?” “可是,那是因为梁王忽然发病——”ъitv “他的病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巧这时候发作,难道还不够蹊跷。” 第259章 早知如此 林野怔了怔,低声说道:“是属下愚笨,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谨慎些。” 云祁叮嘱他三个字后吩咐,“你去找陆景荣,亲自为太子看伤,传我的话让玄明寸步不离守护东宫。” 林野这回不敢说什么“东宫守卫森严”,“宵小之辈不敢靠近”的话,应了声“是”离开了。 云祁也转身进了天牢,审问天牢内的典狱长一干人等。 谢昭昭在月上中天的时候安全抵达了杨松谷山庄。 走山道上山的时候,她和婢女把马蹄包裹了起来,以至于等到她在山庄门前下马,里面的人听到马嘶声,才知道有人来了。 守门的老伯略微有些发福,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看着谢昭昭,“七小姐怎么忽然过来了,也不先派人来传个话——” “于伯。”谢昭昭微笑点头,算是和老人打了招呼,下一瞬便给红袖打了个手势。 一十八名武婢立即占据位置,把山庄四周可以出入的地方全部给堵了。 那守门老伯惊异道:“小姐这是做什么?” “有点事和庄内人商量。” 谢昭昭语气平和,“于伯接着休息吧,只当做没看到我便是。” 话落,谢昭昭提着马鞭进了庄内。 于伯瞧她那飒沓流星的步伐背影,暗暗为庄内的人捏了把汗。 这可不是咱老汉不通报让您跑路,实在是七小姐太过聪明,连通报的机会都不给。 谢昭昭兄弟姐妹七人,只有谢长渊是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从来没分开过的,对他的喜好厌恶简直是知之甚深,因此进了山庄直奔目的地。 毫无意外地在假山外面堵到了企图再次跑路的谢长渊。 月上柳梢头,谢长渊一袭天青色宽袖交领锦袍,看着提马鞭立在前方的小妹,猛然间刹住脚步,而后缓缓双手叉腰,气喘道:“你怎么就能堵到我?你成精了啊。” “跟我回去。” 谢昭昭不与他废话,直言道:“现在就走。”biqμgètν “不回。” 谢长渊把叉腰的手环在胸前,吊儿郎当地背靠假山山石:“她是她,我是我,没有硬生生把人捆绑在一起的道理。” “她不吃不喝不睡。”谢昭昭说:“这样下去要丢了性命的——这是一条人命,上元案她死在外面也就罢了,那与我谢家毫无关系,可你把人救回去!” “人是你亲自救的,而且她醒了之后你还逗她,逗到现在她只认你了。” 谢长渊脸色微黑,“我哪知道她会这样?” 早知道绝不会多看她一眼,哪还会逗她。 “所以说到底是你自己太闲不是吗?”谢昭昭沉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在乎不相干人的死活,可你现在撒手不管,万一她死了,死在谢府,怎么和皇上与中山王交代?” “可她是中山王最疼爱的嫡孙女!” 撇开一切不说,只这一点就棘手到家了。 谢长渊僵了僵,无力地闭上眼睛,骂了一声“他妈的”。 “你先随我回去。”谢昭昭好言相劝,“朝廷对这件事情的决断很快会下来。” “以陈家现在的情况,我猜会有分量足够的人亲自到京城来处置这件事情,或者陛下也会派得力的人送陈书兰去冀北。” “总之现在的状况不会持续很久,你稍微配合一下,等她精神状态好一些,交代给陈家人,你也算是功成身退。” 谢长渊深吸口气,恹恹道:“好吧。” 他转身往庄外走,“回。” 谢昭昭暗暗松了口气。 原本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他不肯绑也要绑回去呢,没想到……不过谢昭昭转而一想,又笑自己竟还想动武。 谢长渊虽散漫,但却也不是胡闹的。 道理讲清楚,他怎么可能只顾着跑路不顾大局,不顾谢家牵连在内。 兄妹二人到了门前。 于伯早已经把谢长渊的马都牵了过来。 谢长渊瞥了一眼,“于伯就知道我一定得和小妹走?” “这个……”于伯笑眯眯地说:“七小姐武功高强,您也不是对手啊。” 谢昭昭那阵势就是来抓人的。 谢长渊不跟着走还能怎样! 谢长渊哼笑了一声,对翻身上马坐好的谢昭昭笑道:“都知道你是个母老虎,对自家兄长都能大打出手。” “嗯。” 谢昭昭点头,面不改色,“所以你快点走,免得我这个母老虎一着急真的把鞭子朝你身上招呼。” 谢长渊小小翻了个白眼。 谢昭昭没理他,一提马缰率先奔了出去。 谢长渊也随之跟上。 等一大队人出了杨松谷后,躲在暗处的林震又带人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的确出现了一波不怀好意的,不过都被他清理掉了,只希望小姐一切平安,他回到京城便也好给殿下交差。 不过有时林震也感慨,殿下实在对七小姐保护的太过周全了一些。 谢昭昭这样厉害的人,一般的刺客根本连她一根头发丝都碰不着啊。 …… 谢昭昭和谢长渊一路快马,四更天的时候赶到了定国公府外。 “小妹,城里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谢长渊下马的时候低声说道:“怎么感觉巡逻的禁军和玄甲军又多了一圈。”ъitv “不知……”谢昭昭想了想,“我出京的时候一切还好,先去海棠居瞧瞧再说。” “好吧。” 谢长渊点点头,随着谢昭昭进了府。 管事迎上来见礼,谢昭昭顺势询问府上情况。 听闻陆汉秋和太医下午来了一趟,谢昭昭“哦”了一声吩咐他退下休息。 谢长渊一路拧着眉没说话,想想等会儿要哄人他就抵触。 其实他哄姑娘很有一手,平素在花街画舫之上,那嘴上抹了蜜一样,哄人的话张口就来。 但陈书兰无疑是个麻烦。 哄这样的麻烦,如何不抵触。 瞧着距离海棠居越来越近,谢长渊深吸了口气,勉强做了点儿心理准备。 然而等他和谢昭昭进到海棠居的时候,却陡然间愣了一愣。 此时大半夜,距离天明还有一点时间。 整个定国公府上只有海棠居这里还亮着灯。 让谢长渊愣住的当然不是这个,而是廊下站着一个人,一身青衣宽袖劲装,手握宝剑抱胸而立。 那人正面相海棠居的门口。 夜色很沉,那人五官姿势,就从这里远远看去竟然和死去的陈清辞有六七分相似。 第260章 不听我的,马上消失 窗户半开着,露出陈书兰那张惨白小脸。 她正呆呆地顺着窗户瞧着那个劲装的背影。 谢长渊眯了眯眼。 “七小姐!”青苔快步上前来给谢昭昭行了个礼,“您回来了——” 继而又看到跟在谢昭昭身后的谢长渊,她如同看到大罗神仙降世一般,满眼含泪,“五公子,您也回来了,您、求您——” “先别激动。” 谢昭昭扶起她,指着那个站在门前的人说:“这怎么回事?” “他啊。”青苔吸了吸鼻子说道:“七小姐走后,大理寺的陆大人和太医来过一回,后来这人就来了,陆大人说、说让他就站在那里。” “他说可能对小姐……有帮助。” 此事关乎陈书兰的名节,青苔说的欲言又止。 但谢昭昭和谢长渊都对陈清辞和陈书兰的事情是了解的,因此心里也各自有了想法。 谢昭昭不得不感慨陆汉秋还是足够敏锐,她倒是忘了这茬了。 谢长渊却是立即转身便要走。 既然此处有办法,那他绝对没有再留的道理。 “五公子!” 青苔却看出他的意图,连忙扑过去跪在谢长渊面前,“您别走,求您了,小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她再这样下去身子会撑不住的,求您了!” 话没说完,她竟咚咚咚的叩起响头来。 三两下之后那额头就红了一大片。 谢长渊纵然不想牵扯陈书兰这个麻烦,但却也是个心软的人,这个样子实在难当做看不到转头就走。 “别这样。” 谢昭昭去把青苔扶起来,“五哥既然回来了,就不会不管,只不过陆大人送来的这人应该也有深意,或许可以试试——” “没有用的,都大半日过去了,小姐只是看着窗户发呆,嬷嬷说她不是看那个人,她——” 青苔这边话没说完,察觉身侧落下一截素色裙摆。 她话音戛然而止,侧脸看去,只见陈书兰不知何时出了房间,已经走到她身边来。 陈书兰继续走,停在了谢长渊面前。 她静静地看着他,双眸之中波澜不兴。 谢长渊被看的直皱眉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从来不知道,被女人看竟然是这么一件让人……不适的事情。 陈书兰忽然笑了,抬手捏住了他的衣袖,张了张嘴似要说话,又抿住唇瓣,只是对着他浅笑。 谢长渊眉心立时凝的更紧。 陈书兰收敛了笑,抬手去抚他眉心。 谢长渊立即后退半步躲开。 陈书兰的手抚了个空,怔怔地看着谢长渊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瞬间便哀怨伤怀,双眸之中的泪水似是不要钱一样哗啦啦流下来。 此时谢昭昭已经把青苔扶起来,瞧见谢长渊僵着身子脸色难看,陈书兰又是泪流满面,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低声提醒:“五哥,晚上太凉了,先叫她回去休息,吃东西喝药。” “……” 谢长渊压着心底的不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回去吧。” 陈书兰哭着摇头。 谢长渊深吸口气,温声说道:“我有事出去了一趟,现在忙完……就立即回来了,不是故意不出现的。” 陈书兰只是哭,两只手都抓上他的袖子。 谢长渊只得又说:“我最近应该都没有什么事情忙,不会再出门了,就在这里待着。” “前几日不是说与你去看迎春花?等你吃饱了休息好,白天就去看。” “如果你不喜欢看迎春花,我们也可以去看别的,府上花园很多品种。” “还有一些好玩的,你——”bigétν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陈书兰都只是不断流泪,可见他先前动不动点昏跑路,回来又哄她的行为她记得一清二楚。 他对于她而言一点诚信都没有。 谢长渊劝了一箩筐她都不为所动,耐心直接告罄,就要甩袖而走。 陈书兰抓他衣袖抓的紧,这一拉之下倒把人甩到了一边,要不是谢昭昭反应迅速扶住,差点摔倒在地。 “五哥。” 谢昭昭皱眉,“别这样。” 谢长渊闭目半晌,睁开眼睛便是陈书兰那无声哭泣的模样。 忍无可忍的谢长渊一把将人捞过来抱起,大步往房间走去,板着脸冷声说:“吃饭喝药休息——如果不听我的,我马上消失绝不会再出现!” 他把陈书兰放回床榻,沉声问道:“听懂了没有?” 他素来散漫潇洒,即便不笑的时候也瞧着是友善的。 如今满脸阴沉,眼中的不耐和冰冷也吓到了陈书兰。 陈书兰竟然有片刻功夫傻愣在那儿,睁大一双眼睛,珍珠一样的泪珠子哗啦啦从眼角滚落,才反应过来谢长渊说的是什么。 陈书兰的眼眸之中闪过浓浓的害怕和慌乱,用力点头。 “懂事就好。”谢长渊神色稍缓,低头看着她扯住自己衣袖的手:“松开。” 陈书兰犹豫不决。 “我就坐在旁边不走。”谢长渊说罢,顿了顿又补充,“说话算数。” 陈书兰这才把他的衣服放开,不过眼神一直流转在他身上,深怕自己一个看不住他又要跑似的。 谢长渊没理她,拖了只椅子来坐下,一回头,瞧见谢昭昭站在门口看着,他没好气地说道:“还愣着干嘛?叫人送吃的喝的,送汤药来啊!” “明白!” 谢昭昭微笑,立即让红袖去厨房传话。 屋内的谢长渊收回视线,瞥了陈书兰两眼后,背靠着椅子闭目养神。 陈书兰则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落在谢长渊身上,青苔进来给她裹了被子,心里喜悦的不得了。 这下小姐总算不会自己折磨自己了。 “小妹。” 海棠居门口响起谢嘉嘉的声音来。 谢昭昭回眸,瞧见谢嘉嘉披着披风正走进来。 “这么晚了,姐姐怎么还没睡?”谢昭昭蹙眉上前,给谢嘉嘉拢了拢披风。 “我也想一觉到天明,奈何那不省心的坏丫头忽然哭闹起来。” “啊?”谢昭昭担心道:“她怎么会半夜哭闹?不是一向一觉到天明的,是不是不舒服?”ъitv “没,或许是做了梦吧,拍了拍便睡着了。”谢嘉嘉伸着脖子朝里看,“老五回来了?” 第261章 躺平的人生 “嗯。” 谢昭昭点头说:“刚回来,现在进去了,我让人给陈姑娘做饭熬药,希望她的病情能稳定一些吧。” “哦。” 谢嘉嘉也点点头,“看来老五又妥协了,算是孽缘了吧,老五这小子风流这么多年,向来潇洒的很。” “也不知叫多少女子伤心难受过,如今来了一个能制住他的。” 谢昭昭斟酌道:“五哥是为了府上,毕竟陈书兰不能在谢府出事。” “我明白,不过是自己带来的麻烦自己解决嘛。”谢嘉嘉收回视线,瞧见那个站在廊下的人,“这是陆汉秋送来保护陈书兰安全的人?”ъitv “应该是。”谢昭昭也回头瞧了一眼,“不过大概率,这个人应该是用不着了。” 谢嘉嘉又“哦”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哼道:“帮不上忙就帮不上忙,莫名其妙送个人来装什么莫测高深。” “什么?”谢昭昭微怔,“姐姐是在说陆大人装莫测高深?” “没——”谢嘉嘉懒懒道:“我说他做什么,我累了,回去歇着了,老五在这里,我想他应该也不会再乱跑了,你也不要在这里磨蹭,早早回去睡吧。” “你这两日来来回回都没怎么休息,熬夜伤肝,而且还老的快,要小心啊。” 谢昭昭笑道:“多谢姐姐提醒,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谢嘉嘉又朝房间看了一眼,顺着半开的窗户瞧见谢长渊疲惫地靠在椅子后背上养神,陈书兰坐在床榻上“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转身离开的一瞬,谢嘉嘉忍不住摇头。 绝对是孽缘。 许多事情,要么是零次,要么是无数次。 从谢长渊开始妥协那一刻,他的底线就在不断后移,以后只会移的更厉害。 谢嘉嘉暗忖,或许能让老五收心的人出现了呢。 唉唉唉,这对cp梗不错。 马上写成话本子印出来赚钱,再排戏,安排! 至于什么中山王府什么朝廷势力的……前面太多高大个儿顶着,属实是不需要她做什么啦? 躺平的人生就是这么舒坦。 谢昭昭并没有立即离开海棠居。 她坐在外间等着厨房送药送饭菜。 谢长渊这回算是想通了,知晓陈书兰小命现在和谢府连在一起,也不拿乔跑路。 靠着椅背养了会儿神,等吃的喝的送到之后,谢长渊掀起眼帘,“快吃吧,吃完了睡觉。” “小姐。” 青苔小小声地唤了下,然后坐在床边喂陈书兰喝粥。 陈书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眼睛一直落在谢长渊身上。 谢长渊懒得理她,瞧她还算听话,又闭上眼靠着椅背养神去了。 清粥喝完,吃了两块软糯好消化的糕点,陈书兰又在青苔的服侍下把汤药喝完,乖乖地躺回了床榻上去。 不过躺下的时候换了方向,头顺着谢长渊那边睡了。 青苔给她盖好被子。 陈书兰盯着谢长渊瞧了好久好久,强撑了好久好久不愿睡,实在撑不住,才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匀称绵长起来。 而她呼吸均匀的那一瞬,谢长渊立即站起身要走。 “五公子——”青苔急忙叫住他,“您要走了,那小姐醒来看不到您——”biqμgètν 谢长渊冷冷道:“难道我要像个香包一样挂在她身上不成?我不需要吃饭喝水洗漱如厕休息?” 青苔白着脸不敢说话。 谢长渊到底也不是那种冰冷淡漠的性子,瞧她被自己吓到,额头上还有刚才磕头的红痕,皱眉片刻语调放软:“我回去休息,她起了你来唤我便是。” “……是,奴婢记住了。” 转身出去的时候,谢长渊瞧见廊下那个酷似陈清辞的人还在,淡淡瞥一眼收回视线。 “辛苦五哥。” 谢昭昭从房中走出,“快些去休息吧。” “这人别让走了。”谢长渊说:“没准儿他多站两日,也能成了她的心药,我倒是省事了。” “嗯,我明白。”谢昭昭点点头,打了个小哈欠。 谢长渊瞧她满脸疲惫,眉心微皱:“累了就去睡啊,待在这里磨蹭什么?难道怕我会跑了所以专门看着我?我是那种不顾全大局的人吗?” “你是不是且不好说,但先前你的确跑路过,我哪能不以防万一。” “你直接用绳子把我捆了拴在她床头算了。”谢长渊没好气地说了一声,一甩袖子负在身后,“睡觉睡觉,累死本公子了。” 谢昭昭看他这样,知道他这回不会跑路了,才算彻底松了口气,回到望月楼去。 进门的时候,天边灰蒙蒙的,马上就要天亮了。 谢昭昭累的够呛,只觉得头重脚轻,连洗漱都顾不上,只勉强拆了发髻就扑到床榻上,丢下一句吩咐:“没什么大事别吵我。” 她现在急需一场好眠。 时辰一点点过去,谢昭昭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之后沉沉睡去。 这一回,或许是因为陈书兰的事情暂时稳妥了,她没了太多顾虑,竟睡了好久好久。 起身的时候神清气爽自不必多说,不过外面天色却黑沉沉的。 谢昭昭瞧着漆黑的天光,挑眉询问:“天又黑了?” “是啊。” 给她挽发的香桂说道:“小姐睡了一整个白天呢,现在肯定饿了吧?奴婢让厨房送点饭菜过来……海棠居那边,陈姑娘中午醒来了,也吃了东西喝了药,一切都好。” “小姐就放心吧。” “那就好。”谢昭昭舒了口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把耳铛挂上,“外面如何?” “风平浪静的,和平时一样。”香桂回:“三小姐来看过小姐一次,不过看小姐睡的熟便走了。” 谢昭昭“哦”了一声,点点头。 用了晚膳之后,她去海棠居瞧了一眼。 那个酷似陈清辞的护卫一直就在廊下站着,姿势也一直是原本的样子。 谢长渊坐在窗边摇着扇子,盯着窗台那处的一株花百无聊赖,时不时拽掉一片花瓣。 陈书兰今日穿戴整齐。 不过因为身子虚弱,头发挽的简单,只别了几个小巧珠花,远远瞧去单薄柔弱。 她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静静地朝着窗口看。 也不知是看摘花的谢长渊,还是看外面的护卫。bigétν 谢昭昭没有进去,收回视线,转身寻姐姐去了。 第262章 周王重病 谢昭昭到谢嘉嘉那的时候,乳母抱着孩子,而谢嘉嘉在奋笔疾书。 她用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炭笔,不是常见的毛笔。 谢昭昭走过去,正好瞧见谢嘉嘉写下一句话——兰月如同被抛弃的小狗,眼泪汪汪地看着元淇。 谢昭昭挑眉,忍不住把前面的内容也扫了两眼。 “干嘛!” 谢嘉嘉一把挡住纸张,“没写完呢不许乱看。” 谢昭昭笑道:“三姐,你是不是拿五哥和陈姑娘的事情写本子了?” “你看出来了?” 谢嘉嘉笑眯眯地说:“这么现成的素材如果我不拿来用,那岂不是反应太迟钝了些么?” “那姐姐你那些话本子都是从生活里搜寻来的?” 谢昭昭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有一本好像是我和云祁,那还有一本《风流权臣俏佳人》,如今一琢磨,那男角色还挺像陆大人。” “就是不知女角色是仿着谁?” “没仿谁。”谢嘉嘉懒懒道:“他一个种马渣男,身边全是女人,随便拎一个就能写。” “渣男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这种马又是什么?” “种马就是用下半身思考处处留情,处处播种的男人。”谢嘉嘉一本正经道:“陆汉秋那种。” 谢长渊还算不上种马,毕竟他比陆汉秋收敛的多。 谢昭昭“哦”了一声表示了解了。biqμgètν 不得不说谢嘉嘉的新鲜词汇很多,什么种马、渣男的,形容起人来刻薄却也贴切。 “姐姐继续,我不看。”谢昭昭把月牙抱过来逗,“等你写完了第一个给我看便是。” “好啊。” 谢嘉嘉笑着低头继续,心中暗道:你这样的大忙人,哪里会有空闲看这些情情爱爱的小言。 说不准改明儿写个什么楚汉之争,玄武门之变,黄袍加身,九子夺嫡之类的谢昭昭应该会喜欢吧? 但这玩意对她来说属实太难。 这点思绪不过一闪而过,谢嘉嘉脑子里又冒出无数虐恋情深,破镜重圆,浪子回头的画面。 记录这些画面刻不容缓啊。 谢嘉嘉当即又奋笔疾书起来。在她这院落待了一阵子,谢昭昭一不小心把小月牙都给哄睡了。 又看谢嘉嘉写的兴奋,她没打扰三姐,把小月牙放回小婴儿床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小姐。” 红霞快步上前,低声禀道:“周王出事了。” “谁?” 谢昭昭蹙眉:“周王?” “是。”红霞点头,“方才刚传出消息,说周王忽然重病昏迷,现在太医院派了几名太医过去。” 谢昭昭眉心紧皱。 安静地思忖片刻,谢昭昭吩咐:“我出去一趟。”bigétν “小姐可是要去妙善堂那边?”红霞说道:“雷兴说殿下进宫了,似乎是天牢内出了什么要事——现在天牢那边被围的如铁桶一样。” “他什么时候进的宫?” “两个时辰前。”红霞回道:“现在陆大人还在天牢那边,对了——” “太子殿下今日没有早朝,听说是昨夜偶感风寒身子不适。” “是么。” 谢昭昭柳眉轻蹙,一点一点梳理着红霞告诉她的所有消息。 周王的身子的确有些虚弱,但属实不该这么突然就“重病昏迷”,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太子为国为民,日理万机,一点点小风寒还能叫他不上早朝? 还有天牢—— 如今天牢那个地方,最要紧的重犯应该是梁王和被牵连的朝廷官员。 出了事要把天牢围成铁桶,陆汉秋过去协助,云祁入宫不出…… 这桩桩件件都透露出一个讯息——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现在消息被封锁没有放出来。 是什么? 谢昭昭沉吟片刻,又说:“我出去一趟。” 红霞问:“那属下吩咐人备车。” “不必了。”谢昭昭摇头:“我自己出去。” 红霞一怔。 她原以为谢昭昭是要去妙善堂等候云祁。 这种事情以前经常发生。 但看谢昭昭这个意思,却是打算悄然去什么地方? 谢昭昭一路回到了望月楼内。 当红霞看谢昭昭换上夜行服,把自己用黑色包裹的只剩一双眼睛的时候,忍不住说道:“属下跟着小姐护卫——” “不用,你们在府上该如何便如何,我去去就来。”谢昭昭安抚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红霞听她语气虽温和,但看态度坚决,只好说:“那小姐一定小心。” “嗯。” 谢昭昭带好了暗器等杂物,身形一闪,隐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了。 …… 周王府上,虽主子重病昏迷,但下人们和王府巡逻守卫却依然有条不紊,可见平素管束之严格。 谢昭昭躲在假山缝隙之中的阴暗角落。 这个位置极好,外面的人来了去,去了来,即便朝这边看过来也不会发现她,而她却可以把外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远处便是周王的居所玉照阁,隐约可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想来周王病情的确不轻。 咔嚓咔嚓。 沉重而有节奏的铠甲碰撞声响起,有一队巡逻的府兵过来。 谢昭昭屏住呼吸,收敛目光,以免府兵之中有高手发现自己。 等到那声音渐渐远去,谢昭昭从假山之中出来,快速窜上回廊顶部,几个起落到了玉照阁房顶之上。 她屏息提气,几乎落地无声。 隐于暗处细细地观察片刻,谢昭昭找准机会倒挂梁上,凝聚内力窥听屋内情况。 有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起起落落,也有很轻的杯盘碰撞声音。bigétν 太医的声音响起来:“情况暂时是控制住了,不过还需好好调养才是。” “是,有劳大人了,大人请。” 片刻后,吱呀一声开门响,有个中年管事模样的男子送太医出来。 太医沿路交代注意事项,管事也点头应下,沿路感谢。 如今春末夏初,晚上还稍微有点凉。 玉照阁寝居内的窗户大部分都关上了,只有两扇半开着。 侍候的婢女挨个关上,安静地立在珠帘外面守候,以备主子随时召唤。 忽的,一个婢女轻哼了一声。 另外一人刚要问她怎么了,竟也瞬间定在当场。 一个漆黑人影从桌底滚出的一瞬,隔空气劲打向床榻上睡着的周王。 谢昭昭缓缓起身,走到周王榻前停住。 第263章 帝王多疑 就在方才太医出门时,脚步声和呼吸都错落复杂,玉照阁大部分侍卫也留意太医的时候,谢昭昭顺着半开的窗进了内室。 如今这屋中三人都被点住。 周王的确多智近妖,不过他也有个缺点,那便是身体太过病弱,无法习武。 他是宣武皇帝所有孩子之中,唯一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前世却差点成为最大赢家。 谢昭昭垂眸瞧了两眼,弯身捏上周王脉搏,这一探之下,谢昭昭眼眸骤然眯起。 中毒了! 她医术有限,探不出是什么毒,但可以确定是中毒,且毒性十分猛烈刁钻,像是非取周王性命不可。 根据现在的脉象,毒已经被抑制。ъitv 周王现在在京城之中简直单薄的毫无存在感。 这京城之中有什么人会用这种手段对付现在的周王? 是梁王还是谁么? 可梁王身陷天牢,王府都被抄没,所有连同他有关系的人,几乎全部下狱落网,还会有什么漏网之鱼冒险来对付周王? 谢昭昭心中思绪无限,瞧着周王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他在人前温和无奈,但谢昭昭这段时间却想的清楚明白,前世江山更迭,谢家落得那般惨淡下场,虽是梁王动手杀戮谢家,但周王在背后绝对是关键的推手。 他和楚南轩背后勾结,利用楚南轩的身份笼络前朝遗臣。 又哄着梁王那个五大三粗的先上位,然后让梁王为他排除异己搞得局面大乱。 他自己再出来做好人收拾烂摊子。 此人城府之深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如今他就在自己面前,且虚弱的毫无还击之力。 这一瞬间,谢昭昭生出杀意。 这便要了他的命,以后必定省去许多麻烦。 然而也就是这一瞬,外面忽然响起一串脚步声来。 脚步声极轻,呼吸吐纳也几乎轻的不可闻。 要不是谢昭昭一直凝聚内力窥听周围不敢懈怠,恐怕要错过了这声音。 是高手! 谢昭昭立即收敛所有气息躲入屏风之后的帐曼之间,再以隔空气劲打那两个婢女穴道。 待那两个婢女刚回神,门板上也传来轻叩。 其中一个略高的过去将门打开,“裴先生来了。” “嗯。”门外进来一个一身青衣的瘦高男子,“太医走了?” “是。” 婢女低声回话:“说殿下的情况已经稳定,又交代了如何调养,李总管亲自送太医出去了。” “知道了。”裴先生挥手:“你们二人退下吧。” 两个婢女福身退走之后,裴先生走到周王床榻边上坐下,拿出一只白瓷小罐,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喂周王服下,之后凝眉看了周王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他走后,那两个婢女又回来伺候在旁。 谢昭昭一直屏息静气。 在那裴先生离去瞬间再不敢耽搁,离开了玉照阁。 只是今晚一切属实诡异,毫无所获谢昭昭心有不甘,沉吟一会儿后,谢昭昭抓了一个婢女问明裴先生居所,而后将那婢女敲昏,寻了过去。 裴先生住的院子十分朴素。 此时他前去寻那李管事,院内院外并无人守卫。biqμgètν 越是这般,谢昭昭反倒越发小心谨慎。 只一进院子,踏上一块青石地砖,她猛然定住脚步,看向院中石桌石凳分布,心中也立即如明镜一般清晰。 莫怪无人守卫,原来在院中设了机关。 而她一脚踏上去时,已经触动机关,一旦抬脚再往前迈步,机关发动——且不说这机关会发射出什么暗器毒物来,恐怕也会立即招来守卫。 还好。 谢昭昭随自己那老鬼师父学了不少东西,普通的奇门阵法也不能奈何她。 细细观察了下院内物件摆设,谢昭昭捡了块石子丢过去,将稍微移位的石凳敲的移回原处。 与此同时她足尖轻点飞掠而过,稳稳落到屋前廊下。 进屋之后,她便更加小心谨慎,又躲过几个大小机关后,谢昭昭在床上找到了一个暗格。 暗格之中放了好多瓶瓶罐罐,其中一只罐子里的药,从气味分辨,竟就是造成周王如今脉搏的罪魁祸首。 再结合周王那个最信任的裴先生方才给周王喂药,以及那过度平静的神色—— 他是周王最忠心的下属竟然不担心周王病情? 谢昭昭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中毒怕不是周王自导自演! 谢昭昭扯了扯唇,将那毒药取出一粒收在怀中,又拿出随身带的一些毒粉,在那裴先生的床榻、衣柜等处全部洒了一遍,快速离开了周王府。 宫中御书房,此时气氛十分凝重。biqμgètν 宣武皇帝端坐龙椅之上,听着太医禀报周王病情,而平素在他面前十分得脸,一来便赐座的云祁现在却站在一侧,眉心轻轻拧着。 “周王中的毒已经控制了?”宣武皇帝问罢,略略松了口气,“那就好……还要多久能醒?” “周王身子弱,这毒又实在是霸道,虽然发现的及时,但也要日才能彻底醒来。” 宣武皇帝那一口气又绷了起来,交代道:“好好照看周王身子,药材之类都不必省着,需要只管到宫中来取。” 太医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云祁抿唇良久,辩驳道:“不是我。” 此话一出,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冷沉。 宣武皇帝浑浊的眼眸之间平静无波,淡淡道:“证据虽是指向你,但朕并没说是你,你无需着急。” “是。”云祁面色镇定,但心中却已然知道,宣武皇帝就是在怀疑他。 午后,周王忽然昏厥。 王府管事请太医前去看过之后,说是中毒,影影绰绰间凶手指向云祁,且有人密报天牢之中梁王之事亦与云祁有关。 证据确凿。 身为厉兵秣马的大秦开国之君,宣武皇帝当然知道,证据有时候是可以造出来的,越是人证物证俱全,越是值得怀疑。 可这些事情实在发生的太过蹊跷而且堆在了一起。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宣武皇帝睿智,却也多疑。 他到底还是怀疑到了云祁身上,觉得云祁想一次性将周王和梁王压到死。 至于这些指向云祁的证据,不过是云祁自导自演,想叫他彻底厌恶周王和梁王而已。 甚至先前京中种种事情,多少他也产生了疑虑。 此时话说到这个份上,祖孙二人各自心知肚明,却又各自在表面上粉饰太平。 宣武皇帝淡淡说:“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多关心一下你父亲的身体。” “是。” 云祁拱手行礼,躬身后退。 他一走,宣武皇帝面上平静尽数消失,眸中浮现几缕哀伤,“梁王他——去时是什么样子?” 第264章 失落 “回陛下。”李公公低声说道:“发了病,浑身抽搐的不成样子,口中吐着白沫,眼睛……” 瞧着宣武皇帝越来越沉痛的神色,李公公立时住了口,“陛下节哀!” 宣武皇帝闭上眼,花白的胡须轻轻抖动。 “梁王自幼身染疾病,早年间太医就说过,他或许活不过四十,可谁能想到他十几岁之后就很少发病,也比朕其他的儿子都要勇猛。” “朕都忘了那四十之言,他却就这么没了。” 纵然梁王再怎么不成体统,跋扈嚣张,那也是他亲生的儿子。 如今骤然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难过? 李公公轻轻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安抚,只能安静陪伴。 良久良久后,宣武皇帝忽然问道:“你觉得梁王和周王之事,和云祁真的毫无关系么?”ъitv “这……” 一旁的李公公低声说道:“老奴说不好。” “你是不敢说吧?” 宣武皇帝往后靠在龙椅之上,“说吧,恕你无罪。” 李公公犹豫片刻,斟酌着用词道:“老奴觉得,如果这两日指向殿下的证据,都是殿下自导自演,那未免有点太自作聪明了些。” “殿下以前的确冒失,但这一年来却稳重内敛不少,实在不像是会耍出这种低劣手段的人。” 话到此处,他停顿片刻,似在等宣武皇帝表态。 宣武皇帝道:“接着说。” “是。”李公公上前给宣武皇帝捶背,“殿下这一年来认真好学,大家都看在眼里,陛下也看在眼中,或许是暗处有什么人瞧着殿下和太子殿下父子不顺眼,所以设了局呢?” “太子殿下前面还曾遭过刺客呢,东宫多年不见子嗣,老奴听说是因为有人在花草上动了手脚,叫那些嫔妃都不能受孕。” “而且先前上元案发生的时候,民间也有传言说是定西王殿下所为。” “这么多的事情,总不至于都是殿下自己做出来给所有人看的吧?殿下图什么呢?图把自己名声搞臭,还是图让陛下不喜欢他?” 宣武皇帝沉默良久,“你会说话。”“陛下谬赞了。”李公公赶忙说:“小人哪里会说话?不过说的都是实话罢了,京城如今瞧着平静,实际上波谲云诡,这些也是陛下经常和老奴说的。” “况且,如果殿下真的想谋算梁王殿下性命,用点手段叫梁王殿下在牢中悄无声息的便去了,也不是不行,非要闹到太子去的时候,让梁王殿下伤到太子——” “实在是……让人费解。” 宣武皇帝不搭话,李公公也不再开口。 片刻后,宣武皇帝忽然说道:“云祁给了你什么好处吗?” “前些时日送了小人千两银子。”李公公不慌不忙道:“定西王殿下说,请老奴偶尔帮谢七小姐说说好话,叫陛下能多喜欢七小姐一点。” “你倒是老实!” “老奴不敢瞒着陛下。” 宣武皇帝冷哼一声,“朕素来欣赏有能耐,会办事的人,偶尔有点行为瑕疵,朕也懒得一一计较,便如那陆汉秋。” “名声差到每日都有御史台官员参他,但他办案却毫不马虎,那点好色之事,朕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梁王跋扈嚣张不是一日两日,但他能挡住幽云十六州外的蛮族铁骑,朕不能无视他的功劳。” “是,陛下圣明。” “你别打岔。”宣武皇帝拿起桌上朱笔,淡淡说道:“太子终究是太敦厚了些,有时不如云祁杀伐果决,云祁这孩子像朕,却也不太像。” 李公公静静听着,不言不语。 宣武皇帝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良久之后长长叹了口气。 或许正如李公公所言,一切是暗中有人做局。 可云祁这一年多来,也把原本平衡状态下的局面搅的风起云涌。 这样的搅弄风云,把梁王和周王摆在了砧板上,让人不得不对这两人憎恨的举起屠刀。 云祁没有直接杀了他们,却已然和杀了他们没有区别了。 作皇帝,心狠手辣没有问题。biqμgètν 可若举起屠刀对准自己血脉相连的叔叔还是这般毫不留情,那便让人心惊了。 宣武皇帝也是凡人。 他是皇帝,也是父亲。 没有一个父亲愿意砍杀自己的子嗣,他也不愿。 太子也不会对血脉亲人举起屠刀。 如此一比,宣武皇帝忽然更愿意云祁能再像太子一点,偶尔敦厚。 云祁离开御书房到宫门口时,林震迎面上来:“殿下——” “回府吧。” 云祁声音冰冷,撩袍上了马车。 林震也不好多说什么,带人驾着马车一路回到定西王府去。 进到寒月轩内,云祁忽然视线敏锐地朝着里间看去。 “殿下?”林震诧异。 “你退下吧。”云祁反手关门,把林震和林野两人关在外面。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退到了远一些的地方。 黑漆漆的里间,有个人影走出来,“你发现我了。” “嗯。” 云祁没有点灯,踏着黑暗走到那人影跟前,“昭昭。” “你怎么发现我的?”谢昭昭诧异,柔柔说道:“我都收着呼吸了啊,照理说没人发觉的了。” “闻到你味道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嗅觉十分敏锐,只要你在我十步之内,我都闻得到。” “啊?” 谢昭昭愣住,“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你以前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云祁淡笑一声,贴近谢昭昭几分,轻轻吸了口气,口中低唤:“昭昭,昭昭。” “你——”谢昭昭微微一怔,“你怎么了?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而且并不是他以前常出现的情绪。 他现在似乎很失落,哀伤。 这样的情绪在没有点灯的黑夜之中更加的明显。 “我没事。”云祁声音很低,“就是有些累。” “你在骗我,阿祁。你累的时候才不会这样,你是不想和我说?心情不好的事情与我有关吗?” “不是。” 云祁摇头,踌躇片刻,才又开口道:“皇爷爷怀疑我。” 谢昭昭愣了一下,琢磨片刻明白过来,“是说周王的事情吗?” “不止。”云祁扯了扯唇角,笑容带点自嘲,“你可知道,梁王在我父亲前去天牢问话的时候,忽然病情发作攻击父亲,之后死了。” 第265章 先守护再对抗 “什么?” 谢昭昭微惊,“怪不得天牢如今——你的意思是,陛下不止怀疑周王的事情是你所为,还怀疑梁王发病惨死也是你吗?” “谁叫我去的那般巧呢?”云祁垂眸,唇角微勾淡笑起来,眼中却毫无温度:“我辩解了,他说叫我不要想太多,但我知道他就是在怀疑我。” “或许他还觉得我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叔叔都狠下杀手,甚至是东宫十二年没有子嗣,估摸着都能怀疑到我身上来吧。” “呵呵。”云祁讽笑出声,“这便是皇家,寻常人家最简单的信任,在皇家人这里却极难。” 那可是他一心尊重敬仰的皇爷爷。 原以为能有点天伦之乐,却还是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阿祁……” 谢昭昭低唤一声,手捏上云祁手腕,手指往下,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把自己的温度也传递给他,“旁人的想法是我们不能掌控的。” “我们只能决定自己做什么,想什么,无法控制别人。” “我也从没想过控制别人,我只是……”云祁半垂着眼眸,幽幽说道:“有一点点难过而已。” “我知道的。” 谢昭昭手指捏在他的掌心,瞧着云祁略微失落的眼神,心底微微酸软。 她自重新睁眼后,见过云祁嚣张跋扈,桀骜不驯,耍赖扮乖,却没见过他这样失落伤怀。 前世也极少见这姿态。 她心底便升起一缕疼惜,迫切地想说点什么安抚他。 只是心底越是迫切,反倒越不知该如何开解,凝了片刻之后,她往前跨了半步,把云祁轻轻抱住,脸颊也贴于他心口位置,低唤一声“阿祁”。 “昭昭。” 云祁心头一荡,双臂环上她的肩背,声音温柔带笑:“我知道你是明白我的。” “嗯。”谢昭昭轻应,“我自然明白你。” 两世为人,她还作为鬼魂伴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倾听了他许多夜深人静时对月吐露的不为人知的心事,她如何不明白?biqμgètν 云祁把脸埋在谢昭昭发间,嗅着那浅淡的清香,心中不适逐渐被抹平。 两人相拥良久良久,云祁才说:“昭昭,那些伤害过我们的,难道不应该赶尽杀绝么?” “应该。” 谢昭昭温声说:“只是陛下不知道有些事情,他不像我们——” 话到此处,谢昭昭顿了顿,“梁王和周王都是他亲生的儿子,他免不得要顾念血脉亲情,多想许多的事情,便如太子也是……” “以太子的睿智,他未尝不知道梁王以及周王的狼子野心,未尝没有察觉到东宫中波谲云诡,以及那些刺杀,明枪暗箭都从何处来。”bigétν “但因为血脉亲情,所以没法赶尽杀绝。” “这是人之本性。” “再退一步说,陛下虽怀疑你,但瞧他的意思,也并不打算对你如何,或许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疑心,一切只是你太敏感。” 云祁沉默许久才说,“或许吧……你怎么深夜到此处来?想我了?” “……嗯。” 谢昭昭浅应一声,“我昨日不是出京了么?将我五哥找了回来,现如今陈小姐那边情况稳定了一些……然后又听说周王的情况。” “还有天牢以及太子和你的,觉得有些蹊跷,所以我去了周王府一趟。” “什么?”云祁眉心一拧,“我说你怎的一身夜行服,你当真是大胆,周王府如今铁桶一般,你竟然也敢一个人去探!” 谢昭昭笑道:“越是守的如铁桶一般,来去的人越多,其实越好找到机会。” “再说了,周王府的地形我十分熟悉……我不但查看了周王情况,还去他那个十分信任的裴先生院中跑了一趟。” “周王中毒大概率是自导自演,这个是他服的毒药。” 谢昭昭拿出那粒药丸,“我们请陆先生看看。” “可以。” 云祁拧眉说:“他既然喜欢用中毒来做筏子,挑拨皇爷爷对我的信任,那索性我也一不做二不休——” “你想杀他?” “你不想?” 谢昭昭沉默片刻,“若还是以前,父母家人都不在了,我或许真的想,可如今……他没有必死的理由。” 云祁也抿唇沉默下去。 “阿祁。”谢昭昭抬眸,“你回来的比我早吧?你重新睁开眼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我——”云祁唇瓣抿的更紧了一些。 他知她问的是什么。 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这么开诚布公地说起前世那一场大梦,云祁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 谢昭昭柔声说:“你想要什么,以后又想走什么样的路,你仔细想过吗?” “想过。” 云祁静了许久,终于开口:“要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死无全尸,要你做我的妻子,要父亲和皇爷爷健康长寿,要这江山稳固,盛世太平……你呢?” “我啊。”谢昭昭低笑着说道:“我要的东西和你差不多,但我要的顺序和你不一样。” “顺序?”云祁怔了怔,又问:“你是什么顺序?” “我想要家人平安喜乐,想要回报于你,想那些害过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我想守护。”谢昭昭认真说道:“若有人妨碍我守护,那我不会手软,但在我这里,复仇不该是放在守护前面的事情,阿祁,以前的事情终究是以前的。” “我希望你不要深陷,先守护再对抗。”biqμgètν 云祁又沉吟了许久,才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 老天爷给他这样的机会,不是让他深陷仇恨,靠着回忆以前的痛苦,然后以那些痛苦为动力,无休止地对抗报复。 云祁轻轻吸了口气。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周身也松快了不少。 像是钳在自己身上的一把锁忽然之间被打开了一样。 谢昭昭温声又说:“现在梁王死了,你皇爷爷必定伤心,你再对周王动手,他恐怕会对你越发不满,到时候就算周王也死了,但你们祖孙之间的感情定然再难以修复。” “如果有心人再散出一些不好的消息去,你的名声也要坏,我不想别人传你是个暴戾嗜血,诛杀自己亲叔叔的人。” 唇枪舌剑以及亲人的厌弃排斥所带来的伤害,有的时候比真刀真枪更让人难以忍受。 第266章 永远在一起 “好。” 云祁垂眸点头,“我听你的,周王的命我可以先不取,但他这样处心积虑,不给他一点颜色,我心实在不平!” “当然。” 谢昭昭笑道:“有些事情闹到皇上面前去他既然会多想,我们便不必事事都闹到他那儿,小打小闹皇上不会理会,却对如今的周王也是致命打击。” “不错。” 云祁冷哼了一声,“我不能动周王,还不能动周王的臂膀?” “斩旁人臂膀,其乐无穷。” “至于周王本人……他不是昏迷了么?不死不活,就是挺好的一个状态,他可以一直保持。” 云祁把谢昭昭手上那颗药丸仔细收起来,“晚些就找人来看这个药。” “好。”谢昭昭点点头,牵着他的手腕说:“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吧。” 云祁问:“你要走了吗?” “嗯。”谢昭昭又点了点头:“府上有个陈书兰,情况不稳定,总是无法放心的,我在家中的话有什么也好随时照应……你睡。” 她推着云祁躺下,自己坐在了床榻边上,“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云祁眼神微亮,“你等我睡着?” “你没听错。” 谢昭昭把被子拉过来盖在云祁身上,“你快些睡着,我快些走——” 云祁盯着她看了半晌,一把扯住谢昭昭手腕,将她拉倒在自己怀中抱紧,“昭昭,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那问便是啊,还动手动脚。”谢昭昭嘀咕一声,拽了拽他衣袖,“问吧。” “你方才说回报我,回报我什么?” “这个啊……”谢昭昭低头瞧着云祁领口的云纹,“自然是回报你一直喜欢我。”ъitv 云祁皱了皱眉:“是这样吗?” “自然。” “所以你是因为我以前喜欢你,要回报我这份感情,如今便和我在一起?”云祁声音幽沉,“或者是为保全谢家,从周王和梁王的圈子之中跳出来。” “只是因为这些?” “当然……”谢昭昭有心想逗逗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察觉到身下的男人身体逐渐紧绷,呼吸也开始变沉,她连忙好言好语:“并不是。” 她抬起身子看着云祁黑沉的眼睛,“或许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可现在不是。” 她笑起来,唇角弯弯,低头吻了吻云祁的唇,“阿祁,我喜欢上你了。” 云祁微僵,眼眸之中几许不可置信夹杂着狂喜,只是很快便被他强迫着自己压下去。 他撇嘴道:“我这么好,你喜欢我是应该的,以前你属实眼光太差。” “嗯。”谢昭昭点点头,“我承认……我们好好的,以后一直在一起。” “好……”云祁眸中荡出寸寸柔光,眼神炙热非常。 他抚了抚谢昭昭的鬓发,在她额心落下一个吻,“永远不分开。” 第二日,云祁醒时天已经大亮。 他坐在床上,瞧着床柱边的青灰色帐曼,唇角微微一勾。 空气中似乎还留着谢昭昭身上的甜香。 她昨夜果然是坐在床边等他睡了才走的。 云祁想着她低眉浅笑说要一直和他在一起的样子,只觉得心里甜的像是打翻了蜜罐。 “殿下。”门外传来林震声音:“陆先生来了。” “……” 云祁笑容收敛,“嗯,请先生稍等,我马上就到。” 片刻后,云祁穿戴整齐,前往花厅见陆景荣。 陆景荣还是背着个那个很夸张的大药箱,云祁进去的时候,他在窗边修剪一株三角梅。 云祁笑着走过去,“先生倒是好雅兴。” “这花叶子可入药。”陆景荣平平说道:“我瞧林护卫手腕处有淤青——” 他把剪下来的叶子递给站在门边的林震,“捣碎了敷在伤处,很快就能散瘀消肿。” “呃……”林震愣了一下,赶忙接下:“多谢陆先生。” “不客气。” 陆景荣转向云祁,“你今日的心情看起来不错。”ъitv “还行吧。”云祁面上笑容随性,伸手请陆景荣入座,“父亲的身子现在如何?” “好着。” 陆景荣把药箱放在桌上,“子母枯对他影响不大,对东宫嫔妃影响要稍微大一点,不过也不是什么问题,这些时日调理下去都好了许多。” “过不了多久,你应该会有弟弟妹妹。” 云祁点点:“那就好,我今日请陆先生过来,是有样东西想给陆先生看看。” “哦,给我吧。” 云祁把那粒药丸交给林震,林震又转手给陆景荣。 陆景荣嗅了嗅,拧眉说:“是幽兰醉,你哪儿得来的?” “意外得的。”云祁问道:“这种毒是有解药就能解?” “当然。” 陆景荣又嗅了嗅那药,“这毒会让脉象看起来十分凶险,但其实对身体损伤并不严重,如果及时服下解药,很快就能醒过来。” 云祁皱眉,想起昨晚谢昭昭说那个裴先生给周王嘴巴里喂了药丸,“解药是一颗?” “不是。”陆景荣摇头,“每日一颗,要连吃半月才行。” “明白了……有劳先生,我这就让人送先生回去。”ъitv “那这药我拿走了。”陆景荣把那颗药丸收起来,“我研究一下。” “随你。” 云祁一挥手,林震上前带着陆景荣离开。 林野从外面进来,“殿下,你要属下找的人到了。” “叫进来吧。” 云祁端起茶杯轻抿了两口的功夫,林野带着一个一身黑衣劲装,戴着半张蝴蝶形状面具的女子进到了花厅内来。 女子拱手:“殿下。” “你怎么穿成这样?”云祁皱眉说道:“叫你来的人没告诉你是做什么?” 女子默默片刻,点头:“说了……属下马上就去换。” “算了不必换了。”云祁揉了揉额角,打量她一会儿道:“你这样也还行,等会儿跟我走。” “是。” 片刻后,云祁带着女子到东宫去面见了太子。 太子瞧见他身边跟着的人不由多看了两眼,“怎么换了个女护卫?” “回父亲,是为云瑶准备的。” 太子挑眉:“瑶儿上次在宫中遭恶犬袭击,就是身边的人太柔弱了些,危险时候就派不上用场,你这倒是有心了。” “自家妹妹,应当的。” 太子笑起来:“那就让人带她过去吧。” 第267章 人还满意吗 云祁漫不经心地看着那女子被人带走,眼底划过一抹浅淡的幽光。 下午他在清风楼见了陆汉秋,陆汉秋风流倜傥地摇着扇子笑:“人殿下还满意吗?” “正经一点。”云祁刻板道:“不要说的像是做皮肉生意。” 陆汉秋哈哈大笑:“殿下有没有听过相由心生?下官问的明明很单纯啊,就是说那女子殿下满不满意,怎么叫殿下说就这么难听?” 云祁别开脸。 不是他说话难听,而是看着陆汉秋这张毫无正形的脸实在碍眼。ъitv 陆汉秋说的语气这么暧昧。 但偏偏云祁叫他收敛,陆汉秋还装模作样起来。 陆汉秋见云祁不理会他调侃,也轻咳了一声,稍微正经两分,“那女子是七星斋的高手,武功高强十分忠诚,殿下可以完全放心。” “嗯,那就好。” 伙计上了饭菜,陆汉秋见云祁不打算发作了,又问:“不过下官有点好奇,殿下不是原本打算将人送给太子,怎么又送到云瑶郡主那儿去了?” “……” 云祁抬眸瞥了陆汉秋一眼,“你叫我怎么送?” 天牢出了那件事情,陆汉秋查到有人在梁王的饮食之中下了药,催他发病,药量很轻很轻,且证据指向云祁。 当然,查证结果送到宣武皇帝那里就偃旗息鼓了。 但梁王却死的蹊跷。 当初云祁将人踹出去的时候,梁王分明还活着,就云祁扶太子起身的功夫,人就死了? 云祁自己那一脚用了多大的力他十分清楚,羊角风也不是致人死命的病。 梁王死的太巧。 而最后接触梁王的是太子身边的厌离。 这让云祁不得不怀疑是厌离对梁王下的杀手。 厌离是太子在战乱时候收留的,自来护卫太子身边,十分忠诚,前世太子暴毙之后他便远走天涯了。 云祁也从未怀疑过这个人。 他先前一直觉得,东宫十二年没有子嗣,那些子母枯的草还有许多事情,都是太子妃干的,如今却觉得,只太子妃一个人,许多事情是干不成的。 厌离实在太可疑了。 因此他想放一人在太子身边探一探厌离的底。 结果陆汉秋就出了个馊主意——送个贴心小意的女子过去。 云祁也不知怎么竟然答应了。 可是,一个儿子给做父亲的送女人,怎么开口?! 正好今日那女子过去的时候穿着一身飒爽劲装,云祁索性直接把人送给云瑶,再想别的办法提拔到太子身边,顺其自然。 陆汉秋叹道:“这有什么不好送的?只要说瞧太子殿下身边缺个贴心的人照看,所以送给太子一个嘘寒问暖的人,不就是了?” “而且没有武功的柔弱女子更容易让那个厌离放松警惕,您如今这么明显的搞一个武功高强的去。” “殿下真是……无端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厌离本就是高手。”云祁冷冷说道:“没有习过武的女子,和习过武假装不曾习武的,气息步伐都不一样,骗不过厌离的。”biqμgètν “况且我好端端地忽然给父亲送女人,难道不够惹人怀疑?” “呃……”陆汉秋摸摸鼻子,“好吧,有道理……那周王那边殿下打算怎么办?” “此事你不必管,我自有主意。” 接下去风平浪静了几日。 周王持续昏迷不醒,梁王的死讯也传遍京都。 他纵然罪大恶极,但到底是皇室尊亲,且对大秦有功在前。 因此,在宣武皇帝的默许之下,礼部主持给梁王下葬,只是没有举办大丧,一应规格也是从简。 谢昭昭在家中待了两日,又去东宫一趟,看望太子殿下。 太子在天牢受的伤稍微有点重,如今说话还哑着声音,但一直惦记公务,这几日都不曾懈怠。 今日本来处理完公务就有些疲乏,打算要休息了。 但听人说谢昭昭前来探病,当即让管事把人带了来。 “最近京中流言极多。”太子与谢昭昭寒暄了几句之后说道:“对云祁很有些恶意,说他心狠手辣,谋算皇叔……你怎么想的?” 谢昭昭垂眸说:“流言而已,谁若当真那是自寻烦恼了。” “你不信?” “是。”谢昭昭认真道:“云祁不是那种人。” 太子缓缓舒了口气,“你能明白就好,阿祁这个孩子虽然偶尔有些冒失冲动,但绝不是流言编排的那样,你们以后还要一起走很久的路,一定要相互扶持,相互信任。” “父亲这话说的,像是教导儿媳。” 云祁此时从外面走进来,拱手给太子见礼:“父亲日安。” “免礼吧。” 太子瞥了云祁一眼,淡淡道:“从宫中回来?” 至于那句调侃“教导儿媳”的话,房中几人都自动忽视掉了。 云祁回:“从丞相那儿过来……商讨了一下关于陈家那件事情的处理办法。” “哦?如何?” “现在陈家没有派人来京的意思,所以大家一致的想法是朝中派人护送陈志缘的灵柩以及陈书兰,前往冀北与中山王当面交代此事。” “嗯……”太子缓缓点头,眉心微微拧起,“和孤想的差不多,只是这派什么人前去,还需斟酌。” “是。” 接下去,云祁又和太子议了几件要紧的朝事。 谢昭昭安静地站在一旁。 偶尔太子会问谢昭昭两句,谢昭昭进退得宜,点到即止。 等事情议完之后,太子看谢昭昭的眼神又变得赞许柔和几分,“最近这几日云瑶一直念叨你,正好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你便留下用膳吧,等结束叫云祁送你回去。” “是。” 太子起身离开之后,云祁走到谢昭昭身侧,“父亲对你越来越满意,朝你露笑脸比朝我都多了。” “怎么你吃醋?” “不会。” 云祁低声笑道:“他越满意你证明我眼光好,我自然越乐。” 谢昭昭小小地白了他一眼,离开了书楼。 晚膳是在张良娣的栖霞阁用的。 太子带着云祁和谢昭昭,张良娣带着云瑶,俨然是个温馨随意的小家宴样子。 席间太子问起云瑶的情况。 上次她被恶犬吓得扭伤脚,如今过了这么久,腿脚已经好了,而且月前及笄,该议亲了。 云瑶听到议亲二字,脸一下子红成个苹果,咬着唇想说话,但又不好说什么。 谢昭昭离开东宫的时候,云祁亲自相送。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红霞和林震以及车夫等人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云祁说:“瞧你晚上吃的不多,是饭菜不和胃口?” 第268章 夜黑风高杀人夜 “没有。”谢昭昭摇头,“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 “云瑶——”谢昭昭垂眸说:“还有张良娣,东宫的这些人……那些花草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没有头绪。” 云祁摇头,神色微微一沉,“线索早已经断了,最近梁王和周王的事情又搅合……现在我和父亲都无暇查这件事情。” “但东宫内清理了一遍。” “哦。”谢昭昭点头,“云瑶议亲的事情——” “我会留心的。”云祁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和张良娣母女仁善,又是我的亲妹妹,我会让人留意她的婚事,不会和以前一样糟糕。” 前世太子暴毙之后,东宫一下子从晴空万里变成了阴云密布。 云瑶由太子妃做主,嫁到了她母族王氏去,没几日便香消玉殒,张良娣也因为受不住打击香消玉殒。 其余东宫中人无论嫔妃还是郡主,下场都极为惨淡。 这一回,太子还活着。 东宫地位稳固,云祁父子深得宣武皇帝信任,而前世那个活到最后的太子妃,如今却被罚禁足,失去了太子的信任。 谢昭昭点点头。 两人又走了一小段,云祁说:“前面有个食肆,要不要再去吃点。” “不用。”谢昭昭摇头:“我等会儿要活动一下,吃的太饱有些不便。”bigétν “活动?”云祁眯了眯眼,“大晚上的你做什么去?” 谢昭昭停下脚步,示意云祁低头附耳之后,笑盈盈地踮脚凑到云祁耳边,“杀人。” 香香软软的热气喷薄在云祁耳朵上,本是心里先酥了一大片,却又因为谢昭昭说的那两个字陡硬生生压住心头酥意,“谁?” “自然是恶人。”谢昭昭牵着云祁的手继续往前走,“放心吧,都已经安排好了。” 云祁拧眉思忖片刻,“我也去。” 夜黑风高,城北平民区内小道横竖交错,巷子里有叫喊的小孩,咒骂的妇女,还有讨生活回来疲惫却犹然笑谈着今日生意,明日希望的老夫妇。 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走过一条暗巷。 忽然间脚步微顿,下一瞬加快了步伐,踏着长满青苔的巷子,眨眼功夫三转五转,绕的不见人影。 待到了人多处,他察觉身后跟踪的人不见了,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之后快步离开。 就在离开人多处,进到一座僻静的小院时,高手男子反手关门,只觉后背一阵冷风吹过,陡然间定住了所有动作。 “先生真是机警。”暗夜之中传来一道带笑的女音,“若非我准备周全,今夜可就没机会和先生好好聊聊了。”bigétν 高瘦男子缓缓住过身来,只见院内石桌下坐着一个身穿绯色落雁裙,梳着凌霄髻的女子。 女子发间别着极其罕见的琉璃珍珠珠花,手握团扇静坐在树下,耳铛也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美如一副画卷。 她的身后立着一个佩剑女子,转瞬功夫,便有数名暗红色劲装的女子同时落于小院之中。 “谢七小姐?”裴先生眯起眼睛,“您想干什么?” “你说呢。”谢昭昭慢悠悠站起身来,“夜黑风高杀人夜,我与裴先生聊的,自然就是要命的事情了。” 裴先生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个?” “不错。” 谢昭昭微笑,“行不行,先生且试试。” 话落,谢昭昭手中团扇轻轻一挥,武婢们拔剑上前。 裴先生抽出手中软剑,嗖嗖嗖数声,便和这些武婢动上了手。 他武功高强,自不把这些弱小女子看在眼中。 可不知为何,才过了数招竟力不从心,四肢都开始酸疼抽搐起来。 唰—— 一剑过,裴先生腰腹挂彩,气喘吁吁地拄着剑蹲在地上,额冒冷汗瞪着谢昭昭:“你使毒?” “对付裴先生这样厉害的人,当然要做多一点的准备了。”谢昭昭笑道:“这特制软筋散我也是第一次用在别人身上,裴先生不如与我说说,滋味如何?” 裴先生大怒,待要扑过去把谢昭昭削成碎片,但手脚重的提不起内力。 数剑之后,裴先生倒在地上血流不止,重伤难起。 谢昭昭缓步走到裴先生面前蹲下身子。 那绯色裙摆也因她的动作逶迤而下,似在她的脚边开出一朵绚烂的花,“能让我亲自来送上路的人,裴先生还是第一个,下辈子要记得跟对了人,莫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裴先生不甘地伏在地上,瞪着谢昭昭的那双眼眸一片血红,像是恨不得当场把谢昭昭撕成碎片。 然而那双眼却终究无力地闭上了。 谢昭昭微蹙着眉打量着气息全无的裴先生,刚探出手,身后响起一串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你干什么?” 谢昭昭说:“想看看他身上可藏了什么毒药解药之类的。” “让旁人。” 云祁快步上前,拧眉说道:“用得着你亲力亲为?” “好吧。”谢昭昭笑着要站起身,“你在里面可——” “小心!” 只见云祁神色陡变,一把拉谢昭昭后退,另一手飞速往外挥去。 于此同时将倒地的裴先生一脚踢出,飞起撞在门上,又重重掉落在地,彻底气绝。 云祁脸色难看地扫了地上的尸体一眼。 “你的手!” 谢昭昭立即捏住他的手腕,脸色比他更加难看。 云祁的手背上被一枚暗器滑过,留下一道伤痕,且伤痕颜色从嫣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紫红。ъitv 谢昭昭顾不得多想,立即俯身一口吮上。 云祁一个“别”字卡在喉咙里,呆愣一瞬,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昭昭已经连吐出几口血,血液颜色也变成了正常的嫣红。 “你挡什么?”谢昭昭冷着声音说道:“我明明自己躲得开,真是一个笨蛋。” 云祁半点不恼,倒是笑了起来,“这不是怕……毒严重吗?你帮我吸毒不会有事吧?” 谢昭昭不说话,拿了一条手帕出来给云祁仔细裹住手背上的伤口,才开口道:“你们搜一搜他的身,小心一些。” “是。” 红霞上前去在裴先生身上翻找片刻后,拿着两个罐子和一封信到谢昭昭面前来,“只有这些。” 谢昭昭把东西收好,才问云祁,“你在里面找到什么了吗?” 第269章 衣裙 裴先生是周王的心腹,此人武功高强,懂得用毒,但性子却极其多疑孤僻。 除了他自己外谁也不相信。 如今这个小院便是裴先生最隐秘的落脚地点。 除去周王府,他于京城中待在这里的时间最久,因此方才谢昭昭和云祁过来之后,她负责带人围堵,云祁则带人在里面搜寻。 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云祁说:“发现两个暗阁,里面有些杂物……连着你手上这些我们一并带走吧,此地不宜久留,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细看。” “好。” 谢昭昭点头后,便和云祁带人快速从后门离开了。 此处距离定西王府有一段距离,离凉国公府倒是近些。 云祁很怕谢昭昭吸毒有什么大碍,出去便催着先回谢府,还叫林野去请陆景荣。 谢昭昭有些无奈。 不过想到他们在裴先生那找出那么多的瓶瓶罐罐,自己医术不精,恐怕不好分辨,便没与云祁拧着来。 回到凉国公府时时辰已经很晚。 谢昭昭询问管事,得知谢嘉嘉和孩子都已经睡了,便吩咐管事们进出动作都轻些,别闹出太大声响来,之后带云祁到望月楼去。 进到楼内,谢昭昭便翻出药箱,“把手给我。” 云祁将手递过去,任由谢昭昭拆掉手背上的手帕,用药酒擦洗伤口,涂抹上药,耳后重新用干净的白色纱布包裹了伤口。biqμgètν “你以后别冒失。”谢昭昭系上那包伤口的布带,拧眉说道:“我自己心里有数,真的。” 她抬眸看云祁,“你别伤着自己。” “好。” 云祁点点头,眸中柔光闪烁:“你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谢昭昭瞥他一眼,整理药箱,“没头没脑的。” 云祁垂眸。 他说的是,她喜欢自己,这是真的。 否则刚才绝不会那样毫不犹豫就帮他吸毒。 “你盯这个裴先生多久了?”云祁沉默片刻后,瞅着谢昭昭的背影问。 “有一段了。”谢昭昭想了想,“大致一两个月吧。” “那他怎么会忽然中毒?”“先前——前几天我不是与你说过么,夜探周王府,后来就摸到这个裴先生那去,然后在他衣服和床上都撒了些无色无味的药粉。” “那些药粉起效慢,所以等到了今晚动手。” “原来如此。”云祁点点头,“那你是早就想把这个裴先生除了。” 谢昭昭“嗯”了一声。 “小姐,陆先生到了。”外面传来香桂声音。 “请先生到楼下小厅,我马上就到。” 谢昭昭吩咐了一声,转到屏风之后的里间,拿了一条新的衣裙出来。 云祁听到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起身往前走了几步,陡然间又定住了脚步。 谢昭昭在换衣服。 也不知她是忘了还有自己这么个大男人坐在外间,亦或者觉得二人关系亲近不需要避讳这个? 拔步床边的灯台上有烛火在跳跃,把女子玲珑曼妙的美好身影打落在屏风上。 云祁知道自己该君子一点把自己的眼睛管好。 可他根本管不住,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落到那屏风的美人影上。 片刻功夫,察觉她要往外走时,云祁才立即收回视线,快速坐到原本的位置上去。 谢昭昭出来时察觉他呼吸有些紧绷,狐疑道:“你怎么了?” “没……”云祁绷着声音,“你怎么换了件衣服?” “裙摆脏了,不便见客。”谢昭昭淡淡解释,催促道:“你怎么不先去见陆先生,倒坐在这里发呆,快走吧。” 云祁:“……” 感情她觉得自己应该自觉出去先接待陆景荣? 这是把他当自己人,把陆景荣当客人了? 云祁乐了,站起身牵住她,“等你一起,走了。” 两人到楼下花厅的时候,陆景荣正坐在椅子里喝茶,见他们携手而来,淡淡瞥了一眼,又将视线落到云祁脸上,“什么事?” “先给她看看。”云祁把谢昭昭带到陆景荣面前,“她方才帮我吸毒了。” “哦。” 陆景荣点头,放下大药箱,捏上谢昭昭脉搏,片刻后松开,又去捏云祁脉搏。 云祁配合地把手伸出去。 半刻之后,陆景荣说道:“你们都没事。” 他转身从自己的大药箱里面拿了个白瓷瓶子来递给谢昭昭。 “这是什么?”谢昭昭接下,好奇问道。 “解毒丸。”陆景荣淡淡说:“寻常毒药都可解,刁钻解不了的,服这个解毒丸也能暂时抑制毒药,争取时间。” “那是好东西了。”谢昭昭感激道:“多谢先生。” 一旁云祁说:“只她有,我没有?” 陆景荣摇头。 “为何?先生怎么区别对待。” “炼这药很麻烦,我现在也只有这一罐,不过三粒而已。”陆景荣平平说道:“她拜了我做师父,而且她懂医,该给她。” 顿了顿,陆景荣又说:“给她和给殿下一样。” 难道以他们的关系,谢昭昭不会转送给云祁?或者分一两颗给云祁吗? 陆景荣摇摇头,觉得云祁这时候有点不聪明了。 云祁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一笑,就把这个话题跳过去,“请先生来不止是为了这个,还有点别的事情,林野。” “是。” 林野把从裴先生那里找来瓶瓶罐罐全部递给陆景荣。 “好多。” 陆景荣微微皱眉,拿起一个打开来嗅了嗅:“我要一会儿才能告诉你。”bigétν “先生慢慢看,不着急。” 云祁在一旁坐下。 谢昭昭则上前去帮忙,她能分辨出一部分,迷药、毒药、解药等,还有几个分辨不出的便放在陆景荣的手边。 一刻钟过去后,所有瓶瓶罐罐全部查看完毕。 “有一瓶是幽兰醉的解药,这个。”陆景荣拿出一个最不起眼的白瓷瓶子。 谢昭昭微眯眼眸。 她记得那是从裴先生身上搜出来的,绝对错不了。 “有劳了。” 云祁走过来把解药拿在手上,又问:“烦请先生告知,这幽兰醉的解药容易炼制么?” “不难。大约半个月就可以。” “这是对先生来说吧?”云祁又问,“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别的医者,医术还算不错的,太医院那些人呢?” 陆景荣想了想,摇头:“不行。” 第270章 怀孕 他说的毫不犹豫,但绝不会叫人有过度自负之感。 陆景荣就是陆景荣,他的医术之高超,便连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也望尘莫及。 这是事实。 “那么——”云祁把那罐解药捏住:“如果一个服了幽兰醉昏迷的人吃了几颗解药之后,忽然解药断了,会怎样?” “也不会怎样,只是无法解毒便得一直昏睡。昏睡到一定程度之后,留在身体之内的幽兰醉毒素会开始侵袭身体,也有可能药效会逐渐消失。” “什么?”云祁拧眉:“劳烦先生说的清楚一点。” “就是,没有解药的话他会一直昏睡下去,说不准一段时间过去在睡梦之中死去,也说不准哪一天忽然醒来。”陆景荣皱起眉头:“幽兰醉这种毒药就是这样,有点离奇。” 云祁再问:“那能昏迷多久?他到今日应该吃了八颗解药。” “那只一半啊,约莫要昏迷个一年半载以上了。” “……” 云祁沉默片刻,沉默片刻,点头:“明白了,多谢先生深夜前来,还为我解惑。” “不妨事,你把这些毒药迷药解药的,都给我吧,”陆景荣盯着那些瓶子,“有的我虽知道药性,却是第一次见,我想看看。” “可以。让林野亲自给先生送到府上去,不过这幽兰醉的解药不能给先生。” “为什么?” 陆景荣皱眉:“我主要便是想看看这个。” 其他的那些他都不是特别好奇! “此物要紧。”云祁正要解释,谢昭昭说道:“阿祁,给先生一颗吧,一颗对先生来说应当够了。” 陆景荣点头:“对,一颗就好。”bigétν 云祁沉默了一下,从那罐子里倒出一颗交给陆景荣,“先生拿好。” 陆景荣立即收到自己的药箱去,道了声多谢,“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不过刚转身走了两步,陆景荣又回了头:“我在东宫发现有婢女倒了保胎的药渣,也不知是什么人怀孕。” 此言一出,谢昭昭和云祁的神色都变得微妙起来。 云祁道:“敢问先生是在何处看到的?” “游廊尽头。”陆景荣细细回忆了一会儿,“有三棵柳树的地方,倒了东西就急匆匆的跑了,我嗅到是药,便过去瞧了一眼。” “她是倒在了河里,不过没沉下去。” 所以就被陆景荣发觉了。 “多谢先生。”云祁脑海中已经绘出了那个地方,沉声吩咐:“林野,你亲自送先生回府吧,保护好先生。” 待到陆景荣离开之后,云祁的神色变沉,“东宫不该有人怀孕,就算婢妇偷情怀了孕,也不敢在东宫内熬制保胎药。” “嗯。”谢昭昭点头,“这怀孕之人既然能使唤婢女,那十有八九是东宫内的妃嫔。” 但却又不敢透露怀孕喜讯—— 东宫已经十二年没有过子嗣了,哪个妃嫔有了身孕,绝对是天大的喜事。 这人不敢透露,偷偷保胎,实在是耐人寻味。 “此事我亲自去查。”云祁拍了拍谢昭昭肩膀,“你先休息,有什么消息我随时与你联络。” 话落,云祁大步离去,走到谢府人工湖边时,他将原本捏在手中的瓶子打开,其中剩余几粒药丸全部落入湖中,化入湖水。 啪嗒。 药罐从云祁指缝之间落下,也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云祁负手在后,快步离开了。 谢昭昭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神色复杂地思忖了片刻,琢磨着有可能怀孕的人,良久之后才去休息。 北城平民巷死了个人的消息第二日一早传到官府去,之后裴先生的尸首便被京兆尹收敛,追查凶手。 不过现场干净毫无痕迹,追查几日都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事情就这么不高不低地吊在了那里。 而周王府则因为这件事情乱成了一团。 知道周王中毒内情的人,除了裴先生便是王府管事。 但裴先生那人十分冷僻自负,除了周王不信任何人,解药也是他一人保管,如今他一出事,解药丢失,周王便要彻底昏迷不醒。 管事几乎要将与裴先生有关的各处地方都翻个遍来找寻解药,然而毫无所获。 额头上流下了斗大的汗珠,中年管事看着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的周王,喃喃低语:“这、这可怎么办?” …… 周王的身体情况,太医禀报宣武皇帝之后,他暗叹一声闭上了眼,吩咐太医好好照看周王身体。 云祁就立在一侧,安安静静地,一直没有吭声。 宣武皇帝与他说了几件朝中事,便说有些累了,让云祁退下。 云祁退走后,李公公上前扶持宣武皇帝起身走动,低声说道:“宁妃知道周王的身体不适,最近这几日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原先受了惊吓,本来身子养好了些,如今又有点……” “让太医多走动吧。” 宣武皇帝淡淡说:“年纪大了,身体总是不如意,心情再不好便更难受。” “是。” 李公公低声应下。 宣武皇帝撒开他的手臂,缓缓走到窗边,望着中天那轮旭日,深深地吸了口气,“夏天马上到了,京城也要热起来了。” “是啊。”李公公跟在宣武皇帝身后,低声说道:“陛下宽心些,一切都会好的。” 宣武皇帝胡须动了动,露出一个复杂又似无奈的笑容,“但愿吧。” 东宫这几日风平浪静。ъitv 云祁如同以往一样,从宫中离开之后前往东宫拜见父亲,看望病情。 书房里,父子两人说了说朝事后,太子道:“身子总算好了……到底是上了年纪,这一点不适竟然辗转折腾了大半个月才好啊。” “父亲还很年轻。” 云祁说道:“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 “你如今这张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太子笑道:“跟谁学的?谢七小姐?” 云祁垂眸不语。 太子笑意深了几分,“孤明日进宫便与父皇说你和谢七赐婚的事情。” 云祁眼眸立时抬起,眼底有着明显的喜色:“当真?” “当真。” 太子点头:“你不小了,也该成家了。” 云祁一时间喜色满溢。 若太子开口,宣武皇帝那边多半不会拒绝,他如何能不欣喜? “多谢父亲成全!”云祁端端正正给太子行了个礼。 “以后也得像这一年一样,懂事些才好。”太子起身去将云祁扶起来,轻拍他的肩膀,“知道么?” 第271章 惠安堂 “我明白。” 云祁站起身,父子二人相视而笑。 此时有个东宫官员前来求见,太子收敛神色,命人传唤。 先前在天牢,梁王临死之前与太子所说的那些,太子虽未曾去禀报宣武皇帝,却已派心腹去查证,如今这官员便是查证此事之人。 太子屏退左右,只余下云祁和厌离,才询问那官员:“查的如何?” “根据殿下的交代,下官一一查探,但并没有查到什么要紧的东西。”官员拧眉说道:“梁王府内暗格之中的确有些密信,但也大致是梁王自己和朝臣所通。” “至于幽云十六州那边,毕竟太远,派出去的人现在应该还没到,恐怕……” 官员言尽于此,但未尽之意却很是清楚。 看现在这个情况,恐怕也很难查得到什么了。 太子垂眸片刻,挥手道:“孤知道了,这几日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是。” 官员退走后,书房内一片静懿。 云祁神色平静,然而眼角余光却不露痕迹地扫过太子身后的厌离。 厌离垂眸敛目,安静地像个雕像,更像个影子。 如果你不专门去盯着他,当真是毫无存在感的一个人。 太子沉思片刻,叹了口气:“如今三弟已死,十二弟也中毒昏迷不醒,事情追查线索断裂,看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嗯。”云祁点点头,“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退出书房之后,云祁转入东宫花园。 “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殿下放心,一起都安排妥当了。”林野低声说道:“今晚东宫会有一场大戏。” “那就好。” 云祁步子定了定,瞧着一边开的极好的杜鹃花冷冷一笑。 无论任何时候,红口白舌说出来的真相都没有亲眼看到的更加铁证如山。ъitv 这东宫,今夜便好好清洗一番。 夜幕逐渐降临。 东宫西北最边角的惠安堂内,一身青灰色僧尼袍的太子妃看着面前的饭菜蹙起了眉毛。 这是厨房那边送来的斋菜。 自水陆大会禁足到如今,已经大半年过去了。 行动不得自由,吃喝也只能仰仗厨房送,便没见过什么可口好下咽的。 如今身子不同了,看着这饭菜更觉得心烦气躁,连筷子都不想动。ъitv 赵嬷嬷小声劝道:“娘娘,您多少吃一点吧,就算不为您自己,也为您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 王氏厌烦地闭上了眼睛:“本宫吃不下,一口都不想吃,你们吃吧。” “娘娘——”赵嬷嬷还想再劝,王氏已经起身往后面静室去了。 赵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叫来小丫鬟吩咐:“你去到外面,买些荤腥回来,小心一些知道吗?” “知道!” 最近她们时常做这事儿,小丫鬟也熟门熟路,立即换了衣服便出去了。 赵嬷嬷坐到桌边去动了筷子,心情却也有些凝重。 年前太子妃就怀孕了,那时候月份小,她建议太子妃打掉。 可太子妃死活不愿。 她这么些年都盼着能有个孩子,好不容易怀上了,怎么能放弃? 赵嬷嬷只好和太子妃一起筹谋着,怎么能从这禁足的佛堂出去,然后再和太子共寝一夜,孩子也便有交代了。 谁知刚刚计划好,太子忽然清查东宫,发现了子母枯的事情。 而且专门派人来提点太子妃叫她尽心礼佛为所有人祈福。 王氏主仆本来就是做贼心虚,再加上外面发生的许多事情心中不安,这么一来,立即就如同惊弓之鸟,也不敢再胡乱动作。 只是这一拖拉,孩子月份就大了。 那是长在自己肚子里的肉啊。 王氏纵然知道这孩子绝对留不得,可又实在舍不得,一来二去,竟然拖到现在。 好在赵嬷嬷是个忠心的,一直为她遮掩,保驾护航。 可是,这月份越来越大,再过两个月就该生产了,难道要把孩子生下来? 赵嬷嬷想想以后就觉得头疼。 桌上那些菜色本就不怎么样,如今再一看,更加没有胃口,索性起身也离开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嬷嬷在惠安堂前来回踱步,心情焦急地等待小丫头买吃的回来。 如今也管不得佛祖面前见了荤腥大逆不道,只求王氏多少能吃点东西,心情能好一些,然后赶紧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夜色里响起来。 赵嬷嬷提着灯笼迎上去,瞧见气喘吁吁的小丫头面上一喜:“可算回来了,东西也买来了?快进来。” “是,是……” 小丫头和赵嬷嬷走进来,脸色凝重道:“嬷嬷,奴婢在外面听到了消息。” “什么消息啊?” 赵嬷嬷一面把油纸包中的肉饼和烧鸡拿出来,一面要进去里面请太子妃出来吃东西。 “饭馆里的人说,周王殿下中了毒,而且解不了了……” “什么?” 赵嬷嬷脸色微变。 “你再说一遍。” 一道尖细的女音也同时响起,“再说,周王怎么了?!” 小丫头浑身一抖,小小声说道:“周王中毒了,解不了,昏迷不醒。” 太子妃脸色一白,身子竟然软软地朝着一旁跌过去。 “娘娘!” 赵嬷嬷飞快上前把她扶住,焦急说道:“您稳着点儿,别着急、别着急啊。” 太子妃脸上惨白一片,用力地握住赵嬷嬷的手臂,“怎么就中毒、怎么就中毒了?” 小丫头咽了咽口水呆滞地看着太子妃,心里浮起一抹古怪。 太子妃娘娘好像吓坏了,还很伤心。 可是周王殿下出事,她有什么好伤心的? 太子在书房忙碌到一半,张良娣派人送了一份羹汤来,说是她亲手所做。 最近这段时间,太子去张良娣那里的次数最多。 张良娣温良贤淑,知书达礼,也很得太子的心,此时便叫人把羹汤碰来用了几口。 “味美香浓,油而不腻。”太子淡淡评价着,神色一时间有些复杂,“这鱼汤,以前太子妃常做给孤。” 他不由想起继妻王氏来。 王氏这些年来一直安分守己,谨小慎微,管理东宫一切,照看他的起居,没有出过什么错处,除了水陆大会算计云祁。 实则太子也知道王氏的心结。 当年王氏怀了孩子,因云祁意外落胎还伤了身子,怕是如此才记恨上了云祁。 太子看着鱼汤,暗叹了口气,“派人去将太子妃接出惠安堂吧。” 第272章 雕虫小技 站在太子身后的厌离瞳孔之中飞快闪过一抹幽光,却又在眨眼时间消失无踪。biqμgètν 侯在一旁的侍从应声退下。 太子继续埋首于公务之中。 不久后,先前离去的侍从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殿下不好了殿下——” “出了什么事?”太子抬眸看去,皱眉说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殿下——” 侍从扑跪倒地,“小人方才按照太子的吩咐去接太子妃出惠安堂,结果到了之后太子妃娘娘身子不适,然后、然后——” 太子脸色微变,站起身来,“她怎么了?” “太子妃娘娘怀孕,早产。”侍从喘着粗气:“情况很是危急。” 太子惊闻消息,直接僵在当场。 怀孕? 水陆大会之前他便有好久都忙于政务没有进过东宫了,太子妃怎么可能怀孕? 太子的脸色逐渐变的铁青,神情却反而镇定无比,“可叫了人?” “没……”侍从低声说道:“小人没跟任何人多言,一路先来禀报太子。” “好。” 太子从书案后出来,快步往外,“去找几个能信得过的妥当之人,到惠安堂去。” “是。” 侍从离开后,太子一路前往惠安堂。 随在他身后寸步不离的厌离如影子一般跟随其后。 夜很静。 整个东宫也很静。 在太子的吩咐下,那侍从闭紧了嘴巴找人办事。 但这静懿夜色里这点动静,依然让东宫其他人留意到了。 太子在半刻钟之后到达惠安堂,里面已经有先前侍从找来的府医、稳婆,和能信得过的婆子。 里面传来太子妃凄厉的惨叫声。 侍从上前禀报道:“府医说不足月,这孩子可能难活。” “知道了。” 太子冷静道:“保着太子妃的命。” “小人明白。” 太子停在外面,听着里面一声高一声低的惨叫,面如寒霜,毫无温度。 良久良久之后,里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才有人出来禀报:“殿下,那孩子——” “太子妃如何?” “很虚弱,但是还醒着。” “好。” 太子转身往内,两个心腹的侍从都面色微变,连忙阻拦,“殿下,里面一片狼藉您不能进去——” 太子止住脚步,眼神阴郁地盯着那亮着昏黄暗光惠安堂。 “殿下。”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来,张良娣快步赶来,扶住太子手臂,“您不要进去,免得冲撞了您,此间事情交给臣妾吧。” “臣妾会处理妥当。”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是没有再往前跨出半步,极冷地应了一声。 张良娣有条不紊地指挥那些奴仆下人该退的退,该关的关。 太子看了两眼之后,转身甩袖离开了。 远处的裴良娣捏紧了帕子扼腕不已,自己怎么来迟了,叫张良娣抢了先? …… 接连几日,谢昭昭都是待在凉国公府上没出去过。 谢昭昭让人盯着外面。 裴先生那件事情到底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当夜陆景荣说的东宫怀孕之事,云祁走的快,离开之前说会和自己联络,但走后一直风平浪静。 谢昭昭琢磨,云祁应该是自己心里有数吧,便等着听消息就是了。 府上还是如同往日一般。 谢嘉嘉除了照看月牙之外,脑子里都是写话本子的事情。 陈书兰那边,谢长渊配合了之后情况自然稳妥。 临近夏日,天气越来越闷热,太阳一照,人也乏困的厉害。 谢昭昭在屋中练字,连连打了好一阵子哈欠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回榻上去睡午觉。 起来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身子却还懒。 香桂忍不住说:“一定是昨晚看陆先生送来的那些医药本子看的太久,累着了。” “嗯。”谢昭昭打哈欠,“今晚得早点休息,不然身子要撑不住了。” 陆景荣每隔几日就送点关于医药的书籍来。 还有他自己整理的一些孤本。 和苗先生那院中是有差异的,因此谢昭昭也看的十分认真。 “陈姑娘那边今日可还稳妥?”谢昭昭一边起身喝茶一边问。 “稳妥的。”香桂点头说,“方才香蓉过来的时候还说,陈姑娘在外面赏花,气色很是不错。”ъitv “那就好。” 谢昭昭点点头,忽然又反应过来什么:“赏花?在何处赏花?” “后花园。”香桂小声说:“五公子陪着呢。” “……” 谢昭昭“哦”了一声,难得起了几分好奇,带着香桂也往后花园那去了。 此时正是下午,园中花香四溢。 谢昭昭步履缓慢地走在游廊上,一面缓缓摇着团扇,一面盯着不远处瞧。 陈书兰今日穿一身暖白色素裙,裙摆上绣着彩色的折枝花草和蝴蝶,瞧着几乎是和那园中鲜花和蝴蝶都要连成一片一般活灵活现。 她的手上捏着一把带流苏穗儿的小扇子,朝着落在面前花朵上的一只彩蝶扑过去。 蝴蝶扑棱棱起飞翩然远去,陈书兰皱起细细的柳眉,小巧精致的脸上一片懊恼之色。 谢长渊站在一侧,一手打着伞给陈书兰遮阳,另外一手握着把折扇轻摇慢摆。 看到蝴蝶飞走,陈书兰懊恼,他恹恹地翻了个白眼。 然后又在陈书兰朝他看过来求安慰的时候,立即换上最温柔潇洒的笑容,“飞了便飞了,蝴蝶有翅膀的,都会飞走。” 陈书兰没被安慰到,捏着他的袖子,皱着眉扁着嘴,双眸之间满是不高兴。 谢长渊轻吸了口气,扇子一挥一收别入了腰间。 那原本握扇的手也捏成了拳头。 他将拳头送到陈书兰面前去,慢慢张开。 陈书兰两只手护在他手边,瞧着里头被抓住的彩蝶笑的又甜又美,还拉着他的衣袖摇来摇去,似是在夸奖他很厉害。 “雕虫小技而已。” 谢长渊懒懒说着,任由陈书兰掰开他的手,把蝴蝶放走。 而后,陈书兰拿出手帕,仔细地将谢长渊掌心沾到的那些蝴蝶翅膀的粉末擦拭干净,理所当然地牵住了他的手。 谢昭昭挑了挑眉,身后的香桂小声说:“方才香蓉便说五公子帮陈姑娘抓蝴蝶呢,没想到现在还在抓,五公子着实是有耐心。” “从刚才到现在,少说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蝴蝶都抓了几十只了吧?” “卧槽!”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咒,谢嘉嘉从另外一边游廊走来,磨牙说道:“老五这厮的确有耐心,这样有心,岂不是把人家小姑娘的心撩的上蹿下跳?” 第273章 傻女 “姐姐——” 谢昭昭无奈道:“你又在说什么?什么草?什么跳?” “口头禅,不是啥好话。”谢嘉嘉一摆手,“你不必在意我说什么的。” 她走到谢昭昭身边,眼睛却一直在陈书兰和谢长渊身上,“老五果然很有做渣男的资本嘛。” 姐妹俩的对话吵到了花丛中的谢长渊和陈书兰。 两人回过头来,谢长渊懒洋洋地喊了声“姐姐”和“小妹”。 陈书兰却似是受到了惊吓一样,抓着谢长渊的衣摆躲到他身后,小心地瞧着谢昭昭和谢嘉嘉二人。biqμgètν 谢嘉嘉朝着陈书兰露出一个很大很友善的笑容,“你们玩啊,我回去忙了!” 她又有灵感了,必须马上回去写下来! 谢昭昭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缓步上前到谢长渊和陈书兰面前去,“陈姑娘日安,可还认得我?” 最近这几日,她每天都会过去看看陈书兰的情况。 陈书兰对她算是熟的,点了点头后,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抓在谢长渊袖子上的手,站的很是端庄规矩,冲着谢昭昭露出一个怯怯的笑容。 “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谢长渊冲她说:“我和小妹说几句话。” 陈书兰目露犹豫。 谢长渊又说:“就一会儿,就去找你。” 陈书兰这才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待她走远,谢长渊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要受不了了。” 谢昭昭明知故问:“怎么受不了?你不是最喜欢美人吗?这么个美人伴在你身边,你倒是受不了了?” “她是个傻子!”谢长渊咬牙说道:“我现在跟挂在她身上的香包有区别吗?” “不——不对,我不是挂在她身上的香包,因为香包至少沐浴睡觉的时候还能离开主人身边,香包也可以有好多个可以换着戴。” “但我白天黑夜不得消停,不得安宁,随叫随到,还得随时摆笑脸刷把式哄她开心叫她笑。” “我倒了八辈子的霉!” 谢昭昭听出了他一箩筐的怨气,但可是一点也不同情他,“谁叫你把她带回家?谁叫你明知道她病着神志不清还要逗她?谁教你喜欢显摆?” 三连问叫谢长渊哑口无言。 谢昭昭又说:“你可以把她送到大理寺安顿的,你懒得去,直接带人回家了。” “你又不是大夫,人家家门出事还死了心爱的人神志不清,与你也没关系,你闲来无事跑去逗她找乐子。” “她应该一开始也不知道你会抓蝴蝶吧,五哥?” 谢长渊:“……” 陈书兰当然不知道谢长渊能抓住蝴蝶。 是谢长渊自己看她实在蠢的离谱,抓无数次抓不到然后苦着一张脸难看,他就顺手抓了一只来。 结果就成了刚才那样。 她抓不到就找他,然后他不情不愿地抓来蝴蝶被她放走。 重复了无数遍。 谢长渊无言以对了半晌,很用力地翻了个白眼,“我手贱。” 话落,他转身走到不远处石亭里坐好,脸色难看地说道:“原本想着时间久了她情况能好一点呢,说不定也会把那个像陈清辞的人当心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谁知道都这么久过去了,根本一点好转没有。” “她反倒是看都不看那个人了,只要睁开眼睛就盯着我!” “我要是不顺她的意,她就要哭不哭地看着我叫我就范——这样下去不行的!” “你快快想个别的办法吧,我要受不了了。” “我没有。” 谢昭昭摇头,“她先前虽然只听你的,但旁人靠近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现在却不同了。” “你想想方才我和姐姐走近两步而已,她惊弓之鸟一样,吓的躲到你身后去了。” “我瞧她这病情还得持续一阵子,我暂时也想不到好办法解决。” 谢长渊黑脸,“那我就一直这样?我都好久没出门了!” 谢昭昭想了想,认真建议:“你可以和她一起出去,多带点人就是。” “拉倒吧。” 谢长渊无力地揉额角,“我去的地方能带她?别扯了。” “那就不要去。”谢昭昭说道:“正好清心寡欲安分守己一段时间,没准儿等陈姑娘病情好一些之后,五哥就彻底如娘所愿,掰回正道了呢。” “……” 谢长渊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呆呆地看了石亭一阵儿后,谢长渊忍无可忍地说道:“苍天啊,大地啊,如果我以前造了什么孽,请让我断胳膊断腿惩罚我吧。”ъitv “为什么非要让我挂在这个傻子身边不得自由啊。” “五哥——”谢昭昭察觉不远处有脚步声,拧眉就要提醒他。 只是谢长渊的话太快,已然是说完了。 随着一道女音低喊了一声“小姐”,谢长渊和谢昭昭回过头去,就见陈书兰呆呆地站在一簇花树旁边。 她的头发上还带着草屑和花瓣,脸颊也有些许脏污,微微合住的双手因为听到谢长渊的话,惊愕地忘了继续合下去。 白色蝴蝶从她指缝之间飞出的一瞬,眼泪也如同断线珠子一样滴滴哒哒落下去。 谢长渊僵住了。 他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折扇,暗暗告诫自己这一次不要那么容易就心软。 他就是一次次心软手贱所以搞得现在毫无自由。 他不是大夫,还是个男人。 给陈书兰做挂件本来就不成体统。 索性她现在能听懂旁人说什么了,听到便听到,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他一点儿也不愿意给她做挂件。 一点都不! 气氛焦灼,沉默在所有人之间蔓延。 谢昭昭轻叹了口气,暗忖怎么又陷入这种场面。 她知道谢长渊恼火和抵触的点。 身为谢长渊的妹妹,其实也一直觉得谢长渊和陈书兰这样不合适,只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如今倒不知怎么开口去劝说谢长渊了。 哪知就在这时,待立在花树旁边的陈书兰竟然转过身走了。 她走的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伤,背影十分孤单落寞。 婢女青苔飞快地给谢长渊和谢昭昭行了礼,赶紧追上了陈书兰。 谢昭昭沉吟片刻,说:“我去看看。” 第274章 早产 谢长渊僵着一张脸,手指忍不住摩挲过扇柄。 目送谢昭昭离去之后,他冷哼了一声,“懂得自己走人了,终于不再站那一动不动哭着叫我就范了,不错!” 话落,他立即回了自己的院子,打算好好睡一觉。 谢昭昭到了海棠居的时候,陈书兰已经回去了。 青苔出来说:“小姐进去就睡下了,她……或许是困了吧。” “她没受伤吧?” “没。” 青苔摇了摇头,“只是蹲在花丛那里等着抓蝴蝶,估摸着蹲久了所以走路的时候有点一瘸一拐,不碍事的。”ъitv “那就好。”谢昭昭朝里看了一眼,“叫她先睡,如果有任何情况你让人来找我。” “是。”青苔福了福身,“多谢七小姐。” 谢昭昭又看了陈书兰的窗子一眼,才转身离开。 怕陈书兰情况不稳定,谢昭昭让红袖盯着,有事极早反应。 回到望月楼拿起医药本子的时候,谢昭昭也忍不住叹气。 要是冀北陈家那边早些来人就好了,把陈书兰接过去,他们自家照看,也免得在这里为难。 这一个下午,谢昭昭看书都不太认真,总觉得隔一会儿海棠居那边就得出事。 尤其是到用晚膳的时候,她更是毫无心思,想着是不是过去看一眼。 谁知等到了亥时,海棠居都没有传来消息。 谢昭昭心下狐疑,让香桂去探了探。 她这一去,把红袖带了回来,“小姐放心吧,那边一切都好,陈姑娘睡醒了之后便吃饭喝药,除了有些安静,和其他时候没什么两样。” 事实上陈书兰自从病了之后就根本不说话,一直是安静的。 谢昭昭稍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今日外面传来点消息,东宫那边似乎出了事。” 谢昭昭一怔,“可知道细节?” “不知。” 红袖摇头,“只看着东宫戒严,想来是有什么要事。” 谢昭昭垂眸暗忖,难道是怀孕之事,云祁有所动作了? 看着时辰已晚,也不确定那边的事情有没有彻底解决,云祁有没有空闲……所以谢昭昭也没贸然去寻他,饭看了会儿医药本子,认真做了笔记。 又把自己不太懂的罗列了一些。 到子时过,正要去休息,却听得门外传来轻叩之声。 谢昭昭只听那节奏便知是谁。 她淡笑一声,快步上前把门打开,外面的人不是云祁又是谁? 云祁一身玄色束袖锦袍,束着墨玉小冠,迈步进来时问:“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看书。” 谢昭昭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牵着他到屋中坐下。 “我这才忙完,稍有空闲。”云祁虽她到屋内坐下,温声说道:“几日没见,想的厉害,本想过来瞧瞧你就走的,谁知你倒醒着。” 谢昭昭眉眼微弯,“忙的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 “嗯。” 云祁点头,“已经解决了,太子妃和厌离一起。” “如何解决的?” 当下云祁便将东宫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告知谢昭昭。 听闻太子妃怀孕早产,后来一尸两命,谢昭昭有些意外,但又不算太过意外。 只是听闻奸夫竟然是厌离,谢昭昭皱了皱眉:“真的是他吗?” “假的。” 云祁冷哼一声,“就算厌离愿意和太子妃有点什么,以太子妃的心性,也断然不会看上厌离一个护卫。” “太子妃的身孕是六个月,也就是说,怀孕时间是在去年十月,水陆大会刚结束的时候。” “她身边的嬷嬷咬死了什么都不说,有个小婢女撑不住拷打,说太子妃去年十月出去过一趟,具体见什么人便不清楚了。” “我提前做了证据影射那奸夫与厌离有关,厌离自己做贼心虚,当场便拔剑动手,竟将事情认下,说他酒醉失控……”bigétν 云祁话到此处冷笑一声,“当真是忠心护主!” 谢昭昭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让太子妃怀孕的另有其人,厌离也是那个人安排到太子殿下身边的。” “不错。”云祁冷冷道:“你想想父亲梅山遇刺,当时厌离正好不在身边,你再想想上元夜你躲在我床下,他刺过去的那一剑。” “若不是你身手敏捷,恐怕非死即伤,还有梁王……他是最后一个接触梁王的人。” “以他的身手,在旁人不注意的情况下要梁王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 谢昭昭又沉默了片刻,猜测道:“周王吗?” “太子妃的孩子是不是周王我不确定,但厌离十有八九便是周王的人。”云祁顿了顿,说道:“厌离愿意认那个孩子,是想将事情停在他这里。” “当真是复杂。”谢昭昭垂眸良久,“现在太子情况如何?” “父亲他或许早有所觉吧。”云祁默默片刻,叹道:“一开始十分震怒,很快就冷静下来,厌离也在父亲面前自戕了……父亲这两日心情应该不会好。” 谢昭昭也叹了口气。 太子生性敦厚仁善,身边的人竟然背叛,谁能受得了? 两人安静了许久之后,谢昭昭说:“那你这两日多陪伴他,时日久了能好些。” “嗯。” 云祁垂眸,见外面天色暗沉,虽依依不舍,却也在抱了抱谢昭昭之后很快离开了。 谢昭昭站在窗口瞧着云祁的背影消失在庭院中,目光上移看着天上的月亮。 如今的京城,该除的都除了,便只剩下一个周王昏迷不醒,但左膀右臂被剪了个干净,想来也短时间内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 几日之后,太子妃去世的消息传出来。 怀孕以及早产一尸两命的消息被封锁的十分严密,除了要紧的人,外面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东宫对外只说太子妃是病故的。 此事实是丑事,也瞒不过宣武皇帝。 宣武皇帝知道后气的不轻。 哪能想到一向端庄秀丽,温柔持重的太子妃竟然背地里不守妇道混淆皇家血脉。ъitv 只是涉及皇家颜面,他虽恼火却到底是不能让那事情公之于众,叫皇家成为天下笑柄,但怒火难消,便斥责太子妃不敬、不孝等数桩罪责,移出皇家宗谱。 甚至问罪本就境况不怎么好的太子妃母族王氏。 太子妃的几个亲兄弟堂兄弟,凡是在朝为官的全部连贬数级。 莫说是这一辈,怕是接连数辈人,除非踩了天大的机缘,否则都绝不可能翻身了。 第275章 总算解脱 京都如今本是多事之秋,又因为这件事情,太子和宣武皇帝心情都极度糟糕。 太子原本要给谢昭昭和云祁请旨赐婚,也因为这件事情暂时搁浅。 不过云祁等的时间够久,到如今也开始能耐住性子,并不着急了。 此事之后,应能风平浪静一段日子,只等一切安定一些,赐婚的圣旨下来,也是皆大欢喜。 凉国公府 谢长渊不必去给陈书兰做挂件,别提多高兴了。 每日就是吃吃喝喝睡睡。 但对以往每日都很惦记的寻花问柳之事,他反倒有点意兴阑珊。 给以前几个狐朋狗友发了几次帖子,但到底是没出去。 谢长渊暗忖,自己应当是最近被陈书兰缠的烦腻了,便连出门看美人都觉得没意思。 他一不在朝中任职,二在外面也没什么生意可忙碌。 如今又不出门寻花问柳,骤然一下子竟然空荡荡的无聊起来。 在自己的院子里窝了两三日后,谢长渊爬起身,懒洋洋地在府上漫无目的的溜达,想寻摸点儿有趣的事情。 就这么转来转去,就不知怎么转到了海棠居附近。 他站在游廊里,摇着扇子瞧着不远处的海棠居院门半晌,淡淡道:“她这两天没闹啊?” “没。” 贴身长随回道:“听说很安静,吃东西喝药都正常,只是没出过院门。” 谢长渊“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走出几步后他又忽然转过身,丢下一句“瞧瞧去”,便往海棠居那儿去了。 他人高腿长,几步便到了海棠居门外,握着折扇歪着身子朝里面探看。biqμgètν 院子里有两个粗使婢女在浇花,瞧见他忙要行礼问安。 但被谢长渊摆了摆扇子制止了。 他的视线慢悠悠地落到了窗口。 陈书兰此时正坐在窗内,双臂支着窗棱趴在那儿,眼神毫无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苔和刘嬷嬷站在她的左右,一个打着扇子一个蹙着眉毛。 神情之间带着十分的忧心。 谢长渊说:“你说她安静,就是这样安静的?” “应该是吧?”长随蹲在谢长渊身侧,“属下也没来看过,大致是这样吧。” 谢长渊看了好一会儿,逐渐拧起了眉毛。 陈书兰眼皮都没动一下,跟个雕像似的,说是安静不如说是呆滞。 难不成病情又严重了? 就在这时,青苔看见了谢长渊,低呼一声:“五公子!” 呆滞的陈书兰眼睫微微一颤,朝着门前看过来。 谢长渊心头一跳,两人视线就这般对上。 谢长渊眼底含着几分打量和试探。 陈书兰瞧了他一会儿,眼底似有水汽氤氲,却很快低头,啪嗒一声把窗给关上了。 谢长渊张了张嘴:“这算什么?她不愿意看到我?我不必当挂件了吗?” “呃……”长随挠了挠头,“大概、大概可能吧。” “太好了,我总算解脱了!” 谢长渊长舒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摇扇子,只是却站在门前迟迟没走。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哄她哄的次数多了,瞧她那眼泪汪汪的样子,倒是……倒是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谢长渊犹豫片刻,“啧”了一声收起扇子走进去。 他陪了陈书兰许久,日日在一起,平素又是个风流鬼,向来是没什么礼数规矩的人,就那么直接进到房间去了。 青苔和刘嬷嬷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快速退出去。 陈书兰这两日看似安静,实则情况根本没那么好。 她呆呆的像个木偶,让吃饭就吃饭,让喝药就喝药,让睡觉就睡觉。 青苔说去帮她找五公子,她却还闹了起来,一直摇头,扯着青苔不松手。bigétν 刘嬷嬷觉得陈书兰这压根没好,是病的更加严重了。 如今谢长渊这药自己来了,可不是正好? 陈书兰还坐在窗边。 谢长渊走过去,把窗支起来,“这么大热的天,关什么窗啊,也不怕暑气冲了生病。” 啪嗒一声。 窗户刚支好,陈书兰一把将那支窗的木楞拍掉,窗又关了起来。 谢长渊长眉微挑,走到外面捡起来,重新开窗。陈书兰又去推,拒绝开窗。 只是手没谢长渊快。 谢长渊两下把窗支好,还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陈书兰瞪着他,用力地挣开之后快步跑进了屋子里睡回床榻上。 谢长渊摇着扇子,长眉挑的更高。 他饶有兴味地站了会儿之后,收起折扇进到屋内,坐在陈书兰床边,“你这是在和我闹脾气吗?” 陈书兰一把拉过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的。 谢长渊笑了:“不得了了,你竟然也会闹脾气了,不过属实不太理智,你要闹我可是不惯着你的。” 陈书兰没反应,躺在那儿动也不动。 “喂。” 谢长渊用扇柄戳了戳她的肩膀,“这么热的天,闷着被子做什么?” 陈书兰依旧是没回应。biqμgètν 一向缠人的竟然不理他了? 这挑起了谢长渊心底某处古怪神经。 他竟然耐心十足起来,“你这样会捂出痱子的,就是很小很小的虫子,爬在你的身上咬你,很痒很可怕的。” “还会生病,要喝很苦很苦,非常难以下咽的药,头脑也昏昏沉沉的。” “还要在床上躺好久都不能起身,你也不能到外面去看花看草,抓蝴蝶了。” 陈书兰似是动了动,却又犹犹豫豫没把被子掀开。 谢长渊把声音放冷,“好吧,你不理人我走了。” 这一回,陈书兰立马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结果发现谢长渊在笑,根本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就察觉到自己被骗了。 她又气又怒,又不知道怎么和谢长渊发作,竟只能硬生生地瞪着他慢慢地红了眼。 “别哭。”谢长渊正经道:“哭了我真走。” 结果原本只是红着眼的陈书兰立即就泪流满面,还用力推了谢长渊两把,把枕头和被子也都朝他身上砸。 谢长渊吓了一跳。 这段时间陈书兰病着,但除了缠他以外,平素时间都是很乖巧的。 大家闺秀的教养刻在骨子里,除了默默流泪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他,从来没有撒过泼,这还是第一次呢。 第276章 自找 谢长渊就愣了一下。 陈书兰丢完被子之后,顺手把枕边的香囊,脚踏上的绣鞋都丢了出去。 谢长渊赶紧躲过,也总算回过神来,“好胆,敢拿东西丢我。” 他上前两步,倾下身子:“是真不怕我一去不回头了是不是?” 陈书兰本就娇小,现在还坐在床上,立即就被他整个影子笼罩。 她用力地咬着下唇盯着谢长渊,手也紧紧捏着身边的裙摆。 “行,你不欢迎我,那我走。”谢长渊哼了一声,“我求之不得呢。” 话落,他果断转身。 只是走了两步袍摆却被人扯住。 他侧着脸没回头:“放手!” 陈书兰不松,用力拽着他的衣摆,自己也从床榻上下来绕到谢长渊面前,双手一伸把他拦住。 虽依然什么都没说,但她那双眼睛却把心情表达的清清楚楚。 他不能走。 谢长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是拿东西丢我吗?” 陈书兰用力摇头。 谢长渊抬手把她发髻上的珠花扶正,“别别扭扭的,还闹脾气了,我都没闹脾气呢。” 陈书兰扁着嘴,幽怨地看着他。 谢长渊看了她半晌,问:“那天……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听得懂?” 陈书兰先是摇头,后又点头。 谢长渊皱了皱眉,“你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呢?陆先生说了你舌根没问题的,你这样摇头点头你叫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陈书兰依然是摇头。 谢长渊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别摇了,拨浪鼓还有两个小锤能敲出点声音呢,你这是一点儿也不好看。” 他用扇柄抬起陈书兰的脸,盯着她颊边一个小小伤痕,“那天擦伤的吗?就你这笨样儿,分明抓不到蝴蝶还硬要去抓,怕不是整个人扑进花草丛里去,才按住了一个瞎眼的蝴蝶。” 陈书兰把他的扇子拍掉,眼含怨怒,似乎在说:才不是! “行行行,你敏捷,你厉害,你一伸手就把蝴蝶捏在手上,行了吧?”谢长渊嗤笑了一声,低头看她脸颊,皱眉说道:“你没好好擦药吧,小心以后留疤。” 谢长渊拎着 bigétν她的衣袖把人带到窗边,一边撑起窗一边说:“脾气还挺大,不就叫你一声小傻子,你倒跟我记上仇了,又丢东西又不理人。”bigétν 窗撑好,他回身坐在陈书兰面前,“我也便是抱怨抱怨,还能怎么样呢?我救你回来就得管你。” 刘嬷嬷和青苔这时候已经走了进来,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心中都松了口气。 青苔懂事地把药送了过去。 谢长渊接过,塞在陈书兰手上,自己把桌上的小铜镜拿起来照在陈书兰面前,“快点涂。” 陈书兰打开瓶塞,照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颊上抹药,只擦了一点点。 谢长渊嘀咕道:“这么少够不够啊?” “够了。”一旁青苔上前低声说:“七小姐瞧过,说只是小伤,每日早晚涂一次就好,小姐这两日都有按时涂。” 谢长渊“哦”了一声点点头,随手把镜子丢在一边,“几日没出门了?” 陈书兰抿唇伸出手比了个二。 谢长渊问:“想不想走动一下,抓蝴蝶去?” 陈书兰眼睛一亮,猛点头。 谢长渊笑道:“那还不赶紧收拾去?” 陈书兰高兴地笑起来,起身抓着青苔帮自己换衣服收拾头发,走两步还不忘回头瞧谢长渊一眼,似乎疑惑他今日怎么这么好的心情。 或者怕他骗她。 谢长渊懒懒摇着扇子,下颌朝里点了点,“快点,太磨蹭可不等你。” 陈书兰立即快步去了。 长随雷安站在廊下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 走到海棠居外的谢昭昭没有进去,摇了摇头离开了。 路上遇到谢嘉嘉,谢嘉嘉本是有点琐事想使唤谢长渊去办一下,听谢昭昭说他在陪陈书兰,顿时挑高了柳眉,“什么鬼啊,他不是不给陈书兰做挂件,陈书兰也不缠着他了吗?” “不知道。” 谢昭昭摇头,“好像是他自己过去的。” “这真是……” 谢嘉嘉翻了个白眼,“自己给自己找事嘛,还赖人家陈书兰缠他。” 谢昭昭面露无奈,和谢嘉嘉往回走:“姐姐找他做什么?” “印话本子的一点小事,算了,我自己出去跑腿。” “正好我也没事,我们一起,带月牙。” “也行!” 姐妹俩说说笑笑,带着月牙坐上马车到外面去了。 谢嘉嘉书坊的事情并不麻烦,去跑了一趟便办好了。 那时候谢昭昭才知道,她把新话本写好了,叫《浪子回头》,就是以谢长渊为模子写的。 大致是一个风流公子捡到一个痴傻美人,然后二人分分合合,最后幸福在一起的故事。 谢嘉嘉一句话简单概括剧情后,问谢昭昭要不要先睹为快。 谢昭昭摇头:“还是算了。” “为什么啊!”谢嘉嘉问道:“最近不是没什么事儿吗?看点小言当放松啦!” “我一看就会入神,然后就要看完才能放下的。”谢昭昭笑着说道,“最近陆先生拿了许多医药本子来,我怕自己入神耽误了看本子。” “哦,那是。”谢嘉嘉点点头,“正事要紧,你好好卷,我还要靠你躺平呢,话本子你就别看了。” 谢昭昭蹙眉:“什么卷?” “内卷。”谢嘉嘉笑嘻嘻地解释,“大致就是不断努力,疯狂励志的意思吧,和你现在的状态一样。” “……” 谢昭昭似懂非懂,一笑而过。 几日之后,宣武皇帝下旨,招谢威夫妇回京。 这对谢昭昭他们来说,可着实算是个好消息了。 如今谢威和于氏在宾州那里,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圣旨送到他们再赶回来,少说也要二十天以上了。 谢昭昭吩咐人整理府邸,清扫的干干净净,希望父母回来之后大家都能高高兴兴的。 谢嘉嘉和谢长渊两个人一面高兴,一面有点不安。 谢长渊是长久的被于氏念叨,这次当然也怕于氏回来数落他。 谢嘉嘉则是因为和离。 母女多年,谢嘉嘉对于氏那个母亲可谓是知之甚深。 母亲的性子看起来风风火火的,但实际上观念陈旧迂腐,如果回京知道自己和离搬回家,也不知道炸裂成什么样呢。 于是谢嘉嘉当机立断,决定在谢威夫妇回京之前就离开谢府,换个地方住,免得到时候被追着数落。 第277章 归家 她吩咐手底下人打包东西的动静并不大。 只是如今府上一切事务都谢昭昭捏着管理,因此她那院子里一有异动,管事便禀报了过来。 谢昭昭找到谢嘉嘉跟前儿去,“姐姐打算去何处?” 两世为人,谢昭昭对家人十分了解,自然是一听到管事禀报就猜到了谢嘉嘉的心思。 “京郊。” 谢嘉嘉笑嘻嘻地说:“百里之外有个小镇,我在那里有个小宅子可以暂时安顿的。” “可是……”谢昭昭迟疑:“府上什么都有,兄弟姐妹也都在,有什么都可以相互照应,到百里外的小宅子去,万一有点什么……” “不会不会,能有什么呢?”谢嘉嘉摆手道:“那宅子里也什么都有的,至于伺候的人,我带几个过去就是了。”bigétν “反正我在府上也是吃吃睡睡玩玩闹闹的,去了那里也一样,万一有点什么事,百里路很快就能回来了。” “要是派人送信,那能回来的更快呢。”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谢昭昭叹道:“那边再怎么也不如家里方便的,而且母亲迟早要知道,到时候还不是要杀到姐姐那儿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那迟点挨这一刀总是比早点好不是?” 谢昭昭摇头:“我倒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跑着躲起来,迟早还会被母亲找上门,还不如一早就在这里等着。” “母亲并非不讲道理,只是关心我们而已,我们实实在在地把事情讲清楚了,母亲也并不会怎样。” 谢嘉嘉:“……” “姐姐那么会写话本子,给别人排戏,难道自己不会演戏?” 谢昭昭笑盈盈地说:“你到时见了母亲,别像如今这样没心没肺的,表现的伤怀些,我保准母亲能把苏向阳骂的狗血喷头,一口一个心肝肉地抱着你哄。” “哦,我知道了。”谢嘉嘉点点头,瞅着谢昭昭一本正经地说:“你平时就在母亲面前这么讨巧扮乖的,是不是?” “还真是……你别走了,月牙还小,到外面去实在不方便。” 谢昭昭又劝:“而且外面也未必安全,最近这大半年,你瞧瞧京中出了多少事情?” “不是妹妹咒姐姐,万一出门在外有点什么,那可怎么办?” 这一回谢嘉嘉沉默了一会儿,正经起来:“你说的倒也很有些道理,那就待在府上吧。” “到时候母亲回来了,如果闹的实在没法在家里待,我再出去找地方住。” “这就是了。” 谢昭昭挽着谢嘉嘉的手往里走,一边说道:“不会没法在家里待的。”ъitv 于氏风风火火脾气暴躁是真,但对孩子们的疼爱也绝对不是假,哪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闹腾? …… 时光如梭,天气越来越热,眨眼二十几日过去。 谢威夫妇也回到了京城。 谢昭昭和谢长渊到城门口去迎父母。 远远见谢威和谢长安骑着高头大马到了城门下,谢昭昭策马前去,朗声笑问:“爹,你们一路可还安好?” “好着。”谢威捋着胡须笑道:“咱们这一路可是归心似箭,日夜不停啊,如今总算是回到家了!” 谢长安笑容温和的像是暖阳,“昭昭,好久不见。” “六哥。”谢昭昭朝着谢长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骑马过去低声笑说:“你怎么比离京的时候又帅气了几分呢?” 谢长安微愣,继而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来。 于氏坐着车,也是满脸的笑意,隔着车窗呼唤:“昭昭——” “娘。”谢昭昭到了于氏跟前去,“您一路辛苦了,咱们这就回家去,府上我都准备——” “姑姑!” 谢昭昭话音未落,车窗那里忽然冒出一个小小头颅,一张小脸精致白嫩,朝着谢昭昭吐舌头调皮地笑,奶声奶气地说:“你还认得我吗,姑姑?” “焕儿吗?”谢昭昭眼睛发亮,“你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是啊。”小男孩点头说:“我今年五岁了呢,还以为姑姑都不认识我啦,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好高兴哦。” “祖母你还说姑姑不认得我呢,你骗人。”ъitv 于氏无奈地戳了戳焕儿的额头,“谁骗你,祖母是说你姑姑有几年没见你了,什么时候说不认得,你这小机灵鬼啊。” 于氏又转向谢昭昭:“孩子大了,须得上学习武,便从宾州带了过来。” “嗯。”谢昭昭点点头:“应该的,我琢磨着焕儿会过来,早先就给他收拾了院子呢……娘,那后面的车上……” 于氏笑容微微收敛,还没开口,小焕儿就笑盈盈地说:“是婉宁姑姑呀!” 谢昭昭顿了顿,“哦”了一声,也没多说,只提先回府。 谢长渊全程跟在谢昭昭身后。 在谢威和谢长安那儿还寒暄了两句,到于氏这儿就不太敢冒头。 于氏瞪了他一眼,当是回应。 进城的时候,街边百姓瞧见是凉国公回京,纷纷站在沿路观望,有的还能上前来攀谈两句。 大半年时间,京中变故颇多。 而原本以为被贬黜离开京城从此一落千丈的谢家,并没有受到任何事情的影响,如今谢威回京,只怕要重新被启用。 且这一次,绝对该是重用了。 谢长渊骑马凑到谢昭昭身边儿去,小声说道:“怎么把她也带回京了?” “不知道。” 谢昭昭低声回:“回家再说。” 一旁的谢长安朝后面的马车瞧了一眼,神色倒是淡淡。 姚婉宁本来就是父亲的家眷,断然没有道理一直放在外面,回京入住谢府,本来也是应该的。 况且这女子还算安分,对母亲十分恭敬,属实并不是个需要多虑的人。 到了谢府门前时,谢嘉嘉那边早已经收到了消息,抱着月牙站在门前迎接。 于氏一看到宝贝外孙女,果然是“心肝肉”地含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月牙抱在怀中,满面都是笑意,“才眨眼的功夫,这小丫头长这么大了呢。” “是啊。”谢嘉嘉笑眯眯地拨弄女儿脸颊,“月牙乖,叫一个给祖母听听。” 第278章 婉宁 “呐……呐……” 月牙砸吧着嘴,手舞足蹈地喊着。 于氏瞪大眼睛,“她在喊什么?奶奶?” “是啊是啊。”谢嘉嘉笑眯眯地说道:“口齿不清的,不过总算勉强能听出是个什么。” 于氏高兴的不得了,还招呼谢威过来看孩子,“你瞧这小丫头也太有灵性了,才几个月,怎么就能喊人了呢?哎呦不得了了,我看着她心要化了。” 谢威走近两步,伸出一根粗粗的手指戳了戳孩子的脸,“老三那时候就很聪明,三个月大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这小丫头约莫像了老三。” “你别戳!”于氏一把将谢威的手拍开,“小月牙嫩着呢,小心你那手擦破孩子的脸。” 谢威哈哈大笑:“行,不戳不戳。” 跟在于氏一旁的焕儿扯了扯于氏的衣服,“让我也看看嘛。” “好好好。”于氏弯下身子,把月牙抱给谢焕看,“可不可爱?” 焕儿哇哇叫起来:“好漂亮,好嫩啊,太可爱了——” 谢嘉嘉眉梢微挑,“这小孩……” “大哥的孩子。”谢长安走上前来,“三姐应该知道的,先前因为体弱一直放在宾州那边,这次爹娘将他带了回来。” “哦……”谢嘉嘉点头。 焕儿仰头笑眯眯地介绍自己:“三姑姑,我叫做谢焕,你还记不记得我啊?七姑姑她可是记得我呢,一下子就认出我是谁啦!” “我当然也记得。” 谢嘉嘉蹲下身捏了捏小焕儿的脸颊,“你在宾州住的院子当初还是我帮你选的呢,还有院里那棵杏树也是我让人栽的!” “现在那棵杏树是不是能结果子啦?” “能啊!”谢焕笑的见眉不见眼,“去年结了三十颗,我还数了呢,只是那杏子好酸啊,能酸倒牙的那种,好可惜不能叫姑姑也尝一尝。” 众人哈哈大笑。 谢嘉嘉也笑:“那这回姑姑在院子里给你栽一颗甜杏树。” “好呀!” 谢嘉嘉捏着小焕儿的脸颊,于氏瞧了她两眼说,“怎么感觉你如今做了娘,人反倒活泼起来?怕不是每日照看小月牙,自己也成了个孩子性子。” “对了,向阳呢,怎么没来?” 他们老两口回京,虽不说是大日子,但好歹也大半年不见了。 苏向阳做女婿的照理说,不去城门口迎一迎,在府门前等着也是应当。 于氏想到什么,眉微蹙:“难道翰林院又忙的分不开身?” 谢嘉嘉垂眸说:“不是。” “先进去吧。” 谢昭昭笑着上前来,把月牙抱在怀中,谢长渊也一把拎起谢焕直接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走了走了,叔叔带你去看看咱们家!” 于氏连忙喊:“老五你小心点儿,别把孩子摔着!” 一边喊一边也追了进去。 谢威眯着眼捋胡须,瞧了谢嘉嘉和谢昭昭两眼,“向阳怎么了吗?” 谢长渊也朝妹妹看过去。 谢昭昭说:“是有点事儿,不过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吧。” “对,先进去。”谢嘉嘉颇有些头疼,把孩子从谢昭昭怀中接过,“等晚些说吧。” 谢威“嗯”了一声,和谢长安跨步进府。 其余随从搬行李的搬行李,牵马的牵马。 谢昭昭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就见一个清瘦且书卷气息十足的女子静静地立在门前台阶下,安安静静的,神色略微有些复杂。biqμgètν “七……小姐。” 察觉谢昭昭看过来,那女子端端正正给谢昭昭行了个礼,“我是婉宁。” “我记得你。” 谢昭昭微笑,“咱们一般大吧,当初在闵州战场上相遇时,我比你高一点儿,如今瞧着,咱们倒是一样的身量了呢。” “是啊。”姚婉宁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温声说道:“宾州的风水养人,这些年我过得不错。” “那就好,如今到了京城也不必太拘谨。”谢昭昭去牵她,“都是自家人,进来吧。” “好……” 姚婉宁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轻吸了口气握住,随着谢昭昭的扶持上了台阶,之后便一起进了大门。 这大半个月,府上早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 于氏的春和楼,谢威的书房,谢长安的静宁居都收拾的妥妥当当,下人们也全部到位。 谢昭昭有想过谢焕会来的可能性,所以收拾了一间别致安静的小院空着,谁承想真的派上了用场。 不过姚婉宁回来属实是有一点意外,但好在谢府院子多,仆人也不少,一声吩咐下去,很快也给姚婉宁找了个地方安顿。 谢嘉嘉瞧着谢昭昭有条不紊安排一切,不得不感慨妹妹聪颖能干。 她这躺平的人生,没有妹妹真的不行。 于氏回去沐浴休息的时候,谢嘉嘉跑到谢昭昭身边来,“晚些如果母亲问起来,你得帮我。” “当然。” 谢昭昭拍了拍谢嘉嘉的手背,放心吧,“我有数。” “那就好。” 谢嘉嘉轻舒了口气。 一家人该休息的都去休息,谢昭昭吩咐人准备晚上的小家宴之后,也回到望月楼内继续翻看陆景荣送的那些医药本草的书籍。 谢威收拾一番便入宫谢恩去了。 等他回来,家宴刚巧摆好。 谢威夫妇二人坐在主位,谢昭昭和谢嘉嘉坐在左面,谢长渊和谢长安两人坐在右面,还带着小月牙和谢焕,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怎么不见那人?”谢嘉嘉低声问谢昭昭,“就跟着父亲回来的,那个姚婉宁。” “她让婢女来说了一声,身体不适,晚上就不出现了。”谢昭昭也小声回。 “哦。” 谢嘉嘉点头,“她看起来还和当年一样懂事。” 姚婉宁是谢威的妾室。 后来要入京时,她在半路上生了病,正好就在宾州附近,姚婉宁就暂时留在宾州了。biqμgètν 之后谢威没派人去接,姚婉宁也不上赶着要来。 于是就这样过了五六年。 这一回算是顺路把她也带回来了。 谢嘉嘉那时候在宾州只见过姚婉宁几次,但感觉姚婉宁不像是父亲收的妾,也不是下人,总之是个莫名其妙的存在。 但姚婉宁很知进退。 不然于氏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容她这么个存在。 瞧今日这场合她不该出现,姚婉宁不就没来碍大家的眼吗? 第279章 这什么怪病 谢昭昭安安静静吃着面前的糕点。biqμgètν 对姚婉宁这个人,她并没有想很多。 姚婉宁成了谢威的妾室,当时本就是阴差阳错。 姚婉宁本人也如谢嘉嘉所说十分懂事,从不到于氏和谢威面前来绕圈子,一向是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至于这次她为什么跟着来……谢昭昭问过谢长安了。 谢长安的意思是,谢威和于氏打算给姚婉宁说一门亲事。 在宾州那里,姚婉宁的身份是谢威的妾室,虽说有名无实,到底是不好听,所以带到京城。 再则谢焕很喜欢姚婉宁。 “向阳怎么还没来?” 坐在主位上的于氏忽然一声问来,谢昭昭和谢嘉嘉姐妹两人都收回了乱想的思绪,“翰林院真的这么忙吗?事情永远多到做不完!” 桌上安静了一瞬,谢威笑道:“想来是挺忙的,公务要紧啊,咱们先吃。” 于氏皱了皱眉。 先前连谢嘉嘉生产的时候苏向阳都不在,于氏本就对他不满,如今这不满就越重了。 只是现在大家都在,和和美美的,自然也没道理为苏向阳不高兴。 于氏收敛情绪,瞧了谢嘉嘉一眼,见她神色平常没什么异样,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或许女儿和女婿感情很好吧。 只是她单方面觉得苏向阳不好。 谢嘉嘉不打算在这种大家都欢愉的时候说她和离的事情,于氏不追问,那当然是正好。 谢嘉嘉拉着于氏询问宾州风貌。 她十五岁之前都是在宾州待着的,那里对她来说有许许多多的记忆。 于氏是土生土长的宾州人士,这一趟回去也是感慨良多,一来二去,都说起宾州风土人情,饮食习惯,滔滔不绝。 谢昭昭和父亲与六哥也闲聊着。 谢长渊则非常安静。 他怕一开口引来于氏注意,又要数落他寻花问柳的不安分,然后老生常谈地说终身大事的问题,这可真是要掉半条命。 索性今日人多,谢嘉嘉缠着于氏说话,于氏还要照看小月牙和焕儿,倒没工夫来找他不自在。 谢长渊乐得轻松。 “祖父身子如何?”谢昭昭问道。 “还行。”谢威捋着胡须:“你祖父如今虽说已经年过六五,但精气神很好,每日早起一套长拳打的虎虎生风。” “那祖父当真是老当益壮。”谢昭昭有些惋惜,“原本我也要去趟宾州的,还能看祖父一眼,没想到又回来了。” “你祖父也念叨你和老五呢,得空你们去一趟,瞧瞧老人家。” “好。” 谢昭昭正要点头,门前出现一个一身玉白色衣裳的俏丽女子。 女子手握团扇,神色怯怯,紧张地盯着厅中众人,轻咬唇瓣朝着众人有礼地福了福身,然后视线落到谢长渊身上。 谢长渊额角抽动。 不是已经哄好了说今晚他有事叫她自己待着吗,这怎么又来了? 见陈书兰咬着唇朝着他面前挪,谢长渊赶紧站起身来,快步出去把人拉走。 原本于氏还没主意到陈书兰,也因为谢长渊这一下猛然站起身,被引得朝门口看过去。 而后便张大了嘴巴:“老五他……他带了个女子到府上来?” “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今年多大了?” “他——”于氏想到什么,脸色骤然铁青难看,“他可还没成婚呢,竟然就把女子带回家来了?这可怎么得了!” “母亲稍安勿躁。”谢昭昭连忙开口:“那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女子,是陈书兰姑娘。” “陈——” 于氏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更加复杂难言,“她怎么会在我们府上?” “住在这里。”谢昭昭言简意赅地解释,“上元案陈家的事情母亲应该是知道的,陈小姐病了,当时是五哥救回来的。” “之后她就只认得五哥不认得旁人,病情很严重,没办法只能让她住在府上养病。” 于氏皱眉:“什么叫只认得老五?” “大致就是——”谢昭昭斟酌了一下,“五哥在她面前,她便吃饭喝药,如果五哥不在,就拒绝,不让旁人靠近。” “……” 于氏张了张嘴,半晌才说:“这什么怪病。” “被刺客追杀的时候受了刺激。”谢昭昭温声说:“不过五哥最近这段时间因着陈姑娘的病情,已经好久没出去过了。” 于氏听着,神色稍微缓了缓。 没出门,那就是没有去寻花问柳吃喝嫖赌了,还算不错。 谢长渊牵着陈书兰到了僻静处,才拧眉说道:“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说好自己待着?” 陈书兰双手往外划,比了一个很大的圈,又做了个双手绕圈的动作。 谢长渊猜测:“放纸鸢?” 陈书兰猛点头,拉着谢长渊要往海棠居走,一边手还在比划。 “你说你做好了?”谢长渊被拉着走了好几步,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住,“可是现在这么晚了,不是放纸鸢的时候。” “……” 陈书兰抿了抿唇,眼底泛出疑问。 谢长渊说:“起码等白天吧,风和日丽的时候,不过现在天气热了,出去放纸鸢会被晒坏的。” 前面她一直到花园去抓蝴蝶,谢长渊懒懒散散地陪着,就偶然间说起纸鸢。 谁知道陈书兰就记在心里了,这几日都琢磨着做纸鸢。 谢长渊心懒身子更懒,每日瞧着她和婢女做的焦头烂额也不去帮忙,还想着她折腾两日就算了呢,谁知道现在纸鸢都做好了。ъitv 陈书兰蹙起柳眉,面上瞧着就有点失望了。 谢长渊想了想说:“也不是完全不行……得瞧着哪天稍微凉快一点吧。” 这大太阳,出去放纸鸢晒死个人。 陈书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拉着他走。 “非叫我去看一眼是不是?”谢长渊无奈,回头瞧了身后家宴的院子一眼,撇撇嘴跟上陈书兰,“也罢,反正我在那儿也不自在,总要担心被我娘数落。” “别拉,我随你走就是……只不过我没吃饱,等会儿你得再陪我吃点儿。” 谢长渊一去不复返,在谢昭昭和谢嘉嘉意料之内,却在于氏的意料之外。 于氏拧了会儿眉毛,神色复杂却什么都没说。 “国公爷,夫人,定西王殿下到了。”门外忽然传来下人的禀报声。 第280章 童言童语 家宴上又是瞬间安静。 这一回大家的目光都朝着谢昭昭看过去。 谢昭昭抿了抿唇,“约莫是知道爹和娘回来,所以他……定西王殿下专程代太子殿下前来看望吧,我去迎他。” “去吧。”谢威摆了摆手。 等谢昭昭起身离席之后,于氏拉了拉谢嘉嘉,“这大半年昭昭儿和殿下情况如何?” “很好。” 谢嘉嘉低声说道:“而且年节前后几次宴会,看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态度,他们对小妹也十分满意。” 于氏当然知道谢昭昭受封了元仪县主,也曾在梅山救过太子。 但她和谢威当时远在宾州。 事情了解的不清楚,因此心中就存疑虑,现在看谢嘉嘉说的笃定,于氏倒稍松了口气。 …… 谢昭昭离席之后快步向前,没走几步和云祁迎面碰上。 那引着云祁进来的管事朝着谢昭昭行了个礼后便欠身退走了。 “怎么忽然过来了,也没让人先来通个气。”谢昭昭瞧见云祁身后的林震和林野手上都捧着一只长条盒,低笑道:“还带礼物了?” “空手怎么好来。” 云祁走到谢昭昭身边,“忙完便到这会儿了,哪里顾得上通气,怎么你不欢迎我吗?” 话音未落他便皱起眉头,露出伤怀表情。 谢昭昭低笑:“装的挺像模像样嘛……没有,走吧。” 两人很快到了家宴之中。 谢威带一家老小站起身来给云祁行礼。 “快免礼。”云祁快步上前扶住谢威,语气温和谦恭地说:“谢公为大秦劳苦功高,我受不起谢公这礼。” “多谢殿下。” 谢威一起,其他人也随之起身。 大家一起入座。 云祁自然是坐在了谢威的身边,正好谢长渊这一走,倒是让出了一个位置来。 云祁笑说:“来时匆忙,只给谢公带了两个小礼物。” 一桌子的人都安分守己的,只有谢嘉嘉笑眯眯地问:“殿下的礼物是为自己带的,还是帮太子殿下带的呢?”biqμgètν “嘉嘉!” 于氏皱眉低声呵斥,“莫要失了礼数。” 云祁以前再怎么混不吝,那身份也在那儿。 皇族孙辈封王云祁是第一个。 又是太子长子,他只要立得住,来日必登九五之位。 便连于氏一个妇人都知道,对云祁是一点不能怠慢的。 谢嘉嘉倒是没收敛,只是笑道:“殿下独自前来,没带仪仗,便是想私下和父亲续续旧,应当也不会端着讲君臣礼数吧?” 云祁点头:“不错。” “这礼物并非是父亲所托,而是我自己为谢公夫妇带的,两张西境时候得来的皮子,还望谢公不要嫌弃。” 谢威连忙道:“不敢。” 于氏飞快瞪了谢嘉嘉一眼,也随着谢威给云祁回礼,之后让人把礼物接下。 因为云祁到来,于氏吩咐厨房重新准备了几个菜色。 大家围桌而坐。 云祁和谢威以及谢长安说宾州之行的事情,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侃侃而谈。 谢昭昭则坐在谢嘉嘉和于氏中间,安静用饭。 于氏瞧了云祁一会儿,眉心褶皱逐渐舒展。 家宴结束之后,谢威和谢长安一起送云祁离开。 云祁礼数周全地和于氏告辞,抬眸时飞快地看了谢昭昭一眼。 他一离开,于氏就说:“定西王殿下变了很多,今日瞧着,当初那混世魔王一般的模样一点都没了,他去西境这几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谢昭昭还没开口,谢嘉嘉就说:“自然是为爱而变呗。” “你如今怎么变贫嘴了?”于氏皱眉看了谢嘉嘉一眼,“向阳今日没来,也不知道派人来说一声的。”ъitv 谢嘉嘉瞬间哑火,含糊了两声说:“那个……月牙累了,我带她回去先睡觉。” 于氏一听月牙,也没多数落,赶紧让谢嘉嘉带孩子走了。 “小姑姑,那个定西王殿下是你的未婚夫婿吗?” 谢焕稚气的声音响起来,于氏和谢昭昭都低头看,就见谢焕跑过来抓着谢昭昭的手,“他明明在和祖父说话,却一直在看小姑姑哦。” 谢昭昭讪笑,“你看错了。” “才没有呢!” 谢焕这一整晚,一开始还叽叽喳喳的,后来云祁到了,他便安静下去,倒是观察了好久。 当真是人小鬼大的。 “好了。” 于氏揉了揉孙儿的小脑袋瓜,“小孩子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累不累的?今晚要在自己的院子睡,还是和祖父祖母一起睡?” 谢焕说:“我想和婉宁姑姑一起睡。” 于氏皱眉。 谢焕扁了扁嘴,改口说:“那我还是和祖父祖母一起睡吧。” “嗯。”于氏这才神色稍缓,弯身把谢焕抱起来。 “我来吧。”谢昭昭先她一步将谢焕抱在怀中,“我送娘和焕儿回春和楼去。” “也好……” 一路上,母女俩聊了点儿体己话。 谢焕玩着谢昭昭的头发和发上的簪子,活泼好动的不得了,走到春和楼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什么,“五叔去看那个小姐姐之后就再没有回来,五叔也要成婚了吗?”biqμgètν 谢昭昭和于氏母女话音噶然而至。 于氏深吸了口气,示意身旁嬷嬷把谢焕从谢昭昭怀中接过,“昭昭儿,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别累着。” “是。” 谢昭昭离开了。 于氏带孩子进去,哄着谢焕玩了会儿,又讲了点当初她随谢威征战在外的精彩故事,可算把谢焕哄睡了。 谢威走过来瞧了一眼,低声说道:“这小崽子和长羽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是啊。”于氏轻轻个抚着谢焕的眉眼,“尤其是这里,完全一模一样,只是可怜早产,不但没了娘亲,身子也不太好,哎……” 谢威也叹了口气,手拍上于氏肩头安慰道:“别想了,如今咱们带回京中放在自己身边,好好照看,日后他会长的很好。” “话是这么说的,可长羽丧妻这都五年了。” “他一直在边关不回京,身边也没个可心的人,日子怎么一个过法?” “现在焕儿越来越大,懂的也便越来越多,今日还说什么未婚妻和成婚的话……这长羽以后也不太好成家。” 第281章 父母之心 谢长羽是续弦,家世好的女子大多是瞧不上做人续弦还要做积木。 这孩子懂得多了,难免不会对继母有所抵触,以后还有继承的问题,谁也不愿意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冤大头。 而且他们也怕新娶的妻子苛待谢焕。ъitv 这一年于氏随着谢威在外,没了京中这些烦心杂事扰她,便对子女们的事情越发忧心起来。 除了老大谢长羽之外,老二谢长清也一直随在老大身边,终身大事没着落,老四老五老六里只有老六长安算是省心些的。 为了孩子的事情,于氏几乎忧愁的夜不能寐。 想起今夜的苏向阳没有出现,谢嘉嘉神色躲闪的模样,于氏更是凝紧了眉头:“老三和向阳出了什么问题吧,我看到她没回苏府,住在府上了呢。” “我也瞧见了。”谢威扶着妻子的走到外面去坐下,给她沏了茶,“宽宽心吧,有些事情咱们发愁也没办法的。” “我也很想宽心。”于氏眉头紧皱,“可宽心这事,也不是嘴上说说就真的能宽……我就不懂了,向阳那孩子平时挺不错的。” “怎么嘉嘉和向阳这里也出问题?” 瞧着今晚状况,出的问题还不小。 谢威也一时无话。 他送走云祁之后,叫管事去了趟书房,已经知道谢嘉嘉和苏向阳和离的事情了。 本就犹豫着要不要和于氏说,结果现在看老妻这般忧虑,倒是更犹豫了。 “是苏向阳做了什么对不起嘉嘉的事情?”于氏又说:“长了本事便想三妻四妾了吧?” 谢威琢磨今晚要告诉她的话,恐怕她整晚上都要睡不着,当即便掠过不提,只说:“你别猜了,等明儿起了再细细问便是。” “不过今晚瞧着,老七的事情应该能定了。” 于氏闻言神色稍缓,“瞧着是,不过定西王殿下身份贵重,这事情也是一波三折的,总是让人难安心。” 谢威笑:“你这性子,就算是他们成了婚生了孩子,儿女双全了你还有的担心。” “小时候忧心吃不好穿不暖学不好,长大了忧心嫁娶不好,成婚了怕过的不好,生了孩子怕养的不好,还要怕孩子们夫妻感情不好,操心命。” “要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谢威半开玩笑半认真,“你事事操心事事想管,也未必能操心的过来管的好,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操心操心我这老头子。” 于氏白他一眼,“你有什么好让我操心的?” “行,我这老头子没好操心的。”谢威无奈,“想当初我爹娘就不操心我,我也长大成才了,还走到今日地位,我这是经验之谈,你别觉得我满口胡言。” 于氏顿了顿,“话虽是这么说,但——” “我瞧老五也好了些。”谢威淡淡开口,“听那意思总是不出去混了。” 于氏抿抿唇,“的确。” “所以啊,孩子们的事情各有机缘,我们使不上力的,安心吧,这一路来劳累,今晚早些休息。” “好吧。” 于氏深吸了口气,老夫老妻回到榻上睡下,谢焕睡在二老中间。biqμgètν “婉宁姑姑……” 白嫩的谢焕奶声奶气地梦呓了一声。 于氏手一顿,“他倒是很恋着姚婉宁。” “自小照看他的,哪能不眷恋。” 姚婉宁是个半敏感话题,谢威也不敢深了说,拉好被子催促于氏睡觉。 但两人其实都不好入眠。 短短不到一年,楚南轩母子也死了,楚家败落,京都陈家灭满门,梁王周王相继出事。 明明离开才几日的功夫,这里却是翻天覆地。 竟让人有些恍惚不可置信之感。 京城这潭浑水,如今看似已经风平浪静,可背后却满是激流暗涌。 …… 凉国公府外,云祁并未立即离去,骑马立在巷子里似在犹豫。 林震低声说道:“殿下,您都占了好一会儿了,到底是要不要进去?” 他瞧着殿下现在很想故技重施夜探香闺。 但就是不动,踌躇着。 “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林野劝道:“如今谢公回来了,如果让他知道殿下夜探谢小姐望月楼,总不是什么好印象。” 云祁眉微拧,“那走吧。” 望月楼里,谢昭昭回去之后并没有立即休息,而是翻出陆景荣送来的那些书。 她因先前虽苗先生学过一段,也看了许多本这一类书,如今看起来到也不算太生僻难懂。 而且上面还有陆景荣的批注。 谢昭昭博闻强记,许多书的内容都直接背了下来。biqμgètν 香桂看谢昭昭这般认真,感慨地说道:“小姐迟早成为一代神医。” “哪那么容易。”谢昭昭却摇头:“我现在不过是看书本而已,极少给人看病,纸上得来终觉浅,习医这事儿,总是要更多的实践积累才行。” 香桂也不禁点头:“这倒是,如果只看书就能成神医,那也太容易了些。” 谢昭昭一笑,合上手中的书,看着桌边跳跃的烛火问:“什么时辰了?” “子时刚过。” “哦。” 谢昭昭眉心微蹙。 离开前云祁分明看了她一眼,还以为他会过来有话说,没想到却没来。 或许是自己会错意吧。 谢昭昭打了个哈欠,回榻上歇息去了。 谢威他们连日劳累,这一夜凉国公府异常安静。 第二日各人也起的都晚。 谢威今日休沐,不必上朝,于氏又是久未见孩子,早膳无可避免又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 姚婉宁依然称病不在。 吃东西的时候于氏瞧了谢嘉嘉好几眼。 谢嘉嘉暗暗吸气,知道自己逃不过,飞快地看了谢昭昭一眼。 谢昭昭淡定地点头表示明白。 谢焕坐在于氏身边,于氏夹什么他吃什么,吃着还让身旁的嬷嬷在一个干净的碟子里夹了许多自己觉得好吃的菜和肉。 “你夹这么多,能吃的了吗?”于氏捏着他的小脸蛋问。 “我吃不了啊。”谢焕摇摇头,“我给婉宁姑姑夹的,她病了,昨晚就没来吃饭,今早又没来,我等会儿要去看她。” 席上一静。 于氏面上笑容稍微收敛,温声问:“你很喜欢婉宁姑姑?” “喜欢啊。” “比喜欢祖母还喜欢?” “你们我都喜欢啊。”谢焕鼓着腮帮子看着于氏,“祖母,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你不想焕儿喜欢婉宁姑姑吗?” 第282章 有因有果 于氏抿了抿唇,一时无话。 “你祖母不是那个意思。”谢威笑着打圆场,“你夹了菜再送到你婉宁姑姑那边去,菜便要凉了,况且她便是病着,也有下人送饭菜过去的。” “你不必担心她饿着,想看她等会儿让下人带你过去就是。” “好啊。” 谢焕点点头,果然不执着夹菜。 至于夹好的那一大盘菜,自然交给谢长渊和谢长安分了。 谢长渊现在非常安分,能不冒头就不冒头,深怕自己被于氏注意到被一顿针对。 殊不知现在于氏忧心的事情太多太多。 如今谢长渊难得“懂事”,倒是让于氏还能宽心一两分呢。 早上结束,谢焕催着身边嬷嬷往姚婉宁那院子去了。 于氏瞧着孩子的蹦蹦跳跳地背影眉心微微拧着。 谢昭昭轻叹了口气。 姚婉宁以前在宾州的身份是谢威的妾。 虽说于氏知道前因后果,也知道有名无实,但这个身份总是不那么让人舒坦的。 不提起来的时候便没什么,但现在把人摆在自己面前,姚婉宁看似还比她这个祖母都受谢焕的喜欢,一时之间也难免心中不忿。 不过眼下,显然有更叫她操心的要紧事。 于氏转向谢嘉嘉,直白地说:“让嬷嬷把月牙带走吧,母亲问你点事儿。” “好。” 谢嘉嘉把孩子交给嬷嬷,回首时满面笑意:“母亲请问。” “你和向阳怎么回事?”于氏拧着眉,满脸担忧:“你不要想着蒙骗我。” “当然。”谢嘉嘉唇瓣抿住,“这事儿也瞒不过,迟早是要告诉你和爹知道的,我……和苏向阳和离了。” “什么?” 于氏面色大变,惊的直接站起身来,“你在胡说什么?” “是和离了。” 谢嘉嘉镇定道:“年前就和离了。” 于氏简直震惊地要晕过去了。 她甚至以为谢嘉嘉说气话吓唬人的,但她盯住谢嘉嘉的眼睛半晌,却惊觉谢嘉嘉说的都是真的。 半晌,于氏才艰难道:“为什么?” “感情破裂。” “放屁!”于氏喝道:“当初也是你说你们感情好的如胶似漆,成了婚就幸福的过一辈子,这才几年,你说你们感情破裂和离了?” “娘——” 谢昭昭快步上前扶住于氏给她顺气,安抚道:“您别激动,姐姐的事情是有缘故的,您听我们慢慢说。” “好,好,我倒是要听听,你们能说出什么缘故来。” 于氏一把甩开谢昭昭坐了回去,“你说吧。” 谢嘉嘉早做好了心里准备,当下便把沉鱼之事,以及苏向阳借她的手将谢昭昭出卖给梁王之事一并告知于氏。 前因后果半点不漏。 于氏本来猜测可能出了什么狐狸精,挑拨两人的感情,谢嘉嘉又是个固执性子一怒就离婚了。 甚至还想到了怎么训诫。 结果听了这一番前因后果之后整个人就怔在当场失语了。 谢嘉嘉说:“要不是昭昭反应够快,如今怕不知被梁王折腾成何种模样,他既为自己恩师的女儿这般不平要伤害我家人,我怎么还能和他继续做夫妻?” “想想自己枕边人揣着这样心思,我晚上都无法闭眼。” “除了和离再没有第二种方法能解决我们的事情。” “此事……” 于氏艰难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谢昭昭也上前来,“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怎么敢拿来蒙骗母亲?当初姐姐写给我约我出去的那封信我还收着,可以给母亲看。” “母亲也可以派人去打听,梁王是不是那一日在酒楼忽然发病,这事在京都并不难打听。” 于氏默了良久,咬牙说道:“这个苏向阳!” 平日瞧他温文和善,没想到背地里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和离的事情,并没有像谢嘉嘉想的那样,在于氏这里引起轩然大波。 于氏反倒因为苏向阳的所作所为气的不轻,要不是两个女儿劝着,差点朝苏向阳发作。 谢嘉嘉问于氏,每日带着月牙儿陪着她难道不好? 于氏瞪了谢嘉嘉两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是吩咐身边的嬷嬷给谢嘉嘉寻摸了好些好东西,又做了几身好衣服。最后这事儿算是偃旗息鼓了。biqμgètν 京中风平浪静了几日。 谢昭昭将陆景荣送来的所有书本都看完,这一日去陆景荣那院子还书。 “你看的快。” 陆景荣瞧了谢昭昭手上的一叠书本,“我当时看了好久,这些要翻好多遍的。” “我知道,所以我一边看一边誊录了一份。”谢昭昭带着香桂把书放在陆景荣面前桌上,“这些还给先生,我自己还可以看那些誊录的。” “哦。” 陆景荣抬头瞧了谢昭昭一眼,“你很认真。” “多谢先生夸奖!”谢昭昭笑着上前,“先生在炼药吗?我帮先生吧。” “也行。” 陆景荣的性子只一个字,那就是“直”。 他不像苗先生,自己摇着蒲扇坐在一旁纳凉,反而指挥谢昭昭做这做那的。 陆景荣都是自己做事,让谢昭昭在一旁搭把手而已。 谢昭昭认真看认真学,那态度也很得陆景荣的心,偶尔陆景荣就会点拨一下。 两人互帮互助,不知觉个把时辰过去,一炉药就炼好了。 “这个你拿回去。” 陆景荣把药丸装好交给谢昭昭:“陈姑娘的,以后不用服汤药了,每日一粒,吃这个便是。” “好。” 谢昭昭把药瓶收好,“时辰不早了,先生今晚怎么吃?我请先生到外面?” “不了。”陆景荣摇头:“我要去陆府。” “哦……”谢昭昭好奇道:“上次先生说陆大人要补肾益精,如今还在……呃,补吗?” “嗯。” 陆景荣点点头,“他酒色伤身,需要好好补一补才行的,我顺便在陆家吃。” “好吧。”谢昭昭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和陆景荣告辞离开了。 回程的马车上,谢昭昭回忆着上次见陆汉秋的模样。 那红光满面的样子,实在不想身子亏损过度的模样啊! …… 陆景荣待她离开之后便到了陆府。 是时,陆汉秋正左拥右抱好不逍遥。 见陆景荣进来之后皱起眉头沉了脸,陆汉秋也没让人出去,而是捏着一个美人的细腰笑盈盈地说:“什么事啊?” 第283章 兄友弟恭 “你知道的。”陆景荣顿了顿,“我来帮你治阳虚之症。” 屋中瞬间静默。 陆汉秋以及那两个靠着他的美人都怔住了。 而后两个美人看陆汉秋的眼神就变得十分微妙。 “你胡说什么?” 陆汉秋拧眉,撒手道:“你们退下。” 两个女子连忙起身行礼,扭着水蛇腰转身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瞧了陆汉秋一眼。 那眼神自然是一言难尽的。 “你怎么乱说话?”陆汉秋黑着脸,“我何时阳虚?” “是有一点肾经亏损。”陆景荣平平说道:“算是阳虚吧。” “你——” 陆汉秋恼火地站起身来,又无计可施地瞪了陆景荣两眼,“这次又是什么事,快点说。” “书。” 陆景荣说道:“我那些医书。” “已经给你运来了,就在府上库房放着,你要就自己搬走!”陆汉秋一挥手,“我让管事带你去。” “哦。” 陆景荣点头,转身走了。 “等等!”陆汉秋叫住他,“你以后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些,什么阳虚?你是我弟弟也不能造这样的谣!” “是事实。”陆景荣回头,一本正经道:“肾水不足,肾经亏损,早就告诉过你要忌酒戒色,你总是不当回事。” “你现在还年轻是没什么感觉,等再过两年便知道难受了。” 陆汉秋:“……” “对了,这个。”陆景荣走上前来,在陆汉秋桌上放了个瓷瓶,“里面的药是我帮你练的,你且吃着吧,早晚一粒,能养一养。” “而且你时常彻夜饮宴,肝经也有损。”陆景荣语气越发认真,“好好听我的吧,不然你要后悔的。” 陆汉秋气笑了,“你个臭小子,有几分本事全用在你哥哥我身上是不是?你走吧走吧,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陆景荣摇头走了。 陆汉秋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躺回摇椅上去,姿态不雅地屈膝搭在一旁,望了窗外的水仙花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谢昭昭回到凉国公府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 进去便打算直接回望月楼歇息了。 但走到游廊转角的时候,被谢长渊身边的雷安拦住,“七小姐,公子请您回来之后过去一趟。” “好。”谢昭昭正要往谢长渊那院子走,雷安赶紧说:“公子在海棠居。” “……哦。” 谢昭昭点点头,换了方向往海棠居走。 刚到海棠居院外,谢昭昭便听到里面银铃一般咯咯咯的笑声。 那是陈书兰的声音。 想想当初陈书兰木偶一样发呆,如今这般活泼,谢昭昭也有些恍然。 “小姐进去吧。” 雷安低声说。 谢昭昭回过神,点头后迈步进到院内。 婢女青苔手上拿着个极大的蝴蝶纸鸢气喘吁吁地站在院中,陈书兰和谢长渊两人坐在桌边。 陈书兰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面色虽白,但泛着光泽。 谢长渊打着扇子,瞧见她来招手道:“过来做。” 陈书兰也看将她,略有些拘谨地起身朝她福了福身。 谢昭昭暗忖,别看现在什么也没记起来,但骨子里的教养却是根深蒂固,对任何人都礼数周全的很呢。 “五哥找我来什么事?” 谢昭昭上前坐下,端过婢女送来的茶。 “咱们出去一趟。”谢长渊指着青苔手上的纸鸢:“把这玩意儿带出去放一放。” 话落他无奈叹道:“她都为这玩意儿折腾我好些天了。” “好吧。”谢昭昭点点头,“正好我们也许久没出去转转了,不如就到城郊去,喊上六哥和三姐,带着焕儿一起。” “行!顺道也喊上云祁吧,都许久没和他一起出去了。”谢长渊撇嘴瞧了陈书兰一眼。 自从做了陈书兰的挂件,他好多朋友都不往来了。 本想多喊几人的,但想到都是些纨绔子弟,狐朋狗友,又一下子没了喊他们的兴致。 谢昭昭笑着说“好”,两人便简单计划了一下。 谢嘉嘉本身也无甚事忙,谢长安回京之后,朝中还没有重新委派职务,因此也在家中闲着,两人听说要去踏青,自然是欣然应下。 谢焕更是高兴的不得了,他来京城还没去过城郊呢。 不过小小声地说想带上姚婉宁。 于氏经过这段时间,虽无奈也不得不接受谢焕对姚婉宁的依恋和喜欢。 索性姚婉宁是个安分的,也极其的知进退。 于氏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管这些琐事,任由谢焕喜欢她去了。 …… 约定好的的日子是六月六。 六月天,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属实不是踏青的好日子。 但这一日恰逢雨后初晴,倒比寻常日子凉爽一些,到京郊九香山游玩的人不少。 谢昭昭他们一行人出游,可算是浩浩荡荡。 到了九香山一块平地之后,一行人下了马车。 侍卫搭了两个乘凉用的棚子,谢嘉嘉要看顾孩子,便陪着嬷嬷坐在棚子里纳凉。 谢焕哇哇大叫,一直跑来跑去乐的不得了。 姚婉宁便随着谢焕看顾他的安全,谢焕走到哪她便随到哪儿。 谢焕兴奋,高一声低一声地唤着“婉宁姑姑”,还时不时要问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草。 姚婉宁面上挂着温婉笑容,一一给他解惑,偶尔遇到自己也不知道的,便歉意地摇摇头。 谢焕拍拍姚婉宁的肩膀说:“没事,等我去问姑姑和叔叔,然后来告诉婉宁姑姑。” 话落,他便哒哒哒地跑过来指着地上的蓝色小野花问:“五叔,这是什么花呀?” “呃……”谢长渊眨巴了两下眼睛,“我也不知道。” 他只认得美人花。 今日出游的人不少,好些美人。 谢焕扁嘴:“五叔也不知道啊,那七姑姑知道吗?” “我倒正巧知道。”谢昭昭捻起一朵蓝色小花,“这叫翠雀,又叫飞燕草或者鸽子花。” “哦哦,名字好多,每一个都好好听啊。”谢焕点点头,小跑着到姚婉宁身边去了。 谢长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看书,最近看了好多本草类的书籍,这翠雀有微毒,也可以药用。” 谢长渊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佩服!” 身边有人拉他衣袖,谢长渊回头,只见陈书兰指着青苔手上的纸鸢,目露期盼。 “还记着呢。”谢长渊以扇柄瞧了瞧额角,“那放吧,你和青苔去放,我瞧着你们放便是。” 第284章 郊游 陈书兰面上就显出几分不高兴来,又拽了拽谢长渊的衣袖。 “我累了,跑不起来。”谢长渊耐着性子劝:“真的。” 陈书兰瞧了瞧他随意踩在一块木墩上的腿,迟疑片刻,倒是没再坚持拉扯他,果然和青苔一起放纸鸢去了。 今日有点微风,那纸鸢倒也给面子,在陈书兰和青苔笨拙的摆弄下还真飞了起来。 谢焕看到有纸鸢玩,也飞快从不远处跑过来,嚷着要一起玩。 姚婉宁忧心地随着一旁,时不时提醒他小心脚下别摔着。 “小妹。”谢嘉嘉凑过来说道:“听说爹娘想给姚姑娘寻门姻缘呢。” “听说了的。” 谢昭昭瞧着不远处那娟秀娉婷的女子。 前世,她一直待在宾州,没机会入京。 谢家出事之后,没多久天下战乱四起,宾州那里也起了战祸。 外祖父为谢家之事愤怒不平,聚集旧部对抗梁王暴政。 只是老人家在行军途中突然就去了。 后来谢昭昭赶到,军医官说是因为突发心疾。 谢昭昭重生回来之后也曾琢磨过,恐怕大概率是被楚南轩和周王等人算计的。 他们算计了外祖父,开平王麾下将领和兵马便交到了谢昭昭手上,等同于到了楚南轩和周王手上,为他们所用了。 而姚婉宁,在谢昭昭到达开平王大营的时候也落水死了。 前世姚婉宁一直在宾州开平王府,照看外祖父起居,想来那死的也是蹊跷。 这一世诸事变动,姚婉宁入了京,还要说亲了。 “母亲已经找了官媒了。”谢嘉嘉又开了口,眉心紧锁:“还找的是京中最负盛名的。” “怎么。” 谢昭昭察觉她有些不安,“姐姐你……是不是怕母亲还会为你的终身大事再操心?” “我怎么能不怕?” “她这几日去看我和月牙,话里话外我一个人怎么办。”谢嘉嘉眉头紧皱,“她是坚持要把我再嫁一次的。” “……” 谢昭昭沉默片刻,“姐姐你不想成婚?可若是不成婚,又怎 bigétν么个过法呢?” “不成婚自然就是不成婚的过法啊。”谢嘉嘉正色道:“谁规定女人就得嫁人才是正确的活法?我自己可以赚银子养孩子。” “不成婚我就只需要操心与我有关的人,比如孩子、父母,兄弟姐妹,不需要去对另外一个人嘘寒问暖。” “然后可能因为他没有对我回报足够多的温情而不满,或者他忙于他自己的正事无暇理我而伤怀。” “我更不必担心他想娶三妻四妾回家恶心我,整天神经兮兮严防死守像个怨妇,也不必去处理他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人情往来。” “我就是我自己,不是谁谁谁的夫人,谁谁谁的儿媳。” “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毫无顾忌,这么潇洒的生活难道不是过法?” 谢嘉嘉声音并不大,但这一番言论实在出格,一下子就引来云祁、谢长渊、谢长安三人侧目。 谢昭昭迟疑:“可是……不成婚,不要夫婿,那若有喜欢的人……” “这是感情需求。”谢嘉嘉说道:“我没说不可以有喜欢的人,人嘛,总是会在某些时候莫名其妙分泌过多的荷尔蒙。” “然后会喜欢另外一个人,产生爱情。喜欢就喜欢了啊,可以好好地在一起,吃饭、逛街、游玩……但不一定非要成婚。” “成了婚,风花雪月都会变成柴米油盐,把感情消磨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最后相看两相厌。” 谢昭昭蹙眉思忖片刻,“所以姐姐的意思是,只谈感情不谈未来?”ъitv “对,也不对。”谢嘉嘉也想了想,但想不到恰当的话来分说这个,便道:“总之还是要自己过的开心,女人不是非要成婚的。” “我就不想成婚,我若——” “昭昭。” 云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微微幽冷,打断了谢嘉嘉话,“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他明明是询问,但实则人已经站起来,并到谢昭昭身边牵起她的手,“走吧。” 谢昭昭被他半拉着走后,谢嘉嘉撇嘴,“啧啧,这是害怕我教坏妹妹吗?防的真严。” 谢长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三姐你这说法不就是我最想过的日子么?真没想到咱们居然在这方面很投契,可惜事不遂人愿啊。” “咱们这想法要是被母亲知道了,不定如何家法伺候。” 谢嘉嘉哼了一声,“我与你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不想成婚只想潇洒?” “我只自己潇洒,不会去伤害别人,可你呢?”谢嘉嘉极为嫌弃地说道:“你寻花问柳会伤女孩子的心,我可没去嫖男人。” 谢长渊:“……” “三姐。”一旁的谢长安揉了揉额角,“慎言。” 怎么什么都说。 “啊呀。”谢嘉嘉赶紧捂住嘴,面露抱歉,“忘了小六还在了,这么干净温柔的男孩子,可不能叫咱们说的这些话题给污染掉呀。” “老五,今天就到此为止啊!” 谢长渊失笑道:“你不到此为止我也不想和你说了!” 什么寻花问柳伤人心。 花街柳巷本就是买乐子的地方,别人偏要用感情,倒是他的错? 不过如今他好久不去,也懒得再去,这话题属实无意义了。 谢长渊摇着扇子,懒懒地看着不远处几个少女并着五岁的谢焕在草地上奔跑。 陈书兰一身玉白色的穿花百蝶裙,梳着俏皮可爱的元宝髻,瞧着着实漂亮亮眼。 谢长渊瞧了一会儿,忍不住皱眉。 她这……好久了都不说话,好像以前的事情都忘了,这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 就在这时,陈书兰跑得太快绊倒在地。 谢长渊眉心又是一皱,就要立即起身过去,却又瞧着青苔和刘嬷嬷把她扶了起来,到底是没过去。 谢嘉嘉似笑非笑:“怎么不过去啊?你这做挂件的,竟然不关心主人安危呢。” 谢长渊当做没听到,唰一下把折扇合起,转了个方向看风景去了。 谢长安这会儿已经把小月牙从嬷嬷那里抱到了自己怀中,就这么来回踱步一阵子,小月牙竟然睡着了。 第285章 郊游2 谢昭昭被云祁拉到了不远处一棵大树后。 他双手捂住谢昭昭的耳朵:“把她说的都忘了。” “怎么……”谢昭昭低低笑道:“你怕我记在心里,也像姐姐那般琢磨着自己过日子不成婚?” 云祁抿唇片刻,说道:“我不会对你没有温情,不会忙于正事不理会你,不会娶三妻四妾回家恶心你,也不会让你处理那些你不喜欢的,繁琐恼人的事情叫你心烦。” “你嫁给我也还是你自己,我的妻子,皇家儿媳这些身份都盖不过你是你自己。” “你永远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云祁顿了顿,认真说道:“或许这话说的有点大,但我会尽自己的所有,给到你最大的自由。” 谢昭昭双眸闪亮地看着他,唇角微弯,浅浅笑道:“你捂着人家耳朵,我哪能听到你说什么呢?” “……” 云祁错愕一瞬,放下手,“当真没听到?那要不要我再来一遍?” 谢昭昭不说话,只是瞅着他静静等着,还真是要他再说一遍的意思。 云祁黑脸,“我不说了。” 他不信她没听见! “哦。”谢昭昭轻笑,“那就不说。” 她低头,手指绕上云祁腰间缀着的玉佩穗子,“姐姐随口说两句而已,你倒是当了真,一条一条给我立保证。” “自然是要的。” 云祁舒了口气,手掌落在谢昭昭后脑上,轻轻拥她入怀,“免得你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当真不愿成婚那还了得?” “你三姐说的再有道理,你也不能当真,听到没?” 谢昭昭“哦”了一声后便只是笑。 三姐说的固然有几分歪理,只是每个人总有每个人的想法,人活两世,谢昭昭其实也并非那么容易被人影响的人。 她心志坚定,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biqμgètν 就如同谢嘉嘉明白她想要什么一样。 “我们也到那边走走吧。”谢昭昭脸颊贴在云祁肩头,瞧着不远处一簇花树枝繁叶茂,很是漂亮,“既出来了,便赏玩赏玩风景。” “嗯。”云祁牵着她手腕,“走。” 纳凉的棚子下,云祁和谢昭昭走后没一会儿,谢长渊也离开,便只剩下谢嘉嘉和谢长安姐弟二人。 月牙睡的熟,谢长安抱在怀中坐在木墩上对谢嘉嘉说:“三姐,你也走动一下吧,难得出来一趟。” “可是孩子——” “我看着。”谢长安微笑,面容温和也让人下意识信任:“这大半年我一直在外面,风景也瞧了个遍,今日也懒怠的不想动。” “我便抱着这个小丫头叫她睡一会儿吧,姐姐你去转转,安心。” “那好吧。” 谢嘉嘉上前去看了看孩子,笑眯眯地说:“辛苦你了小六,我转转便回来。”biqμgètν 离开乘凉的棚子之后,谢嘉嘉带着婢女随处游荡了一下。 平素都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子都养懒了,胳膊腿就像不是自己的一般,腰也粗了一圈。 谢嘉嘉一边走一边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暗暗思忖今天晚饭得少吃一碗。 要不然再过些日子就胖到没法看了。 “莎莎,咱们往那边走走吧。”谢嘉嘉唤了婢女一声,指了指前面不远处。 那里有个小山坡,山坡上有个石亭。 谢嘉嘉打算走过去再走过来,瞧瞧风景也当做是活动。 婢女应了声“好”,跟着谢嘉嘉一起前往,沿路还采了些草地上的蓝色花朵。 谢嘉嘉叮嘱:“妹妹说这花是有毒的,小心些别弄破了手。” “奴婢知道的,小姐放心吧。” 婢女年岁小,笑容很甜,手也灵巧,沿路还拽了细藤条来,把蓝色花编成了漂亮的花环,笑眯眯地快跑过去给谢嘉嘉戴在头上。 “我不要,这小姑娘的玩意儿,你戴着吧。”谢嘉嘉拒绝道。 但莎莎很坚持,“奴婢哪能戴这个,小姐你便戴片刻,等会儿摘了拿回去,给小小姐做个玩具,啊……花有毒,那等会儿扔了就是了。” 谢嘉嘉看她一脸期待,又想着她好歹折腾了一会儿,便勉为其难戴在了头上。 主仆二人走了一小会儿,总算爬到了山丘。 莎莎指着不远处五颜六色的花朵说:“这是什么花啊,开的这么好。” “像是茉莉,还有些野生的兰——”谢嘉嘉拍拍小婢女的肩膀,“去采点儿过来,咱们多弄几个花环,一会儿给小妹她们。” “好。”莎莎提着裙摆跑进了花丛中。 不远处,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道女子媚笑之声,让人酥了骨头的那种娇媚。 谢嘉嘉忍不住皱眉,朝着声音来处一瞧,那眉心便不由自主拧的更紧。 只见先前瞧见的石亭之中,有一男一女相拥而坐。 两人靠的很近,不知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女子娇羞无限地低哼道:“讨厌,再说这个不理你了!” “好。”男子慵懒一笑,“只做不说,我明白的。” 顿时那女子左一声“讨厌”,右一声“你好坏”,听的谢嘉嘉直皱眉头,身上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 谢嘉嘉磨牙片刻,果断转身,打算叫了莎莎赶紧走人。 刚走两步,身后响起另外一道男音来:“陆大人,请你节制一点。” “嗯。”陆汉秋声音带笑:“一时高兴忘了玄明将军也在一旁了,实在抱歉。” 陆汉秋揽在怀中的女子娇声说道:“是奴家打扰了二位说正事的兴致,都是奴家的错,奴家这便退下。” “不必。”陆汉秋把女子抓住,“你乖乖在我怀中待着便是,不影响什么的。” “可是——” “算了!”玄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你在这里慢慢逍遥吧,我回去了,其他的事情换时间再议,时间你说,定好了通知我就是。” 话落,高大魁梧的玄明直接起身甩袖而走,留下陆汉秋和美人轻轻发笑,越是旁若无人了。 陆汉秋一面把玩着美人的青丝,一面朝不远处的山坡瞧了一眼,又默默收回视线。 玄明快走两步之后,定住步子迟疑道:“是谢三小姐?” “是我啊。”谢嘉嘉没走远,避无可避便朝他客气地笑笑:“玄明将军今日也在这里?” “嗯,此处……”玄明顿了顿,有所保留地说道:“此处风有些大,瞧小姐穿的单薄,不如早些到前面去,免得受了凉。” 第286章 热意 谢嘉嘉莞尔:“这么大热的天,哪里有风啊,将军。” “……”玄明尴尬道:“好像是没什么风,但此处总是,不太好。” “嗯,我知道。”谢嘉嘉点点头,“我和婢女采花呢,采了马上就走。” 玄明皱眉片刻,说:“那我帮你们吧,采完赶紧一起离开。” “这——” 谢嘉嘉挑了挑眉,还要说什么,却见玄明已然走过去,唰唰唰几下便拽了好些花下来,五颜六色的都有。 因为用力过度,有些直接是连根拔起的。 “够吗?”玄明拿着一把花问谢嘉嘉,见她唇瓣微张,眼露错愕,细思了一下,不等谢嘉嘉回应什么,又回头抓了好几下。 眨眼功夫玄明两只手上全是花,合起来一大捧。 一旁一朵一朵挑拣着摘花的莎莎嘴巴直接张的能吞下一颗鸡蛋。 玄明说:“这回够了吧。” 谢嘉嘉噗嗤笑了一声,“将军真是辣手摧花,半点不犹豫。” 玄明不好意思地讪笑:“咱们能走了吗?” “嗯,好啊。” 谢嘉嘉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瞧了石亭一眼,又不露痕迹地看了玄明一眼。 他这么紧张急忙要劝自己离开,应当也是觉得那陆汉秋实在有伤风化,实在碍眼吧,没想到一个大块头,心思倒是细腻。 “莎莎。”谢嘉嘉唤了一声,带着小婢女很快就和玄明一起离开了。 因为玄明采的花实在太多,谢嘉嘉和莎莎两人不好拿回去,玄明只好自己帮忙送回去。biqμgètν 一直送到纳凉那棚子下,将一堆花都放下,玄明才告辞离去。 “怎么采这么多?”谢长安诧异,“要做什么用的?” “编花环。”谢嘉嘉懒懒说着,坐在小木墩上,把裙摆收拢好,开始挑拣能用的,“不是我们采的,是玄明将军顺手帮忙。” “哦。” 谢长安点点头,“玄明将军倒是个热心肠的人。” “是啊。”谢嘉嘉也点点头。 这会儿,嬷嬷上前把谢长安怀中的月牙抱走,谢长安便也上前来蹲在一旁:“怎么挑,三姐你与我说说,我帮你挑。” “没什么要求的,你觉得好看的挑拣出来就是。” “哦,好的。” 谢长安半蹲在那堆花边上,细细挑拣起来,那修长如玉竹一样的手指在花间拨动翻飞,养眼的很。 谢嘉嘉视线上移,落到谢长安半边脸上,雅逸温柔,实在出挑。 谢嘉嘉暗叹,这么好的小六,以后不知便宜哪个姑娘呢。 玄明送花到山下时才知云祁和谢昭昭今日也和谢嘉嘉他们相随而来,便命手下去寻一寻,正好有些琐事禀报云祁知道。 “找到了。”不多时,手下回来禀报:“就在前面。” “好。” 玄明随着手下到了一颗大树下,在葱郁的树荫之间看到一截绯色裙摆,以及一双玉白金绣鹰纹的长靴。 玄明微顿,懂事的没有上前,垂眸说道:“殿下真是好兴致,属下等人忙的脚不沾地,您倒是忙中偷闲在此处逍遥。” “偶尔放松罢了。”一只手拨开枝叶,露出云祁那张英俊的脸来,“问的怎么样了?” “陆大人还在努力。” 玄明拧眉:“不过那女子实在是个难缠的角色,嘴巴严实,就算偶尔说点什么,也是半真半假,实在叫人头疼……也便是陆大人出马,耐着性子应付,要是末将,那真是——” 折磨且要命。 他估计会直接给那女子一刀! “陆汉秋会有办法的。”云祁轻飘飘地从树上跳下来,淡淡说道:“他总有能耐叫人开口,无论那人是死是活,是神是鬼。” “这倒是。” 玄明点点头,“只盼着早些问到,早些解决。” 后面玄明有说了几件其他事情,说完后才离开。 云祁转身仰头,望着依然坐在树上的谢昭昭,“还不下来?” “唔,树上凉快。” 谢昭昭脚腕交叠在一起,前后轻晃,倚靠着身边的粗树枝,半眯着眼儿打哈欠,“你在清剿国色天香楼吗?”biqμgètν “嗯。”云祁说:“那整条烟雨巷里,好几家便是周王为搜集消息所开的花楼,还有一部分背后东家并非是周王,却也渗透了周王的人进去。” “必须得清理干净才是。” “哦……”谢昭昭刚一开口,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一时眼睛里面都泛出了泪花。 云祁皱眉:“下来。” “好啊。”谢昭昭扶着树干,身子往下一滑,云祁伸出双臂,稳稳将她接住,“你这么困?晚上该睡觉的时候都做什么了?看那些奇形怪状的话本子?” “没呢。”谢昭昭摇摇头,“早都不看话本子了,有新鲜故事姐姐会讲给我听的……我不是习医,最近都在看医术本草一类的书籍。” “你先前不是已经看完苗先生那的书,这现在又看的哪里的?” “陆先生送的。”谢昭昭半阖着眼,“他拿的书和苗先生的不一样,行医手札也和苗先生的不同,里面有常见症状也有疑难杂症。” “最近一直在看?” “嗯。”谢昭昭点头,“好久了,我看完他便再送几本过来。” 云祁眉心拧的更紧,声音却温柔,“那你靠着我睡会儿。” 话落,他脱下外袍铺在地上盘膝而坐。 谢昭昭应了声“好”便趴在云祁膝头闭上眼睛。 夏日林间虫鸣鸟叫十足悦耳,如今都成了谢昭昭的助眠之音。 她没一会儿便睡沉了。 云祁背靠树干也闭目养神。 一会儿后察觉谢昭昭动了。 他睁开眼一瞧,却是天气有些热,谢昭昭睡的额头和脖颈都沁出了细汗,半睡半醒之间,正在胡乱拉扯领口。 “这么怕热。” 云祁低声呢喃,捏起她手上帕子给谢昭昭拭汗,猛然间视线扫过她半开的领口,一时竟定住视线好半晌移不开眼睛。 被轻软绸纱包裹的雪丘玲珑有致,沟壑深深。 云祁平缓的心跳逐渐变快。 那声音“砰砰砰砰”的,大的吓人。 他喉结滚动,将手上的帕子丢到她领口那,正好盖住过分美妙的风景,而后狼狈地别开视线。biqμgètν 半晌,谢昭昭又不耐热地乱动起来,云祁又回头。 只是这一回尽量管住了自己的眼睛没有乱飘,并且捏住谢昭昭一只手。 “干嘛……”谢昭昭不满地轻哼,“热。” “我知道。”云祁抽出折扇打开,轻轻摇动,驱散了许许多多的热意。 谢昭昭逐渐安静下去,又睡沉了。 第287章 脾气 不远处,陈书兰和青苔、姚婉宁以及谢焕放着纸鸢,几个人好不高兴。 瞧见谢长渊走过去,陈书兰快步跑到谢长渊面前,指着天上的纸鸢,又指了指自己,满眼都是期待地看着谢长渊眨眼。 “你好厉害。” 谢长渊笑眯眯地夸赞,“不但能做出漂亮的纸鸢,还能放的那么高。” 陈书兰面露腼腆,脸色微红地低下头。 “太热了。”谢长渊打起一把油纸伞遮在两人头顶,“你这身娇肉贵的,可别晒坏了。” 陈书兰点点头。 “渴吗?”谢长渊淡淡问:“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什么东西?” 陈书兰又点点头。 谢长渊便把身后雷安手上的水袋拿过来递给陈书兰。 陈书兰却看着那个水袋眉心微蹙,似乎有些疑惑。 “差点忘了,你这大小姐,以前肯定不用这种东西喝水,都是用上等瓷具和玉盏吧。”谢长渊啧了一声,把水袋塞子拔掉,指着袋口:“用这里喝的。” “……” 陈书兰迟疑地把水袋重新拿回去。 她本大家闺秀,即便如今生病记忆全失,但有些教养规矩却是刻在骨子里的,比如喝水,完全想不到把水袋举高仰着头。 那动作属实豪迈。 她于是喝了两次没喝到水,皱眉看向谢长渊,似乎在说:你骗我? 一旁的刘嬷嬷低声说道:“小姐稍等,老奴去车上拿杯子来。” 陈书兰点点头。 “真麻烦。”谢长渊摇头叹道,“举高一点自然喝的到。” 陈书兰将信将疑,试着举高一点,没喝到,又再举高一点,眼角余光瞧着谢长渊眸中略带揶揄的笑容,她脸色大红,一下子抬了很高。 于是—— 哗啦啦! 水袋里的水没喝到,反而倒了出来,浇在陈书兰的脸上,还弄湿了身前的衣服。 陈书兰呆住了。 谢长渊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喝个水能喝出这种意外。 夏衫轻薄,陈书兰穿的又是白色的衣裳,被水浸湿之后某些风景若隐若现。 谢长渊见惯大风大浪,脸不红气不喘地 挑了挑眉,在陈书兰涨红了脸满眼含泪,随时准备哭起来的时候淡声说:“不许哭。”ъitv 他摸了摸袖袋,暗忖自己怎么不学云祁一样随身带个手帕,偶尔还能有个用处。 暗叹一声后,谢长渊直接捏起袖子把陈书兰脸上的水渍擦干净,“也是够笨的,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陈书兰要哭不哭,又气又恼,扁着嘴幽怨地看着谢长渊。 “你看你——”谢长渊逗她道:“你不能说话,只能这么瞪我,我反正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憋屈也只能自己憋屈了。” 陈书兰咬唇片刻,忽然张嘴似是要说话。 谢长渊心间浮起几分期待。 只是她张嘴半晌,却依然没有说出什么来。 谢长渊暗叹一口气,稍稍有些失望。 “小姐——” 青苔赶紧跑过来,用薄纱披风把陈书兰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后,瞧着谢长渊低声说道:“五公子又戏弄小姐。” “我可没有。” 谢长渊轻笑,“好心好意,是她自己笨。” 陈书兰恨恨看了他两眼,啪嗒一下把水袋直接甩他怀里,和青苔到别处去了。 谢长渊“啧啧”两声,表情无辜且无奈,“又发脾气,自己蠢还要朝我发脾气……雷安,你有没有发现她最近脾气越来越大。” 雷安没吭声,心里说道:您这样,谁能脾气不大。 …… 一群人各自游玩各自的。 一个半时辰之后,太阳西斜,周围不再那么燥热,转为温凉。 几波人都回到了先前搭好纳凉的棚子里去。 此时谢嘉嘉和手巧的婢女莎莎已经把所有花都编成了花环,有大的有小的。 谢焕年纪小却是精力旺盛,放纸鸢连着在草地上奔跑了这么久,竟然还兴奋的不得了,“这些花环好漂亮的,三姑姑,我可以戴吗?” “当然了。”谢嘉嘉点头,“你去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吧。” “好呀。” 谢焕跑过去。 小花环有三个,每个都漂亮,谢焕选了花朵颜色最多的一只,而后又走到大花环那处去,“我给婉宁姑姑也选一个……婉宁姑姑喜欢蓝色,那就这个吧!” “我不用的。” 姚婉宁走到谢焕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你自己选也一个就好。” “可是这么多的花环,放着也是放着啊,婉宁姑姑你就戴一个吧,你长的好看,戴花环定然漂亮。”谢焕语气认真,还拿着那蓝色花环踮着脚要往姚婉宁头上戴。 只是他一个小萝卜丁,哪里够得着。 “婉宁姑姑,你抱我一下啊。”谢焕噘嘴说,“人家够不着嘛。” 姚婉宁眼底闪过几分复杂神色。 她自是清楚如今的安逸生活都是谢家给的,也更清楚自己在谢家的尴尬地位,因此素来谨小慎微不敢冒头。 如今这么多的花环,谢嘉嘉没选,谢昭昭没选,她姚婉宁争了先实在不恰当。 只是谢焕这样认真坚持,她又没法直接了当拒绝惹孩子不高兴,一时间倒是进退为难起来。 这时谢嘉嘉笑了起来,“小六,你过去抱着焕儿吧,虽说五岁可也不轻了。” “好。” 谢长安点点头,上前伸手,轻飘飘的便将谢焕托起来。 “谢谢六叔!”谢焕甜甜地笑,把蓝色花环戴在了姚婉宁的头上。 姚婉宁暗叹了口气,只好说:“谢谢焕儿。” “不客气!” 谢焕又选了一个粉白相见的,送到陈书兰面前去,“这个姑姑穿的衣服就是浅色,应当喜欢这个色,给你!” “多谢。”青苔接过来,转身戴在了陈书兰头上。 陈书兰摸着花环,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结果身侧空空如也。 她抿唇片刻,回眸时脸上的浅笑消失。 谢长安充当人形支撑,让谢焕给谢嘉嘉、谢昭昭都选了花环戴好。 “哇,焕儿眼光真好,这个花环太漂亮了。” 前世谢昭昭曾和谢焕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来亲眼见着谢焕被谢星辰找人做成药童救她的孩子,亲眼看他在自己怀中没了呼吸。 那种痛,如今想想依然撕裂心肺一般。 此时她看谢焕这般活奔乱跳,便更加亲切。 第288章 花环 谢昭昭捏了捏小家伙的小脸蛋,笑眯眯地说:“姑姑好喜欢你给我选的花环,谢谢。” 谢焕眼睛发亮地朝着谢昭昭伸出手。 “我抱你。” 谢昭昭把他接过来抱住,低声笑说:“叫六哥休息一会儿吧。” 将孩子交给谢昭昭的谢长安笑道:“他很轻的,其实我并不累。” “我当然轻了呀。” 谢焕歪头,笑容纯稚而可爱,“以前在宾州的时候,婉宁姑姑经常抱着我在园子里走来走去,还老说我太轻了,要多吃一点长长肉。” “是要多吃些。”谢长安温柔地说道:“你比别人家五岁的孩子瘦小一点,多吃些才能长的好。” “知道啦,知道啦!”谢焕撇撇嘴,趴在谢昭昭耳边小声说:“六叔在回来的路上就一直要我多吃些,但他老带我出去买零嘴。”ъitv “我吃了零嘴就不想吃饭了啊,然后被祖母好一通数落,说我不吃东西,他还不帮我求情呢。” 谢长安哭笑不得:“倒是我做错了!” 谁看到这么可爱机灵的小侄子不想疼疼他? 给他买零嘴就和给谢昭昭买零嘴一样的,但谢焕却直接把零嘴当饭给吃饱了。 所以后来谢长安也不敢随便给他买,免得他不好好吃饭。 “六叔没错!”谢焕笑嘻嘻地说:“是焕儿错啦,焕儿没有生一个大肚子,可以吃下好多好多东西那样的大肚子,焕儿太不应该啦!” 稚气的童言童语惹的众人都发了笑。 “呀呀呀,花环还有好几个哦,六叔你戴一个吧。” “这……” “戴一个嘛,好歹是三姑姑辛苦编出来的,你戴一个才能不浪费三姑姑的辛苦啊。”谢焕也不等谢长安反应,伸长了小手拎了个饱满好看的花环套在谢长安头上。 谢长安无奈道:“好吧,多谢。” “不客气!五叔也戴一个。”谢焕又给谢长渊头上套。 谢长渊和云祁站在一起,立即后退了好几步,摇着折扇嗤笑摇头:“别给我套,我才不要戴这个,有你六叔给你折腾还不够吗?” 谢焕撇嘴,“那剩下这么多怎么办?不然——” 他慢慢看向云祁,小嘴开开合合几下,但没敢冒失地说出来,更不敢直接拿了花环往云祁头上套。 云祁虽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但自有一股不容随意侵犯的气度从内而外地散发出来,被谢家众人捧在手心上的谢焕当然也不敢造次了。 谢昭昭捏了捏谢焕的小肉手笑着说:“给他戴。” “真的可以吗?”谢焕小小声地问:“他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 谢昭昭说,“我来选,你来戴,就……那个吧。” “好。”谢焕从谢昭昭手上把花环接过来,屏着呼吸,迟疑又小心地将花环戴在了云祁的头上,“叔叔,这个花环送给你,你长的好看,戴花环就更好看了呢。” “然后……花环是姑姑选的,你如果不喜欢,你就去和姑姑说哦,让姑姑帮你换。” 话说完,谢焕赶紧拽着谢昭昭的衣服示意她抱自己走。 谢昭昭故意没动。 谢焕挣扎着要下去,“姑姑你放下我,我去找婉宁姑姑。” “焕儿。” 姚婉宁也见他胡乱地扭来扭去,上前来接他。 谢昭昭便把孩子交给姚婉宁,笑眯眯地戳着谢焕的脸颊道:“你怕他吗?” “没啊。” 谢焕偷偷看了云祁一眼,趴在姚婉宁耳边说:“姑姑,咱们去整理那些花环啊。” 姚婉宁点点头,朝谢昭昭和云祁示意之后到剩下的花环边去了。 谢昭昭看向云祁,“瞧你把孩子吓的。”bigétν “……” 云祁头戴五彩斑斓的花环,倒将稍有些凌厉的气势遮去几许,整个人也变得柔和几分。 不过多少有点点滑稽和违和。 他抬手摘花环。 “别动!” 谢昭昭快步上前,给他整理了一番,“等回去的时候再摘,不然白戴了。” “……好吧。” 云祁不甚自在地坐在一旁,等着林震他们带人准备车马,收拾出发。 花环还剩下四个。 谢焕选了个很小很小的,说是留给小月牙的,又选了两个大的,自然是给于氏和谢威。 谢长渊离的远,背靠着树干养神打哈欠,察觉有人靠近自己,他睁眼一看,毫无意外是陈书兰。 陈书兰手上拎着一个花环,朝他面前送。 “不要。” 谢长渊嫌弃的皱眉,“我才不戴。” 陈书兰却不知退缩,固执地把花环伸到他的面前,还指了指后面的所有人。 谢长渊问:“你是说大家都戴了,云祁和长安也戴了,为什么我不能戴?” 陈书兰点头。 谢长渊淡淡哼了一声,“这花环丑的厉害,也便只有长安和云祁两人无所谓这个。” 谢长安本就是温柔好性儿的人,自然不会拒绝谢焕。 至于云祁,那完全是看谢昭昭面子。 他谢长渊就谁的面子也不看,谁的面子也不给,嫌丑就绝不会戴。 陈书兰打量了花环两眼,倒是果然不再坚持。 两刻钟后,随行的下人们整理妥当,一行人乘着夕阳西下,浩浩荡荡回了城,进府后便直接吩咐准备晚膳。 最近难得父子几人都休沐在家,谢昭昭和谢嘉嘉姐妹也都在府上,晚膳都是在一起用的。 姚婉宁依然懂事地找了理由没有出现在晚膳时候。 谢焕坐在于氏怀中,兴致勃勃地和于氏讲今日出去看的风景,放纸鸢的快乐,还献宝似的拿着大花环给于氏看,于氏被逗的心花怒放,一口一个乖孙疼的不得了。 待到饭菜上了桌后,谢焕忽然说:“奶奶,婉宁姑姑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以前在宾州的时候,我们都是在一起吃饭的啊。”谢焕声音很小,咬着唇,似有些不愉快,“自从奶奶和爷爷到了后,婉宁姑姑就不能和我一起吃饭了。” “咱们进京的一路上也是,回到京城的家里还是那样。” “她总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能和大家一起吃饭,可她以前没有这样长时间的身体不舒服过。” “我问她是不是不想和我们一起吃饭,她也总说不是……” “奶奶,这是为什么啊?”谢焕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含着浓浓的伤怀,“奶奶,是不是你不喜欢婉宁姑姑,所以不让她来的?” 第289章 官媒 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于氏面色沉了一瞬,又很快收敛好,“奶奶怎么会不喜欢你婉宁姑姑呢?不喜欢她就不会带她一起来京城了,你说是不是?” “是哦。”谢焕歪着小脑袋。 于氏又说:“这些话是你自己猜的,还是有长舌的下人与你说的?” 还是,压根就是姚婉宁自己背地里给谢焕说了什么? 也不能怪她多想。 谢焕和姚婉宁实在是太亲近了。 谢威夫妇刚到宾州那会儿,谢焕几乎吃喝拉撒睡都和姚婉宁在一起,开口闭口婉宁姑姑如何好。 姚婉宁是谢威的妾,对于氏来说她的身份本就敏感。 现在还这么得长孙的喜欢,那于氏怎么笑的出来? 索性这姚婉宁是懂事的,一直劝着谢焕和祖父祖母多多亲近,很是有分寸。 于氏心里这才稍微舒服了一点点。 可是谢焕这么眷恋姚婉宁,于氏又有些郁闷,更有些怀疑。 莫非姚婉宁一直就是装模作样的懂分寸,实际上暗中教谢焕说这些,想拿捏着谢焕得到些什么? 不然一个小孩子,怎么就能说出这么些话来。 “没有。”谢焕摇摇头,“是我自己想的,奶奶,我好喜欢婉宁姑姑,想和她一起吃饭,想听她给我讲故事,她讲的故事都好有意思的。” “我也想她教我读书写字,婉宁姑姑的手还很巧,能给我做好吃的零食,好看的玩具。” “奶奶,你让婉宁姑姑也来和大家一起吃饭好不好?” 于氏抿了抿唇,柔声说:“府上厨娘零食也做的好,你三姑姑故事更讲的好呢,还有你六叔可以教你读书写字,以后还会为焕儿找更有学问的夫子来府上。” “你婉宁姑姑终究是不能陪你一辈子的,你要习惯——” 谢焕扁着嘴,委屈地“哦”了一声。 那小模样,看的一桌子的人都心疼不已。 “好了。”谢威把谢焕从于氏怀中抱过去,“别说这些了,吃饭吧。” “……” 于氏神色复杂了一瞬,没多言动了筷子。 因为这点小插曲,饭桌上都安静了许多,大家静悄悄的动筷子,整个晚膳过程中,只有叮叮当当筷子碰到杯盘碗盏的声音。 晚上回到春和楼的时候,于氏脸色不太好看,“他也太喜欢姚婉宁了。” “这也没什么吧?”谢威淡声说:“姚婉宁自小就陪伴在焕儿身边,比咱们乃至是老大陪伴他的时间都久,他习惯了姚婉宁,很喜欢她也很正常。” 于氏皱着眉。 虽知道谢威说的有道理,但心里总是不太舒服,“姚婉宁到底是外人,咱们带她来京城是要给她说一门亲事的。” “为夫知道的。”谢威低声劝,“那就早点找官媒到府上来,帮她找个好人家,安顿了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个交代。” 于氏“嗯”了一声,叫来嬷嬷拆妆发,后上了床榻。 谢威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于氏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姚婉宁是当初谢威随着宣武皇帝打天下的时候,去宾州王府赴宴时宾州王送的。 当时因为要解决宾州兵患,谢威不得不和宾州王虚与委蛇,便只能把姚婉宁收下。 姚婉宁生的娇柔可人,不过十五岁年纪,和谢昭昭是一般大的。 于氏瞧见谢威带回这个“小妾”之后,整个人都懵了,之后和谢威发了好一通火,并且几个月都不理会谢威,夫妻俩没有说一个字。 等后来宾州的事情彻底解决,谢威才和于氏解释当时迫不得已,并表示对姚婉宁绝无任何想法。 于氏自然就与谢威和好了。 只是姚婉宁父母家人早年全都死于兵祸,如今孤苦无依,总不能随意赶出去叫她自生自灭。 当时京中已经定下,谢威夫妇带着孩子们要马上进京。 着急之下也没法妥善安顿,于氏就把姚婉宁送到了开平王府别业让她暂住。 这一住就是五六年,于氏都快把这人给忘了。 谁知这一回贬黜去宾州巡视,又看到人才想起来。 五六年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原本放在开平王府养病的谢焕,在去了一趟别业游玩之后就和姚婉宁特别投契,于是老开平王做主,把姚婉宁接到王府照看谢焕。 一来二去,姚婉宁和谢焕情分就很深。 于氏做人祖母的本就因姚婉宁尴尬的身份心中别扭,如今又免不得吃味。 于氏又想起谢焕和谢长羽父子。ъitv 当初谢焕母亲林氏生产的时候血崩而亡,谢长羽也驻守边关这些年都没时间再娶。 老大的年纪了,总是一个人,也没个知冷知热的照看,怎么能行? 还有嘉嘉,竟然和离! 一件件的叫于氏操碎了心。 于氏暗叹,明日找官媒的时候,顺道请官媒帮忙给其他几个孩子都物色一下吧。 …… 第二日一早,于氏便备了厚礼请来了京中办事最稳妥的官媒,要紧的是帮姚婉宁物色合适的郎君,其次是帮长子谢长羽琢磨一个续弦。 其他人的事情,于氏只是略略玩笑着提了一下。 那官媒笑呵呵地应承了,说保准儿叫于氏满意,便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花园里,谢昭昭和谢嘉嘉坐在亭子里纳凉。 瞧着官媒娘子摇身离去的模样,谢嘉嘉眉头微皱:“小妹,母亲找这官媒应该是为姚婉宁吧。” “大致吧。” 谢昭昭手上还拿着一本本草经。 这本上面有图画,且图画非常细致清楚,药草的药性、毒性、炮制方法以及入药禁忌和大致分布的范围都写的十分详尽。 因为谢昭昭已经看了许多本,如今再看这个倒是一点不累人,还能边看边和谢嘉嘉聊两句,“我听六哥的意思,母亲想给大哥续弦。” “哦。” 谢嘉嘉嘀咕道:“只要不是给我找下家就好啊。” “什么?” 谢昭昭错愕地看过去,“什么下家?你是觉得母亲想很快把你再嫁掉?”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谢嘉嘉撇嘴,“我最近瞧母亲看我时,总是皱眉叹气,虽是不明说,但估摸着觉得我在家待着就是不应当。” 第290章 自己开心最重要 谢嘉嘉想想也是叹了口气。 现代的父母看到儿女待在家中,都恨不得分分钟找人给他们成家,完成任务一样地坚决要解决儿女的终身大事,有的甚至完全不顾忌合适与否。 谢嘉嘉那时就亲耳听有的父母说过,找不到好的还不能凑合么? 说什么,千百年来大家都这样过,老祖宗也这样过。 在于氏这里,恐怕就算不是这样想,也是差不离了。biqμgètν 谢嘉嘉是真怕于氏又来催婚。 “母亲只是担心你以后。”谢昭昭忍不住劝说:“做父母的总是为儿女操碎了心,虽然有些操心我们觉得……可能不是很必要吧。” “是啊是啊。” 谢嘉嘉又叹了口气,“可是现在如果都过的不高兴不自在,还谈什么以后啊?” “谁知道明天自己会不会得绝症,会不会天有不测风云一命呜呼?” “我反正觉得今天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以后好不好那是以后的事情啊,谁能说我这样每天开开心心地过着,以后就一定不会好?” 谢昭昭沉思片刻,“姐姐的话很有道理。” “本来就是。”谢嘉嘉轻哼,“还有人总说你现在这样以后总会后悔的,谁不后悔啊,不为这个后悔,就在为那个后悔。” “人一辈子还能没点后悔事,反正我是不想再嫁人了,我得好好想想,接下去怎么办。” 如果于氏过几日催婚,她该怎么应对解决。 谢昭昭点点头。 她觉得于氏为儿女操心没有错,谢嘉嘉说的也没有错,一时之间,倒是不知如何开口,便索性笑了笑沉默下去,继续翻看书本。 “嘿,你瞧那边。” 谢嘉嘉低呼一声,谢昭昭抬眸,顺着谢嘉嘉指过去的方向一瞧,却是陈书兰和婢女青苔在花园之中采花。 “你看她现在不挺好的。”谢嘉嘉单手托腮,懒懒说道:“每天傻乐傻乐的,但她以前似乎并不怎么开心吧,听老五说好像还寻过死呢。” “是吗?”谢昭昭皱眉。 “所以啊,别人以为的好并不一定是好,别人认为的坏也并不一定是坏。”谢嘉嘉拨弄着小月牙肉乎乎的小脸蛋,“过一天就要开心一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谢昭昭想了想,很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朵也好看。” 青苔把一朵极大的绣球花采了下来,送到陈书兰面前去,“小姐,咱们采了这么多,够用了吧,可以回去了吗?” 陈书兰瞧了瞧篮子里的花朵,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主仆二人便回了海棠居内。 一回去,她坐在属下挑拣那些花,还摆弄着让刘嬷嬷剪来的柳条。 青苔知道小姐是要做花环了。 她有心想说昨日的花环还能把玩,又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 如今的陈书兰很执着,只要自己决定的事情,谁来劝她都不可能改变。 比如那抓蝴蝶的事情,比如那做纸鸢放纸鸢的事情。 青苔乖顺地陪在陈书兰一边,帮忙挑花搭手。 陈书兰竟就这般摆弄了一个下午,只是最后的成品差强人意,她皱着没有看了好一阵子,把那花环给拆了。 拆到一半的时候,谢长渊来了。 瞧见一桌子的花和柳枝,他扬了扬眉毛:“弄了一下午?”ъitv 中午他其实过来过一趟,看陈书兰聚精会神忙这个,他乐得没人缠,到外面去溜达了一圈。 只是如今天热了,走到何处都感觉燥热难当,便转了两圈回来了。 陈书兰点点头,瞧见谢长渊身后的雷安手上拎了两个油纸包,眼神就定了定,而后落到谢长渊面上。 “眼睛挺尖。”谢长渊拿过雷安手上其中一个油纸包,“这个是给你买的,清风楼的凤梨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且先尝尝吧。” “多谢五公子。” 青苔把油纸包接下。 陈书兰朝着谢长渊笑了一下,又看雷安手上另外一个油纸包,面露疑问。 “这是小妹的。” 谢长渊淡道:“她喜欢雪玲珑,和你这个不是一个口味。” 陈书兰点了点头,过去牵着谢长渊的袖子往里走,等青苔摆好凤梨酥之后,自己拿了一块,给谢长渊面前递了一块。 “我不吃。”谢长渊懒洋洋地摇着扇子,“据说很甜,我不喜欢吃甜的。” 陈书兰很是固执地把糕点又往谢长渊面前送了送。 “我真不吃,你自己——” 陈书兰直接把凤梨酥塞进了谢长渊口中,还站起身用手掌堵住谢长渊的嘴巴,怕他吐出来一样。 谢长渊无力片刻,忍着甜腻把凤梨酥咽下去,才用折扇拨开陈书兰的手,“好了,就吃这一块,剩下的你自己吃,不要再塞了,再塞我生气。” 陈书兰撅了下嘴,又点头,果然安安静静去吃,没有再乱塞给谢长渊。 谢长渊陪着坐了一会儿,问:“明日你做什么?” 陈书兰指了指外面的桌子。 她似乎也不怕他不能理解,他也好像从来都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她的意思。 谢长渊没回头就说:“还做那个?有什么可做的,再叫你做下去,我们府上花园的花朵都被你采光了。” 陈书兰用力摇头:才不会。 谢长渊轻笑一声,随意道:“你喜欢就好。” 第二日,陈书兰早起之后果然带着青苔前去采花。 不过时辰太早,好些花都是含苞待放没有开。 陈书兰被青苔劝了回去。 过了午,主仆二人才打着伞过来。 或许是有了昨日的经验,陈书兰今日采花很有目的性,只选了几样,不像昨日采一整篮那么多。 回去后,陈书兰给青苔比划让她找东西。 青苔看的一头雾水,着急地不得了,叫了刘嬷嬷来,可刘嬷嬷也不懂得陈书兰说的是什么。 陈书兰蹙眉片刻,瞧见桌上茶水,便用手指蘸水在桌上画了个图样。 刘嬷嬷一瞧,“老奴知道小姐要什么了,这就去帮小姐找。” 陈书兰要的是竖耳纱帽,刘嬷嬷拿了银子给角门的守门小厮,没一会儿就给买了一顶送过来。 陈书兰坐在桌边打量着纱帽和篮子里的花朵,又找刘嬷嬷要丝线和针线,而后认认真真地忙碌了起来。 第291章 病情好转 刘嬷嬷和青苔在一旁本想打打下手的,但站了许久发现陈书兰心中自有主意,她们两人根本插不上手。 无奈之下,刘嬷嬷只好去忙些别的事情,让青苔守着自家小姐。 陈书兰在院中一坐就坐了整个下午。 从花园之中采回来的那些花朵在她手指翻飞摆弄下,全被固定到了那竖耳纱帽之上,竟做出一顶十分别致漂亮的冠子。 “小姐你好厉害!”biqμgètν 青苔惊叹连连,喃喃说道:“您以前也没做过这个,怎么如今却忽然做出这么漂亮的东西来!” 陈书兰笑盈盈地收拾小细节,双手捧着那花冠左看右看。 刘嬷嬷送了茶水过来,瞧着那花冠,若有所思看着陈书兰。 她比青苔跟在陈书兰身边的时间要久,对陈书兰的一切都知之甚深,陈书兰以前是没做过这个,但似乎涉猎过类似书籍吧。 当时陈书兰还与她讨论过如何做这个东西。 这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了吗? “小姐,喝茶。”刘嬷嬷把茶水递到陈书兰面前。 陈书兰只抿了一口便放下,拿着花冠欢欢喜喜就往外走。 “小姐——”青苔连忙追上去,“您在这里待着,奴婢去帮您找人。” 陈书兰回头望着青苔。 青苔说:“您是找五公子看,奴婢知道的,这就去请他过来。” 陈书兰甜甜笑起来。 她随着刘嬷嬷回到海棠居院内后,小心仔细地把花冠放好。 “小姐,再喝点儿。”刘嬷嬷贴心地把茶水送到陈书兰面前,“您坐了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动,天气这么热,不多喝点茶怎么行?” 陈书兰点点头,捧来茶盏轻轻抿了两口。 刘嬷嬷柔声试探:“小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陈书兰看着她,似要张嘴,又闭上了,半晌也不知道如何表达。 刘嬷嬷叹了口气。 要不是那些丧心病狂的人追杀京都陈家满门,小姐必定还是原先那般知书达理温婉懂事,哪会变成如今这样懵懂痴傻甚至不会说话的模样。 “小姐——” 院外传来青苔的声音。 陈书兰一回头,立即放下茶杯快步跑了出去,献宝似地把花冠给谢长渊看。 “你做的?”谢长渊一手环胸一手摸下巴地打量:“瞧着还蛮别致,配色也好……你的手很巧。” 陈书兰的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手往谢长渊头上探去。 “做什么?” 谢长渊后退半步,瞥了陈书兰两眼,忽而拧眉:“我不戴!” 陈书兰微抿了唇瓣,神色幽幽地看着他。 “你看我也没有用。”谢长渊摇头,“虽说是好看,但这样花里胡哨的,我可敬谢不敏。” 陈书兰眼睛闪也不闪地盯着谢长渊,那神色便有些幽怨了。 谢长渊被看的头疼。 半晌,他揉了揉额角,从她手上把那个花冠接过来把玩着,“你真麻烦。” 陈书兰倒笑了。 但又很快忍着没笑的很厉害。 她抓住谢长渊的衣袖拉了拉,似含着几分催促。 谢长渊说:“行,就戴一次!” 谢长渊狐朋狗友多,曾听人说过有些地方的确有男子簪花戴花冠的习俗。 他又是个懒散随意的性子,看陈书兰这样坚持,倒也不是不能让步。 他坐回院内桌边,自己把发上玉冠摘下来,将那花冠纱帽戴在头上,“怎样?还行吗?” 陈书兰只笑盈盈地不说话,但眼光闪亮。 青苔就直白认真地说道:“好好看!” “是啊。”刘嬷嬷也点头,“公子和冠都好看。” 站在谢长渊身后的雷安皱起了眉头,很是不以为然。 男人戴什么花? “好了!” 谢长渊把花冠摘下来放在桌上,“这东西你自己做的?还是嬷嬷和青苔姑娘帮忙做的?东西很别致。” “回公子的话。”刘嬷嬷温声说道:“是小姐自己做的,老奴和青苔都插不上手。” 谢长渊“哦”了一声,微挑着眉梢打量陈书兰。ъitv 前几日是画纸鸢,今日又是做花冠,痴傻之人哪能做得出这些来。 刘嬷嬷又说:“小姐以前看过这些书。” 谢长渊又“哦”了一声,问陈书兰:“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陈书兰摇头。 “那你怎么做的花冠,画的纸鸢?”谢长渊耐着性子问道:“是想起了一点点?” 陈书兰认真地想了想,手上比划了两下。 可这回素来懂得她心思的谢长渊也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陈书兰心里着急,忽而看到桌上茶盏,手指便伸进去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字:梦里。 谢长渊诧异:“你说你梦里有做花冠和画纸鸢的法子,所以你就会了?” 陈书兰猛点头。 谢长渊又问:“那你梦里还有什么?” 陈书兰摇了摇头,似是又怕表达的不清楚,便在桌上写,“没有别的。” “哦。” 谢长渊展开折扇轻摇慢摆。 她先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如今梦中竟然能出现一些东西,而且还能写字,并且最近缠他不像先前那样寸步不离。 这是情况正在好转呢。 这可是好消息,若她能彻底恢复,那自己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陪陈书兰用了晚饭之后,谢长渊跑去望月楼寻谢昭昭,告知谢昭昭陈书兰的情况。 “那这样的话,我明日请陆先生到府上来,再帮她细看看。”谢昭昭笑着说道:“如果陈姑娘病情逐渐好转,哥哥也算是功劳一件。” “算了算了。”谢长渊摆手道:“现在也别说什么功劳了,只要她好了便是。” “嗯。” 谢昭昭点点头,当晚早早睡下,第二日一早便去宫门口等候陆景荣。bigétν 陆景荣每日都是那几个地方,皇宫、东宫、谢昭昭帮他选的宅子。 偶尔会去郊外采药一两日。 日子过的简直单调到枯燥。 可陆景荣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枯燥,很是乐此不疲。 谢昭昭等了一刻钟,陆景荣果然毫无意外出现在宫门口,瞧见谢昭昭有点意外:“是给你的书看完了吗?还是书中有什么不能理解的病例?” “都不是。”谢昭昭温声说:“是我府上那个姑娘的病情——” “哦。” 陆景荣点点头:“那就走吧,看完我要吃点东西。” “没问题。”谢昭昭懂事道:“这就让下人快马回去通知厨房为陆先生准备饭菜。” 第292章 义诊 陆景荣“嗯”了一声后,随着谢昭昭上了马车。 去的路上,陆景荣问谢昭昭看本草医书的心得。 谢昭昭暗忖,这果然是认真做师父的样子,有点检查功课的意思了。 不过她本身也学的认真用心,博闻强记,那些书本大致内容心里都有数。 陆景荣提了几个那些书本中的药草以及药理问题,谢昭昭也是按着书本中的记述回答的十分恰当。 陆景荣面上难得浮起三分笑,“你很认真,也很努力。” “既决定要学了,总是要认真努力的。”谢昭昭微笑:“不能埋没了陆先生送我那么多书。” “嗯。” 陆景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去了。 到了凉国公府后,陆景荣去海棠居给陈书兰诊脉。 她的病情果然是在逐渐恢复。 但若要说什么时候会彻底恢复,陆景荣也不好说,只说这种病只能看自己,也许睡一觉就彻底恢复,也许要一直慢慢恢复。bigétν 或许到最后也就是恢复一半一半。 谢昭昭早知道陈书兰的病情,倒并不怎么意外这个诊断。 只是谢长渊听罢叹了一声,神色有些复杂。 刘嬷嬷和青苔便更是忧虑伤怀。 看诊结束,谢昭昭请陆景荣到了会客的听风阁。 那里早摆了准备好的饭菜。 陆景荣把大药箱放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进食。 谢昭昭知道他吃饭时候不说话,所以安静地陪坐在一次。 一直等到陆景荣用饭结束,她才问,“陆先生,太子殿下的身子好些了吗?” “嗯。” 陆景荣点头,“太子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好的很……我这几日到城外义诊,你跟我去。” 谢昭昭一愣:“义诊?” “是。” 陆景荣说道:“给一些穷苦百姓看病……你虽然看了许多的医书,但真正没怎么给人诊过病,这是不行的。” “要知行合一,学以致用你这医术才能扎实。” “我明白。”谢昭昭点点头,“什么时候去?” “三日后早晨,你到南城门那茶寮等我,一起去。” “好。”谢昭昭应下后,便送陆景荣离开了。 回望月楼时,香桂忍不住说道:“义诊应该要准备不少东西吧,奴婢晚上就整理。” “嗯。”谢昭昭点头,“也不必准备太多,既是义诊,就朴素一些吧。” 路过花园时,谢昭昭和姚婉宁打了个照面。 姚婉宁穿着浅碧色对襟短褂,下配同色绣花鸟褶裙,瞧见谢昭昭时,恭敬给谢昭昭福了福身行礼:“七小姐。” “婉宁姑娘。”谢昭昭把她扶起身,“你要出去吗?” “不是。” 姚婉宁摇头,“我去前面,夫人找我说话。” “哦……”谢昭昭若有所悟。 这两日官媒进府了,想来于氏找姚婉宁过去,是说婚配的事情了。 姚婉宁温声说:“我这就去了,不好让夫人久等。” ……ъitv 陈书兰如今情况好转,并未受到陆景荣诊脉的影响,倒是因为那日用茶水蘸着写字,忽然又似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她让刘嬷嬷给自己准备了笔墨颜料,无聊就在院子里写写画画。 有时画花草,有时画飞鸟,有时画海棠居中来去奴仆。 后来忽然兴致勃勃画了谢长渊那日戴花冠的样子,还一连画了好多幅。 之后谢长渊就成了被她画的最多的。 …… 三日后,谢昭昭带着红袖出门,准备和陆景荣义诊。 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十分朴素。 只带了一个水袋和一小份零食,其余什么都没有,穿戴也很朴素。 在陆景荣说的茶寮等了两刻钟,陆景荣才到。 “你来的早了。”陆景荣诧异道:“约的时辰还没到。” “嗯,我知道的。”谢昭昭点头微笑,“我在府上没什么要紧事情,也怕先生来早了等我,所以早早便过来了。” “哦,这很好。” 陆景荣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我的确不喜欢不守时的人呢。” “先生用早饭了吗?” “用过了。” “那咱们走?” “走吧。” 陆景荣带着谢昭昭出城后,坐马车行了二十多里,到南城郊外法幢寺内。 “我们在这里义诊。” 陆景荣背着巨大的药箱,一边上山一边说:“我这大半年每个月初五来这里一次,那些看不起病的贫苦百姓都知道要在初五这日到此处看诊。” “原来如此。” 谢昭昭点点头:“来看病的人多吗?” “不少。”陆景荣指着前方说:“你瞧,这些应该都是来看病的。” 谢昭昭一抬头,瞧见寺庙门前乌压压一大片人,男女老少都有。 有的衣衫褴褛面带病容,有的抱着小孩咳嗽不停,还有的年轻力壮却满面愁容,想来是为家人长辈求医而来。 谢昭昭默默抿唇。 前世只见战火中民不聊生,如今太平气象,竟然也有这样多的人看不起病。 一见陆景荣出现,那些百姓便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但却没有立即冲上来,而是快速排成了队。 有寺中沙弥帮忙抬了张桌子出来,陆景荣到桌子边上,拆下自己背上的大药箱。 谢昭昭伸手接住。 接下来开始看诊,谢昭昭认真地跟在旁边学习,偶尔有些她能处置的,她便主动上前帮忙处置。 期间和陆景荣不过偶尔几句交流,但出其不意默契十足。 有个老婆婆在陆景荣诊脉的时候笑眯眯地打趣,“小荣大夫,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娘子吗?” 谢昭昭来时穿的简单朴素,还戴了面纱,但就那举手投足,以及露在面纱外面的一双眼睛,一看也知不是普通姑娘。 谢昭昭微顿,正要说什么,陆景荣就说:“徒弟。” “啊?”老婆婆很是惋惜:“怎么是徒弟啊……” 陆景荣“嗯”了一声,交代老婆婆如何注意休息,挖什么样的草药做饭食疗等等,交代的仔细认真。 老婆婆走后,又是另外一个病人上前。 这一整日下来,竟有许多人疑谢昭昭和陆景荣的关系,大致都认为是情侣,只有少数几个人认为是兄妹。 陆景荣每一次都会说一句“徒弟”。 态度认真,没有丝毫不耐。 谢昭昭这一日下来,心情倒很是不错。 能叫陆景荣这样的人承认是徒弟,着实是一大收获! 第293章 不许赶走婉宁姑姑 义诊结束的时候天都黑了。 谢昭昭和陆景荣一起进了城,体贴地问:“我早先让人去清风楼备了饭菜,先生不如随我一起去吃了再回府上?” “好。” 陆景荣想也没想就应了。 这一整日在外面,午饭都是随意对付的。 虽说谢昭昭准备了点零食,但其实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空吃。 别说陆景荣了,谢昭昭自己也饿的够呛。 两人一起到清风楼时,甚至过了饭点,客人并不多了,于是也没有去雅间,只在大厅随意选了个空位坐下。 陆景荣平素吃饭都不会说话,但今日吃了一些垫肚之后,竟打开了话匣子。 讲的都是义诊时候的病症,询问谢昭昭想法,可有疑惑。 谢昭昭自然整理了一番疑惑,本想结束找时间再问,谁知陆景荣主动表示要解决,她自然求之不得。 两人你来我往,一边吃饭一边说,等离开清风楼各自回府,都快要子时了。 谢昭昭回去便是疲惫不堪,胡乱拆了妆发洗了把脸,直接扑到床上一觉不起。 并且这一整个晚上,做梦都在给人看病。 如此疲累,第二日毫无意外睡到天大亮才起身。 这边刚恹恹地洗漱了,让人准备点吃的送来,香桂大步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小姐不好了,夫人那边闹起来了!” “怎么回事?”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小少爷和夫人哭闹起来,场面很是不好看。” “我知道了。” 谢昭昭东西也顾不上吃,提着裙摆便下了楼。 一路快步到春和楼外的时候,谢昭昭就听到里面传来谢焕的喊声,“我不信,你们就是要把婉宁姑姑随便嫁个什么人,把她赶走!” “你这个孩子——”于氏的声音听起来焦急愤怒且无奈,“没有人想把她赶走,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你们就是要把她赶走,你们不喜欢她,不让她待在家里,那就把我一起赶走好了!” “你简直胡闹!” 随着于氏一声怒喝,春和楼内静了三分,下一瞬,谢焕的哭声更加凄厉惨烈。 哒哒的脚步声从另外一侧传来。 谢昭昭回头,便看到谢嘉嘉也快步过来。 姐妹二人对了一下视线,谢嘉嘉说:“赶紧进去瞧瞧吧。” “嗯。” 谢昭昭点点头,姐妹两人一起进到春和楼内的时候,看到奴仆下人全在院子里站着,只有于氏贴身的嬷嬷和大丫鬟在里头。 于氏脸色青白交错,看来气得不轻,被嬷嬷扶着臂弯。bigétν 谢焕挡在姚婉宁的面前,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姚婉宁则跪在地上,低声哄劝他乖一点,不要再乱说话。 可是谢焕本是个孩子,到了气头上,如何哄的住,咬牙就说道:“我就是这样胡闹,我就是不要和婉宁姑姑分开!” 于氏更是气的头脑发晕,看向姚婉宁的目光也更加愤怒,“一定是你,是你挑拨,是你——” “婉宁姑姑才不是那种人,她不是!”谢焕大声说着,将于氏的愤怒也推到了顶点。 谢昭昭暗叫不好,连忙上前把于氏扶住,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谢嘉嘉则赶紧去把小谢焕拉住,擦着她的眼泪哄:“嘘,乖乖的,先安静一会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看你将奶奶气成什么样?” 谢焕一把把谢嘉嘉也推开,戒备地说道:“你不要哄我,你们都是坏人!” 于氏更是气的头发晕,要不是谢昭昭扶在一旁,差点昏过去。 “娘且先缓缓气。”谢昭昭温声说道:“焕儿年纪小,说话不知道轻重,您别放在心上……到里头先歇会儿。” 于氏气的够呛,不过实在是看到谢焕那张愤怒以及讨厌她的脸心痛难忍,当下便由着谢昭昭扶持进到了里间去。 谢昭昭给于氏顺了气,又接过嬷嬷手上茶递给于氏。 等于氏稍微缓和了些,谢昭昭才说:“这是出了什么事,闹的这样大。” 于氏头疼地撑着额根本不想说话。 谢昭昭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嬷嬷。 嬷嬷说道:“是这样的,前几日夫人不是找了官媒,帮婉宁姑娘说亲吗?这两日定好了人家和日子,要先相看一下,谁知小公子不知从何处知道……” “他跑来便说夫人不喜欢婉宁姑娘,是故意要赶走婉宁姑娘的,然后就闹起来。” “原来如此。”谢昭昭点点头。 “谁要赶她——”于氏忍无可忍说:“我要赶她大可以不带她到京城来,随便丢她在宾州自生自灭,我要赶她多的是办法吧,需要这么大费周折给她找婆家?” 是,她的确不怎么喜欢姚婉宁,但也从来没有找过姚婉宁的麻烦苛待过她。 到现在还为姚婉宁操持婚事准备嫁妆,而且还专门问了姚婉宁的心意,让官媒按着姚婉宁的心意去找合适的婆家。 还要她做到什么份上? 结果谢焕还来闹这么一出,把她说成是一个嫉妒又恶毒还非要和姚婉宁过不去的人。 于氏素来性格泼辣火爆,旁人若是这么指责她,必定立即打回去骂回去。 可这人是她的宝贝金孙,一下子委屈愤怒搅成了一团。 可最终全都变成了无力和酸楚。 自己这祖母,在谢焕的心中一点也不如姚婉宁呢,瞧瞧他护犊子的样子。 “母亲消消气。”谢昭昭柔声劝道:“焕儿只是孩子,他说的话咱们要是都放在心上,那真是要把自己气出病来,气坏了身子可是自己遭罪。” 于氏闭上眼喘粗气。 谢昭昭抚了她后背一会儿,又说:“这样吧,母亲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瞧瞧,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先前二房的事情谢昭昭就处置的很好,现下于氏也是心力交瘁懒得再说,摆手就叫谢昭昭自便。bigétν 谢昭昭给嬷嬷递了个“好好照看”的眼神,便转身到了外间。 姚婉宁还跪在地上,谢焕趴在她怀中哭泣,她温声低语哄着孩子。 谢昭昭瞧着,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不行了不行了!”谢嘉嘉站起身来拉谢昭昭,“你快想想办法,这小崽子简直油盐不进。” 第294章 多嘴多舌 “……”谢昭昭抿了抿唇,“嗯。” 她吩咐香桂让外面的奴仆都退下去,又严厉叮嘱不得乱嚼舌根,这才走到谢焕身边去抱他。 “你不要抱我……”谢焕哭的时间太久,嗓子都哑了,一说话还一抖一抖打着哭腔,“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不喜欢婉宁姑姑,都在欺负她,要赶她走!” “早知道我就不到京城来了,呜呜呜……我和婉宁姑姑在外祖父身边过的多好,我们那时候好开心的……” “没有人非要把我和姑姑分开,我每天吃饭睡觉都可以和姑姑在一起,姑姑也不用这样动不动就跪着。” 谢焕一边说着,一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不要钱一样往外洒。 姚婉宁只是无言地抱着他,不断地给他拭泪,哄着他别哭。 可谢焕这副样子,哪里止得住。 谢昭昭抚着谢焕的小脑袋温声说道:“没有人不喜欢你婉宁姑姑,也没有人欺负她,你把事情想的复杂了。”biqμgètν “我才没有!你们吃饭不让她上桌,还要随便找个什么人把她嫁掉,你们这就是欺负人!” 谢昭昭耐心道:“不一起吃饭,是因为婉宁姑娘身子不适,并非——” “姑姑以前在宾州的身后身体很好,从来没有不适过,根本就是你们不喜欢她,所以她只能说身子不适,就是你们。” 谢昭昭:“……” 静默片刻,她看了谢嘉嘉一眼。 谢嘉嘉撇嘴:“你有办法算你能耐。” 谢昭昭沉吟一瞬,两指一点,谢焕呜咽一声,跌倒在姚婉宁怀中晕了过去。 谢嘉嘉咋舌:“你的确能耐。” 这手法她不会。 姚婉宁担忧道:“焕儿他——” “他没事。” 谢昭昭把谢焕抱起来交到香桂手上,“你先送小公子去里头厢房歇息。” “是。”香桂福身之后,小心且快速地将谢焕抱走。 姚婉宁看着婢女和谢焕远去的背影,眼光久久都没收回来,直到谢昭昭上前扶她,“姚姑娘起身吧。” “……” 姚婉宁不知跪了多久,站起身来时依然有些踉跄,“多谢七小姐。” “不客气。” 谢昭昭示意香蓉扶姚婉宁坐下,自己也坐到了另外一边的圈椅内,又吩咐人上茶。 谢嘉嘉本是打算一走了之的,但瞧这阵势,反倒也到另外一边坐下看好戏。 屋中就这般沉寂着,只有婢女来去的脚步声,以及衣料摩擦、各人很轻微的呼吸声。ъitv 但这样的安静在无形中反而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压迫。 谢昭昭和谢嘉嘉感受不到,姚婉宁感受的最为真切,最为猛烈。 良久良久之后,姚婉宁绷不住了,“七小姐,三小姐,若是没什么事情要说,那我先退下了。” “不急。” 谢昭昭淡淡笑:“是有些事情要说的,但是不好开口,所以正琢磨呢。” “……好。” 姚婉宁正襟危坐,秀丽的脸上一片雪白,唇瓣紧抿,眉心微蹙,就这般等了一阵子后,不见谢昭昭说话,到底是又忍不住了。 “七小姐……焕儿在夫人面前如此不成体统,是我的错。” “哦?”谢昭昭问道:“你哪里错了?” “如果不是为了我的事情,焕儿他不会这样……我也不清楚他怎么会知道我成婚的事情,而后误会了夫人的用意……” “是吗?”谢昭昭点点头,“他一个孩子,没人引导他,暗示他,他能觉得家里人都在欺负你,都不喜欢你,想赶走你?” “真的不是我!” 姚婉宁唰一下站起身来,脸色雪白:“我从没有说过,我也深知自己的身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都心里有数。” “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点日子,绝对没有挑拨家中关系的念头,从未有过!” “既然不是你,那就是别人了。”谢昭昭缓缓说着,视线微抬,落到姚婉宁身旁一个三十多岁的仆妇身上,“对吧。” 那仆妇被看的陡然一僵,强笑道:“七小姐是觉得老仆嚼舌根了吗?老奴既然是婉宁姑娘身边的人,自然都听姑娘的,姑娘曾严令下人不能对谢家的事情有任何碎嘴,老奴也一直是按照姑娘说的做。” “那你告诉我,焕儿怎么知道姚姑娘今早在春和楼?”谢昭昭淡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焕儿如今每日晨起都随着六哥练武。” “他今日为何没练武,到春和楼来了?” 那仆妇眼神躲闪,“老奴不知……” “那么,焕儿又是怎么知道姚姑娘要说亲的事情?成婚不是大好事么,怎么到焕儿那里成了赶人?” “老奴也不知……或许是小公子从其他下人口中听到了什么。” “说的有道理。”谢昭昭点点头,“这高门大院人多口杂,免不得有一些不安分的乱嚼舌根,深怕闹不出事情来。” “如今既然闹的春和楼都不得安宁,那就得好好查一查,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搅弄是非,否则以后家宅不宁。” “来人。”谢昭昭站起身来,沉声命令:“把府上所有管事、仆妇、下人全部叫到春和楼来,这几日在内院伺候,尤其是在焕儿和婉宁姑娘附近走动过的奴仆,一个都不许少。” “是。”廊下一个婆子听了命令便快步离开了。 姚婉宁身边的仆妇脸色又是一变,“七小姐你可知道这样做,婉宁姑娘以后在谢家更难立足,您是非要把婉宁姑娘赶走是不是?” 谢昭昭眸中光华一闪,已然明白了什么。 她淡淡说道:“你把话说的未免太严重,这样做只是为了把背后嚼舌根子的人抓出来,解释清楚误会,让家宅安宁,也是还婉宁姑娘清白。” “不然,旁人很难不怀疑就是婉宁姑娘本人撺掇焕儿挑拨家里,这罪过可不小,我想婉宁姑娘也不想被人冤枉吧。” 仆妇失语。 姚婉宁脸上一片青白,“我、我没有撺掇焕儿,真的没有。” “没有就好。”谢昭昭淡道:“等抓出了那搅屎棍就割了舌头打出去,看他以后还如何长舌,搬弄是非。” 那仆妇顿时脸色惨白。 姚婉宁咬唇片刻,忽然快步踉跄着上前,艰难说道:“七小姐,不要找人来了,是我说了谎,是我……是我不想随便嫁人,所以就哄焕儿帮我出头的,是我!” ъitv 第295章 名分 “是你?”谢昭昭淡漠道:“当真是你?” “就是我——” 姚婉宁双手捏紧帕子,苦笑道:“我知道我身份很尴尬,在这个家里没有人喜欢我,夫人也不喜欢我,我必定得按着夫人的安排去做,可——” “我一个人过惯了,根本不想随便嫁给什么人啊,我没有办法反抗夫人,只能把脑筋动到焕儿那里。” “我知道老爷和夫人,各位小姐公子都不会帮我出这个头的,我——” “那就利用小孩子?”谢嘉嘉慢悠悠地说道:“焕儿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的?” 姚婉宁面上难堪,“我知道我不该……今日的事情都是我闹出来的,我、我自己离开凉国公府,离开京城,以后绝不会在大家面前出现。” “姑娘啊!”那仆妇忽然喊道:“您身无长物,孤身一个女子离开了这里您怎么活下去啊?” “住口!” 姚婉宁呵斥道:“有手就活得下去。” 她转向谢昭昭歉意地笑:“对不起,我给这家里添了麻烦,是我的错,我会尽快收拾的,下午便走。” “你走了,岂不真成了我们把你赶走了?”谢昭昭问道:“焕儿恐怕会憎恨我们全家人,许久许久都不会原谅,甚至可能是一辈子。”ъitv “他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的。”姚婉宁苦笑:“以后……他也会把我这个人忘掉,或许甚至不需要很长的时间。” “我会给他留封信,解释清楚一切,这儿是他的家,你们都是他的家人,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也不会憎恨你们的。” “我看未必。” 谢嘉嘉暗叹,“他对你那么眷恋,没准以为我们逼你写的信呢。” 姚婉宁抿唇片刻,“那我……等他醒了亲口和他说,和他告别——” “你这话说的。”谢嘉嘉又叹一声,“你觉得行得通吗?” 姚婉宁在宾州照看谢焕五年,陪伴五年。 谢焕那么眷恋她根本不可能放她离开,而且姚婉宁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谢家怎么着也不能忘恩负义把她赶走,不管后续吧? 为她寻个好人家是想让她后半辈子有个归宿,也是好意。 结果闹到这个份上。 屋中静默良久,谢昭昭说道:“你既不想成家,也无妨,我与母亲去说,至于离开的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姚婉宁被那仆妇扶着离开之后,谢嘉嘉哼道:“我瞧撺掇焕儿的事情必定是那婆子,姚婉宁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她不想嫁人是真的。”谢昭昭想了想说,“或许她也知道身边的下人撺掇焕儿,借着下人的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把事情办了呢。” “这倒是……” “本来就是。” 这时候于氏从里面走了出来,冷声说道:“她身边的婆子是什么人难道她会不知道?她一早到我这里来,我刚说要相看,焕儿便来了。” “说我逼迫姚婉宁,要把她胡乱嫁掉,就是把她扫地出门。” “而后姚婉宁就跪在了那里,只说自己绝对没有那份心思,那不是明摆着让焕儿看的吗?” 于氏现在想想谢焕为了姚婉宁和她针锋相对,一点都不相信自己的样子犹然气的够呛。ъitv “母亲消消气。”谢昭昭上前握住于氏的手,“她既不想嫁,那就在府上好了,反正咱们也不是多养不起这一口人。” “我当然知道养得起。” 于氏咬牙说道:“但我瞧着她就是不顺眼,看她和焕儿亲近更是别扭。” 谢嘉嘉意味深长地说:“是因为姚婉宁以前的名分是老爹的妾室,娘觉得她还和焕儿这样亲近就是不安分了?” 于氏瞪了谢嘉嘉一眼没说话。 但显然谢嘉嘉话到点儿了。 谢嘉嘉撇嘴说:“这不容易嘛,给她换个名分。” 谢昭昭问:“姐姐的意思是……” “大哥不是要续弦?”谢嘉嘉大胆地说:“爹娘也担心以后的继室对焕儿不好,又犹豫什么高不成低不就的,以后还有继承等等一大堆的问题。” “又担心焕儿不喜欢继母,而后再让大哥日子不愉快,更担心找的继室不知冷不知热的,咱们又不能把姚婉宁随意嫁了,得看顾好她的后半辈子。” “我瞧着直接把姚婉宁娶进门,给大哥做续弦不就行了?她懂事知进退,我们也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焕儿还喜欢。” “胡闹!” 于氏呵斥了一声,“你这出的什么鬼主意。” 谢嘉嘉懒散道:“我就是提个建议,娘觉得不行那就算啦。” 于氏心烦地说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回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好。”谢昭昭点点头,“焕儿我带走吧,免得醒来又和母亲闹。” “……”于氏犹豫了一下,“嗯”了一声。 谢昭昭和谢嘉嘉姐妹二人把谢焕抱出来后,便送去了他的苍鹭小筑。 坐在榻边给谢焕盖了被子,谢嘉嘉忍不住说道:“我真的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我知道。”谢昭昭想起那会儿谢焕和姚婉宁抱在一起的样子,“只是母亲绝不会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现在对姚婉宁意见很大,怎么可能把人娶回家。” “我知道啊。”谢嘉嘉叹了口气,“其实焕儿眷恋姚婉宁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么些年了,都是姚婉宁在照看焕儿,换谁谁能不眷恋?”bigétν “而且姚婉宁的性子……不能说出挑到无可挑剔,但其实也是个温婉懂事的,还读过书,这几年把焕儿教的也挺好的。” “无非就是不想随便嫁人而已,谁还能没点小心思呢?” “说句不太合适的话,姚婉宁如果做大哥的继室,家中少许多麻烦事,比如她不找事好拿捏,母亲以后不会有婆媳矛盾。” “比如也没有嫂嫂嫌我常住娘家,也不会有人嫌弃老五……” “不过娘她肯定不这样想……她就是想的太多了,子女多操心的多,心就容易累。” 谢嘉嘉又叹了一声,“做人父母,也是这世上少有的苦差事了。” 谢昭昭也叹息。 谁说不是呢。 第296章 嫁汉嫁汉 谢嘉嘉陪坐了会儿,月牙醒了便回去照看女儿了,谢昭昭让香桂拿了几本书来,一直守着谢焕。 谢焕下午醒了过来,一醒就立即嚷嚷着要找姚婉宁。 “这念着婉宁姑姑呢?”谢昭昭柔声轻笑:“别着急,我让人去请你婉宁姑姑过来了。” “真的吗?” 谢焕有些不信:“你们会这么好心?” “自然是真的,你等会儿就能见到她了。”谢昭昭也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把他从床上抱起,穿衣服穿鞋,“先洗漱,等会儿可以和你婉宁姑姑一起吃东西。” “我自己会。” 谢焕推开谢昭昭的手,自己拎着小衣服,不太熟练地穿戴好,又套了鞋子。 谢昭昭问:“这些是她教你的?” “嗯。”谢焕点点头,“婉宁姑姑说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吃饭、洗漱、穿衣这些,我都会,只是有的做的不好……” “七姑姑。”谢焕看着谢昭昭,认真地祈求:“你劝劝奶奶好不好,别把婉宁姑姑赶走,她不是坏人,她对我很好,在宾州的时候对太爷爷也好。”ъitv “为什么非要赶走她,奶奶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她?” 谢昭昭抚了抚谢焕的脑袋:“你奶奶不是要赶她走,只是你婉宁姑姑的年岁不小了,她该成婚了。” “就一定要成婚吗?我不想她成婚啊,成了婚她生了小宝宝,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谢昭昭沉默片刻,笑了笑没再多说。 小院内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她知道是姚婉宁到了。 果然不过眨眼功夫,姚婉宁就到了门前。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谢焕飞扑进姚婉宁怀中:“姑姑!” “焕儿……”姚婉宁蹲下身抱了抱他,瞧他还红肿着一双眼睛,心疼地抚着他的脸,“瞧你这张脸,小花猫一样。” 谢焕嘻嘻笑了两声,“姑姑你陪我吃东西,我好饿。” “好。” 姚婉宁点点头,起身时朝着谢昭昭行了个礼。 “不必这么客气。”谢昭昭忙把她扶起身,“你照看焕儿吧,我这就走了。” 姚婉宁迟疑地应了声“是”。 谢昭昭离开后,姚婉宁暗暗吸了口气,和谢焕一边聊天一边陪着他吃东西。 谢焕执着地问他睡过去之后的事情,问于氏可曾为难姚婉宁,还说:“要是他们这样为难婉宁姑姑,那我也不在这里待着了,我们一起走。” 姚婉宁问:“走到哪儿去?” “我们回宾州去,找太爷爷!” “可是这里才是你的家……” “我自小都没见过他们,除了太爷爷只有婉宁姑姑才是我的家人……对了我还有个一直在边关,我都没见过的爹爹。” 谢焕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他生了我都从来没管过我,他——” “焕儿!”姚婉宁严肃道:“你爹爹驻守边关功在社稷,是大英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好嘛。”bigétν 谢焕撇撇嘴,“他是大英雄,可每年除了几封信,他也没来看过我,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自然和你长得很像了。”姚婉宁安抚道:“他很忙的,这五年边关不稳,他一直守着没离开过,别说是宾州那里没去过,便连这京城也没来过的。” “你祖父祖母和你一样,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谢焕“啊”了一声,“那祖父祖母和我一样凄惨啊。” “嗯。” 姚婉宁柔声一笑,认真说道:“方婆婆和你说的话你不能当真,你祖母没有为难我,没有要赶我,只是想为我安排后半辈子。” “哦……”谢焕抿了抿唇,犹豫地说道:“那安排后半辈子就一定得嫁人吗?不嫁人不行?” 姚婉宁想了想,避重就轻地说:“大致上,女人要过好后半辈子,就得嫁个好人家。” “为什么啊?以前在宾州的时候听到有个婆婆和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人如果是为了穿衣吃饭,那原本就有衣服穿有饭吃,为什么还要嫁人?” “这……” “还是姑姑你担心以后没有衣服穿,没有饭吃?”谢焕认真道:“我会长大的,我会给姑姑买好多衣服穿,让人给姑姑准备最好的饭菜,我可以照顾姑姑。” “只要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姑姑你不要嫁人好不好?” “我不想和你分开。” 姚婉宁眼眶一热,“姑姑也不想和你分开……你乖乖地吃东西,等吃完了姑姑带你去你奶奶那里。” “我不想去。” “必须去。”姚婉宁捧起谢焕的脸,两人四目相对,“你说了那些不该的话,惹奶奶伤心生气,是要道歉的。” “可是她——” “没有可是。”姚婉宁认真说道:“她是你的长辈,而且帮姑姑物色成婚的人,也是姑姑答应了的,这件事情是姑姑的问题,不是你奶奶的错。” “姑姑才不会有问题,都是——” “真的是姑姑的错。”姚婉宁叹息道:“姑姑不想嫁人,就该实话告诉你奶奶,而不是勉勉强强答应了,又犹犹豫豫不愿意嫁,还害得焕儿也牵连进来。” 谢焕年幼,后面的话没怎么听明白,只听到“姑姑不想嫁人”,顿时就乐了:“姑姑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不会嫁人?” 三两个字而已,倒是直接把概念给偷换了。 姚婉宁耐心地点头:“我是说真的,你乖,等会儿随我去见夫人,好好道歉?” “哦,那她如果到时候还骂姑姑,骂我,我肯定还要生气。” 谢焕答应的很勉强,还跟姚婉宁讲起了条件。 不过姚婉宁照看他多年,总是有办法将道理教给谢焕,把事情说通。 半个时辰之后,姚婉宁带着谢焕出现在了春和楼门口。 因为今早闹了一场,于氏晚上也没心情和一大家子围在一起,便让人将晚饭送到了自己院内,此时正和谢威安静进食。 姚婉宁一来,于氏脸色就不好看了两分。 只是听着焕儿的声音,于氏又狠不下心不见,便抬手吩咐把人叫进来。 等姚婉宁带着焕儿进来,于氏一见焕儿眷恋姚婉宁那护卫的样子,真是心里各种没好气。 biqμgètν 第297章 我娶婉宁姑姑 姚婉宁提了裙摆要行礼,于氏冰冷地说:“免了吧。” 这要再跪着不起,谢焕不知道把她这个奶奶当什么样的坏人。 “多谢夫人。”姚婉宁还是福了福身,轻轻拉了下谢焕的衣服。 “知道了。”谢焕小小声嘀咕着,转向于氏好声好气地说:“奶奶,我来道歉的,我早上不该那样……” 于氏一愣,“你道歉?” “是。” 谢焕点点头,“婉宁姑姑都和我说了,奶奶是好心帮她安排终身大事的,不是在欺负她,也不是要赶她,奶奶还给她准备了好多东西做嫁妆呢。” 于氏神色复杂地看了姚婉宁一眼。 “是婉宁不该。”姚婉宁满怀歉疚,涩声说道:“我并不想成婚,可是又不想辜负夫人的好意,进退两难,才累的夫人和焕儿为我闹不愉快。” 于氏冷声说:“你这是承认了?” 就说谢焕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说出那些话,分明是有人撺掇。 姚婉宁心底苦笑。 她不承认有什么用,方婆婆是她身边的人,她说自己不知道,谁能信么? 闹了这么一场她也算是想清楚了,谢焕恋她恋的紧,她如果非要离开了,谢焕认为是旁人欺负她赶她,她解释都未必有用,最后在所有人眼里依然是她在撺掇。bigétν 她走的再远都在被人戳脊梁骨。 更何况她和谢焕日夜在一起多年,喜欢这个孩子是真心的,不想就这样一下子离开他身边也是真的。 姚婉宁低眉垂目,柔柔说道:“夫人,我不想嫁人,您让我留在焕儿身边照顾他吧,等再过两年他大一些,我自会寻个去处。” 谢焕咬着小嘴唇想“寻个去处”是什么去处。 于氏默默片刻,刚要说话,结果谢焕忽然说:“不要寻个去处,等大一些还是留在我身边,大不了我把姑姑娶了做我娘子,养她一辈子。” 于氏的脸顿时就黑了。 谢威原本慢条斯理地吃东西看热闹,这一下也被一口饭菜呛住,大力咳嗽起来。 一屋子的下人也全都傻眼。 于氏阴沉地瞪着姚婉宁。 姚婉宁呆滞了片刻之后便明白,自己又被记了一笔,心中既无奈又无力。 “你——咳咳——”谢威连连咳嗽好久,涨红着一张脸胡子抖动:“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年纪不大都已经在想这些个事情了!” “我知道啊……”谢焕认真地计算起来:“我今年五岁,等再过十来年我就可以娶妻了,姑姑今年是……二十一岁,再过十来年她也还很年轻的。” “好了!”姚婉宁连忙拉了拉谢焕的衣服,“不要乱说话了!” “我没有啊!”谢焕还要再说,但看姚婉宁冲她摇头,神色祈求,他到底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顿了顿又说:“那不然叫爹爹娶她。” “反正我爹也没娘子,他年纪还那么大了——” 谢焕越想越觉得合适。 女人要嫁了人才好过日子,那就得有人娶婉宁姑姑,但他小不能娶,他爹不小还没娘子,娶了之后他爹在边关待着也不必回来,他就可以和婉宁姑姑一直在一起了。 感觉到于氏瞪着自己的视线越发凌厉如风暴,姚婉宁恨不得原地昏倒。 屋中气氛也极其诡异。ъitv 谢威干咳了两声打圆场,“童言无忌,不必放在心上,嗯……焕儿吃晚饭了吗?来到爷爷这里来!” “好啊。” 相比较于氏,现在谢焕对谢威更亲切一些,咚咚咚地跑到谢威跟前坐下,小小声地说:“爷爷,我说的都是认真的,我不想和婉宁姑姑分开,就叫爹爹娶她。” 谢威哈哈大笑:“好小子,这么小的年纪都懂得管你爹的亲事了,不错不错,有前途,来先吃东西。” 谢焕嘟着嘴看他,似乎非要他表个态才行。 姚婉宁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僵在那儿。 谢威瞧了瞧于氏后,笑着说道:“就留她在府上吧。” 谢焕也一下子朝着于氏看过去,他知道这家里有些事情是要于氏点头的。 于氏深吸口气,勉为其难地说道:“你都决定了我还能说什么?” 说的多了孙儿厌恶。 硬要把姚婉宁嫁掉或者送走也不可能。 只是那心底的不满多少落到了姚婉宁身上去了些,但却更多的是无力和自责。 当初把孩子留在宾州原本是因为那处气候更适宜修养,再加上他们进京之后事情繁杂,一来二去拖过五年,谁知孙子和自己都不亲了。 还闹出个姚婉宁现在弄的很不愉快。 谢焕孩子心性,一听于氏松口,立即欢呼一声拉着姚婉宁要坐下用晚膳。 还是姚婉宁冲他摇头之后,他才“哦”了一声,把姚婉宁松开。 姚婉宁恭敬周全地给于氏和谢威行了礼后退走了。 谢威把谢焕放到于氏身边,“孩子还饿着呢,别挂脸了,快给孩子夹菜。” 于氏抿着唇拿了只碗,正郁闷着,谢焕忽然甜甜地说:“奶奶你别生我的气了,是我不懂事,以为你把姑姑嫁掉就是赶走。” “姑姑有和我仔细解释过的,那不是赶她,是对她好。” 于氏:“……”ъitv 谢焕又说道:“是我自己不想让姑姑走,然后我就生气了,还说了好多不好听的话,我好过分的,都将奶奶气坏了……那不然你可以生我的气,但不能生的太久。” “你不理我我会难受的。” 于氏被这童言童语说的心都要化了,哪里还有什么气? “小崽子!” 她把谢焕抱到自己怀中来,捏了捏谢焕的脸,“知道奶奶不是坏人了?” “知道了!”谢焕点头跟捣蒜一样,“奶奶是大好人,焕儿是笨蛋,是坏人。” 于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瞧你精的和猴儿一样,快吃吧,饭菜要凉了。” “好呀!” 谢焕一边吃还不忘笨拙地给于氏也夹了好几样菜,于氏这一日的气闷在这一顿晚饭之后便消失了。 晚上,老夫老妻躺在床上,谢威忽然说:“其实焕儿那话说的虽然稚气了些,到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疯了。” 于氏拧眉:“光焕儿任性有什么用?老大愿不愿意你想过没有,姚婉宁也说了不想嫁人。” 另外,让姚婉宁做自己的儿媳实在不是一件……很好接受的事情。 “找人说和一下。”谢威给于氏拉了拉被子,“前几日兵部有调令去了边关,老大马上回京了,到时候行不行,等他们看一下在说。” 第298章 凉国公世子 于氏本还想说什么,一听谢长羽马上要回来,顿时激动地坐起身来,“这么大的事情你先前怎么不和我说?”bigétν “你这死鬼老头子故意吊着我是不是?”于氏气骂道:“前几天我说老大好久没来家书,你还装模作样长吁短叹呢,你这个人——” 于氏恼火地捶了谢威好几下。 谢威连连讨饶:“夫人轻些、轻些……” 等于氏情绪稳定一些,谢威才笑着说:“这次调令事关兵部机密,我也不能随意告诉别人,如今是老大快要回来了,这才告诉你的。” “……好吧。” 于氏白了他一眼,就沉浸在对儿子的思念之中。 已经快五年没见过了,如何能不想念。 这一晚上都兴奋地没睡多久。 第二日一早,于氏便叫来谢昭昭,将这事情告诉她,打算好好给谢长羽接风洗尘。 谢昭昭意外又惊喜:“大哥要回来了,太好了!” 谢长羽带兵驻守边关数年如一日不得擅离,前世京都出事之后,谢长羽在边关也出了意外,被关外蛮人冲破关口,死无全尸。 谢昭昭重生而来这一年多也曾写过几封信去,谨慎提醒谢长羽要小心应对。 只是到底兄妹长久没见面,如今也难掩兴奋,当即便和于氏合计谢长羽回来住的院子,如何接风洗尘等等。 但念着谢威交代过是机密,整体府上的动静并不算大。 府上如今人多,仆人来去有些动静,倒也没引起大家过多猜测。 隔了两日,妙善堂那边送了封信来。 谢昭昭打开那信一瞧,里面是云祁亲笔,寥寥几句,诉说相思却也有些许哀怨之意。 尤其是那句“你好忙的吗?如今当真是大忙人了”。 谢昭昭瞧着时,几乎可以想到云祁垂着眼垮着脸啧啧揶揄的表情。 谢昭昭失笑一声,把信捏在手中一会儿,起笔给他回了一封,交给香桂让人送出去。 这信是约见面的。 谢昭昭送走之后,又处理了几样琐事,晚上便早早睡下。 第二日起身自是精神百倍,让香蓉帮自己好好打扮了,才出门前去清风楼雅座等他。 云祁现在要上朝,有点时间怎么也到了晌午后了。 谢昭昭来的早,吩咐人送了些茶水糕点来,便坐在窗边翻看自己带来的书本。 六月天有些闷热,好在窗口凉风吹拂,倒是驱散些许热气。biqμgètν 谢昭昭看着书,听着外面的人声,心中很静。 良久良久,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她收了书朝外一看,唇角忍不住弯起。 是云祁到了。 玄色锦衣的英俊青年在清风楼便翻身下马,手随意一甩,马鞭便挂回了马背鞍环上,谢昭昭只看到风中他发丝微动,人已进了清风楼来。 谢昭昭收了书本,吩咐香桂:“让人把饭菜送来。” 她走到门边开门时,云祁正好也刚到门前。 两人四目相对,云祁果然如谢昭昭昨日想的那般,“啧”了一声挑眉说:“大忙人总算有时间见我了?” “我等你一个多时辰了。” 谢昭昭笑说:“瞧瞧也不知道谁更忙呢。” “你来的这样早?”云祁诧异,面上表情却是畅快了三分,“偶尔是要等我一等的,不能总是我等你。” “进来吧,别贫嘴了。”谢昭昭拽着云祁衣袖把他拉进来。 云祁坐下时候瞧见她把桌上书本收起来,眼神稍稍变得有些幽沉,“医书啊……你还是这么不离手的瞧着呢。” “嗯。”谢昭昭点头,“既要学自然要用心,不然先前花的时间和心思都白费了。” “哦……” 云祁默默片刻,“听说你前几日和陆先生一起去京郊义诊,感觉如何?” “还不错吧,书本上看到的内容终究是浅显,去义诊的话能看到真实病例,收获不少。”谢昭昭笑道:“陆先生说他每月去一次,我打算每次都随着去。” “嗯……” 云祁单手托下颌,“义诊对看不起病买不起药的百姓来说的确是好事,你能随着学东西能更是锦上添花了,这样吧,我让户部拨出一部分银钱来。” “购买一些药材,算是给你和陆先生义诊也出点力。” “那最好了。”谢昭昭认真说道:“那些百姓大多数是买不起药的,有些病只靠陆先生针灸和教导他们食疗根本解决不了。” “本来我也有打算准备一些药材,但是最近府上事杂,还没太顾得上。” 云祁沉吟,“是说你大哥回京之事?” 多年不回来,如今骤然回来,身份又是凉公世子,的确不是件小事。 “是啊。”谢昭昭点头,又说:“还有焕儿,你知道的,父亲母亲从宾州回来的时候把谢焕也一并带回来了,还有姚婉宁,你可知道她?” “知道,你家的事情我多少都是清楚一些的,听说谢夫人还寻了官媒,就是帮这个姚婉宁说亲。” “是啊……”谢昭昭把谢焕、姚婉宁以及于氏之间的小矛盾说了说,叹了口气,“别看焕儿年纪小,性子却执拗,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biqμgètν 谢昭昭在谢府时处置一切有条不紊,如今见了云祁心中忍不住宽松起来。 再加上两人这几日都没见着,似乎积压了好多话,谢昭昭便与云祁絮叨了一会儿,又问起云祁朝中可有烦心事。 这时香桂带着伙计将饭菜送了过来。 云祁和谢昭昭两人边吃边聊,吃饱喝足之后话匣子都没关上。 门外传来林震低声催促:“殿下,户部官员还等着您呢。” “知道了。”云祁应了一声。 谢昭昭问:“你今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吗?” “嗯。”云祁点点头,“最近这大半个月户部清算旧账,还有国色天香楼那边的事情,父亲忙不过来,我须得分担一些才是。” 谢昭昭“哦”了一声,心中有些不舍,面上也不免露出几分来。 “昭昭。”云祁心中一动,面容更暖,他握住谢昭昭搭在桌上的手,温言说道:“等你大哥来京,我们的事情差不多就能定下了。” 谢昭昭一愣,“你是说,我大哥忽然回京,是朝中对他有别的安排?” “不错。”云祁点头:“幽云十六州是我大秦边防要塞,如今梁王落马,到现在还没合适的人过去,这个节骨眼上你大哥回京,自不是随意的调动。” 第299章 哪根葱 谢昭昭心中咯噔一下。 是了,幽云十六州那么关键的地方,必得要最妥当信得过的人去。 梁王落马前后,谢家变动看似最为频繁,但实质上却是风平浪静,没有起过大的风波。 如今谢威、谢长羽先后回京,幽云十六州那边的风向的确是往谢家这边吹过来。 如此,她和云祁的事情,也果真是快要定下了。 因为反应过来此事,谢昭昭之后几日心情都非常不错。 凉国公府上还在为谢长羽接风洗尘的事情忙碌,谢威也开始与同僚来往。 眨眼便过了半月,又到了陆景荣义诊的日子。 云祁果真如同他所说的那样,让户部拨出一小部分银钱来购置药材,以资助义诊。 原本没钱买药的百姓们能领取免费药材,如此一来,义诊的人都比前面多了许多。 不过好在,云祁思虑周全,不但让太医院选医士和医女传便服前去帮忙,还调派一小队玄甲军协助维持秩序,另外,又让人在山腰一处空地上搭起了粥棚施粥。 这襄助百姓的义诊之事,办的有条不紊。 此时百姓前来义诊的百姓队伍已经排到了快山脚下。 但因为大夫多,前进的速度并不慢。 云祁立在粥棚之外不远处,隔着窜动的人头和一片绿意,一眼就看到了微弯着腰站在陆景荣身边的谢昭昭。 她一身淡绿色如意裙,款式和绣样都很朴素。 长发挽成简单利落的单螺髻,发髻上戴着他赠的琉璃珠花,衣袖半挽露出洁白如皓玉的小臂,在帮陆景荣拿针拿药方。 林中风起,吹动她淡绿色的面纱,勾勒出琼鼻弧形,美轮美奂。 “真没想到……”一旁的谢长渊啧了一声,“小妹竟然认真到这份上,我当初还想,她学一学就要丢一边了。” 云祁说:“她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哦。”谢长渊应罢,懒懒道:“楚南轩那事儿可算是唯一一件半途而废的了。” 云祁回眸看他,眸光幽冷深沉。 谢长渊讪笑:“你不是吧,开个玩笑而已,更何况楚南轩都翘辫子了,不至于还吃他的醋?” 云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没多说什么。 楚南轩是死了,但在那久远的记忆里,谢昭昭的确与楚南轩一条道走到黑,并且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想当初云祁刚回来时,隔三差五便会梦到以前的事情。 梦到谢昭昭惨无人形的样子,断裂的拼凑不起来的肢体,穿透的琵琶骨…… 如今虽说已经很少梦到,但只要提及楚南轩云祁就能想到那些场景。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而这些,谢长渊永远无法了解。 “唉唉哎——”谢长渊见云祁不说话,忍不住用扇柄戳他手臂,“你这个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深沉呢,动不动就看人一眼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没礼貌!” “哦。” 云祁懒懒地应了一声,又抬眸去看谢昭昭。bigétν 谢长渊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盯什么盯,难不成她还会跑了?如今你们都是板上钉钉就差一道赐婚圣旨,瞧你这痴汉的模样,你怎么不变成一尊望妻石?” 云祁没理他。 谢长渊泄气片刻,又好声好气笑道:“唉,话说,中山王那边怎么弄,陈书兰怎么处理啊,朝中怎么到现在还没个说法?中山王也不派人来。” “你知不知道,给我透点儿气。” “不知。” 云祁淡淡道:“父亲和皇爷爷都没有说过冀北的事情。” “怎么可能——”谢长渊分明是不信,“冀北方面那种要紧,陈家的事情拖到如今还不处置,陛下不可能没想法。” “那不然你去问一下皇爷爷。” “……” 谢长渊没好气,“我算哪门子的葱,能到陛下他老人家面前去问三问四?我要能去还能问你吗?” 云祁依然在看义诊那边的情况,没回谢长渊什么。 “不是——” 谢长渊忍无可忍道:“云祁啊,我们是好兄弟,好朋友,从小打打闹闹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吧?你现在怎么成了这样,对我爱理不理的。” “哦?是吗?” 云祁回眸挑眉,“你询问中山王府的事情,是担心冀北和朝廷打起来吗?放心,就算打了起来,也不会让你谢五公子上战场,自有人身先士卒。” “你这话说的……”谢长渊呵呵笑:“搞得像是我害怕上战场……不是,我问的不是上战场的事情!” “那你就是问陈书兰了?问她什么时候走吗?” “是……也不是。”谢长渊叹了口气,扇柄点着额头说:“你应该知道,我大哥快回来了。” “哦——” 云祁长长一声,顿悟道:“你怕你大哥,所以乘着你现在还是陈书兰不可缺少的挂件,就想问冀北的事情怎么解决,看你有没有机会乘机开溜?” 谢长渊长叹了一声,面露哀愁:“还是你懂我。”bigétν 谢家长子谢长羽,冷酷严肃,可算是除了谢威之外家中最具权威的人。 而且连于氏都从不和谢长羽拧着来,什么时候都是好声好气。 以前谢长渊和谢昭昭还半开玩笑地调侃过。 这个家里,父亲怕母亲,母亲怕大哥。 至于他们这些小的,在谢长羽面前那更是噤若寒蝉,乖巧的不行。 谢长渊作为一个浪荡子,风流懒散,谢威不会过多管他,于氏管不住他,但谢长羽却一个眼神就能叫他当场软了骨头。 云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还能再怂一点吗?” “你别笑话我。”谢长渊哼笑一声,“你可是要娶我小妹的,大哥从小就最心疼小妹,当时楚南轩再怎么好,大哥都没好脸色。” “至于你……大哥从来就对你没好印象的,这回等到时候见到我大哥,我看你能撑多久。” 云祁收敛笑意,认真说道:“那你等着看。” 谢长渊讨了个没趣,还没打探到怎么处理冀北的事情,一时间也恹恹的。 云祁这厮,虽然如今嘴巴严实的厉害,但以两人的交情,若是不多说那就宣武皇帝和太子对冀北的事情的确没有下定论。 这可怎么办? 大哥眨眼就要入京了。 搁以前他可以直接找借口开溜,但现在有个陈书兰。 如今也不知是谁算谁的挂件了。 反正谢长渊大致了解,自己若个把时辰不在府上还行,离开太久陈书兰那边肯定不行。 小妹免不得又得抓他。 到时候还是避不开大哥。 这——这怎么办啊! 第300章 避嫌 晚上云祁去东宫拜见太子,父子俩一起用了晚膳后,太子问:“听说你让太医院和户部支持陆先生义诊?” “是。” 云祁垂眸,恭顺地说:“既是有利于百姓的好事,朝廷理当出钱出力,这样也能帮到更多的人,儿臣还打算,每个月再增加一次义诊。” “一个月一次实在是有点少,百姓生病不会等着义诊那日才生的。” “说的不错。”太子点点头:“的确,只是增设义诊的时间和点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也要办的扎实稳妥,不能流于形式,反而让百姓得不到便利。” “儿臣明白,父亲放心吧。” 云祁离开东宫的时候,玄明正在东宫角门边上,双手环胸靠着墙壁养神。 见他出来,玄明赶紧直起身子站好:“殿下。” “嗯。” 云祁点点头,摆手让林震牵着马,自己迈步往前。 玄明懂事地跟上去,把马缰也顺势交给另外一边的随从。 “国色天香楼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云祁边走边问,“都开口了吗?” “开了。” 玄明感慨地说道:“陆大人出马,能叫神龟说话,个把女子算什么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现在陆大人已经派人去清理国色天香楼,还有那整条花街柳巷。” “以陆大人办事的手段,想必三两日那里就干干净净了。” “那就好。” 云祁轻舒了口气,“总算是能稍微松口气了。” “谁说不是呢。”玄明却是叹了口气,“属下最近累惨了,国色天香楼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属下得好好休息几日。” “你累惨?”云祁朝着玄明看过去,“如今到了京中玄甲军都不做训了,你只协助我和陆汉秋,怎么还累着你了?陆汉秋和我都没喊累。”biqμgètν “……” 玄明深吸口气,“协助殿下和陆大人可比作训累多了!” 玄甲军作训都有固定的训练项目,无非就是身体累罢了,但协助云祁和陆汉秋就是心累了。 玄明忍不住问道:“殿下你为什么不自己召见陆汉秋,每次都让属下去跑腿?” “不想见他。”云祁直白道:“怕人误会。” 玄明:“……” 玄明可不认为云祁说的怕人误会是朝廷官员,他百分之八百确定是怕谢七小姐误会。 他忍不住心底暗暗嘀咕云祁这么点事情都这般小心翼翼。 瞧瞧人家陆大人,左拥右抱多逍遥。 再想想那谢五公子,风流懒散那才是男人该过的日子。 殿下位高权重,以后更是要登上至尊高位,却如此把一个女子放在心上,实在是…… 玄明忍不住问道:“殿下,你喜欢谢七小姐什么?” 她就那么好? 云祁没吭声,迈步向前走。 玄明不死心地跟了几步之后,云祁似乎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个问题,淡淡说:“全部。” 七月初,夏风炎炎。 午后的凉国公府上一片宁静,偶尔的虫鸣鸟叫便成了这片宁静之中难得的乐章。 如意馆里,谢焕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姚婉宁坐在一侧给他打扇子,困倦地靠着床柱也打起瞌睡来。bigétν 就在她要睡不睡的当口儿,外面有个婢女飞快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姑娘、大公子、大公子回来了,夫人让小少爷到前面去——” 姚婉宁猛然惊醒,“哦,知道了。” 她连忙放下小扇,推了推睡着的谢焕,“焕儿,焕儿,你爹爹回来了!” “嗯?” 谢焕昨晚闹得很晚,早上又起得早,现在便困倦地根本不想动,“回来就回来嘛……姑姑我好困……我再睡会儿。” “可是你爹爹五年才回来这一次,这是你第一次见他——” 该是给他留个好印象才是。 谁知谢焕咕哝道:“他五年都不管我……也不在乎这会儿早点晚点见了,姑姑你别吵我嘛,我真的好困!” “……” 姚婉宁心疼他困倦。 可她在这府上实在处境尴尬,谨小慎微认认真真,尚且有人猜测她居心叵测。 如今,谢焕的父亲回京这么关键的时候,谢焕睡着不出现。 到时不知于氏怎么想她。 姚婉宁身边伺候的方婆婆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脸色凝重地说道:“这种时候小少爷是一定要到前面去的。” “旁人不会觉得是孩子任性,只会认为是姑娘你自己霸着小少爷拿乔。” 至于谢焕给他们的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是姚婉宁或者方婆婆教孩子那么说的。 姚婉宁蹙眉片刻,只好抱起谢焕往前面走,路上还不住地拍着他的小脸蛋,“焕儿你乖,快醒来。” 她跑的有点快,谢焕被颠着自然是不好继续睡下去,而且还听到了方才婆婆和姚婉宁说的话,小小年纪听不大懂,却大致明白自己如果不去,婉宁姑姑又要受人苛责。 谢焕这才不情不愿地撇着嘴睁开眼。 一路跑到前厅的时候,姚婉宁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前厅大院里有两队身穿铠甲的士兵,高大威猛,满身都是长途跋涉之后的风尘之感。 大厅内已经隐约传来谢长安以及谢昭昭几人呼唤“大哥”和于氏激动欲泣的声音。 姚婉宁停住脚步喘了两口气,才低声说道:“焕儿乖,快些进去吧。”ъitv “我不要。”谢焕瞧着那些威猛的大头兵有点怕,小声说:“姑姑,我爹是不是和他们一样,大熊似的好凶好吓人?” “不会。”姚婉宁哄他:“你爹爹应该很温和的,或许会有点儿……严肃吧。” “温和的人是像六叔那样的,我爹肯定和六叔不一样。”谢焕撇嘴,“姑姑我有点怕,你陪我进去吧。” 姚婉宁面有难色。 这种场合,她就不该出现。 她硬着心肠把谢焕放下,又朝站在大厅门前等候许久的林氏的嬷嬷歉意地笑了笑后,低声对谢焕说:“姑姑真的不进去了,你自己进去。” “晚些你可以再来找姑姑的。” “可是——”谢焕不愿意了,拽着姚婉宁的手就是不松,“那你送我到厅里,姑姑我真的害怕。” “可是我——” “我好怕,我害怕……”谢焕说着,眼眸之中已经浮起泪雾,姚婉宁一瞧心里就抽疼的厉害,只好咬牙硬着头皮牵起他。 “我送你进去,然后我就在这里等你,这样行吗?” 第301章 谢家长子 谢焕当然是不愿意的。 自小没见过父亲,对这个人太陌生了,而且又看这院子里的人装扮面相就觉得吓人,想到要见和这些人差不多一样的父亲更是胆怯。 只是他又机灵。 他感受得到姚婉宁的抵触,知道若是自己非要坚持,恐怕她连站在这里等自己都不会了。 谢焕咬了咬唇小小声地说,“那好吧,你送我到门口去,牵着我。” “嗯。” 姚婉宁牵着他往前走,“你别怕,厅中还有你奶奶,三姑姑和七姑姑,五叔六叔呢,况且那个人是你爹爹,你们都五年没见了,应当高兴才是。” 谢焕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父子,可也五年没见了不是吗?那不就是个叫“爹爹”的陌生人吗? 谢焕真的高兴不起来。 殊不知他们两人在这外面咬耳朵,看似小小声,实则厅内有几人是习过武的,耳力敏锐,从他们两人到外面后说的所有话,一字不差都被听到了。ъitv 谢昭昭笑盈盈地看了一旁配着软甲的高大男子一样,“大哥,你猜焕儿长的像谁?” 谢长渊在家中一向能不见父母就不见,如今被迫到谢长羽面前更是夹着尾巴做人,躲到角落半点不敢吭声,唯恐谢长羽要教导他。 谢长安则是若有所思地瞧了门口一眼。 那站在门边,身材高大挺拔的青年男子剑眉微拧。 他的五官轮廓本就硬朗,如此一拧眉更填几分严厉之感。 厅内除了谢昭昭面色如常带着笑,其余人竟都有些紧张。 谢嘉嘉觉得冷气纵横,自己差不多是被冻到了,稍稍后退了两步,于氏也赶紧笑着说:“焕儿自然是像长羽了,那眉眼最像了呢。” 殊不知让谢长羽拧眉的其实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外面的走廊下,谢焕磨磨蹭蹭终于走到了大厅门边,露出半个脑袋先往里瞧了瞧,就瞅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那儿,腰间挂着长剑。 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凛冽冻人的气势来。 他不敢进门了。 “焕儿来了。”于氏看见了他,热情地上前招呼。 其余人也顺势都朝门口看过去。 当谢长羽转身那一瞬,如猎豹一样的目光精准锁定在谢焕身上,谢焕瑟缩了下,忽然间生出一种想跑路的冲动,而后就真的转身要跑。 “焕儿!” 姚婉宁和于氏异口同声喊出来。 姚婉宁本是在谢焕身后的,谢焕一转身就扑了她满怀,然后拉扯之间两个人就从门外绊着门槛,啪嗒一声都扑到了厅内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抬眼,正好就能看到谢长羽黑色绣苍鹰的云靴。 姚婉宁察觉一道冷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冻的她浑身僵硬。 她咬着牙爬起来,匆忙行了个礼后退了出去。 谢焕被于氏扶起来,一阵心肝儿肉地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疼了吗?来让奶奶看看!” 谢焕小小声说不疼,一边缩在于氏怀中一边小心地偷看谢长羽。 “这是你爹爹。”于氏确定他没受伤之后,把孩子抱到谢长羽面前,“你这孩子,到了门口怎么不进来,还趴在门边偷看。” 于氏笑着说道:“定然是从没见过爹爹,想念的厉害吧,来,让你爹爹抱抱。” 谢焕连忙抓住于氏的衣服,“奶奶、奶奶,我爹爹他从远处回来,肯定很累了……对,他很累了,然后我不能在叫他抱,会累着他的!”biqμgètν “……”于氏顿了顿,“是婉宁姑姑告诉你的吗?” 谢焕顾不上多想就猛点头,“是啊是啊!” 于氏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谢昭昭暗叹,这可冤枉人了,误会就这么容易产生了,而且还没那么容易解释的清楚。 谢焕一直扯着于氏衣服不松开,于氏也没办法硬把他塞到谢长羽怀中。 而且谢长羽看起来也并不是非要抱抱孩子不可。 于氏心里憋闷了一下就没坚持这个,询问着谢长羽一路上的事情,又赶紧让谢昭昭和谢嘉嘉带人去准备饭菜,谢长安去找谢威回来,晚上一家人要好好聚一聚。 谢昭昭想找个机会给姚婉宁说几句话,但看于氏高兴极了,实在插不上嘴,便暂时也没去插话,和谢嘉嘉一起离开了。 当初立朝之后分封功臣时,谢长羽还在边关驻守。 凉国公府邸也是宣武皇帝赏赐,虽说是谢长羽的家,谢长羽却是第一次回。 谢长羽的院子安排在于氏春和楼西南。 因着他喜静,院子也选的是十分清静的所在。 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轻便常服,谢长羽前往听风阁用饭,路上远远瞧见有个女子从花园之中过。 他瞧了一眼,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 谢家多子女,但这些年子女大致是在外面,很少有像如今这样聚的多的时候,整个晚宴自然是欢欢喜喜的。bigétν 谢焕被安排在谢长羽身侧的座位。 只是他怕谢长羽,坐着坐着就朝着一边的谢嘉嘉挪,最后还借口说想吃谢昭昭面前那份糕点,直接挪到谢昭昭身边去了。 谢长羽神色平平,没什么特别反应。 谢威挑了挑眉,调侃了一句:“小家伙前几日不是挺活泼的吗,今日怎么这么乖巧?” 众人都笑起来。 只有于氏心情复杂。 这谢焕是着了姚婉宁的魔了是吧,到底跟孩子说了什么,竟然叫孩子连亲爹都这么避着! 一顿饭下来除了谢长渊吃的谨小慎微之外,就是于氏心情不好。 晚饭结束后,于氏主动让谢焕随着谢长羽一起过去说说话。 谢焕不是很情愿。 但看谢长羽不吭声扫了他一眼的模样,还是小小声地说,“那、那好吧。” 父子俩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谢昭昭等其他人都走了后,走到于氏身边笑道:“我送娘回春和楼去。” “又不是不认识路,哪里需要你来送呢。”于氏嘴上这般说着,却是拍了拍谢昭昭扶着自己的手臂,“几个孩子如今就你和长安最让人省心了。” 谢昭昭打趣道:“大哥那么稳重,娘还不省心。” “他啊……哎。”于氏叹了口气:“他带兵打仗,做人做事娘当然毫不担心,可他和焕儿……你也看到了,这哪是爷俩该有的样子?” “这姚婉宁,是不是有毒啊!” 第302章 谢家长子2 谢昭昭暗忖果然怨怪到姚婉宁身上了。 于氏今日憋闷不爽,打开话匣子索性一下子和女儿倒起苦水来。 “她到底是多好,叫焕儿只认她一个,背地里也不知道撺掇了什么……” “现在好了,焕儿连爹都不亲了,以后还怎么得了?” “我都怀疑是不是那日焕儿说的那些傻话她当了真——” 谢昭昭问:“焕儿什么时候说了傻话?” “就……”于氏抿唇良久,才黑着脸说:“就他哭着闹着不要离开姚婉宁的那天,后来姚婉宁不是送焕儿到我和你爹跟前儿来。” “焕儿说什么,自己要娶姚婉宁,你爹说他年纪小,他便吆喝着叫你大哥娶。”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一个才不过五岁的孩子而已,这个姚婉宁怎么教他那些东西——” 于氏气的不轻,整张脸都黑了。 “娘、娘!”谢昭昭连忙安抚:“您先别恼火,消消气。” “我怎么消气?” 于氏喘着粗气,“没法消气。” 谢昭昭知晓于氏对姚婉宁成见已深,如今一点点小事不管是不是姚婉宁做的,怕是都要算到姚婉宁头上,一时也有些无奈。 她静静地听着于氏吐苦水。 直到于氏没话说了,谢昭昭才说道:“姚婉宁从小就陪在焕儿身边,照顾他的生活,他眷恋姚婉宁也是正常的,娘其实不必为这个耿耿于怀。” 于氏默了默:“你帮姚婉宁说好话来的?” “也不是。”谢昭昭朝母亲露出笑脸,“我只是不想娘想的太多,这么生气恼火,对身体不好。” “你就会说好听的话。”ъitv 于氏哼了一声,“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不舒服啊!” “我懂。”谢昭昭暗叹道:“您不喜欢姚婉宁,自然看她怎么都不顺眼,可是娘啊,姚婉宁除了当初被人送给爹爹之外,她自己本身什么过火的事情都没做过。” “只因为一个被迫造成的名分您恼火这些年,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你说我小心眼?” “不是不是。”谢昭昭摇头:“我只是希望娘能宽心一点,少劳心劳神才利于养生。” “你学了医便是用来做筏子劝娘大度宽容的?”于氏反问了一声,许久都没说话。 谢昭昭一时也不好继续再劝。 母女俩一路无言,回到春和楼之后,于氏才问起她和云祁。 谢昭昭说道:“母亲放心吧,我和云祁一切都好,只需过段时间,应该就彻底定下来了。” “那就好。” 于氏叹了口气,“总算是你能让我放心些,其余的一个都不叫我省心……” 说着于氏又想起下午谢焕见谢长羽的样子来,忍不住咬牙片刻,“如果她当真没和焕儿说什么,焕儿怎么可能那么害怕长羽,都没见过面——” “娘啊——”谢昭昭暗叹,无奈地说道:“您就说咱们家中谁不怕大哥?” “大哥一个眼神,所有人不都是端端正正不敢有任何小东西的吗?我们都这样,更不必说焕儿一个小孩子了。”biqμgètν “未必是姚婉宁和他说了什么,而且那时候他们站在廊下,我听到——” “好了。”于氏心烦地说道:“别帮她说话了,回去休息吧。” 谢昭昭欲言又止,终于只说了声好便离开了。 人的成见是很难改变的,讨厌一个人有时候甚至不需要理由。 或许就像于氏讨厌姚婉宁这样。 越规劝情况只会越严重。 其实谢昭昭也并非只是为姚婉宁说话,更多的是真心想让于氏不要想的太多,放宽心一些自己才能过的快乐。 只是于氏操心的事情太多,总是不会宽心。 谢昭昭一边往回走,一边暗暗叹了口气。 一灯如豆。 昶枫园房间内,谢长羽坐在椅上,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萝卜丁。 谢焕很是局促,还很是畏惧,双手缩在衣袖里面轻轻捏住,好想抬头看谢长羽一眼,但又当真是不敢抬头。 屋内就这么安静着。 好久好久之后,谢焕才扁着嘴喊了一声“爹”。 “嗯。”谢长羽应下,迟疑地说道:“你……过来。” “哦。” 谢焕犹犹豫豫地走到谢长羽身边,就感觉他浑身的冷气都朝外散,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小声说:“爹,你会不会打我?”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打你?别人说的?” “没有……”谢焕摇头,小小声地说:“你看着就好凶,好严肃,好吓人……” 谢长羽棱角有致的唇瓣抿住,面露复杂。 而后他就很想露出个不那么凶、不那么严肃、吓人的表情来,但一时也不知如何算是不凶不严肃不吓人,最后只好把谢焕拎过来抱在膝头:“儿子。” 谢焕瞪大眼睛看着谢长羽,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了一阵子。 他忽然发现谢长羽好像也不是那么吓人,身上还暖暖的,不过…… 谢焕手指戳了戳谢长羽身前,“你硬邦邦的,还是婉宁姑姑好,软绵绵的,抱我的时候可舒服了。” “……” 谢长羽默默片刻,问:“她对你好吗?” “特别好。” 谢长羽很认真地点头,细数姚婉宁对自己的好:“她会教我吃饭穿衣,还教我认字,我生病了都是她陪我,哄着我。” “婉宁姑姑会唱很好听的小调,声音软软的特别好听,对了她还会画画,她还会做衣服,做饭。” “她做的糕点好好吃的,我每次都能吃光光,她会的事情好多好多,我特别喜欢她……”ъitv “这么好?” 谢长羽淡淡说着,捏着儿子的小肩膀,其实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小崽子说话。 当初谢焕出生时战事吃紧,妻子还咽了气,谢长羽甚至是只勉强瞧了小崽子一眼就交给心腹带到了宾州去。 父子二人一别五年,如今再见,谢长羽这样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倒是难得迷茫起来。 一时间连和小孩子说点什么都不知道。 谢焕则是瞧他对自己勉强算的上温和,而且说的还是婉宁姑姑的事情,顿时那话匣子就关不住,哒哒哒说了许多姚婉宁如何照看他。 谢长羽耐着性子听着。 谢焕说了好久好久之后,小小声地试探道:“爹,你不会想赶婉宁姑姑走吧?我不想她走!” 第303章 受凉 “不会。”谢长羽淡道。 “真的吗?”谢焕有些迟疑地说:“那你能让奶奶也不赶走婉宁姑姑吗?” 谢长羽剑眉微拧,“你奶奶不会想赶走姚婉宁。” 谢焕被他的表情吓的住了嘴,幽幽看着他不说话。 谢长羽只好略缓了缓神色问:“你奶奶不会。” “怎么不会?奶奶她……”谢焕盯着谢长羽,瞧着他没有发怒的迹象才低声说:“她要把婉宁姑姑嫁掉,那不就是不喜欢婉宁姑姑,要赶走她吗?” 谢长羽闻言,手指在额头上轻轻点了两下,问,“这是她告诉你的?” “你是说婉宁姑姑吗?”谢焕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婉宁姑姑才不会说这些,她都会说要我听话,要我乖乖的,姑姑是好人,奶奶爷爷和叔叔都是好人。” “婉宁姑姑才不会讲别人坏话。” 谢长羽“哦”了一声,又不吭声了。 长途跋涉让他现在有些疲惫,孩子说的话他也大致归类为童言童语,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谢焕见他也勉强算是好声好气,不皱眉的时候勉强算得上婉宁姑姑说的温和,便小小声地试探道:“爹,你把婉宁姑姑娶了做娘子吧。”ъitv “……” 谢长羽眸中疲惫散去些,浮起几分惊异,“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没有人啊。”谢焕摇头,“我自己这么想的……爹爹娶她她就不用嫁到外面去了,我也不用和她分开,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爹爹你答应吧,好不好?” “你要是答应了我,你就是我的好爹爹。” 谢长羽剑眉微挑:“如果我不答应你,我就不是你的好爹爹了?” “那、那也不是。”谢焕咬着小嘴巴说:“你不答应就不答应呗,那我就快快长大,到时候我把婉宁姑姑娶了,她也能一直陪我。” 谢长羽:“……” 谢焕瞧他表情古怪,连忙说道:“你不要胡乱猜测,这都不是婉宁姑姑教我的,是我自己想的。” “我就是不想和她分开。” “嗯。” 谢长羽淡淡应了一声,“今晚……要不要一起睡?” “可以吗?” 谢焕跃跃欲试,纵使五年没见过,是半个陌生人,但其实孩童心中也曾幻想过自己的父亲。 父亲是酷酷的,但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可怕。 他也期待父亲会疼他,而且他隐约发现家里人似乎都对自己这个父亲十分怵。 哄好了父亲,到时候只要父亲点头婉宁姑姑就可以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啦! 谢焕高高兴兴地走到床边去,有模有样地脱鞋子脱衣服,还把鞋子在脚踏上摆整齐,脱下来的衣服也折的很整齐。 见谢长羽打量,谢焕机灵地说道:“都是婉宁姑姑教我的。” “哦。” 谢长羽随手把外袍宽了搭在屏风上,走到床边坐下脱靴。biqμgètν 见他靴子丢的不整齐,谢焕还从床上爬下来,把长靴和自己的鞋子排列整齐才又回到榻上,直接睡到了里面去。 谢长羽瞧了那两双鞋一眼,默不作声给小孩拿了被子裹好,自己躺在一旁曲着膝。 “爹爹,你不要盖被子吗?”谢焕问道:“还是你要盖另外一床被子?” “我热。” 谢长羽淡淡说:“你盖着就是了,我不要,睡吧。” “可是我一个人盖着被子我睡不着啊。”谢焕弱弱说道:“平时都是婉宁姑姑搂着我睡的。” 谢长羽:“……” 难道这么大热的天搂着睡不会捂出痱子? 但看着儿子巴巴的眼神,谢长羽还是拧着眉勉为其难把儿子揽了过来,“这回可以睡了。” 他连着被子把孩子抱在怀中,一副不耐的模样。 谢焕不满但也不敢说什么,忍着不适,好久才睡过去。 等他睡着,谢长羽把手松开,将儿子摆回里侧,自己躺在另外一边才逐渐养瞌睡。 小孩睡觉不安稳,整晚上翻来覆去。 而谢长羽军旅生涯多年,素来十分警醒,稍微的小动静都能敏锐反应,因此这一晚上倒是基本没睡着。 第二日卯时刚过,谢长羽沉着脸起身时,谢焕已经踢了被子躺成个大字型,还在梦里砸吧着嘴喊“婉宁姑姑”。 谢长羽瞥了一眼,自己起身离开了。 等谢长羽活动了一番筋骨回来的时候,谢焕换了另外一个姿势趴着睡,不意外的还是那声梦呓的“婉宁姑姑”,软软糯糯的。 天已经大亮了。 这小子经常赖床吗? 谢长羽想把孩子叫醒,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喊他。 罢了,就叫他多睡一会儿,免得觉得自己这做父亲的太过严苛。 谢长羽粗略用了些早饭,便出门拜见父亲母亲了,只留下属下盯着谢焕,醒了唤人送吃的喝的过来。 可谢长羽这边去春和楼那边走了一趟,又去和谢长安闲聊了回来,都日上三竿了,谢焕还是没起。 谢长羽拧了拧眉,进到屋内去查看,却见谢焕抱着肚子缩成一团,苍白的脸上冒着细汗,很是难受的模样。 “你这怎么了?” 谢长羽三步并作两步到床前坐下,“哪里疼?” “肚子……肚子……”谢焕打着哭腔,“好疼……” 谢长羽拧眉一瞬,立即把谢焕抱起来便喊人叫大夫来。 谢昭昭今日没出门,听闻谢焕这里的事情来的倒是比府医要快。 瞧谢长羽面露凝重担忧,她一面安抚大哥几句,一面给谢焕检查情况,片刻后蹙眉说:“这两天天气热,你是不是吃冰了?” “吃了一点……”谢焕小声说:“可我平时也吃那么多都没事……呜呜呜好疼,我要婉宁姑姑……” “好。” 谢昭昭帮他揉了揉小肚子,一面吩咐香桂准备个暖水袋来,一面叫人去找姚婉宁过来。 片刻后姚婉宁到了,谢焕挣扎着便从谢昭昭怀中扑到姚婉宁怀中去,唔唔地哭着“好疼好疼”。 姚婉宁显然比谢昭昭照看孩子更加有经验,揉肚子的动作也十分熟练,瞧孩子苦着脸一副难受模样,暗叹一声忍不住说道:“都说不可以吃那么多了,叫你贪嘴。” 谢焕哭着把脸埋在姚婉宁怀中。 谢长羽瞥了两人一眼,走到外面去问谢昭昭:“小七,他没什么大问题吧?” “没呢,估摸着是白天吃了冰,肚子又着凉了。”谢昭昭说道:“捂一捂肚子,揉一揉,接下来两天吃喝注意一下,也不必开药。”ъitv “那就好。” 谢长羽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第304章 受凉2 谢焕一直哼哼唧唧哭着,姚婉宁一直好声好气地抱着哄,没一会儿倒是把孩子给逗笑了。 那又哭又笑的声音传入谢长羽耳中。 他立在廊下静静瞧着。 姚婉宁把谢焕安顿好了,才从屋内出来,就迎面对上谢长羽冰冷而审视的眼神,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捏紧了手中帕子,“大公子。” “嗯。” 谢长羽身材高大而挺拔,姚婉宁站在两层台阶上,也只能勉强和他平视。 而且感觉备受压迫。 谢长羽问道,“他怎么会受凉?” “我也不知道……”姚婉宁低声说道:“这几日来都很好,虽说白日为消暑吃些冰,但一直没有受过凉,偶尔玩疯了出些汗,我也会盯着他不让他吹风的,这次实在是……”biqμgètν 她都不知道怎么受的凉。 “你的意思是,出点汗吹点风他都能受凉?” “焕儿身子弱,偶尔会有这种状况。” 谢长渊听完皱眉,沉默片刻后问:“那如果晚上睡觉不盖被子也会受凉吗?” “……”姚婉宁抿了抿唇,“或许会吧。” 谢长羽心中有了数,心底一边泛起一些懊恼,一边又很诧异。 只睡觉不盖被子,出点汗吹风都能受凉难受,这孩子的身子是有多娇弱? 谢长羽若有所思地看了姚婉宁一眼,暗暗猜测这女人是不是故意这么说,居心叵测地显示她照看焕儿照看的很细心。 但她半垂着眼,紧张地捏着帕子绷直身子,完全一副娇柔畏惧小白兔模样。 这样的女人敢在自己面前玩心眼吗? 就这么安静了一阵子之后,谢长羽淡道:“这几年焕儿的身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姚婉宁绷着声音说:“焕儿很乖也很聪明,我很喜欢他……也很愿意照看他,我……他想吃肉粥,我这就去做。” 谢长羽“嗯”了一声之后,姚婉宁快步离开了。 这日后,谢长羽还是让谢焕到姚婉宁那儿去。 谢长羽自认没时间也没办法好好照顾孩子,既然姚婉宁能照顾的好,孩子也离不开她,那他自然不会拦着。 只是谢焕那天晚上说的话太惊人,谢长羽又不得不多个心眼,让人时刻留意姚婉宁那边照看孩子的情况,看看到底姚婉宁有没有背地里教坏了谢焕。 他五年不曾回京,在边关可谓劳苦功高,如今回来,宫中赏赐不少,同僚宴请也有些避不开的。 因此半个月时间忙于在外奔走,但每日回来都要过去瞧谢焕一眼。 有时孩子睡着了,他便坐在床头看看,然后再回自己的昶枫园去。 这日宴席上多喝了两杯,夜风一吹,头脑晕眩。 手下扶住谢长羽说:“将军,今日不然就别去看小公子了,直接回昶枫园休息吧?” “不行。” 谢长羽半阖着眼靠在属下身上,“答应了要给他带个小玩具,还是去瞧瞧吧。” 下属也不好再劝。 谢长羽缓了半刻,推开下属步履稳健地往姚婉宁那如意馆去。 谢焕本有自己的院子,但架不住他眷恋姚婉宁,几乎大半时间都在姚婉宁那如意馆中度过。 这也是于氏不喜姚婉宁的缘故。 此时已快到子时,府上一片宁静。 谢长羽一路到如意馆门前的时候,守卫府兵连忙要开口行礼,被谢长羽一个眼神制止。 他走进院内,瞧见厢房内亮着微弱昏黄的烛光,把一个女子秀丽玲珑的影子照在窗上。 谢长羽止住步子,微微拧眉。 倒是忘了,这地方是姚婉宁的院子,这大半夜他即便是看儿子也属实不该出现在这里,瓜田李下惹人闲话。 谢长羽转身要走,却在这时那屋内女子支起了窗户,意外的和谢长羽照了面。 姚婉宁愣了一下,放下手中书本推门而出,隔着很远给谢长羽福了福身,“大公子来了,焕儿已经睡了,大公子要看看他吗?”bigétν 谢长羽犹豫的当口,夜风吹来,头又晕了几分,“这个,你给他。” 他手上拎着个布包袱,里面方方正正地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姚婉宁上前两步来接:“好——啊!” 岂料那布包袱拎在谢长羽手上轻飘飘的,姚婉宁接过来才知很有些重量,赶紧双手去捧,反而撞到了谢长羽身前。 谢长羽一手扶人一手接东西,拧眉看着身前女子,有些莫名。 “抱、抱歉!” 姚婉宁涨红一张脸僵硬地说道:“这东西有点重,我没拿稳。” 话落,她退到安全地带,两手又去接那包袱,“这回可以给我了。” “算了吧,免得砸伤了你。” 谢长羽丢下一句话,自己拎着进到谢焕那房间去,把东西放在桌上又出来,动作极轻地将门关上。 从姚婉宁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看到姚婉宁一张脸涨的通红,看起来尴尬又窘迫。 待他走后好一阵子,姚婉宁的呼吸都是紧绷的,后背也沁出了一层绵密的细汗。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疲惫地闭上双眼。 这人实在气场太强,和他说几句话像是要用掉全身的力气。 而且自己怎么每次和见他都要出点莫名其妙的岔子? “姑娘。” 方婆婆走过来扶住姚婉宁,“大公子好像喝酒了。”biqμgètν “是有点儿酒气。”姚婉宁想了想说,“兴许是在外面有应酬,时辰不早了,咱们也早点休息吧。” “姑娘。” 方婆婆却拉住姚婉宁,“您煮一份醒酒汤吧,老奴去送。” 姚婉宁怔了下,“这不妥当。” “是不妥当,可是姑娘在府上处境不好,如果您自己再不争口气,那以后不知道被如何磋磨。”方婆婆劝道:“姑娘啊,小公子固然喜欢您,可他还小。” “他护不住您的,如果夫人一恼火想把您嫁了,赶走,或者随意怎么磋磨,小公子也毫无办法。” “但是大公子不一样,他身份贵重说话有分量,只要他说让您留下,谁也不会把您怎么样!” “可是——”姚婉宁面露犹豫,“就怕大公子并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 “如果是毫无缘由地去讨好大公子当然难了,可如今小焕儿这么喜欢姑娘,大公子便是爱屋及乌,也会给姑娘几分薄面。” 第305章 娶妻 “姑娘啊……”方婆婆苦口婆心地说道:“你本来就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如今便是住在这谢府,这里的一切也都和咱们没关系。” “咱们寄人篱下,免不得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下,又不是去害人,您不要犹犹豫豫的心里有负担。” 姚婉宁如何不知道方婆婆说的都是对的。 方婆婆跟着姚婉宁这几年,也是一心都为自己好。 前段时间于氏为姚婉宁说亲,方婆婆暗中将事情透露给了谢焕,姚婉宁当时也是知道的,只是却到底没有阻拦。 她的确不想随意胡乱嫁个什么人。 她不想离开谢焕身边。 那日在春和楼那么闹了一场,说亲的事情暂时搁置,达到了她的目的,但姚婉宁心里却一直自责歉疚。 焕儿是真心喜欢她的,她却为了保全自己利用了一个孩子。 负罪感折磨的她寝食难安。 现在还要为了以后,再借着焕儿的便利,去放低身段讨好旁人? 姚婉宁暗叹了口气,只觉得浑身疲惫。 “姑娘,老奴帮您准备东西,您——” “不做了。”姚婉宁摇头,“早点休息吧。” 方婆婆欲言又止,也暗暗叹了口气。 她比姚婉宁多活几年,见多了人情冷暖,想的也更多些,其实姚婉宁如今的状况不能算糟糕,好歹小公子是真心喜欢她的。 借着小公子这点面子,只要姚婉宁自己再努力一点,以后做大公子的房里人完全有可能。 或许不是什么体面贵重的身份,但起码也是衣食不愁。 小公子喜欢她,敬重她,后半辈子是有所依靠了。biqμgètν 无非是女子太主动不太好看,说出去也不好听,但那些名声尊严的比起真金白银,比起安定的好日子,哪里有的比? 况且如果真成了大公子的人,府上谁敢说三道四? 就是一直不高兴的夫人也要碍着大公子的面子,不会让姚婉宁太难过。 无论如何都比胡乱嫁到那儿去,或者是离开谢家要好过的多。 再退一步说,就算姚婉宁离开谢家还能去哪儿? 看着慢慢关上的门,方婆婆又叹了口气,有心想自己做了醒酒汤送过去,又踌躇了片刻,到底是放弃了。 …… 昶枫园里,谢长羽回来之后沐浴一番,酒气似是消散了一些。 有下属立在廊下将方才如意馆里发生的事情低声禀报过来。 谢长羽摆摆手让人退下歇息,顺手翻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茶。 桌上茶水其实已经冷了。 但谢长羽素来过的粗糙也无所谓这个。 他抿着茶,回忆起谢焕窝在姚婉宁怀中的样子,又不知为何忆起她方才撞到身前时的温软,那捏着茶杯的手便忍不住摩挲了两下杯沿。 片刻后,他将茶一饮而尽,歇息了。 第二日谢长羽前去春和楼拜见母亲时,于氏拿出一叠画册,笑眯眯地说道:“长羽来了,瞧瞧吧,这都是最近这半个月京中官媒为你物色的。” “你且好好选一选,咱们娶回府上来。” “我么?”谢长羽淡淡扫了一眼,“这些人母亲都看过了?人品可打听过了?” 年过三十,谢长羽早没了毛头小子对婚事的兴奋劲儿,以及太多的期待感。 成婚是为了传宗接代,是为了有个知冷热的人来照看家里和孩子。 人品自然是最先要考虑的,其余都可以后置。 于氏说道:“这是当然,都是人品尚佳,家世清白的,你看看。” 谢长羽接过来翻看了一会儿,不禁默默皱眉:“怎么年纪都这样小?” 这画册之上的女子,无一例外都是十六左右,最大的才也便是十八。biqμgètν 这个年龄段的女子的确是花期最好的时候,但对谢长羽而言,她们都是不合适的。 “焕儿已经五岁了,他懂得很多东西。”谢长羽把画册慢慢放下,“这些女子的年龄也不大,多数还是富贵人家出生,免不得娇生惯养,怕也难懂得怎么照顾孩子吧?” “况且她们嫁来府上,必定要生养,有了子嗣之后,以她们的家世背景,恐怕有继承之事。” “再者我与她们年龄差距太大了……我不想再娶个女儿回来每日哄她宠她。” 于氏无法反驳,“你说的的确都很有道理,可是也不能为了焕儿一直你就这么单着吧,你这……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你日子怎么过法?” 其实官媒那里不是没有给过其他建议。 比如有些守了望门寡的,死了丈夫回娘家的,或者和离的,年龄在二十多岁且家世也不算太出挑的。 但人都是喜欢选好的,谁愿意选那些个歪瓜裂枣? 以凉国公府和谢长羽如今的地位,年龄和丧妻都不是问题,但谢长羽又觉得这些对他是问题。 于氏头疼的不得了。 谢长羽走后,她连连叹气,可是要愁死了。 身旁的林嬷嬷瞧她那般发愁,欲言又止了片刻,又没开口。 自从那日谢焕童言童语说了娶姚婉宁的话之后,林嬷嬷也认真琢磨过这事儿,觉得勉强算是能行。 姚婉宁既懂进退又得谢焕喜欢,无父无母只能靠着谢家,就算以后生了孩子也不敢有什么二心,又是知根知底的。 无非就是没有家世。 但谢家如今的地位,也是不在乎家世了。 只不过于氏对姚婉宁成见极深,林嬷嬷怕说了惹于氏更加不快,只能憋在心里。 下午,谢昭昭来看望于氏的时候发觉于氏神色恹恹,心烦气躁,便留下多陪伴了一阵子,还讲了些好玩好笑的事情。 于氏倒是笑了笑,不过心里揣着事,总是不能畅快。 晚上谢威回来时一见她面色,就大叹了口气,“你总是这么操心操过头,也不怕累着自己。”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子女的事情凡事三不管?你什么都不管你生养他们做什么呢?”于氏瞪了谢威一眼,“你还是个当爹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 谢威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些事情是我们管也管不起的,就像你不能叫老五安守本分,你不能给老大直接做主娶个妻子回家,你也不能把老三找个人嫁了,叫老七立马嫁给云祁一样。” 第306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但老五因为上元案的事情不得不在家安守本分了。”谢威又说:“老七原本和楚南轩板上钉钉的婚事如今看来,就是个天大的阴谋。” “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们插手之后做到的,一切冥冥之中有命数。” “你命里有的都有,命里没有莫强求。” 谢威认真劝:“你只照看好自己的身子就是了,你都多大年纪了,说句难听点的还有几年能活?你这样为了孩子们的婚事劳心劳心的。”ъitv “孩子们被你压着,又怕反抗你让你伤心难过,他们被逼着这样那样也不高兴。” “你看他们挂着一张被强迫的脸更不高兴,然后你觉得孩子们不知父母辛苦,不孝顺不懂事,孩子们觉得你掌控欲太强多管闲事——” “我这是多管闲事吗?!” 于氏气愤地低喊,“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我说的是事实。”这一回谢威没赔笑脸哄她,而是直言道:“你为那些个事情操心太多了,有些操心甚至是没必要的,想开点儿,放轻松点儿。” “人活一辈子就几十年,眨眼就过了,你不要把自己过的那么累。” 于氏如何不知道自己过的累,只是孩子多,这些年似乎是累惯了,就算明知道有些事情,一时半刻又怎么改的了? 她长叹了口气,问道:“那你说,老大怎么办?” “就那么办。”谢威漫不经心地说道:“焕儿不是给你出主意了吗?又要担心娶个年轻的世家女子进来,不懂得照看孩子,以后有继承问题。” “老大也不喜欢年龄小的,那就把那个姚婉宁娶了便是了。” “年龄恰当,懂得照看孩子,最重要的是焕儿还喜欢,以后她有了孩子,要怎样一切也都是你来拿捏,她又和老大是照过面的,想必老大不会有什么意见。” 于氏拧紧了眉毛。 “快睡吧。”谢威拉她一把,“你实在不喜欢她的话就算了,找两个妥当的人照看好焕儿,把她直接送走,给银子置办产业,让她想做什么做什么去。” “可是焕儿离了她不行!”于氏皱眉。 “没谁离了谁不行。”谢威笑道:“可能一两日、一两年焕儿会不高兴,但长大一点认识更多的人自然对姚婉宁这点就淡了。” 于氏抿着唇,“你倒是说的轻巧,焕儿怪我的时候你不知在何处。” “那我去做这个坏人。”谢威皱眉:“我把姚婉宁送走,明日就送。” 于氏又没话了,沉默良久说:“别送,焕儿会难过的。” 谢威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于氏踢了鞋子上床榻,一把拉过谢威手上被子把自己盖好。 谢威无奈了一瞬,重新给自己拉了一床被子来。 于氏忽然又说:“那老大不娶了吗?没有合适的人——” “反正是他做鳏夫,你急什么?”谢威劝了一阵子没见效,也是有点恼火,没好气道:“夜里没人暖被窝,平素没人知冷热都是他自己受着。” “他都无所谓,你还替他急。” “他三十了不是三岁,大男人了,他要想娶个妻子回家抱着睡自然就娶了,你操心过了!” 于氏无言以对,恼恨地揣了谢威一脚,两人背着身各自裹着被子睡。 于氏不得不承认谢威话说的不好听但好像都是事实,翻来覆去了一阵子后,于氏无可奈何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于氏起来时挂着一张脸。 谢威今日不上朝,穿戴整齐吃完早饭便叫雷勋:“去备车马吧。” 于氏转头:“你干什么?” “把人送走啊。”谢威说道:“先送到京郊去,等外面安顿好了彻底送走,到时候再给老大寻个合适的人娶进门,免得你彻夜睡不着。” 于氏黑脸,“你别闹了,别送!焕儿要哭要闹的,难道你不心疼?” “哦?” 谢威瞥了她一眼,“真的不送?那她放在府上总得有个说法,就这么一直给焕儿照顾起居,万一人家自己不愿意,想走呢?” 于氏:“……” 姚婉宁的确年纪不小了,如果她自己想走,谢家也不能拘着她,到时候谢焕还是要哭要闹要难受。 于氏默了半晌,沉着脸说:“我心里有数了。” 晌午过,天气闷热的厉害。ъitv 如意馆里,谢焕正绕着一方砚台打量。 那是前些时间谢长羽送的礼物,脑袋那么大的一方砚台,看起来黑漆漆的好丑好重。 但姚婉宁说这砚很贵很少见。 谢焕勉强高兴了半刻钟,就撇嘴兴致缺缺了。 什么嘛,说要送他个玩具,结果送来这么个玩意儿,这能玩吗? “好困哦。”谢焕被热气烘的打哈欠,靠着姚婉宁撒娇:“姑姑,我们午休吧?” “好。” 姚婉宁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一边牵着他回去一边说:“既然你爹爹送砚台来,咱们就物尽其用,等会儿醒了写点字。” “啊?” 谢焕哀嚎一声,“还要写字啊,我好讨厌爹爹,送来这个分明是折磨人嘛……” 在一串嘟囔声中,谢焕躺到床上,不忘和姚婉宁讲条件,“就写一百个,多一个都不写,婉宁姑姑你最好了,答应吧答应吧。” “行。” 姚婉宁笑着,靠在床柱上轻轻拍着谢焕,没一会儿把人给哄睡,刚要自己也躺下歇息会儿,忽听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来。 她起身隔着窗户瞧见是于氏身旁的林嬷嬷亲自过来,禁不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到门前来迎,“林嬷嬷。” “婉宁姑娘。”林嬷嬷好声好气地说道:“夫人请您到春和楼去一趟。” “好。” 姚婉宁自是没法拒绝,一边随着林嬷嬷走,一边试探着问:“不知今日夫人找我前去是为什么事情?” 林嬷嬷笑道:“是好事,姑娘去了便知道呢。” 姚婉宁没有多说,心中却十分忐忑。 她如今这处境,还能有什么好事。 莫非是又寻了一桩亲事要把她嫁出去?亦或者是外面置了产业要换个地方安顿她。 想来想去,无非也就这两桩。 姚婉宁垂眸暗自苦笑,她这辈子,所有的事情素来不由她自己,都是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呢。 第307章 纳妾 姚婉宁一路到春和楼,见到于氏时端庄周到的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嗯。” 于氏点了点头,手上端着茶水轻抿一口,“你坐下说话吧。” 姚婉宁坐在一旁,心中更确定,这是对她的安排已经定了,心中反倒平和起来,“不知夫人叫我到这儿来,是为什么事情?” “是为你的事情。” 于氏放下茶杯,“你留在谢家吧。” 姚婉宁一怔,诧异地朝于氏看过去,“我……留在谢家?” 难道不是叫她走? “是,留在谢家。”于氏回看姚婉宁,“焕儿很喜欢你,离不开你,你也不想嫁人,索性就留在谢家,一直留下吧,只是不能和现在这样没名没分。” “所以我想,让长羽纳了你。” 姚婉宁脑中嗡了一下,一个“纳”字,说明白了她留在谢家是什么样的留法。 看她白着脸久久没吭声,于氏又问道:“你是不乐意吗?” 那语气平静淡漠,却隐隐含着几分不悦,似乎在说,我这么给你脸,你竟还不乐意? 姚婉宁微咬了下唇,一句我的确不乐意差点出口。 但又在最后关口生生咽了下去。 她没有不乐意的资本。 离开谢家,一个独身的女子单独生活从来没有想的那么容易。ъitv 她当初是怎么到宾州王手上的,见过多少人间凄惨只有她自己知道。 做妾,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比那时候好了太多。 “我——”姚婉宁声音极低地说道:“任凭夫人安排。” “那我这就让人准备,选个日子。”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悄无声息的。 谢长羽回来之后,于氏让人请他过去告知他。 谢长羽眉心耸动了一些,“她……倒也算恰当。” 顿了顿他又说,“焕儿喜欢她,她照看孩子很认真,就这样吧。” “先纳了,有个人照顾你和焕儿,等过些时间再好好选一选……”于氏话到此处,忽然心烦起来。 本就是丧偶再配,现在不娶妻还先纳妾,以后怎么再娶? 她把余下的话咽下去,问谢长羽怎么办法。 谢长羽说:“这些事情就劳烦母亲了,我都好。” “知道了。” 谢长羽离开之后,于氏叫来林嬷嬷。 这桩事情是不适合交给谢昭昭去打理的。 谢昭昭最近忙于习医、义诊等事,等知道这纳妾的事情,竟然已经是好几天之后,府上该准备的都准备齐全,并且还是谢嘉嘉告诉她的。 谢嘉嘉说起这事时“啧”了两声,“早都说了换个名分解决一切问题,非要拖到现在,到头来还是按我当初说的那一套。” “什么时候……办事?”谢昭昭问。ъitv “明日啊。” 谢昭昭默默片刻,“那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嗯。”谢嘉嘉点头道:“林嬷嬷亲自去办,准备的很妥当。” 谢昭昭一时无话。 不过她与姚婉宁前世今生也没太多交情,只让红袖瞧着可有什么要帮忙的,后又准备了份礼物给姚婉宁送去便罢了。 …… 纳妾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但念着谢焕的缘故,于氏也给姚婉宁准备了一些银钱布料,首饰头面等送过来当是傍身。 昶枫园的主屋已经整理过,如今挂着零星红绸。 姚婉宁穿着一袭红衣坐在床边。 方婆婆叫小婢女收拾整理东西,是真心为姚婉宁高兴,连声说姚婉宁算是有着落了,以后只要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上了年岁的妇女,总是觉得嫁了人一切当真就着落了。 可姚婉宁却只觉整个屋子宽大且冰冷,浑身上下也绷住了一般,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她不确定自己这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好像除了走这条路也没有别的路可走,最后在踌躇忐忑之中,隐约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响,有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来。 纳妾,亦没有红盖头。 她怔愣地瞧着面前出现的衣袍,连忙站起身来,“大公子——” 却又因为神经过度紧张手脚发麻站到一半跌坐回床榻上,姿态有些狼狈,脸也阵红阵白。 谢长羽居高临下,“你身子不舒服?” “没……” 姚婉宁不敢抬头,紧张地坐起身,扶着床柱勉强站起来。 此时外面已经黑沉,谢长羽身上带着些清淡的皂荚香,头发也有点水汽,看来是已经沐浴过了。 姚婉宁不知该说点什么,最后迟疑地往旁边让了让。ъitv 谢长羽瞧了她两眼,踩着脚踏转身坐在床沿。 姚婉宁僵硬地站了一会儿,硬着头皮去桌边倒了杯茶朝谢长羽递过来。 谢长羽看着那白嫩如水葱一样的手指捧着茶盏,指甲饱满泛着粉嫩光泽,空气里也有很淡的脂粉香气,不腻人,倒很是好闻。 谢长羽便想起儿子那晚说他太硬,婉宁姑姑就好香好软。 一股热气不知觉从下腹升腾而起。 谢长羽一瞬间眼神幽暗起来,他其实是过来瞧一眼,无意发生点什么的。 但现在忽然又有点想法了。 他没有接那茶杯,在那女子怯怯抬眸看他的时候,他才把茶水接过一饮而尽,之后随手把杯子丢在一侧小几上。 “歇息吧。” 谢长羽三个字落下时双手轻轻一握,捉着姚婉宁的腰把人丢到了床榻里侧。 姚婉宁被摔了一下,勉强爬起来的时候,谢长羽已经宽了上衣,弯身脱靴时手臂上肌肉凝结,充满力量。 后背还有几处狰狞的伤疤,让这个男人看起来更加危险强大。 本就紧张的姚婉宁更是手足无措。 谢长羽并不是个话多的人,更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解决了自己的衣服,转身时看到姚婉宁发冷,索性便欺身而来。 拉扯两下不得其法,男人也没了耐心。 夏衫轻薄,姚婉宁身上那两片薄衫禁不住他折腾,两下成了碎布,吓得姚婉宁白了脸,哆哆嗦嗦地说:“大、大、大公子——” “嗯?” 谢长羽眉心微微隆起,眼含询问,手却没闲着。 姚婉宁既觉羞耻又害怕,但心知自己如今已经是俎上鱼肉,人家的妾,这个男人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当口放了她,只能勉强别开脸,弱弱祈求:“轻些……” 第308章 纳妾2 谢长羽大致是没听到。 或许本身性子冷厉也根本轻不下来,当那种撕裂的疼痛遍袭周身的时候,她竟生出一抹悔意。 太痛了。 而后又在这男人不知满足的折腾下死去活来,再顾不上思考任何东西,脑中除了一个念头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到底什么时候完! 但到她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这个问题都没有答案。 这场死去活来的折腾没完没了。 她像是大海之中一叶扁舟,被风浪卷起又落下,终于还是沉在了深海之中。 第二日一早,姚婉宁拖着疲惫酸疼的身子去给于氏敬茶。 于氏看她耳后以及脖颈上藏不住的暧昧痕迹,还有那走路疲软的姿态,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没处发作,叫林嬷嬷赏了东西之后便叫姚婉宁回去休息了。 回去的路上方婆婆扶着姚婉宁,一面走一面皱眉低声说:“这大公子怎么这样,姑娘身上都没什么好皮肉了。” “别乱说话。” 姚婉宁呵斥,“这府上人多眼杂,小心传出什么不好听的。” 方婆婆赶紧噤声:“是老奴多嘴了,回去老奴给姑娘涂些药膏,应该能好的快些。” “婉宁姑姑——” 谢焕从不远处跑过来,一下子扑到姚婉宁怀中,要不是方婆婆扶的稳,差点把姚婉宁撞倒。 “啊,姑姑你怎么了?!”谢焕担忧地说:“你脸色好白。” “姑姑没事。”姚婉宁微笑道:“就是没睡好有点累。” “哦,是不是我爹爹吓到你了?肯定是!”谢焕撇嘴皱眉:“我爹爹板着脸好可怕的,你多看他几眼必定是要做噩梦睡不着呢,走走走,回去焕儿陪你睡,我给你讲床头故事。”biqμgètν “好啊。” 一大一小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花园随风起舞的帐曼后头,谢嘉嘉歪头瞧着那几人背影,抿唇片刻说道:“小妹,我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 谢昭昭干咳,“我不是故意要听到的。” “我也不是故意啊……”谢嘉嘉无奈道:“我们这么两个大活人坐在这里,他们竟然看不到……她身上没有好的皮肉了,是什么意思?” “是说大哥辣手摧花吗?” 谢昭昭委婉地说道:“可能是不太怜香惜玉的意思吧。” “大哥这样的硬汉,上了床折腾的厉害也正常,要是温吞的怜香惜玉才不像他。”谢嘉嘉托着腮瞧着花丛,眼神逐渐暧昧难当,“有了。” “你有什么了?”谢昭昭敏感地说道:“你不会又想写话本子了吧?” “是啊,灵感忽然冒出来。”谢嘉嘉笑嘻嘻地说:“冷酷严肃不苟言笑的铁血硬汉和娇娇袅袅风一吹就倒的弱柳美人,强取豪夺,金丝雀文学。” “什么?”谢昭昭皱眉:“解释一下。” “强取豪夺就是字面意思,强迫,控制,囚禁,羞辱等等,金丝雀也是字面意思,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谢昭昭懂了:“所以女子是金丝雀,被困在了笼子里?按照姐姐写话本的习惯,大部分最后都是爱情收尾,这样的搭配也是爱情收尾吗?” “当然了,硬汉爱上了金丝雀,从此成了二十四孝忠犬男友。” “被强迫被囚禁羞辱还能爱上?这样的爱情我有点无法理解。” “无妨啦,你只理解你自己的爱情就好,世上的人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这种金丝雀爱情也有的,我这就回去写!” 谢昭昭“嗯”了一声,“那你回去吧。” 谢嘉嘉走后,谢昭昭失笑摇头。 姐姐的想法总是千奇百怪。 过了片刻,谢昭昭也离开了。 假山山石之后,谢长羽慢慢走出来,剑眉微拧片刻,转身往外去了。 …… 姚婉宁陪了谢焕一整日,过了亥时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这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住到了这里,谢焕自然也搬到了昶枫园内来,住的房间是左右隔壁。 谢长羽住东厢的大屋。 姚婉宁回房后疲累地趴在床榻上。 拔步床上换了新的床单被褥,但不知为何鼻息之间似乎总有那种折腾过后的气息萦绕,令人羞愤难当。 他今晚应该不回来了吧? 早起谢长羽也没说去做什么,但这一整日都没过来,想必是有事忙了。 姚婉宁深吸口气。 她希望他最好忙的不可开交,或者在外面有应酬,很晚才回来,这样她今天应该能逃过一劫。 这念头刚刚落下,房门那处便传来轻叩。 姚婉宁浑身紧绷一瞬,叩叩叩的声音伴着谢长羽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开门。” 姚婉宁咬了咬牙,过去将门打开。 屋中只点着一盏灯,光线昏黄,廊下倒是有灯,不过谢长羽太过高大魁伟,挡住了灯笼,阴影完全把姚婉宁笼罩。 姚婉宁没来由心里发憷,僵硬地给谢长羽行了个礼:“大公子。”ъitv “嗯。” 谢长羽错开她进来,这次也不等她靠近,坐到床边宽衣脱靴。 姚婉宁白了脸,犹豫着,不知自己说今日不行他放人的可能性有多少。 她还是给谢长羽倒了杯水,但这回谢长羽没接,下巴点了点床边小几让她放过去。 姚婉宁只好照做。 转身的一瞬手腕被谢长羽抓住一拉,一个踉跄便跌到了谢长羽怀中去。 姚婉宁瞬间浑身僵如石雕,惊恐地看着谢长羽。 谢长羽一言不发,拆礼物一样拆掉姚婉宁的衣裳。 姚婉宁试图阻拦时,他便捏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直到把衣裳拆干净了,他才看着白玉似的肌肤上有许多青青紫紫的痕迹,尤其是腰间以及前身某处的痕迹最是严重。 谢长羽眼底浮起几分莫名。 她说了要轻些,所以他根本没用力,竟也落下这么多的痕迹? 僵硬而畏惧的姚婉宁白着脸,眼眶里已经控制不住蓄满了泪水,既觉羞耻又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半晌,谢长羽揽着怀中女子躺了回去。 他将她背着身禁锢在自己怀中,手还霸道地放在姚婉宁身前。 姚婉宁心惊肉跳,紧张的情绪透过谢长羽宽厚的手掌清楚地传递过去。 但良久良久,谢长羽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姚婉宁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试着想把他的手拿开,无奈刚一动,身后的人又捏她捏的紧了几分,“做什么?” “没……” “睡觉。” 之后没一会儿,身后便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姚婉宁却大半夜都难以入眠,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309章 无聊 纳妾的事情一下子解决了谢长羽身边没有知冷热的人以及姚婉宁归处的问题。 谢焕也为此事乐翻了天,连着对于氏都满面笑意,每天嘴甜的叫喊于氏是世上最好的奶奶。 于氏虽然对纳姚婉宁的事情憋闷,但看在谢焕这样笑脸迎人的份上,总是宽心了些许。 经了这件事情,于氏大致也有点体会到谢威说的那些浑话有几分道理。 她一直计划这样,坚持那样,但其实真的按着她的要求和计划进行,她未必开心,孩子未必开心。 反而如今顺其自然让谢长羽把姚婉宁纳入房中,倒似乎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或许儿孙真的自有儿孙福吧。 只是妾室到底当不得家,谢昭昭迟早是要出嫁的。 而她上了年纪,这家里还是得有个能撑得住的,于氏不免又请官媒细细物色儿媳人选。 但这回毕竟是有姚婉宁照看孩子和谢长羽,当然没有一开始那么着急。 她让官媒好好选,多考量比较一下,希望能选到最合适的人选。 眨眼又过了半月,宣武皇帝大寿将近,宫中和礼部都忙碌了起来。 谢威也谢长羽也隔三差五被宣入宫中陪伴圣驾。 谢家父子虽没有委任什么重要职务,但受宣武皇帝赏识信任,已经看到所有人的眼中。 一切的一切有条不紊,谢昭昭不需花太多心思在杂事上,便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习医之事上。 义诊数次收获良多,且陆景荣亲自指点,也叫谢昭昭受益匪浅。 八月初又一次义诊时天上蒙蒙细雨,来的百姓却和往常一样多。 好在雨势并不大,下下停停,前来协助义诊的朝中官兵还准备了伞给老弱妇孺,粥棚那里也提前烧了热茶给大家暖身。 义诊进行的井然有序。 谢昭昭一袭淡绿衣裙,带着轻纱维帽,挡雨且遮面。 此时她正给一个中年汉子处置腿上的脓包。 他本是山中猎户,捕猎时意外滚落山坡,锋利的石块划伤了腿,一直不当回事继续为家中生计奔走,谁知小小伤口不见愈合,反倒越来越严重。 到现在生脓溃烂走不了,又没钱医治,听闻此处半月一次义诊,这才找同村的村民带他到此处来碰碰运气。 却不想遇上个女医,还是个如此……仙子一般的女医。 看着女子拿着形状怪异的刮刀手法灵活地为他处置伤口,还询问他可忍得住疼。 她声音清淡如涓涓流水,叮咚好听,悦耳至极。 猎户强撑着点头笑,一面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自惭形秽之感。 一面又觉得世道无限美好,自己这样低三下四的人,竟然也有如此美好之人为他处置伤口。 听说这美丽的女医和那青年大夫是情侣,当真是一对济世神仙,太般配了。 “好了。” 谢昭昭低语出声,把伤处重新包裹后打上结:“须得卧床休息两个月才行,两日换一次药。” 她将伤药交给那猎户,又交代道:“必须卧床休息,否则拉扯伤口,伤势反复这腿可要保不住的,务必放在心上。” “好、好——”猎户小心谨慎地收着药,感激道:“姑娘真是佛手仁心,小人无以为报,唯愿姑娘和这位神医可以长长久久,圆圆满满。” 谢昭昭暗叹了口气,知道这人也是误会她和陆景荣。 把师徒关系当成了情侣关系。 义诊数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了,谢昭昭习以为常,知道解释无用便笑了笑不多言,示意红袖帮着猎户起身,自己去照看下一个病患。 一双修长带着薄茧的手却比红袖先一步扶住那猎户。 红袖瞧着来人怔住。 那被扶起的猎户也瞪大眼睛呆住了。 眼前这青年面容似玉如寒山冰雪,丰神雅逸出尘绝俗,猎户心中竟冒出个念头:祖上烧了什么高香,竟一日遇到两个男女神仙。 “神医是姑娘的师父。”青年微笑着说,而后看着那猎户。 猎户早被他俊美面容和唇角浅笑震的呆若木鸡,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青年又说:“神医是姑娘的师父。” “什、什么——” “神医是姑娘的师父。”这一回,那锦衣的青年笑容逐渐收敛,下颌微敛,眼中也有浅淡不悦滑动,“是师父。” 猎户,以及周围好几个病患终于反应过来,“啊,是师父吗?” 有人低声说:“前面好像那姑娘说过他们是师徒。” “哎,原来竟是师徒吗?” 一句轻叹响起,周围人纷纷惋惜这样美好的姑娘和悬壶济世的神医竟然只是师徒并非情侣。 但下一瞬又有眼尖的人在锦衣青年和那美丽的女医之间神色流转,立即就明白了什么,一时眼底浮现一片艳羡感慨之色。 不过猎户还沉浸在惋惜之中,没太明白。 青年好脾气地扶着他走了几步交给同村村民扶持之后,那猎户猛然反应过来,张大嘴看着锦衣青年,“那你、那你……” 青年似乎因为他的忽然顿悟心情不错,笑了笑并不多说什么,只说:“好走,小心伤口。” 话落便转身往那谢昭昭身边去了,徒留猎户呆若木鸡。 站在不远处打着伞的谢长渊以折扇遮面,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无聊。” “我也觉得。” 一旁玄明单手叉腰,另外一手揉着额角,半边身子在伞内,另外半边被打的潮湿。 他皱眉说道:“伞过来一些啊。” “你自己干嘛不去拿一把?”谢长渊懒懒地说着,不但没把伞移过去,还更往自己这边移了一点。 玄明:“……” 丝丝绵绵的雨落到身上,玄明“切”了一声,没去取伞,叉腰站着等候云祁。 就这样过了片刻,头顶雨丝忽然被挡了去。 玄明抬头,望着忽然出现在头顶的梅花油纸伞,而后缓缓顺着那伞看到执伞的人,诧异道:“谢三小姐——” “嗯,你记得我啊。” 谢嘉嘉微笑,“还以为大将军事多繁忙,怕是早不认得我了呢。”bigétν “谢三小姐说笑了。”玄明行伍中人,极少与女子相交,上一次和谢嘉嘉多说几句话还是为了叫她不要打扰陆汉秋做事。 这一下瞧着谢嘉嘉满脸堆笑站在自己旁边还给自己打伞,就有点儿不自在。 第310章 无病呻吟 “谢三小姐自己打着伞便是,我无妨的。”玄明往旁边走了半步,和谢嘉嘉保持三步距离。 “可是在下雨——” “无妨。”玄明又说了一遍,还多解释了两句,“在西境时,玄甲军作训不管风吹雨打都不停歇,这点毛毛雨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 谢嘉嘉“哦”了一声点点头,“那玄明将军当真也是铁血硬汉了。” 玄明露出个客气的笑容,不说话了。 “那个……”谢嘉嘉半垂头,“我其实是有点事情想请教一下玄明将军的。” “哦?”玄明诧异:“谢三小姐想请教什么?” “就是你们军旅中人的一些……事情,我挺好奇的。” 玄明默了片刻,瞧云祁在那边和谢昭昭说话帮忙,想来一时半刻也不会走了,便好脾气地说:“比如呢?” 谢长渊从玄明那儿离开之后就往山下去了。 今日到这里来实属在家中待的压抑。 自从大哥谢长羽回来后,谢长渊在家中可谓夹起尾巴做人。 还好大哥这趟回来同僚之间应酬繁多,还时常进宫面圣,更纳了美妾入房,须得和他那没见面五年的儿子培养感情,倒是没空来教训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但为了以防万一,谢长渊还是尽量不单独出现在谢长羽面前,以免被教训的不成人形。 今日便是听闻大哥在家中,所以他直接出门。 又听谢昭昭这边义诊,百无聊赖便到此处打发时间。 本来还想随手帮点小忙什么呢,但来了才知道这里人员齐备,实在不差他搭把手。 一路踩着山石台阶到山脚下,谢长渊望见隔着马车窗户对他笑的陈书兰,脚步停顿片刻。 他出来,便顺手带了陈书兰,至于谢嘉嘉,是出门的时候偶遇的,硬要跟着来。 一方面他本就给陈书兰做了很久的挂件,好像也习惯隔三差五一起,另外一方面则是想着带个人在身边,万一撞上谢长羽—— 好歹老大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子教训他不是? 谢长渊“啧”了一声,连连摇头,“瞧瞧我如今这窝囊样子吧。” “小姐——” 那方青苔低喊一声。 谢长渊抬眸时,看到陈书兰从马车上下来,提着裙摆朝谢长渊跑过来。 待到了谢长渊面前站定,陈书兰指了指上面,又指了指他,然后睁大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谢长渊。 “上面也没什么可看的,更不需要我帮忙,人手很多的。” 陈书兰点点头。 谢长渊说:“我们回吧。” 陈书兰微咬着唇眼露不舍。 “你不想回?这荒郊野岭的,还冷……好吧好吧。”谢长渊揉了揉额角。 反正回去有可能被抓着教育,倒不如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陈书兰提着裙摆要上台阶。 谢长渊随在一侧,大致了解她怕是在府上待的时间太久,待闷了吧,所以一出来就想在外面多停留。 看着她一步步迈上台阶,打量着那些看病的百姓,守卫的便装玄甲军,以及山中风景,谢长渊摸着下巴,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来。 他或许可以出趟门,不必待在京城这么担惊受怕。 冀北不就是个好地方么,他还没去过。 只是这陈书兰何时离京,似乎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山上,云祁代替了红袖在谢昭昭身旁的位置,悄无声息帮着忙,递去她需要的东西,接过她不需要的,并且打了把伞挡在谢昭昭头顶。 尽管她戴了轻纱维帽。 谢昭昭是看了好几个病人后才发现身边帮忙的换了人,瞧见云祁自然喜悦盈满心。 “你怎么来了?” 手边几个要紧的病患都忙完了,谢昭昭眼神闪亮地看着云祁,“你今日不忙吗?” “还好。” 云祁说:“我再不来瞧瞧,你都要和旁人成神仙眷侣了。” 谢昭昭失笑:“是他们误会了,解释过的但是病人太多,总不能每一次都要专门解释一遍。”biqμgètν “嗯,我知道。”云祁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冷的厉害,便将那双素手捏在自己掌中,把自己的温度传递过来,“病人还有很多,今日怕是要忙到很晚。” “差不多吧。”谢昭昭瞧了那排成长龙的队伍一眼,“每次义诊,百姓都比上一次要多一些。” 有的人是真的病到没钱看诊,有的却是无病呻吟来蹭药的。 这世上的人便是这样,总有些人看到便宜就想占,根本不会理会,这样的便利是给那些无力支撑生活之人的一点扶助。ъitv “下次让玄甲军穿军服来。”云祁淡淡道:“穿着便服,便少了几分威慑。” “嗯。” 谢昭昭点了点头,把手抽回去,“我要接着忙了,你呢?” “我今日无事,等你忙完一起回。” “好啊。” 谢昭昭自是高兴的,将掉在身前的头发拨到身后,便去看下一个病人。 视线回转的瞬间,她猛然回头朝着不远处瞧去。 原先只觉那背影很像三姐,如今一瞧还真的是,只不知她拉着玄明在问什么,瞧玄明一副紧张窘迫的模样。 一声凄惨的哀叫响起。 谢昭昭立即回神,所有好奇尽数消散,连忙帮面前的老人诊脉检查病情。 等所有的病人都看完的时候,果然天都已经黑透了,雨势也逐渐变大。 谢昭昭忙碌一整日,到一切收拾整齐爬上马车的时候,可谓是累的要够呛,腰来腿不来,只等云祁一坐定,直接栽倒云祁膝头靠着闭上了眼。 云祁没说话,清凉的手指落在谢昭昭额间,帮她揉着太阳穴。 谢昭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脸更贴向云祁身前,喃喃说道:“阿祈,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病痛?” “吃五谷杂粮,就会生白疾。”云祁淡道:“生老病死天理伦常。” “哎……” 谢昭昭轻叹,“那些受病痛折磨的人,无论是年轻力壮的,还是妇孺老幼,总是难受困苦。” “若有钱的还好点,能花巨额的银子找神医找奇药治病疗养,没钱的便只能用土方,只能硬撑,熬得过去便好了,熬不过去病入膏肓,一死了之。” “莫怪老人总说缺什么别缺钱,有什么莫有病。” 第311章 受寒 云祁用修长的指顺着她的头发,“大罗金仙也有办不到的事情,这世上之事本就难尽如人意,能做多少便做多少就是了。” “嗯。” 谢昭昭浅浅应了一声,靠着云祁不说话了。 云祁知她疲惫,也不多言,只是轻轻抚着她的后颈。 谢昭昭脑海中闪烁着今日那些病患的场景,病症、用药等等情况,神经本有些紧绷,却又似在云祁那一下下温柔抚慰之下逐渐缓解,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云祁敲了敲车壁。 驾车的林震会意地放慢了速度,平缓前行。 这点路程本来两刻钟便到了,但因为这样的速度,生生拖了半个时辰才到城中。 谢昭昭没有要醒的迹象。 云祁垂眸细瞧着她。 或许因为太累了,谢昭昭睡着竟然发出浅浅可爱的鼾声,惹的云祁弯了唇角。 马车停下来后,林震很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已经到凉国公府门前了。” 云祁不得不推谢昭昭肩膀,“昭昭、昭昭?” “嗯?”谢昭昭倦懒地轻哼了一声,把脸越往他怀中凑,“好困啊,别吵。” “哎……”云祁带着薄茧的指尖揉着谢昭昭的耳珠,“我也不想吵,若是成了婚便直接带你回家了,可是不行,你得回自己家的,起来。” 他托着谢昭昭起身。 谢昭昭倦懒的厉害,竟难得赖着伏在他身前,睡眼惺忪地盯着他,“你怎么不喊姐姐了?来叫声听听。” 云祁:“……” 谢昭昭逗人上瘾,双手捏着云祁的脸颊:“你以前不是隔三差五要装乖扮巧一下吗?你本来就比我小啊,叫一声嘛。”bigétν 云祁眼眸深邃暗沉,默默无言地把谢昭昭捏在自己脸上的手拉下来握在掌中,而后低头,唇停在谢昭昭耳畔,轻到不能再轻地低唤:“姐姐。” 这一声低沉暗哑,魅惑撩人。 谢昭昭只觉喉间一紧,浑身发了软,连忙拽着他的手臂上的衣料,“你——” 她却是没法说出话来,猛然咬住唇瓣。 因为云祁的唇吻在了她耳珠上,一瞬间酥麻痒意蔓延周身。 谢昭昭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发觉浑身无力,撑了两下反倒更是扑跌在云祁怀中。 云祁手臂一揽,将她的身子稳稳捞起安放在自己怀中,那深邃的眸子多情缠绵,不给谢昭昭太多时间便俯身吻了她的唇。 待到热情减退,谢昭昭软绵绵地伏在云祁怀中懊恼非常。 这小子! 怎的如此会撩拨,他应该也没什么经验,难道不该是笨笨的吗?bigétν 还是他在西境那五年受了什么指点? 谢昭昭眼神莫测地看了云祁一眼。 云祁没什么反应,把谢昭昭的发髻扶了扶,“快下车回去吧,都没用晚膳,回去之后吃点东西,泡个热水澡再休息,免得受凉。” 今日可是在小雨之中过了一整日。 虽然云祁后来拿了个伞给谢昭昭打着,但走来走去的,其实身上衣裳都湿了大半。 “好啊。” 谢昭昭应下后起身,将要下马车又回过头来在云祁唇角吻了一下,“我明日去找你。” 话落,谢昭昭才不舍地下车离去。 云祁半掀车窗帘子,瞧着谢昭昭进了角门后,手指抚上自己的唇角,露出一个极其痴傻的微笑。 车上以及云祁的怀抱温暖无比,但车外冷雨夜却如此湿冷。 谢昭昭只走了几步就感觉寒气逼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抱住自己的手臂。 见红袖要脱外衣,谢昭昭连忙摆手:“不必了,一小段路我们快点回去就是。” 话落谢昭昭就小跑起来,红袖只好赶紧追上去。 “呀,才回来?” 抄手游廊的转角上,谢嘉嘉瞧见谢昭昭一路小跑十分诧异,“还以为早回来了呢!” “病人多,就到现在了。”谢昭昭瞧见谢嘉嘉就忍不住问道:“姐姐今日也到那山上去了?瞧着那会儿姐姐和玄明将军在说什么,本想一会儿打个招呼的,但太忙了,都没顾得上。” “了解了解,那么多的病人,忙到顾不上是肯定的啊。”谢嘉嘉嘻嘻笑道:“我本来是见着老五出门,我又没事便随着一起去了。” “谁知竟遇到那个大将军,索性就找他了解了一点事情。” 谢昭昭好奇道:“了解什么?” “军中之事啊……我不是写那个硬汉金丝雀话本子么?写着写着发现自己对军中事毫无了解,不过今日问了也和没问差不多。”bigétν 玄明说的没有她想要的点。 见谢昭昭穿的单薄,谢嘉嘉也没多话,催促着谢昭昭赶紧回望月楼去了。 谢昭昭回去后洗了热水澡,却困意浅薄,便没有当即就睡,而是将今日义诊时,那些自己接手过的病例都做了一点整理,记下要紧的部分,之后才去歇息。 然而昨日在雨中时间太久,尽管晚上泡了热水澡驱寒气,第二日谢昭昭还是因为受凉身体不适。 整个人懒怠的不想起身,鼻子不通气,且还一直打喷嚏。 原说好今日要去见云祁自是去不了,便让人给云祁递了个话。 谁料到晌午过后云祁竟然来看她,还带了陆景荣来。 谢昭昭素来跟个皮猴子一样,身体极好,春寒秋凉她也从不生病,战时偶尔受伤,也都是皮肉小伤,都不值一提。 如今云祁瞧她脸色雪白,自然就看不惯,忍不住忧心,“昨晚送你回来说了要你泡热水澡,是不是没听话?” “我有啊……” 谢昭昭这边说着,那厢于氏飞快地看了云祁一眼,又看了谢昭昭一眼。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 云祁也似乎意识到语气不妥,便咳了一声,“陆先生。” “我瞧瞧吧。”陆景荣会意上前,抬手示意谢昭昭坐下之后,捏了捏她的脉搏,“是有点受凉,寒气入体,不过并不严重。” “暖一暖,喝点姜茶休息两日就是了,不需要开药。” 从陆景荣这里得了肯定答复之后,云祁和于氏都松了口气。 于氏本是担忧女儿,想与女儿多说点什么的,但看云祁在,又到底没多留,只说去瞧瞧给谢昭昭做姜汤便离开了。 所有人退走后,云祁到谢昭昭身边坐下,扬眉揶揄道:“你就是这样去看我的。” 第312章 寿宴 “我不是懒怠不想去看你,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能受凉。”谢昭昭讪笑解释,“而且真的有泡热水澡,谁知——约莫是昨日在雨中的时间太久了。” 这时候香桂送了热茶过来。 云祁拎过茶水给谢昭昭沏了一杯送到她手上,“约莫也是累着了,这两日就好好在府上休息。” “哦。” 谢昭昭双手捧茶杯,瞅着云祁问:“你昨日便在山上待了一整日,今日这个时辰又到我这里来,怎么最近两日六部没什么事情可忙了吗?” “还好……前半年足够操劳,要紧事忙的差不多了,如今皇爷爷的寿诞将到,我也能稍微清闲几日。” “不过……”云祁顿了顿,“应当只清闲几日吧。” 谢昭昭心中咯噔一下。 梁王周王相继出事后,朝中也经历了大清洗,谢家除了二房死了两个人,在这桩清洗之中未受到任何打击。 如今谢长羽回京,幽云十六州方面很快就会定下,剩下的只有冀北那边了。 陈家死了数百人,到现在都没有个后话,中山王也没派人入京。 这冀北那边的事情如何解决,恐怕这最近便要下定论了。 看云祁这意思,陈家的事情有可能是要他去解决? 五日后便是宣武皇帝寿辰,普天同庆大赦天下。bigétν 京中所有三品以上官员挟家眷入宫参加宴会,为宣武皇帝贺寿。 谢家得了特旨,这一次凡在京中的谢家儿女都可入宫,便连谢焕也带着一起前去。 谢嘉嘉本是想躲过去,也碍于圣旨龙威不情不愿随着谢昭昭和于氏一起入宫。 她是个懒怠的性子,平素宫中宴会能避就避。 当初嫁给苏向阳的时候,苏向阳那些同僚应酬她也从来不去,更没怎么和苏向阳那些同僚内眷联络过。 如今到宫门口下车,瞧着那些穿金戴银的贵妇们依然是兴致缺缺,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嘉嘉!” 于氏低喝一声,“你收敛些。” “呃……”谢嘉嘉咳了一声,立时变得规矩端庄,乖乖巧巧站在于氏身侧。 谢昭昭站在于氏另外一边,两世为人的她见惯了波折风浪,已经很能静得下来,几次宫宴规矩礼仪都挑不出错处来,反倒成了让于氏安心的那一个了。 陈书兰今日也来了,带着刘嬷嬷和青苔。 当初她入宫参加赏菊宴,那样大的排场,装扮与姿容艳压一众官家小姐。 如今遭逢大变,却只能寄居在谢家,随着谢家人的马车一起前来,而且眼神也变了,有些怯怯的,毫无当初大家贵女的气度。 有人议论道:“听说这个陈小姐在上元案后就被吓傻了。” “真的假的?不过说来也是,我若看到那么血腥惨烈的场景,恐怕当场能被吓死!” “谁说不是呢……真真儿是可怕,一宅子的人都死光了,就剩她一个。” “你们说她是不是命不好啊,听说她母亲当年就是为照顾她累死的,他爹在冀北待得好好的,一到京城就出事了。” “嘘,别乱说话了。” 另有贵女低声提醒,大家看到谢昭昭和谢嘉嘉朝她们看过去,顿时都住了嘴,勉强摆出个笑脸来。 谢嘉嘉冷哼一声,“不想来这种地方,就是厌烦看到这副场景。” “好了!” 于氏叮嘱:“今日人多眼杂,都收敛些吧,别闹出事端。” 谢嘉嘉“哦”了一声。 “娘,我和陈小姐一起走吧,她病还没好,定然没法适应这场合。”谢昭昭说。 于氏摆摆手让她过去。 谢昭昭因隔一日便要去看陈书兰病情一次,如今和陈书兰十分熟悉。 陈书兰看她到自己身边来陪伴,感激地朝她笑。 之后一行人便随着其他赴宴的官员家眷们一起入了宫门。 谢焕跟在于氏身旁,一路睁大眼睛看,眼前所见都新奇的不得了。 他虽年纪小,却是被教导的很懂事,就算偶尔有特别好奇的事情也不大声惊叹,而是拉拉于氏的衣袖,等她低头的时候小小声地询问。 有人看到谢昭昭和陈书兰走在一起,那背地里便不知暗戳戳猜测了多少。 想当初谢昭昭和陈书兰是势均力敌的情敌。 如今倒好,陈书兰寄人篱下成了傻子,谢昭昭如今的陪伴谁知道是真心的,还是作为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奚落呢。 但这样的猜测和议论,自然没人敢传到谢昭昭耳朵里来。 无论是陈家还是谢家,如今都不是什么人能轻易得罪的起的。 这大半年京城清剿周王和梁王风声鹤唳,朝臣们多少都受到了影响,如今各个夹起尾巴做人,家眷们也更不敢在这样的大日子冒失。 入宫之后,所有家眷依然按照管理先入后宫拜见宫妃。 当初是贤妃和宁妃宫中做大,如今周王昏迷不醒,宁妃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宫中一切以贤妃为尊。 所有官员家眷到贤妃宫中的时候,恰逢太子良娣也带着云瑶和云玥郡主前来,众人一起给贤妃行礼问安。 贤妃瞧见谢焕很是欢喜,叫他到近前去说话。 谢焕犹豫地看了下于氏。bigétν 于氏说:“去吧,贤妃娘娘很温和的,比奶奶可温和多了。” 贤妃笑得合不拢嘴,“妙言妹妹这话说的,借着自贬给本宫面子,本宫可就厚颜受了。” “娘娘受得起。”于氏和贤妃交情素来不错,且这“温和”二字,贤妃也绝对受得起。 贤妃多少年来性子都是温婉大度的,宫里宫外谁人不知? 谢焕“哦”了一声走到贤妃身边去。 贤妃捏着小孩儿的手问了几句话,譬如几岁了,读什么书之类的,谢焕都乖乖巧巧回了,懂事的模样可叫贤妃越看越欢喜。 “这孩子长的和长羽很像,不过比长羽瞧着机灵的多。”贤妃娘娘不吝夸赞,从一旁嬷嬷手上拿了个小金锁给谢焕挂上。 于氏连忙说:“娘娘,这太贵重了。” “只是个小玩意而已,不妨事的,这孩子本宫喜欢,当是见面礼吧。”贤妃说着,亲自给谢焕戴上那小金锁。 于氏阻拦不得,只好说:“焕儿,快点谢恩。” “哦……”谢焕奶声奶气地说道:“谢谢贤妃娘娘,贤妃娘娘慈眉善目,好像焕儿庙里看到的菩萨那模样呀。” 童言童语惹的贤妃十分欢喜,“这孩子我太喜欢了,五岁……正好与安阳的宴儿同岁,不如一起宫中书房做个伴吧。” 第313章 中山王府寿礼 安阳公主的儿子肖宴如今也便是五岁,才刚入宫中书房随皇家子弟读书。 每个皇家子弟都会在世家贵族子弟之中选择伴读。 这些伴读因为陪伴皇家子弟们一起长大,自小感情深厚,他日长大也必定是前途无量。 而巧的是如今皇家子嗣单薄,选伴读的皇家子弟本来就少。 就只安阳公主这一个孩子,最近在遴选伴读,因此不知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谋算。 如今却轻飘飘就落到了谢家孩子身上? 于氏怔了下,既是贤妃钦点,她也不好说什么。 而坐在后面席位上的江宁侯夫人脸色可就难看的能开染坊了。 坐在江宁侯夫人身旁的苏月明也脸色很是难看。 当初她本来和谢长羽议亲,谁知林家那贱人横插一杠。 她和谢长羽议亲失败,让她苏月明沦为京城笑柄,后来拖过了年龄,只勉勉强强嫁了个五品吏部佥事。 如今好不容易夫君守得云开见月明,熬到升官,儿子也渐渐懂事,多番打点谋这个伴读人选。 结果就这么被谢长羽的儿子给抢了?! 这什么天杀的死对头! 其余人却都是一片恭喜之声。 如今谢家地位不同往日,谁也不会来触什么霉头。 此处稍坐片刻后,贤妃带众人前往宴会大殿。 谢昭昭依然陪伴陈书兰一起,并不多说话,但她站在身边似乎就让人感觉到踏实和安全。 陈书兰忍不住用手指勾着谢昭昭的手指,在谢昭昭回眸看过来时,还朝着谢昭昭笑了一下。 谢嘉嘉走在后面暗暗摇头,情敌变姐妹了,世事无常。 随在张良娣身旁的云瑶乘着母亲和贤妃说话,悄悄跟到谢昭昭身边去,软软糯糯地说:“昭昭姐姐,你都许久没有去看我了。” “你当初明明说过,隔几日便去看我呢。” “……” 谢昭昭笑容尴尬,“这,就是最近有一点点忙,我大哥回来了,然后陈姑娘身子也不舒服,你知道的。”ъitv 她的确说过去看望云瑶。 但实在琐事太多,又一心钻研学医,结果就给忘了。 “好嘛,那这次原谅你了,下次可不行。”云瑶乖巧可爱,拉着谢昭昭另外一只手,“昭昭姐姐,听说你拜了那个神仙子做师父,还随他义诊,听起来十分有趣。”ъitv “还好。”谢昭昭想了想说:“行医能帮自己,帮别人,应该算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吧。” “唔……那你们义诊的时候我能不能也去看看,我还挺好奇的,如何义诊。” “自然可以。” 谢昭昭说道:“等下次义诊提前通知你,然后你准备一下,我派人去接你便是。” “好啊。” 后方不远处,苏月明顺着人群缝隙,盯着那跟在于氏身边的小小身影,拉了拉江宁侯夫人的衣袖,“娘,我们不能让盛儿失去这次机会。” “娘知道。” 江宁侯夫人拍了拍苏月明的手,慢慢收回了视线。 宫宴设在太极大殿之中。 太极大殿是宫中最大最庄严华美的殿宇,一般除非接待番邦国会,以及封后大典,便只用在宣武皇帝寿宴之时。 如今前来的宾客也多的厉害,依次入座之后,谢昭昭回首朝后望了一眼,乌压压一片,只看到人头攒动,金银摇曳,珠玉生辉。 能勉强瞧见边缘位置三步一个蓝衣小太监低头躬身站立。 男宾那边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谢昭昭吸了口气,暗忖果然是九五之尊的寿宴了,这么多人来一起贺寿,也不嫌吵嚷麻烦。 众人坐好之后没一会儿,云祁和几个郡王先后到来。 云祁今日穿暗金色蟒袍,足蹬云靴,威仪冷峻而贵气。 如今的云祁褪去当初混世魔王一般的桀骜气,英华内敛,沉稳有度却又不过分冷酷。 他是如今整个大秦皇朝最具前途的青年,一进来便吸引了无数贵女们各色各样的视线。 谢昭昭瞧着众女的眼神,朝着云祁眨了眨眼,心底不自觉泛起几分得意,又升起几分庆幸。 这样的人,是自己的少年郎。 这样的人……还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可以做最好的选择。 云祁勾唇,眸间漾着浅淡温柔的笑意,朝谢昭昭回视一眼,只一闪而过的风姿,却也不知道醉了多少女子的心。 太监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谢昭昭暗骂了云祁一声“招蜂引蝶”,便赶紧跪地迎接圣驾。 在山呼万岁之中,一身明黄的宣武皇帝到御龙台上坐下,“平身。” “谢皇上。” 众人各自入座之后,便开始拜寿。 皇子龙孙们准备了各式各样的寿礼,官员们也不遑多让。 这种场合,自然是拍马屁的好时候,轮番寿礼送下来,毫无意外让宣武皇帝龙心大悦, 献上寿礼之后,本是有宫廷舞乐。 太常寺的官员刚要上前禀报,请示舞乐是否开始,大殿之外忽然传来一声禀报:“启禀陛下,冀北中山王府送寿礼到。” 霎时间,整个太极大殿雅雀无声。 陈家的事情到现在已经大半年过去了,中山王府没有人到京城来过,宣武皇帝也没有下令后事如何。 却不想在这皇帝寿宴上,竟有中山王府的人压轴送寿礼? 给大秦开国的宣武皇帝贺寿,这送寿礼的人必定要分量到位,否则便是藐视君威,不知这陈家来的是何人?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太极大殿的门口。 谢昭昭也眯了眯眼睛。 陈家的寿礼来的突兀,却又并不算太过意外,她也好奇这送礼之人。 御龙台上,宣武皇帝挑起花白的眉毛淡淡一笑:“朕昨日还在念着中山王,今日他便让人送寿礼到了,当真是君臣心有灵犀,快宣!” 太监应了声“是”后退下,片刻功夫便见一个青年男子跨步进入大殿之中,与殿门口三拜九叩一路到了御龙台前。 走到近前,谢昭昭才留意到,这青年男子一身的风尘,看起来是快马赶路而来,双手相合贴与眉心,挡住了眉眼,但下颌上竟有些胡茬。 穿戴也并非如同殿内其余百官那般周全隆重,而是军队作训才会穿的宽袖软甲战袍。 “微臣陈文琢代祖父及二叔为吾皇祝寿,愿吾皇千秋万岁!” “文琢啊。”宣武皇帝瞧着跪在下面的青年,面色平和,“快快平身!” 第314章 忠心 “谢皇上!”陈文琢撩袍起身,朗声道:“此番前来,微臣代祖父为皇上送上两份寿礼,一份为冀北最新军报——祖父与二叔兵分两路,夹击突厥大胜。” “缴获牛羊,马匹五万余头,俘虏敌军两万人,其中包括东突厥王庭的公主与王子。” “当真?”宣武皇帝龙心大悦:“快把军报呈上来!” “是!” 陈文琢取出中山王亲笔所书军报交给太监。 再由太监一路小跑送到宣武皇帝面前,当宣武皇帝看完军报之后,红光满面地朗声大笑起来:“好!不亏是我大秦的定海神针!” 大秦社稷初定,但周边各国却依然虎视眈眈,冀北之外的突厥铁骑更是一大患。 中山王陈献驻守冀北,多年来和突厥人对峙,大大小小也打了不少仗,但取得这样大的胜利,这却是第一次,怎能不叫宣武皇帝愉悦! 陈文琢一头叩到了地上去,“因连日赶路,微臣仪容实在狼狈,还请皇上降罪!” 现在宣武皇帝哪里会在意这个? 他一摆手说道:“快快起身——你为军报日夜兼程,着实是辛苦了,朕赏你还来不及。” 话落,当即便命人在御龙台近前赐座,待到陈文琢入座之后,宣武皇帝又询问战况、伤亡等等。 陈文琢一一禀报。 朝中大臣们现在也是坐不住了,一个两个站起来赞叹中山王老当益壮、用兵如神、护国柱石。 诸多溢美之词堆了无数。 有朝臣暗忖这中山王果然是厉害角色,京中陈家发生灭门之事,他不声不响地等了这么久不作为,却在宣武皇帝寿宴之上送上这样的大礼! 这明晃晃的公私分明,忠义无双。 这样的人物,宣武皇帝若不对他陈家礼遇有加,怎么堵得上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悠悠众口? 谢昭昭朝云祁看了一眼,只见云祁神色平静淡漠,端了杯茶抿了一口。 谢昭昭想,或许他知道冀北打了胜仗,那日才会说“没得几日闲”。 陈家本就分量极重,如今打完胜仗分量更重,便是由当朝太子亲自出面前去安抚,陈家也是受得起的。 但太子主持朝事若无大事不会离京。 那身为太子长子,皇长孙的云祁自然成为不二人选。 “这个陈文琢是什么人,陈家的谁,你知道吗?”谢嘉嘉探身过来低低地问,“跟咱们府上这位是个什么关系?” “知道一些。”谢昭昭回:“他是陈姑娘的哥哥。” “亲的吗?” “是……也不算是,陈文琢和陈姑娘并非一母同胞,是陈志缘第一个妻子所生,后来陈文琢的母亲去世,陈志缘又娶了陈姑娘的母亲进门,而后陈姑娘的母亲也去世了,陈志缘又娶了第三任妻子。” “什么?”谢嘉嘉惊诧:“那这个陈志缘还挺废老婆的。” 于氏在这个时候看过来。 谢嘉嘉连忙笑着抿住了唇,对谢昭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昭昭也无意再说,认真打量着朝臣们的反应。 此时正好谢威站起身来,那对中山王也是一箩筐的夸赞溢美之词,当真是毫不吝啬,而且连说了好一会儿都没重复。 有些大臣瞧谢威这般夸赞中山王,那眼神就有些微妙了。 但谢威毫无所觉,夸的很是真诚用心,“中山王实在是我大秦武将典范,这么多年大大小小无数场战役,几乎从无败绩,当得起我大秦的不败战神!” 宣武皇帝哈哈大笑,“你呀你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如此的会说话,来人,赐酒!” 谢昭昭暗忖,自己这爹爹绝对有做佞臣的本事。bigétν 瞧这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吧。 关键是面皮还够厚。 陈家和谢家因为云祁婚事归属之事,本就关系紧张敏感。 此时陈家又如此得圣心,若是宣武皇帝一个高兴,没准陈书兰和云祁那拖了几年的婚事都能重新提上日程。 而谢家如今却是刚回京,谢威以及长子的职务都还没定下。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谢威竟然没有紧张担忧,反而夸中山王夸的真心实意,率直大方。 便是这份胸襟,也是一般的文臣武将做不到的。 “对了。”宣武皇帝满面笑意地说:“文琢啊,你方才说有两份寿礼,另外一份是什么,在何处呢?” “另外一份……在微臣怀中。” 陈文琢面露犹豫,在宣武皇帝和百官的视线下,从怀中软甲之后拿出一个油纸包双手递出。 大太监李公公上前接过送到宣武皇帝面前,宣武皇帝打开看了一眼后,面上笑容逐渐脸去,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那是一块肉饼。 陈文琢有些紧张。 虽然这份寿礼是中山王专门交代的,一定要送到,但陈文琢依然畏惧君威,深怕这样莫名其妙的寿礼惹来宣武皇帝的怒火。 朝臣们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奇也纳闷。 唯有几个跟着宣武皇帝多年打江山的老臣,知道那肉饼是个什么缘由。 良久,宣武皇帝望着那肉饼眼神悠远,“想当初,就是这样一块肉饼救了朕的性命啊。” 谢昭昭以前曾听谢威说起过这件事情。 宣武皇帝带人起事之后有两年并没有干成什么大事,反被前朝朝廷当做乱臣贼子追剿,有一日被堵在了山中要将他们乱箭射杀。 好在忽然暴发山洪,前朝官兵不得不撤走,想着山洪便能要了那些乱党的命。 谁知宣武皇帝等人福大命大,竟然躲过一劫。 事后为了保存实力,他们不得不在山中盘桓良久。 那时候已然到了秋天,山中湿冷难熬,大家都受了伤,还没有口粮,不过几日就都病的起不了身。 是中山王陈献冒着被人抓住的风险,乘夜摸到几十里外的小镇上,拖着伤势给大家找来了食物。 当时宣武皇帝的伤势最重,吃了唯一的牛肉饼,其他人都是黑面窝窝头。 这份情义可谓无比深重。 只是谢昭昭却有些纳闷,中山王这个时候送来这么一份礼物,是想做什么。 提醒宣武皇帝当年的救命之恩? 恐怕上位者最厌烦这一类的提醒吧。 中山王感觉也并非是这样愚笨的人,还是他如今年迈,便老糊涂了? 不对——这肉饼是和军报一起送来的。 战胜的军报犹如及时雨,就像当初的肉饼如及时雨一样。 或许中山王是用这肉饼表忠心,告诉宣武皇帝,自己如今和当年一样,一心臣服,一心为国?bigétν 谢昭昭忍不住摇头。 这些位高权重者之间的细节拉扯,当真是让人猜不透,想不通。 云祁瞧着那肉饼,神色略微有些阴沉。 第315章 赐婚 中山王这样的做派,无疑是得尽了宣武皇帝的圣心。 云祁方才分明看到,宣武皇帝眼波流转之间,在谢昭昭和陈书兰身上划了过去。 他是对赐婚的人选又开始游移不定了。 做了这么多就为等个赐婚圣旨,且也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怎能再出岔子。ъitv 云祁放下手中茶盏要起身。 “父皇。”一旁太子却忽然出了声,“今日真是诸事顺遂,既如此,不如再添一桩喜事。” 宣武皇帝转向太子:“哦?是何喜事?” “儿臣想为云祁定下谢公嫡女为妃。”太子朝宣武皇帝拱手,语气平和而认真,“还请父皇下旨赐婚。” 太极大殿之中逐渐又安静了下来。 男宾们的视线落到了谢威的身上。 女眷们的视线则落到了谢昭昭的身上。 “是说谢小七吧?”宣武皇帝捋着胡须,“嗯……谢小七这个孩子的确很是不俗,朕也喜欢,云祁倒瞧着还不太配得上她。” 谢威连忙说:“皇上说笑了,我家老七混不吝一个,哪比得上定西王殿下少年英才?” 谢昭昭:“……” 他们怎么不夸奖和贬低他们自己?非要贬孩子。 还自贬。 太子笑道:“谢公过谦了,贵府七小姐这一年多来,先是协助缴获劣质军械,后梅山救孤性命,又为父皇发觉了‘神仙子’这样的绝世英才。” “最近还一直义诊救助百姓,为朝廷谋得了好名声,这样聪慧善良,文武双全的姑娘,怎么能叫混不吝?” “孤倒是觉得,父皇所言不错,云祁还真不太能配得上,也只能是孤厚颜请旨,等他日他们成了婚,让谢七姑娘好好调教云祁一番了。” 被人说不太能配得上的云祁此时倒笑了,温和地说道:“父亲说的极是。” 坐在宣武皇帝身侧的陈文琢面色微变。 然而他分量不够,实在没法开口插什么话,就立即朝着陈书兰看过去。 宣武皇帝也不禁朝着陈书兰看过去。 陈书兰坐在谢昭昭身侧,安静无比,偶尔吃糕点喝茶水,偶尔朝着其他地方看上一眼,再无其他任何特别反应。 她病了,且病的不轻。 如今论能耐、德行、以及是云祁的喜欢,陈书兰可谓是半点都占不到边。 他日冀北中山王府也会有陈家二房继承,陈书兰没有父兄支撑,在这京城绝难站住脚。 而且陈书兰的父亲死于皇族内斗,就怕以后她病好了也会对皇家仇怨极深。 反观谢昭昭,家庭和睦,父兄忠勇。 关键谢威看起来似乎比中山王更会为人臣子。 宣武皇帝思虑不过一瞬,淡笑一声道:“嗯,那就厚颜仰仗谢公的好女儿来调教调教云祁了,谢小七,还不来谢恩?” 谢昭昭这边起身,云祁那边动作比她更快。 待到了大殿正中位置,云祁等候谢昭昭片刻,二人一起跪下给宣武皇帝行礼谢恩。 宣武皇帝瞧着云祁和谢昭昭跪在一起的模样,愉悦地笑道:“很是般配,快起身吧,明日就着礼部筹备大婚之事。”bigétν 一时之间,群臣又纷纷对太子和谢威道出无数恭喜。 谢昭昭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左右贵妇也来为于氏和谢昭昭贺喜。 谢嘉嘉也真心为谢昭昭高兴,凑近说道:“如今你的婚事成了,母亲能宽心好久啦,短时间内再不会盯着家里孩子嫁娶的问题咯。” “嗯,不错。” “你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高兴?你不想嫁给云祁么?” “也不是。”谢昭昭垂眸片刻,不知该怎么形容。 她是高兴的,只是却不至于喜悦到忘形。 好像本身就是一件迟早会发生的事情。 谢焕挪到了谢昭昭身边来,笑眯眯地小声说:“七姑姑要成婚了哦,姑姑喜欢那个叔叔吧?焕儿给你道喜了!” “谢谢!”谢昭昭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拿了块糕点给他吃,“快到奶奶身边坐,不可以乱跑的。” 在一片喜色之中,只有陈书兰安静无比,要么吃东西,要么喝茶,要么打量不远处的谢长渊。 此时看在众人眼中,就显得孤零零的,凄凉惨淡。 陈文琢阴沉着脸也给谢威道了喜。 又过了一阵,宣武皇帝有些疲惫便离席而去,走的时候召唤陈文琢一起。 席上其他人这时候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大殿之中舞乐还在继续。 江宁侯夫人以及苏月明嫉妒愤恨的眼红。 怎么什么好事都轮到谢家头上去了! 旁人等几年,筹谋许久许久好不容易有点眉目的事情,轻描淡写就被谢家抢了去! 那陈书兰没本事抢回云祁的婚事,但她们却不能放掉伴读之事。 这时候,谢焕拉了拉于氏的衣袖,“奶奶,我想嘘嘘。” “这孩子……”于氏忍不住说道:“一定是方才水喝多了,来奶奶带你去。” “我带去吧。” 谢昭昭牵住谢焕的小手:“不劳娘跑一趟。” 谢嘉嘉连忙说:“我也出去一下,娘您就安心坐着。” 于氏只好说:“那你们快去快回……这是宫里,容不得乱走乱转的,知道没?” 谢昭昭姐妹二人一左一右牵着谢焕出来后,便问小太监更衣之处。 那更衣之处设在太极大殿后的水昌斋。 两人带谢焕到了后,谢昭昭问:“你自己会吗?” “会的会的!”谢焕点头如捣蒜,撇嘴道:“七姑姑不要小看人,我这么大了还不会如厕么?” 谢昭昭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把人交给站在门口的小太监带了进去。 谢嘉嘉站在风口长舒了口气,“那大殿里当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又吵又压抑,两三个糕饼果子瞧着倒是不错,但口味也就那样。” “也便是不得不来,否则在家睡大觉。” “唔……也不知道小月牙今晚乖不乖。” 寿宴时间很长,且规矩繁琐,月牙又太小,免不得会哭闹等等,谢嘉嘉便没带来,交代底下人看顾了。biqμgètν 谢昭昭瞧她担忧孩子,便道:“左右这寿宴也差不多了,等会儿咱们就和太子殿下告辞离去。” “行!”谢嘉嘉笑眯眯道:“他马上就是你公公了,这点小事肯定没什么问题——” “哎呀!” 谢嘉嘉话音未落,水昌斋里面忽然传来一道幼童低呼声。 第316章 落水 谢昭昭立时回眸朝水昌斋看去。 “怎么了?”谢嘉嘉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她不习武,耳力不如谢昭昭敏锐,方才那一声并没怎么听到。 谢昭昭沉思一瞬,“姐姐你在此处稍等片刻,我进去瞧瞧。” “啊?”谢嘉嘉愣了,“这可是如厕的地方,你——”ъitv 话音未落,谢昭昭已经快步走了进去。 宴席之间喝水吃东西,自然免不得来水昌斋这里更衣方便,且里面人也不少。 谢昭昭一进到院子里,吓得里面的人都白了脸。 谢昭昭视线飞速扫了一圈,看到有个身影鬼祟地从窗外窜,立即丢出手上戒指。 只听“哎呦”一声,谢昭昭跑到窗口朝外看时,只瞧见自己的戒指掉在草地上,那鬼祟的人影却是不见了。 谢昭昭拧眉捡起戒指,刚要转身离去,却猛然回头,慢慢拾起草地上一根褐色丝线。 这似乎是谢焕身上绦子的颜色。 “谢……七小姐!” 负责水昌斋管事的太监也已经快步跑到谢昭昭面前来,面色复杂地说:“您这是做什么呢?” “有人行迹鬼祟,很是可疑。”谢昭昭把丝线收好,“许是刺客,劳烦公公立刻让人查看水昌斋内所有人,再禀报今夜守卫禁军。” 那太监脸色大变:“刺、刺客——哎呦天杀的,要命了!快来人,赶紧查看!” 待到那些太监们都进去查看,谢昭昭又说:“谢府的小公子也在里面,劳烦公公,看到他将他送到我身边来。” “好、好!” 那太监知道谢昭昭如今身份更加贵重,自然不敢怠慢,连连说好。 但所有太监查看完水昌斋里面房间后,并没有发现谢焕的踪迹。 谢昭昭神色有些阴沉。 什么人,竟敢在皇宫之中做这等小动作。 此时禁军巡守的禁军已经到来,询问此处情况。 水昌斋的管事太监立即禀报一切,禁军头领朝着谢昭昭看来,“谢小姐看到了人?什么样的人?” “蓝衣太监,这么高,很瘦,我的戒指打中了他——不过我出手不算重,他没有受什么大伤,但走路肯定是一瘸一拐了。” “明白了,你们几个,立即去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行迹鬼祟,受伤的太监。” 谢昭昭说道:“我们府上的小公子也不见了,五岁年纪,长的浓眉大眼很是可爱,这么高,穿褐色小袍子,劳烦各位大人了。” 禁军很快就开始搜寻受伤小太监和谢焕。 谢嘉嘉走过来,脸色很是难看,“这到底是什么人背地里搞小动作,还是在皇宫,当真是太嚣张了!” “不知道。”谢昭昭脸色凝重,“总之是不安好心……姐姐你先回大殿去,我寻一寻。” “可是——焕儿不见了我也很担心,我帮你找吧。” 谢昭昭摇头:“这是皇宫不是谢府,今夜既不安生,便不知还有什么危险隐于暗处,姐姐来宫中次数少,路也不怎么识得,不宜随意走动,我自己找。” “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数的。” 谢嘉嘉沉吟一会儿,“那也好,我去大殿那边,然后告诉大哥和六哥,他们和禁军多少有点交情,更能帮得上忙一些。” 姐妹二人明确分工后各自去做事。 谢昭昭顺着方才那太监摔过的地方细细查看,又招来太监,询问谢焕方才更衣进的房间。 这里是男子更衣如厕的所在,那小太监倒是尴尬扭捏不好与谢昭昭说。 谢昭昭拧眉不耐:“还请公公快些告知。 “这——” 那小太监被谢昭昭锐利的目光一扫,当即也不敢再拖拉,指了一个房间,“应该是那一间。” 谢昭昭当即进去查看了一番,里面一切正常,只有窗户开了一条缝隙,有些粗糙的木刺上面也挂着一根褐色的丝线,应当就是谢焕衣服上的。 他是从窗户被人带走的。 谢昭昭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水昌斋的窗户很小……那带走谢焕之人想必也是个身形瘦小之人。 她扶着窗沿从里面挑出来,裙摆簌簌逶迤在地。 左右细细观察片刻后,谢昭昭蹲下身查看脚印,却没发现大人的脚印,反倒是看到三两个很小的脚印。 谢昭昭比了比长度,倒像是小孩子的。 难道带走谢焕的是个半大孩子? “快快、有人落水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连串的惊呼之声,谢昭昭眼眸微沉犹豫片刻,快步朝着声音来处跑过去。 到了御河边上,就见河中有两个身影在扑腾。biqμgètν 瞧着那身形,是两个孩子,只不知是谁。 谢昭昭顾不得多想,立即跳水。 只是人刚蹦起些许手臂却被人拉住。 “我去。”谢长羽低沉冷酷的声音响起,下一瞬他噗通一声跳入御河之中,朝着扑腾的孩子游过去。 边上的禁军和太监也噗通噗通都跳下去,一时间下饺子一样乱成一团。 谢昭昭却神色极为凝重。 今日既有人在皇宫装神弄鬼,保不齐这些太监或者禁军之中有手脚不干净的。 心念一转,她当即足尖轻轻一点,竟就这般踩着那跳下御河一众禁军和太监的脑袋和肩膀,踏水凌波间到了孩子扑腾的位置。 唰一声甩袖,谢昭昭卷住其中一个孩子挥向谢长羽方向,在转身同时袖子卷住另外一个孩子扯过来抱在怀中,如方才过来时候一般,几个起落回到了岸边。 “快快快!”一群太监跑过来,“太医来了,瞧瞧这是谁家孩子,快——啊,怎么——” 当谢昭昭把孩子放到草地上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昏了过去,脸色白如纸,嘴角还吐着白沫,身子隐隐抽搐。 谢昭昭怔了一下。 这个孩子,竟是谢星辰生的那个楚赫。 “都傻愣着干嘛,快点啊!”一旁的太监大喊一声,太医才赶紧上前把楚赫抱在怀中救治。 此时,御河之中再次“哗啦”一声。 谢长羽如一尾蛟龙冲水而出,稳稳地落在岸边,怀中抱着的孩子连连咳嗽,气息急促,分明就是谢焕。 谢昭昭快步走过去:“大哥,把孩子给我。” “好。” 谢长羽二话不说递过去,谢昭昭给孩子挤压腹腔内的水,待谢焕“呕”一声吐了出来,又立即给谢焕擦拭脸上水渍。 这时候闻讯赶来的谢威和于氏都到了近前,众人七手八脚抱孩子,往贤妃宫中去了。 那方那楚赫也被太监们抬走。 “怎么回事?”云祁此时才有机会走过来询问,顺势脱下外袍披在谢昭昭身上。 第317章 凶手 “不知道,带他更衣的时候忽然不见了,等听到声响过来就落了水。”谢昭昭把云祁的衣服取下来,“大哥浑身都湿透了,给大哥吧。” 云祁说道:“谢大哥浑身都湿了,披件衣服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我让人带他去换一身吧。” 谢长羽却似并不远离去。 谢昭昭知他担心孩子,便道:“爹娘和姐姐已经先去贤妃宫中看着孩子了,大哥你换了衣服速速过去便是。” “……那也好。”谢长羽应罢便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云祁就说:“你也去咸福宫中看孩子,顺便换了衣裳,我来查。” “不必。”谢昭昭摇头道:“我只是袖子上一点点湿,没事的,我们一起。” 云祁仔细打量她一圈,见她的确是除了衣袖其余地方都干爽,便顺手将她衣袖上的水拧干,而后仔细把自己的外袍给谢昭昭拢好,才叫来巡逻禁军询问查探情况。 今日宣武皇帝寿宴,宫中人员流动多杂,还是在这样的夜色下。 想找到一个没有看到脸的小太监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云祁查问一圈之后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便对谢昭昭说:“等孩子醒了问问孩子。” “嗯。”谢昭昭想了想,“我们去看看那个孩子吧,他怎么忽然到了御河这里,他身边应该有人跟着伺候才是。” “或许能知道什么呢。” 云祁当即便牵着谢昭昭的手往楚赫那边去。 楚赫如今还住在宁妃宫中。 宁妃缠绵病榻已经良久,楚赫一直是宫中的嬷嬷和宫娥贴沈照看。 今夜楚赫落水还发了病,太医此时正在尽力救治,宫娥和伺候的人都惊的白了脸,一个个跪在宫院里大气不敢喘。 楚赫的身份如今在这宫中已然不是秘密。 尽管宁妃如今不得宣武皇帝的脸面,梁王已死周王昏迷,但楚赫却依然是皇家子嗣。 宣武皇帝偶尔还会赏赐点东西给这个孩子。 现在这个孩子出事,怎么能不叫这些下人惊掉半条命。 云祁带谢昭昭进来后,那些下人甚至反应不过来要行礼,还是随在一旁的太监呵斥一声,众人才反应过来,给云祁问了安。 “免了吧。”云祁淡漠道:“孩子情况怎么样?” 有个老嬷嬷赶紧回话:“太医正在救治,没还传出话来。” 云祁问:“他今夜身边是谁跟着?” “是老奴。”那老嬷嬷跪近了一点,谨慎地回答:“赫公子身边白日是褚嬷嬷跟着,晚上是老奴。” “那他为何会到御河边上去?” “老奴也不知……白日里赫公子有些闹肚子,便睡了一日,到了下午他听到前面热闹,非要前去看看,老奴怕他冲撞了陛下的寿宴,本是不带他过去的,但他实在缠闹的厉害——” 那老嬷嬷战战兢兢地说道:“老奴怕他吵到宁妃娘娘休息,迫不得已只好将人带过去,可是、可是——” 话到此处,那嬷嬷就结巴起来。 “可是什么?”谢昭昭追问,“那会儿的呼救声似乎是个太监的,所以他落水的时候你不在他身边?那你在哪里?” 老嬷嬷白了脸,“老奴、老奴就在小公子身边,然后当时吓傻了,实在是——” 云祁冷笑:“撒谎!孩子都已经飘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了,你竟还能吓傻不知呼救?你莫非是想谋害这孩子的性命?” “老奴绝无这个胆子啊殿下,老奴不敢的!”那老嬷嬷立即咚咚咚地叩起头来,“殿下明察,老奴都交代、都交代……”bigétν “是赫公子跑的太快了,老奴这身子骨实在是追不上,所以懒怠地没跟上去,只让其他小太监追过去。” “谁知道小太监过去便看到孩子落了水。” “请殿下明察,老奴这回说的都是真的,老奴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在宫中谋害人的性命啊!” 云祁居高临下看着那老嬷嬷跪地叩首,眉心耸动。 谢昭昭低声说:“看样子不是撒谎。” “嗯。”云祁颔首,“呼救的太监呢?” “小人在!” 有个蓝衣小太监上前去,谢昭昭不露痕迹地打量着这人。 她心想,或许当时带走谢焕的人的确居心叵测,但不小心又遇上了楚赫,知道楚赫身份贵重,那小太监又害怕了,所以关键时刻呼救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个太监身形却并非当时谢昭昭看到的那个。 谢昭昭蹙了蹙眉。 小太监说自己跑过去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落水了。 到如此,怎么落的水只能去问两个孩子。 但楚赫这边看起来情况要严重一些,云祁最终还是和谢昭昭分开,他留在此处等太医诊断结果,谢昭昭去咸福宫看谢焕的情况。 …… 谢昭昭离开宁妃处便一路往咸福宫去。 因挂心谢焕的情况一路走的不慢,路过宫廊转角的时候,她忽而往后退了半步,躲在柱子后面。 跟在身后的红袖和红霞二人也立即后退噤声,小心朝外看。 只见假山边站着个女子,分明是江宁侯夫人。 江宁侯夫人神色很是仓皇,来回踱步片刻,有另外一个女子从假山内走出来。 谢昭昭认得那是苏月明,之后母女二人匆匆离开了。 谢昭昭眉心一动,吩咐:“过去瞧瞧。” “是。” 红袖快步跑过去查探片刻后回来说:“这假山之中有脚印,后面还有个缝隙,她们见的人应该是从后面钻出去了。” “……”谢昭昭沉吟片刻,“这样,你去宁妃宫中,将此事告知殿下,我去咸福宫看焕儿怎么说。” “是。” 谢昭昭又朝着那假山缝隙看了一眼,快步离开了。 她到咸福宫的时候,谢焕果然已经醒了。 谢家一家子几乎都在这里。 谢焕是如今谢家第三代的独苗,这次真是把大家都吓到了,一个个面上竟迫有几分劫后余生之色。 谢长羽已经换了衣裳,瞧见谢昭昭便走过来,“如何?” “暂时没查到什么。”谢昭昭说:“我想问问焕儿,他或许知道什么呢。” “那就进去。” 谢长羽上前,此时于氏还坐在床榻上,心肝宝贝儿地喊着孩子,瞧见谢昭昭过来也急忙询问查到了什么,很是义愤填膺,“到底是什么杀千刀的狗东西,竟然敢在皇宫里谋算这么小的孩子!” 第318章 杀伐果决 “还在查。”谢昭昭揉了揉谢焕的小脑袋,“焕儿,你是怎么从水昌斋到外面去的,窗户吗?” “姑姑怎么知道?” 谢焕呛了水,现在还有一点虚弱,神色恹恹的,“你猜到的吗?” “我去你更衣那间房看过,瞧见窗户上挂了一根你衣服上的丝线。”谢昭昭柔声又问:“是有人哄你出去,还是你自己?” “是我自己,我没看到人的。”谢焕靠在于氏身上说,“那窗户外面有个特别漂亮的狮子灯,好好看啊,我就爬了出去。” “然后追着那个狮子灯,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 于氏一听气的不得了。 只是看谢焕虚弱,到底是没叫骂出来,柔声哄着孩子。 谢昭昭从屋内退出来,眼眸幽深暗沉,“红霞,江宁侯那个出嫁的女儿有孩子吗?” “小姐说的是方才我们看到那个吗?”红霞思忖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一个,和咱们小公子差不多大……当初那苏月明不是和大公子议过亲……” 红霞压低了声音说:“没成,之后就很快嫁了吏部佥事,似乎是个姓蒋的,孩子也是和咱们小公子同年生的。” “原来如此。” 谢昭昭眸光渐冷,毫无温度地哼笑道:“胆子不小,运气也不好。” 若此时只牵扯谢焕,那便是谢家找江宁侯母女讨公道,但偏偏还把宁妃宫中那孩子牵连进去,这一次就算谢家不出手,恐怕江宁侯也要倒大霉了。 谢焕休息片刻之后,谢威便和于氏带着孩子先行离宫了。 谢长渊很担心孩子情况,不过挂着个陈书兰也不好随意走动,只好与父母一起离开。 谢昭昭等红袖回来之后询问:“说了吗?” “已经告诉殿下,殿下让人去查了,说让小姐安心回家,他会办好。” 谢昭昭想了想,带上红袖和红霞离了宫。 …… 宣武皇帝叫陈文琢到御书房去,问了一些冀北大军和突厥铁骑对战的细节等事,正感慨中山王英武非凡,大太监便朝他附耳说了几句话。 这叫宣武皇帝面上喜色一凝,花白的眉毛立时皱起来,“醒了吗?” “已经醒了,不过到底是秋日了,御河水寒凉……” 宣武皇帝拧眉片刻,转向陈文琢:“爱卿一路辛苦,先安顿歇息吧,明日朕宣你入宫。”ъitv “是。” 陈文琢行礼退下,本想去找陈书兰,但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陈书兰虽谢家人回去了。 陈文琢气闷片刻后,只得由着朝廷礼部官员安排到京中驿馆暂做歇息。 他大致看出今晚宫中出了些事情,却并不太上心,回到驿馆中立即写了个帖子准备好,打算第二日一早就递到谢家去,打算把陈书兰先接出来。 宣武皇帝在陈文琢走后便询问楚赫落水的具体情况。 李公公低声说:“似乎是和吏部的蒋仲夫人有关——” 当下李公公便将查到的来龙去脉告知宣武皇帝。 宣武皇帝听罢龙颜震怒,“一个小小官家夫人,竟然也敢在皇宫之中,在朕的寿宴之上做这些小动作,谋害要臣子嗣,简直是胆大包天!” 李公公低着头,“江宁侯夫人和谢公家,先前就因为儿女亲事有些矛盾,如今又是为了伴读的事情……” “痴心妄想。”宣武皇帝冷笑一声,又问:“那孩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给他看诊的太医呢,叫来。” “就在外面侯着,老奴马上传他进来。” 李公公欠身退出,片刻后带着太医进来,那太医便将楚赫情况禀报宣武皇帝:“秋水寒凉,孩子本来溺了水,又发了旧病,身子就有些受不住,恐怕要卧床休息一些时日了。” 宣武皇帝神色一沉。 皇家孙辈本就男丁单薄,这个赫儿虽说有沉疴,但好在也是皇家血脉,这让宣武皇帝如何不心疼。 一时间心中也更加愤怒。 他叮嘱太医亲自照看楚赫情况,又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因为此事竟也多少有些怜惜宁妃,甚至问起了梁王那个女儿云姗的情况。 之后让李公公派人好好照看教养云姗。 待到太医退走之后,宣武皇帝将李公公叫来,“你亲自去蒋家一趟传朕的口谕,如此恶妇,不配为宗妇。” …… 谢昭昭回府之后又给谢焕诊了脉,确定焕儿身体状况还算稳妥,一家人才算是稍稍安了心。 谢长羽亲自抱着孩子回到昶枫园放回床榻上。 姚婉宁已经听说了谢焕在宫中落水,很是心疼地坐在床边哄着他入眠。 等谢焕睡着的时候,才发现谢长羽不见了。 “方婆婆,大公子可说出去做什么?”bigétν “没说,约莫是有事去办吧……姑娘早些休息。” “哦……” 姚婉宁怕谢焕晚上不舒服,便随着谢焕一起睡下了,方便随时照看。 夜半,姚婉宁察觉有人拉扯自己,浑浑噩噩间睁开眼睛,瞧见一个高大的黑影伏着身子抱她,瞬间就吓醒,胡乱挣扎起来。 但手脚却又很快被那人制住。 那力道和制住她的手法,姚婉宁十分熟悉,低声脱口道:“大公子——” “睡觉。” 谢长羽只说了两个字,将姚婉宁拎起来丢到里侧,自己睡在外侧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姚婉宁咬了咬唇,经常被这样拎来摔去的似乎也习惯了,倒不觉得怎么疼。 她拉来被子盖好自己和谢焕,想了想,又犹豫地给谢长羽拉了一条被子搭在身上。 ……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起身便吩咐人去打听江宁侯和蒋家那边的情况。 到下午时,红袖传来一则消息,蒋家长媳苏氏病了。 “说是急病,情况很是不好。”红袖咬了咬唇,小声说道:“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忽然病的吧?” 谢昭昭手上拿着本医书,平静地翻了一页,又问:“江宁侯府那边呢?” “那边倒是没什么情况。” “嗯。”谢昭昭点点头,“一两日内是不会出事的,时日久了就未必了。” 大秦立国的宣武皇帝,绝对是个杀伐果决的人。 没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了那样的小动作还能全身而退。 江宁侯府这些年本来不得圣宠也不受皇帝厌恶,是为中庸,这一次之后,恐怕再难中庸下去了。 第319章 能人异士 那苏月明没过几日就因为急病去世了,死的很是快准狠。 江宁侯也因为渎职被朝臣弹劾,整个苏家夹起尾巴做人,紧接着街头巷尾又爆出江宁侯夫人放印子钱,庶子和长嫂纠缠不清等等内宅丑事。 一时间内忧外患自顾不暇。 宣武皇帝着大理寺追查江宁侯渎职之事,罪证确凿。 短短半月,江宁侯便全家流放,那苏月明的夫家也被牵连,贬官出京,很快在整个大秦官场都销声匿迹了。 谢昭昭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则消息毫不意外。 谢嘉嘉却是唏嘘了好一会儿,慨叹世事无常,“去年那江宁侯夫人还在太子过寿的时候跟娘呛声呢,这才眨眼的功夫,成了流放犯。” “啧,这对那一家子也是晴天霹雳了。” 谢嘉嘉念叨了会儿,忽然笑眯眯地说,“要是有个穿越带空间能搬空所有库房的媳妇儿或者女儿,他们估计以后还能造反呢。” “什么?”谢昭昭好奇:“怎么搬空库房?” “就是——”谢嘉嘉琢磨了一下,选了个比较通俗易懂的词,“大致像一种法术,空间就是这个人自身携带的,存在与她的意识之中。” “本该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它有实质性用途,比如可以放东西,然后意识可以自由进出,但是其他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这一类吧。” “哦……”谢昭昭疑惑,“就是用意识转移外面的东西到里面去,存起来?真的有这种法术?” 谢嘉嘉摆摆手,“我胡乱说的啦,很难有。” “那是。” 谢昭昭点点头,“如果真有这种法术,大致是妖怪,朝廷不会放过的。” “如果真的有那种,朝廷大致会怎么不放过?”谢嘉嘉有些好奇。 “起码,朝廷会派出大量兵力追剿围捕。”谢昭昭认真道:“她若是仙人也就罢了,若是妖怪,不是被拿来祭祀,就是被烧死,或许还会成为有些人钻研的对象。” “有那一类得天地造化的能力有时候并非是好事。” 谢昭昭顿了顿,又忍不住说:“如果她真的能把外面的东西放进自己意识里的所谓空间,那凭空消失的东西她如何解释?” “就以江宁侯府来说,禁军抄家抄不到东西,皇上必定问罪,到时候江宁侯府就要血流成河。” 谢嘉嘉撇撇嘴,“没准人家能把禁军头领干掉啊,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或者……她还能瞬移呢,从江宁侯府一下子闪现到皇宫去,然后把皇上的私库啊,国库啥的都能搬空。” “一文钱都不剩,然后走一路搬一路。” “……” 谢昭昭连连蹙眉,“这是什么天方夜谭?且不说皇家禁军头领都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这世上少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他们。” “其次你这个瞬移——好吧,就算真的有人可以瞬移,闪现去皇宫,可皇宫那么多的禁卫和内侍,他当真就能如入无人之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biqμgètν “还搬空国库,国库是全国各地税收积攒,关系到国计民生,他一个人搬空国库,叫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员,军中的士兵怎么办?” “用什么银子修堤治学?” “而且什么走一路搬一路,不就是偷别人东西——” “好了好了!”谢嘉嘉连忙说道:“姐姐就是随意说说而已,你不要上纲上线地教训我啦!” “……” 谢昭昭抿抿唇,“这种话姐姐不可以再乱说了,传到外面去要出事。” “明白!” “真的不能乱说。”谢昭昭慎重交代:“如果让居心叵测的人知道就糟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谢嘉嘉赶紧点头,就差举手发誓。 谢昭昭再三交代,说了许多遍,分析利害关系。 在谢嘉嘉连连讨饶后终于不提了。 谢嘉嘉头皮发麻,暗忖自己干嘛和小妹提这些个事情,瞧她那认真的样子。 “对了!”谢嘉嘉乘着谢昭昭放松的功夫赶紧打了个茬,“焕儿好了吗?最近大哥和姚婉宁咋样了?你知不知道?” “焕儿好了,至于大哥和姚婉宁……我也不知道。” 没有妹妹每日里盯着自己兄长的房中事糟心的,况且谢昭昭和姚婉宁也并不熟悉。 谢嘉嘉借着这个机会又赶紧扯了点儿谢长渊、谢长安以及月牙的事情。 谢昭昭便没揪着那事不放。 只是后来姐妹二人要分开各回院子的时候,谢昭昭忽然迟疑地问:“姐姐,你为什么会说那种空间,你见过还是听过?” “我胡乱说的。”谢嘉嘉赶忙说,“小妹你别放在心上。” 谢昭昭“哦”了一声。 这边谢嘉嘉怕她还要追问,连忙推说月牙该醒了,脚底抹油跑路了。 香桂上前扶谢昭昭起身,“小姐也该回去了。” “嗯。”谢昭昭颔首,起身走了两步之后忍不住问:“香桂,你觉得姐姐说的那种人真的存在吗?”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啊。”香桂面露复杂,“奴婢第一次听说那种人,感觉比神仙妖怪都厉害。” “是啊。”从来话不多的红霞也说:“真有那么厉害的人,搬空这里搬空那里,把所有人都家的财产都搬空,世道岂不是乱套了?”bigétν “嗯。”谢昭昭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虽说着世上多的是能人异士,但这类人应当……不太存在吧?” 她虽是这样说着,但这件事情却是一直惦记着。 第二日就是月头的义诊。 谢昭昭见了陆景荣之后还旁敲侧击地探问了一番,可会有这种人,这种能力的存在。 陆景荣可是外号神仙子的江湖奇人,这世上的事情,他知晓的那些光怪陆离应当极多。 “大致没有。”陆景荣听后想了想,“如果真的有,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 谢昭昭一笑了之。 义诊的事情在云祁襄助之下,如今变得有条不紊。 那些蹭药的无病呻吟之人也因为禁军随护在侧而变得十分收敛。 谢昭昭借着义诊的机会,倒是积攒了一些行医的经验。 义诊结束后,谢昭昭送陆景荣回府才回到凉国公府上时,谢长渊在望月楼能等她,一见面就摇着扇子笑盈盈地走上前来,“小妹。” 第320章 约见 “五哥?”谢昭昭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找我有事吗?” “是云祁……”谢长渊叹道:“我今日出门遇到了他,他叫我给你传个信儿,说明日见见,一起吃饭。” “好。” 谢昭昭点头,“可说了地方吗?是清风楼?” “就是清风楼,到时候我和老六与你一起去。” “哦,知道了——对了五哥,今日陈文琢可来府上了?” 京城陈家别馆在上元那晚付诸一炬,如今陈文琢暂时住在皇家安排的驿馆之中。biqμgètν 前几日陈文琢递了帖子到凉国公府来,要看望陈书兰,帖子里写的日期似乎就是今日。 “来过了。”谢长渊慢慢把折扇合上,“陈书兰不认识他……你也知道她现在怕生人怕的厉害,那陈文琢一靠近些许,陈书兰就反应激烈。” “陈文琢倒是好声好气哄了她两句,不过没什么大用,后来陈文琢留下一些补品,说什么劳烦我们府上照看,就离开了。” “哦。”谢昭昭点点头,大致也猜到是这个结果。 前世这个陈文琢也并非是个温和友善,关爱妹妹的兄长。 …… 第二日下午,谢昭昭和谢长渊与谢长安一起出门到了清风楼去赴约。 陈书兰最近这段时间其实已经不那么纠缠着一定要谢长渊陪伴在身边了,但不知是不是昨日陈文琢来过,她今日又忽然缠人缠的紧。 谢长渊翻着白眼让人备了马车。 前去清风楼的路上,谢昭昭和陈书兰坐马车,谢长渊和谢长安左右陪伴着。 陈书兰很拘谨地坐在车内,朝着谢昭昭腼腆地笑。 谢昭昭顺势给她检查了下脉搏。 后发现和先前也没什么大的变动,便客气地笑了笑坐在一边不言语了。 一行人到清风楼雅座之后,谢昭昭习惯性靠坐在窗边看外面百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谢长渊让小二送了棋盘来,便和谢长安你来我往的厮杀起来。 陈书兰带着青苔坐在谢长渊身后五步远处,双手捧着茶杯低着头。 偶尔瞧一瞧谢昭昭,偶尔又瞧一瞧屋内摆设。 不过视线落的最多的地方却是谢长渊的侧脸。 隔了片刻,她站起身走到谢长渊和谢长安旁边看下棋。 在谢长渊拿了棋子要落的时候,陈书兰忽然拦住他,冲着谢长渊摇头。 “你是说不可以下在这里?”谢长渊挑眉,“那你说下在何处?” 陈书兰把棋子接过,放了另外一个位置。 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因为这个落子让谢长渊占尽上风。 “聪明。”谢长渊挑眉笑:“老六,该你了。” “好。” 谢长安想了想,又落了一子。 谢长渊瞧陈书兰双眸紧盯着棋盘,索性也不自己下了,直接把棋盒放到陈书兰手边,“你来。” 陈书兰抬手落子,几步之后谢长安揉额角,“算了算了,我认输。” 谢长渊哈哈大笑,“难得,你还有认输的时候。” “嗯,输了就是输了。” 谢长安原本和谢长渊下棋就是随意娱乐,并不怎么认真。 一直是走一步算一步。 谢长渊也是消磨时间,自然没想着提前布局什么的。 两人休闲娱乐,但陈书兰却是很认真,一下子就杀的谢长安片甲不留。 谢长安站起身说:“我去陪小妹坐坐吧。” “那我——”谢长渊也想起身。 但他的衣袖被人拉住了。 谢长渊闭了闭眼睛,不必回头都知道是谁。 自己那被牵住的衣袖又拽了记下,谢长渊回过头去,“做什么?” 陈书兰指指棋盘又指一指自己,再指指谢长渊。 “我有点累。”谢长渊笑道:“不下了。” 陈书兰轻轻摇头,又拽了拽谢长渊的衣袖,双眸水雾似的含着几分祈求,朝着谢长渊比了两个手指。 看谢长渊拧眉,她又很快比了一个手指。 谢长渊深吸口气,面露勉强,“就一局,不能再多了。” 陈书兰喜笑颜开地坐到了谢长安的位置上去,挽起袖子露出一小节白玉似的手臂,快速将棋盘上的棋子整理好后示意谢长渊先行落子。 “五哥对旁人可未见得这么有耐心呢。”谢长安走到谢昭昭身边坐下,“小妹,你说是不是?” “好像是。” 谢昭昭一手托着腮打着小哈欠,一手捏着团扇轻轻摇摆,“六哥,宾州那边怎么样?” “还好。” 谢长安给谢昭昭沏了杯茶送到她面前,浅浅与妹妹说起一路见闻。 兄妹两人在这里聊着。 那边谢长渊两人已经下了不止一盘,无一例外谢长渊被杀的片甲不留。 三盘之后谢长渊笑不出来了,说什么也不肯下了。 尤其是在谢长安和谢昭昭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更是恼火,板着脸打扇子。 这下陈书兰也不敢再缠,咬着唇随在青苔坐到了一边去。 几人等了一个来时辰,日头西斜,云祁才姗姗来迟。 谢昭昭瞧见云祁骑着马一路慢跑到清风楼便下马进来,唇角不自禁浮起笑意,起身去开门时,恰逢云祁到了门前。 云祁今日一身天青色交领束腰箭袖锦袍,迈步而来就朝着谢昭昭探手要拥抱她,结果手伸到一半忽然卡住,后默默收回,背回了后背。 他看着一屋子的闲杂人等,最后莫测的视线落到了谢长渊身上。 谢长渊装无辜,懒洋洋地别开脸说:“你怎么才来,要饿死我们啊!” 他自幼和云祁哥俩好,私下相处更是随性,真是半点君臣本分都没有。 谢长安的礼数就比较周到,起身朝着云祁拱手见了礼:“殿下。” “……” 云祁沉默片刻后神色恢复平静,“快免礼,六哥无需如此见外的。” 陈书兰也像模像样地朝着云祁福了福身,之后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立在原地。 云祁转向谢昭昭时神色温柔:“饿坏了吧?这就让人送饭菜上来。” “我还好。”谢昭昭笑道:“方才用了一些糕点,你这是从何处来?”biqμgètν “宫中。” 谢长渊立时感兴趣地朝云祁看去,“宫中?听说最近陈文琢时常入宫,你在宫里可见他了吗?” 第321章 糖人 云祁笑笑没多说,牵着谢昭昭到里间坐下,后又招呼谢长安进去说话。bigétν 谢长渊就知道云祁这厮记恨上自己了。 他切了一声并且小小翻了个白眼。 但谁叫云祁实在太忙,和自己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似乎抽不出来。 这才叫谢长渊不得不出此下策。 听着里间传来谈笑声,谢长渊也不气馁,厚着脸皮起身跟了进去。 坐在不远处的陈书兰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进去。 青苔小小声地说:“小姐,不如咱们先回去吧。” 这场合,一看便是他们几人叙旧。 陈书兰算是外人,在此处属实并不合适。 谢长渊不理人的话就更难过了。 陈书兰低头片刻,点了下头又很快摇头。 青苔轻叹了一声,猜测自家小姐大致是因为忽然见到大公子,所以又变成如今这样敏感。 若是以前,不需要青苔去劝说什么,陈书兰自己心中有数,一切都应对的十分妥当。 但如今的陈书兰,却早不是当初。 青苔这做贴身婢女的,也不知如何能劝,只好安静地守候在边上。 片刻后,陈书兰起了身,却没进到里间去,而是坐在了外头,原先谢昭昭坐过的窗口。 青苔只好跟过去服侍,重新给陈书兰沏了茶,想了想小声与陈书兰说:“小姐,奴婢去帮您要一份糕点。” 陈书兰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外面。 青苔正要走的时候,陈书兰忽然拉住她,指着外面的街道给她看。 青苔瞧了好几眼才反应过来,“是说……那个卖糖人的摊子吗?” 那小贩做的糖人十分精妙,有个汉子带着个七八岁扎双丫髻的小女孩在摊子前买了好几个糖人都不肯走。 陈书兰点头,指那摊子又指了指珠帘月亮门里间。 但青苔无法理解。 陈书兰只好用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字。 还好青苔随在陈书兰身边,跟着学过几个字,明白陈书兰是要她去买糖人,这便赶紧行礼退走了。 里间,云祁几人围桌而坐,但他心情不太好。 本来是计划好了与谢昭昭见一见就好的,如今多了这么多人,那可就不太愉快了。 他昨日请谢长渊传信,分明只说见谢昭昭的。 不必想都知道谢长渊自作主张。 因此谢长渊旁敲侧击询问冀北的事情,他也是只笑不应。 谢长渊一边暗骂云祁这厮小气,一边又不得不笑着说好听的话叫他高兴,“你和小妹赐婚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也不庆祝一下吗?” 云祁神色稍稍缓和。 谢长渊又说,“不过我记得上次,你可说过年底就娶她,这都要第二个年底了。” 云祁缓和的脸色又凝起来,瞥了谢长渊一眼。ъitv 谢昭昭笑道:“五哥你似乎很无聊,一直盯着我们的事情在讲。” “嗯……”谢长渊哈哈笑道:“我也不想这样啊,谁叫你家阿祁不理我……不然你帮我劝劝他,给我个好脸色,我就闭嘴。” 谢昭昭头疼,无奈地朝云祁看了一眼。 云祁说:“看在昭昭的面子上,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啧啧啧……” 谢长渊摇头怪叫,“你这个臭小子如此拿乔,你是不是忘了昭昭是我家小妹?别以为你们赐了婚昭昭就是你的人了。” “你不对我好点,小心我在父母那儿说你坏话,在大哥二哥那里也把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乌糟事抖个干净,看你怎么把我妹妹娶过门。” 云祁不见畏惧,反倒笑了:“你的话估计没有人会信,六哥去说还差不多,不过我想六哥不会诋毁我。” “当然。” 谢长安温和地笑道:“殿下和昭昭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老六!”谢长渊无语地瞥了弟弟一眼,“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我是你亲哥!” 谢长安笑容依旧温和,但谢长渊的话却是过耳不入,没有听到。 谢长渊头疼了一瞬,只好祈求地看向谢昭昭,“小妹,你给我做主啊。” 谢昭昭是哭笑不得。 经过这么一会儿大致也明白,一群人在清风楼集会这事儿,是谢长渊自作主张。 谢昭昭昨日还有些纳闷,云祁若是约自己家人,不会漏了三姐和大哥。 但谢长渊平素都还算靠谱,是以谢昭昭也并没有多想什么。 此时谢昭昭也大致猜到谢长渊这么处心积虑凑过来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云祁一言不发,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闪闪亮亮。 “……” 云祁轻舒了一口气,懒散道:“你不就是想知道冀北的事情怎么个处理法吗?” 谢长渊连忙说:“不错不错,以前是冀北那边没有动静,如今陈文琢都进京了,而且陛下还隔三差五召见他,那冀北的事情总该有个着落了吧?” “的确。”云祁颔首,“皇爷爷还没下圣旨,但看这个意思,马上就会有消息。” “如果我猜得不错,最多半月,陈姑娘会——” 云祁话音未落,哒哒的脚步声响起。 大家一抬头,只见陈书兰快步走进来,把一支糖人塞到谢长渊面前。 云祁似笑非笑道:“你愣着干什么,快拿着啊。” “……”谢长渊头疼地看了那糖人一眼,“你自己吃。” 陈书兰很固执,又往他面前塞。 谢长渊感觉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很莫名其妙,再加上最近于氏和谢长羽在家中,也让他时不时担心自己被教训,因此最近也是神经紧绷的厉害。 而且问云祁一点事情,云祁又一直吊着不让他知道。 诸多烦扰之下,谢长渊难得不耐地沉了脸,拨开陈书兰的手,“我不要。” 陈书兰以为他伸手是来接糖人的,又往前送了一下,结果二人手一错开,糖人捻到了谢长渊的衣袖上。 陈书兰连忙去抢救。 手忙脚乱之间糖人碎成了渣掉在地上。 陈书兰愣了片刻,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渣,蹲下身去捡。 谢昭昭起身去扶陈书兰,温声和她说,“别捡了,重新买一个就是。” 陈书兰却固执地一定要捡。 谢昭昭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这种时候一般只有谢长渊说话管用,但谢长渊沉着脸明显不想多言。 第322章 绣鞋 “你别看我。”谢长渊冷着脸说,“我都说了我不要……是她非要给的,她这么大一个人,又不是三岁小孩,谁还得一直惯着她哄着她?” 那边青苔已经蹲下身子帮陈书兰捡碎屑了,还小声地劝陈书兰别生气,自己马上就去给她重新买一个来。 陈书兰把糖人碎屑捏在手上,静默无声地摇摇头。bigétν 然后也不再看谢长渊,转身到外面去窗口那儿去坐着了。 谢昭昭皱了皱眉,上前去查看她的情况。 陈书兰只是看着外面的街道上的百姓,神色呆滞而茫然,青苔和谢昭昭与她说话,她偶尔点点头,然后就不理人了。 里间,云祁冷哼一声:“出息。” “我怎么了?” 谢长渊板着脸,“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不想要那个黏糊糊的小孩玩意儿……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再过半月她就能回冀北了,是这个意思吗?” 云祁点头:“大致吧,我猜的。” “太好了……”谢长渊舒了口气,“她总算要回去了。” 他也可以乘着这个机会找借口离开京城。 京城这地方,如今与他而言实在是太压抑了些。 没一会儿饭菜糕点都送到摆上桌。 云祁看谢昭昭还在外面陪陈书兰说话,没有动筷子,走到外头停在谢昭昭身边,“怎么样?” “固执的厉害。”谢昭昭摇头,“根本是不理人。” 青苔连忙歉疚道:“让七小姐费心了,您去里头用饭吧,奴婢在这里陪着小姐就好。” “走吧。” 云祁牵住谢昭昭的手腕,“你留在这里也无用,要有用的人肯来才行。” 谢昭昭心知他说的对,也只好站起身来随他进去。 到里面时,谢长渊已经大刺刺拿了筷子夹菜,没心没肺,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谢昭昭瞥了他一眼,也没法说什么,安静吃东西去了。 因为人多,打乱了云祁原本计划的二人世界,他也兴致缺缺,席间只偶尔给谢昭昭夹菜,闲聊两句。 谢长渊和谢长安两人倒是你一句我一句,说宾州见闻诸事。 等吃饱喝足,云祁就站起身来,“昭昭,你随我出去一趟吧。” “好。” 谢昭昭站起身,又忍不住瞧了外面的陈书兰一眼。 他们在里面吃东西,没道理不管外面人肚子饱饿,所以也让伙计准备了饭菜给陈书兰摆在外面,不过看样子基本没怎么动筷子。 “放心吧。” 谢长安在这时开口道:“我们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会护送陈小姐,妹妹你且去。” “好。” 谢昭昭点点头,这才随着云祁一起下了楼。 下楼梯时云祁就牵住了谢昭昭手腕,出了清风楼后,谢昭昭正要询问云祁去什么地方,就被云祁拉着往河边走,那岸边却是停了一艘精致小巧的月牙船。 两人上船进到船舱内,云祁一拉谢昭昭的手。 谢昭昭身体失控地扑到他身前被圈抱住。 “你——”谢昭昭无奈,“做什么?” “高兴吗?” 云祁低头,鼻尖贴着谢昭昭的鼻尖,“怎么瞧你没什么特别反应的样子?” 谢昭昭眨了眨眼睛,悠悠说:“你在说什么?什么高兴?没特别反应?” 云祁剑眉拧起,“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知道?” “大致……”谢昭昭勾唇笑起来,“是装不知道吧。” 话落,她下颌微抬,便吻在云祁唇角,柔柔说道:“我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没有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大笑大闹到人尽皆知的份上。” 云祁这才神色稍缓,捏了捏谢昭昭小巧精致的下巴,“这还差不多。”biqμgètν 他拉着谢昭昭坐在船舱内的软凳上,慢悠悠地说:“想当初你我便是在船上达成协议,你以身相许,我解你软筋散,眨眼都一年过去了。” “你还好意思说?”谢昭昭瞪了云祁一眼,“你这黑心肝的,下药叫我武功尽失威逼胁迫。” 云祁抽出扇子展开,轻轻摇摆,“那不是想把你留在身边,你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于是不得不出下策。” 继而想起当时因为她武功尽失差点被楚南轩欺辱。ъitv 云祁又抿唇住口,不再继续说这个,而是倾身从小几下面拿出一只方形的布包袱来。 “这是什么?”谢昭昭问道。 “一样小物件。”云祁说着,把折扇随手丢在桌上,拆开包袱皮,打开里头的木匣子。 谢昭昭只看了一下,眼眸顿时幽幽眯起。 只见那匣子里面放了一双玉色的珍珠绣鞋,鞋尖上翘,镶嵌着一只又大又圆又亮的珠子,即便是在白日里也光彩夺目,成色极好。 谢昭昭喜爱珍珠,衣物首饰上都偏好珍珠装饰。 先前云祁送的那一大箱琉璃珍珠,她存起了一些成色最好最大的,其余的都交给香桂,用在了日常生活里。 珍珠绣鞋也做过几双,但如这双这样精美漂亮的,却还从没有过。 “好看吗?”云祁笑问,“我让宫中巧匠和手艺最好的绣娘花了些时间做出来的,喜不喜欢?” 谢昭昭点头:“喜欢……很好看。” 云祁转到她身前来撩袍蹲下,抬手握住谢昭昭脚腕。 谢昭昭连忙往后缩。 云祁没有松手,“既然好看,自然是现在就试试的……知道你喜欢穿这个颜色的鞋面,所以这次只带了这双来给你瞧瞧。” “还做了几双旁的颜色,款式花样都不一样,等过几日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谢昭昭缩不回脚腕,只能看着云祁褪下她脚上原本的绣鞋,把那漂亮的珍珠绣鞋给她穿上。 青年垂着眼眸,神色自然,给她穿鞋的动作还有些笨拙。 要谢昭昭配合着才穿好。 待一双鞋都换了,云祁瞥着那鞋笑说:“的确好看。” 谢昭昭双手扶在膝间,唇轻轻抿住,明明更亲近的事情都做过了,此时却脸泛热意,心跳砰砰失速。 她取了手帕出来,沾着桌上茶杯中的水浸湿给云祁擦手,后轻轻靠入云祁怀中,“阿祁,马上就要做你的妻子了,我真的很开心。” …… 第323章 管制幽云 另外一边谢长渊和谢长安在清风楼没待多会儿就回去了。 谢长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路上故意不吭声,坚决不可能低头哄人,像是做给谁看。 谢长安摇头无奈。 他性子温和善解人意,也不像三姐谢嘉嘉或者云祁那样,会揶揄谢长渊,还会笑的暧昧不明。 谢长渊倒是稍微自在了一些。 …… 很快进入盛夏。 谢威父子回京眨眼也大半个月过去了,朝中的动向逐渐明朗起来。 六月中,宣武皇帝召谢威和谢长羽入宫面圣。 等回来时父子两人神色郑重,立即让人摆香案准备迎接宫中特使。 半个时辰后,宣武皇帝身边的李公公亲临凉国公府,封凉国公谢威幽云兵马大元帅,谢长羽幽州都督,即刻启程前往幽云十六州接管便将兵马和防守。 此事谢家人大约都知道是迟早的事情。 家族得到朝廷器重,谢昭昭和云祁的婚事定下,确是一件十分值得庆贺的事情。 但于氏却没有那么高兴。 勉强陪着笑脸送走李公公,回到春和楼后脸上笑容就彻底消失了。ъitv “怎么了?” 谢威走过来拉了拉她的手臂,“身体不舒服?或是还在为了老大老三老五的事情烦心么?” “没……” 于氏摇摇头,蹙着眉说道:“又要去戍边了,这次还是幽云十六州。” “那地方梁王把持了多年,你们父子就算拿着圣旨过去,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捏住那里那些武将的,恐怕要颇费一些周折了。” 谢威哈哈大笑:“这有什么?老夫也不是第一次接手别人的兵马,怎么服众,握权,老夫心中有数,夫人不必担心这个。” “说的倒是轻巧……”于氏眉心蹙的更紧,“现在到底不比当初,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还要到幽云那苦寒之地去……况且还有长羽。” “这次他回京本来是要娶妻的,现在可好,只纳个妾,终身大事还是没着落。” 谢威就要开口说话。 “你别说话。”于氏皱眉阻止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叫我不要管这么多,可我不管就放任着他这么下去?” “他不小了,年龄再大一点更没有合适的人选。” 谢威叹了口气,“你说的也对……可是幽云十六州这一年多都没主将制衡,军情紧急再等不了了。” “皇上信任我们父子,我们须得马不停蹄地赶过去稳住那十六州才行……昭昭估计年底就会和定西王殿下大婚,我们父子前去,也是为了老七。” 于氏沉默良久,“我都知道……算了,不说了,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 “嗯。”谢威点点头,柔声安抚妻子,“你别想太多,没准老大的缘分在幽云呢?那十六州也有些门第不俗的家族,有女待嫁的。”ъitv “等到了幽云我留意一下。” 于氏一听,心里舒服了些,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 …… 这一日之后,家中开始为谢威和谢长羽整理行囊。 平素于氏都是随军而去,但这次因为谢焕到了京城,她自然是要留下照看金孙的。 因此整理行囊的时候十分操心认真,把可能需要用到的都准备了一番,但又考虑到行军轻装简从更加方便,还重新做了一番取舍。 谢焕才和父亲见过这么几日就听闻父亲要出征,鼓着一张小脸可不高兴了。 他拉着姚婉宁的衣袖小声说:“婉宁姑姑,我们不能和爹爹一起去吗?爹爹说要带我骑大马,教我打拳的,一件都没做他怎么就要走了?” “军情紧急,国事要紧。”姚婉宁认真说道:“你爹爹是驻守边关,保一方百姓平安的大将军,他不只是你一个的爹爹。” “我们不能跟着去打搅他,分他的心。” “等边关的事情解决,他会回来看你的,到时候一样可以带你骑大马,教你打拳。” “哦……” 谢焕低下头,撇嘴说道:“我懂了,可我还是不开心。” 姚婉宁轻叹了口气,抱了抱谢焕,“那你这两日晚上都和你爹爹睡,多说说话。” 谢焕恹恹地说了声“好吧”。 谢长羽这两日进出宫中和兵部,也是忙碌。 入夜很晚才回来,难得温和地陪伴在谢焕身边。 他话不多,父子二人在一起,大部分时候是谢焕在叽叽喳喳说话,他偶尔应个一两声,但他在谢焕身边,总是让孩子很安心很舒服。 等到谢焕迷迷糊糊睡沉了,谢长羽起身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做了谢长羽房中人之后,姚婉宁就在昶枫园单独有一间房,大部分时间自己和谢焕歇在一处。 偶尔谢长羽会过来。 近日因为谢长羽要前往幽云,姚婉宁作为他的妾室,自然也不能毫无行动。 她准备了两件贴身衣物,保暖的护膝以及结实耐穿的皮靴。 皮靴难做,最近这两日都是晚上挑灯缝制,如今只差一点点就做好了。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她手底下一顿,不必回头都知道定然是谢长羽。 这院子里,只有他进出随性,不会敲门更不会支会一声。 “大公子。” 姚婉宁把针线放下,起身给谢长羽行礼。 “嗯。”谢长羽点点头,“孩子睡了。”ъitv “……” 姚婉宁低着头没多说,只轻轻“嗯”了一声。 谢长羽走到床边坐下时,瞥了她身后的皮靴一眼,又平静地收回视线,“军中不缺穿戴。” “我知道,只是一点小心意。” 姚婉宁声音极低地说着,捏了捏袖角,走到床边俯身帮他脱鞋。 谢长羽严肃且话少,从来不和姚婉宁闲聊,每次过来基本都是直奔主题,偶尔说话,也是事关谢焕,不过几句便罢了。 这一次和以往异样。 上了榻后谢长羽把姚婉宁压在身下需索无度。 等事毕时姚婉宁昏昏沉沉,不知今夕是何夕,只朦朦胧胧间听他说照顾好孩子。 姚婉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姚婉宁起身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白着脸快步往外走去,方婆婆把她拦住,“姑娘干什么去?大公子和国公爷已经出发了。” “什么?” 姚婉宁惊住,“那你怎么不喊我起身?” “是大公子不让的,说要您多睡会儿,大公子看着冷冰冰的,其实也会心疼人。”方婆婆小声说道:“要是姑娘肚子里有点消息,您在这府上就更能立得住脚了。” 第324章 安抚冀北 姚婉宁听了只觉得头疼。 她很清楚于氏并不喜欢她,她只是谢长羽的妾,谢长羽以后是要娶继室进门的。 如果她在谢长羽继室进门之前又怀了孕,只怕于氏看她就更不顺眼,她在这家中也要更加的如履薄冰了。 姚婉宁呵斥方婆婆不要多嘴多舌乱说话,赶紧到春和楼去给于氏请安。 方婆婆面上赔笑点头,心里却不由叹气。 自家姑娘就是太温吞了。 一直这么畏畏缩缩不知道争取,以后哪有好日子过? 姚婉宁到春和楼的时候,谢昭昭和谢嘉嘉都在。 今早谢威出行,一大家子人都去门前送别,姚婉宁缺席到现在,才姗姗来迟,于氏面上自然不好看,也不想见她,让身边嬷嬷直接把她遣回去。 “你告诉她,她不必日日到我这儿来问候。” 嬷嬷应罢就出去,把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姚婉宁。 姚婉宁白着脸,谨慎地应下离开了。 偏厅里,谢嘉嘉摇着漂亮的小团扇,飞快地看了谢昭昭一眼。 谢昭昭摇头。 母亲不喜欢姚婉宁不是一天两天,越是有人帮腔,母亲越讨厌她,倒不如聪明些不要吭声。 于氏并不是个爱给人立规矩树威风的主母。 那姚婉宁也是个安守本分的,各自在各自的地盘待着或许还更相安无事些。 谢嘉嘉撇撇嘴果然就没说什么,笑嘻嘻地和于氏聊起小月牙。 于氏和谢威夫妇这些年极少分开。 这一次谢威独自前往幽云十六州,一时半刻于氏还有些不适应。 谢嘉嘉和谢昭昭都是明眼人,接连半个来月便每日多陪伴于氏一些,倒是冲淡了那点不适和落差。 谢昭昭于义诊的事情上一直尽心尽力,半月一次从没落下过,也积攒了不少行医经验。 七月初二那日,谢昭昭照例和陆景荣前去城郊义诊。 义诊到一半的时候天色阴沉,没一会儿竟然下起瓢泼大雨来。 虽说在山上打了棚子挡雨,但耐不住雨势太大,排队的百姓很快作鸟兽散。 谢昭昭也能提早回京。 带着香桂等人快速收拾一切,冲到山下要坐马车时,谢昭昭瞧见路边听着一辆朴素却足够大的沉香木马车,车窗半开,露出云祁半张脸。 谢昭昭嫣然一笑,照看陆景荣上了马车,又交代香桂她们上车,自己飞快地跑到云祁那车边爬上去。 林野站在一旁本来要过去给谢昭昭打伞的,然而动作慢半拍,眼睁睁看着谢昭昭自己飞奔过来窜了进去。 他默默收手,整理了一下斗笠,驾着车缓缓往前。 “雨真大。”谢昭昭拨弄着有些湿漉漉的头发,“这几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bigétν “嗯。” 云祁点头,拿了条干爽的帕子给谢昭昭擦拭脸上和发上的雨水,又给她倒了杯热茶,“喝吧。” 谢昭昭双手捧起茶水,“你今日不忙?” 这个时辰,往常云祁不是在玄甲军营,就是在六部走动,要么陪伴太子处置公务,不该出现在这里。 而且他今日看起来,像是在山下等了好长时间的样子…… 谢昭昭心中咯噔一下,“是有什么事吗?” “有。”云祁抿唇片刻,叹道:“冀北那边的事情有说法了。” 谢昭昭瞧他脸色,犹豫地问:“是要你去处置吗?” “嗯?”云祁挑眉,“你为什么会想到这里?” “陈家大房在京城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幕后黑手还是皇族,皇家本就该派人出面抚慰中山王府。”biqμgètν “冀北中山王府又是大秦中流砥柱,肱股之臣,一般的皇家之人去安抚他们分量也未必够,更何况前段时间中山王还带来破突厥的军报,又是肉饼表忠心的……” 谢昭昭抿了抿唇:“朝廷起码也是派你去,才显得出对陈家的看重。” 另外,云祁本该和陈书兰定亲,兜兜转转却和谢昭昭被赐了婚,皇家在这件事情上对陈家是理亏在先。 云祁这个当事人更该出面。 这点谢昭昭虽没说,但两人心中都是明镜儿一样清楚。 再则,太子地位稳固。 尊敬的读者您好!本章原内容与正文无关或涉嫌违规,为了您良好的阅读体验,已将本章原内容进行删除,请您继续阅读下章内容,感谢您的支持~ (本章为免费内容,无需付费) 第325章 更好的自己 “当然了!”谢昭昭帮他理了理袖角,“现在就计划,今晚回去就准备。” 云祁本是随意开口,讨她说点念着关心着自己的话语。 实则他要带仆从前往,起居还是李嬷嬷亲自照看,此行吃喝住行定然是被安排的十分妥当。 见她一本正经琢磨带的东西,倒是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颊,把她拥入怀中抱着,“那你就好好想,好好准备,可别准备太多,带不走。”ъitv 谢昭昭心道:才不会准备那些个不好带又要带很多的。 云祁带谢昭昭在清风楼用了饭,才送谢昭昭回到凉国公府上。 回去的时候正是黄昏,雨势已经很小。 云祁陪她下车,打伞挡去头顶丝丝细雨,“这几日你一直劳累,今日乘着天气不好,也便不要忙碌别的事情,好好休息。” “好。” 谢昭昭点点头,接伞的时候握了握他的手。 云祁的手,是握缰拉弓的手,虎口和骨节处都有茧子,掌心温热,手背却冰凉。 谢昭昭的指尖在他虎口处摸索而过,抬眸看他笑:“我明日去找你。” “嗯。”云祁先是点头应下,后又笑道:“明日你应当不会受风寒吧。” 谢昭昭失笑:“你真小心眼,上次的事情还记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了解到要分开了,这一次二人忽有些难舍难分的意思,明明他也不是马上就走。 两人在角门前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了会儿,云祁把身上外袍脱下来披在谢昭昭肩头,“快进去吧,下了雨还是挺冷的,别冻着。” “嗯。” 谢昭昭点点头,转身进门之后走了一段,又忍不住回过头。 云祁还站在原地,见她回眸冲她微笑,朝着谢昭昭抬手催促她快些进去。 冷风微起,雨丝绵绵,那青年眉目英毅,眸光却柔和,和曾经记忆之中那个桀骜张扬的少年眉眼渐渐重合。 历经两世,他们似乎都变了。 他沉稳内敛,手腕凌厉。 而她也褪去曾经的冲劲儿和天真,成了如今安静婉约却心有丘壑的姿态。他们都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以后携手前行……肯定会越来越好。 谢昭昭朝云祁嫣然而笑。 雨丝绵绵,雾气朦胧之间,她那眸中华光像是雨后彩虹,绚烂耀眼。 云祁不知为何,心里那点点幽闷的涩意忽然就消失了。 …… 谢昭昭回到望月楼后,为防着凉让香桂她们准备了热水,好好洗了个热水澡。 之后便细心准备给云祁要带的东西。 就算李嬷嬷能准备的周全细致,但她和李嬷嬷却也是不一样的。 云祁这一趟一去大半年,并不是三两日,恐怕是只能靠信件联络了。 香桂也曾问她:“小姐为何不随着一起去。” 谢昭昭只是笑着摇头,没多说。 她和云祁在京城固然是出双入对郎情妾意都不会有人说,但在冀北,她的出现却是敏感的。 不该去。 若说是乔装改扮冲做云祁身边的小兵或者婢女前去……谢昭昭又觉得属实不必。biqμgètν 云祁去办正事,她在京中亦有正事,比如为云祁盯着东宫安危,还有谢府的事情。 因为情爱便不顾忌旁的,难舍难分纠缠追随,实在是不该。 “小姐要做手套吗?”香蓉瞧着谢昭昭画在纸上的图样,“正好库房还有些极好的皮子呢。” “嗯。” 谢昭昭点点头,“今晚画好了这个,等明儿一早去挑一挑。” 谢昭昭虽是不太擅长女红,但也是会一点的,这次仔细认真,还找了些以前收藏的图样来,画出的图样谢昭昭还算满意。 第二日一早她去库房挑选皮子的时候,遇到了谢长渊。 雨后的早晨还有些冷。 谢长渊却是一手折扇摇来摇去和平常一样。 且看那样子等了她有一会儿了。 “怎么了?”谢昭昭问道:“你等我,是为陈姑娘的事情还是旁的?” 谢长渊“啧”了一声,“怎么,我除了她的事情就没别的事情可以找你吗?” 谢昭昭笑:“你好像真的没有。” “……” 谢长渊默默片刻,撇嘴道:“好吧好吧,的确是和陈家有关的,我想离京几日,云祁前往冀北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想同去。” “哦。”谢昭昭点点头,“那你与云祁说。” “他要是听我说,我至于大早上吹着冷风来找你吗?”谢长渊没好气,“那厮根本不见我……怕不是因为上次清风楼的事情故意的。” “真是小气至极。” “你啊,明知道他有时候小心眼儿,你还要故意触他眉头,现在又跑来数落他的不是。”谢昭昭摇头叹道:“你们果然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别别别——”谢长渊连忙摆手,“你这样说话倒显得我和云祁有点什么暧昧关系似的,旁人听到误会可就不好了。” 谢昭昭一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就是嘴欠。” “是是是。”谢长渊嬉笑,“但谁叫我是你五哥呢,你帮五哥和云祁说一声吧,此行给我安排个芝麻绿豆的差事让我随行就是。” 其实他也可以直接厚脸皮跟着走。 但没个正经的理由,于氏那边肯定不放人,还要被臭骂。 谢长渊认为自己可是个懂得体贴母亲辛劳的好儿子。 谢昭昭忍不住说:“你这样老是藏着躲着,也不是个事儿——” “别劝我。” 谢长渊却合拢扇子摆手,“每个人想过的日子是不一样的,我就是喜欢游戏人间,不想操劳那许多事情烦心,我也本不是个做乖儿子的料。” “咱们兄弟姐妹众多,你看,已经有了大哥二哥能征善战,撑起谢家半边天,四哥医术无双济世救人声名远播。” “老六温和乖巧是父母喜欢的好儿子,你更懂事稳重,还是云祁的未婚妻,以后前途无量。” “咱们家实在不需要我这个浪子,再回过头来争名逐利为家族争光争荣了。” “往后退一步说,我们家兄弟姐妹要是个个出类拔萃,出尽风头,那不知要被多少人视作眼中钉。” “我们占尽了好处,旁人怎么办呢?所以我们不能没脑子的往前冲,得给别人留点活路,你说是不是?” 第326章 像妻子送丈夫远行 谢长渊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 但字字句句,却也是说到了谢昭昭的心坎里。 这便是盛极必衰的道理吧。 哪能自己事事都好,高旁人一头,老天爷也会看你不顺眼的。 况且,每个人想要过怎样的生活是自己的选择,以后是不是要后悔,也是他们自己承担。 谢昭昭就是清楚这些,因而对四哥云游行医,三姐和离写话本,五哥游戏人间风流成性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只是于氏做母亲的想的多。biqμgètν 谢昭昭想,或者这就是父母。 等她以后做了母亲,也不知会不会为了孩子殚精竭虑,思前想后。 说不准孩子还不领情觉得她多管闲事? 谢昭昭笑着摇头,暗道:终身之事才是八字一撇,倒是想孩子的事情了,想的属实太多了。 “你别笑啊,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谢长渊挑眉,“你也别推脱,五哥难得找你帮点忙,你就看在我也算帮你和云祁牵线搭桥过的份上——” “行。” 谢昭昭点点头,“我等会儿去找他,顺便与他说了。” “这才是哥哥的好妹妹嘛。”谢长渊很是骄傲地拍了谢昭昭肩头一下,“好好努力,哥哥以后荣华富贵全靠你了啊。” “……” 谢昭昭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虽说心中明白一些道理,但看他这样不思进取的样子,那当真也是碍眼的紧。 谢长渊目的达到也不久留,毫不斯文地打了个哈欠走了。 谢昭昭摇了摇头,进到库房选了自己想要的皮子后回去望月楼,叫来香蓉帮忙,裁剪了一下,瞧着天色估摸着云祁下朝了,便带人出了门。 因为要前往冀北,云祁暂时放下朝中六部其余琐事,下朝后便回到定西王府准备出发事宜。 刚进寒月轩不过片刻,李嬷嬷自外面笑着走进来,“殿下,你猜谁来了?” 云祁眸中笑意浅浅地起了身,“李嬷嬷去忙吧。” “好。” 李嬷嬷笑着退下时,云祁也到寒月轩门前,果然看到一袭淡蓝月华裙的谢昭昭立在门前。“我来帮你整理。”谢昭昭歪头朝里看了一眼,“你都整理好了吗?” “没,还没动呢,你来得巧。” 两人牵着手走进去。 李嬷嬷看在眼中,也是满面笑意。 到了里头,谢昭昭便拆下身上的薄披风搭在屏风上,朝着床边橱柜走去。 然而走了两步,她又定住脚步回头看云祁,“我能随便动你这里的东西吗?” “当然。” 云祁上前把那连着的几只柜子都打开,“请便。” 罗汉床上已经准备了包袱布。 谢昭昭琢磨着,应该是李嬷嬷准备好的,正要帮他整理吧。 她挽了挽袖子到柜子前去,先粗略翻看了一下,而后开始拿衣服鞋袜,里外分开,配饰也分类。 他此行前去代表朝廷,衣服不能准备的随意,但也不能穿衮服,威压太强引起中山王等人不适,而且冀北天气寒冷,风沙极大。 谢昭昭前世不曾去过冀北,只听父亲说起过。 据说那里的寒冷和西境的还不一样,保暖的衣物不能少。 云祁的起居在西境时是林震几人照看,回到京中就是李嬷嬷亲自打理,他自己极少动手。 如今瞧着谢昭昭动手,本是想来帮帮忙的。 但看谢昭昭整理的姿态,云祁忽然又不想帮忙了。 他坐在一旁看着谢昭昭摆弄自己那些衣物。 贴身的里衣,谢昭昭也是面色微红抿着唇收起来,还有那些腰带玉佩坠饰等等。 倒让云祁心中十分微妙愉悦。 云祁坐在一旁看了一阵子后,谢昭昭终于忍受不住地说:“你别发呆啊,也不来帮忙,有些东西我都不知在何处。” “好。” 云祁笑了一声,起身走到谢昭昭近前,却是把人圈在自己怀中:“你想找什么不知在何处?与我说,我告诉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坏心眼地低头亲了亲谢昭昭额角。 谢昭昭推着他,“软甲,护腕那些,还有防身的暗器……” “那些林野他们收着。” “哦。”谢昭昭又问:“这里的衣服都是夏衣,冀北很冷的,冬衣李嬷嬷收着是不是?” “嗯。” 云祁点点头,又亲了亲谢昭昭的唇说:“真聪明。” “……”谢昭昭叹口气,“那我想要自己帮你一下子就整理好定然是不能行了,这样,我找李嬷嬷和林震林野过来一起——唔唔——” 云祁猛然间低下头,将唇压在谢昭昭唇上,重重碾压而过。 原本只是轻轻环在谢昭昭腰间的手也骤然收紧,把她紧紧箍在自己怀中放肆亲近。bigétν 谢昭昭后背抵着柜门,退不得。 身前又是云祁硬如铁石的胸怀,进不得更避不开。 他用了大力,亲的她很疼,便忍不住发出懊恼的抗议声,双手也在他肩头和手臂拍打。 云祁双手一拢,更紧密地将谢昭昭困在怀中。 肢体相贴,谢昭昭的推拒的双手也被他压在胸怀之中无法动弹,他那有着薄茧的大手还按在了谢昭昭后脑勺上,半点不让她躲闪退缩。 他吻的放肆而火辣,不同于以前的蜻蜓点水和温柔缠绵。 谢昭昭感觉自己呼吸被夺走,任他霸道肆意。 当齿根被他舌尖扫过之时,谢昭昭背脊一酥,心跳更是失速,原本推在云祁身前的手竟失了力道一般。 这样的亲近对她而言实在太过火。 像是自己最私密隐蔽的地方被人强行闯入,占领。 而她无法反抗,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最美好最甜蜜的一切拆吞入腹,强势却又让人心折。 谢昭昭逐渐放松了自己,随着云祁的节奏,双手环抱在他颈间。 云祁的吻也温柔缠绵起来,最后归于蜻蜓点水的浅浅温存。 谢昭昭觉得齿颊之间全是云祁的气息,自己的脸滚烫十足,心跳完全失速,砰砰砰的声音大到甚至能盖过两人起伏不平的喘息声。 她忍不住收回了环在他脖子上的手,快速把脸埋在他身前。 云祁的手拂过她线条优美的颈子,落到她肩背上,一点一点轻轻收拢,“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的样子像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不等谢昭昭吭声便说:“像是妻子送丈夫远行。” 第327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谢昭昭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热烫,声音低若蚊蝇,“又胡说……这是你欺负人的理由?” 云祁没有应声,只是轻轻抱着她。 良久良久,等到二人心跳恢复寻常速度,呼吸也逐渐平稳之后,云祁才说:“你在京城好好等着我,回来咱们就成亲。” “嗯。” 谢昭昭点了点头。 整理出发行装的事情,最终谢昭昭还是和林嬷嬷与林震他们一起完成的。 计划要做的那个手套,谢昭昭没日没夜弄了三天总算是做好了。 又去找陆景荣讨了些极好用的伤药,都放在小匣子里,一并给云祁送了过去。bigétν 云祁看到那双手套,虽比不得宫中绣娘手工精巧,却在他眼中是最好的。 谢长渊托谢昭昭办的事情也很快有了着落。 没过两日果然是给了谢长渊一个文散官职务,跟着随行前去冀北。 于氏听到之后喜忧参半。 喜的是谢老五总算是要当官做点正事了。 忧的则是分离。 她半月多前才送走丈夫和长子,如今谢长渊去冀北一走起码大半年,想来过年都回不来了。 这怎么能不叫做母亲的烦忧? 不过好在她的身边有谢嘉嘉那个精灵古怪的,总说一些讨巧逗趣的话让人无奈发笑。 而且还有谢焕和月牙两个小崽子,实在是叫人瞧着欢喜,那份烦忧倒是并未持续很久便消散了。 谢长渊前去和于氏告辞的那日,于氏板着脸,却没像往常一样训斥他,而是苦口婆心耐着性子说:“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你照顾好自己。” “还有这趟是办正事,你那些三五的毛病,好好收敛一些。” “别丢谢家脸面,给你爹和大哥他们找麻烦,也不能给殿下找麻烦,记住了吗?” 谢长渊心里嘀咕“您真是看我不起”,然而面上却一副乖巧孝子模样,老老实实地回答:“儿子明白,母亲放心吧。” 于氏平素见谢长渊,谢长渊都是吊儿郎当,装着听话也实在不像。 这一下忽然这副懂事知礼模样,就叫于氏湿了眼眶,“你最好什么都明白……全家就数你最叫老娘操心,这么大的人了都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于氏控制不住地数落起来。 要是以前,谢长渊肯定打个哈哈岔开话题就脚底抹油。 这一次却是暗叹一口气,乖乖听训。 最近这一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前段时间谢长羽娶妻纳妾的事情母亲忧心烦劳,他也看在眼中。 如今便想着,叫于氏多骂两句也不会掉块肉嘛,只要她心情好就是了。 但他这样听训,于氏心里也安慰,反倒是说了没两句就不想说了,还是翻来覆去叮嘱他路上的事情。 谢长渊走后,于氏拉着嬷嬷的手感慨地说道:“这小子好像懂事了不少,真是难得……你说我是不是太烦了,说了那么多废话,翻来覆去的。” “不会。” 伺候在于氏身边的桑嬷嬷柔声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是人之常情呢,夫人放宽心就好了,五公子是最聪明不过的,肯定能平安归来。”ъitv 于氏默默点头。 之后又免不得亲自帮谢长渊打理行装。 …… 云祁他们出发前往冀北那日,是七月二十。 太子如今和云祁父子关系融洽,儿子远行,他难免也有些不舍,亲自前往城门相送。 文武官员们知道此事,自然各个跟随,本是简单送行,到一下子变成隆重严肃的场面。 人马已经整装,云祁一身玄色锦衣端坐马上,朝着太子拱手行礼:“父亲保重,孩儿这就去了。” “去吧。”太子笑道:“保重。” 细碎的生活琐事他已经叮嘱过李嬷嬷仔细照看,安全他也交代过林家兄弟。 云祁此行还带了五千玄甲军,玄明亲自带领陪伴云祁身侧。 一切妥当。 男人的情不像女子那般细腻,父子眼神交汇瞬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吧。” 太子再次摆手催促。 云祁垂眸片刻,一扯马缰下令:“出发!” 大队人马缓缓起行,马蹄踢踏,在这七月的早晨溅起尘土。 云祁走出一小段距离之后,忽然回头朝着城楼上望去,眸中浮起一抹暖光。 谢昭昭正立在那城楼之上,见他回头朝他摆手微笑。 出发前一晚二人见过面。 自然是难分难舍了一番的。 因为云祁出发时辰极早,也怕送行徒增伤感,所以说好了不让谢昭昭送行。 不过谢昭昭还是很早就爬起来,在这清晨霞光万丈的时候登上城楼,遥遥相送。 谁料竟能被他发觉。 谢昭昭朝着云祁眨眼,又看了看城楼之下的太子。 云祁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会照看好一切,照看好太子,请他放心。 云祁点了头,眷恋地看了谢昭昭一眼,收回视线之后再未回头,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 谢昭昭一直站在那里,看他那队人马消失在官道尽头。 旭日东升,阳光有些刺眼。 她抬起手挡住骄阳,幽幽说道:“可要一路平安才是。” “肯定会的。”香桂笑说:“小姐,咱们也回去吧?” “好啊。” 谢昭昭点点头,便带着两个婢女下了城楼。 她平素在府上其实事情很多,要过问中馈,见管事查看账本,练武之事不曾落下,还要看杂书和习医。 时间基本被自己安排的满满当当,既忙碌,也享受这种忙碌。 而如今云祁一走,谢昭昭心里倒是有些空唠唠的,不管是查账、看书、练剑还是研究本草医书都有点兴致缺缺。 谢嘉嘉带着月牙过来的时候,谢昭昭甚至对着窗口在发呆。 这让谢嘉嘉“哇哇”喊了好几声,“你竟然也会发呆?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 谢昭昭回神,冲着谢嘉嘉无奈轻笑:“这说的什么话,我不能发呆的吗?” “你不是不能,你是不可能。”bigétν 谢嘉嘉走到近前坐下,“你可是卷王之王,发呆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你就不可能做的。” 谢昭昭对她的新鲜词汇已经习以为常,失笑摇头,“我也会累,也会不想动,也是会发呆的。” “唔……”谢嘉嘉琢磨了一下,“因为心上人远行,不适应?” 第328章 想看雪 若是旁人问这话,谢昭昭定然笑一笑不语。 但与谢嘉嘉实在亲近,平素都是无话不谈,便也自然地点点头,“感觉上……怪怪的吧,缺了点什么一样。” 谢昭昭顿了顿,忍不住又说:“其实平素我们各自忙各自的,并不经常见面的,他说要去冀北的时候,我也没有感觉有什么。” “我先前就猜到冀北的事情大概率是要他亲自过去。” “我更清楚他非去不可,而我留在京城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可真到了这个份上……” 谢昭昭抿唇片刻,叹道:“心里有些空。” “正常啦。”谢嘉嘉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以前你们不常见面,但想见的时候立马就能见到,现在分开了,离得远通信不便的,不想怎么可能?” “安心安心,姐姐带着月牙陪你一起在府上,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到时候他一回来,你估摸着都该出嫁了,好好享受这半年待嫁时光吧。” 谢昭昭闻言倒不觉得羞怯,低头微笑道:“这么说也是。” 彷徨和空荡荡的心情,因为谢嘉嘉的陪伴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逐渐就平静下来,一切归于正常。 谢昭昭和云祁每半月互通一次书信,得知云祁路上一切稳妥,谢昭昭也彻底安了心。 进入八月后,马上便又是大行皇后祭日。 去年才举行过规模极大庄重而肃穆的大型水陆大会道场,因而今年宣武皇帝采纳大臣建议,只进行斋戒祈福便是。 这倒是让那些被水陆大会吓的不轻的娇柔贵族们松了一口大气暗暗松了一口大气。biqμgètν 祈福之事后,天气没几日就凉了下来。 谢昭昭和谢嘉嘉姐妹陪着于氏一起选衣料,给府家人以及在外的谢威和谢长羽谢长渊做秋衣。 谢焕陪在一旁,眼睛发亮地看着那些布料,“都好漂亮呀,可是奶奶……爷爷和爹爹他们去的那个地方没有布料可以做衣服吗,要我们这里做了送过去?” “有的。” 于氏挑了两匹给谢威用的,让桑嬷嬷记下,才俯身把谢焕抱起来,“只不过那里的布料不知好不好,做的衣服也不知好不好。” “还是咱们做好了让人送过去,更能放心些。” “哦。”谢焕点点头,后又歪着小脑袋说:“原来可以送衣服过去的啊,那还能送别的吗?” “当然,用的东西也可以送一些的。”于氏捏着他的小鼻子,“比如防寒的那些东西,还有药……幽云十六州在东北方向,又是靠海,冷起来是要冻死人的。” 谢焕“啊”了一声,“比宾州冷的吗?” “肯定。” “那会下雪吗?” “那是自然。”于氏笑的和蔼又慈祥,“傻孩子,不止幽云会下雪,京城也会下雪的……宾州那里暖和,你在那里待的太久,怕是连大雪都没见过。” “是啊是啊!”谢焕连连点头,眼睛更是亮如星子,“那什么时候下雪,我好想看下雪!” “姑姑抱。” 谢昭昭把孩子接过来抱好,“大致再过两个月,天冷起来就会下雪了。” 谢焕“哦”了一声,天真地说道:“我好想两个月快快过去,好想快快下雪啊。” 谢昭昭几人都笑了起来。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这样纯稚可爱。 谢嘉嘉走过去捏谢焕的鼻子逗他说:“下雪的时候可冷了,你啊,第一次在京城过年,小心到时候冻的缩在屋中半步都不想出去。” “我才不会!” 谢焕嫌弃地躲开谢嘉嘉的手,“三姑姑你不要捏我,我不是小孩子啦!” 众人又都忍不住笑起来。 于氏和谢昭昭继续选布料,也没忘了去冀北的谢长渊。 谢嘉嘉善解人意地凑到谢昭昭耳畔说:“要不要给你家殿下也选一些去做衣裳?” “不了。” 谢昭昭摇头。 “觉得做衣服麻烦吗?”谢嘉嘉睁大眼睛,“我建议你哦,还是做点什么让送信的人送过去,感情再好的情侣分开的时间久了都难免会出问题。”biqμgètν “感情是要经营维系的,不能放任自流。” “我明白。”谢昭昭点点头,“多谢姐姐教导,但选布料就算了。” 谢嘉嘉看她良久,“哦,你做了别的,那我懂了。” 谢昭昭笑了笑没多言。 她前几日才亲手制了两罐药膏,交给信使送去,隔三差五也会送点别的小东西。biqμgètν 偶尔是个小香包,偶尔是些香料,偶尔会绣个什么。 并非是出于维系感情的目的,而是很想送那些给他,或许他并不太需要。 被谢昭昭抱在怀中的谢焕忽然说:“啊!那可以送东西,送衣服送药,可不可以送人?能不能把我送到幽云去,我好想爹爹,最近做梦老是梦到他。” 于氏回头笑:“你不是要在京城看雪?” “那幽云也有雪啊,你们说还有大海……”谢焕继续童言童语,“哪里的雪都一样,能看到大雪就好呀,还能看大海……” 于氏忍不住也捏他鼻尖,“等再过几年,你大一些吧,想跟在你爹身边就可以跟着。” “现在不行吗?” “现在不行。” 于氏说:“你还太小,身子还没彻底养好呢。” 谢焕“哦”了一声,很有些惋惜。 她们几人在前头说话逗趣,姚婉宁便站在库房那院落内的廊下,规规矩矩低眉顺眼。 自从谢长羽走后,于氏免了她去春和楼拜见,姚婉宁便安分地守在昶枫园和照看谢焕便是。 今日她本是不过来的,只是架不住谢焕缠着闹着非要她一起。 她很是识趣,明白那一家子里面自己是多余的,当即没有跟着进去,又知道她的身份,不得夫人开口自行告退离去恐怕惹夫人不喜。 所以她乖乖站在这里等着。 陪伴在姚婉宁身边的方婆婆第无数次暗骂自家姑娘是个木头,永远安分守己知进退。 却不知你这样知进退,旁人也未必喜欢你。 倒不如鼓起劲儿给自己争一争呢? 可是人家做主子的压根不想上进,她这做下人的怎么努力也都是使不上劲。 忽而,姚婉宁额头冒汗,按着腹部脚下一软。 “姑娘!” 方婆婆连忙把她扶住,惊道:“您怎么了?” 第329章 有孕 “我没事……”姚婉宁声音低弱,握住方婆婆的手摇头,“别喊。” 但方婆婆这一声已经被里头的谢昭昭听到。 她回头瞧了一眼,往这边走来。 谢嘉嘉想了想也跟出来。 谢焕想看雪看大海的兴致自然也被这件事情打断,挣扎着要从于氏怀中下去,“婉宁姑姑她怎么了?”biqμgètν 于氏默默片刻,只得抱着孩子出来,皱着眉说:“怎么回事?” “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谢昭昭把手探向姚婉宁手腕,“我帮你瞧瞧吧。” 姚婉宁下意识地便想往后躲。 然而于氏微蹙着眉,表情不太好看,似觉得她不识好歹。 姚婉宁又硬生生地止住动作,“我也没什么事情……” 谢昭昭安静地捏着她的脉搏,片刻后手指轻轻一抬,表情微妙:“喜脉。” “什么?” 于氏愣住,转向谢昭昭说:“你说什么?” “怀孕了。”谢昭昭认真道:“一个月过点。” 于氏面上顿时一喜。 年纪大了于氏自然希望多子多孙多福。 但谢家的孩子因为各种缘故耽搁的耽搁,丧偶的丧偶,到现在只谢焕和月牙两个孩子,如今姚婉宁怀孕,怎么能不开心? “这是好事!”于氏看了姚婉宁一眼,“你没感觉身体不舒服吗?” 姚婉宁呆愣了片刻,低着头说:“最近是有一点点不适,我以为是没休息好,所以……” 也不敢请大夫去看,免得府上有人知道告诉于氏,于氏觉得她娇气,再惹于氏心烦。 “好了,别说这个了,赶紧回去休息吧。”于氏摆摆手,“等会儿让府医再去仔细看看,好好补补身子,对了昭昭,昶枫园那边再添几个得力的人照看着。” 谢昭昭笑着点了点头。 谢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哇哇大叫起来:“姑姑是有了小宝宝吗?男的还是女的?什么时候出生?” “还早着呢,不知男女,明年才会出生。”于氏蹲下身牵着谢焕小手,“你个小皮猴子,以后可得小心谨慎些,别冲撞到她的肚子,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 谢焕猛点头,噔噔跑到姚婉宁跟前去,新奇地想做点什么,但又什么也不敢做,最后笑嘻嘻地抬头看姚婉宁,“爹爹要是知道,肯定会很高兴啦!” 姚婉宁看于氏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勉强笑了一下。 …… 这算是小小喜事。 因为这事,府上连日来气氛好了许多,于氏心情也好了起来。 并且把这好消息书信告诉了谢威和谢长羽知道。 谢昭昭与云祁通书信的时候,心念一动也把这事情写了,叫他顺便告知谢长渊,大家一起高兴一下。 后又想起当初谢长渊离京前往冀北的时候,似乎陈书兰的情况还有些不稳定,便在信上询问云祁情况。biqμgètν 他们这一趟,还带了太医,也不知道对陈书兰的病情有没有什么益处? 信送出去的第二日,谢昭昭收到了云祁十日前的一封书信。 那时她刚练剑结束,一边抹着汗一边笑盈盈地打开信封。 如今隔一段时间拆看云祁的书信,已经成了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情,每次看到云祁信中提起沿路风景,她都像是自己亲自去看过了一样,心情舒畅。 可这次这封信,谢昭昭却是看了片刻后脸上笑意敛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香桂问道:“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不算不好,只是有些蹊跷。” 谢昭昭把信收好,眉心轻蹙,“你准备一下,下午我出去一趟。” 香桂也不敢多问,连忙便去通知管事们下午不必过来了。 谢昭昭回到房中换了身衣裳,又让香蓉重新梳妆,用了午膳便马不停蹄地前去拜见陆汉秋。 陆汉秋这个时辰还在大理寺问案,得知谢昭昭来了,顿了顿,把手底下的事情暂停,出去见她。 “启州那边的事情到底怎么样?” 谢昭昭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今日收到殿下书信,说那里不太对劲,你在查?” “嗯。” 陆汉秋点点头说:“启州那里丢失了好多小孩子,都是两岁以下的,失踪的神不知鬼不觉,而且启州方面的官府也一直没有上报朝廷。” “这次是殿下路过启州的时候,发现了些不对,所以派人传信要我追查。”bigétν “但是启州远在千里之外,派出去的人还没传回消息来。” “原来如此。”谢昭昭蹙眉说道:“也就是说,大人这里也没有太多的消息?” “没呢。” 陆汉秋摇头,“我打算等派去的人回话之后,看情况如何,说不准得亲自过去一趟。” “明白了……如果那边传回消息,还请大人与我说一声,有劳了。” 陆汉秋应下之后,谢昭昭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面色看似如常,心情却不平静。 启州小孩失踪的事情的确蹊跷,但更让她诧异的是,云祁在信中说,四哥谢长珩似乎在启州出现过。 一年前家中传信四哥,入京帮她解决软筋散的事情。 后来四哥走到一半路的时候,谢昭昭软筋散被解,四哥便一直在京郊数百里外游走行医。 一个月一封家书都会传来。 但最近这三个月,却是一直没有书信传回来过。 这种情况以前也有发生过,谢昭昭还曾劝母亲不要多想,没准是入山采药,或者去了荒野山村为百姓看诊,自然就无法传信回来。 可现在云祁信中所说,谢长珩最后出现就是在启州,而且隐约和那失踪孩童之事有关。 这怎么能不叫谢昭昭担忧。 回去之后,谢昭昭找了个理由,从于氏那里把谢长珩前面的家书都找出来看了一遍。 最后一封信也只是问候家人安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 谢昭昭把信件都整理好收起来,深邃漆黑的眼眸之中划过一抹凝重。 又等了两日,陆汉秋那边还是没传来消息。 谢昭昭等不下去了,又往大理寺去了一趟,去时见陆汉秋脸色很是沉重。 谢昭昭心中咯噔一下,问:“启州不太好吗?” 第330章 启州 “派出去的人没回来。”陆汉秋说道:“按照时间,他两日前……也就是七小姐找来的那日就该回来了,也没通过大理寺官衙的网络传信。” “……” 谢昭昭怔了怔,“他出事了?” “八九不离十。”陆汉秋拧眉道:“我打算与陛下请旨,亲自去启州一趟。” “好……” 谢昭昭点点头,“陆大人先行。” “七小姐也打算过去?”陆汉秋听出她言外之意,忍不住劝道:“启州方面恐怕水深的很,危险重重,殿下应当不希望七小姐趟这个浑水。” “你不是他,怎知他的想法?” 谢昭昭反问后又说:“况且此事关系我四哥,我若不去待在京中也是无法安睡,倒不如亲自过去一趟。” “你且放心,你明着前往,我暗中前去,各查各的,尽量不要联络,以免幕后之人警觉。” “若查到什么消息,我自会想办法联络陆大人交流。” “至于云祁那边,陆大人也无需多想,他不会迁怒怪罪,本就是我自己坚持要去的。” “而且……启州有事也是他传信告诉我的。” 陆汉秋无话可说,点头道:“那既然七小姐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本官也就不多言了,七小姐要保重,小心注意安全。” “好!” …… 离开大理寺之后,谢昭昭前往兵部寻找谢长安。 谢长安在谢威和谢长羽离京之前就领了兵部的职务,这大白日的见谢昭昭寻来有些诧异,“是不是有事?” 谢昭昭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 更知道兵部是朝中要地,若无要紧事不可能直接找到这里。 “有点小事。” 谢昭昭面带微笑,瞧了瞧谢长安身边两个同僚,温声说道:“六哥,能到外面去说吗?” “当然。” 谢长安交代同僚继续原本的工作,之后便和谢昭昭到兵部之外一处朴素茶楼内,直接问道:“到底怎么了?” “是这样……” 谢昭昭当即把启州以及四哥之事言简意赅地告知谢长安,“我打算去启州一趟,事情紧急,马上就走。” “明白了。” 谢长安拧眉点头,“你且放心的去吧,府上的事情我会认真留意,还有母亲和三姐我也会照看的。” “东宫那边……” “明白。”谢长安安抚地说道:“你的心思我都知道,我与东宫禁卫统领交情不错,会多联络,看着些……而且太子殿下文武双全,协管朝事多年。” “他的心性智谋非同小可,这一年多来又经历了周王、梁王的事情,想必也更加警惕。” “其实倒不必太担心。” “这倒是。” 谢昭昭点点头,又与谢长安说了些要紧的事情,便从兵部离开,直接回家了。 …… 离开大理寺前往兵部之前,谢昭昭就让香桂回去准备行装,因而现在回来,基本都准备好了。 但恰逢今日于氏和谢嘉嘉前来,拿了几个做衣裳的花样给谢昭昭要看,正好撞上香桂收拾东西,一问之下,香桂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谢昭昭回来便对上于氏和谢嘉嘉询问的眼神。 谢嘉嘉打趣道:“是不是想殿下想的厉害,所以打算连夜追到冀北去看他?” “……” 谢昭昭本想着顺姐姐的话说下去,也不必提四哥。 母亲听了最多笑一笑交代她一路小心。 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还是决定据实已告。 她有百分百把握的事情不说也没什么,一朝解决便如同没发生过的一样。 但四哥这件事情不一样,现在还不知情况,不能欺瞒。 沉吟片刻,谢昭昭说道:“四哥在启州那边出了点事情,我要过去看看。” 此话一处,果然于氏脸色大变:“珩儿他出什么事了?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是云祁路过启州的时候发现了端倪,传信给我的,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所以要亲自过去一趟。” “好、好!”于氏一把抓住谢昭昭的手交代道:“快些去,到了那边有什么情况一定传信回家来,知道吗?不管那消息……是好是坏,都别瞒着!” “我明白的,母亲就放心吧。” 谢嘉嘉没想到是这等要事,要立即正经起来。 只是看于氏心慌不宁地交代,她便也没插嘴多说话,只说叫谢昭昭一路小心,问她带什么人去。 谢昭昭说:“带红袖和红霞两人便是……人多了没有大用,目标还太大。” “嗯。”谢嘉嘉点了点头,“要连夜出发是不是?正好我那里做了一些点心是要拿来给你吃的,你带着路上用吧。” 谢昭昭点点头。 于氏也连忙说多带点东西路上用。 谢昭昭安抚地说道:“娘放心吧,我都让香桂准备好了,我走之后府上一切,还劳烦娘和姐姐操心。” 于氏叹了口气道:“说什么见外的话,本来就是自己府上,自己操心也是应该的,你就安心的快些去吧。” 母女三人又依依不舍地说了几句后,谢昭昭到房中换了利落的衣裳,便让红袖备马,打算乘着夜色离开京都。 但没想到港要离去,角门小厮前来通传,说陆景荣来了。 谢昭昭顿了顿,也没让人把陆景荣请进来,而是直接出去见他。 当陆景荣瞧见谢昭昭一副利落的束袖劲装,平素都梳成复杂好看发髻的青丝如今也只是随意挽了个圆髻之时,眉心就忍不住拧了拧。 纵然稍微迟钝些,也瞧出她这装扮不大寻常。 “你出去办事啊?”陆景荣难得诧异地多问一句:“这么晚了,你出去?” “嗯。” 谢昭昭点点头,“有要紧事必须出去一趟,恐怕接下来一个月内的义诊我都没功夫过去了。” “哦,不妨事的,我也有事要出去一趟。” 谢昭昭微愣:“什么?先生也有事?” 她迟疑片刻,试着问道:“不知先生是何事出门?能说么?” “你我的关系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这样,我大哥说有个案子想叫我过去帮一下忙,两个时辰前才告诉我的,我应下了,这会儿过来也是告诉你一声。” biqμgètν 第331章 同行 谢昭昭抿了抿唇,“是启州?” “你怎么知道?”陆景荣惊讶地问出声,忽而明白了什么,“你也是为那件事情到启州去?那巧了。” “嗯。”谢昭昭点头后问道:“先生是和陆大人一起前往?” “不是,他先走了,要我后面跟上,你呢,你怎么走?” “我自己……既然先生独身一人,那不如我们结伴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陆景荣正想说这个,闻言便点点头,“挺好,那就结伴,你是现在就要走吗?” “打算城门落锁之前出城的。” “哦,好吧,那我跟你走,你们骑马?”陆景荣瞧了瞧门边的马车,又问:“你带的银子多吗?路上必定要用些盘缠,我没多少银子。” “……” 谢昭昭默默片刻,笑了:“我带了,足够的,先生会骑马吧?” “会点儿。” “那红袖你再去马厩牵一匹马出来吧。” “是!” 红袖离开不久后,牵着一批通体乌黑的马儿出来。 陆景荣沉默地看了那匹马两眼,正要搓着手走过去,有些迟疑地抓着马缰,抚了抚那马儿的鬃毛,“这马瞧着蛮高大的。” 谢昭昭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心念一动,说道:“先生不如骑我的马吧,我的这匹坐骑十分温顺,这匹黑马我来。” 陆景荣回头瞧了谢昭昭身边的白马一眼,犹豫道:“这马温顺?” “很温顺,我骑行在先生一侧,确保先生的安危。” “好、好吧。” 陆景荣轻咳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谢昭昭那匹白马看起来的确要比红袖后来牵出的黑马温和乖顺许多。 即便是被陆景荣紧张地抓了一把马鬃,也只是稍稍抬了抬马头而已。 “先生上马吧。”bigétν 谢昭昭把马镫理了理,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陆景荣点头后紧张地踩马镫,上马动作有些滑稽,爬上去后坐好还紧张地抓着鞍环。 谢昭昭平素见他都是平静模样,学识渊博医术出神入化的圣人,如今竟还有这般姿态实在叫人意外。 红袖和红霞都别开脸,强忍着笑意。 陆景荣尴尬道:“我不常骑马。” “无妨的,晚上本是走夜路,也走不了多快的。” 谢昭昭利落地翻身上了那匹黑马。 高大的黑色骏马缰绳扯在谢昭昭手中,那马儿似也是乖乖巧巧,不像方才陆景荣伸手的时候那般倨傲冷眼。 陆景荣暗忖这马成精了不成。 “走吧。” 谢昭昭说道:“咱们乘着城门落锁出城,今晚夜行,明日一早到百里外的驿馆休息。” 陆景荣说“好”,便随着谢昭昭一起出城去了。 这一晚上四人骑马慢跑。 陆景荣骑术不太好,几乎全身肌肉紧绷十分难受。 要不是谢昭昭始终陪在一侧,偶尔帮他拉拉缰或者扶他一把,怕是都能从马背上掉下来。 天亮的时候一行人到了京郊百里的城镇,陆景荣下马的时候脸色发白额冒汗,脚步也有些虚浮。 “先生慢些走。” 谢昭昭把陆景荣扶住,瞧他这虚弱模样忍不住眉心轻拧。 这才赶了一夜的路,接下去还得好几日。 瞧着模样陆景荣却是撑不住了。 陆景荣面含抱歉,叹了口气,“抱歉,我骑术不是很好,让你看笑话了。” “先生说的哪里话。” 谢昭昭扶稳了他,“先休息,实在不行我们换马车。” 陆景荣难得面色讪讪,没有多言。 其实谢昭昭选择骑马夜行,也是考虑到隐藏行迹,白日里出行官道上人多眼杂,容易暴露行藏,要让启州那边的人收到消息提前部署可就不好了。 但陆景荣这样,显然骑马夜行是不符合他们的。 谢昭昭很快就想到了别的办法。 休息了几个时辰,吃午饭的时候谢昭昭便将想法告知陆景荣,“我和先生可以扮成游医,这样白日夜晚可看情况赶路,红袖、红霞与我换着休息和驾车。”bigétν “你觉得合适就行。”陆景荣的确也不想再骑马。 昨晚一夜下来腿内侧磨的生疼,简直是要了半条命。 忽而陆景荣又反应过来,“你还会驾车?” “嗯。”谢昭昭点点头,“以前随父母在军中,也曾驾过战车,那个比马车还要难一些。” 陆景荣“哦”了一声,看谢昭昭的眼神浮起几分赞许,“你和寻常女子大不相同。” 谢昭昭笑了笑没多说,示意大家快些吃饭。 若要改扮还需买些东西,马车也需现买。 等吃完饭买好了东西,又是黄昏,而且时辰已经不早。 谢昭昭决定在此处停留一晚。 第二日一早,四人上了马车到郊外之后,在马车上进行了改扮,都变得十分朴素毫不起眼。 谢昭昭和陆景荣坐在马车内,红袖和红霞坐在车辕上驾车前行。 谢昭昭靠着车壁假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睁开眼睛问道:“陆大人要先生前去协助查案,是那案件涉及医毒之类么?” “不确定。”陆景荣摇摇头,“他那日叫我过去,与我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我听他和手下的人说起失踪小儿,年龄还都在两岁一下,就想起一个邪方。” “什么邪方?” “师父与我讲过这个邪方,大致就是……以小儿头骨炼药,延年益寿,我便随口提了两句,他就说要我也去一趟。” 谢昭昭怔了下,忽而后背发凉。 如果那些失踪的孩子真的是被人抓去,取了头骨炼药,那么是启州什么人在背后做这件事情? 四哥也牵扯在里面。 四哥是游走到启州的时候发觉了什么,落入那些人的陷阱了么? 还是四哥只是凑巧在那里出现过…… 这许许多多的疑虑绕在谢昭昭的心间,却也只有等到了启州那地方,才能一一解开了。 接下去的一路上,谢昭昭和陆景荣一起赶路。 马车到底不比骑马的速度,因而一路上基本是日夜兼程。 等到启州境内时,正好是阴沉沉的日子。 官道上便几乎没有来去的旅人和百姓。 偶尔三两人,也是面色紧张行色匆匆而过。 第332章 夫妇 红袖压低声音说道:“小姐,要不要去找个人来问问?” 谢昭昭打量着那些百姓的情况,蹙眉说道:“只怕问了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答案……你先试试看。” “是。” 红袖把马车停到路边去,跳下车辕上前询问路上。 但路人都是脚下不停,连声说很忙要赶路去问别人之类的话。 红袖只得作罢。 刚要回去时,她看前面有对老夫妇相互扶持踉跄前行,两人看似身子不好,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几步后竟栽倒在地。biqμgètν 红袖赶忙上去扶持,“老人家怎么样?” “没、没事……”年迈的老者喘着粗气,在红袖的帮扶下把老板扶起,靠在路边的树干上歇息。 此时谢昭昭和陆景荣也到了近前来。 谢昭昭拿了红霞手上的水袋,送到老人家面前去,陆景荣也捏住老婆婆的手腕切脉。 老汉惊疑不定:“你们——” “老人家不要害怕,我家先生是游医。”谢昭昭温和地笑着说道:“他医术很好的,让他帮老婆婆看看。” 那老汉松了口气,又很快叹了口气:“我家老婆子这身子,也看过不少大夫了,都说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也不是把把脉就能好起来。 陆景荣那边诊脉之后,拿出金针刺了老婆婆几个穴位,原本虚弱无力,眼皮都抬不动的老婆婆竟长长喟叹了一声,稍稍恢复了几分精神。 “老头子……” “你、你有力气说话了?!”老汉惊喜地喊出声,看向陆景荣的眼神变得惊讶又不可置信,“这位先生真是厉害,太厉害了!” 陆景荣平平说道:“老妇人是忧思过度,吃的也少了,便把身子拖垮了,这几针也只是暂时提提神,还需好好休养才是。” “可是她根本吃不下东西……” “可买些肉苁蓉煮粥喝,少量多次。”陆景荣又帮老妇人按压着虎口穴位,“最要紧的还是得宽心才是。” 老汉连连道谢,面上却也浮起隐隐叹息。 宽心这事,说的容易,做起来哪那么容易? 人的心思要是能听自己的话就好了。 谢昭昭安静地打量了两位老人片刻,柔声问道:“瞧二位甚是烦忧,这个时辰大家都往城内赶,二老却还在城外走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还是在等什么人呢?” 老汉看了谢昭昭一眼。 谢昭昭慢慢露出更加和善温柔的笑容。 她本就长的好,即便是做了简单改扮,其实也就是掩盖了肤色,换了更加朴素的装扮和发髻,笑起来的时候实在让人心中柔软。 那老夫妇相互对看两眼,老汉叹了口气说:“我们就是在等人回家,可是等的人恐怕永远也回不来了。” 话音未落,老泪纵横。 那老婆婆也掩面啜泣起来,哭声透着浓浓伤怀。 谢昭昭静静等着。 红袖忍不住说道:“二老是遇到了难事?你们且说一说,没准我们能帮上点忙呢?” “谁也帮不上忙。”老汉抹泪道:“连官府都一点办法也没有,普通老百姓谁能帮得上忙?” 许是看谢昭昭他们友善,也许是事情压抑在心中太久急需与人纾解,那老汉哽咽着将事情告诉了谢昭昭他们。 原来老夫妇二人在这里是等他们的儿子儿媳的。ъitv 他们原本有个周岁的孙儿,在赶庙会的时候被歹人抢了去。 之后全家人便不眠不休寻找孩子。 但人海茫茫,那歹人当时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到哪里去找? 然而儿子儿媳成婚三载好不容易怀了这一胎,还是个男丁,就这么消失不见,一家子的人也是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又如何放弃? 年轻力壮的儿子和儿媳每日出去寻找,辗转了三个月都没得到半分消息。 正当全家人绝望要放弃的时候,忽而听说启州城外绿水河边的庙里有个大仙,神乎其神,只要心诚,拿出足够的银钱来,有问必答而且极准。 家里便凑了所有能拿出来的钱,让儿子和儿媳带着到绿水河边去找那大仙。 可是却不想他们一去不回。 “如今都七八天过去了,也不回来,我们也去了绿水河边一趟,可那里到处是树木花草根本不见半个人影啊。” 老夫妇哭声悲怆,“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老了老了孩子却都着了这种离奇的事情。” 红袖和红霞两人连忙安抚老夫妇。 谢昭昭琢磨了一下,问:“可曾报官?” “报了,官府的人也是好声好气地接了这案子,但这么久了也一直没有什么消息。” “那守门的官兵说,每天不知道多少案子报到官老爷那里去,也要一桩一桩地查,有的时候还要看运气的,叫我不要抱太大希望。” 话到此处老夫妇哭的更是伤心,“这不就是说让我别指望官府?” 谢昭昭等他们哭声缓了缓,才又问:“孩子被歹人抢走,以及你们儿子儿媳丢失的事情,都报过官?” “对,都报了。” 之后老夫妇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哭诉他们的不幸。 谢昭昭耐心听着。 直到老人说的累了,谢昭昭拿过红袖买回来的肉饼递给老人,又让红霞暂时先送老夫妇回家去。 陆景荣从头至尾只在看老婆婆病情的时候说了两句话,之后一直沉默着。 等把人送走后,陆景荣才说:“她的身体不大好,再这样下去恐怕熬不了几日。” “……” 谢昭昭默默片刻,“我看出来了,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恐怕要找到她的孩子,她才能好些吧。” “你打算帮她找?” “嗯。” 谢昭昭点点头,“他们的孙儿刚周岁,应该和其余丢失孩童的事情脱不了干系,说不准可以顺藤摸瓜呢……我打算先去那个绿水河边找找所谓的大仙。” 陆景荣“哦”了一声,“那我跟你一起?” 谢昭昭笑了笑说:“听那对老夫妇的意思,绿水河畔可能有蹊跷,未必太平。” “听出来了。”陆景荣说道:“这不是有你么?你武功高能力也强,要是有歹人出没,想来你能应付……再加上,我这里也有些药粉什么的,应该是不怕的。” 第333章 道士 谢昭昭默默片刻,暗忖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陆景荣说:“我们这就去吧,再晚太阳要落山了,那两位红姑娘,你不然留个记号什么的?” “嗯。” 谢昭昭神色一正,“先前她们走时我就已经交代过了,放心吧,她们会来找我们的。” 陆景荣感慨道:“你也太周到了些,这么小小的年纪。” “我不小了。” 谢昭昭笑,“大致,我比先生还要大个一岁呢。” “……” 陆景荣沉默了下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便往绿水河边去了。 老夫妇说的那个绿水河,在启州城二十里外。 实则谢昭昭和陆景荣马车过来的时候,还曾看到那条绿潺潺的水道。 如今他们本就在城外,一路走过去没多一会儿,便到了河边上。 “这里看起来很少有人来。”谢昭昭把过长的裙摆收起来,扯了一截布条捆在腰间,手上也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拨开脚下茂密的杂草。 “这里阴湿。” 陆景荣皱眉看着脚下,“蛇虫鼠蚁比较多,一般也没人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谢昭昭点了点头,“那为什么会有人说这里有什么大仙?大仙住在这样的地方,难道不会受那些蛇虫鼠蚁打搅?”bigétν 这绿水河是在启州城外春川山的背面,一年下来太阳能照到的时段很少。 这里实在不是个居住的好地方,怕是打猎的人都很少来。 陆景荣又说:“这种地方或许会有些少见的药草,有些品种的蛇也可入药,还有青苔……或许那位大仙懂得这些,所以住在这里,近水楼台。” “或许。” 谢昭昭嘴上这般说着,心中想,先生是以他自己的思维来考虑这个的。 谢昭昭并不觉得真的有什么大仙,还是懂得药草的大仙。 多半是装神弄鬼。 只是这些也没必要和陆景荣争辩什么,等找一找,将人找到自然什么都清楚明白。 两人沿着河边走了一阵子,天色便暗沉下来。 夜晚的河水边有些湿冷,谢昭昭二人穿的单薄,倒是有些凉飕飕的。 只是二人的性子,却又都不会为这点冷风扭捏却步。 “你走慢些。” 陆景荣快步走到谢昭昭前头去,“晚上看不清楚,你走的太快,万一被那些蛇虫鼠蚁的攻击可就不妙了。”bigétν “我走前面吧,洒一些药粉以防万一。” “也好。” 谢昭昭退开,把前面的位置让给陆景荣。 就这样陆景荣在前,谢昭昭在后,二人又走了一段之后,在山腰处瞧见个朴素的竹舍,还亮着微弱的烛火。 陆景荣说:“想必那就是大仙所在了。” “嗯。” 谢昭昭点头,“咱们去看看这是个什么大仙。” 两人越走越近,刚到那竹舍院外,里头的烛火忽然熄灭,谢昭昭一直竖起耳朵细听,立即就察觉有人从竹舍后面窜过。 当即,谢昭昭身形一闪飞跃而出。 等陆景荣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到竹舍后头发出“哎呦”一声惨叫。 他跑过去,就见一个身材瘦小猴儿似的人被谢昭昭踩在脚下。 “跑什么?”谢昭昭冷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那被踩住的瘦猴儿挣扎着喊叫道:“哪里来的山野土匪,敢在这儿耍横,小心我告到官府,叫你们都去蹲大牢!” 谢昭昭眉心微微一顿,脚尖一踢,便叫那瘦猴儿翻了个身躺在地上。 陆景荣这么一看,这人实在是獐头鼠目看着不像好人。 而且全身动弹不得,姿势还十分猥琐怪异。 被点穴了? 谢昭昭蹲下身子,“谁耍横?我们是这竹舍的主人,自己回自己家而已,你还告我?” “放屁!” 那瘦猴儿大声叫骂道:“这是老子的地方,什么你们的家?” 谢昭昭“哦”了一声站起身来,“我且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吧。” 那瘦猴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诈了,当即便满口污言秽语一顿叫骂。 谢昭昭随意抬脚踢起一块土坯,准确无误地塞进了那人嘴里,叫骂声顿时停歇,只剩下呜呜呜的哀叫声。 陆景荣看着那瘦猴儿的惨状挑了挑眉。 两人进到竹舍之后,谢昭昭说道:“先生院内待会儿,我去找找看。” 陆景荣主动道:“我帮忙。” 谢昭昭诧异。 这陆景荣人送外号神仙子,敬的是他开口批命断人未来,一双妙手起死回生的本事。 但说起性子……根据谢昭昭最近这段时间了解,陆景荣其实有点呆,偶尔还有点死脑筋,总之是和旁人想的不一样。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不同,倒显得他更加纯稚简单,高风亮节起来。 因而翻别人家这种不太体面的事情,谢昭昭自然是自己去做,不好叫陆景荣搭手。 没想到陆景荣竟然自告奋勇,倒是一下子显出点儿朴素的烟火气儿来。 看着陆景荣快步进了其中一间屋,谢昭昭也不多思忖,进另外一间屋去查看。 没一会儿,两人翻完了都回到院内去。 陆景荣皱眉说:“发现一些朱砂粉末和符纸。” “我这里发现道士衣裳,拂尘,桃木剑和幌子。” 谢昭昭把幌子打开,上面暗戳戳四个大字——铁口神断。 这地方是那瘦猴儿的,又有这么些个东西,谢昭昭心里大致有数了。 所谓大仙,就是这个獐头鼠目的瘦猴儿。 她把东西丢在地上,到那竹舍后面去,把瘦猴儿嘴里土块拨开。 “你们这对狗男女,老子——啊!” 瘦猴儿刚要破口大骂,谢昭昭一巴掌挥过去,打的瘦猴儿下颌直接脱臼,惨叫连连,口水混合着泥污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出来。 看起来刺眼恶心。 陆景荣皱起眉头别开脸。 但见谢昭昭好似没什么特别反应,又勉为其难地看过去。 谢昭昭淡漠道:“我这个人是没什么耐性的,脾气也不好,你嘴巴这么臭,我不介意抬抬手送你归西,也好叫其余人耳朵清静。” 瘦猴儿大惊失色,眼珠子乱转,呜呜求饶。bigétν 谢昭昭说:“想让我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我问什么你老实回答,饶你条狗命。” 那瘦猴儿又立即点头。 谢昭昭便把瘦猴儿的下巴推了回去,随手拉了自己一截衣摆擦手。 “给。” 陆景荣忽然递过来一方白色手帕,还带着药香。 第334章 山野精怪 谢昭昭愣了下,没接,笑着说“不用”,还是在衣摆上擦了手,便去询问那瘦猴儿。 “城中传的能知过去未来神乎其技的大仙,是不是你?” 瘦猴慌忙点头,“女侠饶命,我只是想蒙混点儿银子好过日子,我没有什么坏心眼的,真的,不信你可以去查查看,我至多是坑蒙拐骗,绝对没有害过人,绝对没有!” “哦?” 谢昭昭挑眉,“你没害过人命,那我怎么听说,十日前有人上山找你算命,然后好几天都没回家?” “我真的没有害过人性命啊——我这大半个月都没在这里给人算过命了。” 谢昭昭眉心一蹙:“当真?” “都是真的——” 那瘦猴儿被谢昭昭两次动手吓破了胆,现在也不敢挑衅,连忙交代了出来。 原来他是春川山前头道观的一个扫地道士,行为不检点被赶了出来,没本事过日子,便想出个坑蒙拐骗糊口的法子来。 正好前段时间启州城内丢失许多小孩,官府也破不了案。 他灵机一动,就利用这事,装模作样为那些丢失小孩的家里“指点迷津”,哄骗些银钱。 他在道观里面曾见过道士做法占卜,装的有模有样,的确骗了几个人。 但后面被人告到了官府,官府派人上山搜查过一次。 好在他心中有鬼,一直很留意山下一切,官兵还没上山他就躲起来了。 只是被官兵一查,也就不能继续坑蒙拐骗下去。 他在别处藏了大半个月,如今回来是拿那些藏起来的银子的。bigétν 谢昭昭听罢没什么表情,随手捡了根树枝拨弄了下他身旁的包袱,里面是些散碎银子,还有素银首饰和很小很简朴的玉饰,两个成色一般的赤金戒指。 谢昭昭瞧着,可以想见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官府破不了案找不到孩子,便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这个坑蒙拐骗的混道士身上。 而后把家里能拿出的值钱东西全拿出来给他,以求换得孩子的消息。 谢昭昭把包袱收好。 陆景荣赶紧上前去拎起来。 那瘦猴儿看着那包袱眼睛巴巴,却一点也不敢多说什么,弱弱地说道:“女侠,我知道的我都说了,你们能不能把我放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全指着我一个人过活……” 谢昭昭笑笑,“你还挺惨。” “是的啊!”瘦猴儿赶紧添油加醋,“我妻子也跑路了,叔伯残废在炕上,我要是不回去他们活不下去啊。” 谢昭昭懒得和他废话,轻轻一脚直接踢昏了他。 陆景荣问:“放过他?” “不行。” 谢昭昭摇头说道:“这个人骗了那么多的人,不能随意放过,就算他家中当真那般凄惨,也不是他坑蒙拐骗的理由。” “那你打算怎么办?” “送官吧。” 谢昭昭瞥了那人一眼,说道:“看看官府作何反应。” “这……” 陆景荣有些迟疑,“万一送了官,官府追查送他去的人,咱们会不会暴露?我们一路扮做游医隐藏行迹,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们来了吗?” “是,我们改扮的确是不愿叫人发觉。” 谢昭昭点点头说:“但如果那背后的人仔细留意,城中忽然多了可疑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们未必能藏的让他们发觉不了,倒也不必太过小心翼翼。” “另外我也想看看官府是个什么反应……那么多的小孩子丢失,官府却这么久一点线索都查不到,属实有些蹊跷了。” “而且——” 谢昭昭低头,看向手中拎的那个包袱,“这包袱里的钱都是散碎银子,还有普通的首饰,可想而知来找这个人求孩子下落的,大部分都是贫苦人家。” 怎么丢孩子,就只丢贫苦人家的。 那些抢夺孩子的恶人,不去对富贵人家动手,这属实也是耐人寻味。 “就送官。” 谢昭昭打定了主意,“我们再看官府反应,见机行事。” 陆景荣点了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全……我大哥比我们早出发,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也不知他查到什么了没?我们要不要找他?” “暂时不必。”谢昭昭摇头,“我们查我们的,陆大人应该心中有数,等需要联络的时候再联络吧。” 陆景荣说“好”。 于是谢昭昭把那瘦猴儿捆了起来,绑在竹舍院子里的石凳子上。 没一会儿,红袖和红霞赶来,那瘦猴儿便交给两人提去官府。 陆景荣已经对谢昭昭刮目相看数次,此时更是眼含惊奇,诧异于这个姑娘为何能如此聪慧。 这一晚,等那假道士送到官府,四人又到城中安顿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一个朴素却还算干净的小客栈,就在进城之后靠近平民居住的街巷范围内。 谢昭昭让店家给他们准备了些热食,吃饭的时候给了小二点碎银子,打听了一下小孩丢失和城中状况。 小二说起这事也是叹气,“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歹人,这半年里每个月都有孩子丢失,搞的启州城有孩子的人都日夜惊恐,不敢出门了呢。” “官府为了这件事情,还在城中增派了不少官兵巡逻。” “可是那提着刀的官差来来去去的,大家又更心慌了……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谢昭昭问:“一点线索没查到,百姓们岂不是怨声载道。” “那是当然……不过咱们启州的父母官也真的是尽心尽力,这些年来爱民如子,大家知道他的为人,很少有百姓闹起事来。” “大家暗中在猜测,这小孩丢失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山野精怪作祟……”小二忽然压低声音,“不然怎么就莫名其妙消失不见,而且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 “我听说那抢孩子的人脸孔都看不清楚,一闪而过消失无踪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人?” “我还听说官府在山谷里面发现一些奇怪的痕迹,鲜血淋漓的骨头,怕不是那山野精怪吃小孩剩下的残骸——” 红袖咳嗽一声,有些不适地看着碗里的肉。 红霞也吃不下了。 谢昭昭点点头没多言,她碗里没肉,倒是正常吃饭夹菜。 陆景荣听的认真,眼眸之中划过一抹思量。 第335章 刺史 吃完饭各自回房的时候,陆景荣忍不住叫住了谢昭昭,“丢那么多的小孩子,官府还一直查不到证据,百姓却都安分守己……” “就算这启州城的父母官再怎么为民请命得民心,百姓没闹事也挺古怪。” “而且那个瘦猴假道士说都半个月没行骗了,那老夫妇的儿子和儿媳又去了绿水河畔不见了,真奇怪。” “嗯。” 谢昭昭点点头,“确实够蹊跷的……我们现在胡乱猜想也无用,今晚且先休息,明日出去打探一下,再看那官府如何对待那个假道士,或许能有点头绪。” 两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谢昭昭这一晚上思忖了大半夜,做了许多的假设,基本没怎么睡。 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睡过去,没两个时辰又翻身起来。 吃过早饭之后,她和红袖与红霞分头合作。 红袖去走访丢失孩子的情况,红霞打听启州父母官的风评,到底是否昨晚那个小二说的那般。bigétν 至于谢昭昭自己,则去打探小二所说山谷之中精怪吃人以及尸骨残骸。 陆景荣也起得早,很想帮上一些忙,但看谢昭昭分工明确,倒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最后陆景荣说:“那不然我随你一起?” 其实他本性淡然,一门心思都在钻研医术之上,偶尔遇到病人便施救一二,为了积攒功德,却骨子里并非是个路见不平嫉恶如仇的人。 这一次随谢昭昭过来,是陆汉秋相邀。 然而这两日看谢昭昭如此认真查探隐秘不平之事,心中倒也起了几分心思。 想着能帮上一些忙也是好的。 “可是我问过那小二了,我们要去的山谷有些远……” “无妨的。”陆景荣说道:“我走得动。” “……” 谢昭昭倒也不好再说什么,“那行吧,我们这就出发,晚上应该可以回来——红袖,你和红霞出去要小心些,若有任何异常不要冒进,先保证自己安全为上。” 红袖和红霞二人领了命令。 大家在那小客栈分开。 谢昭昭今日穿了一件银红色月华裙,上身对襟小短褂,头发随意挽了个发髻,发髻上包裹着银红粗布发巾,面上戴着薄薄一张面纱。 打扮十分朴素。 低垂眉目的时候更是普通,丢在人堆里也就看不见的那种普通。 陆景荣穿了身青灰色的直缀长衫,眉宇之间隐含慧光。 谢昭昭拎着个竹篓走在他身边,依然是扮做一对游行采药的师徒,倒很是像模像样。 那山谷有些远。 两人便在车马行雇了一辆驴车载两人过去。 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有些好奇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陆景荣不吭声。 谢昭昭淡笑道:“我和师父去采药,听说那里有很多稀罕的药草。” “哦。”bigétν 车夫点点头,扶了扶头上的破斗笠,“容小人说句不好听的话,那里可不是个采药的好去处。” “哦?为什么?” “因为——”车夫左右瞧了瞧,见没有闲杂人等,才压低声音说道:“听说那里有山精野怪,会吃人的,最近启州城丢失的好多孩子便都是被那些山精野怪抓去的!” “原来如此。”谢昭昭点头笑道:“这青天白日的,料想也没有山精野怪出来,我和师父快快采了药回去就是。” “哎你这姑娘胆子怎么这么大呢?谁说山精野怪青天白日不出门的?”车夫瞪着谢昭昭说:“那些丢掉的孩子有晚上丢的也有白天丢的啊!” “那就是说山精野怪白天也会出没!” 谢昭昭问:“大叔见过?” “那、那当然没有了!”车夫打了个哆嗦:“我要是见过哪还能活着拉客与你们说话?” “没准儿是大家以讹传讹呢?”谢昭昭笑笑,“大叔放心吧,你只管将我和师父拉到山前就是了,我们进去采一会儿就出来,车钱少不了大叔你的。” “好吧好吧。” 车夫见谢昭昭是不信自己说的,当下也不多言,只一边赶车一边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凭大。” 而后他又看向谢昭昭:“说好了的,三倍车钱啊,不能耍赖。” “当然不会。” 谢昭昭去车马行找车的时候,有人一听要到这里来,都是连连摇头拒绝,只有这个大叔听到三倍车钱睁大了眼睛,搓着手跃跃欲试。 因此谢昭昭才找了这人。 也不知这山谷之中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不过,想来如果有问题的话,今日有人在车马行雇车前去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被有心人知道吧? …… 启州府衙内,刺史刘洪生和一个靛青官服的年轻男子相对而坐。 下人上了茶。 刘洪生客气地请那男子用茶。 那男子却是坐着不动,淡淡说道:“启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甚至惊动到了京城,一点线索都查不到,刘大人还有心思喝茶呢?” “……” 刘洪生闻言,端茶的动作一顿,长长叹了口气,“下官没有心思喝茶能如何呢?这案子也不是我喝不喝茶就能破的了的,只能循序渐进。” “哦?” 年轻男子挑了挑眉,淡淡道:“怎么个循序渐进法,压着案子不上报京城,还是把那些丢了孩子找不到孩子想寻官府麻烦的百姓都关进大牢?” 刘洪生一僵,默默放下手中茶盏,看向那坐在他对面的男子。 他对此人只听过其名,也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官场之中他的名声极为糟糕,风流成性爱好美人,私生活弥乱到让人发指。 刘洪生却是两榜进士,正儿八经科考从政,从底层一路做到如今启州刺史,三品官员,掌管一方州府。 这些年来政绩也是做的不错,因而心中自视甚高,很是看陆汉秋不起。 然而没想到陆汉秋不过刚到,三言两语竟然直击要害。 他怎么知道那些丢孩子的百姓都在大牢?bigétν 陆汉秋平平问道:“刘大人怎么不说话了?” “……” 刘洪生轻吸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没想到陆大人这般明察秋毫,启州的事情也瞒不过你的耳目……不错,我的确是将那些丢失孩子的百姓押在了地牢之中。” “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先前陛下大寿,各处报喜四海升平,冀北突厥人也被击败。” “这个时候,陛下正高兴,我若禀了此等光怪陆离的事情上去,必然惹得龙颜震怒!” 第336章 不敢 “所以你就隐而不报?” 陆汉秋声音转冷,“你该当知道,陛下最厌恶玩忽职守,自作聪明的人,刘大人此举与玩火无异。” “我知道……” 刘洪生面露艰难,“我本想着尽快追查的,谁知这事情越查越难查……现在还扯到山野精怪上去了……” “刘大人真的觉得,那些小儿是被山野精怪抓去吃了?”陆汉秋淡笑一声,“以刘大人的聪明才智,不该信这种神鬼传言才是。” “当然。” 刘洪生面露苦笑,“这精怪传言实在离奇,我等熟读圣贤书,不语怪力乱神,我也自是不信的,只不过那掳劫小儿的歹人,来去无踪,怕不是什么江湖高人,实在难查。” 陆汉秋默默看着他。 刘洪生连忙说道:“不过如今可不一样了,陆大人到了啊!陆大人身为大理寺卿,一年不知破获多少奇诡案件,这案子定然难不倒陆大人!” “陆大人要如何查?本官一定全力配合。” 离开刺史府后,陆汉秋身边的师爷沉声说道:“这个刘大人不是个无能之辈,这桩案子却始终吊着,实在蹊跷……而且看他的意思,打算让大人主导这桩案子呢。” “老狐狸。” 陆汉秋冷笑一声,“以为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样?他不敢查,只好推给我。” 师爷心中咯噔一下,“他是一州刺史,三品大员啊,掌管着启州的政权财权,他都不敢查,这背后的水不知多深呢。” “深就深吧。”陆汉秋上了马车。 他自上任大理寺卿,办过数不清的案子,连军功赫赫的当朝亲王都查办了,难道还会怕这启州之事! “二爷到了吗?”陆汉秋问师爷。 师爷连忙回:“一直没传消息,不知到了没有,二爷或许路上走的慢呢,得过两日才来。” “哦。” 陆汉秋思谋了会儿,又问:“那谢七小姐呢?” “这倒是没留意……”师爷迟疑道:“谢七小姐就算是到了,恐怕也不会与咱们联络吧?”ъitv 陆汉秋沉默了片刻,吩咐马车回驿馆。 …… 启州刺史府上,陆汉秋刚走刘洪生就喘了一口气大气,“这案子再这么折腾下去,非得出事不可啊,如今总算是来了个能顶得住的。” “瞧着这个陆大人虽年轻,却是个有能耐的。” 一旁的詹事低声说道:“希望他能解决这件事情。” “本官也希望……对了,你方才进来有什么事情要禀报?” “是这样的!”詹事赶紧说道:“听说今日有一男一女,说是游医,要去南面山谷采药,在车马行雇了车呢,人已经过去了。”bigétν “一男一女?” 刘洪生摸下巴,“那南面山谷可是传有精怪的地方,普通人恨不得离得远远的,这一男一女倒是狗胆包天,还敢过去。” “谁说不是呢……这种时候还偏去那里,小的怀疑这俩人不是采药,十有八九和陆汉秋是一伙儿的。” “嗯。” 刘洪生点点头,“有点道理……一伙儿的就一伙儿的,咱们只当不知道便是,让陆汉秋往前冲吧。” 那背后之人,非寻常人物,便是他这启州刺史也得罪不起。 谢昭昭和陆景荣进了南山谷后,一路踩着丛生的杂草往里。 这里没有人烟,却也并不曾发现什么被山精野怪撕扯过的骨骸。 倒是还真发现了几颗少见的药草。 陆景荣采下来丢在竹篓里。 越往里走,越发认真采药,看起来差不多忘了来这儿的初衷。 谢昭昭习以为常摇摇头,自己一边向前,一边随时注意周边情况。 陆景荣忽然说:“或许现在是大白天,那鬼魅之人不会出现。” 谢昭昭回头看去。 陆景荣又说:“百姓传的那般绘声绘色,多半这里是有点什么的,否则怎么启州城是个人都知道此处危险不愿前来?” “不错。” 谢昭昭点点头,“那我们多留一会儿,看天黑了如何。” 接下来二人走走停停,采药和观察情况。 他们随身带了干粮和水袋,也不怕饿了渴了。 山中日落较早,没多久天色便暗沉下来。谢昭昭此时和陆景荣已经走到了山谷深处。 此处潮湿阴冷,和外面的暖融融简直是天壤之别。 火把不好燃起来,还好谢昭昭早准备了夜明珠,拿在手上以做照明之用。 两人此时寻了一块稍微干燥一些的石块附近暂做休息。 陆景荣拎着竹篓查看今日收获,笑容慢慢,“采到不少稀奇的药材,今日不虚此行了。” 谢昭昭瞥了一眼没说话,仔细观察周围一切。 山谷之中的风声如同鬼哭狼嚎,嗷嗷吓人。biqμgètν 但谢昭昭和陆景荣都较为冷静,除了蹙蹙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两人歇息片刻,谢昭昭站起身来,“再往前面走一走吧,看起来着山谷快走到头了,要是没什么收获我们也好回去。” “行。” 陆景荣站起身来,把小篓子背在背上,伴在谢昭昭身侧一起前行。 越往深处去,杂草越高越茂密,谢昭昭隐约之间发现什么大型动物的蹄爪之印。 她把夜明珠放近了一些查看大小深浅,疑惑道:“不像是熊……这回是什么动物的脚印?” “不知。” 陆景荣也摇了摇头,“看过许多的书,不曾见过这等脚印的记录……这里的脚印虽不算多,但也是难得的发现了,还往前走吗?” 谢昭昭观察了那脚印片刻,站起身来,“再往前走走吧,都走到这里来,没点收获回去也未见得能睡得着。” 她把背篓里的鞭子拿出来捏住,又取了个锋利的匕首递给陆景荣,“防身。” “不用。”陆景荣摇摇头,“我拿了针筒。” “是什么?” 陆景荣把东西拿出来给谢昭昭看,是一枚手腕粗的竹筒,前段有极小的孔,后面有个卡扣。 “你看。” 陆景荣扳动卡扣,只听嗖一声,竹筒前段的小孔射出一枚细针,“这个对我来说比匕首好用。” 谢昭昭笑道:“看起来是的,那先生多加小心,别离开我身边太远——” 话音未落,远方忽然传来一声嘶哑难听的嚎叫,风中亦传来一股呛人的恶臭。 第337章 怪物 “小心!” 谢昭昭神色一凛,一把将陆景荣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另外一只手中的夜明珠丢出去,准确无误地驾到了不远处一个三叉树枝中间。 她反手握紧鞭子,屏住呼吸看着侧前方位置。 轰隆。 轰隆—— 沉闷可怖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耳畔的风也呼呼作响。 谢昭昭秀眉紧拧,看到一个……东西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那东西不知是什么物种,有四肢。 两个后肢着地,两个前肢半抬着,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异常高大。 等走的近了,谢昭昭借着夜明珠的光辉察觉这东西竟然身上有铁甲,两只眼睛散发着幽绿的暗光,灯笼一样又大又吓人。 陆景荣低声说:“眼睛好像是宝石。” 谢昭昭刚要反应,那东西听到了此处的声音,豁然转头看向二人藏身之处,下一瞬一爪拍来,便将谢昭昭面前的树干拍碎。 大树轰然倒地,碎屑到处乱飞。 谢昭昭扯着陆景荣翻滚了几圈,压倒一片杂草滚远了些,才没有被倒下的树压住,却就这般暴露在那怪物的视野之中。 那怪物朝着谢昭昭两人扑来。 谢昭昭脚尖挑起陆景荣将他踢到安全地带,立即纵身一跃上了树。 并且快速挥出手中软鞭,抽向那怪物。ъitv 她观察怪物动作,发现这怪物虽然力气很大很大,但行动却有些笨拙迟缓。 软鞭缠住怪物一只前肢后,谢昭昭扯着软鞭绕到了另外一棵粗树上,企图找机会就近查看这怪物的具体情况。 但怪物只是停顿了一下,忽而反手用力,谢昭昭手上软鞭脱手,被迫纵跃躲闪。 怪物前肢一晃。 谢昭昭的鞭子被甩到了远处,他一步步向前,将边上的树都用厚实的铁掌拍的全部倒地歪斜。 谢昭昭远是跃在树上,因树到了一片避无可避,只得落在杂草村中。 原先架在树杈之中的夜明珠也因此掉落,瞬间周围一片漆黑。 谢昭昭隐于草丛之中。 杂草茂盛,此处又是一片乱糟糟,谢昭昭屏住呼吸躲在暗处,那怪物一时半刻发现不了她。 但那怪物发着绿光的眼睛,却就像是个活靶子一样,让谢昭昭很清楚它的存在。 只是光线昏暗,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谢昭昭也观察不出什么,只看到铁甲,而且构造很是精妙,也非常结实。 谢昭昭的鞭子抽过去的时候,缠住它前肢的那一声闷响,听着并不是普通甲片。 夜晚的风呼呼呼呼,很大。 谢昭昭尽量放轻动作,缓缓地朝着陆景荣身边移动。 就在快到陆景荣跟前的时候,陆景荣忽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居然开口说话:“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昭昭:“……” 他们原本没事,现在可能要有事了! 电石火花间这年头不过一闪而过,就听得咔嚓咔嚓铁甲碰撞的声音,那怪物朝着两人的方向奔来,并且扯住一棵到底的粗树,直接就朝着两人位置砸来。 谢昭昭连忙扑过去,拉着陆景荣躲闪。 陆景荣却忙着拿直接的针筒瞄准。 但这样的情况下,毫无意外无法瞄准,一根针白白飞出去,不知扎到什么地方去了。 谢昭昭飞快抢下他的针筒,一把立即捂住陆景荣的嘴巴,压低声音警告道:“闭嘴!” 陆景荣点点头,眼睛朝下看,盯住谢昭昭手上的针筒。 谢昭昭也重重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那怪物一击不中,似乎很是愤怒,竟然也不像刚才一样站着发呆,而是抓起倒地的大树胡乱摔来砸去,要么就是抬起大脚左右踩踏。ъitv 谢昭昭知道,要么他们须得立即想办法离开,要么得制住这怪物。 但制住这东西实在不容易。 “我有办法的。” 哪知就在这时候,陆景荣乘着她捂他嘴那只手力道稍松,竟又开口说话,瞬间便引来怪物关注。 谢昭昭惊的柳眉倒竖,正要拉他继续躲藏,谁知陆景荣一把将针筒交给她,竟飞快奔入长长的茅草存中。 谢昭昭呆住。 陆景荣大喊,“射他眼睛!” 那怪物被他的吸引,果然追过去。 陆景荣跑的并不快,但看起来还算灵敏,而且专门挑一些不好走的地方跑,怪物虽然看似凶悍,竟然短时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谢昭昭立即定了心神,把针筒抓起来看了两眼。bigétν 先前陆景荣说过,后面的卡扣是射击的机关,只要瞄准按下就好。 谢昭昭是懂得用连发手弩的,对这类射击类的机巧玩意儿并不陌生,只看一眼便明白了。 她拿起针筒瞄准那怪物。 在怪物就要追上陆景荣的时候,谢昭昭按下卡扣。 只听嗖的一声,一枚细如牛毛的针飞出去,准确无误地扎进了怪物绿油油的眼睛里。 怪物惨叫嗷嗷,胡乱地挥动四肢。 谢昭昭乘机窜过去捡起自己的长鞭,几个纵跃落到陆景荣身边,扯住他的手臂低喝:“快走!” 谢昭昭带着他一路飞奔,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才气喘吁吁地停在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便喘气。 后面隐隐传来怪物嚎叫的声音,凄厉可怖,在山谷之中回音阵阵。 但可以分辨的出来距离此处还十分的远,可见它没追过来。 陆景荣说道:“这些针我用药水泡过的,可以麻痹人的经脉,只要是中了,就会浑身发软无力,其实我们不用跑的这么快的。” “……” 谢昭昭无语:“你怎么不早说?” “我本来也想说,但是又怕这个怪物身体和普通人不一样,万一药效达不到用在人身上的那种效果,那我们不跑就危险了。” “而且也不知道这怪物是一个还是很多,总之还是先走的好。” 谢昭昭点点头,“那是自然。” 当即两人毫不犹豫地地离开了此处。 陆景荣走的一步三回头。 谢昭昭一把扯住他加快脚步,“别心疼那些草药了,等我们回去找人处理了这个所谓的山精野怪,这里的药草你想采多少都可以。” 陆景荣点点头:“这倒是。” 当下他也不再回头,很是配合地一路出了谷。 到山谷口的时候,谢昭昭和陆景荣意外地看到先前赶车送他们来的驴车车夫正缩在车边瑟瑟发抖,都愣了一下。 第338章 动不了的人 车夫看到他们二人,也愣了下,“你们、你们还活着?” 山谷之中的嗷叫此时已经不怎么能听得到。 但偶尔一声却更显慎人。 车夫恰巧听到,又打了个哆嗦。 “这个鬼地方——”他七手八脚地爬起来,“要不是为了赚车前,我才不会傻兮兮地等在这儿呢,你们出来也好,等会儿得给我五倍车钱。” “快上车!赶紧走。” 谢昭昭和陆景荣二话不说爬上驴车。 见那车夫手脚发软扯不好缰绳,谢昭昭坐过去把他把缰绳扯住赶车出发,豪气地说:“给你十倍!” 车夫呆了呆,“真的吗?” “自然。”谢昭昭一挥鞭子,甩在毛驴屁股上,驴车在小道上奔跑起来,“你歇会儿吧,我会驾车!” 车夫发了会儿呆,看谢昭昭驾车稳妥,终于磨磨蹭蹭地坐好。ъitv 等走出一段路后,车夫才想起来问:“你们在里面是不是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了?” 陆景荣抿了抿唇,最后说:“你问她。” 车夫就朝着谢昭昭看过去。 谢昭昭淡道:“我们还真发现了点东西,又大又吓人,不过不是什么精怪。” 车夫“啊”了一声,“那是什么?” “不知。”谢昭昭勾唇说道:“或许抓到了,就能知道是什么了?” 车夫瞪大了眼睛,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谢昭昭,直觉这个姑娘是疯了。 那是山精野怪,又大又吓人谁能抓得住! 但看着谢昭昭朦胧的侧脸,漆黑认真的眼睛,车夫忽然又觉得,这姑娘或许真的有点能耐。 能从山精野怪手上跑出来,可不就是有点能耐么? 到底是光怪陆离的事情,车夫虽害怕但也好奇,一路上试着问了好几次。 陆景荣不说话,谢昭昭也是笑而不语,车夫也只能放弃。 回城的时候天色已经过了子时,城门落了锁。 谢昭昭将驴车停到城楼下时,上面就传来弓弦绷紧的声音,以及守城将领的喝问:“什么人?” “自己人!” 谢昭昭也不敢托大,知道一言不合上面的人恐怕能乱箭齐发把他们射成筛子,“大理寺的人!” “什么?” 城楼上的人似乎有些诧异。 陆景荣懂事地拿出陆汉秋交给他的腰牌递给谢昭昭。 谢昭昭朝着城楼上的人亮出来。 上面的人说了几句话,便听到有下城楼的脚步声响起,片刻后,城门被打开。 守城将领走到谢昭昭三人驴车跟前,拧着眉打量了他们半晌,“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不知道最近启州城不安全么?” 车夫连忙赔笑:“知道、知道,这不有事耽搁了么,不好意思军爷,您性格方便!” 守城将眼神扫过车夫身上,“你和他们一起的?” “不算是……小人是他们花了银子雇的。” “哦。”守城将收回视线,把谢昭昭手上的大理寺腰牌验过,“既然是大理寺的人,那就进去吧,记着下不为例。” 车夫点头哈腰两声道谢。 驴车进城之后,那守城将领与身旁副手说:“大理寺怎么还有女人?” “不知道。” 身旁副手摇了摇头,忽而又犹豫地说:“是不是那个大理寺卿带来的?听说那是个风流浪荡鬼。” 守城将拧眉。 那驴车上的女子虽戴着面纱,看得出来也的确很漂亮,但实在是……并不像是个姬妾。 可是大理寺的腰牌做不得假,先前上头就放了话,给大理寺行方便—— 算了,爱是什么是什么。 …… 这方谢昭昭和陆景荣进城之后,那车老板对他们二人身份惊讶的简直眼珠子要瞪出来。 “你们是官差啊!”biqμgètν 车夫好奇地问:“大理寺的官差?大理寺是什么地方,管啥的?” 谢昭昭说道:“专管各地破不了的奇案,放心吧,这地方应该不会再人心惶惶太久了。” 车夫半信半疑,还想问点什么。 但谢昭昭可没空和他闲聊,催他把车赶回客栈,并且当场就把十倍车钱付给他也不必他找。 车夫这下没半句废话,压下好奇好好做事。 但车没到客栈前面,就被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给挡住了。 小胡子中年男带着两个青衣劲装的随从。 谢昭昭眉心微皱。 陆景荣从驴车上坐起来,“是我大哥的人。” 谢昭昭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那中年小胡子给陆景荣和谢昭昭稍稍拱手行礼,“随我走吧,大人等你们呢。”bigétν “好。” 谢昭昭和陆景荣下了驴车,换乘这人准备的朴素马车,很快到了启州驿馆门前。 下车的时候,红袖和红霞从驿馆里奔了出来,看到谢昭昭稍稍有些狼狈,都十分忧心,待到确定谢昭昭毫发无损,只有虎口擦破点皮时,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小胡子带他们两人到了后院厢房内。 陆汉秋一身青灰色直缀长衫,正坐在桌前翻看一些纸张,听到开门声立即站起身来,也是确定了谢昭昭和陆景荣安全才松了口气。 他走到谢昭昭面前,拧眉说道:“七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单独行动?你要是出点问题,殿下那里我可交代不了。” “……” 谢昭昭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废话,一摆手说:“你什么时候到的,案子的情况问的如何?” 陆汉秋言简意赅将自己知道的告知谢昭昭,又问谢昭昭探访山谷情况。 谢昭昭说:“有怪物,很奇怪的东西,穿着铁甲,很高很大,但我确定不是什么山精野怪,我们的暗器射中了他。” “哦?”陆汉秋眯起眼睛,“那就是说这个山精野怪的说法很是蹊跷了……我今日下午见到了刘洪生,他不敢查这桩案子。” “而且这启州内部关于这桩案子的事情都十分诡异,丢失孩童的那些父母,闹事的百姓基本全部在地牢里面关押。” “刘洪生给我的理由是,陛下千秋,不能闹出事端所以暂时关押那些百姓,但我以为这件事情不是他说的这么简单。” “我听懂了。”谢昭昭眸光微闪,“在这启州境内,出了这等诡异之事,还能叫刺史都束手无策不敢查,那这件事情的背后必定是有他动不了的人。” 而大秦开国功臣岐阳王的岐阳山庄便在启州附近百里外,即便远离朝堂,但岐阳王身份贵重,在朝中也有不是旧部门生。 一个启州刺史,当然不敢动他。 第339章 分工 谢昭昭和陆汉秋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陆汉秋说:“岐阳王。” 岐阳山庄幅员辽阔,占地极广,因为宣武皇帝爱重功臣,岐阳王又是在江山大定的时候交出兵权功成身退,因此很让宣武皇帝愉悦,赏赐也非常多。 岐阳王如今已经年过七十,只有两个儿子在兵部挂散官闲职,拿一点微薄俸禄。 岐阳王一脉也从来不靠官场之中这点微薄俸禄过活。 他们在启州一带有自己的产业。 因为宣武皇帝对岐阳王的看重,各路朝廷官员也十分给面子,这些年可谓是富甲一方。 “对了。”陆汉秋又说:“岐阳王的嫡长女,丈夫是启州司马,掌管启州五万兵马,就驻扎在城北十里之外。” “这个我知道……” 谢昭昭眉心轻轻蹙起。 印象里前世岐阳王这里似乎没出过什么事情……不过算这时间,这个时间段在前世正好就是梁王上位大肆杀戮的时候。 或许启州也曾发生这件事情,只是梁王暴虐杀戮太过骇人听闻,以至于启州的小儿失踪之事百姓传言较少。 “是个王。” 一直沉默的陆景荣说:“那是有些棘手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陆汉秋看向谢昭昭:“七小姐有什么想法?” “我么……山谷之中那个怪物或许是个突破口,就算和小儿失踪之事没有什么关系,也着实蹊跷,且搞得人心惶惶实在不妥……” 谢昭昭沉吟片刻说:“我的意思是,先围捕那个怪人,暂且解除一点百姓恐慌,然后再提审关押在大牢里,那些丢失孩童的父母,了解具体情况再看如何动作。” “好。” 陆汉秋点点头,“我也是这样的想法,那我去提审,七小姐围捕那怪物……明日我会抽调一队人给七小姐用。”biqμgètν 谢昭昭“嗯”了一声,“那就这么说点了,早点休息吧。” 谢昭昭走后,陆景荣也跟着离开了。 陆汉秋立即让师爷去抽调自己的人手。 师爷欲言又止道:“这,让谢七小姐去围捕那怪物是不是草率了些?她毕竟是个女子,而且还是殿下未婚妻,要是出点事——” “那你去?” “呃、小人哪是那块料……” “那就去照吩咐办事。” 陆汉秋凉飕飕地说:“出了问题殿下自会找我麻烦,你放心,到时我必定全权承担,不会牵累你的。” 师爷讪笑不知,虽然心里嘀咕不休,但嘴上却不敢多话,赶紧退下了。 ……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天不亮就起身,穿了窄袖束腰的劲装和马裤,头发也挽的利落,还带上了袖箭以及护腕和护胸的兽皮软甲。ъitv 陆汉秋派来的人也很早就到了,是一队五十人的官兵,不像是启州官府的人。 谢昭昭让红袖去询问,而后红袖过来告知,原来这队人是从京城带的。 谢昭昭点点头安了心。 “我也跟你们去。”陆景荣从房间里走出来,还是往日那直缀长衫朴素随性的打扮。 昨晚睡的晚,他现在却瞧着很是精神的模样。 陆汉秋还抬了抬手,“这个针筒里的针对那个怪物很有用处的。” “那行吧。”谢昭昭应下,又忍不住叮嘱:“这回你看我手势行事,不让你说话你便不要乱吭声,别自己随意发挥,你得答应了我。” 否则还像昨天那样,万一出岔子可就糟了。 陆景荣默了默:“昨天我也帮了点小忙的……” 见谢昭昭蹙眉,陆景荣又叹气改口:“知道了。” 等一切准备妥当,谢昭昭便带这一队人前往山谷。 …… 陆汉秋则带另外一个京城来的差役到了启州官府地牢之前来。 刘洪生陪在一侧,微笑说道:“那些百姓本官都好吃好喝管着的,陆大人等会儿见到想怎么问都可以。” “行。” 陆汉秋淡淡说:“我自己问,就不需要刘大人相陪了。” 刘洪生本来也没打算陪他,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 他身旁师爷走的一步三回头,等到了僻静处,忍不住说道:“大人,咱们就这么把那些百姓交给姓陆的?万一问出什么,那那边岂不是不会和咱们善罢甘休。” “随便他们。” 刘洪生皱眉说道:“他们简直毫无节制……是他们先让本官没法和上头交代的。” 师爷默然。 其实一开始那些人并没有做的这样过分,刘洪生也能帮忙兜着,但时间久了那些人越来越过分,变本加厉以至于现在兜不住。 而且还牵扯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一旦那一堆事情暴露出来,京都龙颜震怒,启州是要翻天的。 也不怪刘洪生现在想要搭上前途,都给京城来的陆汉秋开方便之门。 …… 谢昭昭到山谷之前时太阳刚升起来。 那五十人都是青灰色宽袖劲装,陪着统一的绣春刀。 这是大理寺办案的精锐之人。 陆汉秋这次来时只带了一百,他交给谢昭昭五十,自己留下了五十。 差役头领是个三十多岁的瘦脸汉子,对谢昭昭和陆景荣都很是恭敬,毕竟……能从怪物手上全身而退还打探清楚情况的人,他很难不刮目相看。 “我们是在谷中深处遇到它的。” 谢昭昭拿着树枝挥开杂乱的茅草往前行,指着远方说:“大致是在那个位置,不过白天它没有出现。” 接下来一边走,谢昭昭一边将那怪物的特性,以及需要注意的与大家说了。biqμgètν 这一队人背后都配了弓箭,腰上还有连发弩,箭和弩上都用了陆景荣准备好的药抹过。 不得不说陆景荣还是很有想法的。 一晚上就悄无声息准备好了这些。 差役头领一边听一边点头,“那我们要等晚上了?” “不知……”谢昭昭摇头,“我们昨日来它的确是晚上,但也不能以这个就断定它白日不会出没……” “昨晚它被针射中了,也许我们可以分成几个小队,找一找,不必一定等到晚上。” 差役头领点头:“我们现在五十四人,那怪物听起来很是厉害……那就九人一队,分成六组,向前搜寻。” 第340章 是人 “好!” 谢昭昭应下,她与陆景荣和红袖红霞再带几个差役是一队,其他人快速组队,便各自一个方向往前搜寻,且约定好了信号。 几队人分散开后,谢昭昭还是循着昨日她和陆景荣走过的方向前行寻找。 因为有了经验,这一回他们少走了许多冤枉路,一个时辰后就到了山谷腹地。 昨日和那怪物动手的痕迹犹在,到处都是倒下大树,还有大到离谱的蹄痕,茅草压出一片又一片凹陷。 红袖看的惊诧:“是什么怪物,这样大的脚!” “不知。” 谢昭昭精神地观察四周情况,一边回:“身上有铁甲,不像是我们往常所了解到的巨型动物。” 而且连博学的陆景荣都不曾见过的东西……要么就是藏在深山野林之中的稀有物种,要么就是什么人造出来的…… 这世上没有莫名其妙的稀奇古怪,就算是深山野林之中真的藏有稀有物种,这么多年不曾出现,忽而这个时候出现也是说不过去的。 谢昭昭心底深处更趋向于后面那个假设。 陆景荣猫着腰仔细地在草丛之中扒拉。 谢昭昭瞧见,忍不住问道:“陆先生,你在做什么?” “找东西。” 陆景荣回,“我昨晚射空了一枚针,我想找回来。” 谢昭昭:“……” 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找一根细如牛毛的针? 谢昭昭琢磨他非要跟来怕不就是为了那根针吧,一时无语又无奈,但还是让红霞他们留意,如果发现了便叫一声。 陆景荣赶紧提醒,“针上有迷药,发现了喊我,不要随意用手去碰。” 红霞和红袖以及那几个差役神色古怪地对看一眼,都默默应下。 片刻后,陆景荣忽然高喊:“找到了!” 谢昭昭失笑:“果然是陆先生自己的东西,怕也是认得陆先生的,那般细如牛毛陆先生也能一下就找到。” “不是!” 陆景荣却说:“是线索!” 谢昭昭笑容一敛,快步走过去,“什么?” “这个。” 陆景荣指着地上的一坨泥,“我闻 ъitv到了那怪物的气味,这个位置最是浓烈,我们可以顺着气味找过去。” 谢昭昭用力嗅了一下,除了树干和茅草的气息,还有隐隐的臭味什么都没闻到。 关键是这些味道四面八方都有。 她迟疑道:“你能分辨这些气味去哪个方向了?” “可以。” 陆景荣说着就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谢昭昭看向红袖和红霞,以及其他几个差役。 大家显然都对气味没有陆景荣这边敏感,茫然摇头。 犹豫片刻,谢昭昭说:“那就按照先生指点的方向前去寻找。” 当下几人便前行而去,一路走的很慢。 果然越往前走,那臭气越来越浓郁。 谢昭昭有了信心,走的更快,也盯住身边其余人加倍小心。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树木明显比先前的粗壮起来,树藤蜿蜒逶迤,潮湿恶臭气息扑面而来。 且沿路那巨兽脚印消失一段出现一段,到这树藤蜿蜒之处时脚印密集,可见他们没有找错地方。 忽然间,有差役倒抽了一口气。 谢昭昭快速回眸看去,就见那差役身旁树后靠着一个极为巨大的身影,披着一身的树叶,双目灯笼一样,一只泛着绿光,一只是个诡异的窟窿形状。 因为是白天,太阳当头,那发绿光的眼睛看起来并没有晚上那么可怖。 但那身形,那模样也足够叫人吓破胆。 “退开!” 谢昭昭喝了一声,立即用陆景荣递给自己的针筒朝那怪物射过去。 那怪物看起来行动迟缓,勉强翻身躲开,后跌在了一旁挣扎着爬起来。biqμgètν 它虽然看似虚弱,但实在高大可怖,一巴掌拍下来就将一棵老树拍的摇晃。 有两个差役被吓傻了,要不是谢昭昭大喊一声,还在神游。 众人回过神来之后各自依靠灵活轻功躲避到树后,找机会搭弓箭和短弩。 陆景荣观察了那怪物一会儿,朝谢昭昭说道:“还射眼睛,那里应该是他的软肋。” 大家的弓箭和短箭都朝着那怪物飞过去。 只听叮叮叮数声脆响,箭都掉了下去,因那怪物胡乱摆弄手脚脑袋,倒是没有一支射中眼睛的。 谢昭昭翻身上了大树,拿起陆景荣先前给的针筒,乘着旁人发箭,那怪物躲闪之际,瞄准射出牛毛一样的细针。 嗖一声,细针正中昨晚被射中的那个眼睛。 怪物发出嗷嗷嚎叫,似要发狂起来,却又再胡乱挥舞了两下手脚之后,四肢逐渐僵硬,轰隆一声倒在地上,砸出巨大声响。 之后便是一片寂静。 除了所有人的呼吸声,在听不到其他。 大家各自躲避在自己的位置上,等了好一会儿,谢昭昭率先从树上跳下来,其他人也从树后出来。 红霞忍着心中畏惧拔出宝剑走在谢昭昭前面,“小姐退后,我先瞧瞧。” 谢昭昭没退后,把针筒瞄准那怪物,随着红霞缓缓靠近。 等靠到近前,主仆二人倒吸了口气。 那怪物虽倒地,但另外一只眼睛却还瞪大老大,凶悍地看着她们二人,而先前被射入两枚细针的眼睛是个彻底的窟窿,隐约可以看到里头有血渍渗出来。 像是,罩在上头的外壳碎了,里头的眼珠子被射穿。 谢昭昭再三确定它动不了,这才上前检查。 其余人不敢托大,拔剑的拔剑拉弓的拉弓,唯恐那人有任何异动。 “它应该是动不了了。” 陆景荣说道:“这针上我用的药比昨日的厉害,这么大体型也招架不住才是。” 没得到谢昭昭回应,陆景荣提着袍摆走上前去,从另外一边观察。 两人就在那可怖的怪物身前转了好几圈,最后视线一对:“是个人!” 但不知为何异常高大,比寻常成年男子都高出半个身子,而且被嵌在了这特制的铁衣之中。biqμgètν 陆景荣想探探它的脉搏却是不能够。 他的手脚根本拿不出来。 谢昭昭研究了一会儿说:“这铁衣好像直接焊死了,我们在这里弄不开它的,先想办法把它带回城里去。” 这样百姓看到怪物伏诛,并非山精野怪,定然可以解除一点恐慌,不必再像先前那般畏缩在家中门也不敢出了。 第341章 运回 陆景荣点点头说“好”。 跟着他们过来的那几个差役放出信号箭。 谢昭昭打量着这个铁人,思考着运送办法,忽而视线一转,停在方才铁衣人靠过的树干处。 她看了片刻,缓缓走过去蹲下,捡起地上一枚菱形镖。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这个东西?”红霞走过来拧眉说:“没有锈迹,镖头这样冷光迸射,看得出来每日都有打磨,应该是一直在用的镖。” “难道除了我们还有旁人也想抓到这个铁衣怪人?” “大概吧。” 谢昭昭仔细打量着那镖,吩咐红霞仔细查看一下周围,看看可能发现什么其余痕迹。 她自己走到陆景荣身边将镖递过去,“先生,帮我看看这东西可用了毒或者是药。” “好。” 陆景荣接过检查片刻,点头说:“的确用了很厉害的迷药。” 谢昭昭心里有了数,小心将那镖收起来。 片刻后红霞回转说:“树上有许多痕迹,但咱们的人也上去过,现在不好分辨到底是自己人留的还是先前有人留的。” “也没发现什么脚印。” “明白了。” 谢昭昭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那些树上痕迹,的确是不好分辨。 他们一路从山口到这里,也似乎并未察觉别人的痕迹,如果真的有人前来抓这个铁衣人,会是从什么地方来?难不成是从那瘴气毒物遍布的山林深处? 谢昭昭的眸光落在那树藤缠绕,雾气弥漫的远处。 那层层的雾气袅娜朦胧,神秘,且似乎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没一会儿,分散成几队的所有人都赶到了这里来,看到那铁衣包裹着一个异常高大的“人”,所有人的神色都惊诧莫名。 这是什么人,长成这样高壮像怪物……又是怎么被弄到铁衣服里面去? 而且那铁衣材质十分结实,简直堪比战甲! 但这一切疑问,现在都无法解决,只能想办法先把人弄走。 差役头领让人去启州官府报信,找了一辆极大的板车来。 这铁衣人十分沉重,光是将他搬起来就需要十人一起发力去抬。 此处树藤缠绕又是山谷府邸,板车过不来。 无奈之下谢昭昭只得让人用树枝勉强做了个架子,把那铁衣人搬到架子上,再以粗绳在架子前端,拴在四匹马上,由马儿发力拉着那铁衣人滑行。 其余人在后面推搡。 这般费劲波折,等把这个铁衣人弄出山谷,天都黑了。 又搬上那板车往城内运。 期间陆景荣从铁衣人眼睛那个窟窿处放过几次药粉进去,说是可以保证他持续昏迷,不会在大家运送了一半的时候忽然醒来。 但为了安全期间,大家还是把铁衣人的手脚全部捆缚在了板车四个角,并且捆的十分结实。 进城的时候走官道,速度却并不算快。 等运送这铁衣人进启州城门的时候,竟然已经子时。 大秦立国之后便解除前朝宵禁制毒,夜晚百姓们也可出来走动,好多地方都有热闹的夜市。 启州城本来也有。 但因为丢失小儿以及山精野怪吃人的事情,夜市已经几个月没有人前去摆摊和逛游,甚至于一到下午日落西山之时,城中人都少了许多。 入夜之后街上更是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但今夜,官府派出差役守在街道两旁,许多的百姓顺着自己家门缝隙朝外面打量着,还有些打开门张望着。 有胆子大的,更是直接出来,提着灯笼打量那板车上的铁衣怪人。 看到那人模样后惊的连连后退。 “启州刺史刘洪生已经把抓到‘山野精怪’的事情,白日里就让差役们敲锣打鼓沿街串巷的告诉了百姓。”红袖小声与谢昭昭说。 “百姓现在已经知道山精野怪是个人了。” “嗯。” 谢昭昭点点头,骑在马上随着那押送山精野怪的队伍缓缓前行。 有百姓也瞅着他们这队人打量,目光更多的当然是落在谢昭昭身上。 她本就是人群之中最亮眼的存在,面孔绝美气质飒爽,如今更俨然是这一队人的为首者,如何能不叫百姓侧目。 所以这个精怪是这美貌英气的女子抓到的吗? 这女子是何人,竟然如此厉害,竟能抓到这么吓人的东西! …… 板车咯吱咯吱磨了许久,总算是到了启州驿站。ъitv 陆汉秋和刘洪生二人此时都在驿站门前。 毕竟这个“山精野怪”实在影响了启州城太久,刘洪生也不敢托大,亲自过来了。 两人看到那“山精野怪”之后神色都有些莫名。 谢昭昭仔细观察刘洪生表情,察觉他震惊之中似还夹杂着某些后怕,神色稍稍有些古怪。 谢昭昭心中一动。 莫非……对于这铁衣怪物,他知道些什么? 然而刘洪生很快就调整了神色,朝着陆汉秋一番恭维,“陆大人果真厉害,办事效率极高,您到启州这才一日功夫,案子便有了这么大的进展——” “莫怪陆大人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大理寺卿,本官实在佩服、佩服啊!” “对了,这位姑娘——”刘洪生瞧了谢昭昭一眼,“气度不俗,一看就知非池中之物,不知她是何人啊?” 谢昭昭的身份,自然是不好宣之于众的。 要是谢昭昭是别的某个女子,陆汉秋都想直接说是自己的姬妾回应,反正他爱美人,还不能养个会武功的铁娘子了? 但因为是谢昭昭,这个话不能乱说! 陆汉秋漠然道:“大理寺官员。” “呃……”刘洪生笑道:“大理寺何时有了女差役,本官怎么没听说?” “刘大人自然不会听说。”陆汉秋不咸不淡说:“毕竟您每日忙着蒙蔽圣听,哪里有空关注京城府衙动向?” 刘洪生:“……” 他面色讪讪,心里把陆汉秋骂了个狗血喷头,面上却还在赔笑,“陆大人真会说挖苦人。” “好了,把这人抬进去吧。” 陆汉秋不与他废话,一声令下。 差役们七手八脚上前。 这铁衣人实在是身形庞大,角门无法进入,于是只能开驿馆中门,才能完全通过。 放在院内空地上后,陆汉秋让人拿了铁链来把他锁在四面柱子上。 刘洪生站的很远打量着,还想打听一下陆汉秋接下去打算怎么做,但陆汉秋可没那好性子和他多说,直接下了逐客令。 “时辰不早了,刘大人早些回吧,免得影响睡眠。” 第342章 夜袭 刘洪生心里窝火,如何不知道陆汉秋又是在挖苦自己。 他憋着一股火气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带着心腹甩袖走了。 一路回到府衙之后,心腹师爷神色凝重,“怎么是那么个玩意儿,那个难道就是他们在背地里——” “不要乱说话!” 刘洪生呵斥:“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查案的事情现在由陆汉秋负责了,我们只管城中安全,他需要什么帮助我们给什么帮助就是。” “可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把那面得罪了?” “得罪就得罪吧!” 刘洪生冷冷说:“那边是疯了,什么事情都敢做,本官没疯,还想活命。” …… 驿馆里,陆汉秋让人把那铁衣人锁好后,请谢昭昭暂时进院内大堂稍作歇息,又派人去准备饭菜。 “这趟辛苦七小姐了。”陆汉秋十分客气地说着,眼底含着浅浅敬佩,“没想到七小姐办事这般利落,才到这启州城内不过两日,事情就有了这么大的进展,还抓到了这个怪人。” 谢昭昭客气说:“运气……得找点什么东西,把这铁衣弄开,然后让陆先生瞧瞧他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明白。” 陆汉秋点点头,“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嗯……那今日审问那些丢失孩子的百姓,有什么收获吗?” 陆汉秋眉心一凝,神色沉沉:“那些百姓要么神智不轻疯疯癫癫,要么就哭哭啼啼一直说不到正题。” 而这些百姓并非罪犯,陆汉秋自然不可能重刑加身,一日下来几乎没什么收获。 谢昭昭挑眉:“那么多百姓都没人说?” “没有。” 陆汉秋摇头,顿了顿又说:“我怀疑他们收到了胁迫,不敢开口。” 谢昭昭点点头,“有可能。” 这些百姓是受害者,官府都能把他们关在府衙之中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只是刘洪生既然关这些人,也胁迫这些人,却又配合陆汉秋…… 什么想法? 此时红霞走到谢昭昭身边,“小姐,饭菜备好了。” 他们在外一整日,除了早起用了早饭,到现在是水米未进。 谢昭昭一听饭菜好了立即站起身朝陆汉秋告辞,“我先吃东西,吃完再议。” 陆汉秋点了点头,“不急的,七小姐慢些用饭,我先处理一点琐事。” “好。” 谢昭昭走出两步后又忽然回头,将一只包裹严实的小布卷交给陆汉秋,“这个,陆大人且先看看,小心些,上面有迷药。” “……”陆汉秋接过来点点头:“好!” 谢昭昭心里揣着事情,用餐的速度很快,没有风卷残云也是差不多了。 吃完后她到院内时,有差役拿着锯在想办法锯动那怪人的铁衣。 哧啦哧啦的声音十分刺耳难听。 这大半夜的,听起来也是有点渗人。 谢昭昭蹙眉看了会儿,上前打断他们,“锯了这片刻,可能锯的动?” “不行。” 差役摇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只留下一点小痕迹,这铁衣服根本纹丝未动。” “那就暂且不要锯了。”谢昭昭说:“时辰很晚了,这声音要惊扰百姓的。” 差役们一愣,相互对视几眼之后看向自己头头。 那头头说要问一下陆汉秋便去了。 谢昭昭点点头。 没一会儿那头领回来示意大家收手。 陆汉秋过来时,谢昭昭蹲在那铁衣人面前打量着,“这人不会莫名其妙成这样的,定然是后面有什么人或者势力把他弄成这样。” “那个镖是我今日抓他的时候在他藏身附近的地方发现的。” “这种镖形是以往用在军中的。”谢昭昭回头:“十年前吧,我和我爹还在外面征战的时候,军械官会准备这种镖。” “只是这种镖打造极其废功夫,我们的兵种里面能用到这种镖的也并不多,后来便废弃了。” “我也认出来了。” 陆汉秋捏着那镖,神色沉沉,“用这镖的人要么和军中有勾结,要么就是和以前在军中的人有联系。” “嗯。”谢昭昭点头,“并不好查,但也总是个方向……今晚我们什么都不要做。” 话落谢昭昭眼神落到那怪人身上,“既然有人也想抓他,那如今我们抓到了人,背后那些人总会有动静吧。” 陆汉秋眸中精光一闪,“不错!”谢昭昭站起身来,“那就休息吧。” “好。” 陆汉秋点头好先送谢昭昭离开,后吩咐人守好院子才回到自己房间。 一进去,他立即叫来手下严密防控,彻夜不得闭眼。 今晚怕是要有大戏,不能稍有松懈了。 …… 谢昭昭回房之后,稍作洗漱便合衣靠着床柱养神,对外面的动向也时刻关注。 整个晚上,驿馆内安静十足,除了呼呼的风声并没有任何异动。 但谢昭昭却神经越发紧绷,半分不敢放松警惕。 到四更天时,外面风声更大。 谢昭昭睁开眼睛看着屋顶,有人从屋顶上走过,脚步声极轻,但没瞒过谢昭昭的耳朵。 她缓缓握住鞭子起身,只听有细微到几乎听不到的衣袂掠风声响,似是有两个人落到了她屋外,月光把那两人的影子照在窗上。 他们各提两个大坛,相互点了点头,正要动作,屋内忽然啪一声响。 谢昭昭长鞭破窗而出,直接卷住其中一人锁喉。 那人双手去抓脖子上的鞭子,原本提着的坛子落地。 哗啦一声。 里面散出一股刺鼻气息,竟是火油。 谢昭昭面色微变,一把将那人扯到屋内,甩到了床柱上撞昏了过去,从破开的窗户飞身而出。 尚且在外面的那个黑衣人已经砸下另外两个坛子,并且从怀中取火折子。 谢昭昭一鞭扫过,将他手腕抽的脱臼。 那火折子飞了出去,又被谢昭昭回鞭瞬间卷了过去。 此处动静这么大,让隔壁房间的红袖和红霞也冲了出来,三两下把那黑衣人打到在地。 与此同时,外面也传来打斗的声音。 谢昭昭指了指屋内:“里头还有一个,仔细捆了,我去外面看看。” “是!” 红袖和红霞领了命令,当即便冲进谢昭昭房内将昏迷的黑衣人五花大绑。 谢昭昭赶到前院的时候,前头已经打了起来。 数十名黑衣人和陆汉秋从京城带来的大理寺差役缠在一起,地面上也洒下不少火油。 那铁衣人身上甚至都被洒上了火油。 有人一脚踢飞廊下灯笼。 灯笼的火苗就要落到那片火油之上。 第343章 女子 谢昭昭面色微变,飞速挥鞭将那火星卷飞了起来,啪一声打在屋瓦上熄灭。 此时红袖红霞也已经赶到,加入战圈之中。 那些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他们早有防备,明明都洒了火油但没有机会点燃,眼看形势不对,有人喝了一声“退”,黑衣人们便快速且有序地撤走。 但他们既然来了,陆汉秋和谢昭昭又是早有准备,怎么可能叫他们这么容易就走? 驿馆院外飞射入弓箭,阻止了那些黑衣人撤退的势头。 还有些大理寺差役从暗处围了上来,把这些黑衣人困在驿馆前院里。 那些黑衣人对视几眼,眸光变得狠厉无比,接下去的招式也更加凌厉要命。 而陆汉秋带来的这些差役全都是大理寺的精锐,又是早有准备,这些黑衣人纵然勇猛狠辣竟然也讨不到好处。 一个被击倒,接着是两个、三个…… 没有被击倒的那些殊死抵抗。 有的甚至心狠手辣,朝着被击倒半死不活的同伴放了暗器以杀人灭口。ъitv 谢昭昭冷笑:“总是来这一出。” 殊不知这一出在京城的时候已经见过数次。 这种以残酷手段培养出来的暗卫死士,素来都是这种惯性吧。 谢昭昭也不怕他们死了。 毕竟死人也能说话。 而启州这一摊子事情,光靠这些黑衣人当然无法解决。 他们是死是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留住! “既然不要命,那就不必留情。”谢昭昭冷冷出声,那差役头领当即喊了一声“是”,所有大理寺差役当即手下不容情,将那些黑衣人或斩杀或击伤。 就在这样的时刻,有个身形矮小的黑衣人凑到了那铁衣人身边去。 就在他双手要探到那黑衣人身上摸索时,斜刺里“啪”的一声响,一条湿滑软鞭如毒蛇一般缠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再无法动弹分毫。 矮小的黑衣人豁然回头,便对上谢昭昭冷漠的眼睛。 “你想做什么?”谢昭昭淡声反问,手下用力。 黑衣人眸中闪过阴沉懊恼。 须臾,眼珠儿一转,那黑衣人朝着谢昭昭洒出一把粉末。 谢昭昭连忙侧过脸闭上眼睛。 而那黑衣人趁此机会竟挣脱谢昭昭鞭子捆缚,飞身离去。 但就在他掠到墙头的时候,身后打来一枚暗器。 砰! 那黑衣人不甘愿地掉下墙头,重重摔在地上。 “小姐——” 红霞击退一个黑衣人跑过来,“你的眼睛……没事吧?” “没?” 谢昭昭慢慢张开眼眸,指着那个掉在墙下的黑衣人,“这个和其他的不是一伙,把他捆起来等会儿好好问一问。” 红霞点头过去后,发现那黑衣人肩头被暗器打中,正是谢昭昭白日里在密林发现的那枚菱形镖。 而那个黑衣人已经昏死过去。 红霞把人拉起的时候眼神扫过某处,只觉的怪异,便忍不住伸手朝那人身前一探。 然而手刚一碰到,顿时飞快抬起。 红霞回头朝着谢昭昭说:“是个女的!” “……” 谢昭昭有些诧异,走过去蹲在那女黑衣人面前,一把抓下她的蒙面巾。 那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夜色暗沉显得女子的脸白的有点不正常,唇也淡的毫无颜色,细细的眉,小巧的鼻子。 眼睛虽然闭着,但眼睫长而翘,巴掌大的小脸。 可以想见睁眼时必是个清丽婉约小佳人。 其他黑衣人从身形就知道都是大汉了。 这个……倒是值得深思了。 谢昭昭站起身说:“捆起来,等会儿找陆先生看看能不能把她弄醒。” “是!” 此时其他大理寺差役们已经把那些黑衣人杀的杀抓的抓,场面被控制住。 陆汉秋从内堂走出来,拧眉说道:“咱们这里外都被浇上了火油,如果不是我们早有准备,任何火星落下去,今晚这驿馆就要付诸一炬。” “我们这些驿馆里的人连同这个铁衣的怪人,都要被烧成灰烬了。” “嗯。”谢昭昭也神色凝重,“还好早有洞察……这些黑衣人就交给陆大人处置了,希望陆大人能搜寻到一些线索。” “放心。” 陆汉秋淡笑:“本官指掌刑狱,有的是办法叫人开口,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 这一点谢昭昭当然相信。 于是乎,她与陆汉秋分工合作。 那些人交给陆汉秋,并且陆汉秋派人去刺史府通知刘洪生此处之事。biqμgètν 谢昭昭则找陆景荣,一来请他看看那女刺客能不能弄醒了,而来也好想想办法把铁衣声身上铁甲打开,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外面打斗的声音这么大,陆景荣自然是不可能睡得死,谢昭昭刚到门口陆景荣就把门打开出来,“怎么样?现在没事了吗?” “都处理好了。” 谢昭昭说道:“没事了,我抓到一个人,你瞧瞧。” “行……” 陆景荣随着谢昭昭去到了前堂,当看到那绑在柱子上的女子时,纳闷了一瞬,“女的啊!” 谢昭昭点头。 陆景荣蹲下身检查了一下脉搏,又看了看那菱镖,摇头说道:“一时半刻把她弄醒不太可能……这个菱形镖上的迷药量很大,明显是为了针对那个大体格的怪人。” “这姑娘这样娇小,药效加倍。” “熬点药吧,熟地黄和黄连,再配上龙胆草和苦参。” 谢昭昭听着舌尖都发苦了。 这些草药可都是极苦的药草,还配在一起! 陆景荣又说,“到时候再扎针,她应该能行,先熬药。” “行……” 谢昭昭让红袖按照陆景荣的吩咐去抓药。 此时天已经灰蒙蒙的,红袖带着大理寺的令牌,找了附近一家药铺,很快将药材买来,按照陆景荣要求去熬。 没一会儿整个院子都是那种又苦又腻还有些呛鼻的气息。 谢昭昭和红袖红霞都是整夜没有睡。 在这样的气息之中,半点都感觉不到困倦,只觉精神百倍。 很快,红袖把药熬好,拧着眉头端过来,红霞捏开那女子下巴,红袖把药灌进去。 那女子连喝几口,眉头紧蹙,但不见清醒迹象。 “你来。” 陆景荣说着把针囊递给谢昭昭,并且说了几个穴位。 谢昭昭迟疑:“我?” 尽管她熟记穴位,并且陆景荣也提点过下针手法,但谢昭昭从未对人用过针。 第344章 庸医 “嗯。”陆景荣点点头:“你来,这是个刺客,你扎深了扎浅了都没什么的,对不对?况且那几个穴位不要命,无非就是醒不醒,不醒多扎两下,权当练习了。” 谢昭昭默默。 这人,这种时候还记得教导她医术呢。 不过他说的也不错。 谢昭昭接过他的针囊上前蹲下,按照陆景荣说的顺序刺入那女子穴位。 女子眉心紧蹙,但没醒。 陆景荣说:“深些。”biqμgètν “好。” 谢昭昭点头后又将那些针都刺深了些,果然那女子发出一声痛苦压抑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 她拧着眉头看了谢昭昭以及陆景荣几眼,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针,咬牙说道:“你这庸医,扎歪了。” 谢昭昭:“……” 红霞和红袖也哑口片刻。 陆景荣走过来查看了一下,皱眉说,“是有一点点歪,不过有用就好,她醒了。” “嗯。” 谢昭昭点头,也是没什么可尴尬的,敏锐地问道:“你懂得医术?” 那女子垂头闭眼,缓缓喘息,似乎在养神。 谢昭昭也不着急。 等了片刻,那女子缓神一阵,不答反问:“你姓谢吗?” 谢昭昭蹙眉,细细打量着女子并不开口。 女子又说:“是不是凉国公谢威家的小姐?” 谢昭昭问道:“你知道她?” “何止是知道……”女子虚弱地垂着眼帘,“我、我看过你的画像,我腰间有个荷包,你打开瞧一瞧。” 谢昭昭目光落到她腰处,的确有个鼓起的地方,便探手过去。 红霞冷道:“小姐小心她使诈。” “嗯。” 谢昭昭应了一声个,谨慎地挑开那处鼓起,里面果然有个荷包。 谢昭昭只看了一眼神色便陡然一变,“你从何处得来这个东西?说!” “是这荷包的主人给我的。”女子虚弱道:“不管你信不信……这里头还有个东西。” 谢昭昭立即打开。 荷包里是个血玉的戒指,也是谢昭昭熟悉的物件——这是她当年送给四个谢长珩的及冠礼。 谢长珩还打趣过她,及冠不送冠和簪子,给个戒指敷衍了事。 但其实这戒指是谢昭昭亲手所琢,玉的成色极好,但是雕琢手艺极差,这东西绝对做不得假。 “你认识我四哥?”谢昭昭立即追问道:“他人在哪里?” “我也、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这东西是他以前给我的……”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弱:“我是专程来找你……找你的……” 话音未落,那女子昏了过去。 谢昭昭还想追问却是不能,只好让红袖和红霞把人抬进去。 陆景荣安抚道:“你别着急,她没什么伤病,迷药过了人就会醒。” 而刚才灌药和扎针,本也是让她暂时清醒询问一二。 谢昭昭点点头,看着手中的荷包和玉戒指神情十分凝重。 她心里是信了那女子七八分的。 四哥和这女子也不知是什么关系……她说不知道四哥在何处,难道四哥出了什么事情…… 那,四哥又和这启州城的情况有没有关系? …… 那女子昏沉了一整日。 谢昭昭也忧思了一整日,本该好好休息却睡不着。 陆汉秋那边用了一整日的时间,撬开了几人嘴巴,但这几人显然只是小喽啰,只知听命行事,上头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却是一问三不知。 “确定是真的不知道?”谢昭昭半信半疑。 陆汉秋点头:“大致是真的……他们基本都没见过相互真容,每日除了训练便是训练,是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接命令也是放纸条到他们所住的地方。” “他们二十人一队是一个房间,接到命令之后结队离开办事……听起来那住的地方似乎是在地下,百里之外,还要派人前去勘察。” “嗯。”谢昭昭点点头,“训练这样的一批人需要金钱、地方、人手。” “想想当初周王在京郊训练死士,那个冥楼,这些年全靠官员贿赂和幽云之处的银钱供养,如今这批人也不知是靠什么供养。” “不知道……顺着线索查下去就清楚了。” 这总算也是一点小的进展。 谢昭昭前去看了那女子一次,女子还在昏睡,谢昭昭便到院内去查看那个怪人身上的铁衣。 这铁衣似甲非甲,全身上下多个焊接过的地方,显然是生生焊上去的。 想想一个正常人如果被焊在这样的铁衣之中,别说如何生活,只是焊死的那过程就足以让人绝望透顶。 她细细地摸索着铁衣焊接的缝隙,以及其余连接的位置,思忖拆除这铁衣的方法。 把那女刺客送进去之后,谢昭昭曾找陆景荣询问过,拆除铁衣的方法,但陆景荣茫然摇头,表示这种情况他也没遇到过。 谢昭昭也有些犯难。 昨天陆汉秋是用小锯在锯。 这种法子倒不是不能行,那锯子还是在铁甲上留下痕迹了的,但颇费时间,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把这铁衣破开……biqμgètν 又有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他们? 耳中响起一声连着一声的马蹄踢踏。 谢昭昭蹙起柳眉,缓缓朝着驿馆大门方向看去。 不过片刻,有个差役脸色难看地奔了进来,“不好了姑娘,外面来了一队官兵,把驿馆围了起来!” “知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官兵?” “说是启州大营的。”差役禀报:“拿了启州司马的手令,前来讨要那铁衣怪人,要咱们立即把人交出去,否则就冲进来抢人!” 红袖脸色一变,“他们这么嚣张?” “你看着这个怪人。”谢昭昭站起身来,把软鞭仔细地盘好别在腰后,“我出去瞧瞧。” “好——”红袖点头说道:“小姐小心。” 谢昭昭“嗯”了一声,大步离开。 到了驿馆门前时,只见乌压压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穿盔戴甲的士兵停在门前。 为首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将领,提着马缰居高临下看着谢昭昭,颐指气使道:“怎么出来个黄毛丫头?快点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老子无情!” 谢昭昭面不改色:“你是何人?” 第345章 朝廷律令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名讳?” 中年将领嗤笑了一声,“见你是个丫头才和你多说两句,不然早冲进去了,快些吧。” 谢昭昭淡笑道:“抱歉,人是我抓的,就不能给随便交给你。” “什么?” 中年将领眯起眼睛,既诧异人是她抓的,更诧异她的语气,“你不交?” “是。”谢昭昭无所畏惧地说道:“别说是你来,就是你们启州司马夏元飞来了,我依然不可能把人交给你们。” “好你个臭丫头,你竟然敢直呼我家司马大人的名讳,岂有此理!” 中年将领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个臭丫头给我拿下,再冲进去把那个山精野怪拖出来带走!” 随着一声“是”高声应下,一群士兵上前,手中长矛朝着谢昭昭面前逼去。 谢昭昭眸中有冷光划过,缓缓握住腰后鞭子,声音淡漠:“我劝将军不要随意动手,这是朝廷驿馆,并非能动刀枪的地方。” “朝廷驿馆又如何,这启州城内就没有我们不能动刀兵的地方。” 那中年将领见谢昭昭面无表情,但容颜绝美英气,忽然之间笑容变得下流猥琐起来。 “小丫头,你是不是怕了?不如你叫声好哥哥,随哥哥回去,给哥暖暖被窝,哥哥就不和你计较今日的事情了。” 谢昭昭笑道:“那你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昭昭手中软鞭忽然挥出。 那中年将领哪里知道她在这多人面前竟然还敢突然出手,竟被一鞭打的摔倒台阶上。 还不等爬起来,谢昭昭另外一鞭又挥来。 那鞭尾长了眼睛一样缚住将领双手,谢昭昭脚尖一点,踢中他某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下一瞬,谢昭昭穿着白色短靴的脚踩在了那将领的脸上,“看来你没这个本事。” 其余士兵面色大变更为逼近。 有人喝道:“放肆,还不赶紧将我家将军放开!” 红霞冲上前来,把谢昭昭手上鞭子接过,也将那中年将领押跪在驿馆门前。 谢昭昭朗声说道:“驿馆为朝廷在各地所设,是为方便朝中信使、官员沿路休息之所在,地方大营中的将领归属军中管辖,没有朝廷调令不得擅自离开军营,更不得私自带兵入城!” “你们领了谁的命令,私入城中惊扰百姓!” “难道是你们夏司马命令你们来的吗?如果是,那么司马大人当真是嚣张跋扈,竟敢不把朝廷律例放在眼中!”ъitv 那些士兵们面面相觑。 虽不知谢昭昭是何身份,但就这朝廷律例几个字压下来,也叫这些士兵迟疑却步。 被谢昭昭制住的那个中年将领想出声却是不能,铁青了一张脸瞪着谢昭昭,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 另有一个将领打量谢昭昭穿戴气度,开口朝廷闭口律例,而且身手极为厉害,瞧着情况不太对,当即笑着走上前来。 “误会、误会!我们司马大人并非是不把朝廷律例放在眼中,让我等前来我并非为了惊扰百姓。” “相反的,我们就是为了解除百姓恐慌。” “哦?” 谢昭昭挑眉笑:“愿闻其详。” “听闻驿馆之中抓到了那扮做山精野怪吃人的怪兽,司马大人怕驿馆人手太少,控制不住那怪物,所以派我们前来帮忙的。” 谢昭昭笑意加大,“如果方才那位将军有你这般客气,咱们也不至于闹到如此的份上。” “是、是。” 将领赔笑着说:“他也没有恶意的,就是火气大了些。” “火气大?”红霞冷笑着说道:“开口便是下流调戏,你管这叫火气大?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竟敢对她出言调戏,看你们是不想要命了!” 那将领脸色微变,思忖谢昭昭身份不低,赶忙又说:“这……军营里大家免不得说些浑话,他一时走了嘴,还请、请姑娘大人大量。” “好说!” 谢昭昭抬手示意红袖把人松开。 红袖很是不甘愿,一脚把那将领踢的滚下台阶,面朝下扑在马匹前面。 几个士兵连忙上前把人扶起,却发现那中年将领被点了穴动不得也无法说话。 后面态度较好的将领就赔笑着要和谢昭昭说什么。 谢昭昭淡道:“我可以不追究,但不会给他解穴,你们就这么带他回去,告诉你们司马大人,这怪物我们既然抓的到,那就守得住,不必他来帮忙了。” 将领只好应是,又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只是大理寺的一个小官而已,不值得各位过问,你们走吧。” 将领犹豫再三。 别看谢昭昭语气算是客气,但态度其实很强硬,一旦抢人这里必定要动起手来,引起骚乱,传出去的话,启州兵马随意进城,这可是不小的罪过。 而且这女子看起来并不好惹。 将领觉得大理寺小小官员不会有如此气度。ъitv 因而思量再三,他还是带着人立即离开了。 这一行人走了之后,红袖气恼道:“什么东西,竟敢对小姐说这种恶心的话!” “好了。” 谢昭昭眉心蹙起,“快些进去吧。” 红袖应下,随着谢昭昭一起进去的路上,谢昭昭忍不住问道:“先前传给殿下的信送出去多久了?” “七天有了。” 当初离京前往启州,就想到来了此处可能无人手可用,因而传信给云祁借调玄甲军。 如今看这情况,启州司马也搅合在里面。 启州的司马掌管大营五万守备军,如果他要动粗,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今日能用朝廷律例吓住他们,下一次未必。 七日,飞鸽传书信怎么也该收到了。 云祁会让玄明前来吧。 谢昭昭不由地想,还是手上有兵心里踏实些。 这要是搁在前世,她不至于这般束手束脚。 坏就坏在今生一切都稳妥发展,她只是内宅女子,不是战场将军,除了自己的十八武婢再无可调兵力。 现在只能寄希望与云祁身上了。 此时陆汉秋已经去刘洪生那里借调启州府的卷宗以及地质图纸,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能有所收获吧。 谢昭昭进了驿馆一路往前,刚到二门那里,红霞快步跑了出来:“小姐,那个姑娘醒了!” 第346章 秋水 谢昭昭一听,顿时加快脚步。 因与四哥有些关系,谢昭昭让红霞帮忙处置了这个姑娘的伤口,安顿了一间十分干净的房间。 此时那姑娘正靠着靠垫,陆景荣帮忙诊脉。 “怎样?”谢昭昭走近问。 “挺好。”陆景荣收回手说:“她中的镖是淬了迷药的,不要命,我们灌的药和扎针也不要命,她就是虚弱些,不过现在比早上那阵好多了。” “你想问什么都好问。” 谢昭昭一喜,朝着陆景荣道了声谢之后到了床边去。 “我叫秋水。”那姑娘不等谢昭昭询问,便弱弱地开口:“我也在找他,只是找不到……又听说你们抓了个人,所以我来瞧瞧。” 谢昭昭琢磨着她的话,忽而问:“所以你以为我们抓住的这个怪人会是我四哥?你怎么会有这种猜测?” “他进了岐阳山庄就没再出来过。”秋水背靠靠垫仰头闭眼,“这整个启州我几乎都翻遍了,哪里都没有,如今你们忽然抓个怪物,是我没见过的,我自然要来看看……” “什么?” 谢昭昭面色微变,“他进了岐阳山庄?” “不错……三个多月前进去的,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秋水说到此处眼露忧思伤怀,竟流下串串泪珠,“他腿脚不便,一个人在那里不知遇到了什么。” 谢昭昭脑海之中诸般思绪乱飞乱窜,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询问秋水细节。 秋水抹掉眼角泪珠,整理思绪后缓缓开口:“事情还要从一年前说……当时我与他本来先到了京城附近打算回去,但他忽而又说不去了,我们就在京郊百里住了一段时间,采药行医。” “后来我们二人就辗转到了启州来,春天启州这里忽然开始丢小孩。” “朝廷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和他便暗中追查,谁知查着查着,查到了岐阳山庄那里。” “他说岐阳山庄以及方圆三百里,都是岐阳王分封的地盘,事情可能有些蹊跷,要找机会进去探一探。”bigétν “正好那段时间岐阳山庄贴出了告示,说岐阳王病重要寻神医治病,他便接了告示。” “本来是我和他一起去的,但是到了山下,那些守山的人说闲杂人等不可以上去,只能让大夫上去,我和他便分开了。” “我在山下等他许久,他都没有下来。” “我要上山那些人也不让,还说他是个庸医早就走了……怎么可能?” “我就守在山下寸步不离,他要走我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的医术、他的医术——”秋水看向谢昭昭,“你是她妹妹,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本事……” “他一定是被岐阳山庄那些人给害了,一定是!” 谢昭昭越听神色越发阴沉。 而秋水越说神情也越发悲伤,情绪崩溃,“他出事了、他出事了!” “秋水姑娘!” 谢昭昭连忙安抚道:“你不要激动……你可将你知道的细节都告诉我,我会将四哥找出来。” 秋水含泪点头,将自己能想到的都告诉了谢昭昭。 原来秋水一开始并不知道谢昭昭在这里。 而是看到她的脸才认出了她。 关于谢长珩入岐阳山庄的事情细节非常清楚,何月何日,如何上去,从哪个山口位置,当时的天气。 她说的杂乱,但谢昭昭在脑海之中将这些讯息快速进行了整理。 秋水是会些武功的,也曾试图溜进岐阳山庄去查探,但那山庄实在是戒备森严,她根本没有机会,只能在外围打转。 有另外一个人也进了山庄,并且帮忙传递出消息。bigétν 根据传递出的消息,山庄内没有谢长珩的踪迹。 谢昭昭追问:“那另外一个人是谁?如何联络?” “是……”秋水闭了闭眼睛,淡漠道:“一个姓苗的大夫,医鬼,你知道吗?” 谢昭昭当然知道! 这不就是府上的苗先生吗? 因为云祁帮他找女儿还给自己下了软筋散,后面隔三差五神龙见首不见尾。 谢昭昭曾问过云祁,说是知道女儿踪迹跑去寻了。 此时苗先生竟会在岐阳山庄? 谢昭昭打量了秋水几眼,暗暗思忖这姑娘和苗先生以及和四哥的关系。 但也只片刻就收敛思绪。 秋水摇头说:“一开始是靠着药方联络,他会开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方,山庄里没有那些药材,他们就得出来采买,然后我大致猜到他是安全的。” “但是没有你四哥消息。” “到后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药材备齐了,还是那些人发现了什么端倪,再没有出来采买过,这样的联络也就断了。” “原来如此。” 谢昭昭点点头,温声安抚道:“你且先好好修养,我四哥的事情我会全力以赴,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 秋水含泪点头。 离开房间之后,红霞走上前来:“这姑娘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咱们不认识她,万一她蒙骗咱们……” “所以要小心一些。”谢昭昭低头看着手上的荷包和玉戒指,“这两样东西做不得假,她必定是见过四哥的,既然一切都指向岐阳山庄,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进去瞧瞧。” “可是——听那姑娘的意思,岐阳山庄不是那么好进的。” “是。”谢昭昭点头,“普通人是进不去,但他们不是找神医么?我们现下身边便有神医,可以光明正大进去。” 红霞眼睛一亮,“是啊,陆先生这么厉害的神医,医术可并不比苗先生的差,若是用这个做敲门砖肯定可以,最好小姐要亮明了身份过去。” “如果殿下那边的玄甲军最近就能到,带着人兴师动众地过去,也不怕他们敢在山庄对小姐和先生做什么。”ъitv “是这个道理。” 谢昭昭一笑,“所以现在只等玄明将军到来,另外得想想办法,怎么把这个铁衣人的铁甲弄开,实在不行的话还是用锯吧。” 不过上岐阳山庄需要陆景荣帮忙,谢昭昭之后就到陆景荣那儿去了一趟。 只一说,陆景荣便点头,“如果有什么疑难杂症需要看的,我自然没什么废话,去就是了,不过你说的这个铁衣的事情,我倒是想到一个别的办法。” 第347章 云祁 “哦?”谢昭昭喜道:“先生快说,是什么办法?” “我以前曾看过的一些杂书上,有记载一种十分阴毒的方子,叫做化骨散……可在转瞬时间将骨头化成一滩脓水。”ъitv “我曾试着做过一点,还拿动物骨头试验了一番,虽说是成效不大好,但用在那铁衣之上,将铁甲化软了,再用锯子应当可以加快一些速度。” 红霞听得是头皮发麻:“化骨散……这么厉害的东西吗?” 谢昭昭也有些不适,不过更冷静:“难做吗?要什么药材?” “我写个方子。”陆景荣当即就到笔墨边上。 谢昭昭走过去帮忙研墨铺纸拿笔,瞧着陆景荣写下那些东西后,拿起方子说:“我让人尽快去准备。” 待把方子递给红霞,谢昭昭又转向陆景荣感慨道:“先生真乃神人,要不是有先生在身边,如今这启州的事情可没那么快有进展。” 陆景荣腼腆地笑了下,“以前看的杂书多,学的东西也多,一直觉得都没什么用处,如今学以致用,能帮上一点忙,我也挺高兴的。” 只是他方子上写的东西,有的比较难寻,因而红霞要花多一些的时间去准备。 晚上,陆汉秋回来便来见谢昭昭。 谢昭昭将启州司马前来要人的事情,以及她问过秋水之后做的决定告诉陆汉秋。 陆汉秋点头说道:“这倒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那就等殿下那边的人马到了,亲自去岐阳山庄一趟看情况。”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红霞找方子上的东西用了三日总算勉强找全,陆景荣便去制那化骨散。 期间那怪人醒过两次,都被陆景荣又弄昏死了过去。 古怪的是,那怪人不吃不喝也不排泄,但每次醒来精神状态似乎异常亢奋,真的就是个怪物模样。 秋水在缓了三日之后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只是当时谢昭昭打出去的菱形镖射中了她的肩膀,伤口有些深,还得卧床休息。 这两日逐渐平静心绪,又与谢昭昭说了一些旁的事情。谢昭昭才知,她与四哥谢长珩一起游走行医已经有两年了,但是对于二人关系,秋水并不多言,谢昭昭也没有多问。 陆景荣用一日一夜时间做出了那化骨散,又交给陆汉秋让他的人配合锯子去解决那铁衣人身上的铁甲。 因为陆汉秋专门请了刘洪生一起到启州兵马大营去了一趟,那日谢昭昭动手抽伤将领之事,大营方面暂且再没有来寻麻烦。 是夜,谢昭昭看过陆景荣后从他的院子出来,红霞快步上前,“小姐,咱们等的人到了!” “玄明来了?” 谢昭昭喜道,“可算来了……带了多少人,在什么地方?” “是玄明将军,还有……”红霞忽而笑着说:“小姐您亲自过去问吧,我请他们到您房间去侯着了。” 谢昭昭点点头就往自己院中去。 等到了院门之前,只见玄明立在院中树下,平素谢昭昭休息的房门微开,里面亮着烛火。 谢昭昭心里咯噔一下,忽而想起红霞刚才说“他们”,而且……如果是旁人,红霞不会把人带到自己房间的。 心念一动,谢昭昭提起裙摆,快步走进去。 路过玄明身边的时候只飞快朝玄明点点头便当是打过招呼。 吱呀—— 谢昭昭推开房门,果然看到桌边坐着一身玄色锦绣长袍的云祁,正端着杯子抿茶。 “阿祁!” 谢昭昭低唤一声,喜色满溢:“你怎么亲自过来了,你不是去冀北了?”bigétν “暂时让队伍在亳州附近了。”云祁站起身走到谢昭昭身边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说:“我当初虽是路过启州,但察觉启州情况有异,便留了人暗中查探。” “越查越发现这里的事情复杂,不能小视,因而这次我亲自过来。” “我会在这里停留十日左右,和你与陆汉秋一起解决此处问题,另外,我已经密令京郊玄甲军到了启州附近盘踞,也不怕那启州司马跟我们动粗。” “那太好了。” 谢昭昭满面笑意,“手上有人手心中才不虚——你说十日?现在陆大人那边,百姓都问不出什么来,我们打算入岐阳山庄,希望能尽快查清楚,尽快解决。” 毕竟云祁去冀北的事情是不能耽误的。 云祁点点头,伸开双臂把谢昭昭拥入怀中,“听说你孤身去山谷腹地抓山精野怪,也不多带几个人,万一受伤出事你可叫我怎么办?” 他语气无奈叹息,不像是责怪更像是拿她没办法,“自己的武婢那么多,不知道多带几个到启州吗?” “带的多目标就很会很大……”谢昭昭垂眸看着他精致的领口,“到时候还没到启州,这边已经收到消息,防备起来,那我们到了什么都查不到。” “轻装简从,为的就是突击,让他们疏松防备措手不及,才能有点收获。” 云祁无法反驳,抚了抚她的长发后说:“这事情怪我,也没给你留一些能用的精锐,只记得告诉你启州此处不太平了。”bigétν 谢昭昭笑道:“那这次过后你的精锐分我一点。” 云祁比她早回来一年,一年时间,可以筹谋计划很多事情。 而且云祁本身手上就有兵马。 谢昭昭现在却是除了十八武婢,以及京都谢家产业下的那些人手之外再无其他可调配。 这些人,如果是在京城办什么事情,完全是绰绰有余。 但一旦出来到外面,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短时间内想要训练调教一支能堪大用的人手绝不容易。 因而谢昭昭也是厚着脸皮跟他讨要。 讨要来的人手若无大事自然不必动用,但如启州这种情况复杂的,当然是能让人心里更有底气了。 云祁对她自是大方,笑着点头说:“没问题,随你选。” 两人相拥着说了会儿话,又手牵着手到桌边坐下,相互交换知道的讯息。 云祁没想到谢昭昭到启州不过几日,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收获,惊喜意外之余,又觉得他家昭昭儿本该就是这样有能耐的女子,心底很是得意骄傲。 又听她说要亲自去岐阳山庄一趟,云祁面露迟疑。 第348章 齐三公子 岐阳山庄有问题,前去必定危险重重。 但事情涉及谢昭昭的四哥谢长珩,而云祁他现在是暗中到启州来的,并不能光明正大的出面,如此一来,谢昭昭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云祁默了片刻,点头道:“那让玄明挑几个得力的人,陪着你和陆景荣前去,我在暗处为你斡旋。” “以你现在的身份,又有玄甲军相伴,除非岐阳山庄想立即造反,否则绝不敢对你做什么。” “嗯。” 谢昭昭也点点头,“咱们要越快越好,否则让他们缓过神可能不太妙,明日吧……明日便递出帖子。” ……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就以谢家七小姐的身份给岐阳山庄递了拜帖。 云祁和玄明过来的时候带了两千玄甲军,如今驻扎在城郊五十里外隐蔽处,从京城调来的玄甲军则在启州东北方向二十里外的山谷之中藏身,可随时策应。 岐阳山庄很快给了回复,邀请谢昭昭前去。biqμgètν 谢昭昭出发之前,云祁派了一队二十人给她,腰间配着大理寺差役所配横刀。 看体态动作不像是正经的行伍之人,但脚下却十分轻盈,谢昭昭揣摩这些人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不比寻常暗卫死士能耐差。 这队人的头领叫做玄靖,是个三十多岁的瘦削男子,目光内敛话不多,举手投足之间对谢昭昭很是恭敬。 云祁帮谢昭昭扶了扶头上琉璃珠花,“小心些,如果在岐阳山庄查探不到什么,就先下山再说。” “嗯。” 谢昭昭点点头,“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不会冲动的。” “那就好……去吧。” 当下谢昭昭和云祁告别,与陆景荣带着这一队人踏上了前往岐阳山庄的路。 岐阳山庄远在百里之外,谢昭昭他们从驿站出发,路上走的并不快,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下午。 岐阳山的山势相较低缓。 层层起伏的绿意之间隐约可以看到琼楼屋瓦,一眼看去景致极美。 因为是递过帖子的,山下也早早有人候着。 见谢昭昭这队人靠近,便有一个看着很是和气的中年男子上前询问:“可是谢七小姐带着神医?” “正是。” 谢昭昭拿出刻有谢家族徽的玉佩自证身份,微笑着说道:“不知大叔怎么称呼?” 中年男子连说不敢,“小人只是岐阳山庄一个末流管事而已,贱名不足挂齿,小姐随小人上山吧,我家三公子已经等候小姐多时了。” “好吧。” 谢昭昭和陆景荣随着那中年男子骑马到了山腰处,换乘岐阳山庄准备好的软轿继续上山。 谢昭昭坐在轿内,不露痕迹地打量着沿路情况。 这里虽然看似明处岗哨不多,但暗处绿意朦胧之间影影绰绰,暗哨极多,当得上戒备森严四字。 谢昭昭默默收回视线,知晓等会儿到了山上恐怕要加倍谨慎才行。 就这样兜兜转转了两刻钟,软轿终于停下,轿外响起中年男子恭敬的声音,“已经到了,七小姐请下轿。” “好。” 谢昭昭从轿内出来,此时已进到岐阳山庄二门。 庄内可谓是雕梁画栋美轮美奂,风中带来阵阵花香,谢昭昭淡淡一看,诸多的奇花异草,珍稀品种,有些她都叫不上名目。bigétν 陆景荣一下轿子也被那些花草吸引了过去。 还是谢昭昭拉了他一把,才勉强保持一些理智。 “贵客营门,不胜荣幸。” 一道清朗带着淡笑的男音响起。 谢昭昭回眸,便看到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男子立在不远处。 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样貌俊美,姿态也是端方雅正。 谢昭昭猜测,这人就是岐阳王府三公子齐胤然。 岐阳王如今已经七十多岁,齐胤然是他最小的儿子,上头还有长子次子,都在朝中有职务,只是担任的是十分边缘的散官。 平素从不上朝,都在这岐阳山庄之内,在岐阳王膝下尽孝。 岐阳王三子六女,如今都已成婚,可算是儿孙满堂,不涉朝政却不缺银子和尊敬,可算是极为成功的富贵逍遥人了。 如果谢昭昭记得不错,岐阳山庄是老二齐奕然掌事,老大齐敬然是个修仙问道的,不管俗事。 齐胤然就在这时候微笑着说道:“我二哥最近有事外出,府上一切由我暂管,谢小姐……陆神医,这边请。” “好!” 谢昭昭收敛神色,温和带笑,一路随着齐胤然前往会客厅。 其实谢昭昭在很小的时候曾和齐胤然有过几面之缘。 齐家和谢家以及当初开平王于家都是打江山的肱股之臣,老一辈们称兄道弟关系融洽。 齐胤然也是在战争中出生的孩子,比谢昭昭大了六七岁的样子。 当时两家长辈还曾玩笑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 不过也终究是玩笑而已。 本就都是功勋之家还要联姻,那属实会让陛下寝食难安吧? 两家也都心照不宣。 “多年不见,谢小姐可好?”齐胤然与谢昭昭寒暄起来。 谢昭昭浅浅回了句“还好”。 两人又说起各自家人,不过都是点到即止。 很快到了会客厅,齐胤然吩咐人准备茶点,这时候才进入正题。 “这位陆先生就是在宫宴之上为谢小姐批命的那位神仙子吗?听说医术出神入化,先生能前来为我父亲看诊,当真是太好了!” 陆景荣不善交际,便说道:“现在看吗?” 齐胤然大致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稍愣了一下,笑道:“先生若不疲惫,那我现在可带先生去。” “好。” 陆景荣就直接站起身来。 齐胤然也笑着起身,“家父住在后头的福寿堂,我带陆先生前去。” 他转向谢昭昭:“谢小姐——” “我也去吧。” 谢昭昭说道:“我是先生的徒弟。” 齐胤然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却也是没多说什么,便在前引路,并与陆景荣说了一下老岐阳王现在的情况。 先前连年征战,岐阳王身上大伤小伤无数。 如今七十多岁身体各方面都不太好了,这些年也找了无数的神医,便连京中的御医,宣武皇帝也曾派过来为岐阳王瞧过病。 但生老病死自然法理,无法违逆。 老岐阳王现在身体很是不好,每日睡得多醒的少,已经好些时日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了。 齐胤然说着父亲的身体,暗暗叹息,眉宇之间也有忧虑浮动。 第349章 邻家哥哥 陆景荣“嗯”看一声表示明白了,也不多说。 谢昭昭随在一旁,心中思绪浮动。 陆景荣曾经说过以小儿头盖骨炼药延年益寿的事情,岐阳王身体如此虚弱,要说半死不活也不为过。 就算真的违逆人伦天道,用那方子炼药服用,能救得回来性命? 或许等陆景荣给岐阳王诊过脉就什么都知道了吧。 一行人兜兜转转,走了良久终于才到福寿堂。 陆景荣站在门前说:“此处方位极好,适合病人住。” “是吗?” 齐胤然笑道:“先前曾有风水先生看过,也说此处甚好,所以专程辟出来重新修整给父亲住的,看来果真如此,先生里面请。” “嗯。” 陆景荣点头。 福寿堂内下人不多,只有六人,但看起来都是内敛沉稳,十足能干的,年岁也都不小。 一进内室,谢昭昭嗅到一股淡淡的药气。 并不浓烈刺鼻,反而清香好闻。 不像是寻常久病不起之人所居的屋子的状态。 岐阳王躺在床榻之上,瘦的形销骨立,枯黄的皮肉紧贴面甲,还有褐色半块,须发早已经花白。 完全不再是谢昭昭曾经记忆之中那个精壮的老爷爷。 齐胤然让屋内伺候的人退下。 陆景荣坐在床弦上检查岐阳王脉搏,片刻后看过老人眼球,指甲等处,站起身来。 齐胤然小心仔细地给岐阳王重新盖好了被子也跟出来,“依先生看,家父如何?” “不好。” 陆景荣摇头说道:“已是病入膏肓,大限将至了。” 齐胤然瞬间脸色发白,唇瓣紧抿说不出话。 半晌,他才艰难道:“那、那还有多久?” “几个月是有的。”陆景荣说道:“以前用的方子也是对症的,我再加两味药,老人家能舒服些,每日也能清醒的时间多一些吧。” 齐胤然连忙道谢,并且让人准备了文房四宝送来。 等陆景荣把方子写好,他让人拿下去抓药,转向陆景荣和谢昭昭说道:“二位亲自前来为家父看病,我感激不尽,等会儿略备酒菜,还请二位赏脸。” biqμgètν陆景荣眉毛微皱,看向谢昭昭。 齐胤然也就朝着谢昭昭看过去,“谢小姐?” “我们走了一路,也的确没吃东西,那就去吧。”谢昭昭笑着说道:“不过陆先生可能会对你家的花园比较感兴趣,如果你让人带他过去瞧瞧,他肯定高兴。” 陆景荣神色讪讪。 但眼神之中却也透露出谢昭昭没说假话。 齐胤然失笑一声,“这有何难?” 当即他便叫来身边长随,带陆景荣前去,并且发下话,“先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采摘。”biqμgètν “好。” 陆景荣也不客套,应了一声之后便离开了。 下人们去准备饭菜,齐胤然看岐阳王睡得安好,便和谢昭昭从房内退出来。 两人说起来也是小时玩伴,只是后来天下大定,齐家退的早,这才十来年没见过。 如今见了,齐胤然又说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来。 谢昭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闲聊。 齐胤然又说起谢昭昭婚事,“你与定西王殿下被赐了婚,想来来年就要完婚了吧?恭喜啊,当初还以为你会和楚……这个人,外表看着谦和磊落,万万没想到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还好你与他婚事不成,不然你这辈子要被他害了。” “嗯。” 谢昭昭点点头,“与他婚事不成,也算是因祸得福,是好事……你呢,听说你娶妻生子,嫂嫂和孩子可好?” 齐胤然面露幸福之色:“他们都很好,不过最近你嫂嫂带着孩子去岳丈家中了,不然可以为你引荐一下,她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若是与你相交肯定很是愉悦。” 谢昭昭轻笑:“这是说我也大大咧咧了。” “我可没有……你啊,是有慧心的女孩子,你嫂子这点可比不上你。” 两人相视一笑。 小时候的点点情谊在交谈之中被勾起许多。 齐胤然也便如同个大哥哥一样,亲切而让人舒服。 但谢昭昭却没被这点滴温情激的忘记了初衷。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谢昭昭温声询问:“对了,我四哥先前曾送过信,说老王爷身体不好,发了告示寻神医,他正好在启州,便过来了一趟。”ъitv “是来过。” 齐胤然点点头,“父亲现在用的方子就是当初谢四公子开的,哎……其实当初你四哥就说过,父亲这身子是熬不了多久了。” “平素吃了药醒的时间少,睡的时间多,就是撑着日子而已。” “但是为人子女,总是希望父母能多福多寿,便是醒的时间少些,也总希望他能多撑些日子。” “是这个道理。” 谢昭昭点点头,“那四哥在此处停留的时间久吗?齐三哥与四哥也是幼年就相识了,可曾见他身边跟着个姑娘?” 说到此处,谢昭昭眨着眼睛小声说:“听说很漂亮的,似乎是四哥的红颜知己。” “这我倒是没见过。”齐胤然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怎么听说这个的?你四哥见我时可说了,都许久不曾回家了。” “就算是有家书送回去,估摸着也能与你这小丫头说这个吧!” 谢昭昭笑道:“我自然有我的渠道,我啊,还有证据,等我找到了四哥就好好问一问他。正好我娘为了我们兄妹几人成婚的事情焦头烂额。” “他有了红颜知己就赶紧定下,这样也让我们其他人喘口气。” 齐胤然失笑片刻。 谢昭昭又笑问:“对了,我四哥是什么时候离开岐阳山庄的?” “这……” 齐胤然神色略有些复杂,片刻后叹了口气说:“你四哥是上个月走的,他走的不太高兴,说来也是我岐阳山庄待客不周。” “怎么了?是有什么误会吗?” “哎……” 齐胤然又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是这样……你四哥帮父亲开了方子,照看他的病体,但是一直没有好转,后来又有别的医者上山。” “那医者是个老先生,用药的手法和四哥有些差异,见解分歧。” “当时我二哥还在山庄,觉得试一试或许能有些不一样的效果,但谢四哥坚持他自己的方子,说那老先生用药刁钻,父亲身子已经十分虚弱,撑不住那般刁钻的药材。” 第350章 空壳 话到此处,齐胤然沉默片刻,又说:“而后正巧府上一掌管花草绿植的管事之女对谢四哥芳心暗许,时时借口送些花草前去探望,也惹的谢四哥不胜心烦。” “后来他便不告而别,离开了。” “是不告而别么?” 谢昭昭挑了挑眉,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我看是落荒而逃吧,四哥最怕被女孩子喜欢了。” 齐胤然无奈地笑起来,两人又闲聊起别的事情。 等晚饭后,齐胤然亲自送谢昭昭回去休息。 王府给谢昭昭安排歇息的院子叫醉月轩,陆景荣则是在隔壁。 齐胤然走后,谢昭昭面上笑意逐渐消失,神色归于凝重且复杂。 按照齐胤然的说法,四哥是在一个月前走的,可是秋水说等在山下那么久,根本没见四哥下过山。 到底是谁在说谎? 秋水有四哥的信物,而且言谈之间和四哥认识已久,并且极有可能是苗先生的女儿,她流泪伤怀,担忧四哥的模样不可能是假的。 但齐胤然言谈神情,看起来也很稳妥并非做伪。 谢昭昭眉心轻轻蹙起,思忖片刻后,到陆景荣那边去,“陆先生采了那些珍稀宝贝?” “没。” 陆景荣摇头:“我便是看了看……这里的花草养的极好,有些药用价值很高,可惜了,都是旁人的。” “等此处事了,我帮你弄一处庄园,专门养这些药草。”谢昭昭豪气大方道:“说话算数。” 陆景荣一愣,笑着点点头,“嗯,知道你一向说到做到……今天那个岐阳王的脉,很正常,不像是用了那种以小孩头骨炼出的延年益寿的药物。” “是吗?” 谢昭昭默了默,说:“如果用了,脉搏有所指向?” “是的。”陆景荣解释道:“那种方子阴毒邪恶,脉象也犯阴邪,但岐阳王的脉很正常,就是活到陌路虚不受补的脉象。” “哦……”谢昭昭表示明白,又说:“齐三公子告诉我,老岐阳王先前用的是我四哥开的方子,还说府上来了个什么老先生。” “也是个大夫……医术很不错的,用药刁钻,他随意提了提,我不好多问免得他多想。” “这会儿过来是想借你的针筒一用,我晚上要在这府上稍稍探一探。” “给你。” 陆景荣毫不犹豫把针筒交给她,“这个府上来来去去的守卫好像很多,你小心一些。” “这个自然。” 陆景荣又问:“需要我帮忙吗?” 谢昭昭就想起他先前帮忙抓怪人的时候,忽然说话差点惹出乱子,顿时敬谢不敏地摇摇头:“先生好好睡吧,我自己去就是。” 陆景荣语气有些遗憾:“那好吧。” 他最近这几日经历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好像还爱上这种冒险的感觉了。 可惜谢昭昭不需要帮忙。 …… 谢昭昭回到醉月轩后,让红袖把玄靖找来,安排今晚的事情。 “红袖便在这里扮做我休息,玄靖带两个身手好的人随我,其余人按兵不动。记着,这府上戒备森严,我们要小心再小心,以免被发现不好收场。” 玄靖和红袖领了命令。 等出去的时候,谢昭昭就换上了红袖的衣服,还做了简单改扮。 夜色黑沉,她和红袖本就身材差不多,主仆多年行为动作相熟,模仿起来也并非难事,并未有岐阳山庄的守卫侧目。 等进到安排给红袖的房间,谢昭昭立即换上黑衣蒙面,从后窗跃出。 白日里玄靖已经把山庄内都摸了一遍。biqμgètν 整个山庄的防卫的确十分严密,山庄管事曾不着痕迹的透露,是前面山精野怪的流言四散,怕有什么宵小之辈成绩来王府捣乱,影响老王爷休息,所以加强了守卫。 山庄内有三处守卫最重。 一个是老王爷的福寿堂,另外一个是家祠,还有一个是西南方向一个小佛堂。 前两个地方都守卫森严可以理解,毕竟十分要紧的地方。 西南角落一个小佛堂却也要守卫森严就耐人寻味了。 谢昭昭给玄靖打了个手势。 她去小佛堂,玄靖去家祠,至于另外两个人则跟在他们身边策应。 谢昭昭一路躲避守卫摸到了那佛堂内。 佛堂极小,并且十分简陋。 佛像之前的供桌上布满了灰尘,不知有多久没有打扫了。 而且这里摆设十分简单,一眼就能看到头。 谢昭昭心底无限狐疑,仔细地查看了所有的东西,确定这里一点异常都没有,也没有机关,又没有暗阁,但外面的守卫的确不少。 进来的时候还颇费了许多周折。 谢昭昭神色复杂了片刻,听得外面传来约定好的信号之声,知道不能久留,便立刻离开,回了醉月轩。 她前脚刚到,玄靖也回来了,冲她摇头。 “家祠里没什么异常的,或许只因为是家祠,所以守卫较为严密。” 谢昭昭点了点头,“好吧,今晚就先这样,回去休息,明日再说。” …… 福寿堂 齐胤然亲自为老岐阳王擦拭了手和脸,又仔细地放下帐子,才起身到外间来。 有管事弓着身子等在那里。 “如何了?”齐胤然问。 “回公子,那谢七小姐回去之后没过一会儿便和手下的人到家祠与佛堂都去过了。” “还是去了……”齐胤然垂眸淡笑:“看来她果真不是只为父亲看病而来,她压根也不相信我说的话了。” “十多年不见,当初的小丫头变得这般机敏厉害,她表面上可是半点异常都没有显露呢。” 管事迟疑地说:“那现在怎么办? 齐胤然深吸了口气,仰头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现在……还能怎么办? 从定西王的人出现在启州的那一天开始,一切已经不由他们说了算。 如今玄甲军秘密前来,挟制启州兵马大营。 他猜测定西王也已经秘密回到这里。 只靠他们目前这点能耐,如何和朝廷对抗? 还好,该走的都已经走了。 如今留下的也只他和父亲,以及这个空壳子,且就这么……支撑一日是一日吧。 第351章 密室 第二日,齐胤然亲自邀请谢昭昭在山庄内走动走动,看看风景。 自然是正中谢昭昭下怀。 只是随着齐胤然游走在美轮美奂的岐阳山庄之中,她忽而思忖,齐胤然是不是故意这样做? 他一边带着谢昭昭转悠一边介绍,毫不把谢昭昭当外人,当真是当做个十多年不曾见过,以前还有些交情的童年好友。 如今启州风声鹤唳,齐胤然这样坦然,倒是叫人忍不住多想。 要么,岐阳王府真的没事,一切都是误会,是她谢昭昭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要么岐阳山庄在背地里筹谋什么。 “谢小七,你瞧那是什么?” “嗯?” 谢昭昭回眸一看,只见齐胤然指着一株丁香树正笑着,“你那时候最喜欢这花了,自己想爬树去摘,又爬不上去,便在树下哭闹。” “是啊……”谢昭昭笑的有点不好意思,“正好当时齐三哥也在营中,看到我哭的那般惨,便来问我为何,我告诉了齐三哥,齐三哥便说帮我摘。” “哪知我不要旁人摘了给我的,一定要自己摘下来的。” “连我二哥和五哥都觉得我不可理喻,丢下我去玩旁的了,只有齐三哥耐着性子哄了我好久。”biqμgètν “不过,我那小小年纪,却性子拗的很,无论齐三哥怎么哄,我都是不愿意的,后来还是齐三哥让我踩着肩膀摘的。” “是啊。”齐胤然笑着说:“眨眼都十几年过去了,我成了家,你也长成了大姑娘……现在还喜欢丁香花吗?” 谢昭昭摇头。 其实她小时候也并不喜欢。 只是随军在外,那几年走的都是不毛之地,到处光秃秃的,连个绿叶红花都没见到。 当时乍一眼看到那一簇簇的紫丁香,忽然就移不开眼了。 后来见得风景多了,当初的惊鸿一瞥当然也不值一提。 齐胤然笑问:“那现在喜欢什么花?” “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都差不多吧。” 两人说笑着又继续往前走。 到了游廊之上,谢昭昭忽然问:“对了,你昨日说有个老先生,就是用药刁钻的那个,现在还在府上么?” “不在了。” 齐胤然摇头道:“已经离开大半个月了吧,我实在不敢拿父亲的身子开玩笑。” “哦……那嫂嫂和孩子们,也是最近去齐三哥的岳丈家的?” “是,岳丈要过寿了,我本来也该去的,只是二哥忽然离家,父亲这里,我是走不开的。你也知道,我家大哥修仙问道早已经不管家中事了。” 谢昭昭笑着赞叹他的孝心,实则心中却狐疑更深。 齐胤然看起来真的毫无防备,真诚待人,有问必答。 这样的真诚……若不是先前那么多事情都太蹊跷,谢昭昭差点就能信了他。 到了晚上,谢昭昭无法安睡。 实在是太可疑了。 但先前两处守卫森严的地方都没什么异常,难道异常在福寿堂? 可她昨日今日去过福寿堂两次,看起来那里似乎也不像是有异常的样子。 她忽然猜测,是不是齐胤然故布疑阵。 垂眸思忖片刻,谢昭昭没有叫玄靖他们,而是翻身躺下了,等过了子时,她起身换装,隐入夜色之中。 这一回,却既不是去佛堂也不是去家祠,更没有去福寿堂,而是直接到了齐胤然所居的院子。 这么晚了,齐胤然还没回来。 谢昭昭隐身于暗处等着,过了良久才见他从福寿堂的方向过来,身边带着一个管事一个贴身的长随。bigétν 他进到屋中后,管事和长随便欠身退下了。 谢昭昭忽而蹙眉。 似乎……他这院中的守卫并不多。 莫非知道自己今夜会到这里来……可能吗? 谢昭昭心下一凛,十分谨慎地屏住呼吸,抓好随身武器和针筒,以便被发现之时及时作出反应。 但齐胤然并未有什么异常动作。 他自斟自饮了一杯茶,长长吸了一口气。 之后,齐胤然将茶杯放下,转道拔步床之后去。 谢昭昭面色讪讪,以为他是去解手方便的,当即闭上眼也不再窥听。但却就在关键时刻听到咔嚓一声响,像是机关打开的声音。 谢昭昭盯着那床后方位,等了片刻后过去,果然见一堵墙侧开一条缝隙,里面有微弱的光亮闪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进去时先是平坦光滑的石墙密道,走了片刻后有台阶,谢昭昭侧耳,隐约可以听到齐胤然的脚步声在前方响起。 谢昭昭小心地下了台阶,听着齐胤然的声音,又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忽听前方传来说话声。 她立即屏息静气,更为小心地靠近。 “谢四哥,你这几日可还好?底下人说送来的饭菜你都没有用过,可是饭菜不和胃口吗?不如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 “你准备的饭菜不知会在里面放什么佐料,我敢吃么?” 听到这个声音,谢昭昭瞬间激动起来。 这是四哥的声音,四哥竟在里面! 齐胤然叹了口气说道:“你我少年相识,自小一起长大,我本不该暗算你,只是你实在太敏锐,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我也是没有办法。” 谢长珩冷笑一声没说话。 齐胤然又说:“你妹妹到了,如今就在庄里,她和你一样敏锐,才到一日就将庄内全都转了一遍。” “齐三。”谢长珩声音骤然转冷,“你最好不要动我妹妹一根汗毛,否则谢家定不会饶了你们!” 齐胤然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你们谢氏一门兄妹情深,一人出事其余兄弟姐妹绝对会追查到天涯海角的……你也放心,我对她做不了什么。”bigétν “她带了神医来,随身还有二十名好手贴身保护,而且定西王好像也到启州来了。” “我本无意伤任何人性命,你和她,我也都不会伤害。” 谢长珩又是一声高冷笑。 就在这时,里头又响起一道苍老的咒骂:“你这个口蜜腹剑的东西,对谁都是这副君子模样吧?老夫当时就是上了你的当,才会沦落至此!” 谢昭昭眼前又是一亮。 苗先生! 第352章 封死 骂人的那句话一出口,苗先生接下去便是一通臭骂,可岐阳山庄骂了个遍,祖宗十八代都没放过。 许是气到了极致,竟骂的十分难听要命。 齐胤然依然平静以待,只是叹了口气,而后说道:“老先生留一些体力吧,这个地方并不太好,您体力透支与您自己是不舒服的。” “再坚持几日,说不准你们二人便有机会得了自由,也说不住……” 话到此处,齐胤然顿了顿,忽而浅笑一声,转身打算离开。 却有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抵到了齐胤然的脖子上。 “你……” 齐胤然惊愕,盯着那黑衣人的眼睛,“你是谢七小姐。” 谢昭昭一把扯下自己的面巾,“齐三哥不会武功,进密室却不带人,想来是对此处十分有信心,觉得定然不会被旁人发觉了?” 齐胤然怔了片刻后垂眸浅笑:“没想到你如今这般敏锐,是我大意了……我以为你今晚会去福寿堂,或者再看看佛堂和家祠是否还有你没发现的异常。” 谢昭昭冷冷看了他一眼,不与他废话,直接打他穴位,让齐胤然跌坐在地,无法动弹。 为防止他开口呼救,谢昭昭还点了哑穴。 齐胤然只得垂眸闭眼,面露苦涩。 谢昭昭立即扑到不远处的谢长珩身边去:“四哥!” 谢长珩伸展双腿坐在地上,发髻凌乱,俊颜一片苍白,瞧见谢昭昭是又惊又喜,“小七,你来了。” 谢昭昭点头,快速捏上谢长珩手腕,确定他就是身体虚弱些,并未中毒或者其他算计,当即稍稍松了口气。 “丫头,快来给我松绑!” 不远处被捆缚成粽子似的苗先生呼喊道:“他没事,脸色那么白是因为最近几日都没吃东西,所以饿成这样了,这地方不能久留,快别浪费时间。” 谢昭昭当即快步到苗先生跟前去。ъitv 绳索捆的很是结实,解开之后谢昭昭才发现,苗先生好像内力暂失,就和自己当初一样。 “别看我了。”苗先生步履蹒跚且快速地扑到谢长珩身边,“快走!” 他和谢昭昭两人架起谢长珩。 谢昭昭考虑到苗先生身子无力,四哥的重量大部分都在自己身上倚着。但就在几人上了几层台阶之后却发现,上头那道机关门关上了,而且内里平滑,看起来没有任何把手或者可转动的地方能打开机关的。 苗先生咒骂道:“这个臭小子!”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暂时回去。” 苗先生也只得扶着谢长珩一起回去。 等把谢长珩丢给谢昭昭,苗先生立即扑到齐胤然身边去抓着他的领口喝道:“把机关打开,不然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但他骂的中气十足,齐胤然却闭目不语。 他才想起齐胤然被点了哑穴。 苗先生一拍齐胤然穴位,结果因为没有内力,一按之下根本解不了穴,当即气急败坏地朝谢昭昭看,“快点过来!” 谢昭昭将四哥安顿好了,才走过去拍开齐胤然穴道:“机关怎么开?” “这机关只能从外面开的。”齐胤然淡笑道:“我进来若是一刻钟不出去,就会有人关闭此门,从此,我们就得永远留在这里了。” 谢昭昭面色微变,“你——你疯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是知道了许多么?”齐胤然此时此刻语气神色依然是谦谦君子模样,“而且还很聪明,不如你来猜一猜,我为何要这般发疯?” 谢昭昭还没说话,苗先生便大骂道:“谁要和你玩猜猜猜?快说!怎么出去,不然的话现在就杀了你!” “齐三哥。”谢长珩冷静地说道:“你们齐家抓小孩练兵人天理不容!你就算把我们困在这里,你们做过的事情也绝对不可能隐瞒住天下人。” “你何苦挣扎?出去将此事交代清楚吧。齐家是开国的功臣,况且此事……我相信齐三哥绝非主使,主导这件事情的另有其人。” “只要齐三哥弃暗投明,及时悬崖勒马,一定可以保全一点齐家血脉。” 谢昭昭脑中嗡的一声。bigétν 抓小孩,练兵人? 那些丢失的孩童的确是岐阳山庄所为,那兵人——应该是她和陆景荣抓住的那个怪人? 齐胤然摇头轻笑:“走到今日地步,如何弃暗投明。”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你们不必劝我,我们四人就这般长埋地下吧……说来,我们早年间还曾玩笑说过,他日百年之后如何埋葬。” “那时都是痴傻孩童,便笑谈要生同裘死同穴,如今却是应验了。” 苗先生燥郁难当,大骂不止:“谁要和你这个混球死同穴,老子刚找到女儿还没和女儿说上一句话,怎么可以死?!” “你快点说怎么出去,不然等我恢复了功力,我把你的四肢全部打断,再接起来再打断,我让你受尽这世间你从未想象到过的痛苦!” 话音落下时,苗先生踢了齐胤然一脚。 齐胤然的头撞到墙壁,登时血迹乱冒,跌倒在地。 苗先生喝道:“你说不说?” 谢昭昭拧眉良久,走到谢长珩身边,“四哥,你在这密室待了多久?” “大约……三个月是有了,每日有人送一次饭,是从他来的方向进来,我和苗先生都被人下了软骨散,手脚乏力,功夫尽失。” 谢长珩闭了闭眼,“想叫他开口是不可能的,他是什么性子我们难道还不够清楚,我们想要离开此处须得另想办法。” “嗯。” 谢昭昭点头,打量着这间密室,“这里因是底下,我下了接近三十多阶台阶,如果只靠呼喊,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 再按照齐胤然说的,要想从这里出去,那就只能靠外面。 外面的人…… 谢昭昭眸色沉了沉,起身把原先谢长珩身边的饭菜拿过来仔细检查,后送到谢长珩面前,“没有毒,先吃一些。” “他放了无色无味的软骨散。” “四哥已经内力暂失了,反正我们被困在这里,短时间也出不去,不如先吃点东西,稍微补充一点精神。” 谢长珩顿了顿,点头。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便只能靠谢昭昭喂他。 一边喂食谢昭昭一边问:“怎么能不吃东西?是逼他前来见你们吗?” “嗯……”谢长珩叹道:“本想等他来了想想办法,谁知你却忽然出现,现在被困在一起。” “不急。”谢昭昭这样安抚他,一边回头瞧去,只见苗先生用力推搡着齐胤然。 而齐胤然神色淡漠地闭上眼,任由他推搡。 苗先生也失去了功力,当然无法把齐胤然的手脚全部打断,只能靠着推搡发泄不满。 第353章 动摇 而苗先生因为发泄用力过度,自己也跌了过去。 谢昭昭蹙眉片刻,上前把他扶起来,“你就是现在弄死他也无济于事,坐在一旁缓缓神吧,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别的办法。” 苗先生气的脸红脖子粗,却又知道谢昭昭说的是对的,忍无可忍地踢了齐胤然一脚之后到不远处坐下了。 谢昭昭笑着问:“苗先生,你女儿是不是叫秋水?” “你怎么知道?”苗先生愣了一下,“是殿下告诉你的还是——” “我见到了人。” 谢昭昭温声说道:“她现在人就在驿馆里,一切都好。” 苗先生大喜:“那就好,那就好啊。” 一旁的谢长珩也似松了口气。 “您稍安勿躁。”谢昭昭安抚道:“我们总能想到办法,离开此处的。” 苗先生连连点头。 谢昭昭这才转到齐胤然身边去,将他哑穴拍开,“齐三哥。” 齐胤然闭着眼,“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谢昭昭犀利道:“那也就是说,其实还是能出去的,只是你自己不想说了?”ъitv “……” 齐胤然抬眸看她,唇瓣蠕动片刻才说:“你很聪明,但也无济于事,我早已抱定必死之心,没有什么能叫我开口。” “嫂嫂和孩子也不能吗?”谢昭昭平平说道:“你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也不在乎他们的?” 齐胤然微僵。 谢昭昭又说:“我猜所有的事情都和齐三哥没有关系,你只是凑巧在齐家,凑巧姓了齐而已。” “云祁路过启州时发现端倪,真正主导那些事情的人就一走了之了,然后留下齐三哥善后。” “齐三哥知晓这事情瞒不住,迟早会大祸临头,所以便将嫂嫂和孩子都送到了岳丈家中,企图一人担下所有。” “可齐三哥如此聪明,难道不知谋逆在我大秦是何等罪过?株连九族一个也跑不了!” 那时谢昭昭听到陆景荣说小孩头盖骨延年益寿之事,还以为有人为求长寿剑走偏锋。 而方才听到四哥谢长珩说起铁甲兵人,谢昭昭才意识到,齐家有可能在背后做的事情——一个富贵王侯何须铁甲兵人。 这般逆天行径,那铁甲兵人的战力又那么强悍,只能说明齐家有不臣之心,企图谋逆造反。 齐胤然脸色发白,却又强自镇定,“你们没有证据的。” 谢昭昭笑了,“我们手上那个兵人便是证据……我猜你们炼了不止一个,有很多,应该已经被转移了,所以你才这么笃定。” “那你们炼制这些兵人是有场所的吧?还得是极致隐秘的所在。” “到现在为止,启州都没有发现这样的所在,我猜……要么它在深山人迹罕至的地方,要么……它就藏在启州城某处。” “只是隐藏的好,所以暂时还没有人发觉。” 齐胤然深深地看了谢昭昭一眼,紧抿唇瓣,再不开口。 她实在太敏锐,太聪慧。 自己的一个眼神,和微小的表情都逃不过谢昭昭的眼睛,以至于让她步步紧逼,所猜测出的东西八九不离十! “齐三哥。”谢昭昭冷静地说道:“你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是做过的事情便一定会留下痕迹,一定逃不过制裁。” “便算是如今暂且逃过了,他日自有因果报应。” “你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便是为那些人承担了,也是枉死,还连累你妻儿与岳丈家一起,你何苦?” 齐胤然脸色已经惨白:“他们只是无知妇孺——” “朝廷律法,一人谋逆,九族株连,齐三哥不该说出如此幼稚的话来。” 齐胤然顿时僵住。 谢昭昭徐徐说道:“齐三哥出下策将我和哥哥困在此处,是因为知道逃脱不掉,想必也知道云祁暗中调动玄甲军已经在启州附近盘踞。” “纵然齐三哥有启州司马作为姐夫,手掌五万兵马,但这启州兵马大营的士兵,有多久没有打过仗了?” “若他们战力足够,你们也不必苦心去炼铁甲兵人……富贵散兵,如何与云祁在西境那些抗击蛮人的铁血部队相比。” “若真要动起手来,恐怕毫无胜算。” “你便是把我们真的困死在这里,岐阳山庄也会夷为平地,到时以云祁的手段,我相信他必定可以追查兵人线索。” “只是那时候,老岐阳王一世威名尽毁。” “他为大秦立国征战数十年,是首屈一指的开国功臣,封为异姓王荣宠无数,如今恐怕要因为齐三哥的鲁莽,不但不能寿终正寝,还要遗臭万年。” 齐胤然脸上青白交错,早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平静。 谢昭昭字字句句点在了要害之处。 谋逆之事,历朝历代只可错杀不可放过。 齐家如今状况,就算证据不足,一旦上报也会引起宣武皇帝震怒,古有杀一儆百,没有谋逆的若有不臣之心也会被当权者举起屠刀,以震慑其余蠢蠢欲动者。 更何况齐家暗中的确做了一些不该做的。 而老父亲七十高龄,如今还躺在病榻之上,正走在他人生最后一小段路上。 当真……要这样孤注一掷地赌圣心,赌宣武皇帝会念在当初同袍之谊,对齐家高抬贵手…… 当真要为了那个背弃家族的人,配上岐阳王府忠诚,父亲的一世英名,以及妻儿性命,和岳丈全族? “齐三哥。”谢昭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还有机会选。” 齐胤然猛然抬头,“若——若我将所知之事告知你们,你能保我妻儿无恙?” “我不能保证。”谢昭昭摇头,直白道:“朝廷有律法,京中有陛下,生杀之权不由我说了算,但若有机会,我会为齐三哥争取。” 齐胤然怔怔地看着谢昭昭。 如若她此事拍着胸脯说“我可以保证你妻儿无恙”,齐胤然怕是反倒不会相信。 而便是这样直白的话语,却最容易戳中了人内心最深处。 齐胤然沉默了良久良久,终于闭上了眼睛,“我没有说谎,这里从里面的确开不了,但可以从外面打开——五更之后我贴身长随前来服侍梳洗,若看到我不在房中,便会进来查看。”bigétν 到时自然能出去。 第354章 机关 “齐三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 谢昭昭声音冰冷地说道:“这不是明智之举。” 齐胤然摇头:“我所言句句属实,只能等——” “……” 谢昭昭沉默片刻,定了点头,“那便等吧。” 她回到谢长珩身边去,背对着齐胤然的方向,极小声地和谢长珩说:“不能尽信。” 一旦齐胤然真是在拖延时间,在这密室之中还有其余算计,那他们此时如大意便是等死。 谢长珩点点头。 谢昭昭又说:“四哥在这里三月,可看出此处有何异常之处?” “西南。” 谢长珩瞧了不远处的壁灯一眼,“那里偶尔能听到一些砰砰锵锵的声音,不甚真切,我猜测那道墙壁较其他三面都要薄一些。” “墙壁之后也可能还有玄机。” “嗯。” 谢昭昭颔首起身,走到西南方向壁灯处查看了下,后又分别敲击了四面墙壁,果然发现其中一面墙壁的声音与其他三面不同,像是墙壁之后是空的。 谢昭昭回头看向齐胤然。 齐胤然却摇头:“我并不知道,这地方……我也是三个多月前才得知,这条楼梯和我房间的暗门也是当时才修的。” 谢昭昭眼眸微眯。 也就是说,原本齐胤然房中没有和地面相通,后期才通? 谢昭昭快速问道:“那为何要在你房中通这个密室,你知道墙壁后面还有东西?” “当时……我二哥只说这个密室或许我会有用。”齐胤然顿了顿,“修好之后我第一次进来时密室就是这个样子,墙壁之后或许有东西,但我不清楚。”ъitv 谢昭昭紧紧盯着他。 齐胤然说:“我的确不清楚,我知道的其实并不比你们多多少,或许,我知道的还没你们多。” 谢昭昭和谢长珩对视一眼,谢长珩也摇了摇头,“当初进到山庄,便是顺着那失踪孩童以及山腹中铁甲怪人之事来的,进来不过三日就中了算计,只知这岐阳山庄很是蹊跷。” 谢昭昭又看向苗先生,“先生呢?” “我么……”苗先生仔细回忆了一下,“我来的比他晚,是在启州发现秋水那丫头削尖了脑袋想进到岐阳山庄来看看。” “正好岐阳山庄贴了告示找神医,我便进来了,也是不过三两日而已,就落了算计——”苗先生瞥了齐胤然一眼,“别说,他的软骨散很是精妙。” “我虽然自负,也不得不说他这个软骨散我制不出,而且比我当初用在你身上的要厉害的多,连我都没发觉。”biqμgètν 谢长珩也说:“我也没发觉。” 谢昭昭眉心轻轻蹙起,看向齐胤然。 齐胤然摇头:“我二哥给我的,还给了一些别的,只是我无法用。” “……” 谢昭昭不露痕迹地打量他良久,觉得他这倒不像是说谎,也不知那齐老二的药是从何处得来,苗先生和谢长珩都是医中翘楚。 竟然能让他们二人毫无察觉就中了算计…… 只是现在并非思忖这些的时候。 谢昭昭暂且将这点思绪压下,将手掌放在那有玄机的墙壁之上,试探其上每一块砖石。 苗先生说道:“你以前不是跟那老不休学过点奇门遁甲么?仔细查看一下,说不准是有什么机关暗道的,打开来,我们也多个机会。” 困守在这里等外面的人来救,还要等到明早五更天,想想都让人心慌,和坐以待毙没有区别。 谢昭昭轻轻“嗯”了一声。 她师承紫霞峰逍遥散人,别看师父是个邋遢的瘌痢头道人,但本事却是不俗,除了教授谢昭昭武功轻功,还提点过奇门之术。 奇门之术在生活之中并不多用,谢昭昭只当是消遣时间的小游戏,偶尔自己用些小东西摆弄着玩一玩,如今这还是第一次派上正经用场。 她仔细地观察青砖排位以及墙上的壁灯,心里有了数,便试着拍击青砖,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打开这道墙壁。 其余三人各自靠在不远处歇息,眼神却紧紧地落在谢昭昭身上。 尤其是齐胤然,眼含诧异与惊奇。 多年不见,当初的哭闹着要丁香花的小姑娘,长成了如今这般冷静睿智的模样,能耐更超乎他的想象之外。 谢昭昭试了好几种方法,那道墙纹丝不动。 就在苗先生以为没什么希望只能继续等的时候,那道墙忽然咔嚓一声,从中间裂开了缝隙,而后往左右分裂出一道门来。 霎时间,不等这密室之中几人惊诧,就只觉一股恶臭,顺着黑漆漆的暗道传来,让人只欲作呕。 且那暗道也似阴风沉沉,叫人不寒而栗。 “小七。”谢长珩拧眉:“你过来,不要往前——” “可是——”谢昭昭皱眉屏住了呼吸,瞧着那黑漆漆的通道略有些迟疑,或许他们追查的东西,在这通道之中会有解答。bigétν 也或许,这里会是另外一条出路。 谢昭昭沉吟片刻,走到谢长珩面前蹲下身,“四哥,我进去瞧瞧,你放心,若有任何不对,我立即回来,保护自己为上。” “你——”谢长珩脸色难看,此时此刻忽然很后悔,刚才她去试什么机关自己为何没有阻拦。 只是看着妹妹认真坚定的眼神,谢长珩终究也说不出阻拦的话来,只得叹息着叮嘱,“小心。” “知道的。” 谢昭昭把谢长珩的身子扶了扶,让他可以靠的舒服一点,而后看向苗先生,“劳烦先生帮我照看四哥,我去去就来。” 苗先生想过陪她前去,但此处还有个齐胤然,万一有这家伙再使点什么手段,此处只谢长珩一人,那可就危险了。 苗先生点点头:“放心吧。” 谢昭昭这才取出腰间布袋里面的夜明珠以作照明之用,掩住口鼻,顺着那黑漆漆的暗道往里走去。 而此时等谢昭昭良久不归的红霞心神不宁,便通知了玄靖小姐消失之事,玄靖又在最短的时间内派人前往岐阳山庄之外隐秘处驻扎的云祁。 云祁闻言脸色微变,“多久了?” “一个时辰有了。” 云祁看着暗沉的天色,拧眉下令:“立即围住整个岐阳山庄,玄明,你带着我的手令去启州兵马大营,把那带兵司马拿下,如若反抗,就地格杀。” 第355章 机关 密室之中,谢长珩看着谢昭昭举着夜明珠进了黑漆漆的暗道,眉毛紧拧。 待到谢昭昭的身影看不怎么清楚,那暗道之中只传来微弱亮光之时,他收回视线,落到齐胤然身上。 只见齐胤然也凝着眉瞧着那黑漆漆的暗道,似乎诧异好奇,不像作假。 谢长珩深吸口气,只得闭上眼养神,心中祈求谢昭昭前去一切顺利,千万别出岔子。 谢昭昭在暗道之中走的很慢,越往前走,那种让人几欲作呕的恶臭气息就越是浓厚,便是谢昭昭掩住了口鼻都起不到多少作用。 通道内阴风阵阵,她神经紧绷,在猜测这暗道之后可能出现的场景,是怎样的惨烈场面。 安静的暗道里只有她极轻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良久良久,狭窄的暗道终于结束,面前出现一座空旷至极的所在。 谢昭昭手上的夜明珠很小,只能照见自己脚下一小段路,倒是看不清楚这空旷的地方是个什么所在。 她左右照了照,发现两旁的墙壁上都有壁灯,便拿出随身的火折子把壁灯都点了起来。 待到她回头那一瞬,谢昭昭的眼眸猛然瞪大,瞳孔却下意识的紧缩,唰一下就白了脸。 …… 玄甲军本就驻扎在岐阳山庄附近,云祁一声令下,半个时辰便将整个岐阳山庄围的犹如铁桶一般,并和山上守卫交涉。 但无用。 山庄守卫的头领搬出岐阳山庄乃是陛下亲赐,亲题牌匾,任何王公贵族都不得带兵上山的金口玉言来。 玄甲军将领交涉无果,前来禀报云祁。 云祁面容冷肃,“既然不让,那便动手。” “可是——”陆汉秋迟疑道:“这里毕竟是岐阳山庄,岐阳王与立朝有功,陛下对他十分敬重。” “不错,但若皇爷爷知道这里有人谋逆造反,而我却受反贼掣肘胁迫,岂不是要骂我愚蠢?”云祁冷冷说道:“今日是斩杀逆贼,并非与功臣动手。” 陆汉秋没话了。 其实他也就是道义上稍稍提点一下,岐阳山庄的确问题很大。 现在里头不知发生了什么,若不上去出了问题,谁也担待不起。 云祁下令:“阻拦者杀无赦。” “是!” 如此令下,玄甲军手起刀落,将那两个拿着宣武皇帝金口玉言阻拦玄甲军的人斩于岐阳山庄之前。 其余岐阳山庄护卫见他们冷面无情,下手更是毫不犹豫,当即弃了武器让开道路,让玄甲军冲上了上去。 云祁在半盏茶之后随玄甲军进入岐阳山庄,玄靖立即就把红袖带了过来。 “殿下!”红袖脸色苍白地奔过来行了礼:“我们把山庄内各个地方都找遍了,没有小姐的踪迹。” “她出去之前可与你说去何处?” “去了齐三公子院内,进去之后便没出来过!现在那院子里,齐三公子也不见了,我分明瞧着他进去的——” “哪里?” 红袖带云祁上前。 齐胤然的屋子里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摆设也是一目了然,在这样的地方,人能凭空消失? “叫景荣来吧。” 陆汉秋打量了一圈,“没准是有什么机关。”biqμgètν 云祁点头,一边吩咐人去找陆景荣,另外一边叫人找来齐胤然身边的人审问。 陆景荣在谢昭昭隔壁院内休息,因为云祁他们在山下和山庄护卫动手,山庄内部也戒严起来,将陆景荣困在了院子里。 陆汉秋派人去后才将他带出来。 陆景荣来的快,进门之后也不说话,便在房中仔细查看起来,很快就发现了拔步床后的玄机:“在这里……关死了,稍微有点棘手。” “能开吗?”云祁眉毛微拧,快速问道:“要多少时间?” “大致……”陆景荣想了想说:“一刻钟,或者能更快些,不要与我说话。” 云祁闭上了嘴,自己往后退去,便叫院子里的其余玄甲军都退到外面,并且保持安静,不要吵到陆景荣开机关。 陆汉秋已经去审问齐胤然身边的人,但那两个人只知房中有个机关,至于如何开启,如何关闭,这两人毫不知情。 如此,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陆景荣身上了。 云祁阴沉着脸站在院内等着。 陆汉秋走上前来说:“殿下放心吧,景荣应该很快能打开机关……至于七小姐,她为人机敏聪慧,武功高强,如今还习了医,技艺傍身,就算遇到些许危险,也能随机应变,不会有危险的。” 云祁没吭声。 即便明白陆汉秋所言非虚,但依然无法叫他安心。 这岐阳山庄内谁知有何变数,他怎么安心? 如今只能寄希望与陆景荣身上,他只能站在这里等待……时间似乎过的很慢很慢,慢到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的。 云祁抿唇冷脸一个字都没说。 但陆汉秋隐约明白,如果谢昭昭在这岐阳山庄出点岔子,这里恐怕要血流成河。 陆汉秋暗暗吸了口气。 希望谢昭昭有惊无险,一切安好,否则真要糟了。 “好了。” 就在这时,屋内的陆景荣出了声。 云祁立即快步奔进去,直接冲入了那道机关门内,陆汉秋本想喊云祁慢些,让人走在前面看看是否还有什么暗箭之类的,但显然他没机会说。 说了云祁也不可能理会。 陆汉秋只好让几个玄甲军好手跟上去。 陆景荣站在原地没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机关,眼中浮起一抹古怪,而后又在齐胤然的房间内转起圈子来,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陆汉秋说:“你在干什么?” “看看。” 陆汉秋挑眉:“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还有别的什么机关暗阁么?”biqμgètν 陆景荣不说话了。 陆汉秋瞥了他两眼,又默默把视线收回,懒得理他。 他想,约莫陆景荣是觉得这机关精巧,然后觉得这房间里其他地方可能也有精巧的机关,所以好奇起来了。 自家弟弟素来就是这样,只有他偏好的那些事情才能引起他的兴趣,其余人情世故时速杂事,他是根本懒得理会的。 云祁进入机关密道之后一路前行,待下了三十多级台阶,看到谢长珩几人却没看到谢昭昭时,目光瞬间就扫向那边石墙裂开的石门。 第356章 尸骸 谢长珩已经多年未回家,看到云祁时怔了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份。 但苗先生却是大喊一声,“殿下你来了——那丫头进去了!” 不等他说完,云祁已经快步进了那裂开的石门缝隙。 “殿下?” 谢长珩这才明白了云祁的身份。 有玄甲军上前来,将齐胤然捆缚带走,其余几人把谢长珩和苗先生扶起来。 见谢长珩担忧地看着那石门缝隙,苗先生说道:“别看了,殿下为了这丫头可算是用尽心机,他去找她是万无一失。” 谢长珩默了默,也知如今自己体虚乏力,也没办法帮到什么忙,因而叹了口气,随着玄甲军的扶持离开了密室。 …… 云祁快步前行,剑眉紧拧。 一路上扑鼻而来的恶臭气息让他的心沉了又沉,待走了一阵之后,忽听前方传来错落凌乱的脚步声。 他脚步顿了一瞬,眯起眼睛,只见不远处有一缕微光越来越近。 因为暗道内实在漆黑,那光忽闪着,倒是叫人看不清楚来人是谁。 云祁的手握上腰间剑柄,正要动作,却见那忽闪的微光之中是一张苍白俏脸。 “昭昭?!” 云祁立即上前,谢昭昭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手上夜明珠掉落在地,当当当滚到了一边。 她扑到云祁身前,紧紧抓着云祁的手臂,身子在隐隐颤抖。 云祁低头看时,发现她已紧闭双眼,额头上也有绵密的细汗。 他没有问她怎么了,紧紧拥住她,把体温和安全都给她,而后直接把人抱起往外走。ъitv 谢昭昭闭着眼睛靠着他,呼吸之前是云祁身上独有的气息,将那暗道之中令人作呕的恶臭冲散了去。 待到了原先囚禁谢长珩他们的方形密室之中,云祁把谢昭昭暂且放在石台上,摸索着她的手臂和肩背。 “我没事……”谢昭昭这时才神色缓和了几分,抓着云祁的手摇头,“不用查看,我没有受伤。” 只是她的脸色还很是苍白,让云祁担心不止,“那这是怎么了?” 云祁用袖子帮谢昭昭擦拭额头细汗,温声说道:“是里头有什么?” “……”谢昭昭抿住了唇,想起里头一切此时依然觉得触目惊心,并且喉间似泛上一股酸水,十分不适。 她强忍着不适闭了闭眼,“你让人进去查看,里头也没什么危险,只是有些东西……查看过后你便知道了,我不想在这里待着。” “好。” 云祁伸手去抱她。 谢昭昭摇摇头:“不用。” 她扶着云祁的手臂从石台上跳下来往外走。 出去的时候,云祁不放心地扶着谢昭昭,只觉谢昭昭虽看似走的稳,但实际身体僵硬极为不自然,想来是那暗道尽头有什么东西,对她造成了如此冲击。 云祁回眸瞧了一眼,给站在一旁的玄甲军打了个手势。 那两人便立即叫人,点起火把进去探看。 到了外面,谢昭昭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总算是稍稍驱散了心中浊气。 云祁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披风,把谢昭昭的身子包裹住,“你去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 “休息不了……”谢昭昭摇摇头,“等那里头查看清楚了,他们报上来我再休息。” 云祁瞧她坚持,便点点头,“那好。” 谢昭昭坐在院子里树下的石凳上,云祁陪在她一侧,只静静陪伴,也不多问。 过了一阵子,先前进去查看的玄甲军走出来,脸色极为不适地禀道:“殿下,那暗道尽头是一间极大的地宫,地宫之中全是、全是尸骸……看骨骼都是小孩子。” “大一点的四五岁,小一点的一二岁,尸骸不完整,头骨消失了。” “还有一些大人的尸体,看起来、看起来——” 那玄甲军没有禀报完便“呕”的一声冲到不远处呕吐起来。 这一声引得其余从里头出来的玄甲军也忍无可忍,一时间满院子都是呕吐之声。 谢昭昭脸色惨白,强忍着不适。 云祁的脸色也转为阴沉,轻轻抓住谢昭昭的手,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头,“陆汉秋。” “臣在。” 陆汉秋走上前来,容色淡定,“成年人的尸体应该都是男子,高矮都有,大致年龄在十七至三十之间,每一具尸骨上都有伤口,四肢断裂的比较多。” “这地宫面积很大,里头大人小孩粗略估计,没有上前,数百也是有的。” “现在大理寺的差役已经进去点算了,具体的情况,还得点算之后才能仔细回禀。” “好。”云祁沉声说:“这地宫里的事情你来负责。” “臣领命!” 云祁抚了抚谢昭昭的发,“我们先走,等陆汉秋点算查探之后再说。” 谢昭昭点点头。 和云祁离开这院子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景致静雅,雕梁画栋的庭院,似乎一下子成了个吃人的怪兽嘴巴,可怖而阴寒。 谢昭昭暂且回到了自己在齐家休息的院子里,云祁一直静静陪伴,不问她,也不多言。 无声的温暖却比任何话语都有用。 云祁坐在窗边,拥着谢昭昭靠在他怀中,就这般过了许久,外面天色发灰,将要天亮时,谢昭昭终于出声,“那里还有几幅铁甲……你还记得我们抓到驿站的那个铁甲人吗?” “我四哥先前说过,这些人在炼铁甲兵人,我猜这个地宫就是炼制这种铁甲兵人的场所,那些铁甲就是造好了备用的。” “他们给活人喂药,让人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然后装进铁甲里面,钉住四肢,焊死了甲胄。” “我猜这种铁甲兵人也不是很容易就能成功的,所以他们找了好多人来试,成功的就封在铁甲之中,成为战力可怖的铁甲兵人,没有成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那个被我们抓住的铁甲人,或许是他们离开之前逃出去的。” “嗯。” 云祁点点头,“你分析的不错,齐家看似富贵王侯,却早有不臣之心,此间事情我会亲自过问,定要查个清楚明白。”bigétν …… 第357章 邪方 那地宫之中数百具尸骸,场面又十足可怖,光是清理点算就需要花大量的时间。 一具具残破不全的尸体从齐胤然那院子搬出来,摆满了前院都摆不下,只能放在游廊和中庭。biqμgètν 一时间,这雕梁画栋的岐阳山庄从鸟语花香,转瞬就变成了恶臭四溢。 山庄内的仆从们基本都被控制起来。 下人们顺着门窗的缝隙,看着那惨烈场景,一个个脸色发青发白,根本无法想象,他们每日所走的地面之下,会是这样的人间地狱。 齐胤然也没有想到。 他整张脸惨白的毫无血色,失声喃喃:“怎么会……怎么可能……” 云祁冰冷道:“这就是事实,说吧,齐敬然去了何处?” “我不知道……”齐胤然茫然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现在只知,齐家所犯罪责满门鲜血都洗不干净,洗不干净了,他的妻儿……所有人,都要为这件事情付出血的代价。 云祁皱眉片刻,抬手示意身后的玄甲军将齐胤然带下去。 天亮之后他便提了齐胤然来问话,但齐胤然一问三不知,他怀疑齐胤然故意不知,因而带他前来叫他看看清楚,一切证据摆在眼前,齐家在劫难逃。 希望他看到之后不要再妄想,交代些许,谁知齐胤然如此神色,大受打击不似假装。 怕是他当真不知道。 如今精神崩溃,暂时也问不出什么了。 也是,此处场景如此惨烈,便是云祁两世为人,斩杀无数贼寇,见过多少让人肝胆欲裂的凄惨战场,见到这番场景都有些不适,更何况是旁人。 云祁闭上眼睛。 齐家之事,与离家的齐敬然脱不了干系,若齐胤然这里问不出什么,那只能查问下人,或者是启州司马,岐阳山庄如此多的下人。 一一审讯查问,不眠不休也需好些时日。 “启州不是还有官员么?” 谢昭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让那些官员介入,协助大理寺查办。” 云祁回头,见谢昭昭正往这边走来,下意识地想拦她,却终究是往边上跨了一步又没动。 她早都看过了。 “岐阳山庄毕竟在启州境内,这里所有官员都有监管不严、蒙蔽圣听之罪,如此,他们若好好办差,可戴罪立功,若蒙混过关,那就拿他们问罪,祭奠这些无名亡灵,给百姓交代。” “好。” 云祁说道:“那就叫启州刺史刘洪生带启州官员前来协助。” 谢昭昭走上前来,眼睛扫过一众残骸,实在是触目惊心,无法想象那想要炼制铁甲兵人之人,到底是什么心性,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 这些尸骸清理了整整三日,总算整理点算清楚。 孩童尸骸三百有余,因为尸骸不完整,也不能确定准确数量。 成人尸骸七百二十三具,其中多数是四肢骨裂者。 那从地宫之中搬出来的几幅铁甲也和驿站那个铁甲兵人所穿铁甲一模一样。 三日后,数目报上来的时候,驿馆里那个铁甲人身上的铁衣也按照陆景荣教的办法锯开,那被焊在铁衣里面的人被弄出来。 陆景荣亲自检查了一番之后,神色十分凝重。 “到底怎样?” 谢昭昭站在一侧,等待太久语气不禁有些急:“先生?” “嗯。” 陆景荣默默地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几乎毫无人形的人,“你猜的不错,就是你说的那样……这人被用了药物,炼成了战力强悍的兵人,不知伤痛,只听一个人的命令。” “至于用的药,便是以……”陆景荣顿了顿,才说:“以孩童头颅为引,这种法子十分的阴毒,我也只是在一本残破的古籍之中看到过。” “当时只觉得离奇不可信,却没想到世上真的有人能炼的成……” 至少就他们抓到的这个人而言,是炼成了。 只是不知炼成了多少,成功的概率又是多少。 谢昭昭问:“是什么古籍?” “那书连封皮都是残破的。”陆景荣摇头说道:“我也是一路行医偶然所得,那书后来也遗失了。” 谢昭昭本想着,若能找到书本,查探书本来路,或许能知道的更多些。 一听陆景荣这么说,就知道这个想法是行不通了。 不过,谢昭昭忍不住说道:“难道是那书遗失之后被齐家的人所得,所以用了起来?” “这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都沉默下去,片刻后,谢昭昭深吸了口气,与陆景荣告别之后去寻云祁。 云祁这两日一直在岐阳山庄,谢昭昭是昨日回的驿馆,送四哥和苗先生过来,顺便和陆景荣一起来查看这兵人的。 如今得到答复,她自然还要回去。 岐阳山庄远在启州城百里之外,谢昭昭一路快马不停,日落之前终于赶到。 山庄内恶臭不散,红花绿叶也染上了一股死气。 谢昭昭寻到云祁的时候,陆汉秋正和云祁禀报事情。 云祁招招手唤他过去。 谢昭昭听到陆汉秋说:“启州大营有一队人半年多前被派了出去,说是帮山村百姓修路,离营之后一直没有回去,想来就是用这一队人来炼制兵人。” “地宫通往山庄后山山谷,进出通道就是在那里,根据里头尸骨的腐烂情况,地宫被废弃的时间起码在两个月以上。” 谢昭昭说:“我四哥说过,他是三个月前被关进去的,那时候那道墙后面偶尔还能听到声音。” “齐胤然也说过,他不知道自己房间之下有玄机,他的房间通向密室的石阶都是后期修的——” “我估计当时四哥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撤走,后来殿下路过启州,让他们慌张起来,匆忙之下便撤离了此处,齐家二爷齐敬然根本不是出外有事,而是逃了!” 然后留下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仁孝的齐胤然在此处虚张声势,拖延时间,稳住所有人。 云祁神色阴沉,“没有人知道齐敬然的下落吗?” “没有。” 陆汉秋摇头说道:“不管是府上的仆人,还是启州司马那边,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齐敬然走的很快。” “他做的事情,一直是跟在他自己身边的人才清楚,其余人并不知晓,那些人和齐敬然一并离开了。” 第358章 埋葬 云祁又问:“那他的妻儿呢?” “齐敬然夫人前两年病故了,一直不曾再娶,府上倒是有两房妾室,三个女儿都还不到十岁,也是一问三不知,据府上仆从说,这两个妾室并不得齐敬然的喜爱,一年到头都未必去看她们一眼。” “齐敬然有两个儿子,随着齐敬然一起离开了。”ъitv 谢昭昭和云祁沉默下去。 这样的话,也就是说齐敬然和那一批不知数目的兵人到底去了何处,现在无人知晓。 而且给齐家和岐阳山庄留下了这样一个烂摊子。 眼前看到的便是上千条人命,累累白骨,那些无名的尸体,都不知是谁的儿子、丈夫、父亲。 还有那些孩童,懵懂天真的年岁,本该承欢父母膝下,享受天伦之乐,却被摘了头颅,成了旁人野心之下的药引,连全尸都不曾有。 玄明此时从外面走进来,神色凝重道:“殿下,山下聚集了许多百姓。” “都是那些丢失孩童的父母亲人,不知怎么听到了这里的消息,围到此处来求个答案。” 云祁缓缓闭上眼,“让他们上来吧。” 玄明退下去。 这几日功夫,地宫之中搬出来的那些尸首,孩子与成人的早已分开,孩童尸骸全部放于花园之中,白花花一片极度刺目。 玄甲军带百姓进到山庄之内时,无人去多看这富丽堂皇的山庄一眼,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那白花花一片骨骸之上。 安分守己的贫苦百姓,这一辈子都不曾见过这副场面,花园里有一瞬间静的吓人。 不知是谁呜咽了一声,瞬间引得所有人都嚎啕大哭,或声嘶力竭,有年迈的甚至哭晕了过去。 他们虽是贫苦出身,但孩子依然是家中至宝,有的家中为求一子吃尽苦头,终年辛勤劳作只为孩子平安喜乐健康长大。 而如今这满目白花花的骨骸,把生活的希望全打碎了。 他们甚至连自家孩子是哪一个都分不清楚。 云祁和谢昭昭站在远处。 二人俱是两世为人见过更多的人世凄惨,但如今日场面,这般哭声震天,悲怆之态却依然叫二人心中剧震。 …… 孩子们的骨骸最后被葬在了启州城南一处广袤而视野开阔的空地上。 所有的骨骸葬在一起,黄白纸钱漫天飞舞,百姓一同祭奠。 那巨大的坟茔纸钱摆满了各类祭品,都是孩子们身前喜欢吃的,穿的,玩的。 云祁和谢昭昭换了朴素的便衣,也前来为那些孩子填上一份纸钱。 有人以为他们也是失去了孩子的年轻夫妻,拉着他们哭诉丧子之痛。 晴天碧日,朗朗乾坤,那悲切哀痛的哭声久久不绝。 谢昭昭两世不曾有过孩子,但却也是父母的女儿,见过多少硝烟之后的修罗场,对他们的伤怀却犹如切肤之痛。 谢昭昭眼底有润意浮动,却升起更坚决的冷厉。 云祁叫来负责安葬事宜的官员,吩咐在这巨大的坟茔周围种上漫山遍野的向阳花,并请高僧做法事,超度亡灵,希望这些夭折的孩子来生可以投胎到好人家,平安喜乐过一辈子。 至于那些无名的成年男子尸骸,也一并安葬,在那孩童坟茔之边,并移上青松为他们遮阴纳凉。 如此便如同那些无名士兵护卫着那些夭折的孩子一般。 此处事情大体便基本结束。 岐阳王还在半昏沉中,齐敬然要追击,齐家也须得处置。 然而如何处置法,依然要上奏宣武皇帝请求指示。 云祁和谢昭昭没有回启州驿馆,而是回到了岐阳山庄。 下马的时候,谢昭昭说:“我要把齐敬然这个人间恶鬼抓出来。”biqμgètν “嗯。” 云祁应了一声,“他该五马分尸。” 谢昭昭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决定要做的事情便会自己行动,全力以赴,如今回到岐阳山庄,就亲自查看审问有关齐敬然的所有人。 那个齐敬然在岐阳山庄待了那么就,还在地下建造那么大的地宫做那等骇人听闻之事—— 她就不信,整个山庄没有一点点蛛丝马迹,没有一个人听到一点风声的。 难道齐敬然能把所有知情的人都带走,还是都杀掉? 绝不可能。 这世上之事,只要做了就有踪迹可寻。 云祁也让陆汉秋以及玄明等人仔细排查整个岐阳山内外,包括那地宫以及山谷腹地,寸寸不放。 两日后我晚上,玄明忽然来报,老岐阳王醒了! 云祁怔了一瞬。 此时他正和谢昭昭一起用晚膳,谢昭昭说起从齐敬然那个小妾的口中问出了一些有用的,正在商议后续如何进行。 “怎么忽然醒了——”谢昭昭和云祁一起往福寿堂方向走。 玄明回说:“不知道,一直让人守着照看,这么多天了都没醒过,今日忽然能说话了。” 云祁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几人一边往前走,云祁一边吩咐玄明去请一下陆景荣。 这几日陆景荣也在山庄前后窜来窜去,似是在找其他机关暗道,他对这个很感兴趣。 云祁也希望能发现其他未知情况,对他这自发自动的行为自然是随他去了。 云祁和谢昭昭刚进到福寿堂院子,便听到里头传来虚弱的连串咳嗽声。 进到屋内时,只见岐阳王已经被伺候的人扶着坐了起来,瞧见云祁和谢昭昭进来,吃力地朝二人伸了伸手。 云祁走到近前,“老王爷。” “你是、你是定西王、殿下吧……”岐阳王艰难开口:“才几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 他又看向谢昭昭:“你……你是谢家七姑娘……也长的很好、很好……我虽然醒不来,但我都知道,你和胤然来看过我好几次……” 年过古稀的岐阳王每说一个字都极度艰难,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老了……不中用了……”岐阳王靠在仆人身上喘息不止。 谢昭昭沉吟片刻,到桌边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云祁接住,送到老人身边饮下,又待老人顺了顺气,云祁才说:“老王爷说自己虽醒不来,却都知道,那可知道岐阳山庄的事情?” “知道……”岐阳王闭着眼睛点头,枯瘦的脸上逐渐露出悲凉苦笑:“我……我这一生……忠于大秦,忠于陛下,临了了却教子无方,让他做出这等悖逆之事……” “我愧对陛下,愧对大秦。” 第359章 忠臣饮恨 话音未落,岐阳王连连咳嗽起来。 仆人赶紧拍击岐阳王后背帮他顺气。 云祁和谢昭昭对视一眼,静静地等待岐阳王状况稍微缓和了一些,云祁才又问:“您都知道?” 岐阳王费力地点点头,“敬然自小野心勃勃,不甘心居于这岐阳山庄,只享点滴富贵,总想要成为手握权柄,掌生杀大权之人……” “可这世上的权柄哪里是那般容易握得住的,要不断的筹谋、斗争、算计,还要靠时运。” “有时机关算尽也未必得偿所愿,敬然他不信,一定要走那条路,只是我年迈力衰,久病不起,虽有心却无力阻止他踏上那条不归路。” “我岐阳王府一世忠君,如今因他一人,声名尽毁……” “我……”岐阳王哽咽道:“知他所犯罪责,万死难恕,非满门抄斩不能给天下交代。” “齐家满门不惧赴死,但齐家子嗣并非尽数为齐敬然之辈……请定西王殿下为老臣执笔,老臣泣血上奏陛下……咳咳……” 谢昭昭转往桌边,玄明瞧她要抬桌子,也赶紧上来帮忙,将书案以及文房四宝送到了岐阳王桌前。 “好。” 云祁起身到桌边去,提起笔,“老王爷请说。” “我……我……逐齐敬然出族。他所犯之事,系他一人所为……但齐家人监管不力,老臣教导无妨,难赎罪责,便被挫骨扬灰也无怨言!” “但老臣之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他本欲请求宣武皇帝保齐家之名声,可忽而明白,这般罪责九族赴死都不能平息民怨和盛怒,全族皆亡,保全死后的名声,又有何意义? 他本是前朝县官,空有一腔抱负却遇上了朝廷腐朽不堪,官商勾结,官匪勾结,鱼肉百姓。bigétν 他心有大志不能舒,直到遇到宣武皇帝,跟随他起义,一起征战天下,济世救民。 他比宣武皇帝年长,原本在起义军中更有几分资历,更得他人信服,也正因为年长些,又活的比别人通透,明白那九五之位,除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还要背负数不尽的责任和义务。 要让四海升平,百姓和乐,海晏河清。 而他自认没有那份魄力可以背负那些责任和义务,所以退居宣武皇帝之后,扶持拥护。 并且在天下大定之后功成身退。 可谁能想到如今到死,晚节不保。 他协助宣武皇帝戎马半生建立新朝廷,打击权贵提拔寒门末流,扶危济困救民于水火之中,可他的儿子却犯下这等骇人听闻的罪。 岐阳王忽而老泪纵横,嘶声斥骂:“逆子当诛——当诛——” 话音落下之时,岐阳王身体僵硬地倒向老仆人身上。 谢昭昭快步上前查看,却见他已然气绝,双眸含泪,只是双眸死死地盯着虚空处,其间含着懊悔和不甘。 旁边的仆人早已经泣不成声,院内其余照看岐阳王起居的仆人也默默跪倒在地,无声哭泣。 谢昭昭只觉心头酸涩苦闷,眼眸之中也泛滴泪花。 这位助大秦开国的异姓元勋,虽寿终正寝,却死不瞑目。 云祁放下笔走过来,帮岐阳王合上双眸,亲自扶持岐阳王躺回床榻之上,沉声下令:“速将这份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 岐阳王为大秦开国元勋,功劳卓著,他一死,整个岐阳山庄一片素缟之色。 陆汉秋曾问,难道就信岐阳王的话,他说不知就不知,万一他是知情不报,死时声泪俱下哭诉一番,引得宣武皇帝心起仁义,放齐家一马呢? 谢昭昭和云祁闻言都朝他看去。 倒让陆汉秋愣了一下,讪讪道:“我只是依照常理揣测,毕竟……我见过很多犯案之人,将死之时也要挣扎一番的。” “是。”云祁点点头,“无论犯了何等滔天罪责,将死之时或许都忍不住会挣扎一番,这是人之常情。” “岐阳王也是人,也会有人之常情,我不确定他是否知情不报,但我相信他泣血上奏,字字生生都发自肺腑,他忠于大秦之心日月可鉴。” 陆汉秋点点头:“我也信。” 只可惜家有不臣逆子。 云祁又说:“至于铁甲兵人之事,证据会说明一切,只要抓到了齐敬然和相关人等,一切自然水落石出,齐家之 ъitv人如何处置,也自有律法裁决,皇爷爷圣断。” 陆汉秋便没再说什么。 谢昭昭一直安静着,岐阳山庄这桩事情给她的冲击大大,以至于让她最近几日都精神紧绷,情绪也紧绷,丝毫无法放松。 现在脑子里还在揣摩齐敬然的下落。 “我想起来了。” 忽而,谢昭昭眼睛发亮,“他那个妾室卢氏!” 话落谢昭昭便快步朝着后院走去,云祁示意玄靖带人跟上,而后与陆汉秋道:“岐阳山庄的事情牵连极广,启州官场中大部分官员都逃脱不了干系,你最近全面追查,尽快写成奏本呈交京城。” “是!” ……ъitv 齐敬然那妾室卢氏住在一处僻静小院内。 卢氏貌美,但有些痴傻,据说当初是旁人送给齐敬然的,齐敬然也曾喜欢过她几日,不过后来到底是架不住美人无脑厌烦了她。 卢氏生了一个女儿,今年才七岁。 昨日谢昭昭见过卢氏,问她什么都是颠三倒四,好像是本身就有些痴傻,这几年也不知道为什么,神智也出了问题,胡言乱语,没人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了。 谢昭昭进到院内时,卢氏就傻傻地笑起来:“美姑娘,你又来啦!” 卢氏虽然脑子不好,但老天爷待她不薄,那张脸实在是美丽,岁月也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而她有一双单纯无邪的眼睛,看人时带着简单的憨傻。 无邪的神情美艳的脸庞…… 谢昭昭也便能理解当初齐敬然收下这个没脑子的美人了。 “是,我来看你。”谢昭昭走上前去,温声说道:“昨日听你聊公子,回去我想了想,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又来找你了。” 卢氏喜笑颜开:“是吧,我也觉得有意思,可他们都在摇头,说我胡扯……明明就有一个公子啊,老爷经常和那个公子见面的。” 谢昭昭循循善诱:“什么样的公子?” “好看的公子。”卢氏歪头想了想,“很好看。” 谢昭昭耐着性子又说:“那年龄大吗?和老爷比,年龄大还是小?有胡子吗?” “没有。”卢氏摇头说道:“他像三公子。” 第360章 人道 谢昭昭昨日就与她聊了很多,知道此时卢氏口中的“像”并不是长得像,而是年龄像。 也就是说,和齐敬然见面的那个所谓公子,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谢昭昭又问道:“他们时候见面的?” “晚上啊。” “我是说……”谢昭昭斟酌了一下,又问:“什么日子,比如下雨天,下雪天,或者打雷……” “哦,是晴天呢。”卢氏在院子里转起圈来,“我这里好久没人来过了,你陪我玩吧,都没人陪我玩,欢欢也总是跑的不见人影,都不理我。” 谢昭昭耐心地陪了她一会儿,才又哄着她问:“是什么时候晴天?那时候会下雨吗?” “那时候……那时候……”卢氏想了好久才说:“欢欢说那时候是她生辰,可我记得不清楚会不会下雨了。”biqμgètν 谢昭昭立即朝着红袖打了个手势,之后又哄着卢氏聊了好多好多。 卢氏说的颠三倒四,但总有一些是有用的。 晚上,谢昭昭才离开卢氏院落,红袖就迎了上来:“问过府上其余人了,那位欢欢小姐的生辰是在年关前后。” 谢昭昭眯起眼眸:“那也就是说,是大约半年前,齐敬然一直和那位公子见面……启州城丢失孩子也就是半年前除夕之夜开始的。” 而启州兵马大营派出的那队人,名为帮山村百姓修路,实则一进山就消失的士兵也是半年多前。 一切都对上了。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公子,和齐敬然相互勾结做了这件事情,会是什么人呢…… “小姐、小姐!” 正在谢昭昭思忖的时候,红霞奔了过来,脸色凝重地说道:“齐三公子自尽了。” 谢昭昭:“……” 她长长吸了口气,并不觉得意外。 这么多的人命,谁又能承担的了,想想当初齐胤然至少想保全妻儿和岳丈家,但如今却未有只言片语便自尽而去。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冷静下令:“这几日再细细挖一挖山庄诸事,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像卢氏这样的,明明不起眼,别人都觉得她在胡言乱语的,有时候却能给我们指引方向,带来证据。” …… 接下来的几日,谢昭昭都为查探那个公子而奔走。 只是山庄之中见过公子的人极少,当初卢氏能见到还能活着,谢昭昭猜测要么是齐敬然觉得她一个傻子什么都不懂,说的话也无人信。 要么就是,卢氏出现的时机凑巧,或许齐敬然都没发现被她看到了呢? 陆汉秋奉命盘查启州官场。 因为岐阳山庄位于启州地界,齐家二爷齐敬然又是山庄主事,和启州官场中人多有交往,齐家的事情,启州官员几乎都被牵连。 此处动静大到震动朝野。 陆汉秋的折子上去之后,宣武皇帝震怒,很快下了圣名,启州官场几乎换了一圈,刺史刘洪生知情不报,渎职罪重,被夷三族。ъitv 不过这个刘洪生也是聪明人,好似早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据说把妻儿都送了出去。 但对于岐阳王府如何处置,京中暂且还没来圣旨。 谢昭昭猜想,宣武皇帝在犹豫吧。 老岐阳王为国为民征战半生,可歌可泣,事到如今受子嗣牵累却也是事实。 那么多条人命不做处置,无法平息民怨,无法给百姓交代。 也会让有些居心叵测者认为有机可乘,他日再来蠢蠢欲动。 举起屠刀也许残忍,但若怀妇人之仁,以后只会引来更大的灾祸。 三日后,京中果然送了八百里加急的圣旨过来,岐阳王府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听到圣命之时,谢昭昭很平静。 雄才大略的宣武皇帝,若将这件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又如何能稳坐龙椅,执掌乾坤。 只是可惜了那些无辜之人,有的甚至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要白白断送性命。 谢昭昭恍然想起那日百姓悲愤哭声冲破云霄,那般悲怆。 她这个站在局外的人,也无法为那些所谓无辜求情。 数千人性命,数百孩童谁不无辜,大家都是无辜之人。 有人逆天而为,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谢昭昭忽而觉得自己很冷血,竟然能睁着眼看那么多无辜之人被连坐,枉送性命。 连坐之刑,本是为了威慑世人不得存谋逆造反之心思,如今却似如此……残忍狠辣,毫无人道。 是她的想法出了问题,还是律法出了问题,太过严苛? 他朝若有机会,若能改革律法,若—— “昭昭。” 云祁的声音响起来,唤回了谢昭昭早已经远到天际去的神思。 谢昭昭回过头,“你忙完了?” “启州和岐阳王府的事情,朝廷派了专门的人前来处置善后,我并不好在这里久留,冀北还等着我去。” “嗯。” 谢昭昭点点头,“那什么时候出发?” “就这两日吧……在启州已经耽搁了太久,再耽搁下去,冀北的事情也要出岔子。” 谢昭昭知晓利害关系,便说:“那早些过去。”ъitv “你呢?” “我还要留两日,关于卢氏说的那个公子,我想再查查看,这个公子是齐敬然下落的关键人物,而起如今启州官场之中,与齐家有过接触的官员也相继落网。” “他们或许能交代一些有用的。” 云祁颔首,知道谢昭昭是定要追击齐敬然,他并不阻拦,双手握住谢昭昭肩膀温声说道:“那我先走,你去办其他的事情,我们书信联络。” “遇事一定要冷静小心,保护好自己。” “待到齐敬然和冀北的事情处理清楚,我们回京成亲。” “好……” 谢昭昭露出这几日来难得的笑容,轻轻把云祁抱住,“你也要小心……冀北那里虽说没有战场凶险,但总也是有许多不定数的。” 两人相拥立在窗前,相互叮嘱,只言片语之后静静而立。 团聚总是稍纵即逝,分离倒成了常态。 谢昭昭轻叹一声,希望下一次团聚可以长久一些。 第二日,谢昭昭送云祁离去。 云祁留下玄明带两千人暂时驻扎启州附近,以方便谢昭昭随时调派,其余四万多玄甲军还是回到京郊玄甲军营去。 城门外官道边,谢昭昭牵着云祁的手依依不舍。 她执起云祁的手贴上自己脸颊,温柔地说道:“一路小心。” 云祁心中大动,情潮汹涌澎湃,却又碍于形势生生压下。 他手掌翻转抚在谢昭昭脸上,拇指摩挲过她的眼尾,不曾开口,所有眷恋都化成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英姿勃发的青年俯下身,在女子额心落下一吻,而后一提马缰,带着大队人马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第361章 好事将近 日出东方,谢昭昭站在晨辉之中,目送云祁那队人远去,又过了一会儿,才轻吸了口气,转身回城。 岐阳山庄那边由朝廷刑部官员接手,谢昭昭也回到了启州城内驿馆来落脚。 启州官场的官员由陆汉秋亲自审问,谢昭昭现在只需等陆汉秋审问出线索之后再做定夺便是。 如此倒是让谢昭昭稍稍能歇息二三日。 谢昭昭舒了口气,骑着马慢慢朝驿馆走,刚到驿馆门前下马,就听到里头传来苗先生的哀求:“秋水,爹爹错了,你再给爹爹一次机会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身边半步,你让爹爹做什么爹爹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谢昭昭默默翻身下马,停在驿馆门口。 只见苗先生站在院内背脊佝偻,就差当场跪下。 而那叫做秋水的少女满面寒霜地站在台阶上,手中拿着长剑指着苗先生冷笑不止:“绝无二话?那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滚开——”bigétν 苗先生身子一僵。 秋水已然进了房间,并且砰的一声拍上了门。 谢昭昭眉毛蹙了蹙,提起裙摆进到驿馆之内,“先生,秋水姑娘好像在气头上,你不如暂且离开几日,待她消消气,或是想想别的办法,再来见她。” “她不会原谅我了,不可能……”苗先生笑容凄切:“这个丫头和她娘一样心志坚决,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绝不会回头,不会回头的!” 谢昭昭暗暗叹了口气。 对于苗先生和妻女的事情,她是知道一些的。 苗先生于医道十分痴迷,成婚之后也对妻女关注不多,后来更是为了去西域寻找奇方,未留下只言片语就一走数年。 苗先生的妻子带着女儿艰难度日。 因为家中没有丈夫,时常受镇上人欺辱,后来生了病没缓过来,便病死了。 秋水没有父亲在身边,童年丧母,看尽人间冷暖,因而恨上了苗先生,认为一切都是苗先生造成的,拒绝认他这个父亲。 谢昭昭对于他们父女的了解仅限于此。 如今没想到的是,秋水和四哥有些微妙的关系,这倒是意外了。 苗先生呆呆地看了那紧闭的房门一阵子,在外面的石桌边坐下,呆滞的和个木头一样,不能走,也无办法。 谢昭昭又叹了口气,带着红袖到后面去瞧谢长珩。 谢长珩因为早年受伤,双腿不良于行,所以弃武习医,和谢昭昭是一个师父,既是亲兄妹,也是师兄妹。 后来谢昭昭几兄妹随军队转战各处,谢长珩因身体和习医的缘故,便没有跟随,之后就云游各处,隔一段时间给家中去一封书信。 说来到现在,兄妹有三年多没见过了。 这次见面还是这般场景,都没能好好说说话,今日才算有空。 谢昭昭进去时,谢长珩正在桌边翻看一本医书,听到脚步声抬眸瞧着谢昭昭笑道:“你忙完了吗?” “暂时是告一段落了。” 谢昭昭走过去便捏住谢长珩腕脉:“那个软骨散……陆先生给你和苗先生都配了解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位陆先生医术精湛,在我之上,他配的药很好,体力和功力都已经在恢复了。” “那就好……” 谢昭昭舒了口气,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她回头一瞧,是秋水端着托盘进来。biqμgètν 秋水穿一身水蓝色衣裙,一头黑发梳成两根粗粗的麻花辫垂在身前,辫子里面编了水蓝色的丝绦,戴蓝宝石耳铛,腰间挂着同色系的小荷包,看起来清爽靓丽。 瞧见谢昭昭也在,秋水顿了顿,唤了声“七姑娘”,而后把托盘放在桌上,“你该吃药了。” 这话自然是和谢长珩说的。 谢长珩点点头,把药碗接过来一饮而尽,秋水又递过来两颗蜜饯果子。 谢昭昭挑起眉毛。 谢长珩把蜜饯含入口中。 秋水又去水盆那里洗了帕子递给谢长珩,等谢长珩擦拭了手和唇,秋水把手帕收好,飞快地看了谢昭昭一眼,带着木盆和拖盘离开了。 谢昭昭含笑看着谢长珩,若有所悟地说道:“四哥,你好事将近哦。” “……” 谢长珩默了默,叹道:“她是个好姑娘,只可惜我不良于行……” 谢昭昭皱眉:“四哥可不能这样说,她知晓你不良于行,却还留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足以见得对你的情谊,你陷于岐阳山庄多日,她一直在山庄周围盘桓打探你的消息。” “她还以为你被炼成了那种铁甲人,听闻驿站抓到一个,深夜跑来查看,说起你失踪之事伤心痛哭。” “她与你有情有义,你若要拒绝她就该早点拒绝,不该到这时候才说这种话。” 谢长珩陷入沉默,片刻后又叹了口气:“你说的的确不错,我会好好考虑的。” 谢昭昭出去时,秋水就坐在院子外面游廊转角的栏杆边上,看着院子里的绿树发呆。 “七姑娘。” 听到脚步声她站起身来,与谢昭昭打了个招呼,“他休息了吗?” “没呢。”谢昭昭温声说:“我那日暗器打你的伤势——” “已经都长好了。”秋水的手落到肩头,“做了疤,疤痕脱落便无事了。” “那就好,我四哥他——”谢昭昭斟酌了一下,说道:“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只是忽而想到方才自己说起秋水,谢长珩皱眉的模样,谢昭昭忽然觉得自己不必多说什么。 她微微一笑,“四哥有劳姑娘照看,我要出去一趟。” “……好。” 秋水目送她离去之后,抿了唇瓣良久,又转身进了院子。 只一进去,她便瞧见谢长珩坐在窗口位置,低头不知在看什么。 秋水微咬着下唇走进去,把茶水从屋中圆桌上拿到窗口的茶几上摆好,故作冷漠地说道:“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道歉,那天的事情我就当做没发生过。” 谢长珩张了张嘴,面含迟疑:“你……你应该知道,我一辈子都是这样了,废人而已,只会拖累伴侣,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 秋水豁然看向他,气的脸色铁青,双眸之中迅速噙满了泪水。 谢长珩微僵,心中没来由的难受,下意识道:“别哭……对不起!” 第362章 我亦钟意与你 秋水那泪水却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滴哒哒掉落,啜泣道:“对不起什么?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只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你只是拒绝我喜欢你!” “你没有错,是我自作多情,你不用对不起我!” “我走,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我这个自作多情的人——” 两人这一年多来关系微妙,相互试探多次,虽有些摩擦,却始终没有如这样撕破脸大哭叫嚷过。 谢长珩看她走的决然,呆愣一瞬,忽而喊道:“别——” 秋水被气坏了。 他们在一起两年多,他帮她治伤救她性命,她照顾他的起居陪他云游,不知觉间就产生了暧昧情愫。 可他因为腿的问题始终犹犹豫豫,她想她可以等,只要一直陪伴总会让他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不会因为他的腿有何变化。 可是她没等到。 半年前她情难自禁与他表露心迹,把二人之间那层纸给捅破之后,谢长珩对她的态度便有些反复。 秋水心中难受,却又不愿放弃,硬撑了几个月,四个月前,他们在一处小山村落脚的时候,正好遇到一对年轻夫妇拜堂。 有情人终成眷属,大红双喜的场景冲击了秋水的心扉。 她也期盼自己能有这样的场景,情不自禁之下,浑浑噩噩吻了谢长珩。 之后两人关系彷如冰冻一般,直接僵持住。 再之后谢长珩发觉岐阳山庄有问题,便进了山庄查探。 如今他被谢昭昭救出后安置在驿馆,虽然和秋水日日相处,其实却都没怎么说上几句话。 再加上苗先生每天都来纠缠,秋水烦不胜烦,耐心半点不剩,今日才如此直白与他说“道歉”之事,谁知道他又旧话重提! 无情的混蛋! 早知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竟还期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吗? 他觉得他会拖累伴侣,不要和她在一起,不需要她在他身上浪费时间,难道她就一定要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非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成! 她大好年华,离了谁都能活! 谢长珩见她走的坚决,头也不回,叫她一声她反而跑的更快,一时情急撑着身子要站起来。 但双腿已废只能无力地跌倒在地。 他怔怔地看着地面片刻,勉强翻身靠着榻边坐,双眉紧拧面露苦笑。 这时,门外传来清浅迟疑的脚步声。 谢长珩微怔,视线慢慢转过去,看到一截水蓝色的裙摆掠过。 秋水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眼角依然有泪痕在,双眼也红的和个兔子一眼,紧抿着唇瓣。 她走到谢长珩身边,不发一语地蹲下身,双手伸过他腋下,扶抱着他将他从地上搬到了榻上,而后转身就要走。 谢长珩却抓住了她的手臂。 秋水挣了两下挣不开,谢长珩又抓住她另外一只手臂,语气低柔却认真:“我道歉。你会说话算数吧?那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秋水豁然抬眸瞪着谢长珩,眼中惊疑不定。 “别走。” 谢长珩的手往下滑,牵住秋水的手:“你瞧我这样不能自理,你离开了我,我以后可怎么办?要吃不饱穿不暖,生活都成问题。” 秋水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好久,忽而骂道:“怎么你留我下来要我给你当婢女的吗?让我照看你的生活?我这就出去帮你买个婢女!”ъitv “买下人要银子的,你有吗?” “……”秋水噎住,她还真没有。 “我凭什么买下人!”秋水反应了过来,冷笑一声要挣脱他的拉扯,“你堂堂凉国公四公子,你会缺下人照看?” “你放开我!” 谢长珩反倒把人拉的紧了许多,“我说吃不饱穿不暖,生活都成问题,是我知道,你走了之后我会食不知味,夜不安寝。” 秋水呆住,不确定他这个话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只能紧紧盯着他。 “我道歉。”谢长珩说道:“为我这半年来的反复向你道歉,我亦钟意与你,只是因我不良于行,心中便有顾虑……” “你比我家小七还小两岁,这么年轻,这么单纯……你听过看过经历过的事情还很少,我怕你喜欢我是小姑娘的一时冲动。” “等时日久了,日日见我这般不良于行,一切都需要人照顾,心生厌烦,再来后悔……我倒也就罢了,无论怎么日子都是一样过。” “可你却要把青春耽搁在我身上,他日后悔又要何去何从。” “这世道对女子十分苛刻,清白名节种种枷锁,而女孩子花期又很短,我不愿——” 秋水呆呆地看着他,片刻后咬牙说道:“你不是我你又知道我会后悔?况且跟着你是我自己选的路,就算我以后后悔了我也会自己承担!” “大不了我甩手就走不管你,你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非要处心积虑为我着想——” 秋水说着,心中气恼和欢喜交织在一起,最后都化成点点泪珠,又哭又笑地说:“你这个浑人,我需要你为我着想吗?你还说女孩子花期短,你是觉得女孩子老的快吗?” “你比我大那么多,就算老也是你先老!到时候你鸡皮鹤发,你再看我会不会嫌弃你!” 她的话又呛又冲,哽咽不止,谢长珩却松了口气,把那又哭又笑的姑娘轻轻抱住:“不多,七岁而已。” 秋水脸埋在他身前,呼吸之间全是他身上那种药草清香。 当初因父亲痴迷医道对她和母亲不管不顾,致使母亲凄凉惨死,她憎恨父亲,竟也偏执到憎恨医道,憎恨那些医者。 她受伤生病从不看大夫,从不吃药,每一次全靠自己硬撑过去。 她虽年纪小,却心志坚定,靠着母亲留下的一间小食肆过活。 为了保护自己,她把自己的脸画的很丑很丑,一股子不怕死的泼辣劲,连镇上的恶霸都躲着她走。 本来她便要在那小镇上简简单单过一辈子,但偶尔间她发觉有人寻他们母女。 她以为是死鬼父亲招惹了什么仇家,便丝毫不敢大意,连夜收拾了细软离开小镇。 谁料在半路遇到暴雨天气,又加上每日每夜躲藏赶路,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第363章 傻姑娘 她性子执拗,以前是不愿去看大夫治病,自己挺过去,到了那个份上竟然也是一条道走到黑。 要不是遇到谢长珩碰巧路过,她约莫会病死在那阴湿的山道边吧? 她清醒之后得知自己被会医术的人救了,曾一度厌弃抵触,将药打翻,对谢长珩亦没有好脸色,冷嘲热讽他一个瘸子多管闲事。 然而谢长珩面无表情,只是重新给她拿了一碗药,后轻描淡写地说:“我一个瘸子都活的好好的,你好手好脚却非要找死,有些愚蠢。” 这话似是骂醒了她。 抛弃妻女是旁人的错,她可以憎恨那个人,但不该把痛苦转嫁到自己身上来,不该自己承担那些本来别人应该承担的。 天下医者也并非都如她那不负责任的父亲一样。 她娘也一定不会愿意看到她这般找死。 而且,她先前伤病都不喝药不看大夫,是因为那些伤病本来就很轻,这一次却当真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十几岁的女孩子,想到那种浑浑噩噩,将死之际的感觉,亦是后怕的。 她并没有那么想死,她想活着。 于是,她喝了谢长珩给的药,身体很快好了起来。 她无处可去,又瞧着他也是独身一人,她便漫无目的地跟在谢长珩身边。 跟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他虽双腿残废,却心性坚强,一人游走于各州府之间,一路行医救人,靠着高深的医术,过硬的人品和才学受到百姓的尊重。 他不像她想象中的残废之人,甚至活的比许许多多的正常人都更为耀眼,更有价值。 她就在这不知不觉之中对他另眼相看,往后种种,也不过是越陷越深。 幸运的是,她感受的到,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多。 从一开始的淡漠、无所谓,到后来带着温度的微妙,以及难以言说的复杂。 她便知道,他也喜欢她了。 只可惜他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身残志坚,其实内心亦有脆弱处。 他会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对这份感情游移不定,反复无常。 还好……如今那些迟疑不定,反复无常都过去了。 秋水吸了吸鼻子,呼吸之间那些清新的药草香气,曾经让她无比厌弃和憎恨,如今却感觉到幸福和安然。 她轻声唤道:“珩哥哥……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但我要说清楚,我决定了的事情就会一路走到底。我既与你在一起,就不会后悔。”ъitv “你今日说了这个话也不能收回,你改日若后悔我定不饶你!” “好。”谢长珩应了一声,忽而又说:“若我后悔,你打算怎么不饶我?” 秋水猛然从他怀中起身瞪着他。 谢长珩看着她那双眸冒火的模样,唇角微勾,笑意温柔。 他的手指勾过秋水垂在身前粗粗的麻花辫,略有些恶劣地拽了拽辫子低笑道:“傻姑娘。” 那语气无奈之中带着点滴宠溺,似水柔情氤氲与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之间。 谢长珩轻声说:“不会。” …… 谢昭昭心里惦记着齐敬然的下落,其实并不能安心在驿馆内好好休息,逗留了半日之后,还是到外面,漫无目的地随意游荡。 一边也思忖着岐阳山庄这里的事情,企图在一团乱麻之中找出个有用的线头。 不过这岐阳山庄之事终究是太纠结复杂。 无论是那个“公子”,或是炼制铁甲兵人的邪方,听起来都缥缈地抓不到手中,也就找不出那个线头。 游荡了一日,谢昭昭在外面和红袖随意吃了碗面。 回到驿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苗先生还呆呆愣愣地坐在院子里,谢昭昭走的时候他是什么姿势如今还是什么姿势。 谢昭昭看了一眼,默默吩咐红袖准备饭菜送来,便进到里头院子去了。 路过谢长珩院落的时候,谢昭昭进去瞧了一眼。 谢长珩坐在轮椅上正和秋水在说话。 秋水瞧见谢昭昭进来,有些拘谨地站起身:“七姑娘,你回来了……可用晚饭了吗?” “嗯。” 谢昭昭点点头,“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呢?” “我们也用过了。” 秋水回罢,转身往屋内走:“我帮你倒茶水。” 谢昭昭瞧她脚步轻盈,言谈之间明显显出好心情来,又见谢长珩也神色舒缓,心中便知道这两人之间的疙瘩是解开了。 谢昭昭朝着谢长珩眨眨眼,无声发问:“什么时候带她回家去?” 谢长珩没来得及回应什么,秋水便从里面出来,给谢昭昭沏了杯茶,“这个是珩哥……珩公子制的解暑茶,口感不比那些名贵的茶叶差,你尝尝。” “好啊。” 谢昭昭给面子地把茶杯接过去,“我还没喝过四哥制的茶呢,这次可要好好尝尝。” 她抿了一口茶水,果然觉得清凉爽口,还有些甘甜,很是好喝。 谢昭昭朝谢长珩投去赞许目光,“四哥太棒了,竟能制出这样好的东西!” 秋水温声说:“他还做了别的茶,以作四季养生之用,这个只是其中一种。” 谢昭昭点点头,语气微妙地说:“我这做妹妹的,倒不如秋水姑娘了解自家哥哥呢。” 秋水愣了一下,脸色微微一红,不说话了。 谢长珩无奈道:“小七,你这段时间忙的那么厉害,肯定很累了,回去休息吧。” “好的!” 谢昭昭非常懂事地冲谢长珩告辞,又朝秋水点了点头,便回了自己院落。 秋水与谢长珩在一起时性子外露,有些泼辣,但面对谢昭昭,总是不熟悉的人,因而有些收敛局促,方才又似被谢昭昭打趣,神色就有点迟疑。 “珩哥哥,七姑娘好像看出我们……”她咬了咬下唇说:“你是凉国公世子,父母位高权重,家中兄弟姐妹都是贵人,会不会、会不会不喜欢我这样的?” “不会。没有生来的贵人,我父亲也本是草民出身,只是赶上时运,才让谢家如今鸡犬升天而已。”bigétν 谢长珩温声说道:“你放心,我既决定和你一起,这些事情自有我去处理。” 秋水微微松了口气,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谢长珩说:“我得了多大的幸运,才遇到珩哥哥这样的好儿郎啊。” …… 第364章 眼不见为净 谢昭昭第二日出门的时候,苗先生还坐在那个位置,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的。 而她昨晚让红袖送的饭菜还摆放在一旁,苗先生根本没动。 谢昭昭脚下踌躇,犹豫一阵还是上前劝道:“先生,不管怎么样别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你好好活着才能有机会求得秋水姑娘原谅。” 苗先生茫然地抬起头,短短数日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须发花白,满目红血丝。bigétν 他张了张嘴,艰难地说道:“女儿还会原谅我吗?会吗?” 谢昭昭不知道。 她不是秋水,无法替秋水说会不会。 这世上是没有感同身受的,秋水的事情只有她自己有权利做决定,旁人没有立场和资格插嘴,也无法评判他们之间谁是谁非。 谢昭昭最后只说了一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她走后,苗先生又愣愣地坐在那里良久良久,终于在太阳彻底出来之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步履蹒跚的回自己房间去了。 他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外面一片黑沉,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他到院内随意洗了把脸,然后转到了谢长珩那院子去。 如今驿馆人多,房间不足,秋水和谢长珩是住在一个院子分了两间房。 当初苗先生知道很是不愿。 但他不愿又如何? 秋水不会理会他的想法。 此时谢长珩刚刚起身。 秋水正洗了帕子递过去叫他擦脸。 她与谢长珩在一起两年,素来都是这样贴身照看他,两人是习惯了的。 昨日两人把话说开了,在一起时更显亲昵自然。 谢长珩擦拭了脸颊和手,把手帕递回去的时候二人手指触碰到,谢长珩顺势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夏末秋初,早上还是有些凉。” 秋水瞥了他一眼把手抽走,“我不凉。” 谢长珩笑了笑,转动轮椅到桌边去,两人一起用早膳。 摆放早膳的桌子正对窗口。 苗先生看到谢长珩和秋水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 谢长珩说看起来谢昭昭对齐家的事情还不打算放弃,约莫会追查到底,他很想帮忙,只是双腿不便,追击路上可能帮忙不成,反倒拖累。 秋水知他此话并非自怨自艾,确是实话。 追查齐家的事情还不知要往哪个方向,未来亦有无数不知名的问题需要面对,谢长珩的确是不太适合。 当即秋水便说起谢昭昭身边的陆景荣。 那看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医术术术都极为厉害,或许谢昭昭身边也未必需要他们跟随。 谢长珩打趣道:“他当真那么厉害,比我还厉害?” 秋水托着腮,“我便说你是世上最厉害的,到底真实情况如何,你心中难道不知?” 谢长珩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失效摇头。 其实他心中也很清楚这一点。 之后二人又一起规划以后要去的地方。 苗先生站在院外阴暗处,满布红血丝的双眼瞧着女儿和谢长珩,却半步也不敢迈出去,以免惊扰了他们。 他这几个月下来已经看出来,秋水性子刚烈,恐怕是很难原谅他。 苗先生疲惫地闭上眼睛仰头向天空。 罢了罢了…… 她根本不想看到他,倒不如就顺着她的意思销声匿迹,叫她眼不见为净。 谢昭昭翻看陆汉秋审问启州案件的卷宗细节,企图找出齐敬然下落的蛛丝马迹。 就这般又过了两三日。 晚上回到驿馆休息的时候,红袖过来回报:“苗先生似乎不告而别了。” “什么?” 谢昭昭怔了一瞬,“什么时候走的?” “不知道。”红袖摇头道:“他住的房间茶水和被褥有两三日都没有动过了,驿站的卫兵说,上一次见他还是三日前,小姐和他在前院说话。” 谢昭昭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知道了。” 秋水看似是不关心这件事情的,隐约听到也冷笑了一声作罢。 谢昭昭并没有插手别人闲事的心情,对此事也没有多做想法。 苗先生那么大一个人,他愿意走愿意留,以及和秋水之间的父女关系也并不是旁人能插手的。bigétν 谢昭昭又问起陆景荣来。 这几日陆景荣都在驿馆里,没日没夜研究那个从铁甲里面弄出的人,在给那人用药。 谢昭昭倒是很期待他能做到什么份上。 红袖低声说:“昨晚给先生送饭菜的时候,先生瞧着很是神清气爽,或许有了进展。” “是么?” 谢昭昭想了想,直接往陆景荣那院子去。 此时谢昭昭刚用过晚膳,天色也已经逐渐灰黑,驿馆里已经亮起了光线昏黄的圆灯笼,一路有卫兵守候。 谢昭昭进到陆景荣那院子,瞧见他房间烛火熄灭,有些诧异:“先生不在?” “没看到出去……”红袖也有些意外,“方才还看到有人给先生送了饭菜来。” 谢昭昭抿抿唇往前走,就在走到房间门口上台阶的时候,红袖忽然惊叫一声:“小姐——” “怎么?” 谢昭昭回头,只见红袖脸色惨白地指着谢昭昭身后阴暗处,“有有有——” 谢昭昭也察觉,背后似乎有什么,禁不住背脊一僵,缓缓地转过头去。 当她看到身后东西的时候,整个人有一瞬忘记了呼吸。 她身后的柱子边,站着一个高约九尺的巨人。 巨人的脸隐于黑暗之中,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如同雕像一般,没有呼吸吐纳,因而谢昭昭方才也根本没能窥探到此处还有一个“人”。 红袖此时快步上前,挡在谢昭昭身前,拎着灯笼照向那巨人。 当看清楚那巨人的脸,谢昭昭只觉得眼熟。 这个——不就是那个从铁甲里面弄出来的人吗? 红袖白着脸:“这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站在这里——是陆先生把他怎么了吗?小姐你往后退!” 就在这时,身后房门嘎吱一声打开,陆景荣满脸困倦地走出来,“别怕……他不会伤人的。” 谢昭昭转头问:“那他是死的还是活的?” “半死不活。” 陆景荣揉了揉眉心,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但是这个人能听得懂吩咐,这具身体刀枪不入,很能打。” 谢昭昭和红袖同时露出惊疑的眼神。 陆景荣又打了个哈欠,“昨晚弄好的,今天本来要告诉你,但实在是太困了,而且还有一点点后续没有弄好,所以——你这会儿来了正好。” 陆景荣进到房间内点灯,因为连打哈欠,眼中隐约泛着点泪花,“你要这个人给你当手下吗?” 第365章 分道扬镳 谢昭昭有片刻失语,端详了好一会儿,才问:“能用?” “能的。” 陆景荣走上前来,把巨人的手指掰开:“可以结血契,这样这个人就只听你一个人的吩咐,你让他往东绝不会往西。” “你让他跪下绝不会站着。” 谢昭昭眉心轻轻蹙起,沉吟片刻又问:“那他是活着还是……死的?他自己有意识吗?” “没有。” 陆景荣摇头道:“他被装进铁甲里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准确来说,他被喂药炼成这副鬼德行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个人作为兵人而言,并不成功。” 陆景荣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做了一些修缮,勉强算是成了吧,还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但一两年是行的。” “那就是说一两年之后他会彻底死去,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大概是。” 陆景荣想了想说:“我不太确定到时候会是什么状态,或许也可能支撑的时间更久,你要用他的话我可以帮你结血契。” 谢昭昭沉吟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先生的能耐,用你所说的古籍残方,你是不是能炼出真正的铁甲兵人?” “不知道,我没有试过,没办法回答。”陆景荣眸中有些微复杂的光华一闪而过,“但是我想,那些人应该可能有练成功的。” 谢昭昭追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陆景荣沉默下去,眸中神色越发复杂。 谢昭昭与他相识相交这么久一来,陆景荣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神色,迟疑、彷徨、不安等等情绪交织。 谢昭昭这一回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等待。 良久之后,陆景荣深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你追这些兵人,和齐家的人,我跟你一起去吧,或许等过段时间吧……” “也或许等我陪着你再找到一点线索,我就知道怎么跟你说了。” “你放心——”陆景荣转眸看向谢昭昭,“我会帮着你的,等我想好怎么说,我就会说,我不会骗你哄你。” 谢昭昭点头:“好!” 转身离开陆景荣那院子的时候,谢昭昭留下一句话:“这个手下我就不要了,他本该是个活人,不该是这个样子。” “如今样貌还能看的清楚,可画影图形,看看是启州兵马大营的何人,让他死而瞑目,回家去吧。” …… 谢昭昭又留了两日,谢长珩身上的软骨散彻底解除。 苗先生依然下落不明。 谢昭昭曾打量过秋水两次,发现她是真的对苗先生失踪之事毫无感觉,也只能摇头叹息一声便罢了。 谢昭昭想,苗先生武功高强,医术也了得,便是独自一人在外应当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才是吧。 这一日傍晚,谢昭昭回到驿馆之后便被谢长珩派人请了过去。 谢长珩开门见山道:“我打算回京。” 谢昭昭并不算太意外,微笑道:“回京好,四哥都有两年没回过京城了,娘亲想你想的也厉害,这次回去多留一段时间,好好陪陪家人。” “对了,三姐的孩子好几个月大了,你都没见过呢,焕儿也回到了京城。”bigétν “嗯。” 谢长珩点点头,“我都知道,我会带……秋水回去,与母亲禀明情况。” 谢昭昭笑容加大:“那提前恭喜四哥了。” “谢谢。” 谢长珩容色如常,领受了妹妹的恭贺,一旁的秋水不太自在地别开了脸庞,耳朵红红的,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谢长珩和谢昭昭兄妹说了会儿家常,谢长珩才问:“你要往何处追查?现在有方向了吗?” “……” 谢昭昭静默片刻,说道:“有了,这两日陆汉秋大人那里查到一些线索,是关于那地宫之中的废弃铁甲……上面的图形好像是来自儋州的。” “启州有几个和齐敬然接触过的官员也交代,齐敬然这一两年往来儋州很是频繁。” “还有齐敬然那个妾室卢氏,说齐敬然和一个公子相交……” “我猜儋州之地必定有些问题,儋州那个地方……” 谢昭昭说到此处顿了顿,神色变得有些阴沉。 儋州。这个地方前世便是楚南轩的大本营。 如今种种事情堆在一起,不得不让谢昭昭怀疑,当初死在京城的那个楚南轩到底是不是真的。 “儋州那里异类小族很多,并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谢长珩眉心微微一皱,“你此去可要加倍小心才是……我先回京城,等看过母亲,禀明我和秋水之事,我再前去助你。” “四哥忙自己的便是,我这里有陆先生随着,我心里有数的。”谢昭昭安抚道:“如果有难处,我会传书给四哥。” “好!” 谢长珩点头,又说道:“对了,儋州那个地方距离二哥驻守的尧城不过三百多里,说近不算近,但是说远也不算远。” “我觉着,你可以先到尧城那里去找二哥,合计一下。” “他毕竟离儋州很近,如果儋州这一两年里真的有什么异动,或许他会留意到呢。” 谢昭昭点点头:“我记下了……四哥何时离开?” “后日吧,你呢?” “我也打算后日出发,那如此我们明日修整一日,后日就在这启州城内分道扬镳。” “好!” 两日时间眨眼既过,谢昭昭整顿一切,带着玄靖那一队二十人,以及红袖和红霞,在启州城门官道之处和谢长珩告别。 谢长珩和秋水只带了一个包袱,如同这两年来一样轻装出行。 兄妹二人互相道了声“一路小心”后,谢长珩看着谢昭昭翻身上马,温声叮嘱:“一定要万分小心,先找二哥,见了二哥再查儋州的事情。” “齐家背后并没有那么简单,那些地宫里面的东西,或许他们有炼成了的呢?” “杀伤力巨大,不是闹着玩的。” “我明白。” 谢昭昭认真点头,说道:“我知晓轻重,四哥就放心吧。” 谢长珩见她内慧又稳重,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忽而也有些诧异。 感觉才两年不见而已,就是眨眼功夫,谢昭昭倒是变了很多。 “走了!” 谢昭昭一扯马缰,留给谢长珩一个再会的眼神,带着玄靖那一队人奔向远处路口。 第366章 赔礼道歉 亳州 云祁带人秘密前往启州处理岐阳王府的事情,整个前往冀北的朝廷队伍只能停在驿馆暂做等候。 今日已经是云祁离开的第十二日。 走的时候他说过,最多半月必定回来,绝不会耽误去冀北的行程。 但到今日为止,启州方面还没传来消息,还有三日半月时间便到了,也不知云祁能不能赶回? 谢长渊懒懒地靠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打了个哈欠。 离开京城,不必被于氏盯着数落念叨,的确舒爽不少,可是舟车劳顿也快把他这身骨头给颠的散了架。 以前他可不是这么娇贵的人啊。 都是这几年在京城,每日就是吃喝玩乐,听曲看戏抱美人,倒把身子给养娇了。 头顶上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谢长渊翻了个身,哈欠连连。 高床软枕睡多了,这一路上睡驿馆实在不适,他都没怎么睡好,如今到了亳州吃喝也不适,总之是各种难受。 而这其中最让他难受的,还要数那个半傻子—— 谢长渊想起某事,忽而那点浑浑噩噩的瞌睡虫全数消失,恹恹地盯着头顶光影斑驳的绿叶皱起眉头。 从京城清风楼糖人事件之后,陈书兰忽然就不理他了。 他一开始还乐得自在,终于不用给她做挂件,简直不要太快乐。 但后来也不知怎的,又不舒服起来。 看什么都不顺眼,那哪里都不对劲。 这陈书兰就跟没看到他似的,他这么大个人—— 谢长渊瞪了头顶的树叶一阵子,动作潇洒利落地翻身而起,摇着扇子往前边院子去了。 陈书兰如今就住在前面。 从出京到现在,陈书兰除了马车就是驿馆的院子,谁也不理会,到一个地方就回到休息的院子关门待着,也不走动。 谢长渊觉得这没把她闷到,好像把自己给闷到了。 真是见鬼。 到那院门外,谢长渊伸出脑袋朝院子里探了探,只瞧见陈书兰身边的婢女青苔坐在院子里打瞌睡,房门紧闭,窗户倒是半开着。 贴身伺候陈书兰的嬷嬷正坐在窗前,好似向着对面在说话。 陈书兰醒着么? 谢长渊思忖了片刻,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摇着扇子到驿馆门口街边小摊上,随手买了个糖人又才折回那院子去。 只是进去之后谢长渊就愣住了。 房门半开着,原本在院子里打瞌睡的青苔和刘嬷嬷都不在,陈书兰更是不见人影。 谢长渊愣了片刻,出去找了个侍卫询问她们主仆去处。 侍卫说:“从后门出去了,说是去河边。” “知道了。” 谢长渊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摇着扇子,便也顺着后门方向离去,打算瞧瞧她去干些什么。 亳州驿馆后门外便是城中河,河水清澈,河面上还有小船来去,撑船的娘子健康美丽,脸上挂着淳朴笑容,很是赏心悦目。 谢长渊走到河边左右瞧了一会儿,很快就发现了陈书兰主仆所在—— 她们坐在河边布满绿色青苔的台阶上,旁边是几个洗衣的妇人。 刘嬷嬷给陈书兰打着伞,婢女青苔这会儿正从远处过来,手上拿着一个油纸包,想来是给陈书兰买了什么零嘴过来。 谢长渊瞧那里妇人不少,犹豫了片刻,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轻飘飘地跳上河中一艘小船。 “什么人?” 撑船的娘子低叱一声,“滚下去!” “给娘子送银子的人。” 谢长渊也不恼,拿出一个银元宝放在小船甲板上,施施然坐进了船舱,“这银子可够买你的船?” 撑船的女子一愣,立即把银子收起来满脸堆笑:“当然够,公子有何吩咐?”bigétν 她已是年过三十,长相勉强算得上有三分姿色,但看谢长渊这气质人才,绝不可能看上她,花这大笔银子当然是有所差遣。 有钱谁还不愿意赚了。 “那个。” 谢长渊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陈书兰,“你请她上船来坐坐。” “好嘞!” 撑船的女子是懂事的,当即也不多问,直接把船撑到了陈书兰主仆三人面前去。 船儿激荡点水花,沾湿了陈书兰的裙摆。 陈书兰蹙眉看向船上女子。 青苔已经扶着陈书兰站起身来,沉着脸说道:“你怎么撑船的,将我家小姐的衣服弄湿了!” “抱歉抱歉,奴家瞧见这姑娘这般漂亮,一时激动手滑了,对不起啊!” 撑船女子连声道歉,又柔声说道:“本该是给姑娘赔衣裳的,只是瞧姑娘穿的体面,奴家手上这三两铜板怕是赔不起——” “不然这样好了,我瞧姑娘三人像是在找船家要赏景呢,奴家正好就是吃这口饭的,姑娘上船来,奴家带着你看看风景,不收你银子,便当是赔礼道歉,您看行吗?” 青苔冷冷道:“谁知你是什么人,我家小姐才不会随便坐你的船!” “这……” 撑船女子讪笑,瞥了仓内的谢长渊一眼,又看向岸上的陈书兰等人:“奴家也是一片好意,你们若实在不想,那当奴家没说便是。”ъitv 陈书兰微垂着眼,瞧着那小船船舱边露出的半截衣摆,放在膝头的手蜷了蜷。 刘嬷嬷在一旁拉住青苔说:“咱们本也是要坐船在这城中河上走动一下的,瞧这位娘子也是实心人,就坐她的吧。” 青苔抿了抿唇,转向陈书兰:“小姐?” 如今陈书兰虽然依然不说话,但好多事情都是心知肚明的,行或不行,陈书兰会通过眼神或者手势告知青苔和刘嬷嬷。 此时青苔询问,陈书兰安静了好一会儿,等的船舱内的谢长渊都没了耐心,要直接出去喊她上来的时候,陈书兰终于点了点头。 青苔只好扶着陈书兰跨上小船。 看到船舱内半截衣摆,青苔刚要皱眉,却看到谢长渊带笑的脸,表情瞬间卡在当场,“谢……” “嗯。” 谢长渊面带轻笑,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进来坐吧,船动了起来,站在船头小心摔倒。” 青苔犹豫地看了陈书兰一眼。 陈书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片刻,迈步进到仓内,离谢长渊很远的地方坐下,而后双手抱膝坐着,也不看谢长渊一眼,安安静静的。 谢长渊撩袍跨到她跟前去,把那个快化掉的糖人送到她面前,“喏,专门买的,算是赔礼道歉。” 第367章 落水 陈书兰不为所动,侧着脸看着河面上的风景。 青苔站在船头欲言又止,抿唇良久良久,和刘嬷嬷坐在了船头没进来。 还把卷起来的半截竹帘子放了下来。 撑船的女子本来还用眼角余光打量里头的公子姑娘,如今却是看不到了,一时惋惜不已。bigétν 不过立即竖起了耳朵。 船舱内,谢长渊把扇子收起来,姿态不是很雅观地盘膝坐在陈书兰面前,把糖人往陈书兰面前凑了凑,“很甜的,你不尝一下吗?” 谢长渊叹道:“这要化了,你不吃可要浪费了。” 陈书兰依然不为所动。 谢长渊无奈半晌,只好默默把那糖人拿过去,自己咬了一小节。 谁知这时候陈书兰忽然有了反应,一手挥过去,把糖人从谢长渊手上挥掉。 糖渍粘了一些在陈书兰的衣袖上,还有一些褐色糖渍粘在了谢长渊的脸上,而且是从嘴角粘到眼角那么一大截,看起来很是滑稽。 谢长渊愣住,陈书兰也愣了一下。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谢长渊双唇下垮,“都快两个月了,还给我来这么一下……怎么还是这么记仇?” 他随手把撑糖人的小木棍丢在一旁,厚脸皮地扯了陈书兰的衣袖来擦脸,“快点给我弄干净了。” 陈书兰错愕地瞪他片刻,立即把自己的衣袖往回扯。 无奈扯不动。 谢长渊三两下就把自己脸上的糖渍全给弄到了陈书兰的衣袖上。 陈书兰今日穿一件玉白色裙裳,如此那衣袖之上直接给弄了一片褐色污渍。 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衣服,瞪着谢长渊眼睛冒火。 谢长渊“啧”了一声,手抚着自己的脸,“好像没擦干净……黏糊糊的真难受。” 陈书兰起身便要往外走。 谢长渊眼疾手快直接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了回去,一张不太干净的俊脸上流露无奈:“别恼了。” 见陈书兰牙关紧咬,满脸怒容,谢长渊又说:“算我错了,你看吧,怎么样你能消消气,你就怎么冲我发作一番好了,我绝无怨言。” 陈书兰立即抓起手边的茶壶。 但谢长渊却一把按在壶上让她拿不起,“这是别人家的船,船上东西也是别人家的,可不是上次在府上,由得你想丢就丢,丢了是要赔银子的,你有钱吗?” 陈书兰气的脸色涨红,不能走还不能丢东西? 她恼火之下,用力推到谢长渊肩头。 谢长渊虽瘦削却是英姿颀长,陈书兰这点小身板小力气哪里推得动他? 但谢长渊这人又是个善于哄女孩儿开心的,瞧陈书兰这般生气,他便知道自己今日定要做点什么,叫她撒撒气,不然这坎儿是过不去的。 于是谢长渊十分配合地往后倒了一下,但又很快坐起来。 陈书兰恼火的厉害,又推了他一把。 谢长渊装作无力又跌了一下,还赶紧站起身来后退两步,“堂堂大小姐,不好好说话怎么还打人呢?” 陈书兰张嘴半晌,难以出声,这一下子更气,追过去便用力推了谢长渊一把。bigétν 谢长渊此时已经站在船尾,被这么一推,竟然直接掉进了河里去。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河岸左右洗衣洗菜的女子们都愣住了,呆滞地看着落水的谢长渊。 陈书兰也愣住了,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因为她大致感觉得到,谢长渊是逗着她玩的。 他不会轻易被自己推倒,所以用了大力,谁能想到自己竟把他推下水。 谢长渊浮在水面上,用湿哒哒的袖子把脸上的糖渍抹干净,终于是舒爽了一些。 俊朗的眉目之间水珠滑动,谢长渊浮在水面上朝陈书兰笑:“我丢你的糖人,你也把我推水里了,能扯平吗?” 他实在俊美出色,这番话说的虽轻描淡写,却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内容也很容易引人遐思。 边上多女子,很快就联想到,这两人可能是情侣,闹了矛盾。 这公子是在哄姑娘开心呢。 这世道男子多是愚蠢自私自大之辈,这样出色的公子还愿意这样丢丑放低身段来哄姑娘开心,瞬间就让人觉得艳羡无比。 有妇人温声劝道:“姑娘,你原谅他吧,好好回家过日子。” “就是,你们一看就是郎才女貌,多般配啊,可莫要闹矛盾了。” “是啊是啊。” “……” 陈书兰脸色泛红,飞快地看了那些妇人一眼,跑到船头去拉住青苔。 青苔明白了她的意思:“要回岸上去?” 陈书兰用力点头。 青苔朝着后面落在水里的谢长渊看了一眼,只好与船娘子说了一声。 船娘子把船撑回了岸边,主仆三人上了岸后,陈书兰便头也不回地往驿馆去了。 青苔和刘嬷嬷倒是回头看了谢长渊一眼。 不过河水不深,谢长渊浮在水面上,好整以暇的姿态不像有事,两人也没好说什么,赶紧跟上了陈书兰的步伐。 河边有女子好奇地打量着谢长渊问:“公子,你做了什么坏事惹得人家姑娘这般生气?” 都这样不要脸面的哄,竟然也哄不好么? 莫非是做了十恶不赦无法原谅之事,才用这种不要脸面还在众人面前丢丑的哄法? 如此一想,河边的女子们不约而同换了一副神色,看谢长渊怎么怎么不顺眼。 也有些女子眼神挑剔地瞧着陈书兰远走的背影,心里很是不忿。bigétν 也没瞧出那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嘛,眼前公子这样优秀为哄她一笑这样放低身段了,竟然还不识好歹不理人? 这若是放在自己身上,必定立即原谅了他,好好回家过日子去。 谢长渊也不理会众人什么眼神,施施然从河水之中出来,站在岸边拧了拧袍子上的水,然后帅帅袖子拍拍衣裳,虽然几乎是浑身湿透,但本身太过出色,如此依然风姿难掩。 “公子。” 就在这时,河面上又有一艘船过来,较寻常水面上的船只要精致漂亮一些。 舱房边上还挂了蓝色纱幔。 谢长渊循着声音看过去,瞧见那窗口露出半张熟悉的美人脸,淡淡笑道:“是你啊,好巧!” 第368章 拿乔 “是啊……您这是怎了吗?”妙容轻纱覆面,梳着妇人发髻,瞧见谢长渊一身狼狈微微蹙眉:“不若奴家拍家仆去寻个地方,公子换身衣裳吧?” “这如今的天气虽说不那么冷,但穿着湿衣与身体也总是不好的。” “不用了。” 谢长渊一摆手,“我回去了,告辞!” 话音一落,谢长渊便转身离去,浑身的湿衣也未影响他风姿半点。 船上的妙容点点头,微笑相送,等放下帘子的时候,眸中流露出几分伤怀来。 大半年过去了,谢五还是那个谢五,一点没变。 而她……原以为寻得良人能好好生活,却也不过如此。 身边婢女神色复杂道:“谢五公子竟然为了哄那个小姐开心跳到水中去?真是让人意外。” 妙容神色微微一顿,眼底也划过诧异。 谢长渊的确是个性格很好,很会说些甜言蜜语,对欢场女子也十分大方的公子,那时候在京中风月场上便十分讨女子喜欢。 但若说这样丢丑哄人开心,妙容却也是第一次见。 想当初,自己也曾算是得过他青睐的。 他虽没有明说,但妙容感受的到,她要随着那人来亳州之前,谢长渊有过些许不舍和动摇,试探她是否愿意跟着他。 可是她不愿意没名没分跟着,因而来了亳州。 她到现在都记得,当时谢长渊看她的眼神,有无奈,也有着淡淡的伤怀。 那时她还曾为此心底升起少许微妙的得意。 身份贵重的欢场浪子,竟然也会对她有几分真心实意。 然而如今,这才过了多久,这浪子竟为旁人这般现眼,这般用心。 那女子是什么人? 妙容方才也曾认真打量过陈书兰,穿戴装扮像是某个官家小姐,不曾开口说话,但举止着实跋扈,还连番推人—— 谢长渊不是说最不喜欢官家小姐了么? 论样貌妙容也不认为自己会比那女子差。 妙容想着,心底升起几缕妒意,沉着脸不再吭声。 一旁婢女也懂事地闭上了嘴不敢多言。 …… 谢长渊回到驿馆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声陈书兰可回来。 得到肯定回复,他点了点头吩咐人给自己准备水沐浴更衣。 待换下那身湿衣服,把自己整理的神清气爽之后,谢长渊又往陈书兰那院子前去,过去之前还不忘让人把门前卖糖人的那个摊子上的所有糖人都买了回来。 此时那摊子上还剩下十来个,谢长渊身边长随拿了五个,谢长渊自己左手三个右手三个。 就这般拿着到了陈书兰院中来,也不等人通报,直接大刺刺走进去。 陈书兰坐在窗口托在腮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就看到谢长渊一张带着笑意的俊脸,登时愣了一下。 “给你吧。” 谢长渊半蹲在窗外,把糖人往陈书兰面前塞。 他个子高,这般蹲下正好和陈书兰视线平平相对,“都买来了,你都拿来糊我脸好了,叫你糊到满意为止,这一回我绝对不敢拿你袖子抹。” 陈书兰紧咬着唇瓣瞪着他。biqμgètν 谢长渊把糖人塞到她手中,捏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脸上抹。 陈书兰连忙手往后缩,才没叫那糖渍又弄到他俊美的脸颊上去。 “不糊?” 谢长渊挑挑眉,“那是不气了?那笑一个!” 陈书兰被他这不要脸的行径搞得心里乱糟糟的,待要拍上窗不理他,窗户被他撑住。 要转过头去不看他,这人竟然笑嘻嘻地直接从窗户窜进来,坐到了她旁边。 陈书兰目瞪口呆,朝着一旁的刘嬷嬷和青苔求救。 然而那两个,这一个来月已经被陈书兰的冷漠态度冻坏,如今知道管事的来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啥也不知道地退了出去。 还贴心地带上门,去为两人准备茶点。 陈书兰咬牙半晌,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谢长渊叹了一声说:“难得这么耐心哄人,你倒是不给面子……说说你到底在气什么呢?” 陈书兰无动于衷。 谢长渊拖着圆凳到陈书兰面前去坐好,低头凑到她面前去,“你以前在冀北,在陈家时脾气好像没这么大……我前几日才和你那哥哥聊过。” “他说你很懂事很温顺,喜怒不形于色的,从来不对人生气。” “那你怎么对我气这么大,上次砸东西不理人,这次又这样……” “你再拿乔,仔细我一走不回头。” 陈书兰回过头来看他,双唇紧抿,但那双眼睛里却似写了一句话:随你爱走便走。 谢长渊有些头疼,“只是为了个糖人而已,你气这么久也太不理智了点吧?跟个孩子似的……不是,孩子给颗糖还能换个笑脸呢。” “你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陈书兰看他良久,起身到不远处的书案边提起笔。 谢长渊走过去时就看到她写下一句话:是你先不理人。 “我没有。”谢长渊辩驳,“我什么时候不理人了?” 陈书兰写:你有,你摔了糖人说我烦,后来你就没来找我,我们出京之后你也躲我躲的远远的。 顿了顿,陈书兰换了张纸又写:你前几天还去找姑娘,你不要脸。 谢长渊看着后面那句话眉毛拧的死紧。 这什么? 他什么时候去找姑娘——哦,想起来了,前几天出门溜达偶遇了妙容,那是他在京城的红颜知己,在这里又见到,所以多说了两句话而已。 这怎么就是找姑娘? 重点是她怎么知道的?她不是每天待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 还有—— “你不要颠倒黑白。”谢长渊正色道:“我从没说你烦。” 糖人那事都是很早的了,当时他也是被大家看的面子上下不来,才摆了一点点脸色而已。 好吧,之后可能有一段时间心里有点点别扭,所以就躲着了,但也没有躲很远的,不还在一个屋檐下吗? 出了京城之后也是在一个队伍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至于气性这般大? 陈书兰飞快地写:你嘴里是没说我烦,你的眼睛说了,说了不止一次,你说我烦透了,讨厌死了,你要马上跑的远远的再不要看到我。 谢长渊:“……” 他头疼地盯了陈书兰半晌,“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说的跟真的似的,他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真和她说过这些! 第369章 两情相悦 陈书兰板着脸:我就看出来了。 谢长渊长长地吸了口气,无力道:“好吧,就算我真的这么想被你看出来了,那你这么久不也没理我吗?看都没看一眼!” “我也从你眼睛里面看到了,你说让我滚的远远的,不要来找你!” “我当然也就不敢来你这里讨人嫌啊。” 陈书兰瞪圆了眼睛,没想到他还胡言乱语,用她说话的方法来堵她。 谢长渊又说:“喏,当初摔糖人的事情,我今日真的认真道过歉了吧,你不但把糖人摔回来,还糊我脸上了,还把我推水里去了!” “当初的一箭之仇算是报了吧?至于说不理人,我这么长时间没理你,你也没理我,说来我们是扯平了,对不对?” “不然你觉得不满意,从现在开始你别理我,把时间赚回来,然后再扯平!” 陈书兰瞪眼半晌,紧抿的唇被他这一番胡搅蛮缠给搞得松动了几许,就要逐渐弯起,却又在关键时刻用力抿住。 她把先前写的那两张纸找出来,然后用笔把“姑娘”二字圈起,手指在上面戳了好几下,又回视谢长渊,等他解释。 “熟人。” 谢长渊丢出两个字,随意道:“以前京城认识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 陈书兰目露怀疑。 “我约莫不知觉造了什么孽,所以遇到你来治我……” 谢长渊“啧”了一声,没好气道:“不然我带你去见她,叫她告诉你?” 陈书兰想了会儿,摇了摇头。 “真没什么的……” 谢长渊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忽而反应过来,自己与她这对话内容怪怪的,像是情侣吵架,一个怀疑清白另外一个再三哄劝解释。 谢长渊顿了顿,神色一瞬间有些复杂,心底也升起几分退却之感。 只是瞧陈书兰白皙面容,眸光轻幽幽看着自己,再对上自己目光的时候,忽而垂下眼帘,卷曲的睫毛忽闪了两下。 便如同蝴蝶蹁跹落在心头,酥酥痒痒有些触动。 谢长渊的脚忽然就没了力气,不想动了。 片刻后,陈书兰又去写字:河水很冷吧,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 谢长渊觉得此时气氛不太好,赶紧找了个其他话题:“你怎么想去坐船在河上瞧瞧风景的?因为冀北荒僻干旱,没什么大河小溪的吗?” 陈书兰摇摇头。 她只是无聊,闷在院子里时间太久了,所以想出去走动一下,也并非是一定要坐那艘船,而是因为看到谢长渊的衣摆。ъitv 只是这些细腻的心思,她不会写出来叫谢长渊看。 谢长渊说:“那你是闷坏了……不如出去走走吧,反正我们暂时也只能留在亳州这里了,自己找点乐子,不然会被闷死的。” 陈书兰想了想,点点头。 此时正是下午,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 谢长渊带陈书兰出驿馆之后,便到城中河边叫了一艘船。 这回叫的是楼船,船上房间十分干净雅致,还放了几本杂书可供观看。 只是谢长渊和陈书兰没人去翻。 青苔先前买的零嘴这时候才能派上用场,被盛在碟子里摆到了小方桌上来。 陈书兰看着绿油油的河水和河岸边的人,半边侧脸落到谢长渊的眼中,黛而纤细的眉毛,小巧精致的鼻头,卷曲上翘的睫毛,不点而朱的红唇…… 谢长渊混迹烟花柳巷,见的美人多了。 而且各式各样都见过。 陈书兰并不算是他看过最漂亮的女子,五官说起来属于娟秀那一类,不是一眼看过去就惊艳的美人。 以前神智清醒时候,尚且有几分书卷气,娴静安然,比一般的官家女子更耐看一些。 但自从病了后,气质大改,没了先前的书卷气和安静,多了几分稚气和纯粹,看起来就更为普通了。 谢长渊逐渐拧起长眉,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一次次妥协,一次次来哄她高兴,面皮都不要丢丑也想哄哄她。 他的目光实在莫测,陈书兰回过头来瞧他,眼露询问。 谢长渊抿唇片刻后问:“如果我不找你,你是不是就不去找我?” 陈书兰诧异。 谢长渊解释道:“我是说最近,我们都没说话,我没去找你,你也便安安静静地不理我,如果我今日不找你,你是不是要一直那么下去?” 陈书兰点头,但又迟疑地摇了摇头,捏紧了手中团扇。 片刻后她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我不知道。 谢长渊问:“好吧,换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姑娘’的事情?” 陈书兰写下青苔二字。 谢长渊便明白了:“青苔告诉你的?是你让青苔盯着我,还是她不小心看到的?” 陈书兰写下“她告诉我”四个字,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让青苔去盯着他。 谢长渊又问:“那你很介意那个姑娘吗?或者说,你不喜欢我和旁的姑娘走的近?” 陈书兰紧咬着下唇,想点头但又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是犹豫。biqμgètν 谢长渊朝前倾身:“回答我,是不是?” 陈书兰张了张嘴。 谢长渊面上流露一抹淡笑,语气温柔:“你看着我便是,不用点头或者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手中折扇展开,挡住了青苔的视线。 扇面后的陈书兰愣愣地看着他,感觉呼吸之间似乎有了他的气息,房间一下子变得逼仄了许多,只剩他们二人,气氛十足紧张。 陈书兰的脸色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捏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而后飞快地别开脸又去看河边风景。 谢长渊眸中划过一抹幽光。 很好。 他不知为何喜欢上了陈书兰。 而陈书兰也喜欢他。 这见鬼的两情相悦……让谢长渊心情复杂,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实在是太离奇了。 谢长渊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扇柄支着额头盯着陈书兰,仔细思忖她有什么可喜欢的,自己动的哪门子的心,企图和自己争辩一番。 但心跳就是和寻常不一样,他无法否认这个女人现在在自己心中的特别位置。 并且这种特别,和以前他对那些逢场作戏的女子还很不一样。 第370章 无伤大雅 以前他也曾为那些女子的美色和才气所动,但喜欢浮于表面,看到更美更有才气的,很容易就会去喜欢另外一个。 可陈书兰—— 他明知她现在一无是处就是个半傻子,还不会说话,脾气又坏,身份又敏感,也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美女…… 总之是哪哪都不对。 可他的心却见鬼的要受她牵引。 她不理他,他想方设法叫她理人。biqμgètν 她板着脸瞪着眼,他就想逗她发笑引她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用糖人糊脸,装模作样掉水里这种事情,他以前见不少公子哄那些清倌人时做过,只觉得矫情做作,低姿态的模样真是无聊。 如今自己做起来得心应手还半点不以为耻。 谢长渊长叹一口气,只觉额角神经噌噌抽动,嘴里嘟囔了一声“完了”。 他的脑子可能大概率出了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 陈书兰疑惑地看向他,瞧他神色非常古怪复杂,忍不住将手放到他的额头探了探,眸中带着疑问:不舒服吗? 她的手指纤细柔软,指尖冰凉。 贴在谢长渊的额头上,让谢长渊灵台逐渐清明,驱走了他心中点滴郁闷。 他用一种复杂莫测的眼神看陈书兰半晌,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陈书兰觉得,他这一回叹气和刚才叹气不太一样。 只是何处不一样,现在的她又无法准确形容,便只好疑惑地看着他。 谢长渊把陈书兰的手从自己额头抓下来,撇嘴说:“我没不舒服,好着呢……你这段时间到哪都是把自己关在驿馆里面,闷不闷?” 陈书兰瞪他一眼。 谢长渊笑起来:“就知道用那双大眼睛瞪我,你倒是说话啊,你不高兴可以骂我的,来来来,喊一声混蛋听听。” 陈书兰愣了愣还没作何反应,站在外头伺候的青苔倒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谢长渊朝外瞥了一眼,“我在激励你家小姐开口说话呢,这很好笑吗?” 青苔赶紧收敛笑容,“一点也不好笑,是奴婢不懂事,奴婢这就退下,五公子你、你继续激励。” 待到青苔退走之后,谢长渊目光又落回陈书兰脸上,“这一个多月有没有试着开口?” 陈书兰摇了摇头,想起他方才说“叫一声混蛋听听”,还真的试着张了两次嘴,只是没发出声音,颇有些遗憾呢。 谢长渊皱起眉头来。 先前那陆景荣说了,陈书兰不能说话这事儿,舌头和喉咙有问题,还是她自己的心病。 就和她这忘掉的过去一样。bigétν 所以要让她开口说话,得治好了心病吗? 这心病什么时候能治好? 谢长渊用扇子瞧着自己的额头看着陈书兰,片刻后对陈书兰循循善诱:“你试着喊喊我,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陈书兰点头,在桌上写下一个“渊”字。 但要她开口出声却是没什么可能。 谢长渊引导着教了数次,都是毫无效果。 最后谢长渊也只好放弃,想着顺其自然好了。 转而一想,有时候不会说话其实也有不会说话的可爱,至少不会叽叽喳喳吵死人,或者说出什么叫人恼火想翻脸的话来。 谢长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 自然是他说话,陈书兰点头摇头,或者偶尔写两个字。 青苔那会儿买的零嘴是一份糕点还有一份焗蚕豆。 谢长渊尝着是又甜又咸,不那么好吃。 但陈书兰很喜欢这个口味。 谢长渊便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给陈书兰剥蚕豆,偶尔扫两眼岸上风景,兴致缺缺。 倒似那岸边景色还不如手中蚕豆叫他感兴趣。 过了一会儿,船停了下来。 青苔从外面走进来福了福身:“五公子,小姐,前头是一截浅滩,船不好过去了。” “知道了。” 谢长渊随手把蚕豆皮丢在桌上,拿了个帕子来擦手:“下去走动一下吧,吃了这么多东西,仔细全变肥肉长在身上。” 陈书兰皱了皱鼻子摇头。 她吃的不多,而且她从小到大都很难长点肉。 谢长渊不搭理她,拿了门边的油纸伞,在两人下船之后把伞撑起来,打在两人头顶。 亳州这地方是个水脉通畅的大城,城中百姓有以渔猎为生的,也有以种植稻米为生的,因为水脉四通八达,撑船载客也算城中生计。 在河边洗衣淘米的妇人也不少。 此处浅滩正好是一路水脉的尾巴,虽还在城中,周边却没什么百姓,水路到了这里也分叉成好几条小溪,有孩子在溪边玩水,也有妇人浣衣。 陈书兰站着看那些孩子们玩闹。 小孩子调皮的紧,光着脚丫子踩水,跑来跑去把水溅到了陈书兰的裙摆上,陈书兰却唇角弯弯笑着,还捏着裙摆蹲下身去,把小孩子抛过来的小草帽捡起来还回去。 谢长渊忽而道:“你想玩水吗?” 陈书兰目露渴望,但还是摇了摇头。 跟一群孩子去踩水,好像是……不太应该的事情吧。 谢长渊说:“去吧,这里也没人认识你,踩一踩无伤大雅。” 陈书兰错愕地朝他看去,谢长渊笑道:“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你那婢女也不会和别人说。” 青苔也点了点头。 她自幼跟在陈书兰身边,知晓陈书兰的性子,她这些年实在太过端庄守规矩了,性情说好听点叫安静娴雅,但用夫人的难听话来讲,就叫死气沉沉,呆板的毫无趣味。 她唯一做过的一件不守规矩的事情,可能就是悄悄地喜欢陈清辞。 只可惜喜欢陈护卫终究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后来陈护卫更死在小姐面前,叫小姐成了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 然而偏偏这种时候又柳暗花明,小姐身边出现个谢五公子。 青苔觉着,自家小姐最近这段时间虽然病着,不能说话,但心思简单了许多,快乐也多了许多。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状况还能维持多久。 不知……回到冀北之后,小姐病情会不会有好转,到时候谢五公子是要回京的吧? 小姐她、她应该会舍不得,会伤心? 那边陈书兰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脱鞋袜,谢长渊把伞丢在一旁,随手就帮她把裙摆笼了起来收好,指着前面的水洼说“去吧”。 青苔看着,眸中笑意浅淡,浮着几分难过。 要是不用回冀北多好,要是一直能这么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多好。 第371章 冷漠不少 闺房娇养了十多年的冀北中山王府嫡孙女,即便是如今病着,没了记忆,那份矜持却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脱了绣鞋,却并不敢真的把罗袜也褪了去踩水。 犹豫了好久好久,她还是坐在那块光滑的石头上,看着远处的小孩踩水玩,自己便偶尔用指尖撩拨一下石头边上清凌凌的溪水。 有小豆芽儿一样的黑色小蝌蚪在水中游来游去。 陈书兰指尖不小心碰触到那小蝌蚪,自己吓了一跳,也把那些小蝌蚪吓得四散溃逃,在水中晃出一波波的浅淡涟漪。 谢长渊半蹲在她身侧,“冀北有这样的小溪吗?” 陈书兰摇头。 不是没有的意思,而是她不记得了。 最近这段时间,青苔和刘嬷嬷私下里也与她说了很多,关于她自己的事情,希望她可以记起一些。 然而那些事情与她来说,就如同是旁人的故事。 她记不得。 对冀北两个字也十分陌生,一切都只停留在青苔和刘嬷嬷的话语之间。 谢长渊“哦”了一声,撩起袍子随意地席地而坐。 陈书兰连忙拉住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又指了指地上,嘴唇张了张。 谢长渊看出她是说地上凉,要他坐她身边呢。 谢长渊自然是要随佳人愿的,笑着就坐到了那块石头上去。 那光滑干净的石头本来还够大,谢长渊这么一坐上去,瞬间好像拥挤了不少。 陈书兰忍不住往边上挪了挪。 谢长渊说:“别挪了,掉水里我可不去捞你,丢人。” “……” 陈书兰咬唇瞪了他一眼,恼火地推了他一把。 自然是没推动他。 谢长渊还是把伞撑在两人头顶。 相处的时日久了,他知道陈书兰这姑娘实在娇弱的很,脸上手上经不得一点太阳晒。 在京城时,有次大家一起去京郊踏青放纸鸢,就在外面那么小半天,他感觉太阳也不是很大,照的人舒舒服服的感觉。 结果陈书兰回家的时候脸就红彤彤的,之后连着红了两日。 起先他还恶意地开玩笑说她脸红的像个猴屁股。 后来青苔看不下去,弱弱地说小姐是晒怀了。 谢长渊听了既震惊又好笑。 他流连脂粉丛,当然知道有些女子面皮娇柔极度怕晒,不过他倒是第一次见晒成那副德行的。 这点小事却也存在了他的心里。 谢长渊眼皮上翻,瞅着头顶上的竹叶青油纸伞,又叹了口气。 “你一点都不认识你那哥哥了吗?”谢长渊百无聊赖,随口发问:“我说那个陈文琢,隔几日就去看你那个。” 陈书兰摇头。 “那你一点都不记得冀北的事情?” 陈书兰依然摇头。 谢长渊棱角有致的唇抿了又抿,有句话也在舌尖滚了又滚,终于还是没问出来。 陈清辞这三个字,约莫是她的禁忌了。 谢长渊不禁暗暗嘲讽自己,这才哪到哪,竟然就小心翼翼琢磨起这个了,是怕她到了冀北,到了熟悉的地方,然后想起那个陈清辞吗? 一个死人……想起了又能怎么样。 最多也不过是不如现在这般缠闹他,盯着他似嗔似怒,模样又娇气又傻气,可怜兮兮的。 到时候……大约会变成以前的样子,规规矩矩站的远远的,端庄大方地行个礼唤他一声“谢五公子”。 而他反正是游戏人间,到时就潇洒转身,没准隔几日又能邂逅什么红颜知己。 谢长渊无聊的思忖着这些事情,心里却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就落到了陈书兰的脸上,眸中光华由一开始的无所谓、随便之色,逐渐转变为复杂和幽暗。 陈书兰察觉他情绪不太对,回过头来,眼神询问地看着他。 谢长渊抿唇良久,目光越发深邃复杂,看的陈书兰很是不安,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看着没什么不对的,便又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询问他是怎么了。bigétν 谢长渊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待到片刻后睁开眼,眸中已经十分平静,“没事,你自己坐会儿。” 陈书兰刚要点头,谢长渊把伞塞到她手上,起身到远处去了。 陈书兰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只是转瞬功夫,她却觉得,他好像一下子冷漠了不少,和方才在楼船的房间之中看着自己,给自己剥蚕豆的姿态完全不一样。 怎么了? 陈书兰低头看了旁边的溪水一会儿,把伞放在一边,拎着绣鞋朝他过去的方向走去。 青苔瞧了瞧,贴心地没跟过去。 陈书兰找过去的时候,谢长渊正背靠着一棵大树闭目养神。 听到那很轻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瞥了陈书兰一眼:“怎么过来——” 然而视线下移,却看到她拎着鞋子,脚上只穿着罗袜踩在地上,眉心便忍不住拧起,就要数落她这样难道不会受凉吗? 只是话到了舌尖,又用力咽了回去。 陈书兰目露担忧,迟疑地张了张嘴,无声开口:你累了?那我们回去吧。 “嗯。” 谢长渊淡漠地应了一声,便走过陈书兰身边往前去。 陈书兰茫然地看了他背影片刻,低着头跟着向前,一边思忖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说错了什么话。 可是今天她好像什么都没做。 脚下忽而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陈书兰倒抽了一口气蹲倒在地。 谢长渊回过头,便看到她白着脸起不来身,“怎么了?” 陈书兰摇头。 谢长渊站了半晌,深吸口气走到陈书兰身边去查看了一下。 原来是脚下有石子,她只穿罗袜踩上去,便硌着了脚掌,好在并不算是太尖利的石头,没有受伤。 谢长渊把她拎在手上的鞋子拿过来摆在一边,“穿好。” 陈书兰点点头,有些笨拙地把鞋子套好了,又抓着谢长渊的衣袖站起了身。 谢长渊走在前面,眼角的余光看到她一瘸一拐跟在后头,怎么看怎么碍眼,索性直接转过脸来眼不见为净。biqμgètν 陈书兰就这般磨磨蹭蹭回到了楼船边上,谢长渊没吭声上了船,她也随了上去。 楼船并不算大,只一间房而已。 谢长渊上船之后没有进房,坐到船头上去了。 陈书兰犹豫了一下,也没有进房间去,站在船头上打量着他。 她努力地想张口发出声音,问一问他到底是怎么了,想要和他交流几句。 但无论怎么努力,始终不能出声。 半晌,陈书兰沮丧地垂下头,一个人回了房间内坐下。 桌上还有没有吃完的焗蚕豆和糕点,以及方才谢长渊剥了的蚕豆皮。 他坐在自己对面,唇角带笑剥蚕豆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可他就这么不理人了。 第372章 噩梦 陈书兰觉得,他这次不理人的状态和以前不太一样。 他以前会明说不想理她,拒绝的态度表现的明明白白,可这次不是。 他在他自己周围竖起了一堵围墙,不让任何人……或者说是不让她靠近,他却还保持了礼貌,和极少数的风度,让她也没有办法撒泼耍横。 如晌午那般推他闹他。 陈书兰蹙起柳眉,盯着那桌上的蚕豆和蚕豆皮,一直到回到驿馆她都想不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船进驿馆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去拽住他的衣袖,张口以唇形问:怎么了? 谢长渊淡笑着说:“没什么,早点休息吧。” 之后他便让驿馆侍卫送她和青苔回院子去,自己转身离开了。 陈书兰眸中一片茫然,其间夹杂着点点哀伤。 “小姐、小姐……”青苔扶着她的手臂,担心地低声喊她,“咱们回去吧。” 陈书兰点了点头,失魂落魄地和青苔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刘嬷嬷准备了晚膳送来,她随意吃了两口便摇头不要了,惹的刘嬷嬷担心不已,拉着青苔出去询问,“怎么回事啊,出去的时候不是蛮高兴的吗?” “这才一个下午,怎么就成了这样?” 青苔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在浅滩那儿时还好好的,小姐和谢五公子在说话,后来不知怎么谢五公子自己离开了,而后小姐跟过去,就这样了。” 刘嬷嬷眉头打了结。 难不成是陈书兰做了什么惹谢五公子生气? 可是现在陈书兰这样,能做什么惹人生气的事情? 而且谢长渊昨日才跳进水里,买了那么多糖人逗哄小姐开心,眨眼功夫而已,变这么多? 陈书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色逐渐黑沉,就和这一个多月一样。 谢长渊没来找她,她也没去找他。 她想不通是为什么,是出了什么事情。 刘嬷嬷和青苔也搞不懂,只能劝她早点休息,对于谢长渊如何,一老一小三缄其口绝不提。 陈书兰知道她们是关心自己,勉强笑了一下,乖乖回床上去睡了。 然而这一晚上却注定难以成眠。 陈书兰翻来覆去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泛起一点困意,却梦到自己走入了河中,踩在淤泥之中。bigétν 周围一片花灯闪烁,少男少女笑意怏然。 而她感觉不到丁点喜悦,只有冰冷和绝望侵袭全身。 她一步步往河水深处走去,却有个男子轻声带笑说:“寻死呢?打扰了,你继续。” 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却记得他的声音。 那轻描淡写之间,笑意凉薄揶揄的调子,分明是谢长渊。 她想抬脚过去看看,却发现脚陷在了淤泥之中无法抬起来,想喊他却发不出声音。 身体越来越往下陷,河水漫过肩膀,淹过她的口鼻,眼睛。 水顺着口鼻进到嘴巴里,喉管里,呛的呼吸困难,死亡的窒息之感逐渐逼近。 她大力挣扎着。 就在绝望之际,有只手拉住了她。 她被那人拉出水面,与那人清淡随风,看似多情实则凉薄的眼相对。 “小姐、小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耳边传来青苔的声音,陈书兰猛然睁开眼睛,眸中恐惧还未散去。 她看着帐顶半晌,在青苔一声声起伏不定的“小姐”之中逐渐清醒。 外面还黑着。 床边一灯如豆,烛火跳跃不停。 陈书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轻轻拍了拍青苔的手背安慰她。 青苔担忧依旧:“小姐您很少做噩梦的,吓坏奴婢了,今晚奴婢就在床边陪着,守着您休息,您睡吧。” 陈书兰点点头,却将身子往床内让了让,拍了拍空位。 青苔连忙摇头:“这不和规矩的,奴婢低贱之人,怎么——” 陈书兰直接拉她上来。 青苔拗不过她,只好十分拘束地脱了鞋子睡到外面,“小姐快睡吧,时辰还早。” 陈书兰又点了点头,这一回依然无法入眠,虽闭上眼睛却一直在想那压抑的梦,以及梦里的人。 她心里冒出个念头,很想能睡着之后把梦续上,看看那人拉她出来之后又如何。 只是努力了好久都睡不着。 睡着之后却又梦到白日里在浅滩踩水时的情景。 梦里她没有那么矜持地不敢脱鞋袜,而是拎着裙摆,和那些玩水的孩子们一起玩闹,白嫩的脚丫子踩在溪水之间,还有小鱼从她小腿边游过。 挠的人痒的想笑。 谢长渊就在岸上,懒洋洋地靠着树干抱胸站着看。 她不小心踩到了水中的石子划伤了脚掌,谢长渊担心地跑过来,嘴上数落她毛毛躁躁的,手底下却迅速地处理伤口。 之后帮她穿好了鞋袜,抱着她回了楼船上…… 陈书兰缓缓睁开眼睛,这一回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青苔已经起身了。 陈书兰拥着被子坐起身来,眸光哀伤地看着外面的天光。 梦里的一切,和昨日的一切恰恰相反。 她呆愣愣地坐了一阵子,直到开门的“吱呀”声响起时,她才抬头看过去。 是刘嬷嬷和青苔带了洗漱的水和早膳过来。 陈书兰垂眸片刻,安安静静地起身,穿衣,洗漱,又恢复成了这一个多月一来的状况,或者说,比这一个多月一来都安静。 …… 谢长渊整晚没睡好,心烦意乱的很。 早起时脸色也不好看,贴身照看的长随很懂事地半个字都不多说。 谢长渊面无表情,例行询问云祁那边可否传信,得到否定回答之后,他深吸了口气,拧眉出了门。 长随低声问:“公子,咱们是去何处?” “随便转转。” 谢长渊丢下一句话,翻身便上了马,果真是百无聊赖随意乱转。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没几个人,谢长渊骑着马游荡了一阵子,太阳出来,照在脸上光线刺眼,他没来由心情更加烦躁。 正巧不远处有个茶寮空荡荡的,谢长渊便随意下马前去,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丢下一块碎银子叫茶寮老汉随便送点喝的吃的。 “咦?”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茶寮边上,车内探出一只白嫩柔夷掀起车帘,露出女子半张精致面容:“五公子,这么早……这么巧?” 第373章 从未有过 谢长渊随意抬眸瞧去,车上的女子已经下来。 是妙容。 妙容依然梳着闺中女子的发髻,如今不像是京城时候那般珠翠满头,而是将发髻稍稍点缀,看着清丽亮眼。 她走到谢长渊旁边的长凳上坐下,打量了谢长渊两眼后笑道:“这么大早上的,谁惹咱们五公子生气了,黑着脸一个人坐在街角发呆?” 谢长渊眉毛微皱,因是京中老相识,虽不悦却到底没说什么,顿了顿后淡淡道:“你怎么大早上出门,还装扮成这样?” 他瞥了妙容的发髻一眼,“前两次见你好像也是这般装扮,怎么回事?” “公子才反应过来吗?” 妙容故作伤心地瞥了他一眼,期期艾艾地说:“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啊……如今这样不尴不尬的,是看走了眼。” 谢长渊眉毛又是一皱:“怎么回事?当初那个商人不是喜爱你喜爱的紧,花了重金帮你赎身?” “的确。” 妙容点头,“那个人当初在京城的确豪掷千金为我赎身,又要带我来亳州安家。” “我便想着,无论如何也算是从了良,能过些好日子了吧,谁知到了这里才知道,他家中已有妻室,且上有严母十分厉害。” “他虽只是从商之人,我这贱籍出生的女子却是入不得他家门的。” “所以他打算将我放在外面……” 话至此处,妙容露出一抹自嘲笑意,“早知会是这番光景,当初倒不如……” 随了谢长渊去。 这个话没有说出来,谢长渊却是听懂了。 他的表情未有什么特别的变化,随手给妙容沏了杯茶,“那你现在就在外面?”ъitv “不是。” 妙容摇头开口,面上自嘲笑容越发的大:“我啊,觉着自己也是个有骨气的人吧,所以我打死不能做被人养在外面的人,就与那人一拍两散了。” “不过他家中母亲和妻子不依不饶,说为我赎身以及置办衣物等等花去不少银钱,要与我清算。” “我在京中的时候倒是攒了一些银钱,刚刚好将那商人花在我身上的银钱与他们清算抵平。” 谢长渊一怔,“现在呢?” “现在啊……”妙容笑道:“公子问的这般清楚,是否想着,若是妙容过的不好,就要照看妙容?” 谢长渊笑了笑:“你是个有主意的人,也不会愿意随着我这种人的,问一问也就是问一问,你不愿说就算了。” 妙容面上微笑,心中却酸涩不已。 当初在京城,谢长渊是问过他的,可惜她用一句“我这种人不配公子这般用心”就拒绝了。 如今再来虽是试探打趣的口气,其实何尝不是她心底的期盼。 然而终究她和这个人是没可能了。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良久,妙容温声开口:“难得见公子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如与妙容说一说,或许能纾解一些情绪。” 谢长渊说:“我没事。” 妙容暗叹了口气,“有事的人都喜欢这三个字……公子是为了那天船上那个姑娘烦恼?” 谢长渊眉心紧拧,朝妙容看去。 妙容微笑依然,“瞧你,这副表情就证明我没说错了,我那天看到你逗她了,从未想过你也会那般放下身段逗哄一个女孩子。” “你心里必定很是喜爱她吧。” 谢长渊沉默良久,垂眸说:“那又如何?我喜欢过很多女人,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看看你——”妙容失笑道:“你越是这般嘴硬说这种话,越是证明她在你心里地位不同……是,公子那时候的确隔三差五便去烟花之地流连。” “您也曾喜欢过不少漂亮有才情的女子,但能叫公子放下身段做到那个份上的,从未有过。” “您甚至对其他公子为哄姐妹们开心做的事情嗤之以鼻呢。” “您看似风流,其实那颗心可冷的紧,也无情的很,妙容就是看的清楚,所以从始至终不敢有半点妄想。” 就算谢长渊说要为她赎身,买个宅子让她住在外面,照顾她的后半生,她也不敢妄想。 她看得出来,那大 概率是他一时冲动之言。 妙容轻叹了口气,垂眸又说:“那时候还曾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女子叫公子收心了,没想到如今却是遇到了,公子也尝到为情所苦的味道了。” 谢长渊待要辩解自己没有,只是话到口边又无法说出。 他深吸了口气,暗暗自言自语这种事情没必要解释,尤其是给妙容解释,妙容也不是自己的谁。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和妙容在这里继续坐着,便起身离开:“我还有事,告辞了。” “好。” 妙容站起身来,柔声说道:“公子慢走。” 她看谢长渊翻身上马,英姿矫健,忍不住往前迈了两步,仰着头说:“容妙容说句多嘴的话,人生在世,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真的很难很难。” “我瞧公子对那姑娘不是无心,那姑娘更对公子喜爱的紧……若能不错过,就最好不要错过。” 谢长渊唇瓣紧抿,随意点了点头,提着马缰离开了此处。 他走后,婢女走到妙容身边扶住她,“小姐干嘛不好好求求五公子,他当初在京城对小姐很是用心,只要他愿意,小姐就不必在亳州这个地方窝着。” “到时候回到京城,就住到外面去,自由自在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无非就是做外室,名声不好听。 可是妙容本身就出身青楼,年岁大了之后能做的选择少之又少,做外室也比颠沛流离的好吧。 妙容摇头:“京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有你以为住到外面那么容易吗?难道宅子不花钱,仆人以及我们吃用不花钱?” “这些钱都要靠他来拿,而他又是什么人?谢家尊贵,他就算是个风流浪荡子,来日娶妻也必定是出身名门。” “那些名门出身的人,最是看不起我们这种肮脏卑下的贱籍女子,他的妻子会允许他拿着银子来养我这样的人吗?” “就算我无心争什么,也有的是人容不下我,我又何必自甘下贱跑回去寻不开心。”biqμgètν 婢女语塞。 第374章 一点刺激 半晌后,那婢女叹了口气,“那咱们就留在这亳州吗?” “也没什么不好的。”妙容看着远处绿油油的河水,“如今咱们自己开个绣坊,虽说生意一般,却总算是自食其力,过的心安。” “你放心吧,养你我还是有信心的,等过个一两年你年纪再大一些,我便备份嫁妆把你嫁了,到时候你好好过日子去。” 婢女眼眶湿润:“那些男人又愚蠢又自私,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东西,我才不嫁人,我便陪在小姐身边一辈子做绣娘,死了也和小姐葬在一起。” …… 谢长渊与妙容分开之后,依然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街上。 他和陈书兰之间的问题,根本不是妙容说的,要不要错过的问题。 陈书兰现在是病了,她的病是会好的。 而她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就算那个人死了,也曾经叫她刻骨铭心。 等她病好了,什么都想起来了,自己又要怎么办? 他们之间最合适的状态就是什么也不要有。 此时谢长渊无比后悔,昨日真的不该跑去哄她,怎么就这么蠢,昨日没想到二人之间状态不对,没想到陈清辞那一茬? “公子。”长随驱着马儿靠近谢长渊,“后面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我知道。” 谢长渊侧了侧脸颊,余光扫到一辆朴素的乌篷马车,“跟了起码一刻钟有了,爱跟便跟,随他们的遍。” 长随汗颜。 先前瞧着谢长渊冷着脸前行,还以为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呢,没想到公子即便这时候也一样敏锐,倒是自己反应迟钝了。 不远处的马车上,陈书兰顺着微风吹起的马车帘子瞧着谢长渊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面上露出复杂神情。 她回头提笔写下一句话交给坐在远些位置的陈文琢:这有什么可看的? 陈文琢说:“没瞧见他方才与那个女子坐在一起喝茶?” 陈书兰点头。 陈文琢说:“你可知道那女子是谁?” 在陈书兰茫然询问的眼神下,陈文 琢淡淡笑道:“那女子叫做妙容,是谢长渊的红颜知己,你如今可知什么是红颜知己?” 不等陈书兰回答,陈文琢便道:“就是喜欢的女子。” 陈书兰愣了片刻,脸色逐渐专为雪白,张着嘴无声重复:喜欢的? “不错。” 陈文琢冷哼了一声,“他本来就是个花丛浪子,在京城的时候每日不务正业,在烟花柳巷里闲逛,左拥右抱的样子你是没见过。” “你若看过,必定恶心至极……其实你生病之前就认识他,你那时候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你也有自己喜欢的人。” “大公子——”一旁守着的青苔忍不住开口,“您——” 陈文琢一眼看过去,目光冷厉,将青苔盯的浑身一哆嗦,僵住了。 陈文琢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再次落到陈书兰的身上,“你喜欢的是我陈家护卫,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他了吗?他叫陈清辞。”ъitv 陈清辞。 陈书兰默默地重复这个名字,觉得好似熟悉,似乎又很陌生,脑中空白一片。 “他虽是陈府护卫,品性德行却不知比这个谢长渊好了多少,你如今是因为生了病,被他花言巧语给蒙骗了,断不可继续下去。” “你是中山王府陈家女儿,未来大好前途,不能断送到这个人的身上,你今日就看清楚,从此和他能离多远是多远。” “相信我,我是你大哥我不会害你的。” 陈书兰茫然无措地点头,缩在青苔身边低着头不说话。 陈文琢眉头紧拧,眸中也划过一抹厉光。 她这副柔弱楚楚的姿态,哪有当初半点陈家嫡女的模样? 可纵然她这副模样,却依然是祖父十分疼爱的孙女。 陈家长房嫡子,陈文琢的父亲已经死了,陈志缘的爵位并非世袭,而中山王又喜欢二叔陈志冀。 他日中山王爵位一定落到二房手上,大房什么都捞不着。 陈文琢怎么能甘心。 大房的孩子都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所有孩子里,陈书兰最受中山王疼爱。 这一次陈文琢入京之前,祖父就三令五申,一定要将陈书兰毫发无损地接回去,如若婚事不成,也无关紧要,陈书兰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陈书兰这么受宠,对他陈文琢来说也是好事,只要她嫁的好,夫家愿意帮衬大房,陈文琢未必不能和二房争一争。 就算争抢不到,也能得不少便利。 可是陈书兰现在是这副样子,痴傻还不能说话,哪个世家贵族会要这样的妻子? 况且她还一门心思挂在谢长渊身上。 这个谢长渊——自从陈文琢入京之后,与谢长渊几次照面,都感觉到谢长渊对他并不友善,而且那谢威是个极为聪明的老狐狸。 就算陈书兰和谢长渊真的成了,谢家也绝不会插手陈家夺爵的事情。 陈文琢这一路上思来想去,都觉得要早早断了陈书兰和谢长渊之间的牵连,而后再给她选一门对大房有利的婚事才行。 冀北也有不少贵戚,陈书兰的现状做不了正妻,难道还不能做继室么? 祖父远在边塞,并不在冀北城中。 只要他先下手,到时候陈书兰嫁了人生米煮成熟饭,祖父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一切的前提,是得让陈书兰听他安排。 所以他今日才带陈书兰出来,叫她看看谢长渊的德行,也顺便提一提陈清辞之事以作刺激。 他找过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问过。 陈书兰的这种情况是心病,没准受点刺激一激动就彻底好了。 如果她好了最好。 以她原本的性子,断然不可能喜欢谢长渊这种花丛浪子,到时候他再以陈清辞之事稍作文章,威逼利诱,依然可以成事。biqμgètν “你当真不记得清辞了吗?”陈文琢循循善诱:“他那时候是你院中护卫,贴身保护你的安全,寸步不离,你们关系很好,他也只认你一个主子。” 陈文琢笑容无奈道:“当初,他还曾为了你顶撞过父亲,被责罚过,你为了护他,被父亲罚了家法,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第375章 越要出阁 陈书兰一个劲的摇头,缩在青苔怀中面色惨白。 青苔想阻止陈文琢却不敢,只能心疼地拍着陈书兰的后背不断安抚。 陈文琢又说了一会儿,每一句话必不离陈清辞三个字,至于其中真假,他自己都忘了有几句真几句假,总之是将陈书兰和陈清辞之间的情分说的那般厚重。 想起那大夫交代过,说完之后要让陈书兰缓一缓,看她反应再决定下一次刺激的时间,陈文琢这才住了口。 这般折腾一番,已经过了午。 陈文琢唤了车夫一声,“人呢?” 车夫说道:“去前头吃饭了,还是一个人带个随从,也没和什么人接触。”biqμgètν 陈文琢沉声说:“的确是午饭时辰了,你也找个地方将车停下吧。” 车夫应了声“是”,选了个僻静的小食肆。 陈书兰不想下车,但碍于陈文琢冷厉的目光,和青苔不敢不下车。 整个午饭过程陈书兰一直低着头靠在青苔身边,没有吃一口东西,陈文琢面无表情地用了饭之后,自己独自回了驿馆。 但他吩咐车夫和两个护卫依然带着陈书兰驾车跟着谢长渊。 他就不信,谢长渊这种风流浪荡子能管得住自己的手脚。 …… 谢长渊用完午饭之后,在食肆之中多停留了半个时辰,长随从后面窜进来,靠近谢长渊低声说道:“是陈小姐。” 谢长渊并不意外。 毕竟上次他与妙容偶遇的事情她都能知道,如今跟上了也没什么稀奇。 谢长渊不禁扯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原以为她那性子,痴痴傻傻的,郁闷了不高兴了也就只能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闷着就是了,没想到竟出来跟踪人呢,真是小看了她。 谢长渊素来浪荡,随父兄在外征战以及回到京城这些年,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什么狂蜂浪蝶。 越是这样紧追不放,他心里反倒越是抵触,越要做点出格的出来,叫她一次看个够。 等看够了也便彻底死心,各归各路! “走吧。” 谢长渊懒懒地站起身来,手中折扇打开,轻摇慢摆。 长随迟疑:“去哪儿?” “自然是去老地方。”谢长渊笑道:“我都有些日子没去过那些地方了,也不知道这亳州的花船,是不是和京城的一样热闹,姹紫嫣红,如人间仙境。” 长随张了张嘴,“这、这不太好吧?” 谢长渊没有吭声,直接出门。 这一回他翻身上马,不再漫无目的,而是向小二打听了一下城中好玩热闹的地方,便直接目标明确的过去了。 跟在不远处的车夫冷笑一声。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大公子算无遗策呢! 等会儿就叫车中这傻小姐瞧瞧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万一受点刺激一下子想起以前的一切,正和了大公子的心意。 当即车夫轻挥马鞭,驾着车不远不近地跟上了谢长渊主仆。 车里,青苔抱紧陈书兰,一直柔声安抚:“小姐你别怕,我们就是在外面走动一下,等会儿就回去驿馆了。” “这两个护卫是大公子派来保护我们安全的。” 陈书兰半闭着眼睛,不知听到没有,如今虽然身子不再像方才那般颤抖,却是安静的有点吓人。 青苔怀疑,是方才陈文琢说的那些话才叫陈书兰如此这般安静。 她不住地轻拍着陈书兰的后背,试着问:“小姐,您……想起什么了吗?” 陈书兰摇头,之后便长久的安静下去。 马车跟上谢长渊,停在了一条繁华热闹的长街口。 如今已是下午,街道左右的花楼开门迎客,车夫和两个护卫瞧着那些女子穿着清凉,摇着扇子对来往的男人挤眉弄眼卖弄风情,也是被撩拨的心火起伏。 有个护卫恶意地把马车的帘子撩起来,指着前方最高最精致的牌楼说道:“大小姐,谢公子就在那里了,我们把车驾过去,停在外面等他吧。” 不等陈书兰反应,车夫已经将车驾走,停在了那楼的对面。 花楼门扉大开,车夫停车的方位也十分巧妙,正好可以让马车里的人一抬眼就看到里面大堂的情况。 此时里头已经有不少客人,正中的八角舞台上也有衣着清凉的女子跳着勾人心魄的舞蹈暖场。 陈书兰蹙起眉毛,用力地把头埋进青苔怀中,那些靡靡之音却依然要传入耳中来。 青苔面色发白,试着恳求道:“咱们回去吧,小姐早上便没怎么吃东西,午膳也没有动,现在必定不舒服——” 车夫冷声道:“大公子知晓小姐心情不好是因为那位,为着小姐才吩咐我们带着她一路跟着的,你不懂就不要打岔!” “可是小姐没吃东西——” 车夫却是根本不理,将马车窗户的帘子掀起,就和护卫站在一旁说话去了。 那话语,无非就是哪个女子身材更好,腰如何腿如何,哪个女子面孔更美,眼如何唇如何,字字句句不堪入耳。 青苔还是年岁尚小的姑娘,忍不住捂起耳朵来。 又反应过来陈书兰也不该听这些,便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另外一只手捂着陈书兰的耳朵。 陈书兰腹中空空以至于绞痛的厉害,埋在青苔怀中闭上眼,头也不曾抬一下。 青苔察觉她在轻轻颤抖,又瞧她按着肚子,猜到她定然不适,犹豫地朝那车夫说:“那不能回去,能不能帮小姐买点吃的?” 车夫皱眉片刻,嘟囔了一声麻烦,往远些的地方去了。 片刻后他拿来两个干饼随手丢进车内,语气不善道:“只有这些,要吃就凑合吃吧。” 青苔捏着那干饼气的不轻。 这是要泡牛乳吃的,这么干,叫人怎么直接入口? 陈书兰抱了抱青苔摇头,随手把干饼丢在一旁看也不看。biqμgètν 青苔瞬间觉得心里一阵酸涩。 小姐好歹也是陈家嫡女,在冀北的时候老王爷那么疼爱,如今却要受这些狗奴才的气……还是大公子派他们来的。 大公子可是小姐的兄长,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身体里也流着同样的血,怎么能这样不讲情面? 还不如当初在京城的时候,谢家几位对小姐客气! 第376章 小小得意 陈书兰轻轻抱着青苔,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过这些人说谢长渊去了里头,他真的去了吗? 陈书兰埋在青苔怀中,侧了侧自己那张惨白如雪的脸。 马车距离那楼到底也还是有一段距离的,里头莺声燕语,人头攒动……人很多,她并不能找到谢长渊。 就这般看了半晌,陈书兰又回过头闭上眼,她想,等这些人闹够了自己也就能回去了。 青苔也朝着那楼内大堂张望。 一开始小心翼翼地地张望,到后来就很想找一找谢长渊在何处,不过她也看不到,只觉这些护卫和车夫胡言乱语。 谢五公子虽然性子有些外向,总是爱说些逗弄人的话,但实在不像是个……来这种地方人。 好吧,京中可能有些传言。 青苔觉得传言不可尽信,而且就算他以前喜欢到这种地方玩、玩耍,那现在也未必就喜欢来了呢? 更何况如今是在亳州不是京城,他们是有公务往冀北去,在这里玩闹怎么都不妥当吧。 青苔暗暗琢磨着,惯性地轻拍着陈书兰的后背安抚着她。 殊不知他们找不到人的谢长渊,此时早上了二楼雅座。 他怎么可能在大堂里和一堆人挤在一起看歌舞? 只是瞧着水晶珠帘之后弹琵琶唱曲的女子,谢长渊半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就这般懒懒地靠在方榻上听了一会儿,他听的是直打哈欠。 那唱曲的女子倒是不尴尬,一曲接着一曲,只要这人不说停那她就继续下去。 毕竟这种地方,给钱的是大爷,她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 就这般消磨了一阵子时间,很快天黑了。 谢长渊闭着眼问道:“怎么样了?” 长随走到他身边低声道:“马车就停在外面。” 谢长渊顿了顿,默默张开眼,手中的扇子也不摇了,“她倒是耐心很足,跟了一天不烦吗?” 他如是说着,心底却微不可查地升起了一抹小小得意。 陈书兰偏执痴傻一根筋的追逐与旁的那些狂蜂浪蝶的追逐,带给他的感觉并不太一样。 长随又说:“护卫和车夫也一直在,她怕是要等到公子回去她才会回去了。” “随她的便吧。” 谢长渊说着,用扇柄撑开窗户,顺着缝隙朝下望去,就看到一辆朴素马车停在楼对面,车帘半掀着,只是他位置高,看不清楚车内情况。 街上来去的人约莫以为这马车是哪家夫人前来捉奸还是什么的,在这条街上,这种事情时常发生,大家也是见怪不怪,一笑而过。 谢长渊看了片刻,冷道:“腿长在她的身上,她愿意待着就待着,谁还能管得着她不成?” 他原先是不要和她有任何关系的。 不过出手救她一下而已,倒欠了她的,成了她身边挂件,如今两人之间更搞出点莫名其妙的喜欢来。 他明知道这喜欢定会无疾而终,还可能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断然不会任由事态再继续发展下去。 “啪嗒”一声,谢长渊把窗关上,起身往外,“到下面看看。” 此时华灯初上,大堂内的人已经很多很多。 暖场的歌舞退去,如今也换上了更为香艳情浓,瞧着就惹人遐思的舞蹈。 谢长渊进来的时候就出手大方地定下了八角舞台之下最好的位置,此时那位置也为他空着。 他原是来惯了这种地方的,穿戴不俗,举手投足更是潇洒倜傥。 因而一坐过去,便引得台上一众舞姬频抛媚眼。 楼中伙计也十分殷勤地给谢长渊推荐了楼内招牌名酒。 谢长渊尝了一杯不错,便吩咐送两壶来,一边品酒一边看歌舞。 这酒尝着入口甘甜,和京中名酒雪林春有些相似,却不想后劲儿倒比雪林春厉害的多。 谢长渊一壶入腹,竟感觉有些飘飘然起来。 有舞姬从谢长渊面前转圈飞旋而过,臂钏上挂着的轻纱香气浮动,抚过谢长渊俊美的脸颊。 谢长渊眯了眯眼睛,忽而一把抓住那截轻纱一拉。 舞姬“啊”了一声朝着谢长渊栽过去,堪堪被谢长渊揽了个满怀。 谢长渊眸中带着几分促狭的轻笑:“你在勾引我么?” 舞姬精致繁琐的妆容,却挡不住面颊以及脖颈上泛起的红晕。 欢场多年,极少遇到如谢长渊这种年轻俊美,只坐在那里品酒就能将所有姑娘目光都引过去的男子,她才忍不住抛出了纱袖。 哪料到他如此反应。 舞姬穿着清凉,清晰地感觉到谢长渊的手揽在她腰间的热度,以及嗅着这男子身上清淡的酒气,竟叫她的心控制不住失速地跳动起来。 她连忙低下头,扮做娇羞无限,给谢长渊倒了杯酒,“公子请。” 谢长渊瞧着她脸上娇羞笑容,觉得做作矫情,装扮痕迹太重,一点也没有脑海中另外一张脸那般清新好看,自然而然就撩人心扉。 反应过来自己又在想她,谢长渊心头嗖一声冒出了火,面上笑容也更加放肆不羁:“你这般递酒,我可不会喝。” “那、那公子要如何?” 谢长渊的眸光落到舞姬红艳饱满的唇上,勾唇浅笑。 那舞姬只觉魂儿都要被勾走了,不可置信地看他片刻,果断将那酒含入口中,揽着谢长渊的脖子,将酒哺喂于他。 醇香甘甜的酒在唇齿相和之间渡入口中。 谢长渊觉得酒变了味道,忽而兴致骤降,把贴在自己怀中的女子推开了几许。 此时,旁边似是有人过来。 谢长渊半阖着眼把那舞姬松开,正要笑着说什么,忽而却被什么泼了满脸满身。 谢长渊呆住。 从小到大没被人泼过,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转过脸去,却见陈书兰靠在青苔的身上,气息不稳,手中还拎着一只酒壶。 那双眼红的像个兔子一样,蓄满了泪水,也写满了伤心。 谢长渊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来,陈书兰把空酒壶丢在了地上,脚步踉跄地转身走了。 谢长渊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除了那女子踉跄离去的背影,以及她那双伤心绝望的眼,其余都是一片空白。 “公子、公子——”ъitv 长随在他耳边急呼,谢长渊猛然醒过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残酒,甩袖走了出去。 第377章 这般泼辣 谢长渊从花楼之中走出的时候脚步还算匀速。 待到了长街之上,左右瞧不见陈书兰和青苔身影,又被夜风这么一吹,人清醒了许多,脚下的步伐也失控,变得又急又快。 她个半傻子,在这种地方多不安全?那些护卫也不知去哪了! 长随说:“好像是往左边去了。” 谢长渊没吭声,快步往左边跑了好一段路,没找到人,又往右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夜风吹来,他身上一片狼藉。 不知道是酒气蒸腾还是什么,谢长渊感觉头疼的厉害,拧着眉站在街头四顾。 忽而,有条小巷里传来青苔低弱的声音。 谢长渊立即跑过去,便见漆黑潮湿的巷子里,有个娇小人影靠着墙壁蹲在地上,梳着丫鬟髻的婢女半弯着身子陪在一侧,焦急慌乱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唤着“小姐”。 谢长渊喉结动了动,走上前去立在陈书兰身侧半晌,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青苔看向他,眸光之中隐含埋怨。 “你去那边等会儿。”谢长渊顿了半晌,说了这么一句。 青苔不太放心地看了陈书兰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走。 陈书兰却在此时站起身来,扶住青苔手臂,是要她一起走的姿态。 只是她身体不适,动作难免又缓又虚弱。 谢长渊只一伸手臂就把她捞了过来,困在自己怀中。 青苔看的瞪直了眼睛。 谢长渊说,“你先走。” 这一回的语气已经不如先前那般温和,带着几分命令和冰冷。 青苔咬了咬牙,快步退走了。 也在青苔转身的那一瞬,陈书兰用力地挣扎推搡起来。 她自然是推不动谢长渊,挣扎不开他的怀抱,便又抓又挠,又撕又扯的撒起泼来。 谢长渊捏住她的双手压在头顶,一手按着陈书兰的肩膀把她压在潮湿地起了绿色苔藓的巷子墙壁上。 此时的陈书兰已是泪痕满脸一塌糊涂。 说又说不了话,动弹也动弹不得。 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她的微薄力气根本无用,又想起方才他和那舞姬 biqμgètν的模样,更是气恼的眼睛通红,动不了手就用脚去踹他。 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要把自己心里闷到痛的窒息的难受全部发泄在他身上。 谢长渊没有拦她也没有躲闪,被踢了两脚,并不怎么疼。 谢长渊低声说:“你就只对我这般泼辣吗……你以前对那个人也这么泼辣?有没有过?” 陈书兰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味挣扎,挣扎不动了便无声地哭泣起来,那么多的泪水像是河水决堤。 谢长渊定定地看着她,从她那泪雾朦胧的眼睛里面看到了浓浓的伤心绝望,以及一抹浅淡的恨意。 她恨他吗? 他做了什么叫她恨他,他没做什么…… 他恍惚地想,或许恨着恨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心,难过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可是她眼神总在自己身上那么久,那么纯粹的依赖和眷恋,为什么就变成了恨。 他喝了酒,早已没有那么理智,无法冷静的思考,只是看着她这般悲伤心碎的模样,感觉自己的心里也一片哗啦声,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还有人拿着那些碎片在他心上划来划去,闷疼的厉害。 他盯着陈书兰,两人就这般僵持了好久好久,谢长渊终于把她的双手松开,轻抚着上面的红痕,“我是不是捏疼你了?” 陈书兰的手一得自由,立即反手一巴掌挥在谢长渊的脸上,拖着踉跄的脚步转身便跑。 只是刚跑出两步,便被谢长渊抓了回来。 他把她紧紧揽在怀中,不言不语,却桎梏住她半点不松。 陈书兰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忽而近忽而远,忽然对她那么好,忽然说不理人就不理人。 他身上还有别的女人的脂粉香气。 他的手放在那个女人裸露的肌肤上,他抱着她。 他更和那个女人唇齿相贴,做了那么恶心的事情—— 陈书兰的泪水更是决堤,竟发出沙哑的声音来:“脏、你脏……” 谢长渊怔了一瞬,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能说话了。 他松开了陈书兰,却没放开她,宽大的手抚上陈书兰的脸颊,拇指按在她唇角:“再说。” “你好脏……” “好姑娘。” 谢长渊半点不生气,竟还高兴地笑起来,“哪里脏?你帮我擦一擦便不脏了!” 他拉着陈书兰的手放到自己唇上,那软软的触感,弱弱无力的拒绝和流不完的眼泪,却叫他心中更是情难自禁。 他的唇落到陈书兰眼角,吻着她咸湿的泪水,“我错了……我错了……” 他以为能游戏人间一辈子,却不想会在最不可能停留的人这里生出停留的念头来。 她没有很好,傻到有些蠢,却偏偏入了他的心。 “我真的错了。” 谢长渊不厌其烦地吻着她不断涌出的泪水,双手环在陈书兰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抱着她。 他不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却不控制她胡乱挣扎,推搡,捶打他。 他知道自己该死的犯了个最白痴的错误,而怀中的姑娘需要发泄,他不能放她自己一个人去发泄,只能把她圈在自己这里,受着。 终于,陈书兰哭的没了力气,推搡捶打的也没了力气,就这般不情愿地被谢长渊拥在怀中,无力地闭着眼。 谢长渊已不知在何时把自己那件外袍脱下丢在一旁潮湿的地面上。 他的脸埋在陈书兰发间,低柔地说道:“衣裳我扔了,以后不穿了……等回去我沐浴,我洗干净……” 顿了顿,他没什么底气地说:“我漱口,刷牙……我保证把自己弄的干干净净。” 原本安静的陈书兰一听这个,立即反应了过来,用力地扭了谢长渊腰间软肉一下,“混、混蛋、你是混蛋!” 谢长渊疼的龇牙咧嘴,却笑的清爽愉快,“嗯,我的确是个混蛋,恭喜你终于认清楚了,不过你现在认清也已经晚了。” 因为他不会放她了。 陈书兰心中无力,也是气不过,就想用力再拧他一下。 谁知谢长渊把她的手捉住了,“你怎么对我撒泼的时候就有用不完的力气呢,嗯?也便是我皮糙肉厚耐得住你这般折腾,要是旁人定然要发火了,你知不知道?” 第378章 不说话亲你了 陈书兰闷不吭声。 谢长渊的手抚上她的脸颊,陈书兰要躲,谢长渊便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躲,“不许不吭声不理人,你要开口说话,说的多了慢慢熟练了就好了。” 陈书兰低垂着眼帘,抿住唇瓣就是不开口。 谢长渊笑道:“你不说话我亲你了。” 陈书兰立即抬起头来,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清亮的很,此时还冒起了一簇火苗。 谢长渊酒意泛滥,三分理智,七分随心,瞧她双眼冒火实在可爱可亲,果然低下头将唇重重落在她脸颊上。 陈书兰大怒,两只手把他的脸颊拍开,啪的一声声音不小。 她盯着他的唇角:“脏东西。” “也没有镜子,我都不知是什么……还是根本没有东西,你这只小猫还生着我的气,所以胡乱说话不叫我亲近,嗯?” 谢长渊拧眉看着陈书兰,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又情话绵绵,一声“小猫”喊的陈书兰瞪圆了眼睛,又羞又气又没办法。 她是抗拒这种被当做动物的昵称的。 谢长渊读懂了她的神情,却装作不懂,“小猫小猫小猫。” 陈书兰气急:“不许……不许喊!” “就是这样。”谢长渊低下头,手指抚上陈书兰的唇瓣,温声说道:“要说话的,不要瞪着我不说话,你不高兴可以骂我,不能不理人。” “不想理你……” 陈书兰恼火地说了一句,忽而脸色发白,手捂在腹部弯下腰。 “怎么了?” 谢长渊把她扶靠在自己怀中,“疼吗?” 陈书兰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谢长渊皱了皱眉,不再讨口头便宜,一伸手把陈书兰环抱起来,带着往巷子外走去。 然而这时巷外火把闪烁。 谢长渊放慢了脚步眯起眼,盯着大步而来的陈文琢:“你怎么来了?” “这就要问你了。” 陈文琢冷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谢五,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勾引拐带我妹妹到此处来,你还如此衣衫不整欺辱与她!” 谢长渊闻言冷笑了一声,“你是来捉奸的?你这做哥哥的,妹妹失踪一整日不见,你派了护卫守着保护她一整日。” “却一整日都没出现,偏偏要到此时出现,你安得是什么心,你我二人皆心知肚明。” 陈文琢也冷笑道:“你不必呈口舌之快,我妹妹金尊玉贵,你这种声名狼藉的浪荡子根本不配出现在她身边,如今你招她惹她这边不顾大家体统,我陈家决不能容你这样放肆,来人!” 陈文琢带的陈家护卫立即把谢长渊和陈书兰二人围住。 谢长渊贴身长随也拔剑立在谢长渊身侧护卫,面容冷厉。 陈书兰很怕陈文琢,下意识地抓紧了谢长渊衣袖上的衣服,整个人更往他怀中畏缩。biqμgètν “别怕。” 谢长渊低低安抚了一声,抬眸看向陈文琢,“你这一路上都不安分,如今倒终于叫你等到了机会……不过你可能忘了,这里虽然是亳州,殿下还不在此处,但玄甲军殿下并未全数带走。” 陈文琢面色微变,“就算是殿下的亲兵也得讲道理——” 更何况,这亳州附近根本就没见玄甲军的影子! 此时敢对谢长渊发作,也是因为早就查清楚了。 如今云祁未归,正是好机会,只要押着谢长渊提前出发前往冀北,禀告祖父谢长渊欺辱妹妹毁坏清白,将陈书兰嫁作继室他也能跟祖父解释是逼不得已。 陈书兰没恢复或者恢复,此时反倒没那么紧要。 可谢长渊现在这么说……难道玄甲军真的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暗处悄悄驻扎? 谢长渊懒懒地说道:“你应当知道,殿下出京的时候带了五千玄甲军,这次他暂离亳州带走两千,还有三千人你猜去了何处?” 陈文琢面无表情地盯着谢长渊:“何处?” “亳州城郊西南,三十里外。” 谢长渊轻笑道:“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看一看,那里有没有玄甲军营,看看你想先发制人做点什么,能不能囫囵地走出这亳州地界!” 陈文琢面色阴沉,与谢长渊两人视线相对,这一瞬间甚至起了杀心。 可是若现在要了谢长渊的命,那云祁回来必定追究。 云祁本就与谢长渊相交甚密,如今因为和谢家赐婚之事,云祁与谢长渊关系更为紧密,要是他回来之后大发雷霆对自己兵刀相向,那—— 谢长渊淡道:“还是派人去看看吧,看过你才能死心。” “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我可以等你看完了再来决定怎么做……不过你得快点,我的耐心不怎么好。” 顿了顿,谢长渊低头看了怀中的陈书兰一眼,冰冷说道:“如果你不是姓陈,我大概率耐心会更加不好。” 陈文琢背脊一僵,咬牙说道:“来人,先把他和小姐送回驿馆!” 在谢长渊抱着陈书兰上了马车之后,陈文琢立即派人前往城南三十里。 谢长渊扶着陈书兰靠在自己怀中,眼角余光看到那派出去的一队人后,默默收回了视线。 “你哪里疼?”谢长渊低头问陈书兰。 陈书兰蹙着眉,声音低弱地说说:“肚子……” 谢长渊探手过去,“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当他的手触碰到上腹部的时候,陈书兰抽了口气瑟缩起来。 “你是不是没吃东西?” 谢长渊皱眉说:“疼多会儿了?” “下午……到这里就在疼……”陈书兰难受,将脸埋在谢长渊身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今天没吃,什么也没有……” 谢长渊气坏,后又反应过来她大概率是因为自己昨日冷待食不下咽,心中又酸涩起来,叹了口气:“怪我……你忍一会儿,回到驿馆就有吃的了。” 陈书兰“嗯”了一声,软软靠在谢长渊身前。 谢长渊揽着她,目光顺着车窗布帘落到骑马的长随身上,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处距离驿馆一刻钟的路程,很快就到。 陈文琢吩咐人将谢长渊和陈书兰看住。 原本是要分开看守的,只是陈书兰情况不太好,一直拉扯着谢长渊不松手,谢长渊也无意和她分开,便只能将两人一起暂时关在陈书兰那院落内。 谢长渊把陈书兰抱到床榻上放好,要起身时,陈书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双眸之中写满害怕。 “你怕陈文琢?”谢长渊指了指外面,“那个关我们的人?” “嗯。” 陈书兰点头:“他……他说你不好……还说许多奇怪的话……” 第379章 多喊几次便熟练了 谢长渊问:“我如何不好,还有什么奇怪的话?” “就是——” 陈书兰苍白着一张脸,回忆了片刻后说道:“说你不是好人……你不务正业……左拥右抱,你有红颜知己……你今日就和那个红颜见面了。” 话到此处,陈书兰泫然欲泣,哽咽起来:“他还带我看,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我是和一个女子见面了。” 谢长渊用拇指抹去她眼角泪珠:“但不是什么红颜知己,我没有约她,是偶然碰上的,我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认识她而已。” 说到这事情他没什么底气。 毕竟妙容以前还真算他的红颜知己,差点养在外面的那种。 谢长渊咳嗽了一声,立即转移话题,“不是说还有一些奇怪的话,什么奇怪的话,你与我说说?”biqμgètν 陈书兰还生着他的气,双手抱膝坐在床榻上,下巴点在膝间,吸着鼻子不理人。 谢长渊叹了一声,无奈问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今天的事情是我混账,你要是气我,那你多打我两下,像方才那样——” 话音未落,谢长渊便抓起陈书兰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那动作又快又狠,对自己也是毫不客气。 啪的一声,陈书兰的手就拍到了谢长渊脸颊上,很响亮。 陈书兰觉得自己的手都被拍麻了。 她瞪大一双眼睛,呆愣地看着谢长渊,想用手摸摸他的脸问疼不疼,又看着谢长渊促狭的笑容用力挣自己的手腕。 “要是没消气再来一下。” 谢长渊低头,捏住她手腕不松,“今天的事情是我混账,我容你撒泼发作。” 陈书兰用力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别开脸不看他。 谢长渊温声开口,循循善诱:“乖乖告诉我,他还与你说什么过分的话了?你也看到了,他很凶,带了那么多带兵器的人围我们。” “你得把他说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才好想办法应对。” “要是我应对的不好,那些人会杀了我的。” 陈书兰惊诧地看向谢长渊:“杀了你?” “对。” 谢长渊叹道:“这可没跟你开玩笑,他们的刀剑不是假的,他要针对我也不是闹着玩的,乖乖告诉我。” “……” 陈书兰咬唇半晌,才慢慢说:“他、他说陈清辞……” 谢长渊脸色微变。 陈书兰瞧见了,一下子就抿住了唇,不知自己该不该说下去。 谢长渊问道:“陈清辞如何?” “一个护卫……我的护卫……”陈书兰回忆着陈文琢的话,神色逐渐复杂:“我喜欢的护卫……” 可是她脑中空空,怎么想都想不起一点关于这个护卫的东西来。 谢长渊看着她秀眉紧拧唇瓣也紧抿的模样,神色也逐渐阴沉。 陈文琢想干什么,谢长渊再清楚不过—— 陈书兰受中山王疼爱,陈家大房如今处境又不好,陈文琢必定对陈书兰存了利用之心。bigétν 不管是装模作样去抓自己和陈书兰的奸还是说什么陈清辞,都是心怀叵测。 这个人根本不配做一个兄长。 谢长渊忽然想,若陈书兰经受不住刺激真的想起什么来,她会是什么样的? 这一瞬,谢长渊心中忽而对那陈文琢起了杀心。 陈书兰被他周身的冷意冻的瑟缩了一下,迟疑地想开口叫他,却张嘴半晌发现自己不知如何称呼,下意识地吐出一个“渊”字来。 谢长渊敛去周身冷气,眸光温和脸带笑:“唤的真好听,我喜欢,以后就这么喊我,多喊几次便熟练了。” “……” 陈书兰咬了咬唇,被他的语气激的脸色微微发红,低头不说话了。 这时刘嬷嬷送了饭菜进来。 因为考虑到陈书兰腹痛不适,准备的都是清淡好下咽的粥菜。 谢长渊让开床榻边的位置,让刘嬷嬷和青苔伺候她用饭。 “你——”陈书兰看他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慌乱道:“去哪里?” “我在你门口和旁人说句话,你顺着窗户能看到我的。”谢长渊朝外指了指,安抚道:“你放心,两句话的功夫我就回来。” 陈书兰盯着他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好。” 谢长渊拍了拍她的手才起身离开。 到了外面时,长随已经侯在那里:“公子,现在怎么办?” 玄甲军根本就不在亳州附近。 为了应对突发状况,防止启州大营兵马突然动手,云祁把五千玄甲军全部带走了。 只是两千先行,三千垫后。 方才谢长渊说西南三十里,不过是随意胡说混淆视听罢了。 一旦陈文琢真的派人去三十里外山谷之中找不到人,便会冲他发作起来。 以陈文琢现在的心境,只怕谢长渊一死难逃。 长随低声说:“咱们不如先走为上……找到殿下再回亳州。” “以这驿馆的防守与咱们二人的能耐,想要离去不是难事……陈姑娘是陈家嫡女,陈文琢就是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对她下狠手。” 谢长渊眉心紧拧。 他明白长随说的不错,自己留下太危险了。 他回头望了陈书兰一眼,正好看到陈书兰一双盈着水雾的眼眸正巴巴地盯着他。 她的眼睫闪也不闪,明明距离这么远她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她似乎就是知道谢长渊要离开一般。 刘嬷嬷送到她唇边的粥她也不喝了,只是看着谢长渊抿紧了唇瓣。 刘嬷嬷试了几次粥喂不进去,连连叹息,好声好气地哄她,陈书兰却是不为所动。 终于,谢长渊从外面走进来,把粥碗接了过去,“快吃。” 陈书兰这才张了嘴。 等把那碗粥吃干净了,谢长渊将碗交给一旁守着的刘嬷嬷,陈书兰忽而一把抓住谢长渊的衣袖,“你别把我丢下。” 谢长渊欲言又止,“我……” “我害怕!” 陈书兰另外一只手也扯住谢长渊的衣袖,“我怕他……我真的怕他……” 谢长渊陷入两难,试着说服她:“我只是暂时走开一会儿……” 云祁说过半月便回,今日已经是第十三天了。 云祁对冀北之行的重要性心知肚明,他这几日一直没传消息回来,那便是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比较顺利,他马上就会赶到亳州来了。 谢长渊离开此处至多两三天,知道云祁之后就会追上陈文琢。 第380章 逃离 长随的话毫无问题。 陈书兰是陈家大小姐,就凭中山王疼爱她这一点,陈文琢就不会对她怎样。bigétν 至多、至多—— 谢长渊心里盘算着,面色忽而冷凝起来。 至多什么呢? 至多就是一些轻微虐待,比如不给吃喝,或者是言语刺激。 可是这只是他自己揣摩的。 人心最经不起揣摩。 如果陈文琢狗急跳墙要了她的性命,然后嫁祸给自己,以挑拨冀北王府和谢家与京城关系也不是没可能。 或是他再用什么护卫和喜欢类的字眼刺激陈书兰,陈书兰万一承受不住,精神崩溃,或者把以前的事情全部想起,那又怎么办? 谢长渊抬眸看向陈书兰,只瞧她双眸含泪,其间全是对自己的祈求,和对陈文琢难以明说的恐惧。 谢长渊觉得心中也似被人压上了一块滚烫的烙铁一样,极痛极疼。 他倾身上前,轻轻把陈书兰拥住,“不会丢下你。” 陈书兰静静拽着他身侧的衣服,却犹然不安心,滚烫的泪水落满了谢长渊的衣襟。 谢长渊不再出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 不知不觉间,陈书兰脑袋昏沉起来,犯了困。 她勉力撑着不让眼皮打架,可是周身的疲惫实在难以驱散。 她拽紧了谢长渊的衣服,“啊……渊……你别留我……别留我一个人……我怕……” 谢长渊淡淡“嗯”了一声,手指抬起,拂过陈书兰颈后。 陈书兰软软地跌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谢长渊朝外看去,青苔快步走来,“五公子,你——” “我要把她带走。”谢长渊抬手一招,屏风之上的斗篷飘过来把陈书兰罩住,他将人包裹严实之后抱了起来,“只能带她一人走。” 青苔脸色微白,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刘嬷嬷这时候走进来,神色凝重地说道:“五公子放心走吧,老婆子我知道轻重!” 小姐留在此处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大公子已经疯了。 至于她和青苔,本就是当初老天爷垂怜捡回一条命,如果现在交代在了这里也是他们命中劫数! 青苔也咬牙说道:“您放心,我们只是无关紧要的人,大公子不会对我们如何的,你快些走吧,外面的人一层一层越来越多了!” “要是再晚一点儿怕是要出不去了。” “嗯。” 谢长渊看她们二人如此懂事,轻轻舒了口气,叮嘱道:“保重,我会尽快回来,若陈文琢对你们发作,只管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来。” 刘嬷嬷和青苔用力地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对视一眼,刘嬷嬷说:“我帮五公子把那些人的注意力引开!” 话音落下,她忽而高声咒骂起来:“你这个贱蹄子,叫你给小姐准备点茶水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是觉得小姐现在不吭声,你伺候人也就能随便敷衍了吗?” 青苔也立即不甘示弱地喊道:“奴婢没有!奴婢已经很快了,烧热水煮茶不都需要一个过程吗——” “谁家热水一烧这么久,你分明就是偷懒!”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起来,后来还大打出手,摔打的屋内一片糟乱的声音。 外面的守卫盯着里面片刻,见越吵越大声,越闹越厉害,都开始嚎叫了,忍无可忍地咒骂道:“安静点!”bigétν 刘嬷嬷连忙赔笑。 而谢长渊却早乘着大家注意力被引开的时候,带着陈书兰从后窗跳出,隐入夜色之中去了。 长随早已摸了出来。 接应到谢长渊之后,长随瞥了他怀中的陈书兰一眼心中叹气,低声问道:“怎么办?” 现在城门虽然没有落锁,但是陈文琢所带的陈家护卫早已经将城门看守住,想要出城难如登天。 若找不到地方藏身,等陈文琢发现陈书兰失踪,只需像官府打声招呼,就能大张旗鼓的搜查起来,到时候可就糟了。 如果只是他和谢长渊主仆两人,那办法还有的想。 这带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陈书兰便如同多了累赘,好多办法根本想都不用想,因为不能用。 谢长渊大步往前走,“走水路。” 长随一怔。 是了,城中水脉四通八达,只要能雇到小船便可避开城门到城外去。 陈文琢发现他们不见若想不到水路之事,耽搁一阵时间,等反应过来他们早已经走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当即主仆二人立即便往城中河边去,寻了个水草丰茂的隐蔽处,那里停了五艘小船,都是平时载客赚钱用的船只。 其中四艘拴在河边没人,一艘船上躺着个中年汉子在睡觉。 谢长渊直接丢给那汉子一块银锭子:“出城。” 那汉子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咬了那银子一角试了试,打量着谢长渊以及他怀中抱着的人:“都这么晚了,这位客官这是……” 别是偷了什么人家的闺女出城吧。 谢长渊眸光一动,身旁长随的宝剑架在那汉子脖子上,“开船!” 中年汉子唬了一跳,不但银子掉了,连瞌睡虫也被吓光了,当即半个字不敢吭,立马拿了浆摇船。 谢长渊轻手轻脚把陈书兰放在了破旧窄小的船舱内,瞧她睡的很熟,随手拨了拨她额角碎发。 长随坐在甲板上靠着那船夫,看似是帮忙划船,实际上剑一直抵在船夫身上,警告道:“别耍花样,好好划船保你性命无虞,还有大笔银子转。” “你若叫喊,杀了你我自己划也是一样的。” 船夫浑身冒汗地点头,再不敢多废话一句。 船舱里,谢长渊瞧着水面上一片平静,坐在了陈书兰身边,把她身上的斗篷稍稍拉了拉,免得太闷热她不适。 小船就这般往前摇了片刻,前方忽然亮起一大片火把,有人大喝道:“谢五,你敢耍我!”ъitv 谢长渊面色微变,立即起身前去查看。 长随朝后退了半步:“好像是陈文琢找过来了,公子,他们人多势众,堵住了前路,这可怎么办好?” 谢长渊剑眉紧拧。 就在这时,那船头被威胁的船夫乘机噗通一声跳入了水中。 亳州到处是水脉,亳州人也俱是水性极佳的。 这船夫跳进去不过三两下已经游的不见人影,水面上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谢长渊眸光一沉:“跳水!” 第381章 搁在心尖上的喜欢 长随面有难色。 他水性一般,跳进去恐怕是勉强顾自己,那主子和陈小姐—— 那方谢长渊已经抱起陈书兰,只听噗通一声,便落入水中不见。 长随愣了一顺,咬牙把宝剑在腰间固定好,也跳了进去。 远处的陈文琢带人在河岸便堵截,听到数声噗通,脸色微变,立即喝令人找船靠过来。 等他们靠到谢长渊先前所坐的船上的时候,里头已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鬼影子?ъitv 陈文琢气的脸色铁青,破口大骂:“这个竖子——给我放箭,我就不信他带个人能走的这么快!” 他自己靠过来当真只是眨眼功夫,谢长渊还带陈书兰那么个拖油瓶呢! 陈家护卫立即拉弓搭箭,嗖嗖嗖在河面上胡乱放箭一阵。 那河水之中似乎有血腥气息浮动,陈文琢拿过身边护卫手上的火把往水面上一照,瞧见幽绿的河水之中有一缕殷红血色飘动。 陈文琢冷笑一声,“他们有人受伤了,给我兵封两路,一般人在河岸周围搜寻,一部分人乘船在河面上继续寻找!” …… 水草深处,谢长渊将陈书兰的身子拖起来抱稳。 刚才跳水情况紧急,他来不及把她弄醒。 现在却是不敢弄醒她。 陈文琢的人就在不远处搜寻。 陈书兰如今心性不稳,一旦拍开穴道把她弄醒,万一开口说话招来敌人就全完了。 只是拖着这样一个浑身绵软无力的人,谢长渊也的确倍感吃力。 此时他看着水草之间不断变红,神色更是阴沉。 他可以确定,那些箭没有扫到自己。 那这些血红……定然是陈书兰被射伤了。 是何处受了伤? 此时的陈书兰轻蹙着眉头,脸颊贴着谢长渊的脸颊,虽被点住了穴道但也看得出来受伤之后极度不适。 谢长渊轻吸了口气,将手探进水中去摸索了半晌,发现她是腿上中箭。 不过还好。 方才他们躲避的地方较为隐秘,飞箭射到的时候劲头已经很差,只是箭头稍稍刺入了皮肤一点点而已。 谢长渊摸索着将箭矢一把拔出。 陈书兰低声痛呼。 谢长渊反应极快地将脸凑上去,那一声痛呼就被他的脸颊挡在了陈书兰口中。 谢长渊不禁苦中作乐地想:这算是亲了一下吧。 所有的状况都在警告谢长渊,现在必须立即离开水中。 他当然也不敢托大,揽着陈书兰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悄无声息地借着水草隐蔽,又回到了城中,而后在一处石桥边上了岸。 此时已经是月正中天,城中街道上没有百姓,只有陈家护卫偶尔匆匆而过。 都是在搜寻谢长渊和陈书兰的。 谢长渊不禁拧眉思忖,这陈文琢这次入京到底是带了多少护卫,搜寻的人这么多。 他抱着她躲在石桥边的杂草丛中,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他平素就没有带伤药的习惯,此时夜色漆黑也看不清楚陈书兰的伤口,不过他大概能想到,陈书兰这样娇贵的身体,就算中箭程度极轻,也是不好耽搁的。 这可怎么办? 谢长渊拧眉片刻,忽而想起什么,心下也有了主意。 等又一队陈家护卫匆匆巡视过去之后,谢长渊抱起陈书兰借着夜色离开了。 一刻钟后,他带着陈书兰跳入一座四方小院内。 院中一片漆黑,主人家应是早已睡熟了。 谢长渊先把陈书兰放在院内的一把摇椅上安顿好了,后跳窗进了房间内,推了推床上睡着的人。 床榻上的女子“嗯”了一声,困倦地张开眼,当看到自己床头做了个人的时候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尖叫出声。 谢长渊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说:“是我。” 妙容呆滞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五公子,您怎么来了?” “有事想麻烦你一下,你别出声。” 谢长渊话落便起身到外面去,将陈书兰抱进来。 妙容愣了一下走到床头拿起火折子。 “别点灯。” 谢长渊压低声音,“外面到处都是搜我们的人,你点了灯怕是要引来追兵……你把里外的帐子都放下来,然后准备一支小蜡烛即可。”ъitv 妙容连忙点头。 谢长渊把陈书兰抱进里间的床榻上,床上纱帐也全部放下。 待到妙容拿了小蜡烛进来点上,他立即扒拉陈书兰身上的衣服。 当看到大腿面上那处被箭射出的伤口时,谢长渊松了口气,“看起来没毒,伤口也不算深……你这里有创伤药吗?” “有!” 妙容方才就闻到了血腥味,还以为是谢长渊受伤,因而找蜡烛的时候就把创伤药带了过来,此时连忙送到谢长渊手上。 又递给他一些干净的麻纱。 谢长渊给陈书兰的伤口涂了药,又用麻纱把伤口仔细裹好了,这才站起身来拧自己身上的水。 虽说他方才上岸的时候,为了防止行走留下痕迹已经拧了一遍,不过依然是湿哒哒的十分难受,头发也全贴到了身上。 陈书兰的情况跟他差不多。 妙容吹灭蜡烛,懂事地说道:“我这里有衣裳,公子稍等,我去找来。” “好……多谢。” 妙容出去后没一会儿就带了两身干净衣裳进来,男的递给谢长渊,女的自己拎着,“委屈公子在屏风后换衣,这位姑娘的衣裳我来帮她换。” 谢长渊当即没有二话,拎着衣服到了屏风后暗处去。 他曾随着谢威夫妇南征北战,在军中亦曾吃过苦,并非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如今摸黑换衣动作依然极快,三两下便穿好出来,头发也随意地全部拢起来用发带捆绑好了。 谢长渊走到床榻边上,也顾不得避讳便上前帮忙,“她身子不好,已经在水中泡了太久,如果不快些换好的话受凉就糟了。” “你力弱,搬动不了她。” 谢长渊随口丢下句不是解释的解释,帮着妙容把陈书兰扶起来。 妙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搬起这位姑娘的确吃力,半晌才脱下陈书兰一只袖子。 现在有谢长渊帮忙就好了很多。 两人很快就将陈书兰那身湿衣脱下,谢长渊拿过先前妙容给他准备的干爽的毛巾擦过陈书兰的身子,将那些湿漉漉的水渍都擦干净。 妙容苦笑着将一切看在眼中,心道:游戏人间时的喜欢,和真正搁在心尖上的喜欢真的是不一样的。 第382章 堵截 脂粉堆里滚了好些年,谢长渊对女子衣衫极为熟悉,他过来之后很快把衣裳给陈书兰套上,从里面到外面。 妙容倒是成了个有些多余的存在。 她在一旁站了会儿,看谢长渊已经帮陈书兰整理了长发。 也是如他自己的头发那般,全数拢起来用粗布带捆了固定在头顶。 待到把陈书兰完全整理妥当了,谢长渊抱起怀中女子,脚尖挑起床上已经潮湿的被褥掀到地上,一把拉过床榻里侧的干爽被子铺好,才又把陈书兰放上去。 “抱歉,有些无礼。”谢长渊把人放好之后起身,“但你今日相助之恩我一定会报答。” “公子说的哪里话。” 妙容强颜欢笑,“能帮得上公子的忙是我的荣幸……我现在能为公子做点什么?您说不能掌灯,怕外面有人发觉,那若要弄点热食恐怕也不行吧。” “不行。” 谢长渊摇头道:“今夜就先这样了,其余的事情你都不必过问,歇息便是,明日一早再说吧。” “……好。” 妙容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谢长渊和陈书兰,自己去隔壁敲了婢女的门。 婢女纳闷她怎么大半夜过来。 妙容并未多言,和婢女挤了一张床。 婢女心大,很快就又呼呼大睡,妙容却看着灰蒙蒙的床帐顶,半点困意都没有。 谢长渊这般优秀的男子,在京城时还曾对她表露喜爱之意……他为她怒发冲冠揍过纨绔,为她一掷千金买过上品胭脂水粉,也曾醉酒倒在她膝头入眠。 她若说对他没有半点想法,又如何可能? 只是因为深知身份悬殊,深知匹配不起所以另选他路。 如今却亲眼瞧见谢长渊对另一个女子这般用心,亲力亲为……妙容心里也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涩搅合了一团。ъitv 如果自己当初不要退缩,真的跟着他,是不是也会得到这般真情回馈? 半晌后,妙容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谢长渊不是个君子,更不会委屈自己。 因而他才不会随便找个椅子一坐一晚上,或者趴在床边守一晚上。 他给长随留好了记号之后,便大刺刺地上了床,把陈书兰往里头摆了摆,自己睡在了外头。 因为外面不安生,他自然不会睡熟。 说是睡,倒不如说是养神。 还要时不时摸一摸陈书兰的额头,瞧瞧有没有发热。 幸而陈书兰这身子也算争气,倒是没发热,而且睡的很沉,呼吸一整个晚上都很匀称。 这让谢长渊稍稍松了口气。 外面天蒙蒙亮的时候,谢长渊听到“嗒”的一声,有人落在了院子。 他立即翻身而起靠到窗口去,瞧见来人身影稍稍松了口气,“你可算来了。” 长随雷鸣脸色不太好看,“公子让属下好找。” 他水性不佳,跳进去一会儿就找不到谢长渊人影,而后又是一顿乱箭,他也被箭矢扫到。ъitv 好在他们跳水早,那些箭射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游出一段路去,那些箭来的劲头也小了许多,只是被箭头擦伤了。 而后再躲避追兵,循着公子的记号找到这里来,可废了一番波折。 不过看公子的模样,应当一切都好。 雷鸣稍稍松了口气,“陈小姐——” “也好。” 谢长渊应罢就问:“外面情形如何?” “不太好……”雷鸣脸色凝重道:“陈文琢找不到人,现在狗急跳墙了,已经前去禀报亳州官衙,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全程搜捕。” “属下的意思是,我们最好在他们开始搜查之前想办法出城——” “现在天快亮了,官府的人下达命令,再派人出来挨家挨户搜查已经封锁车门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谢长渊点头,“我明白,那就走吧。” 他转身便往屋内去抱陈书兰,妙容这时从隔壁屋出来,“公子打算怎么出城?” “先离开你这里再想办法。” 谢长渊跨进屋内,把陈书兰抱起,“等会儿搜查的人就会到,你将那些湿了的被褥早点整理一番,别被人看出端倪来。” “公子——”妙容拦住谢长渊说:“我有办法送你们出城?” 谢长渊拧眉:“你有办法?” “嗯。” 妙容点点头:“我这绣庄今早本就要送一批货出去,你们可以藏在货物箱子里。” “为了方便走货,我城门那里都是隔一段时间打点一次的,绝不会有问题。” 谢长渊沉吟片刻,低头看了兀自沉睡的陈书兰一眼。 他并没有出城办法,离开此处也是为不牵连妙容,或许会找个其他方法再拖延一点时间,等待云祁归来。 不过此时妙容这般说法……谢长渊考虑了一下点头:“也好,那就有劳你了!” 妙容笑道:“公子说的哪里话,能帮上公子一点忙,是妙容三生有幸……公子且先稍等片刻,妙容马上就去安排。” 她刺绣技艺高超,从良不成,之后便在外面开了个小绣庄。 虽说那为她赎身的商人有老母妻室,胆小畏惧家中亲眷,但本性不坏。 他是真心喜欢妙容的,不能明着照顾妙容,便在暗中给了许多方便之处,绣庄的生意也多有照看。 如今妙容这绣庄外院养了几个伙计,是专为送货使唤所用。 妙容去后就吩咐套车装货。 这一趟货本来只有两箱,为了掩护谢长渊他们出城,妙容准备了六只箱子。 谢长渊和雷鸣没有躲在箱子里,而是扮做了伙计。 至于陈书兰,叫不醒,谢长渊索性也没有去弄醒她,将她藏在箱子里,上层盖了纱罗,还留了气孔。 一行人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果然在戒严。 但他们行动够快,官府封锁城门的命令还没送到。 守城的将领看起来和妙容颇为熟识,看到是绣庄的马车便过来,笑着打招呼:“容掌柜这么早出城呐?今日的货可真多!” “嗯。” 妙容隔着马车和守城人微笑:“早就定下今日要给人家送去呢,城中这是怎么了?感觉今天出城怎么慢了许多?”ъitv “哎,城中出了点小事……”守城将领说着便让底下人给他们放行。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连串的马蹄之声。 妙容面色微变,回眸瞧去只见一个高大的青衣劲装汉子策马而来,身后还有一队青衣宽袖劲装佩刀护卫。 陈文琢一个手势,所有陈家护卫把妙容这一队人围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某个身材颀长,明显就不像伙计却是伙计打扮的人:“真没想到谢五公子扮起贩夫走卒也像模像样——早就猜到你在城中也没什么去处。” “我啊,一直让人盯着你这个老相好呢,这不,才能这么准在城门前堵到你。” 第383章 拖延时间 谢长渊懒懒一笑,一把掀掉了自己头顶可笑的斗笠,仰头看向陈文琢:“那可真是辛苦你了,怎么样,这一夜你过的如何啊?” “我可是高床软枕睡了一晚上,现在精气神儿很是不错。” “看你倒似是疲惫郁闷了整晚,脸色发青,眼窝泛红……啧啧,你这样可不行啊,你还比我要大几岁吧,这么不注意保重身体,小心死的太早。” “闭嘴!” 陈文铸脸色铁青道:“你休要逞口舌功夫,快说,你将我妹妹弄到何处去了?” 谢长渊淡笑道:“我不告诉你。” 陈文琢眯了眯眼,视线扫过这一队车马,以及板车上面的大箱子。 这时一个陈家护卫骑马飞奔而来,对陈文琢道:“没有。” 陈文琢冷道:“你昨晚是带着我妹妹一起走的,如今既然那布庄没人,我妹妹若不是被你丢在了河里,应该就在这堆箱子里吧?” 谢长渊眼眸微动,面上笑容愈发懒散,淡淡提醒道:“陈大公子,今日是第十四日了。” “十四日又如何?就算是殿下回来了,他也须得讲道理,绝对不会庇护你这个浪荡子!” 谢长渊冷笑道:“你要敢等殿下回来也算你的本事——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派人给殿下传信了,午时之前殿下必定回到亳州!”ъitv “又想蒙我?”陈文琢放声大笑:“一次不成还来第二次,你当真以为我是白痴还能信你么?来人,把谢五给我拿下!” 话落,他亲自下马,抽出腰间长剑朝着那些箱子砍去。 谢长渊冷声道:“你既猜到你妹妹就在箱子里,却这副架势上前,你是想乘机砍死你妹妹吗?” “容我提醒你,这是在城门口,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她要是有任何差池,这些人全是人证——” “你说如果中山王知道你如此不顾亲生的妹妹的安全,亲手伤她,王爷会作何感想?“ 陈文琢顿了顿,咬牙说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把箱子打开!” 谢长渊双手环胸道:“打开也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与你说件事情,让你做个心理准备。”“你想说什么?”陈文琢眯起眼睛道:“谢五,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劝你不要再耍什么花样,今日你插翅也难飞——” 他话音落下时,左右的陈家护卫逼近几分,刀尖几乎戳到了谢长渊脖颈动脉之上。 远处也有两队官府衙役奔过来。 这城门口几乎被围的水泄不通,寻常百姓都能避则避,躲在远处安全地带,只有胆大的才敢顺着门缝看一二热闹。 雷鸣喝道:“你们干什么?那剑可拿的小心一些,伤到我家公子你们担待不起!” “没事。” 谢长渊轻笑一声,手指轻轻点在那剑尖上,将架在自己颈上的长剑推开了一点点,转向陈文琢,语气颇为神秘地说道:“陈大公子,你昨日不是与你妹妹说了许多陈清辞之事么?”bigétν 陈文琢面色微变,冷着脸看着谢长渊,“然后呢?” “然后么……”谢长渊淡淡道:“你可想知道,你说完这些之后效果如何?” 陈文琢打量着谢长渊,心中咯噔一下。 他如此说法,难道是陈书兰接连受刺激所以有了什么反应么? 可是谢长渊这人实在是太狡猾了,一直虚虚实实倒让陈文琢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敢轻信。 “谢五,你少在这里跟我废话。”陈文琢冷言道:“你说得再多今日也不可能放过你,你们把他拿下!” 而后陈文琢便吩咐人打开箱子。 但就在那些人要捆绑谢长渊,上前打开六只箱子的时候,谢长渊忽而道:“她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什么都想起来了,陈大公子,你妹妹恢复了,你可高兴啊?” 陈文琢愣了一下,将信将疑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她就在那只箱子里,我去开。”谢长渊指了一个箱子,缓缓朝那边走。 陈文琢脸上阴晴不定,心中也是有些忐忑。 他是陈志缘第一任妻子所出,而陈书兰是陈志缘第三任继室所生,兄妹感情十分淡薄,从小到大见面说话的次数都不多。 先前陈文琢虽然恶意地想刺激陈书兰想起一切,但也是没有办法胡乱试探一二而已。 如今若陈书兰若真的好了——以她那性子恐怕不会乖乖听话。 但转瞬陈文琢便想,她的性子再硬又如何,难道还能硬的过刀剑酷刑不成? 他已经抓住了刘嬷嬷和青苔,这两个都是陈书兰最在乎的—— 她恢复了倒还好,因为知道青苔和刘嬷嬷对她的好,她便算是为了那两个的性命也得受制于他。 当即陈文琢冷笑一声,等着谢长渊将那个“想起了一切”的陈书兰从箱子里放出来。 谢长渊慢吞吞地走到那箱子之前,手搭在锁鼻上,却竖起耳朵,凝神静听着远处的声音。 那是马蹄之声。 方才将要出城的时候,谢长渊便听到隐隐马蹄之声,以及感觉到了地动,他心中暗暗叫糟,果然没一会儿陈文琢就带人到了。 可陈文琢到了之后,那马蹄之声还隐约响起,似是从城外传来。 谢长渊猜测,他的救星到了,因而一直和陈文琢胡搅蛮缠拖延时间。 只要云祁到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他此时停在那箱子之前磨蹭着,懒懒说道:“是不是这只啊,我记得不清楚了。” 陈文琢早已没了耐心,让其他人去打开其余的箱子。 谢长渊连忙道:“你们慢些,她毕竟是娇嫩的千金闺秀,你们这群大老粗这火急火燎的岂不是要伤到她?算了我自己开,都退后,我全部打开。” 他将一口口箱子都打开。 大致上他也猜到陈文琢已经没有耐心,这一次不再磨蹭。 等打到第三个箱子的时候,谢长渊掀开上层的丝绸,把陈书兰从箱子里面抱出来,“原来是这个……这些箱子都一样,给我搞糊涂了。” 陈文琢眯眼看过去,陈书兰似是睡着了,“谢五,你把她怎么了?” 谢长渊说:“你看不见吗?她睡着了。” 此时那远处的马蹄声音越来越大,不少人都听到了,陈文琢也听到了。 他的视线骤然落到谢长渊身上,眸中流露几分不可置信。 “别这样看我啊,我说了,殿下午时之前肯定到。”谢长渊望了城门方向一样,啧啧道:“我还是猜错了嘛,殿下辰时就能到!” 第384章 这般狼狈 陈文琢脸上青白交错。 若云祁到了,那他这两日岂不是白辛苦。 但听马蹄之声,那玄甲军到城门前还有一小段距离—— 陈文琢忽而想,若在此时直接动手,赶在云祁进城之前诛杀谢长渊的机会能有几分? 然而周围不但有官府的差役还有不少百姓躲在暗处观望。 陈文琢便知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张嘴,绝对是他无法堵上的。 他锐利的目光落在谢长渊的身上,硬生生压下了心底的杀气,忽而换上了一张笑脸,“我本为寻妹妹才不得不让官府围困各城门……” “却不想我家小妹竟是出了意外,被谢五公子所救。” “误会、一场误会而已。” 谢长渊淡笑道:“嗯,的确是一场误会。” 此番话音刚落,城外官道之上,马蹄声如轰隆雷鸣,眨眼功夫就到了城门之外。 有人喝道:“殿下回城,还不速开城门!” 守城的将领探着身子看了一眼,见那气势汹汹而来的果然是云祁以及玄甲军,当即连忙下令打开城门。 在马蹄踢踏伴着铠甲的碰撞声中,云祁与玄明驱动坐骑进城。 云祁的发髻束的一丝不苟,但面容略有疲惫之色,锐利而冷沉的眼眸之中也带着点点红丝,下颌之上还冒了点青色胡茬,可以想见是日夜兼程而来。 瞧见城门口剑拔弩张的情况,云祁眼眸微眯,询问的视线落到谢长渊身上,“怎么回事?” “没事!” 谢长渊哈哈笑道:“知道你要回来,我们都到城门口来迎你呢!” 云祁挑眉。 这姿态,哪里是迎接他的。 倒像是他来的早不如来得巧,破坏了一场本该发生的大事。 陈文琢也立即道:“是,谢五公子说的是,我等本是要出城去迎殿下,谁知在城门口……” 他飞快地看了谢长渊一眼,才说:“谁知谢公子也要乘着帮朋友送货出城的机会去迎一迎殿下,就正好撞上了。” 云祁淡道:“原来如此,那就回驿馆吧,暂做修整准备出发。” “是!” 所有人异口同声应下。云祁一扯马缰,率先奔了出去。 除了玄明带的一队百人玄甲军外,其余数千人在城外就地扎营整顿。 心都提到嗓子眼的妙容此时才算彻底松了口气,赶紧把自己的马车让给谢长渊,“五公子抱着姑娘上来吧。” “好嘞!” 谢长渊跨上马车,把陈书兰放好之后一屁股做到一旁大喘气,“累死公子了!” 妙容忍不住调侃道:“难道是姑娘太重?” “怎么会?” 谢长渊眼神落到陈书兰的身上,“她瘦的皮包骨头,轻的离谱,是我这几年懈怠啦!” 不但疏于练功,连以前在军中的机敏劲儿都少了,太过懒散,太过随意。 以至于这一次在亳州,被陈文琢搞得这般狼狈。 谢长渊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陈文琢这厮给了他切切实实的教训。 他不能再懒散下去。 不说建什么功,立什么业,起码要保证小命完好,才能继续潇洒人间不是。 …… 回到驿馆之后,谢长渊把陈书兰送回她的院子。 刘嬷嬷和青苔被关押了起来。 因为这一夜情况实在紧急,陈文琢带人在外面搜捕谢长渊和陈书兰,因而还没来得及对这两人做什么。 看到陈书兰完好无缺地回来,刘嬷嬷和青苔一老一少高兴的泪流满面。 谢长渊说:“她昨晚泡了冷水,你们伺候着沐浴一下,多泡泡热水让她舒服些。” “是、是!” 刘嬷嬷连连应声。 谢长渊出去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瞧了陈书兰一眼,暗暗低喃:“奇怪……” 来的路上他已经给陈书兰解穴了。bigétν 照理说她是该醒了,怎么还昏睡到现在都没醒的迹象。 别是昨晚那伤有点什么别的问题。 比如说中毒了还是—— 谢长渊拧了拧眉,回自己院子之前交代雷鸣找随行大夫过去给陈书兰瞧瞧。 如今云祁回来,驿馆的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谢长渊也可以松口气,进到自己院内好好把自己清理了一番,后又准备了份谢礼,让雷鸣送去给妙容。 这一次,妙容可算是冒了性命危险帮他的忙,旁的给不了,银钱他可以多给些的。 出了院子,谢长渊本打算过去看陈书兰一眼,却不想刚走两步一个玄甲军就迎面而来朝他行礼:“五公子,殿下请您过去喝茶。” “……哦。” 谢长渊点点头,随着那玄甲军去了。 云祁在亳州驿馆住最宽敞的院落,此时五步一个黑甲配刀的玄甲军立的直挺挺的。 谢长渊一进来便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感。 不得不说云祁这队人带的极好,有自己的人手才有足够的底气,这话果然不错。 他施施然进到房中时,云祁在桌边饮茶。biqμgètν 他头发半湿,随意地挽起别了支木簪子,脸上的胡茬已经清理,应是刚沐浴结束。 一身墨色广袖长袍,虽看似装扮慵懒随意,但周身上下隐隐散发出一种凌冽的肃杀之气。 谢长渊“啧”了一声,“不愧是皇长孙殿下,统领五万玄甲军威震西北的定西王啊……你这屋子,我只一进来就觉得不寒而栗。” “坐。” 云祁指了指自己对面位置,不理会他的调侃,“怎么回事?” 问的自然是方才城门口的事儿。 谢长渊叹道:“说来有点倒霉……” 他当即言简意赅地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了。 自然掠过和陈书兰之间的那点心思浮动以及青楼和浅滩,只说陈文琢。 云祁听罢点点头:“了解了……这个陈文琢本就不是个安分的,先前在京城的时候,皇爷爷召见他时,他便有意无意地说起父亲死去的惨状。” “那陈志缘毕竟是死于皇族之手,陈志缘又是中山王长子,皇爷爷心有愧疚,可给这陈文琢补偿了不少。” 官爵、金银等都赏赐了不少。 但陈文琢并不满足。 他志在中山王府爵位,因为知晓陈书兰在中山王那里极为受宠,如今又和云祁婚事不成,所以就惦记上了陈书兰的婚事。 倒是半点不关心陈书兰的身体状况。 云祁和谢昭昭当时便是看出来了,所以一直不曾将陈书兰交给陈家人,而是借由陈书兰身子不适,换了陌生环境可能会出问题为托词,把陈书兰一直留在谢家养着。 第385章 病愈 如今云祁离开还带走精锐,陈文琢自然就按捺不住了。 “不错。” 云祁语气淡淡,含着几分揶揄:“你这样风流浪荡的人,就是该吃一吃女人的苦,才能教你收收心,让你娘亲安心些。” 谢长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差点丢了命!” “那不是你自己找的吗?”云祁淡道:“你可以不管的,毕竟陈书兰是陈文琢的妹妹,最多就是被随便嫁个什么人做交换利益的工具。” “他不会要她的命。” 谢长渊噎了一下,不说话了。 云祁笑道:“不过我想你应该是甘之如饴,倒是我话多了,嗯,我不说了。” 谢长渊又瞪了他一眼,嘀咕道:“知道自己话多你还巴拉巴拉这么久……启州那边情况如何?我四哥和昭昭呢?” “启州……” 云祁顿了顿,把启州的事情简单与谢长渊也说了说。 谢长渊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久好久,长长叹了口气,“齐三哥他……哎,当初我们随军奔走四处,齐三哥就是一群孩子的头头。” “他对我们都很好,是个温柔的大哥哥……” 可惜这一次却被族兄拖累,落了个自刎谢罪的下场。 再说那年迈的老岐阳王死不瞑目,想想也是不胜唏嘘。 子孙不孝啊。 又沉默了一阵子,谢长渊说道:“不过四哥总算是安全的,还得了贴心的红颜知己,这次的事情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唔……等四哥回到京中禀明母亲,母亲定然欢喜,到时应该不会再盯着我这点不懂事恼火了吧。” “我瞧未必。”云祁笑道:“你四哥有了红颜知己,你大哥暂时也算有了着落,那便只剩下你二哥,你以及六哥了。” “二哥远在边关,谢夫人管不了,六哥又那么乖巧,谢夫人恐怕会觉得哪家姑娘都配不上,还要好好挑一挑。” “你便又成了谢夫人头疼的对象。” 谢长渊:“……” 这么一说好像也很在理。 谢长渊唇瓣开开合合片刻,哼笑道:“不管不管,反正我在外面呢,母亲头疼也没法子啊。” “不过你说的那个铁甲兵人……真的那么厉害吗?如果那些人炼出好多个来,那岂不是很吓人?” 这一回云祁沉默下去,半晌后他才说道:“铁甲兵人的事情现在还不好说,只能等昭昭和陆先生传消息来了。” 谢长渊“哦”了一声,嬉笑道:“你倒是放心让陆景荣和小妹上路,你也不怕小妹移情别恋。” “……” 云祁看了谢长渊一眼,眸光幽暗深沉。 谢长渊连忙道:“我开玩笑,开玩笑嘛,别放在心上,你要相信小妹对你的感情,绝对是海枯石烂此情不渝,陆景荣谁啊,小妹怎么可能对他有想法?” “你可比陆景荣有魅力多了。” 云祁这才神色稍缓。 他轻描淡写道:“你的情况比我复杂的多,你与其在这里开我玩笑,不如好好思忖一下怎么办吧?” 谢长渊懒懒说:“我什么情况啊?我没情况的!” “没有吗?” 云祁挑眉说道:“陈姑娘不是你的情况?” 谢长渊一顿。 云祁把茶水送到谢长渊面前去,慢条斯理道:“她虽然病了,却依然是中山王最疼爱的嫡孙女,你如对她有意,想要求娶,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谢长渊声名狼藉,无官无职,仅凭谢家五公子这个身份,还不足以叫中山王把孙女许配给他。 更何况,谢昭昭和云祁定亲,等同于谢昭昭抢了陈书兰的姻缘。 中山王未必不会对谢家有怨气。 如此一来事情就有些复杂了。 谢长渊扇柄点了点额角,懒散地说道:“你把事情想远了,什么求娶?我可没那份心。” 云祁点点头:“你没有就好。” 感情之事,总要自己看清,自己明白才行,旁人说多少都无用。 更何况眼下比情爱要紧的事情还多的多。 …… 从云祁那院中出来的时候,谢长渊的神色明显没有进去时候轻松。 从来清淡的长眉轻轻拧起,眸中也含着三分浅淡的复杂。 求娶? 云祁的确把话说远了。 这两个字谢长渊也是今日听云祁说起才想到,他和陈书兰之间已经能用到这个词汇了吗?ъitv 昨夜他喝的有点多,半醉半醒之间一切随心,理智倒是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个痴傻的姑娘,的确在他心中地位不同。 竟叫他牵肠挂肚舍不下。 可是她如今是病着。 她病中对自己痴缠眷恋,偏偏她好的时候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并且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哎……” 谢长渊叹了口气,“约莫是这些年我太风流欠了太多情债,如今才叫我自己陷入这般复杂的情境之中啊。” 他感慨着,脚下却是转往陈书兰那院中了。 青苔和刘嬷嬷已经为陈书兰泡了热水浴,现在换好了衣服把人放回了床榻上去。 谢长渊坐在床边瞧着,随手把她半湿的头发拎过来放在枕边,“大夫来过了吗?” “来过了!”ъitv 刘嬷嬷拿了个梳子到近前,帮陈书兰梳理湿法:“诊了脉只说有些轻微的发热,但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必喝药,要我们好好照看便是。” “哦。” 谢长渊点点头:“那就好。” 他双手环胸坐了会儿,也是无聊,便随手把刘嬷嬷手上木梳接过来,一下下梳理陈书兰半湿的长发。 刘嬷嬷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片刻后懂事地退了下去。 谢长渊十足有耐心地梳理着她那头乌云一样的秀发。 待到水汽渐渐消散,他将陈书兰扶起靠在自己身前,而后以手指为梳,将头发理顺了,不甚熟练地把她的长发辫成了一条粗辫子垂在身前。 整理发尾的时候,一直靠着谢长渊的陈书兰忽而轻咳了一声,悠悠地睁开眼睛。 “醒了?” 谢长渊一笑:“还以为你还要睡许久呢,醒了便好。” 他把辫子尾巴用发带固定好了,瞧她额头光洁饱满,顺势便在那篇玉白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要吃什么东西,我让人去给你准备。” 怀中女子却如同被吓到,浑身瞬间僵硬。 她缓缓抬眸看向了谢长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诧,半点都没有曾经的痴憨。 谢长渊眉心拧起,心底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你——” 陈书兰忽然抬手,朝着谢长渊脸上便是一巴掌:“下流!” 第386章 二哥 空气就这般静默下去。 陈书兰并没有什么力气,那一巴掌甩在谢长渊的脸上,也并不疼。 然而谢长渊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也火辣辣的,很是糟糕,很是气闷。 他大致明白了什么,眸光复杂地看着陈书兰:“你的病好了?” 陈书兰快速往后退,戒备地看着谢长渊,待眼眸余光扫到站在外头的青苔,立即唤道:“青苔、青苔!” 口齿竟然也清晰了起来。 青苔连忙跑进来,“小姐,您要什么?” “请他出去!” 陈书兰把青苔拉到床边,拧眉说道:“快些。” 青苔一头雾水地看向谢长渊。 谢长渊扯了扯唇,没说什么站起身来走了。 他停在陈书兰那院子门前,抬眸望着天上艳阳,唇角不禁流露几分苦笑。 半个时辰之前,他还因为云祁“求娶”二字浮想联翩,还在担心她病着才痴缠自己,其实有爱之深的男子。 现在…… 所有的烦恼都成了自寻烦恼。 她好了。 好的这么猝不及防,这么……叫人恼火! 尧城靠海,是大秦西南边境要塞。biqμgètν 原本谢长羽与谢长清一起驻扎在此处,年前谢长羽被兵部急招回京,调往幽云十六州驻守,此处便只剩谢家老二谢长羽一人掌管十万水陆大军。 谢昭昭和陆景荣日夜兼程,用了十日功夫,终于到尧城之外。 前世谢昭昭也曾来过尧城,只可惜那时候兄长已逝,她看着尧城悲痛欲绝,发誓要杀入京城为谢家满门报血海深仇。 如今……兄长还在,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谢昭昭便觉得那天边的乌云都顺眼了不少。 尧城守城的将领看到谢昭昭拿出令牌自证身份,连忙给她行了个礼:“原来是七小姐前来,方才瞧着就觉得面善呢……” “五年多不见,七小姐长大了,越发漂亮了!” “黎叔真会说话。”谢昭昭微笑道:“七年不见,黎叔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这般老当益壮……我二哥呢?” “将军在营中呢。” 黎叔指了指天色:“本来是要出去一趟的,不过这个天气实在不好,所以他暂且回营休息去了。” “前几日收到你的信,他便一直惦记着呢,今日你总算到了,他定然高兴。” 谢昭昭点点头,“那我这就去寻他。” “行!”黎叔叫来一个士兵,“我让他带你去,黎叔还在巡城,可不能擅离职守,你是知道你二哥铁面无私的性格的,等黎叔这里忙完再去找你说话!” “好。” 谢昭昭与黎叔在城门口道了别,便与陆景荣一起前往军营。 陆景荣打量着天色,“马上要下雨了,而且要下好几日呢。” “嗯。” 谢昭昭又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陆景荣时不时地会说天气,地形地貌植被等,每一次都极准。 谢昭昭如今也很是信他。 就是因为他说要下雨,所以她们日夜不停赶了两天,在大雨之前到达尧城来,免得被大雨封路挡在半道,耽误时间。 尧城是个军师要塞,城中基本没有寻常百姓,都是各类病中。 城中房间就是军队营房。 谢昭昭这一队人被那士兵带着到了一处空的营房之中,那士兵说道:“这是将军先前就派人替小姐收拾的,小姐可在此处落脚。” “好。” 谢昭昭颔首。 这院子够大,边上还有一排房屋,足够玄靖那一队人和他们住。 谢昭昭随手把背上的包袱交给红霞后问:“那我二哥在何处。” “西南。”士兵指着前边竖着军旗的院落,“就在那处,小的带您去。” 谢昭昭点点头,示意红霞和陆景荣他们先行安顿,自己便随那士兵过去,一路上,谢昭昭也询问了一下尧城城防情况。 得到回复一切都好,谢昭昭稍稍安了安心。 到谢长清那营房院前的时候,士兵停住脚步不再往里,“将军的院子不允许人随意进去的,七小姐自己进去吧。” “好。” 谢昭昭心想二哥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僻。 想当初一起跟随父母和大军东奔西走,二哥谢长清就是这般冷静孤僻的性子。ъitv 他总是话很少且板起一张脸,冷的像个冰山一样。 大哥谢长羽起码偶尔还有点笑脸,二哥就完全没半点笑脸,而且喜欢独处不是很合群。 母亲那时候都总说,要不是亲眼看着他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真的怀疑不是自己亲生的。 谢长清的性子和父亲与母亲谁都不像,与其他兄弟姐妹的性子也是天差地别。 当初父母选雷姓长随,家中兄弟姐妹一人一个。 谢长清那个长随基本聊胜于无——bigétν 谢长清不需要他,只叫他有大事再出现,没大事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此时进到院子里,看着一个守卫都没有的院落,谢昭昭不禁也是失笑,思忖着不知等会儿见到自己,二哥会是什么表情。 她迈步往里,忽而脚下微微一顿。 房内似乎传出些许声音,怪异的很。 谢昭昭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好奇和担忧压过了一切,便快步往前去。 啪嗒—— 谢昭昭把门推开,一声“二哥”还没唤出来,便被眼前场景震的傻住。 只见坐榻上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地搅缠在一起,画面妥妥的十八禁。 那男子容颜冷酷,察觉有人进来时眸中杀气浮动,但当看到那劲装的红衣女子白着一张脸张着嘴,忽而觉得这女子很是眼熟。 “二、二、二……二……”谢昭昭气虚地唤了一声,脸色很快由白变红,飞快转身:“抱歉,我不知道你……你在忙。” “我出去等你!” 谢昭昭觉得舌头都打结了,脸上也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立即快步跑了出去。 到院内犹然觉得不适,还一路跑到了外面去。 那带她来的士兵还在院外站着,瞧见她冲出来愣了下:“七小姐怎么出来了,将军不在里面吗?” 谢昭昭用手扇了扇风,“嗯,在的,在的,他马上出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哦……好。” 在不远处站岗的两个士兵目光对视,都用力地垂下了脑袋。 方才瞧见有小兵带人走过将军院子,他们还以为是路过的,谁知道直接就进去了,拦都来不及拦。 这下好了—— 第387章 女子 谢昭昭在院门前来回踱步了大约半盏茶功夫,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过头时看到的谢长清已经穿戴整齐,暗青色箭袖交领的劲装,三指宽的布腰带束的那腰精瘦有力,他比大哥谢长羽要瘦一些。 长眉如刀,眸光锐利。 鼻翼之处有个小小的疤痕,不仔细看看不清楚。 这疤痕半点不损害他的冷峻,反倒更填英伟的男子气概。 “小妹。” 谢长清淡淡开口,声音里面透着冷气,“怎么忽然进来,也没让人通传一声?” “呃……” 谢昭昭低着头,现在看他这张脸脑子里就能闪过刚才十八禁画面,实在是尴尬的厉害,“我见门前没人守卫,而且……” 又听到里头有声音,所以就进去了,谁能想到! “嗯。” 谢长清淡淡应声,“你这一路可辛苦?” “还行吧。”谢昭昭弱弱地回:“不算太辛苦,来此处是有些事情要办,我在信中没有明说——” “我明白,瞧你风尘仆仆的,先去歇歇,等会儿我让人准备饭菜叫你,一边用饭一边说。” “好的。” 谢昭昭点点头,便跟着先前带她过来的小兵一起离开了。biqμgètν 她只一走,谢长清面上温度又冷了三分,“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站在远处的守卫面如土色,不敢吭声,拱手行礼退下了。 谢长清转身回了房间。 床榻上的女子还没穿戴好,瞧他进来笑盈盈娇声道:“要继续吗将军?奴家知道你的火气还旺着。” “出去。” 谢长清冷语道:“最近没事不要往这边过来。” 女子怔了一瞬,眸中幽光一闪,“为什么……这可是你说的,我不来就不来,到时候你别想我,大半夜摸去找我。” 谢长清没有应声,直接出门了。 女子又是一怔。 她想起方才那个冲进来的红衣女子。 谢长清这厮平素可不会事到一半猛然刹车,还能把打扰他办事的人轻飘飘放走。 这一回竟然这么反常——那女子是谁? …… 谢昭昭回到自己安顿的院子里洗漱了一番,脸上的热意才稍微消减。 片刻后,谢长清便亲自过来,让人把饭菜也送到了这里来。 兄妹两人已经有几年没见了,谢长清一直是靠书信和家中联络。 而他这个人性子冷僻,写信也不寒暄,基本就是报平安。 并且信是写给一家子的。bigétν 于氏回信也是以一家子的名义回过来。 说起来,谢昭昭倒是有几年没和谢长清正经交流过了。 这次一来就遇到那种肉搏场面,属实尴尬的厉害,现在看到他也半晌不知该从何说起。 谢长清倒是自然,询问了两句家中父母以及其余兄弟姐妹情况。 这样一来二去,谢昭昭心中尴尬也散去不少。 等心中镇定些许,谢昭昭说起铁甲兵人和儋州以及齐敬然的事情。 谢长清拧眉:“这我要派人去打听一下……齐家的人先前不曾在尧城附近出现过,至于你说的兵人,尧城这里没收到特别的消息。” “或许他们藏身在儋州,隐藏的极好,所以没有消息漏出来。” “嗯。” 谢昭昭点点头,“儋州这个地方很是蹊跷,派出去查探的人也必须要十分谨慎才是,否则查探不到消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二哥明白。” 谢长清点点头说:“你且好好休息一两日……对了,长志出海了,明日便能回来了。” 谢昭昭心中咯噔一下。 他所说的长志是谢长志,谢家二房窦氏的长子,谢星辰的哥哥。 当初窦氏病死,谢星辰也在梁王府丢了性命,谢昭昭曾猜测窦家的人会上京闹事,谢长志也会回京奔丧,还曾做了十足准备,想着好好应对。 谁知道窦家让云祁抬抬手便解决了,而谢长志也不知为何始终没回家奔丧。 他是窦氏唯一的儿子。 当初窦氏母女在京城的事情,不知有没有写信告知过谢长志? 谢昭昭忍不住回忆前世。 大哥谢长羽和二哥谢长清被召回京城的时候,谢长志并没有回去,不知是何缘由。 而后来自己随着楚南轩和谢星辰杨氏等人一起到儋州招兵买马,积攒实力的时候,谢长志也不曾出现过。 这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谢昭昭暗暗吸了口气。 前世已了,今生许多事情早已和前世天差地别。 至于谢长志如何,恐怕也不能依靠前世经验来推理和下定论了,且等他明日回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这一夜,谢昭昭睡的并不安生。 儋州这地方,是她前世和楚南轩停留最久的地方,在这里,她一腔义愤要为满门复仇,却不知早落入楚南轩和谢星辰算计之中。 那两人也在这里暗度陈仓,浓情蜜意。 谢昭昭又想起谢星辰那个孩子…… 那可是梁王的种。 楚南轩真是能够忍辱负重啊。 自己心知肚明清楚一切,却心甘情愿做绿头王八。biqμgètν 利用谢星辰来分化瓦解谢家,而后还要借着和谢昭昭的“感情”以及谢家女婿的身份来收拢谢家势力为己用。 这份城府当真让人心惊胆寒。 不过前世的谢星辰也并非省油的灯。 只是今生,谢昭昭和云祁掌握先机,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谢星辰看清所有,成长到能自救以及能对抗其他人的份上。 儋州。 齐敬然,公子。 铁甲兵人,邪方,谢长志。 还有陆景荣的欲言又止。 这中间到底是怎么样交叠缠绕。 到底是怎样…… 谢昭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有点混沌,第二日起床的时候头脑昏沉,不怎么清醒。 红袖和红霞进来送洗漱的水。 谢昭昭洗了把脸拢好头发,刚要用早饭,外面有人进来传话:“将军说请小姐过去一起用早饭。” “那也好!” 谢昭昭站起身来,便随小兵到了谢长清的院子去。 谢长清没有在房中用饭,而是吩咐人把早饭摆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招呼谢昭昭坐下后,谢长清说道:“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声响不小,你可睡好了?” 谢昭昭摇头。 没睡好,不是因为下雨,而是因为别的呢。 第388章 营妓 谢长清说道:“这里雨水有些多,尤其是这个月份,你可能要习惯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嗯。” 谢昭昭点了点头,“二哥和长志哥经常出海吗?” “不算吧……海上偶尔有三两海盗,骚扰附近城镇百姓,有时候骚扰的厉害了,我们便会出海追剿,一般情况下是不出去的。” 谢昭昭好奇道:“海盗?” “是,尧城之外的水面上一直有三三两两的水匪海盗,靠拦截商船和打劫渔民过活。” “哦。”谢昭昭有点了点头,一边拿起一颗包子一边问道:“那按照二哥的意思,海盗和水匪骚扰的厉害才出海追剿,也未曾完全清剿了他们……” “为何不清剿?”ъitv 谢长清说道:“一来是因为这些海盗们神出鬼没的,不知巢穴具体所在,想要完全清剿必须有人打入他们内部,里应外合才行。” “二来……这群海盗也算是盗亦有道,只抢货不伤人命。” “且这群海盗的黑龙船做的十分坚固,海盗们也一个个凶悍无比,想要彻底端了他们没那么容易,所以一般只驱赶他们。” “原来如此。”谢昭昭颔首道:“那长志哥这次出海也是为了驱赶海盗?” “一半一半吧。”谢长清顺手给谢昭昭夹了一块肉,“你多吃点吧,你怎么瘦的这么厉害,还是以前圆润些的样子好看。” 谢昭昭没想到自己这冷面的哥哥会给自己夹菜,着实是受宠若惊,笑着端起了碗:“谢谢二哥。” 见她把肉吃了,谢长清才说:“咱们营中也有水军,但战舰构造老旧,倒还不如那海盗的船,所以长志这趟出海是去打探,看看那群海盗的船是怎么弄的。” “若是能找到那位海盗造船之人,也好将我们营中船只一并改造。” 谢昭昭点头表示明白,笑盈盈地与谢长清说道:“那这次可巧了,随我一起来的陆先生是个能人,这世上基本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呢。” “等会儿我帮你们引荐,没准他就可以帮忙改造战舰。”谢长清诧异道:“当真么?那我可等不及要见他了,你快些吃——” 谢昭昭笑着点头,麻溜地吃喝起来。 谢长清又皱眉说:“慢点,仔细噎住了丢丑。” 谢昭昭心想二哥可还是那般面冷心热,她嚼着肉饼,眼珠儿一转便问道:“二哥,那个女子是谁?” 谢长清不说话了。 谢昭昭拉了拉他的衣袖:“说说啊。” 谢长清把手臂拉回来直接站起身,“我在外面等你。” 谢昭昭朝他背影撇了撇嘴,将手上的肉饼吃完,洗干净了油腻这才出去,“陆先生这个时辰肯定早起了,我这就带你去。” 兄妹二人过去的时候,谢昭昭与谢长清说了说陆景荣的能耐。 谢长清只是点头。 等见了陆景荣,谢昭昭为两人引荐,又表明谢长清的意愿之后,陆景荣想了想说:“那我要看看船,我不保证我能改造的更好。” “行。”谢昭昭知晓他的性子,这么说就是懂得战舰之事了,当即便央着谢长清带他们去看看战船。 谢昭昭前世虽来过尧城一趟,但当时诸侯纷争,战事多在内陆,基本不曾用过的战船,因而她也对战船并不熟悉。 此时自然好奇。 谢长清沉默地点了点头,就带着谢昭昭二人过去了。 路上,谢昭昭瞧见一些女子坐在广场上缝补衣服。 似乎……缝补的是军衣? 谢昭昭迟疑道:“二哥,这些女子是百姓还是、还是营妓?” 军营苦闷,素来都会有营妓这一类人的存在,以慰藉士兵。 谢昭昭小时候随军多年,自然晓得。 只是入京五年时间,不曾在军营走动,因而现在看到心情有些莫名。 营妓,一般都是战败的俘虏,或是因战事无家可归的女子,活不下去甚至会自愿来充当营妓。bigétν 军中营妓也分三六九等。 年轻且样貌好的服侍军官,年纪大些的只能服侍那些小兵。 平素除了以身侍人之外,偶尔还要负责洗衣缝补等事。 到了年纪这些女子会发放抚恤银子放走,或是配给军中到了年纪但娶不到妻子的士兵。 谢昭昭随军时年纪还小,母亲也管得严格,因而她虽知道这类人的存在,其实并未真的见过。 谢长清随口“嗯”了一声,挡着谢昭昭看向那群女子的视线,指着前方说道:“战舰在那处停泊,过去吧。” 谢昭昭只好收回视线。 待他们走远,那在广场上缝补军衣的女子里,有个容颜姣美地女子扯了扯唇角哼道:“护的挺周全啊,像是看我们一眼就能脏了眼睛似的。” “那自然啊。”旁边的女子笑道:“我们都是下等人,当然不能和方才那姑娘比了,你阴阳怪气说这个做什么?” “觉得伺候了将军几次,你便和这里其他女人不一样了?” “别痴心妄想了,营妓是妓,连个玩意儿都算不上——” 先前的女子却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到远处去寻了个地方坐。 那后头的女子无语道:“你甩什么脸子的,这还不是劝你早点死心安守本分?这年头还有人不识好人心。” …… 尧城的水军战舰看起来的确十分老旧。 便是谢昭昭在和不太懂得战舰的人都觉得如此。 陆景荣看了两圈之后点点头说:“我或许可以试试,不过你们不要报太大希望就是,先画个图纸吧,军中应该还有其余负责战舰的人吧?” “有。”谢长清惜字如金:“先生只管画。” “那就好。” 陆景荣这番话语落下,谢昭昭靠近谢长清小声说道:“二哥放心吧,先生这么说就是心里很有数了,到时候他画出来你便明白了。” 谢长清“嗯”了一声。 之后兄妹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回了营房。 那原本说是今日要回来的谢长志,却是没回来。 而且之后两日也没消息。 谢长清因此有些不安。 谢长志素来稳重,这么久不回来也没传消息,实在是不该。 于是在第三日,谢长清便点了一队人派出去,打算寻一寻谢长志。 但人刚在城外码头结队,远处海天相接之际,竟有一艘战船缓缓而来。 第389章 莎兰 那正是谢长志出去时所带的战船。 谢长清拿过手下士兵的瞭望镜看了会儿,远远便见战舰加板子上,立着一个高大魁伟如小山一般的男子。 “长志哥回来了。” 谢昭昭也在一旁,低声喃喃说:“他回来的迟了三日呢。” “嗯。” 谢长清点头,把瞭望镜交给谢昭昭。 谢昭昭却是随手递给身后的红霞拿着,并未去看。 她望着那朝着他们缓缓驶来的战舰,眸中光华微妙幽深。 前世的谢长志不知是何立场。 今生的谢长志更不知是敌是友。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海晚回来了三日。 也不怪谢昭昭敏感多想吧。 她垂下眼眸,等再抬头的时候,那战舰已经到了浅滩停下。 等战舰之上的水手们搭好了长板,谢长志大跨步下了战舰,走到谢长清面前来,“长清,我回来了!” 之后,他的目光落到谢昭昭身上,含着几分迟疑:“这姑娘是……” “小七。” 谢长清介绍道:“昭昭儿,你认识的。” “原来是小七!”谢长志微笑着说道:“我们与小七有几年都没见过了,果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何时来的?” “来了两三日。”谢昭昭笑眯眯地说:“一来二哥就说长志哥出了海,隔日便能回来呢,谁知道一等等了三天,长志哥是在海面上遇到什么好玩的了?” 谢长清也朝着谢长志看过去,目露询问。 谢长志眸光微动,抿唇片刻说:“回去说!” 于是一行人便回到了城中营房之内。bigétν 等各自入座,谢长志长吸了口气,“出海之后便遇到一小队在海面上巡视的海盗,我派小船一路跟着他们,想打听一下他们的黑龙船之事。” “结果那小船被他们发现围攻,我便带人前去支援,结果被引入黑龙潭附近,迷了路。” 谢长清剑眉立时紧拧。 谢昭昭问:“黑龙潭?” “是,黑龙潭。”谢长志面色微白,看起来如今都心有余悸:“那黑龙潭是那群海盗盘踞岛屿之前的天堑,浪潮汹涌且诡异。” “一旦进了那个地方必定九死一生。” “也便是我们的战舰够大,顶得住巨浪,而且运气还不错,困了两日之后被一个浪头卷了出来。” 谢长志说到此处闭了闭眼叹道:“如果运气差一些,可是回不来了。” 谢长清当即便安抚了几句,让谢长志先去休息。 谢昭昭沉默了好久,才问:“那个黑龙潭真的那么厉害?” 谢长清点头:“那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九死一生都轻了,应该是一去无回。” 谢昭昭没有再问,心中却道:既然别人都是一去无回,那为何谢长志就运气好的被浪头打了回来? 这运气真的是很好啊。 离开二哥谢长清那营房之后,谢昭昭叫来玄靖吩咐:“你去找谢长志带出去的这群人稍稍打听一下黑龙潭的事情,旁敲侧击的打听。” 玄靖点头:“属下明白!” …… 谢长志此次出海算得上是无功而返。 不过陆景荣却在谢长志回来的那天就画出了一张战舰草图,交给了谢昭昭。 谢昭昭又拿去和谢长清参详。 谢长清只一看便眼睛发亮,“小七,你这是得了块宝……这图画的极好,若照图纸打造出战舰来,就算比不上那些海盗们的黑龙船,也差不了多少了。” “能用就好。”谢昭昭微笑:“陆先生是个怪才,也是个全才,这世上他不会的东西很少,能随我一起到此处也是机缘巧合。” “对了二哥,长志哥今日在忙什么?” “他带兵山中作训去了,你找他有事?” 谢昭昭摇头:“没有,就是随口一问……那你找军械官商议造战舰的事情吧,我出去随意走走。” “好。” 谢昭昭出来的时候,营中军械官进了谢长清的营房。biqμgètν 谢昭昭带着红霞和红袖漫无目的在城中游荡着,整理思绪,思忖着接下去要怎么办。 谢长清已经派了两个人去儋州打探,传来消息起码还有两三日。 玄靖探寻谢长志黑龙潭之事,现在也还没探到端倪,便只能等了。 不知不觉间,谢昭昭便走到了前几日那些女子缝补的广场上。 今日依然有零星几人在晾晒衣物。 谢昭昭停下脚步,远远看到那日和谢长清在一起的女子也在其中。 她的样貌实在是独特,即便穿着粗布麻衣,丢在人群之中也是让人难以忽视,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而且……她的发色好像并不是纯黑,有一点点棕黄的感觉。 在阳光照射下个鞥是明显。 五官很有棱角,眼珠的颜色也和秦人有差异。 谢昭昭不禁挑了挑眉。 印象中,儋州和尧城这里以及外海有不少小族群,长相便与秦人很有差异。 这女子来自那些异族么?ъitv 是战败被俘,还是走投无路? 那女子也感受到了谢昭昭的目光,抬眸朝她看来,琉璃棕色的眸子里先是含着几分疑惑。 而后看到是谢昭昭,顿时那疑惑便转为某种微妙的冰冷,端详之中带着敌意。 谢昭昭眉梢又是一挑,叫来一旁掌管营妓的人,“她叫什么名字,怎么到这儿的?” “她啊,她叫莎兰,是将军的俘虏,是个异族人,她……”管事欲言又止,低声说道:“她只伺候将军一个人。” 谢昭昭“哦”了一声点点头:“从哪儿俘的?” “尧城到儋州路上,半年多前俘来的。” 谢昭昭追问:“具体的呢?” “小人只知道这些,具体的,小人也不清楚。” 谢昭昭说了声“好吧”便不再多言,缓缓朝着莎兰走过去。 随着她越走越近,莎兰眼中敌意逐渐收敛,琉璃棕色的眼睛成了一汪死水,毫无波澜。 “你会说汉话吗?”谢昭昭问。 其余女子早在谢昭昭过来的时候就赶紧退到远处,深恐自己的卑贱惹来这位身份明显贵重的女子厌恶和责难。 倒是只有那莎兰站着没动。 莎兰点头:“会。” “那这些粗活你做的惯?”谢昭昭指了指木盆里还没完全晾晒好的湿衣服。 莎兰说:“做不惯,但不得不做。” 谢昭昭勾唇笑道:“你的汉话还挺流利的,也没什么口音……我身边正好却个使唤的人,看你挺顺眼的,你就到我身边来听用。” 第390章 再大也是妹妹 莎兰眼底愠怒之色一闪而过,没有很快回应。 旁边的管事喝骂道:“还不赶紧谢过小姐恩典,别不识抬举!” 见那莎兰还是抿唇不语,管事拿出腰间鞭子就要抽过去。 谢昭昭淡淡把他拦住:“别动手,我只是随口询问,她答不答应都可以。” 话落谢昭昭便转身离开了。 到了远些的地方,谢昭昭淡道:“这个莎兰看起来不是寻常异族女子,而且还是二哥从儋州和尧城之间地段俘虏来的……倒是叫人不得不好奇。” 琢磨了一下,谢昭昭又返回谢长清那处去。 此时谢长青哥还在和军械官员商议战舰的事情。 督造战舰需要朝廷允准,下拨银两和人手才能进行,谢长清已经决定先把船只草图上报朝廷请兵部批复银两之事。 谢昭昭在院内耐心等候。 待到那军械官员离开之后,她才进去。 只一和谢长清照面,谢昭昭便开门见山,“二哥,那个莎兰的事情——” 谢长清剑眉紧拧:“你又看到她了?怎么跑去那里,一点也不听话。” 谢昭昭轻笑道:“瞧瞧二哥这语气,还把我当三岁小孩子呢,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准确来说,是个老姑娘了。” “……”谢长清抿唇,“你多大也是妹妹。” 谢昭昭笑意更深,“二哥可还记得我多大岁数?我今年过去便快要二十三岁了,寻常女子十六七岁成婚,到我如今这个年龄,儿女成群不在话下。” “便只有二哥还当我是小孩子,觉得这个我不能看见,那个我不能知道的。” 谢长清默了一阵,转身说:“好吧,莎兰怎么了?” “听说她是二哥在尧城和儋州之间的地界俘虏的?二哥可知道她的底细?” “怎么忽然问这个?” “无聊。”谢昭昭说道:“现下儋州也没消息,关于兵人的那些事情没有头绪,正好瞧见她,觉得不像是普通的异族女子,所以好奇。” 谢长清沉默了片刻才说:“她是个裕族人,大半年前裕族骚扰儋州边界,被儋州司马派兵剿了。”ъitv “之后那些裕族人便冲成了官奴。” “采买之人去买了一部分女子前来充作营……”谢长清说到此处忽然顿住,片刻后又说:“她是那匹被买来的官奴。” “但是很不安分,教唆那些官奴反抗朝廷,打伤守卫还逃跑。” “我正好那几日在那附近带士兵日训,被我撞到就把她抓了回来。” 谢昭昭低声说:“原来是这样做了二哥俘虏的,那她也没什么特别的身份,就只是个普通的裕族人?” “大约……和寻常裕族人不太一样。”谢长清回忆了片刻说:“我听到她和那些官奴用裕族话交谈过,看起来那些人对她很是尊敬。” “但问不出什么来。” 所以他把她放在营中时刻让人盯着,至于服侍他这件事情…… 血气方刚的年纪,一直和军营的大老爷们待在一起,难免有时候有些火气烧的周身不适。 有一次两日天阴下雨,天气反倒闷热更觉得烦躁。 他去海边巡视回来,正好见那女子坐在广场上缝补,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眼,忽而就有了那份意思。 之后便隔三差五叫她来。 只是这些他当然不会和妹妹说。 谢长清问道:“你觉得她可能和兵人以及齐家的事情有关系?会不会有点草木皆兵了?” “我只是随意问问,是不是有关系还要等二哥派出去的人回来,再看具体情况。” 接下去兄妹二人又说了些营中情况。 谢昭昭对谢长志的事情问的比较细。 谢长清也察觉到了,顿了顿说:“长志和府上那两位联络较少,而且……他自幼随父亲和我们兄弟的时间多些,或许未必……” 话到此处,谢长清抿唇不语。 但未尽之意,谢昭昭却是听懂了。 谢昭昭笑道:“嗯,我知道的。” 就这般又过了两日,谢长清派去儋州的人回来了,说那里一切如常,没什么不对劲的。 这则消息在谢昭昭意料之内。 兵人的事情十分隐蔽,如果真的那么好追查,那在启州的时候就不会查的那么费力了。 不过玄靖倒是回报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回来。 营房里,玄靖神色凝重道:“据说战舰到了黑龙潭后,船上的士兵全都乱了,但一直在甲板上主持大局的谢长志有一段时间没在。” “多长时间?” “大约两个时辰,后来谢长志回来的莫名,也不曾说那两个时辰去了何处。” 谢昭昭蹙眉:“黑龙潭四周都是水?” “有两座很小的岛屿,据说上面全是毒物,蛇虫遍布,很少有人上去。” 谢昭昭勾唇,“越是这种不可能有人上去的地方,怕是越蹊跷,两个时辰能做很多事情,能说很多话。” “那……依小姐的意思,我们现在怎么办?”玄靖面露复杂。 他们总不会是要去黑龙潭,上那两个小岛查探线索吧? 黑龙潭有去无回不是夸张,去那里查线索实在是太冒险了。 谢昭昭思忖了片刻,说道:“你亲自盯着谢长志,我们伺机而动。” “是!” 红霞这时从外面进来,“小姐,那个女的来了。” “哪个女的?” “就那个莎兰,那个——”红霞朝着广场方向指了指,艰涩道:“那个营妓。” “哦。”谢昭昭说道:“你把她叫进来吧。” 红霞退下片刻,便带着莎兰进来了。 莎兰一身不合身的粗布衣裳,头发上还包裹着粗布头巾,只露出半张脸来,站在谢昭昭面前也不行礼,只是盯着她:“你说要我到你这里来听你使唤,你都会使唤我干什么?” “端茶递水什么的,都是抬抬手就能做的。”谢昭昭神色微妙地笑笑:“不过看你的样子,以前也不曾给人端茶递水过。” 莎兰说:“我可以学。” “行。”谢昭昭点头,让红霞把她带走。 红袖欲言又止地说道:“小姐,端茶递水这种事情我和红霞就可以做,她、她可是个营妓,而且身份不明还是异族人,万一心怀叵测——” “我觉得她有些可疑,所以放在身边随时监看,至于你说的营妓……”谢昭昭坐正了身子,缓缓说道:“没有人生来是营妓,也没有人真的愿意做营妓。” “如果不是合族被灭走投无路,她们也不至于到这个份上来,不要把这个身份挂在嘴上随时提说。” 红袖面露愧色,连忙说道:“属下明白了。” 第391章 堵个正着 莎兰就这样留在了谢昭昭的身边,说是端茶递水,其实什么都不用做。 红袖和红霞虽然听谢昭昭说“没有人生来是营妓,合族被灭走投无路才做营妓”,但对营妓的成见心中已然是根深蒂固。 她们怎么可能愿意这样的人照看谢昭昭的起居。 因而端茶送水,进膳休息等等事情全是红袖和红霞照看,根本不让莎兰过手。 莎兰也乐得清闲,冷飕飕的笑了笑便整日里待在自己的房间。 是的,自己的房间。 原本莎兰是和一群营妓住在一起的。 但如今既然到谢昭昭这院子里来,就断然没有再住在那里的道理。 谢昭昭这所院子空屋很多,她让红袖分了一间给莎兰。biqμgètν 毫不意外的,红袖分了一间距离谢昭昭这间主屋最远的房间。 谢昭昭看在眼里也只是摇头叹息。 成见这种东西,并非三言两语说教就能改变的。 不过,这个莎兰不知道该说是心大还是什么,竟每日吃吃睡睡凡事都不管,什么时候见了她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只有听到谢昭昭是谢长清的妹妹时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一点点情绪而已。 就这样又是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 有一日傍晚,玄靖忽而前来禀报:“小姐,谢长志带了两个亲兵离城了,说是出去溜溜马。” “属下这几日打探过谢长志的所有喜好和习惯,他无事从不随意离开尧城,尧城就有军马场,他遛马也一向在那里。” “这次怕是有些蹊跷。” 谢昭昭眸光微动:“派人跟上了吗?” “派了,跟随之人会一路留下记号。” “行。” 谢昭昭起身往外走,“我们这就追上去瞧瞧,他到底是遛马还是做别的。” 因是追踪,不便带太多人,谢昭昭只带了玄靖和四五名好手,出了尧城北城门便发现了自己人留下的记号,而后便沿路追着记号一路追踪。 待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都彻底黑沉之时,谢昭昭在一个小村落前追到了跟踪谢长志的人。 那人指了指村子里头一处亮灯火的茅草屋压低声音说道:“进了那里,大约一柱香有了,属下不知里面有没有人,也不敢轻易靠近打草惊蛇。” “嗯。”谢昭昭点头,打了个手势让他退后,自己到前面观察了那茅草屋片刻,示意玄靖一起上前。 两人手脚极轻地到了茅草屋之外,便看到两个穿着尧城军服的青年男子被堵在破烂的木板门边。 院子里还有六名灰衣人,带着灰色面罩,除了一双眼睛之外完全看不到五官。 那六名灰衣人守着房间。 谢昭昭猜测谢长志便是在房间内和人见面。 这六个人看起来都武功极好,而且反应也异常机敏。 谢昭昭不敢托大,示意玄靖伏底身子,暂且按兵不动,一边也运起内力凝神细听。 但距离实在是有些远,只听里头偶尔传来两声笑,其余一盖听不清楚。 就这般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茅草屋的屋门啪嗒一声从内打开,有个面罩灰纱的人从里头出来。 屋中烛火在此时跳跃一瞬之后熄灭,但这一瞬时机,也足够谢昭昭看清这人身形。 他高大颀长,明显是个成年男子。 灰纱罩面的人出来之后谢长志也随之出来,月光下,可见谢长志眉心紧拧。 那灰纱罩面的人说:“你好好考虑吧,现在还有时间。” 之后便带着那六名灰衣人快速离开了。 谢昭昭目光掠过那人背影,觉得这身形……能和记忆之中的某个人逐渐重合,只是那人早该死在京城…… 谢昭昭眉头紧锁。 谢长志在院子里呆立了良久,似乎很是茫然,踌躇不前。 谢昭昭把目光从谢长志身上收回来,示意玄靖回去。 …… 在院子里站了良久,谢长志带着两个随行亲兵出了院落往回走。 其中一人问:“将军,这些是什么人?” 谢长志并没有回应。 发问那人看了另外一个亲兵一眼,懂事地闭上了嘴巴。 他们都是跟随谢长志多年的人,知晓谢长志的性子,沉默便是回答。 三人到村口出翻身上了马,便往尧城方向回去。 尧城是靠海的军事大城,周围村落的百姓已经很少,今日见面这个村落里除了几户搬不走的老人,其余房屋都已经空了。 他们这进出一趟一个来时辰,倒是连一声狗吠都没听到。 谢长志心事沉重,一路上只偶尔听到几声弱弱虫鸣,以及起伏错落的马蹄之声,却依然叫谢长志心神恍惚。 一个亲兵忽然喊:“将军!” “怎么了?” 谢长志询问地看向那亲兵,却见亲兵指着前方。 谢长志便转头看过去,神色忽而变得有些躲闪。 夜色里,谢昭昭带几人停在不远处的树下,莹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那唇角轻轻勾起的笑容叫谢长志心情沉重。 “小七,你怎么在这里?”谢长志片刻已经冷静下来,含笑问道:“这么晚了……” “是啊,这么晚了……长志哥怎么在这里呢?”ъitv 谢昭昭微笑着说道:“听说你平常遛马都是下午,今日怎么遛到了晚上。” 谢长志笑容勉强:“随意走动就到了这个时辰了……这正要打算回营。” “是么?长志哥,你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呢。”谢昭昭面上笑容慢慢收敛,“我看到了,长志哥不是来遛马,是来会友的。” “既是会友,大大方方便是,何必躲躲闪闪?莫非长志哥所会的友人见不得光?” 谢长志面色陡变,“你——” “玄靖。”谢昭昭缓缓开口,“请长志哥回营吧。” 此请自然非彼请。 玄靖带人策马上前,逼退谢长志身边两名亲兵,客气却冷酷地说:“请吧,谢将军。” 谢长志深吸气闭上眼睛,扯了马缰随着玄靖前行。 一回到尧城,玄靖便亲自送谢长志回营房,而后把他软禁在了谢长志自己的院落之内。 谢长志立在院内闭着眼,任由夜风拂面,不言不语。 谢昭昭站在台阶之下,徐徐开口:“长志哥,你不说点什么吗?” “你呢?”谢长志淡声问道:“你都到了尧城好些日子了,你没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的吗?” “长志哥想听什么?” “你觉得呢?”谢长志张开眼眸看向谢昭昭:“我娘和星辰是怎么死的,你不打算说一说吗?” 第392章 兄弟损友 谢昭昭问:“你见的人是怎么跟你说的?” 谢长志沉默了良久,盯着谢昭昭问:“是不是你杀的?” “我不曾亲手杀她们,而她们的死也是咎由自取。” 谢长志怒道:“什么叫咎由自取?她们是我的母亲和妹妹,也是你的家人,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狠心,一步步将她们推向绝路——” 谢长志越说情绪越是激动,“是,你或许的确没有亲自动手,可你给别人递了刀!你和那些刽子手又有什么两样!” “难道我就该任由自己的未婚夫和谢星辰暗度陈仓,叫我做绿头王八?”谢昭昭缓缓问道:“父亲和母亲挣来的家业就该让二婶蚕食鲸吞去养活娘家?” “谁弱谁有理是吧,是非曲直都可以不顾,是吧?” “是我叫谢星辰怀了梁王的孩子,非得嫁给他不可吗?” “是我让二婶忧思成疾药石无医一命呜呼吗?” “她们这对母女若不是自己野心太大,能耐又撑不住那些野心,也绝对不会落到那个下场,她们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我亦问心无愧!” 谢长志面色青白交错。 他本是个不善言辞之人,此时被谢昭昭一句句砸到脸上来,竟是无话可辨,最后只得咬牙别开脸去,冰冷地说道:“事到如今,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你不必和我多说什么。” “我不想听。” 谢昭昭打量了他片刻,却是淡淡笑了一下:“长志哥话说的是不是严重了,要杀要剐?你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须得要杀要剐?”biqμgètν “就算你犯了军纪,我一不是营中统帅,二不是兵部主管,三更不是当今圣上,我无权对你做什么。” “更何况,你只是去遛马。” 谢长志错愕地看着谢昭昭。 谢昭昭却是转身走了。 此时谢长清也已经听到了些消息,快步到了院门前,和出去的谢昭昭正好照面,“小七——” “回去说。”谢昭昭率先往前。 谢长清看了谢长志的院子一眼,跟上了妹妹的脚步。 到了谢昭昭的院落内,谢长清立即问道:“怎么回事?” “他去见了一个奇怪的人。”谢昭昭给谢长清倒了杯茶,还亲手送到他面前,“稍安勿躁,我慢慢给你说。” 谢长清只好把茶接下一口灌了便看着谢昭昭等她解惑。 谢昭昭也不卖关子,就把谢长志夜会神秘人的情况,以及玄靖查探到的那些消息大致与谢长清说了。 谢长清一张冷酷的脸上,眉头拧成了川字型,“他——你从来不相信他?” “我也很想相信,但我不敢随便信。”谢昭昭垂眸,“窦氏和谢星辰的事情在前,我怎么能随便信?” 谢长清无话可说。 他和谢长渊常年驻守边关。 边关不稳,他们兄弟便连回京省亲都顾不上。 而窦氏和谢星辰这对母亲并不像是谢昭昭和于氏,一直随军。ъitv 窦氏生下谢星辰的时候战事正吃紧,她身娇体弱耐不住军营寒苦,便连同谢星辰被送去窦家。 谢长清与窦氏自小只见过几面而已,虽说是自己婶母,那谢星辰是自己堂妹,但基本毫无感情维系。 因而当初他听到她们母女之事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拨动。 再加上谢星辰和楚南轩背地里勾勾搭搭,破坏自家妹妹婚事,隐约之间还对谢星辰母女生出厌恶来。 至于谢长志,自小追随父亲在军中,谢擎战死之后又随谢威父子一起,与窦氏母女感情也很淡薄。 但他毕竟是窦氏生的,当初惊闻消息很是伤怀。 他本是要回京奔丧的,那时候尧城之外的海上情况不稳,异族也蠢蠢欲动,因而一耽搁便没回去。 时日久了,谢长志逐渐恢复了情绪。 谢长清也把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哪知如今竟牵扯出这样的事情。 顿了半晌,谢长清问:“知道他夜会的是什么人了吗?” “不知道,他也没说,不过应该和他上次在黑龙潭时见的是同一拨人,我猜,有很大概率和兵人的事情有关系。” 谢长清默了默,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我瞧他很犹豫。”谢昭昭斟酌着说:“或许他可以做个突破口呢。” 谢长清听懂了谢昭昭话中之意,“我去和他聊聊。” “现在不行。”谢昭昭把他拦住,“他在黑龙潭和今天见的都是一波人,如果他没有二心,当初在黑龙潭就会严词拒绝那些人。” “今日还能去见,证明他心有摇摆。” “只是看他今日和那人最后的对话,应该并没有和那些人达成什么协议,对我的恨和怒火好像也浮在面上。” “我们须得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冷静一些,二哥再去找他聊或许会更有效果。” “好吧。” 谢长清点头说道:“还是昭昭心思细腻够聪明……咱们是不是也不能把他看守的太严?万一叫那暗处的人留意到了,这个突破口怕是就不好用了。” “对。”谢昭昭微笑道:“以往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接下去的两日,谢昭昭并未再去看过谢长志。 谢长志院子之前并未设置明岗暗哨,但周围巡逻的人谢长清做了安顿。 谢长清也按照谢昭昭说的,连着几日都没去寻谢长志。 一直到了第五日,谢长清才出现在谢长志的院子之前,手中拎着两壶酒。 谢长志这几日几乎没出过这院子,粗眉紧拧,一张粗犷的脸像是枯败的植物一样没有生机。 他看了谢长清一会儿,目光落到他手中酒壶之上,呐呐说道:“军中不能饮酒,你犯忌了。” “犯忌就犯忌。” 谢长清走进来坐在谢长志身边,“咱们兄弟守在尧城也有几年了,除了过年的时候能喝两口,其余时候都得禁酒,真是要命!” “我可不是大哥,没他那么死板,酒瘾犯了我就得喝两口。” 他说着便把两壶酒的塞子都拔了去,自己一壶,另外一壶递给谢长志。 谢长志面上忍不住露出一分笑。 谢长羽御下极严,不准犯的军纪谁也不能越雷池半步。 但谢长清却不像谢长羽那么死板。 他看似面貌冰冷,骨子里却是个桀骜不驯的家伙,不管军纪如何,只要他想干他就得干。 因为谢长清和谢长志二人同岁,自小到大交情也最好,不知道多少次一起做些出格的事情。 被抓了还一起受责罚。 两人因为喝酒被谢长羽动军棍都有好几次了。 挨完了打还能相互扶持着回营上药,然后一个吐槽另外一个伤疤丑陋,屁股太偏平腿太粗。 妥妥的过命损友。 第393章 煎熬苦涩 酒壶“叮”地碰在一起。 谢长清和谢长志都拎着酒壶灌了两口酒。 谢长清没有询问谢长志秘密会友的情况,谢长志也没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吐槽着这些年来的糗事,曾经意动过的姑娘,带兵日训以及打仗的时候遇到的稀奇事。 不知不觉酒壶见底。 谢长清抬了抬手,站在门口隐蔽处的亲兵快速上前来,左手右手竟然拎了七八壶。 谢长清半仰着头朝谢长志笑:“今晚喝个畅快!” 谢长志喝酒上脸,此时那张粗狂的脸上也泛起三分暗红来,闻言点点头:“喝!” 接下去,两人相互拼酒,竟是把亲兵送来的那些全部喝光了。 而后两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台阶上看天上的月亮。 谢长清半醉半醒之间问他:“你喝好了吗?我再让人去拿——” “不喝了,头晕。”谢长志一把拉住谢长清抬起的手,阻止他叫人再拿,还打了个酒嗝,“你、你说实话吧,你是单单来找我喝酒的,还是来干什么的?” 却不等谢长清开口,谢长志便苦笑一声,“定不是单单来找我喝酒……” “那些人说小七杀死了我娘和星辰,我是应该愤怒的吧,我该给她们报仇?” “可是我从小到大没见过她们几次,更没和她们相处过……” “我与她们说的话还没有我和手下说的话多……我半死不活的时候是你把我从死人堆背出来的,军中的职务是大哥和大伯帮我安排的。” “我这一身的功夫,骑马射箭……那时候也是和你一起,随着大伯和大哥学的。” “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报仇枉为人子,若要报仇……又该怎么报法,杀了小七?” “那我与你又成了什么……” “我其实知道小七说的都是真的……”谢长志说到此处又打了一个酒嗝,长久沉默之后才继续说道:“那年——星辰和母亲去窦家省亲那年……” “我不是也回了窦家一趟吗?” “其实她们不是去省亲,是去窦家生孩子的,她们没想到我会去,一时没有防备,猝不及防的,我就看到了星辰的大肚子。” “还听到她和母亲说孩子的父亲是那个姓楚的……” “你以为我为什么后来五年多从不回京?我觉得我亏心、惭愧!” “她们是我的母亲和妹妹,以死相逼叫我保守秘密,我不就不能张口便把一切都倒出来。” “可大伯大哥还有你对我都很好,你们也是我的亲人啊,我妹妹抢了小七的未婚夫,连孩子都有了,我知道却不能告诉你们……” “我也对不起你们,索性就避的远远的,不去那是非的地方,想着能逃过心里自己对自己的谴责。” “谁知道——还是东窗事发了。” 谢长清长叹了口气,一把拍在谢长志肩膀上,“这事不怪你。” 都是血肉至亲,一边是生了自己并且血脉相连的母亲和妹妹,另外一边是养他教导他提携他的大房。 谢长志处在那个左右为难的位置上,这些年心中不知如何煎熬苦涩。 “怪我,都怪我!”谢长志摇头,痛苦地说道:“如果当初我看到星辰生孩子的时候,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大伯,告诉你们……” “大伯就可以在当时就立即处理这件事情,或许母亲和星辰会憎我恨我,但她们做错了事情,本就应该承受应有的后果。” “可我没有,我让事情拖了五年之久,一下子暴发出来,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她们觉得自己可以瞒天过海都要怪我,是我胆小怕事不敢把这些事情告诉大伯,告诉你们。”ъitv “我怕啊……” 谢长志苦笑着,七尺男儿眸中带着湿气:“我怕大伯一怒之下,我与母亲和妹妹都没有好果子吃,我怕母亲和妹妹怪我恨我。” “我心存侥幸,想着她们自己或许能想清楚,那样暗度陈仓绝对没有好结果。” “我也侥幸地希望家里人能发现她们干的事情……结果就这样放过去五年时间……” 谢长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说着,说到激动处,竟然长泪纵横。 谢长清暗暗叹了口气。 他当时惊闻谢星辰和楚南轩以及梁王那些丑事,只觉得满腔愤怒,恨不得把这对狗男女当场给砍成八段。 但他远在边关,鞭长莫及。 后来听闻谢星辰下场凄惨,楚家也满门惨淡收场,心中愤懑也随之消失,觉得他们活该落到那种下场。 当时他也曾察觉到谢长志心情低落。 只以为他是因为惊闻母亲和妹妹的事情所以受到了打击。 如今听他这般诉说,谢长清才明白,当初谢长志那低落的面貌下,是何种复杂难言的心情。 两人躺在一起看着月亮。 过了良久良久,谢长清坐起身来,也拉了谢长志一把:“回房去睡吧。” “嗯。” 谢长志脚步踉跄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回了房间。 谢长清也活动着手脚离开此处。 夜风一吹,他昏昏沉沉的头脑似乎清明了一瞬,继而变得更加昏沉起来,额角还有些抽疼。 兴许是喝了太多,所以才这般吧。 谢长清靠在亲兵的身上往自己的院子走,走着走着,远远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女子。 一身粗布衣裳,宽大的一点都不合身。 谢长清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的背影。 他闭了闭眼,下一瞬便跨步上前去,将那女子一拉一扯,直接扛上自己肩头。 亲兵一看,立即懂事地退远了些。 莎兰被他野蛮的动作颠到了肚子,白着脸痛呼了一声,手脚并用地朝他身上招呼,“放开!” 谢长清不言不语,就这般一路把人扛到了自己院落,随手一丢,就将莎兰扔到了硬邦邦的床榻上。 莎兰来不及翻起身来,谢长清压了上去,轻轻松松把她双手捏住按在头顶,降下身子胡乱啃咬。 “你——”莎兰恼恨了片刻,似是知晓自己逃不掉,认命地闭上眼睛。 谢长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手掌下滑,莎兰身上那件粗布衣裳很快成了碎片,“你以往的野蛮劲儿去哪了?这么温顺一点不像你。” 第394章 想你 莎兰说:“我又挣不开你,自然温顺一点让自己少吃点苦头。” “苦头?” 谢长清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剑眉紧拧,“我是让你吃了苦头吗?每次?” 莎兰别开脸不说话。 谢长清看她半晌,忽而面不改色地起了身,随手一提,衣衫不整的莎兰便落到了地上。 谢长清淡道:“退下。” “……” 莎兰琉璃棕色的眸子里划过愠怒。 她原本身份高贵,以前只有她叫人退下,断无人如谢长清这般叫她滚蛋的。 可偏偏今时不同往日,形势比人强。 她咬唇站起身来,却并不是退走而是朝谢长清面前脉了两步,原本环胸的双臂一松,身上本破碎的衣服簌簌落地。 一道钟灵毓秀的酮体便毫无遮掩的展现在谢长清眼前。 她又抬手摘了发上的粗布头巾,跨上谢长清身旁床榻,端端正正跪坐在那里。 那一头棕色长发盖满周身,两缕垂落身前。 月光洒落,映的那琉璃棕色的眼眸也似波光闪动,勾人心魄。 谢长清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冷笑:“又对我用媚术,你除了这招不会别的了?” 下颌被捏的发疼。 莎兰面色微白,却哼笑一声,双手朝前探去,抱住男人劲瘦的腰,也把自己投入他怀中:“你不很喜欢这招吗?” 谢长清淡道:“喜不喜欢也是看心情的,我今日心情不好。” 莎兰垂眸,面露犹豫,似乎在思忖是进是退。 谢长清懒懒地看着。 只是今日喝了太多酒,实在是没耐心和她玩耍,耐心片刻就告罄,直接一把将女人推到,弯腰脱靴。 把这女人抱入怀中的那一瞬,谢长清思忖她这一回又耍什么花样。 别看这个女人年纪不大,看起来纤纤弱弱的,腰肢像是一捏就断,但骨子里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当初营中买她来充作营妓,有许多士兵瞧她漂亮便去找她。 但每一个都是兴致勃勃的去,神情恍惚的回来。biqμgètν 管理营妓的管事逐渐察觉到这个女人的不对,便报到了谢长清这里来。 因而谢长清才留意到她。 他派人将她叫来伺候,只一对眼,谢长清便感觉她这双眼睛摄人心魄,竟引得他神思恍惚起来。 但谢长清是个心志坚定的人,在恍惚了片刻之后清醒了过来。 当时这女人的神色可谓是惊慌失措。 谢长清原本对她的好奇,在看到那些惊慌失措的时候,不知觉就转变成了某种恶意。 那是男人对女人的恶意。 他在她惊慌失措之中占了她的身子。 后来谢长清找了个了解尧城周边各异族情况的人来询问。 那人听了谢长清,以及那些找过莎兰的士兵的描述之后,思忖再三告诉谢长清,这女人可能会媚术。 那是一种古老且神秘的术法,早就失传几百年了。 此媚术能勾引男人沦陷,也能让人短暂的神智恍惚,端看施展媚术的人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ъitv 谢长清是个桀骜跋扈,剑走偏锋的性子,这般奇妙陌生的女子引起了他猎奇之心。 于是莎兰成了他营房之中的人,专门服侍他一人。 他大约猜到,莎兰一开始是不想让那些粗蛮的士兵碰她的身子,便一直使用媚术,让那些士兵神智恍惚的离开。 后来莎兰也曾好几次试图对谢长清用媚术。 但谢长清不受媚术影响。 莎兰每一次都失败,之后就会被谢长清吃干抹净而且折腾的极惨。 后来她就学聪明了。 她不再对谢长清用那种让人神智恍惚的媚术,反倒频频勾引。 是为了让自己能好受些,也是想谢长清对她的兴致能长久一些。 她深知自己如今的身份不过一个营妓。 在这军营之中,她毫无人权可言,一旦谢长清对她没了兴致,而她又是这个样貌,绝对难逃众人欺凌。 服侍一个男人,总比服侍一群男人要能够忍受。 莎兰从未主动表达过这些,但谢长清却洞悉的一清二楚。 此时,他看着在自己身下沉沦,脸颊泛红双眼迷醉的女人,忽而有些想不通她今晚来干什么。 她如今已经被小妹收到了院子里,是不必来找他庇护的。 军营里的男人绝对没胆动小妹院子里的人。 他也绝不会允许。 那为什么还来? “说说。” 谢长清倾下身子,嗓音暗哑又低沉,“主动来找我投怀送抱想干什么?” 莎兰咬着下唇不开口。 他便用更加折磨人的手段恶意地欺压她,一定要逼问出答案来。 莎兰受不住他折磨,断断续续的话语冲口而出:“我、我想你!” 谢长清怔住。 莎兰似乎因为这句话羞恼无比,双手攀上谢长清的肩膀,将脸颊贴在他身前低声说:“你别欺负我了。” 谢长清心头一荡,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提起三分,重重亲在她的唇上,欺负的更起劲了。 如此一夜荒唐。 第二日天不亮,谢长清起身的时候,莎兰疲惫到浑身绵软睡的极沉。 谢长清穿戴整齐,出房间的时候吩咐道:“等她睡醒了叫她自己回去。” 亲兵低声应:“知道了。” 谢长清大步出了院子,打算去找谢昭昭说一下昨晚的事情。 但却不想,刚迈步出来,便见有个高大魁伟的人影站在不远处的阴暗处。 谢长清脚步一顿。 便是离得这么远,他依然一眼就认出了那人,“长志。” “是我。” 谢长志从阴暗处走出来,“昨晚喝了那么多,没想到你起的也很早。” 谢长清沉默了些许才说:“你起的也不晚……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有,去见小七再说吧。” “行!” 谢长清心中有了数,两人便相挟前往谢昭昭那院子。 此时天边灰蒙蒙的还未大亮。 谢长清和谢长志走的不紧不慢,等到了谢昭昭那院子之前,便见红霞和红袖在院内走动,谢昭昭也已经起身,正握着一把宝剑立在院内的老树下,比了一个起手式。 “小妹。”谢长清走近,看了谢长志一眼,而后才说:“我们有事与你说。” 谢昭昭点点头:“好啊,那进来坐吧,这个时辰……二哥和长志哥应该都没用早膳吧?红霞她们准备了肉粥,正好一起吧。” 第395章 假设变成了事实 谢长清和谢长志进到小院内坐好,整个早膳的过程两人都没说话。 谢昭昭除了一开始请二人动筷之外,也是基本没吭声。 而这顿早饭,三人的心思都不在吃东西上。 随意动了几筷之后,谢长清率先开口:“长志天不亮便来寻我,说有事说。” 谢昭昭点点头,朝着谢长志看过去,眸中含着询问和等待。 “……” 谢长志沉默着。 其余两人也不催促,过了良久,他才长吸了口气开口:“那天见得人你们也认识……我是说在尧城外面,被小七堵住的那天。” 谢昭昭想起那人熟悉的背影,压住心中情绪沉下声音问:“是谁?” “是楚南轩。” 谢长志话音刚落,院内顿时便如同时间定住了一般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敢相信。biqμgètν 尤其是红袖和红霞,脸色转瞬将变了无数种。 红霞脱口而出:“不可能——他当初明明伤重死在京城了,我还亲眼看着他下葬,怎么可能过了一年多又出现在这里!” 红袖也说:“是啊,当时他明明是死了。” “我信。”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那日我看到那人的背影身形,便有了怀疑,没想到真的是他。” 楚南轩那样的狼子野心之辈,真的就简简单单死在京城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当时多人目睹。 而且背地里也实在查不到任何不对的,谢昭昭才将此事暂且抛之脑后。 谢昭昭打了个安静的手势。 红袖和红霞顿时住嘴。 谢昭昭说道:“长志哥继续说。” “好……”谢长志点了点头,“我前些时日在黑龙潭被困……见了楚南轩第一次,他说了些母亲、星辰以及昭昭之间的……矛盾。” 他话说的保守,但谢昭昭猜想到,必定不是什么矛盾,而是说她如何心狠手辣把窦氏母女摧残致死。 谢长志顿了顿又说:“他说我若要报仇可以和他们一起,在尧城之外见面的时候说的内容也类似,只是尧城之外时,说他们要图谋大计。” “而且他们有秘密杀器,可以战无不胜,允诺他日成就大业让我享尽荣华富贵。” “他找我的这两次,我都没有表达……听他的意思,他十分自信,我猜那秘密杀器必定极为厉害。” “而且他和我分开之前说自己要去儋州一趟,看他的姿态,儋州那个地方他很熟悉,而且出入自由……” “对了,我在黑龙潭见他的时候,他周围跟着的那队人就穿着儋州兵马大营的军服,虽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猜测儋州在他控制范围之内。” 谢昭昭容色平静,当真未有丝毫意外。 这一切,她这几日早已经反复推测假设过,如今都一一变成了事实。biqμgètν 谢长清却是剑眉紧拧。 秘密杀器,或许就是谢昭昭说的铁甲兵人。 而儋州竟然是楚南轩的地盘,这……儋州就在尧城西南百里之外。 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再一想,若是谢长志心智不够坚定,三言两语就被楚南轩策反,帮他做事,那以自己对谢长志的信任程度,便是谢长志叫自己悄无声息意外身亡都有可能。 谢长志在西南驻守多年,就算到时候上报朝廷,应该也不会派遣新的将领来接手。 大概率就是他本人接管。 而后谢长志掌控尧城兵马,楚南轩握着儋州地界。 如此一来整个西南边界都由他们说了算! 谢长清背脊瞬间僵冷一片,心中骇然。 这些人算盘打的实在精细可怕。 谢昭昭蹙眉片刻,说道:“如果儋州在他控制范围内,那剿灭那些小族的事情,恐怕也有不对。” 谢长清神色凝重道:“怕不是和当初启州一样。” 兄妹二人视线一对,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谢长志迟疑道:“什么和启州一样。” 谢长清看向谢昭昭:“小七说吧。” “好。” 谢昭昭点点头,当即把启州铁甲兵人、岐阳山庄地宫等事简明扼要告知谢长志。 当谢长志听闻那些人用小儿头骨为药引,又以营中士兵为标本炼制铁甲兵人的时候,谢长志的脸色瞬间转为惨白。 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让人如何镇定。 继而谢长志想到了什么,脸色更加不好,额角都冒出了细汗。 谢昭昭还在说兵人之事:“儋州附近的异族虽多,族群却不大,每族少的数百人,多的数千,他们若剿了这些小族,就可以挑选族中适合的人炼制兵人。” “而这些异族族群较小,一旦儋州兵马大营出动必定是灭族之祸。” “灭了族,就不会有人把消息传出去。” “就算偶尔跑了一二人,可儋州此处偏远,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正所谓天高皇帝远,那些跑出去的人不是庆国本土人,甚至连语言都有障碍……” 千里之遥,死在路上的可能性极大。 就算不死在路上,如无人帮助消息也很难送到京中。 他们可以在儋州这个地方为所欲为,炼制更多的铁甲兵人,等庆都的人发现,一切都完了。 至于不动尧城,大概率是因为没有合适契机。 毕竟尧城是边关军事大城,光兵马就有八万多,其中还有三万水师。 谢长羽和谢长清在此处驻守多年,根基极稳,军中上下一心,他们便是想插手进来也毫无缝隙。 谢长志忽然说道:“铁甲兵人是什么样的?” “这里有一幅草图。”谢昭昭说完,红袖便快速上前把石桌收拾干净,然后铺上了一张陆景荣绘制的兵人图。 “这幅图是根据我们在启州抓住的那个兵人绘制的。”谢昭昭解释说道:“岐阳山庄地宫之内有几幅没有带走的兵人铠甲,与这个一模一样。” 谢长志看着,脸色越来越白:“我、我在黑龙潭见过。”biqμgètν 谢昭昭微怔:“见过?是……是什么样的,和这图纸一样?” “是。”谢长志点头,抬眸看着谢昭昭说道:“楚南轩见我的时候,他身后不远处便站着四个这样的……人,当时是在黑龙潭边上小岛的密林里。“ “天色黑沉,他们站的有点远我看不太清楚,当时只以为是几个穿盔甲的高大士兵。” 此时一看这图才明白,根本不是什么高大士兵,而是……兵人! 第396章 邪方 院内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谢昭昭神色凝重地说道:“看来他们炼成了不少,只是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数量。” “兵人炼成的几率高吗?”谢长清问道。 谢昭昭摇头:“按照陆先生的说法并不高,但就算有数十过百,战斗力也非我们以寻常普通军队的战力可以对抗。” “更何况炼制兵人之法实在是丧心病狂。” 话到此处,谢昭昭看了谢长志一眼,“我们既然知道了,就得立即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避免更多的无辜之人枉死被炼制成兵人。” “也要及时割断他们的野心,我有个想法,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详一二。” 谢长志和谢长清齐齐点头。 不过,谢昭昭并未开口,他们二人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现在楚南轩想控制尧城兵马,寻找谢长志为同盟,这本身就是一个可以做文章的点。 果然,谢昭昭开口之后,和谢长清与谢长志的想法不谋而合。 谢昭昭说:“我想,长志哥可以先假意答应他,借机了解他们的情况,我们再因机而变。” “可以。” 谢长志点头说道:“先前他离开的时候说过会再找我,等他找我,我便顺势答应。” 话刚说到此时,院子外面忽而响起清浅的脚步声。 几人同时抬眸看去,只见莎兰慢慢走进来。 谢昭昭昨晚见过她,穿的可不是这一身衣服吧。 她瞥了谢长清一眼。 谢长清面不改色,眼也未眨。 谢长志站起身来,“那我便先回去,等那边消息了。” 话落他便离开了。biqμgètν 谢长清和谢昭昭起身送他到门口。 待到谢长志走远,谢昭昭眸光扫过莎兰住的那个房间,“她昨晚在你那?” 谢长志颔首,“我找个机会问问她裕族被剿的事情……如果他们抓那些异族人前去炼制兵人,就不会随便放人出来的。” “这个女人那一批军妓,儋州那边约莫是怕节外生枝,所以没吭声便把人送来了。” “也有可能儋州送这批女人来也是不怀好意。” 谢长清想起先前询问过的那个儋州老人。 裕族人没有通媚术的,倒是别的族有。 这个女人身上也藏着不少秘密,这也是她能一直留在谢长清身边的缘故。 “好。” 谢昭昭点头,“总之一切谨慎。” 谢长清也点点头,之后便到莎兰那房门口,直接推门而入,“跟我走。” 莎兰没出声,直接起身随在谢长清身后默默离开了。 谢长清走在前面。 虽然夙夜未好好休息,但精神却依然极好,像是铁打的一般,浑身都是精气神。 莎兰忽然说:“我没有不怀好意。” 谢长清缓缓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莎兰迎上谢长清的眼睛,“我没有不怀好意,我也不是裕族人,当时因为正好在裕族做客才被牵连的。” “哦?” 谢长清饶有兴味地说:“你先说说,你怎么知道我觉得你不怀好意?” “我会读唇语。”莎兰低头,“你和你妹妹说的话,还有她这几天和她那些下人说的话,我都看到了一些……我想我可以帮点忙。” 谢长清挑眉:“你能帮什么忙?” “黑龙潭。” 莎兰说:“那个地方,我知道怎么去,我认得路,我可以带路的。” 谢长清眯起眼睛,语气却依然淡漠的毫无温度:“你怎么可能认得去黑龙潭的路?我看你是那些人派来的奸细,想引我们入陷阱!” 莎兰拧眉:“我不是奸细!” “奸细都这么说。” 谢长清冷笑一声,招手示意:“把她给我关起来,连同那些与她一起前来的营妓也抓起来,分开关押。” 亲兵应了声“是”,便上前左右把莎兰架住拖走。 莎兰急忙想要解释,可看着谢长清那张冰冷的脸上毫无信任的双眼,她忽然扯了扯唇,露出一抹嘲讽笑容。 真是太蠢。 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轻易信旁人的话! 谢长清看着她被人带走,才拧眉回头去找谢昭昭。ъitv 谢昭昭听他说完淡淡点头:“原来是会读唇语,怪不得呢……总瞧着她规规矩矩地在院子里,哪里也不去。” “黑龙潭那个地方,寻常人不可能认得路的。” 谢长清随手从亲兵手上把几册书卷拿来交给谢昭昭,“你可以看看,这些是有关黑龙潭的所有记载,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疑了。” 谢昭昭打开书卷:“我先看看,我们现在还有时间。” 谢长清离开之后,谢昭昭便翻看那些书卷,查找有用的线索。 下午,红袖忽然快步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姐、小姐,陆先生不见了。” “什么意思?” 谢昭昭啪一下放下书本起身就往陆景荣那院子去,“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具体的时间……”红袖自责地说道:“平素陆先生都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日三餐都是我们送进去。” “我们也知道先生忙碌,便不敢轻易打扰他……今日送晚膳的时候,发现午膳都没动……” 谢昭昭此时已经进到院内,果然看到中午的饭菜原封不动,“询问过周围巡逻士兵吗?”bigétν “红霞已经去问——” 红袖话音未落,红霞跑了过来,“巡逻的人说,先生不到午时就离开了院子,往城门方向去了。” “这么说他是自己走的。”谢昭昭沉吟片刻,吩咐:“你们沿路去问一问,找一找,看看先生可还在城中。” 她自己则进到陆景荣房间之内仔细查看。 陆景荣本人除了不会武功不会洗衣缝补做饭,其余方面简直可以说是全能奇才,他的房间也十分干净简单。 谢昭昭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字条之类的东西,只在桌上看到两张纸。 相比于整个房间的干净整齐,这两张纸丢的很是随意。 谢昭昭停在桌前看去,一张纸上面是药材名称,另外一张上面是人体脉络。 陆景荣在上面勾画的十分随意,有些药材名称也十分稀奇罕见,甚至是刁钻。 谢昭昭看了半晌,忽而神色复杂起来。 这……莫非就是炼制兵人的邪方,还有入药脉络吗? 第397章 酒坛 “小姐!”红袖迟疑地说道:“看这个样子陆先生不像是被人掳走,他是自己走的吗?” 虽说陆景荣不会武功,但一般人也绝对没办法把他掳走。 更何况还是尧城军营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 “不知。” 谢昭昭把这两张纸仔细地收起来,容色复杂了片刻后,转身出了院子。 红霞查看城门,询问各路巡逻队伍,等再回到谢昭昭身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看着红霞凝重却带着几分疑惑的面色,谢昭昭便明白了:“先生是自己走的,对不对?” “……是。” 红霞神色复杂道:“出城路上,有巡逻士兵询问先生去做什么,先生说随意走走,出城的时候,守城将领也询问先生有何事,想帮忙代劳。” “但先生说他自己去办……尧城军中人都知道他是小姐的座上宾,是要紧的人物,自然是不敢拦,竟就让他出城去了!” “哪个城门?”谢昭昭追问:“是往儋州去的?” “对。” 红霞点头,面露忧虑,“小姐,您说先生会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到儋州查那个兵人的事情了?” “十之八九。” “那咱们要派人找他吗?儋州不太平,万一——” “或许不用吧。” 谢昭昭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想先生做事是有分寸的,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邪方,以及陆景荣的异常都证明兵人的事情陆景荣或许有点什么猜测。 只是陆景荣不便与自己开口而已。 会是什么样的牵连呢? …… 这一日之后,尧城又风平浪静了几日。 谢昭昭虽说不必去找陆景荣,但心中到底还是担心陆景荣的安危,在陆景荣离开当晚便派了玄靖亲自去寻陆景荣的踪迹。 玄靖出身玄甲军暗部。 武功、追踪、隐匿行藏以及一些江湖手段都极为厉害,派他出去自己才最放心。 不过数日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就这样过了七八日,有一日早起之后,谢长志忽然前来寻谢昭昭,面色凝重地说道:“他约我见面。” “何处?” “海边……”谢长志说道:“他说我若想好了,可以今晚去海边一处暗礁附近,那里放了一艘小船,他会等我。” 谢昭昭立即站起身来,“哪处暗礁?最近我在海边转了许多次,有暗礁的地方似乎靠近西南。” “不是那里,是西北角落的浅湾。”谢长志拧眉道:“只是他很谨慎,海边我们一向有巡逻队伍来去,彻夜不停,他选在这样的地方见面感觉不太可能……” “黑龙潭那次我是被迫的,后来尧城之外那次,我也是换了好几个地方才见到他。” 谢昭昭点头,“那想来这次约莫也是一样的……这样,我们先通知二哥暗中在那浅湾附近布置精锐,今晚看情况见机行事吧。” 谢长志也点头:“行。” …… 如今月份临近冬日,天黑的越来越早。 营中士兵才端起晚饭的碗,天色便已经是乌压压一片漆黑。 谢长志静静地等待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终于到了约定好的时辰,便避开巡逻守卫,一路前往海边那浅湾。 浅湾处一入夜风浪极大,边上都是极高的礁石。 海浪拍打在礁石之上声音轰隆。 谢昭昭和带着红袖和红霞早已经守候在不远处,暗暗琢磨,这其实的确是个秘密会面的好地方。 只是她带人守了三个时辰,这个地方莫说是个人了,除了那些被风浪吹过来拍在岸上的小鱼小虾,连个鬼影子都没过来过。 那人是发现了端倪,所以不会出现? 还是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长志公子过去了。”红霞压低声音说道:“半盏茶有了。” “嗯。” 谢昭昭点头。 浅湾那里三面是礁石,一面朝大海。 谢长志过去之后身影被礁石所挡,倒是看不清那边情况如何。 谢昭昭又等了半盏茶,谢长志从浅湾内出来,朝着谢昭昭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摇头。 谢昭昭略略思忖片刻,起身出来:“没人吗?”bigétν “只有这个。” 谢长志抬起手来,掌心是一个粗瓷酒坛,塞子已经被拔,有一截卷起的绢帛捏在他指尖,隐约瞧着有字迹。 谢昭昭上前去打开来看,上面只有一排字—— 若要合作,带诚意往儋州,自会寻你。 谢长志拧眉道:“或许是先前我态度不够坚决,这一次他们也犹豫起来了。” 谢昭昭把粗瓷酒坛拿过来仔细翻看数次,之后又往那浅湾边上去:“怎么发现的?” “这坛子就飘在水面上。”谢长志也跟过去,站在礁石之上指着下方一个凹进去的水湾,“我等了半晌没发现人。” “这个坛子又被浪潮一直拍击敲的礁石当当响,我看着蹊跷便将坛子捡了起来。” “哦。”谢昭昭点了点头,“只是个寻常的酒坛……”ъitv 说着她又低头嗅了嗅坛口:“而且是空的,刚烧制出来的那种气息,并不曾盛放过东西。” 这种酒坛随处可见,实在是没什么稀奇的,自然也就不好追查。 但这酒坛怎么能这么巧飘到这个地方来? 谢昭昭犹豫道:“营中,怕是有眼睛吧。” 谢长志也点头,“而且还就在我们身边……否则不可能悄无声息在我院中就放了信,还能在这里放置酒坛我们还不知道。” 顿了顿,谢长志又说:“上一次我出城见他的信,也是直接出现在我桌面上的,我问过我的亲兵护卫,那个时间段从未有人进出过我的院子。” “那放信的人神出鬼没,简直如同鬼魅。” 话至此处,海风呼呼吹来,裹在几人周身。 大家都觉得背后僵冷,身上没来由起了鸡皮疙瘩。 “小姐,那些人连兵人都能造出来,会不会真的还能弄出什么别的不干净的东西来送信——”红霞打着颤音说。 “别怕。”谢昭昭一把捏住她的手,“这世上便是有怪力乱神之事,也终究是邪不压正。” “况且……只是毫不留痕的传信,若是用些手段也未必做不到。”谢昭昭沉声说道:“你可还记得以前陆先生送我本书,曾有过水面漩涡之说。” “我虽看的一知半解,却在先生的演示之下大致了解了一些,要是有人提前把这传信的酒坛投在就近的海域,接住海浪之力吹到此处也不无可能。” 第398章 诚意 红霞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有疑虑:“那怎么就、就这么准确地能冲到这里来,不是别处呢?” “我不知道。”谢昭昭摇头,“但我不相信此事并非鬼魅之事,只是我们的对手比我们对这世上的事情懂的比我们多,才能如此装神弄鬼吓到我们。” 谢长志忍不住点头:“那我院中书信之事——”ъitv “信不可能凭空出现,送信之人更不能凭空消失,要么就是身边之人撒了谎,要么就是营中有他们的眼睛,并且用了其余我们不了解的手法送了信。” 谢昭昭把那酒坛以及坛中绢帛收好:“回去说。” 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城中营房。 今晚之事,谢长清因为坐镇中军并未前去参与,但当然十分关心进展。 因而一听谢昭昭他们回了城,便立即寻了过去,开门见山道:“怎么样?” “看看吧。” 谢昭昭把东西递给他,之后便将浅湾那处发生的事情和谢长清简明扼要地说了。 谢长志也补充了一些自己过去之后看到的细节和想法。 听完一切,谢长清剑眉紧拧:“所以现在算什么?见鬼了不成?” “不是。”谢昭昭含笑摇头,“我们只是遇到了比我们更厉害的对手,他懂得我们不懂的更多东西。” 院内一时陷入沉默之中。 过了半晌,谢长清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按照这字条上的说法,我们要想打入内部须得前往儋州,而且还得带诚意。” “这些人这样的野心勃勃,一般的诚意他们根本看不上……若是我们足够了解他们,那准备些有分量的诚意也无妨。” “可偏偏现在这些人一直装神弄鬼的,我们都不知道身边有没有他们的奸细。” 尧城八万士兵,如果暗暗排查奸细基本难如登天,还要花费不少时间。 这张纸条显然是有时效的,拖的时间久了对方便不会再信。 谢长志说:“要不然我先自己去儋州,他们要利用我牵制尧城兵马,应当不会对我做什么——” “可他们要诚意,你自己前去,没有诚意就怕连人都见不到,还是白跑一趟,一个不小心还可能打草惊蛇。”谢长清拧眉道:“还不如不动。” 谢长志无话可说。 谢昭昭忽而道:“二哥,莎兰说什么了吗?”biqμgètν 听到这个名字,谢长清剑眉立即拧的更紧:“别提了,耍起了脾气,不吃不喝半个字也不说,见人就冷笑……她哪里像个俘虏,简直是个姑奶奶!” 谢昭昭瞧他头疼的要杀人的模样,竟忍不住想笑。 不过此时到底是个非常严肃的时刻,谢昭昭的笑意没升腾起来便消散了,最后只化作唇角一点轻轻勾动。 她想了想说:“你关着她也不会说的,索性就放了吧。” “怎么能放?”谢长清拧眉道:“她来历不明,更不是裕族人,还说能带路去黑龙潭,十分可疑。” “那问不出来,又不放她,便当做奸细直接杀了吧,如果她真的是奸细,或许她背后的人会有点什么动作。” 谢昭昭这话不是调侃和玩笑,是认真的。 谢长清却唇瓣紧抿,欲言又止起来,“我……我感觉这个女人不想细作……我亲自问问吧,如果实在嘴硬,那就直接丢入地牢不管她了。” “行。”谢昭昭点头,“二哥看着处理就是。” 正事说完,谢长志和谢长清相继离开。 谢长志仔仔细细地回忆着两次约见,和自己收到见面信件时候的情况,对于这信是如何送进来,酒坛是如何那么巧就出现在那个相约的浅湾,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回去自己院落之后,他便将自己的院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能够靠近自己身边的亲兵,以及能够进出自己院落的所有人,连门口走过的巡逻队伍都不曾放过,一个个细细排查。 那酒坛和绢帛放在了谢昭昭处。 谢昭昭翻来覆去看了酒坛数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市面上随处可见。 至于绢帛,也是最常见的粗麻纱,十文一尺,哪里都能买到。 这些东西里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最重要的还是送信的方法…… 什么样的送信方法,竟然如此神出鬼没谁都没看到是谁送的? 谢昭昭想起当初陆景荣送她的那本书,里面记在了许多奇谈怪志。 比如人脸的鸟儿,哭起来和孩子一样的鱼,能下水的大牛,比人高得多的大鸟,水面的漩涡和天上的星斗之事…… 那本书记载的东西,是谢昭昭从未接触过的。 当时是陆景荣送她医书药典的时候夹带着送来的,谢昭昭看着觉得新奇,也觉得难以想象。 后来见面的时候,谢昭昭说起那书,陆景荣说是送错了。 为了不分她学医的心思,陆景荣把那本书要了回去,说等以后谢昭昭想看再给她。 不过后来谢昭昭一门心思习医、义诊,以及忙碌家中事和其他杂事,那本书也就被忘到了脑后。 此时想起来,谢昭昭有些懊恼,怎么没将那本书看完了去。 她觉得那本书上面记载的东西新奇独特,或许看完那本书,自己遇上如今这件事情会有所启发。 偏偏她没看完,偏偏陆景荣现在还离家出走…… 谢长清一路到了一排低矮破败的瓦窑之前。 这里关押着莎兰和那一群下营的营妓。 谢长清淡道:“把人带出来。” 那主管知晓他说的是何人,不多问便亲自过去,将最左边的瓦窑破门打开,将里头浑身脏污,蓬头垢面的莎兰提溜了出来。 只一靠近,谢长清便闻到了莎兰身上的馊臭味道,忍不住拧起了眉毛。biqμgètν 亲兵盯了管事一眼,“把人洗干净再送过来。” 谢长清却摆手:“不必了,直接带走。” 亲兵一愣。 谢长清虽然是个武人,但素来爱洁,竟然要把这么脏的女人直接带回去?旷的太久已经如此生冷不忌了? 谢长清瞥了他一眼。 亲兵连忙低头不敢有二话,上前把莎兰拎了便走。 他原以为,拎回去起码洗一番谢长清才会见这女人,谁知道了谢长清的院落,他直接示意把人拎到自己房间去。 亲兵又愣了一顺。 不过这一回很快回神,低头办事。 他在瓦窑前头拎莎兰起来的时候很是不耐,提了就走可没半点怜香惜玉,此时……当然也不敢怜香惜玉。 毕竟这是爷的人。 但他这回知道轻拿轻放,仔细地摆在屋内凳子上才退下去。 谢长清坐在桌边,给自己和莎兰都沏了杯茶,而后脚一勾,门板啪嗒一声就拍上了。 第399章 茉兰 “关瓦窑的感觉如何啊?”谢长清抿着茶水,懒懒问道:“还没想清楚该交代什么吗?” 莎兰低着头不吭声,安安静静地仿佛没听到谢长清说什么。 谢长清今天因为传信太过神出鬼没,此时着实是没太多耐心和她磨。 看她不吭声便拧眉说道:“你怎么知道黑龙潭?你这个年纪,竟说自己认得黑龙潭的路?”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 谢长清心底冒出几分火气:“说话!不言不语装死呢?你以前不是花样多的很么?” 莎兰坐着纹丝未动,连那乱糟糟的头发丝都不曾动弹过一下。 无声的静默,似乎是在抗议着什么。 谢长清心里的火气嗖一下就烧了起来,那放在桌上的茶杯“当”一声脆响,昭示他的心情极度不好,“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这一回莎兰终于有了反应。 她站起来走到谢长清面前,就在谢长清皱眉思忖她要干什么的时候,莎兰身子一旋坐到了他腿上。 谢长清愣住。 下一瞬,女人柔软冰凉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长久未洗漱,即便是再美丽的女人,此时的吻也变得倒尽胃口,勾的谢长清才吃下去不久的晚饭朝上涌。 他恼火地想将她推开,谁料莎兰早有准备。 竟一把抓住谢长清男人命脉,叫谢长清身子一抖,所用动作瞬间僵住。 这个疯女人! 谢长清气炸之后又气笑了。 他一手抓住莎兰头发拽着她脑袋后仰,一手用巧劲敲她那使坏的手腕。 莎兰吃痛,只能松了手,也松了口。bigétν 而后便被谢长清甩在地面上,“饥不可耐也给我洗干净——送水来。” 话落,他起身脱了外袍中衣,只穿一条马裤赤着上半身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擦拭自己那把横刀。 莎兰又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谢长清懒懒看了一眼,收回视线不理她。 片刻后亲兵抬了水进来,目不斜视地放好,那水桶里还氤氲着热气。 谢长清本人是从不用热水的,一年四季冷水洗浴,但自从营房里进出莎兰开始,也不知怎么,这洗浴的水就要加热水。 谢长清把横刀擦拭完,看莎兰没有动作的意思,淡淡说道:“要么自己来,要么我帮你,不过我动手你是知道的。” 莎兰终于有了动作。 她站起来,竟也是毫不避讳,就当着谢长清的面宽衣解带,跨入水中。 谢长清瞥了她两眼,眸中暗光浮动,之后面不改色地收回了视线。 女人无声的洗浴,除了水声哗啦再无其他声响。 谢长清把横刀放入鞘中,到不远处的书案便翻了本书来看,书页也在哗啦,很轻很轻的声响。 过了一阵,有一双玉足停在了自己面前。 谢长清顺着那双泛着水汽的玉足视线上移,波澜不惊的视线落到莎兰的脸上。 莎兰身上裹着一件谢长清的袍子。 藏青色的袍子让她那钟灵毓秀的酮体更显莹白剔透。 她经常这样不问自取,谢长清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一开始很是不悦,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好像没那么反感了。 啪嗒。 他随手把书本丢在桌上。biqμgètν 莎兰便懂事地往前走了两步。 谢长清抬手一拉,莎兰跌到谢长清怀中,只觉头皮一疼,却是头发被人拽着往后拉扯。 她被迫抬头,谢长清的吻落下来,粗暴蛮横毫不温柔。 片刻后谢长清才抬头,盯着莎兰道:“知道什么就赶紧说了,不然还有你想象不到的苦头等着你。” 莎兰也盯着他,闭嘴不语。 良久,谢长清的耐心又告罄之际,莎兰说:“你不信。” “你说什么我就得信什么吗?”谢长清挑眉:“你是个异族人,还曾对我用过媚术,你说的话我若立即就信了你觉得可能?” 莎兰裹在身上那件谢长清的衣袍因为方才毫不温柔的吻松散了许多,露出玲珑如白玉的肩膀。 谢长清的手指抚过莎兰肩膀上几处红痕。 那是莎兰刚到军营时候,带着那群营妓闹事时挨了鞭子留下的伤痕。 其实谢长清本来不必和她多说后面那些话,但下意识却说出来了,算个不是解释的解释。 一个来历不明,形迹可疑,甚至连名字都是他给取的…… 这样的女人难道能随便信任吗? 除非是个傻子。 而谢长清不是傻子。 谢长清的手抚上莎兰的脸颊,带着粗粝厚茧的手指在莎兰唇角摩挲,开口的语气难得温柔:“乖乖交代才能少受苦,你也算是个聪明人,何必跟人拧着来?” “你这么拧,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欲擒故纵,是旁人的细作。” 莎兰说:“我要是细作你早死了。” 谢长清挑眉:“你用什么杀我?你这柔弱的一折就要断了的身子,还是你这张永远嚣张不懂得识时务的嘴?嗯?你与我说说。” “杀人有的时候不需要刀剑,不需要强壮的体魄。”莎兰平静地说:“从茉兰到裕族,从儋州到尧城,我杀了好多人。” 谢长清淡道:“用你的媚术?” “还有别的。” 谢长清勾了勾唇角,“好吧,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你能帮我。”莎兰直直盯着谢长清的眼睛,“我知道你可以帮我,所以我不杀你。” “帮你什么?” “帮我报仇,帮我回家。” 谢长清看着平静淡漠的莎兰,忽而觉得,她现在约莫是没撒谎。 只是心中不知为何冒出点滴不悦来。 他想起那夜,他问她来找自己做什么,她说想他。 可如今她的言辞却只是为了利用。 所以就是利用? 谢长清心底的一点温度逐渐消失,随后把莎兰丢开。 莎兰就这般端端正正地站在谢长清面前。 她明明衣衫不整,唇瓣殷红的一看便是被人狠狠欺负过,深棕色长发披垂在后背还滴着水,这般随意的有点狼狈的模样,却偏偏透出几分诡异的高贵来。 谢长清揶揄道:“你刚才说茉兰,又说回家……我依稀记得,茉兰皇族便是你这般瞳色,你不会是那传说中的茉兰国公主吧?” 谢长清在此处多年,自然听过那关于海域深处,神秘莫测的茉兰国的传说。 茉兰公主是海神之女,能够呼风唤雨操纵海浪,能让海中鱼虾主动跳进茉兰人的渔网之中,能让海底的宝石飘到茉兰海岛边上。bigétν 她让茉兰子民风调雨顺,安居乐业,在国中地位凌驾国王之上。 而谢长清当初听到这传说的时候,据说茉兰公主才六七岁。 如今十年过去了。 如果传说是真的,那茉兰公主的确是如同莎兰这般年岁。 只是茉兰这个地方一直存在与渔民的口口相传之中,没有人知道这地方是不是真的存在。 谢长清也一向当个很扯的笑话。 第400章 驯化 如今随意问出,看莎兰表情淡漠未有丝毫变化,谢长清竟皱了皱眉,有一瞬间暗忖自己不会说对了吧。 莎兰说:“你帮我,你有好处。” “什么好处?” “财宝。” “多少?” “很多。”莎兰顿了顿,说道:“你花几辈子都花不完。” 谢长清笑了:“空口白舌的……谁知你是不是空手套白狼?当我是个傻瓜。” 莎兰眸中闪过一抹怒色,却很快又归于平静,“你看看这个。” 她掀开腰侧的衣服,露出腰间那花型红印,“你找个常出海的老人问问就知道这是什么了,我没必要骗你。” 谢长清目光定在她腰侧那艳红色的花型印记上,不言不语,眸光也淡淡的,不知是信了没有。 就这般过了许久许久,谢长清问:“所以茉兰和黑龙潭有关系?” “有……茉兰就在黑龙潭之后。” “那海盗?” “海盗原本是茉兰人自己扮的。”莎兰徐徐说道:“因为有不少人听到茉兰富足,所以居心叵测派船前去窥探。” “茉兰人自己扮成了海盗,剿杀那些居心叵测的窥探者,为了让这群人死心,也是为了吓退其余不怀好意的人。” “哦。”谢长清点点头:“这么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只是……据我所知,那传说中的茉兰是个岛吧,茉兰人虽富足,但人数并不多。” “你们当中竟有大才,能造出黑龙船那样厉害的战舰来?” 大秦地广物博,能人辈出。 兵部督造的最新的战船也没有海盗那艘黑龙船好用。 这也叫谢长清很怀疑莎兰说的话。 并非他看不起某个族群,而是一个人数并不多的族群完成那么大的一艘船,而且就是短短数年时间,就让海盗和黑龙潭成了让海边渔民都闻风丧胆的存在…… 听着都觉得好笑。 如果茉兰人真有这样的本事,还有足够的财富,根本就不会怕那些野心勃勃的窥探者。 说不定也不会简单安居于海上岛屿。 这个黑龙船和茉兰这个传说很不匹配。 莎兰沉默着,那双素来淡漠无波的眸子里忽而闪过浓浓的憎恨,“有人帮我们造的。” “谁?” 莎兰却不直言,只说:“他们在黑龙潭后面的几座小道上有秘密,我帮你带路。” 谢长清看她半晌,忽而轻笑:“好啊……只不过现在旁的事情上还差点火候,不到去那黑龙潭的时机。” 莎兰皱眉:“什么火候?” 谢长清朝莎兰伸手。 莎兰沉默片刻,沉着脸说:“床上,不在这里。” 谢长清笑了。 他是个劣根极深的男人,尤其是在面对莎兰的时候,这女人越是不要什么,他越要干! 莎兰弱质女子,当然不是谢长清这样强悍的男人的对手。 她深知自己的劣势,也深知如何把劣势变成优势。 于是先顺了谢长清的意,不过后来还是被谢长清带到了榻上去。 一番颠鸾倒凤,这恶劣且从不怜香惜玉的男人把娇柔的小女子紧紧揽在怀中。 屋内烛火已灭,窗外月光照进来。 谢长清低头去看,见莎兰闭着眼睛呼吸不稳地蜷在自己怀中,猫儿一样倦怠懒散。 白玉一样的脸。 因为那双清冷淡漠的琉璃棕色眸子如今闭上,倒显出几分幼嫩的感觉来。 谢长清感觉,她看起来比小妹都要年幼几岁。 他的手掌着怀中女孩儿的腰,指尖在她腰间殷红色的花型印记上流连忘返,“你几岁?” 莎兰不应声。 谢长清手底下用了力,还懒懒的使坏。 莎兰经受不住只得抬了抬眼皮,“十七。” “这么小?” 谢长清挑了挑眉,没什么诚意地惋惜了一下,又问:“你刚才说能听懂人话的鸟儿,你见过?” 方才情到浓时,莎兰也不知怎么忽然说知道有一种海鸟可以被人驯化,懂人性,听人吩咐送信做事。 谢长清虽恼她胡思乱想不认真,却是记在了心里。 “嗯。” 莎兰慢悠悠地应声,“我见那个人驯过,他还让鸟儿帮我送过果子。”biqμgètν 谢长清眉心轻拧,片刻后忽然翻身而起套衣服。 莎兰又抬了抬眼皮,只瞧见他肌肉纠结的后背上好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疤,很是野性。 眨眼时间谢长清已经站起身来套了外衣,一言不发便离开了。 莎兰知道他应该又是去找妹妹商议,或者找旁人确定。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回终于能好好睡觉了。 这会儿刚过子时。 谢长清一路到谢昭昭院子外面,不出意外谢昭昭那里还亮着灯。bigétν 瞧见谢长清大步进来,谢昭昭愣了一下,“二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谢长清直接问:“你可听说被驯化的鸟儿可以为人送信办事?” “这……认得路可以送信的信鸽我倒是见过。”谢昭昭沉吟着,想起那浅湾处的酒坛,“能办事的,我不曾见过……” “但既然鸽子经过训练可以传书,那想必其余有灵性的鸟儿也能驯化为人做事。” 若是体型稍微大一些的,衔着酒坛按照人的指示把它丢在浅湾绝非难事。 至于谢长志桌上忽然出现的信件就更容易解释了。 并非传信的人足够神出鬼没,也并非他在尧城军营之中安插了眼线钉子,而是他用动物传信—— 谁会想到这里去? 这世上的确多的是能人异士。 就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一串轻且急促的脚步声。 谢长清和谢昭昭同时看过去,却是谢长志神色凝重的大步走来。 看到这个时辰谢长清还在这里,谢长志愣了一下,“长清,你怎么没休息?” “得到一点不同寻常的消息,所以过来一趟,你呢?” “我——” 谢长志神色复杂道:“我回去之后询问过所有身边的亲兵以及靠近过我那院落的人,他们说,不曾见过可疑人等,但在书信出现的那两日,曾见一只青灰色的鸟儿在院内树梢徘徊。” 谢长清和谢昭昭都眯起眼眸。 传信是靠动物,那酒坛自然也可以靠动物。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既然是靠鸟儿,那么他们对尧城的情况未必了解的足够清楚,或许长志哥可以带上充分的诚意去儋州一探究竟。” 谢昭昭话音落下,谢长清问道:“什么样的是充分的诚意?” 他预感有些不好地盯着谢昭昭:“小七,你不会是想自己做那份诚意吧?” “我的确就是最佳诚意。”谢昭昭认真说道:“他恨我入骨,而我杀了‘窦氏母女’,长志哥也理当恨我入骨才是。” 若谢长志带着她前往儋州见楚南轩,必定能取得信任。 第401章 出行 谢昭昭也认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现在陆景荣都去了儋州下落不明,还有这些能为人传信做事的鸟儿,陆景荣留下的那些疑似炼制兵人的邪方和脉络图…… 种种堆积在一起,让谢昭昭不得不亲自出动。 院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谢长清双手环胸捏着下巴说:“你要做好了准备的话,也行……只是须得加倍小心。” 谢昭昭微笑:“当然。” 与此同时谢昭昭不由感慨,大哥二哥与四哥他们还是有些差别的。 能够更冷静的看待局面,同时也把谢昭昭当成可以信赖的战友或是手下大将调度使用。 “对了……”谢长清沉吟了片刻,把从莎兰那里得来的讯息也和谢昭昭与谢长志分享。 谢昭昭因早知莎兰身份不俗,倒是还算平静。 谢长志却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所以她可能是茉兰公主?” “她自己没承认,不过我猜八成是吧。”谢长清说道:“就算不是,也必定是传说中那个茉兰极为要紧的人,她说黑龙潭后岛上有秘密。” “而且黑龙船是旁人帮他们造的,连驯化鸟儿为人办事她都知道……怕是楚南轩那伙人中的高人就是帮茉兰人造船的人吧。” 如此一来,莎兰所说的,黑龙潭之后那些小岛的秘密,极有可能就是楚南轩那群人的秘密。 “她说可以带路。”谢长清淡淡道:“我想或许我们可以一起行动,一面牵制住楚南轩那波人,另外一面去把黑龙潭端了。” 谢长志皱眉说:“万一这个莎兰是奸细,那黑龙潭岂不是成了陷阱?” “是啊。” 谢长清扯了扯唇,“所以要不要让她带路去黑龙潭,怎么个去法还得好好考虑一下。” 三人一番合计,最后商定了对策。 谢长志和谢昭昭前往儋州,并从尧城挑选精锐秘密前往儋州,谢长清留守尧城见机行事。 …… 第二日一早,谢长志便带着谢昭昭和自己两个亲兵轻装简从的出发了。 谢长志和其中一个亲兵骑马。 谢昭昭坐马车,而另外一个亲兵充当车夫。 尧城距离儋州百余里,路上他们暗暗等候对方反应,因而走的很慢。biqμgètν 到了入夜之时,才走了一小半路程。 谢长志吩咐亲兵生火露营,走到谢昭昭坐的马车边上低声说道:“上次在尧城之外见面便是他们找的我,我猜,最多过了今晚,便会有人找上来了。” “好。” 谢昭昭点点头,“那今晚就好好休息一晚,养好了精神。” 谢长志颔首后离开了。 谢昭昭瞧着树林之间跳跃的火苗片刻,随意吃了点东西靠着车壁养神。 这一夜风平浪静,待到清晨出发的时候,一行四人也是神清气爽。 谢昭昭服下一粒随身携带的药丸,便靠在车内歇息。 谢长志过来瞧了她一眼,给她递了个水袋。 出了林子往外走了不过半个多时辰,旭日东升,不远处有一座很荒僻的小山村,偶尔传来一两声鸡鸣狗吠。 有个挑水的农夫走过来停在谢长志面前,“是谢爷吗?有人让小的在这里等您。” 谢长志心里咯噔一下。 这便和当初见面的时候一样。 他沉沉点头,“你们主子人在哪儿?” “我带您去。” 挑水的农夫转头在前带路,不过走到三岔小路口的时候让谢长志稍等。 他将水桶和扁担送到不远处的土房子院落,而后快步跑出来继续往前。 谢昭昭顺着车窗往外看,思忖此时才算是正式带路吧。 那农夫一双腿,走在山路之上却是健步如飞。 竟然不比谢长志骑马以及马车的速度慢。 就这样一路往前,兜兜转转,走了一个多时辰后,农夫也上了一辆路边过来装着稻草的板车,继续向前。 如此一直到了入夜,一行人终于进入一座城镇。 谢昭昭看着街道的宽窄距离,以及街道两旁林立的铺子和牌楼,心中便知此处还不是儋州城,而是周边某个小城而已。 晚上便在这小城用晚膳。 谢昭昭早上吃的药起了效,下车的时候满脸菜色,手脚无力,是被那两个亲兵拖下去的。 膝盖砸到青石板上砰的一声,十分响亮。 农夫瞥了谢昭昭这边一眼,不露痕迹地打量着,没说什么又收回视线。 之后谢长志并未给谢昭昭送晚饭,将她关在房间让人守着,那车夫也不曾多问。 谢昭昭闭上眼睛养神,知晓现在谢长志对自己越是糟糕,自己越是凄惨,越是能取信这些人。 至于保持体力……出尧城的时候就知道这里会是个什么情况,自然早有准备。 顺着门缝瞧着那车夫在大堂内大鱼大肉好不欢快,显然是信了谢长志几分。 谢昭昭冷笑着,将藏在袖袋内的肉干拿出来嚼了两块,之后便靠着门板养神。 谢昭昭看那农夫懒散怠慢,原本以为今夜要在这小镇上过一夜明日才继续,谁知用完了饭之后,农夫忽然说要出发。 谢昭昭自然又被那亲兵从楼上拖到马车上。 拖行的一路上,她蹙着眉抿着唇不发一声,因为脸有菜色头发略微散乱披垂,看起来十分虚弱狼狈。 农夫好奇道:“你怎么弄的?” 谢长志冷笑:“用了点软骨散,不然她怎么可能这么听话!” 农夫低声笑道:“原来如此,那就走吧。” 谢昭昭被丢上马车之后,一行人赶夜路又走了大半夜。 夜间路过不少关卡。 谢昭昭都看在眼中。 谢长志不露痕迹地问那农夫为何关卡如此之多,农夫说道:“前段时间不是有小族叛乱么?刺史大人怕还有其余小族不安分,所以多设了些关卡,随时监控。” 谢昭昭心中冷笑。 什么怕小族不安分所以设卡监控。bigétν 这层层关卡,分明是不想他们背后做的事情泄露消息罢了,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到了!” 就在这时,农夫忽然轻笑一声,指着前方说:“那就是儋州城,我家主子在城中等你们呢。” 到了城下,农夫拿了个令牌出来。 城楼上的官兵没有二话,立即把城门大开,还对农夫十分恭敬,点头哈腰的。 谢昭昭眸中色彩越发阴沉。 当初去到启州的时候,起码启州刺史还算对朝廷有畏惧之心,对京中钦差多少是尊敬的。 如今这儋州的情况……怕不是已经官匪勾结,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第402章 山茶 此时天才刚亮,街道上没几个百姓。 儋州此处风土民情和谢昭昭沿路以来其他州府都不同,街道左右的建筑物也别具风格。 马车摇晃着走在大街之上。 谢昭昭记下沿路的建筑物特点,之后马车在一幢宅子面前停下。 那带路农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料子上乘的劲装,率先翻身下马说:“我家主人就在这里,谢爷请。” 谢长志也下了马,让人把谢昭昭依旧是从马车上拖下来。 谢昭昭垂着眼随着他们一起进府,眼角余光看到府门前挂着个灯笼,上面写了个“杨”字。 谢昭昭想起,楚南轩的母亲便是姓杨。 就不知这杨是不是那个杨。 带路的农夫和谢长志一路往前走,期间也不曾闲谈。 等兜兜转转地到了一处庭院内,农夫进去禀报。 谢长志站在外面等候,不露痕迹地看了谢昭昭一眼,谢昭昭垂眸之时朝他微微摇头。 这时候周围不知道多少眼睛在盯着,断不能出半点差错才是。 谢长志故作凶狠的冷哼了一声别开了脸。 “我家主子请谢爷进去。” 不多时,农夫从里面出来,语气恭敬客气,还看了谢昭昭一眼,“这位也一并带过去。” “嗯。” 谢长志点头,便让两个亲兵带着谢昭昭一起进去了。 庭院内花香四溢。 谢昭昭在外面就闻到这香气,待到进到院内看到那些花时,出唇角微微一扯,眸中闪过一抹冷意。 这颜色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山茶……前世杨氏便最喜欢这些山茶花。 他们在儋州落脚的那庄园内,几乎种满了山茶花。 杨氏的院子里更是日日都要换新的。 且她并不喜欢开的随意的普通山茶,只钟爱珍稀品种。 每日里庄园内培育山茶都要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不用说养的那些照看山茶的花匠和婢女。 当时谢昭昭和楚南轩在此处,正是处在招兵买马的关键时期。 十几万大军粮草每日的粮草开支就是一大笔钱,这时候却要多分银子去供杨氏养山茶…… 谢昭昭心中有些不愉快。 只是杨氏到底是她的婆母,再加上谢星辰在旁边劝解,谢昭昭也只能忍耐,全副心思都放在兵马调度和粮草筹措之上,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如今想来,自己当初这般的不懂事,谢星辰不知在杨氏面前如何编排她的不是。 但前世终究已经是前世了。 谢昭昭垂眸,这院中养这样多的山茶,有几盆和前世杨氏钟爱的那几盆一模一样。 难道杨氏和楚南轩都没死? 可是杨氏……在京中出事的时候,大概率是宣武皇帝亲自命人下手。 她有多大的本事,能在宫中密探的监控之下逃出生天? “长志哥。” 忽而,一道带笑的男音响起来,谢昭昭心中一惊,猛然抬头看去,便见一个身着月蓝色圆领锦袍的男子从屋内出来。 那人剑眉凌厉,双眸漆黑幽深,分明就是楚南轩。 谢昭昭脱口而出:“你没死?!”biqμgètν 相比于她的震惊,楚南轩显得十分冷漠。 他居高临下瞧了谢昭昭片刻,缓缓上前蹲在谢昭昭面前,一把便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意外么?我当然没死……我还得娶你为妻呢,我死了你可怎么办?” 谢昭昭毫不犹豫地朝楚南轩啐了一口:“果然是祸害一千年,你这个狗东西就是做梦也不可能娶到我!” 楚南轩被啐的闭上眼睛,浑身散发出浓烈的寒冰气息。 下一瞬,他便抬手要朝着谢昭昭面上挥去巴掌。 但手腕却被人给挡住。 楚南轩抬眸,看着拦他的谢长志神色阴沉,“什么意思?” “她是我的诚意。”谢长志冷淡地说道:“这个诚意在你和我谈妥事情之前,你不能伤她分毫。” 楚南轩眯了眯眼。 两人对峙片刻之后,楚南轩收回了手站起身来,“好!那就先谈。” 他进屋子之前淡淡看了谢昭昭一眼。 那一眼没有丝毫感情,虽是淡漠清浅,却让谢昭昭感觉,自己成了被猛兽盯上的猎物。 她虽早有心里准备,然而还是下意识地后背发凉,僵直了身子。 …… 屋内,谢长志和楚南轩相对而坐, 两人就这般安静地喝了两杯茶,楚南轩才主动开口:“她机敏的很,你能把她带出来,我倒是有些意外。” “她就是太机敏了。”谢长志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有的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哦?你倒说说,你如何拿下她的?”bigétν 谢长志冷笑道:“她从来到尧城那一日便一直看我不顺眼,怀疑我,派人盯着我,索性我也一不做二不休,故意漏出点马脚给她。” “我引她出城之后,给她用了软骨散,这才把人拿下。” 楚南轩意味不明地哼笑道:“你倒也有些手段……那你把她带走,谢长清难道不会怀疑?” “不会。” 谢长志淡笑:“因为我告诉他,我陪谢昭昭去找陆先生。” 楚南轩挑眉:“陆先生?” “谢昭昭从京城带到此处的一个年轻人,叫做陆景荣的,据说是前朝占卜大师摘星先生的闭门弟子,人称神仙子。” 楚南轩眸光微微一动,懒懒说:“你办事倒是挺周全的,看来选你合作是没找错人了。” “废话少说!” 谢长志冷声说道:“你说要共谋大计,如何谋法?靠你我二人么?” “长志兄稍安勿躁……”楚南轩淡笑道:“我既要谋事,自然是有一定实力才与你说这话。” “你有什么实力?”谢长志语气冰冷:“你原也是朝中武将,你该当知道如今大秦有多少兵马——八十万大军。” “就算你能控制儋州,控制这附近那些小族群为你所用,想要对抗朝廷也是以卵击石!” “还是你以为,靠着儋州这点游兵散将,就能谋大事了?你不该是这么天真的人。” 楚南轩轻笑道:“长志兄洞察敏锐……靠着儋州这点游兵散将,的确不能成事,但若有长志兄帮忙拿下尧城兵马,这西南之境便可以握在我们手中。” “不是吗?” 第403章 谋事 “然后呢?”谢长志问:“等着朝廷派兵前来剿灭我们这群乱党?” 不等楚南轩开口,谢长志便直言道:“养兵马是需要钱粮的,如今儋州和尧城两处的兵马都靠朝廷发放粮饷。” “一旦我们启事,必定粮草断绝……” “而这儋州和尧城周边都没有产粮之地,没有粮草,就算手中握住十几万大军也无济于事,士兵吃不饱饭就要暴乱……届时朝廷再派兵前来剿我们。” “到时候内忧外患腹背受敌,我们岂不是自找死路?” “长志兄说的的确不错,谋事需要武装力量,也需要粮草。”楚南轩笑道:“但我们并不缺这些,银子多的是。” “哦?”谢长志挑眉:“你存了多少银子,够起事之用?” 楚南轩并不回应这个问题,只说:“至于朝廷派兵来征剿我们……虽然大秦号称有百万雄兵,但分散四境。” “而且四境并不安稳,幽云十六州之外的异族蠢蠢欲动,冀北的突厥人也隔三差五挑衅试探。” “我们若有动作,朝廷能派来征剿我们的兵马只能从各州府抽调。” “州府兵马大营抽调的兵马,就算勉强凑足一二十万,战力又怎么比得上尧城兵马的战力……只要我们应对得当,朝廷也不能奈我们何。” 谢长志冷笑道:“你算盘倒是打的不错,只是那尧城兵马又不是傻子,如何能听你差遣。” “这不是要看长志兄么?”楚南轩缓缓说道:“只要谢长清一死,长志兄将他的死推给朝廷,再控制军中主要将领。” “如若有三两士兵质疑,那便杀一儆百。” “就算军中有人再敢怀疑,也不敢冒头……到时上了我们的船,便没法下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至于如何诛杀谢长清……如今他妹妹不是在你手上么,若以她为饵诱谢长清前来,也十分简单,不是么?” 谢长志面上此时毫无表情:“看来你都帮我想的很清楚了,那你先跟我说说,为什么星辰的孩子成了梁王之子?”biqμgètν 楚南轩面上笑容缓缓消失。 谢长志又问:“几年前星辰生产的时候我去过窦家一次,明明听到她和母亲说,孩子是你的,为什么变成了梁王的?” “你不过一个将军之子,竟有谋取天下的野心,也实在叫我诧异……楚南轩,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南轩沉默良久才说:“星辰的事情……那晚本是我和她约见,谁知我被梁王故意支走,等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出事。” “我怕她知道真相想不开,所以只能说是我……”楚南轩闭上眼睛长吸了口气,“是我没保护好她,才害得她嫁入梁王府,落得那个下场——” “可这一切若非谢昭昭背后搅弄风云,事情本不该走到那一步,星辰现在也会好好的。” “我是真心喜爱她的,就算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我也一直悉心对待,我甚至接他到京城去,就为了让他能有更好的读书环境。” “这一切,都被谢昭昭给破坏了!” 谢长志冷笑:“你喜欢星辰还和谢昭昭定亲,成婚?” “谁叫她父亲是凉国公。”楚南轩苦笑道:“想她看中我,谢威也看中我,我这才被定亲……况且我有再多的抱负,也一人难撑,需有人帮我助我——”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何我不过一个将军之子,却又谋取天下的野心?告诉你也无妨,我本非楚氏人,楚鹏程更不是我的父亲。”biqμgètν “我的母亲并非前朝郡主,而是公主,我本就是前朝皇室血脉。” “云家夺了我家的江山,我如何能无动于衷。” 谢长志面色大变,“你——你竟然是前朝皇族!” “不错。”楚南轩淡淡道:“话说道这个份上,告诉你也无妨,为图复国,我已筹谋多年,如今要不是有足够的把握,也不会主动找你。” “你难道不想帮你母亲和妹妹报仇么?就让她们那样含冤惨死?” 谢长志沉默良久,才硬邦邦地说了个“是”。 其实方才这些都是谢昭昭提前提点过谢长志的。 她说要亮一点的底牌,要对楚南轩给一定的质疑,你来我往的交流反而更能得到楚南轩的信任。 而且谢昭昭说,一定要从谋事入手,而不要从复仇。 男人都是有野心的。 从谋事入手更能让对方产生隐匿的亲切感,让他觉得有了志同道合的人。 谢长志一开始实施的时候将信将疑。 可看着楚南轩有耐心地一条条解释他的疑问,谢长志觉得谢昭昭言之有理。 她当真十分了解楚南轩这个人。 教给谢长志的这些话一条进一步,瓦解掉了楚南轩怀疑的防线。 此时听闻楚南轩的身份,更是吃了一惊。 再想想他先前说的话——再多的抱负也一人难撑,需要有人帮他助他…… 所以就找上了谢家么? 所以他和谢昭昭的婚事只是为了复国大计为利用,那对自己的妹妹星辰,就当真是真心的喜爱,而不是另类的利用? 谢长志忽觉心中发冷。 他到如今并非第一次见楚南轩,先前也曾一起切磋、骑马、谈笑、喝酒,但到今天他才算是真正了解了楚南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处心积虑的人。 还好……自己并未从一开始就听他一面之词,上他的船。 此时楚南轩又说:“你可还记得当初在黑龙潭后相见,我身后那些高大的铁甲士兵?那叫做兵人,是真正以一当百,战斗力强悍的杀器。”bigétν “有这些兵人在手,我们如虎添翼。” 谢长志早已知道兵人之事,此时依然冷静,“你说的天花乱坠,我却是半信半疑……我娘和星辰已经死了,我想报仇只要想办法杀了谢昭昭就是。” “也未必不能做到悄无声息,无人发觉。” “但如果我和你谋事,就成了反贼……我若看不到你的实力,只凭你红口白舌就一头扎进你的阵营去,那我岂不是太蠢。” 楚南轩问:“所以你想亲眼看看?” “不错。” 谢长志站起身来,“我曾听到谢昭昭和谢长清提过启州之事,说起铁甲兵人,谢昭昭几乎面无人色,我倒要亲眼瞧瞧,是什么样的厉害杀器。” 楚南轩勾了勾唇角。 尤其是听到谢昭昭面无人色,更是得意十足,“兵人,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杀器,你想亲眼见一见也好,正巧明日我要去黑龙潭一躺,届时你与我一起。” 楚南轩走到窗口,瞧了院子里了无生气的谢昭昭一眼,“不过这个女人你要交给我。” 第404章 怀疑 “不行!” 谢长志断然拒绝:“我早说过,在我和你达成协作之前,她谁也不能动。” 楚南轩眯着眼睛转过头来:“哦?” “你莫要怪我疑心病重。”谢长志面无表情地说道:“实在是你说的太过天花乱坠,那些什么铁甲兵人我未见过,你用之不尽的银钱我也不曾见过。” “我就这么轻易相信了你,他日岂不是一点退路都没有?” “谢昭昭在我的手上,我至少还能用她拿捏谢长清。” 楚南轩眸中闪过阴沉。 他这些年忍辱负重。 这一两年里,本该一帆风顺的事情频频出错,他在京中连番走下坡路。 被猜忌,被怀疑。 杨氏为掩护他离京丧命,京中楚家一门覆灭。 辛苦多年的筹谋也付诸东流。 这让他心中对谢昭昭原本那些复杂的情愫彻底消失无踪。 更因为听到她和云祁赐婚,外界赞颂他们天造地设,金童玉女而生出了极其浓厚的恨意。 如今这个女人就在自己的面前。 他脑海之中,不知已经想了多少折辱欺凌她的手段。 可是谢长志这么坚持不放人。 “你别急。”谢长志轻拍楚南轩的肩膀,“等我看到了,确信了你的实力,她便交给,随你处置。” 楚南轩眸中微光拨动,淡笑着说道:“长志兄这样坚持,倒叫我怀疑你并非真的与我合作。” 谢长志心中一惊,但面上却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他淡漠说道:“你也可以选择不信我,都随你。” 谢昭昭曾说过,楚南轩必定会做出让步。 因为启州之事暴发之后,朝廷盯上儋州这里是迟早的事情,楚南轩他们准备还不够充分。 如果不能立即联合儋州和尧城兵马做好防御,别说是朝廷大兵压境了,便是百里之外的尧城兵马也能把儋州踏平。 楚南轩他们是吃不消的,因此他们要从内瓦解尧城威胁。 也得把尧城变成他们自己的战线。ъitv 因此谢长志这个人至关重要。 谢长志深受谢长清信任,一旦拉他反水,尧城的兵马尽入囊中。 所以谢长志可以猖狂一点,更得寸进尺一点,不要那么买他的帐。 先前和楚南轩对峙,谢长志便是以谢昭昭提点的法子,果然达到预期效果,这一次谢长志也依然觉得,不会出太大纰漏。 果然,楚南轩深深地看了谢长志一眼,“长志兄真的很谨慎,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明日出发,随我一起前往黑龙潭吧,等看过了你想看的,再将人交还我也不迟。” “好!” 谢长志应下之后,便由楚南轩派人带下去休息,谢昭昭依旧被人拖着往外,随之到了给谢长志安顿的地方。 先前带路的农夫走进来说:“主子,这个谢长志非要去看兵人,还不许主子靠近谢昭昭,倒叫人有些不安。” “他是假意投诚也不怕。”楚南轩淡淡说道:“黑龙潭寻常人是去不了的。” 黑龙潭那个地方,只有拥有专门的向导才可以到达。 如果谢长志是假意投诚,坚持去黑龙潭,那谢长清再带人跟上来,只要到了黑龙潭外便会迷失方向。 与楚南轩而言并不会造成任何损失,如此确定谢长志不能用,直接杀了,再用谢昭昭这个饵另想办法对付谢长清便是。 只是如果这样的话,对付谢长清自然是没有让谢长志直接动手来的快。ъitv 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而且更难。 一不小心便要损失惨重。 这才是楚南轩让步的关键理由。 楚南轩下颌微扬,“不急,用一两日来验证一个人能不能用而已,若不行再杀了就是,废不了多少功夫。” 农夫不再多言。 楚南轩又问:“先生回来了吗?” “没……”农夫摇头道:“也不曾传来消息,或许又去研究什么稀奇玩意儿,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 楚南轩皱了皱眉,“先生的草庐那里你随时派人守着,他一回来便传话过来。” “是!” …… 谢长志和谢昭昭被安顿到了翠苑。 这里一片绿意盎然,且并没有一盆山茶花。 谢昭昭沿路走来细细观察过,看来整个院子之后楚南轩在的那个院子里摆满了山茶。 那杨氏……大概率是死了? 就在这时,谢长志抬手示意,亲兵起身要去拿水给谢昭昭。 谢昭昭动作极其轻微的摇头制止。 谢长志默默片刻,朝亲兵打了个手势。 亲兵懂事地把茶水沏好送到了谢长志手中去。 这一日一夜,谢昭昭都被捆在院子里。 谢长志在屋内歇息,想着外面风冷,心中忧虑谢昭昭,可是没怎么睡好。 谢昭昭闭着眼睛靠着树干养神。 进了儋州之后便不比先前和谢长志在路上,这一日一夜水米未进,袖袋里面的牛肉干等物她也早早就丢弃了。 到第二日天亮的时候唇瓣干裂,看起来更加憔悴病态。 楚南轩派人来通知谢长志准备出发。 因为谢昭昭先前提醒过,所以谢长志对送来的早膳晚膳,屋中摆设等都十分仔细,深恐中了算计。 早膳之后,谢长志随着楚南轩派来的人一路到了这宅子门前。 楚南轩已经端坐马上,还另外备了两匹马:“我们要先过安青山,从山后水脉前往黑龙潭。” “知道了。” 谢长志翻身上马,“谢昭昭我得带着,她怎么去。” 楚南轩笑道:“长志兄,你和这个谢昭昭还真是寸步不离,知道的以为你们是仇敌,你放她在此处恐有意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暧昧首尾。” 谢长志冷笑道:“我若放她在此处,你的人岂不是随意打杀,到时候我拿什么和谢长清周旋?废话少说,她怎么去?” 楚南轩吩咐人又牵来一匹马。 自然不可能让谢昭昭坐在马上,而是直接拎起人丢了上去。 腹部卡到了硬邦邦的马鞍之上,谢昭昭一日一夜未曾吃喝,这一下当真是痛苦无比,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楚南轩冷漠地收回视线,“走吧。” 驮着谢昭昭的那匹马僵声拴在了谢长志的马鞍鞍环之上,一行人便往城外去了。 第405章 慢走出城之后,一行人一路快跑。 谢昭昭更觉痛苦,且马匹踏在土石道路之上,飞扬起的尘土基本都进了口鼻之内,可叫人忍无可忍。 谢昭昭只能闭上眼睛,尽量放松身体让自己舒服一点。 就这样奔了一个上午,一行人在午后到了一座青山之下,歇息片刻之后步行上山。 谢昭昭已经是精疲力尽,脚下踉跄不稳。 此时却不是撞的。 楚南轩面含笑意地靠过来,“你求求我,我让人抬你上去。” 谢昭昭垂着眼面无表情,只当做是没听到。bigétν 这番目中无人的姿态叫楚南轩忍无可忍,捏在手中的马鞭抽过去,将谢昭昭抽倒在地。 谢长志冷淡地说道:“轻些,若抽的不能走了你照样得找人抬她过去。” 楚南轩冷笑一声拔腿前行。 谢昭昭挣扎着站了起来,依然一言不发。 顺着山道绕了大约两个时辰,日暮西斜,不远处也隐约传来浅淡的水流叮咚之声。 没一会儿,谢昭昭便看到前方有条清澈的溪流,有个竹筏停在岸边。 楚南轩脚一抬跳了上去。 谢长志提着谢昭昭也跳了上去,左右看了看问道:“还得换大船吧?” 黑龙潭他是去过的,就这个小木筏都靠近不了黑龙潭便会被巨浪吞噬。 “不错。” 楚南轩说,“到了晚上便换船……竹筏顺流而下,很快就到地方。” 谢长志徐徐说道:“你们还真挺厉害的,能从这里前去黑龙潭……而且你看起来对儋州的一切很熟悉,你应该来此处不久吧?” “是。” 楚南轩立在竹筏前头,“不过前面每年都要来一趟,待个把月,怎会不熟悉?此处刺史也是前朝遗臣。” 沉默了一路的谢昭昭冷冷说道:“你每年都要回乡为你父亲祭祖,不是祭的楚家的祖宗,而是跑到这里来……真是够处心积虑的。” “闭嘴!” 楚南轩猛然回过头来,眸中利光闪烁:“你谢家蝼蚁出身,得了三分时运而已,不过是殿前走狗有什么可嚣张的!” 谢昭昭扯动唇角,那笑容极其嘲讽,“至少谢家行得正坐得端,不像是你这样只能披着一张人皮做尽妖鬼之事,你连蝼蚁、走狗的一根毛发都比不上。” “你就是一条肮脏的见不得光的蛆虫,恶心至极!” 楚南轩眸中杀气一闪而过。 他历经千帆,受杨氏严苛教导,心智早已坚定如磐石。 但不知为何,只要对上谢昭昭,他便极其容易因她三言两语就情绪起伏,怒不可抑。 他捏紧了手中宝剑,待要动手教训她一二,又觉得动手反显得自己气虚势弱,像是她说对了一般。 踌躇片刻,楚南轩压下动手冲动冷笑一声,“但愿你明日依然可以如此嚣张。”bigétν 等定下谢长志之事,他不会要了谢昭昭的命,必要让这个贱人受尽折辱。 谢昭昭闭上眼睛,完全无视楚南轩阴戾的目光。 她只思忖着黑龙潭之后的事情。 以及……二哥那里也不知准备的如何了? 尧城营房 谢长清眯着眼盯着莎兰手上的玩意儿,很是怀疑地说道:“就这个东西能指印海上方向,带我们去黑龙潭,你在跟我闹着玩?” “它可以。” 莎兰笃定地说道:“你只需跟着我便是。” “哦。” 谢长清摸着下巴说道:“你最好别耍花样,不然小命休矣。” 莎兰皱眉看了谢长清一眼,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却似乎在说:你真的很无聊也很可笑,到现在还不相信。 谢长清也不理会她,直接出了营房大门,招来水师将领吩咐,“等会儿带她上船,按她吩咐行进……另外其余向导准备好了吗?” “回将军,已经准备好了,都是常年在海边讨生活的,也有专门为人带路寻过茉兰的老向导,确保可以万无一失。” “那就好。” 谢长清点点头,冷声说道:“如果这个女人耍花样,就地——” 话至此处,他回头望向房间,正好顺着半开的窗户,瞧见莎兰拨弄着一个海螺制成的风铃。 海螺是谢长清随手带回来给她的,风铃是她在二人欢好之后,趴在他身前做的。 谢长清现在都记得,她手指熟练的翻动,制作风铃的模样。 她说她以前在家时有好多漂亮的海螺,漂亮的风铃。 此时莎兰望着那风铃,琉璃棕色的眼眸之中也流露出点滴怀念。 那眼神单纯而柔和,与寻常刻意勾引谢长清,或者浑身疏冷淡漠一板一眼的样子天差地别。 谢长清棱角有度的唇微微抿住,那“格杀”二字终究没说出来,只道:“看好了她,她要是敢耍花样就捆了,毫发无损的带回来,我亲自审问。” 水师将领应:“属下明白!” 半个时辰之后,一切准备就绪。 莎兰得知谢长清不与她一起前往,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言不发地到了水师战船之前来。 谢长清捏着莎兰的下巴叫她抬头,眸光冷沉含着警告:“千万别耍花样,否则后果你可能承受不起。” 莎兰一个用力,下巴从谢长清手上划出来。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上了战船。 谢长清望着那纤细窈窕的背影,海风吹起她的斗篷和棕褐色的长发。 她一直就没回头。 谢长清想,这女人可真够冷的,所以真的只是因为他能帮忙,所以她就各种顺他的意么? 没点子别的? 谢长清忽而皱眉,眸中那抹复杂也瞬间消失,甩袖走了。 儋州那地方,现在得好好清理一下才行。 …… 小竹筏飘了一个多时辰,夜色逐渐深浓之时,谢昭昭远远看到前方有艘大船。 船只甲板上站着人,他们也瞧见了竹筏,风中传来甲板上的人相互奔走告知“主子来了”的声音。 待到了大船近前,甲板上的人放下了绳梯, 楚南轩一手抓住绳梯,足尖点了两下便上到了大船之上。 谢长志提着谢昭昭,十分无情地将人直接丢了上去。 砰的一声,谢昭昭摔在假扮之上爬不起身,虚弱地咳嗽起来。 甲板上的人都是楚南轩最亲密的心腹,认得谢昭昭,且知道谢昭昭和楚南轩之间种种牵连。 如果不是谢昭昭,他们根本不必躲藏到这个地方来,京城的一切更不会被全盘瓦解,要退到这地方来苟延残喘,重头再来。 此时看到谢昭昭,众人顿时目录凶光。 刀剑唰唰唰全部出鞘。 第406章 毒名蛇蝎美人 谢昭昭伏在甲板上闭着眼没有任何动作。 她知道,楚南轩不开口这些人不会动手的。 而楚南轩也不会开这个口。 谢长志在这个时候也跃上了甲板,皱眉看着那一群手握刀剑,凶神恶煞,恨不得活剐了谢昭昭的人。 楚南轩淡淡道:“都把兵器收起来吧,各归各位。” 那些人恨恨地看了谢昭昭无数眼。 如果每一眼都是刀剑,谢昭昭现在绝对死无全尸了。 谢长志问:“多久到黑龙潭?” “明日午后。”楚南轩说道:“去歇息吧,养好了精神,明日叫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杀器。” 谢长志点了头去提谢昭昭。 楚南轩却说,“给她单独安排个房间。” 谢长志回眸看去。 楚南轩说:“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把这个女人看的这么紧,我实在是不得不怀疑,你是假意来投诚的,将她看的紧倒是保护。” 谢长志冷笑道:“你道我这么多的时间来和你玩欲擒故纵?你该知道她的要紧程度,若我不能亲眼看到你说的东西,我就无法完全相信你说的话。” “她是个保命符。” “拿住她可以有很多种可能,我自然要看护紧一点。” 楚南轩淡道:“我不会伤她……只是到底是老相识了,想叙叙旧罢了。” 谢长志面无表情,然而心中却忐忑犹豫。 楚南轩绝对是不怀好意。 若将人交给他恐怕有危险。 可现在已经到了船上,只差一点就能上黑龙潭,他现在要是一定不交人,叫楚南轩怀疑起来,不但性命要交代在这里,前面做的一切也都白做了。ъitv 就在这犹豫的当口,谢昭昭骂道:“谁与你是老相识,你这个贱人,狗贼,我与你没有话可说——还有你,谢长志,我父亲和两位兄长待你不好吗?” “窦氏和谢星辰是咎由自取,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跟这个狗贼搅合在一起,真是枉费我爹爹多年教导护卫!” “你猪狗不如——” 她怒意翻涌,竟然挣扎着爬起来冲过去,似是要把谢长志推下船去。 但刚靠近谢长志,谢昭昭的身子却反倒猛然后倒,连滚了数下撞到了桅杆之前的方箱上才停下,痛苦地瞪着谢长志犹然怒骂“狗贼。” 谢长志也在片刻时间内冷静下来。 谢昭昭这是要他不要犹豫,顺楚南轩的意思。 当即谢长志冷笑道:“要不是我父亲当年照顾祖父祖母,大伯哪里来的机会去出人头地?他照顾我二房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ъitv “我母亲和妹妹纵有任何不是,也是谢家的血脉,她们本不必落到那个下场,是你心肠恶毒,推波助澜把她们一步步推入死路!” 话落,谢长志甩袖而走,“本就看你碍眼不顺,如今你自找没趣也是活该!” 楚南轩派人去引谢长志前往舱房休息,自己慢慢走到倒地的谢昭昭面前蹲下。 他的样貌不错,剑眉星目,挺鼻薄唇。 只是如今那眸中神色过度冰冷,生生把那双眉眼映的戾气深重,让人不寒而栗。 楚南轩抓住谢昭昭的头发把人拎了起来,慢慢靠近,冰冷说道:“你还有力气骂人,还和这些年一样有韧性,很不错。” “我一直好奇云祁喜欢你什么,现在也想不通,难道就是喜欢你这种嘴硬又不怕死的韧性么?” “你猜,他对你的喜欢有多深重,如果你被无数男人占有过,他对你的喜欢还会不会始终如一?” 谢昭昭冷冷笑道:“你还和当初一样,除了用这样的手段欺辱女人,你半点能耐都没有。” 楚南轩眯起眼睛,“谢昭昭,别激怒我,后果你承担不起。” “无非就是死或是生不如死。”谢昭昭面无表情,一字字说道:“从我随军那日起,父亲就告诉过我,女子随军战败之后可能会面临什么。” “可我依然选择随军数年,你大可放马过来。” 她这般无所畏惧的眼神刺的楚南轩怒火暴涨。 他以为自己至少可以吓住这个女人,哪怕看到她一点点的恐惧和软弱,但没有。 他有时竟然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谢昭昭可以刚强成这个样子。 女人,难道真的不怕那种生不如死的凌辱? 谢昭昭又道:“至于我与云祁的情分,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 楚南轩被彻底激怒,一把抓向谢昭昭衣领:“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刚强!” 但就在他靠近的这一瞬间,谢昭昭唇间忽然飞出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入楚南轩眼中。 楚南轩只觉瞳孔瞬间似被挖出来一般剧烈疼痛起来,且伴着周身痉挛,跌到地上惨叫一声。ъitv 他捂着一只眼,另一只眼杀气弥漫地瞪着谢昭昭,但周身的剧痛让他无法持续瞪视,只一眼就闷哼一声蜷缩在甲板上。 有人发觉此处动静,快步冲上前来,大喊着“主子”。 查看过楚南轩的情况之后,便又刀剑架在了谢昭昭的脖子上,那人厉声喝问:“贱人!你对我家主子做了什么?快说——” “毒药而已。” 谢昭昭轻描淡写地说道:“他靠的太近了。” 就在此时,谢长志也快步到了甲板上来,看谢昭昭暗暗松了口气,又见楚南轩惨状立时眉毛紧拧,“早说了让你不要靠近,不信邪。” 他转向谢昭昭问道:“你下了什么毒?” “毒名——蛇蝎美人。”谢昭昭微笑着说,“我习医毒日久,却是第一次用毒对付敌人,楚南轩,你的运气不错。” 已经有人快速去寻船上大夫过来。 有持刀剑的人逼问谢昭昭道:“废话少说,怎么解!” 谢昭昭沉默不语。 天边悬着半弯月牙,淡薄银光照在她的脸上,那张苍白且泛着菜色的脸颊竟然隐隐透出寒光来。 逼问的人当即忍无可忍,刀剑就要朝着谢昭昭身上招呼过去。 另外一人拦住他:“别冲动,主子还不知道中了什么毒,得留着这个女人问清楚了。” 此时大夫也慌慌张张到了船头甲板上来,检查片刻之后眼神茫然,“这、这我也看不出个什么来啊!” 第407章 劳工 众人面面相觑。 大夫本是船上常驻,为水手们看看头疼脑热寻常风寒之人,谁也没料到中途会出现这等中毒之事。 先前为谢长志和谢昭昭带路的农夫示意其他人先把楚南轩抬走,而后停在谢昭昭面前冷声说道:“解药交出来,否则便把你丢到海里喂鱼,与我家主子陪葬!” 谢长志也适时开口:“不交便严刑拷打,看看她的嘴巴到底有多硬!” 他神色十分冷厉,完全一副恨极了谢昭昭的模样。 谢昭昭眯眼看了两人半晌,淡漠道:“毒三两时辰不会要命,但说解药……我既下毒,怎么可能随身带解药出来?” 农夫想起先前是让人搜过谢昭昭身的,的确没有夹带其他东西。 可是她嘴里都能藏毒药,谁知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藏匿解药? 农夫眸光阴冷如毒蛇一般,阴恻恻地笑起来,“不说实话就让兄弟们好好招待你一番。” “只要你碰我一根汗毛,我必自绝性命,让你家主子也为我陪葬。”谢昭昭微笑道:“你可以试试。” “你——” 农夫也算是见多识广,第一次看到如谢昭昭这般锋芒毕露的人,还是女子。 但偏偏现在楚南轩的性命握在她的手上,农夫竟也不敢贸然做什么,深恐谢昭昭当真刚强到底。 她一个贱人死不足惜,主子怎么能陪她一起上黄泉? 此时的谢长志反倒煽风点火起来,“别听她的,我就不信一个女人能有多硬的骨头,卡住了她的牙关她怎么自绝性命?这种女人就该好好上刑招待!” 农夫摇头:“不行!” 楚南轩的性命万金之贵,是绝对赌不起任何意外的。 农夫直起身子冷冷说道:“我们有神医,可解世间百毒,等他到了解了主子身上之毒,就是你这个贱人的死期!” 话落,农夫吩咐人看管好谢昭昭,快步往楚南轩的房间去了。 谢长志深深地看了谢昭昭一眼,也快步离开。biqμgètν 楚南轩疼了半个多时辰之后,痛感逐渐减弱,之后再过半个时辰,身体逐渐恢复了正常,再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可是方才痛入骨髓,生不如死的感觉实在可怖。 即便是恢复如常,楚南轩竟也浑身僵硬,额头上的冷汗许久许久都没有淡去。 他询问谢昭昭的死活。 农夫说:“将她暂时关押起来了,主子莫急,等先生到了请他为主子解毒,到时候您想怎么对付那女人都可以!” 但现在不行。 若有个万一,楚南轩性命不保谁也担待不起。 楚南轩深吸口气闭上眼睛,满脸阴云密布,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声“贱人”。 她以前分明只会舞刀弄枪,如今怎么还会使毒了? 农夫又道:“马上就到黑龙潭了。” “知道了。” 楚南轩阴沉地说道:“先把谢长志的事情定下再说。” 大船继续前行。 谢昭昭被关在了一间阴暗潮湿的舱房之内,靠着木板舱壁,隐约可以听到海水拍击船只的哗啦声。ъitv 按照约定的计划,现在二哥想必已经派水师前往黑龙潭埋伏了吧? 只要楚南轩这一行人上黑龙潭之后小岛就是入了圈套。 到时便瓮中捉鳖…… 谢昭昭闭上眼睛养神,只希望不要再出任何岔子的好。 只是……那个农夫口中的先生是什么人? 他将话说的那样满,说什么能解世间百毒…… 这世上医术高超者,谢昭昭不是没有见过。 譬如医鬼苗先生,譬如自己那瘌痢头邋遢道人师父,还有少年怪才陆景荣。 他们都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可解世间百毒。 是谁如此厉害,能叫那个农夫那般笃定地说话? 谢昭昭思前想后,把自己前世今生的记忆都捋了一遍,依然无法在记忆之中搜寻到这般厉害的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不知道的什么厉害的人物? 可以帮茉兰造黑龙船伪装海盗,可以驯化鸟儿听人命令办事,可以解世间百毒……还能为研制邪方造出铁甲兵人。 这些应该都是同一个人。 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物,前世今生,自己的记忆之中都不曾存在过的人,而且竟还愿意帮助楚南轩? 谢昭昭柳眉紧蹙,心中思绪翻涌不停。 ……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谢昭昭感觉大船停了下来。 不过片刻时间,便有人前来将谢昭昭从舱房之中拖出去。 此时已是日出东方,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 谢昭昭眯了眯眼,看到正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小岛,岛上藤蔓盘绕,绿意浮动间有零食碎花点缀期间。 楚南轩看了谢昭昭一眼,冷着脸招呼谢长志下了船。 走了两步之后,他忽而回头下令:“把她也带过来。” “是。” 押着谢昭昭的人闻声之后便拖着谢昭昭下船,跟在了楚南轩和谢长志后面。 楚南轩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初中毒时候的剧痛感觉,恢复成寻常状态。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与谢长志介绍此处一切:“被看外面毒物皇嗣,蛇虫鼠蚁遍布,但里面却另有乾坤,此处耗费半年之久才建成,你进去之后便明白了。” 谢长志点头,目光从左右盘旋的藤蔓和青苔,以及那些看起来凶恶阴毒的蛇类身上扫过。 楚南轩淡笑道:“这些毒蛇不会靠近我们。” 谢长志忍不住问道:“为何?” “我们身上都佩戴了一种香囊,散发出的气息会让这些蛇类不攻击我们。”楚南轩淡道:“你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身上自然也有那种气息。” 谢长志了解地点点头。 谢昭昭垂着眼也细细观察。 待到走了两炷香后,藤蔓和毒蛇全数消失,眼前的路也变得开阔起来。 谢昭昭抬眸看去,只见前方耸立这一道三丈高大门,门前有灰衣人守卫,门后隐约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 守卫见楚南轩上前,立即上前行礼,而后在楚南轩的吩咐之下命人将大门打开。 咯吱咯吱。 粗重又刺耳的声音传了出来,谢昭昭盯着那道门。 当大门开出一道缝隙,看到里头情形之时,谢昭昭猛然眯起眼睛。 这里面竟然有无数人……不,应该叫做劳工。 这些人在打造什么东西,周围有穿着青灰衣服的人拿着皮鞭巡视,若有人做工缓慢偷懒,便一鞭甩去。bigétν 而这些劳工的相貌、眼珠的颜色、发色都与寻常秦人不同。 他们恐怕是这南部儋州的异族百姓! 第408章 合围 谢长志也被这里的景象震慑了一瞬。bigétν 他看着那些人打造的东西,迟疑问道:“是打造铠甲?” “是。” 楚南轩淡淡笑道:“这里打造的铠甲并不是寻常铠甲,而是为兵人所制的铠甲——” 他忽而看向谢昭昭,缓缓走来,倾身说道:“你不是一路追查兵人么?现在你看到了,这便是炼制兵人之前站,你看着,感觉如何?” 原本炼制兵人便该在此隐秘的天人不知的地方进行。 只等形成势力之后一举震惊天下。 但齐敬然那个蠢货急功近利,非要在启州试一试,结果试出了问题,叫云祁察觉端倪,还让谢昭昭追踪千里到这地方来。 可这与他而言,何尝不是送上门来? 他自认识谢昭昭以来,这个女人便心性刚硬好强,随军走四方,战场杀敌勇猛异常。 谢威曾经大笑夸赞过,这个女儿比儿子还要让他欢喜。 楚南轩和谢昭昭相伴多年,有一大部分时间就活在她的阴影之下,旁人见了他,不管是真心还是玩笑,总要说谢昭昭如何英姿飒爽,如何巾帼不让须眉。 而后楚南轩便要承受无数调侃。 说他以后要妻管严、做妻奴、家中一切恐要谢昭昭说了算等等。 楚南轩虽含笑应对,说昭昭就是天就是地,就是他的主心骨,可作为一个男人,心中如何能够甘愿? 尤其是后来楚鹏程战死,他和杨氏成了孤儿寡母,受谢家颇多照看,那些外人的话便说的更过分。 明着揶揄他交了好运,有谢家那样的岳家。 暗处却鄙夷他攀了高枝吃了软饭。 楚南轩觉得自己长时间都活在谢家以及谢昭昭的阴影之下,如今带谢昭昭前来,看到自己这番成绩,竟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得意之感。 谢昭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眼眸却似是能说会道,写尽了鄙夷。 一个靠着掠夺和泯灭人性站在此处的人,又有什么底气能如此洋洋得意? 楚南轩大怒,正要发作,谢长志忽然说:“你说的兵人也在这个地方?” 楚南轩忍着愤怒回头,“在另外一个岛。” 谢长志说:“看看。” 楚南轩转身往外,示意那些人拖着谢昭昭也跟上。 谢长志便往外走边问:“这些劳工是哪儿的人,儋州的异族?不怕他们逃跑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楚南轩心情糟糕并不开口。 那一直随在楚南轩身侧的农夫淡声说道:“小岛周围的毒蛇不会让他们跑出去。” 他并未多做解释,但谢昭昭和谢长志大概明白,或许是这些劳工身上气息与其他人不同,至于怎么做到这种不同,只要有心多的是办法。 炼制兵人的小岛距离这打造铠甲的小岛并不远,无需大船。 几人乘坐小舟便可前往。 前去的路上,楚南轩眼角余光扫在谢昭昭身上,想了无数个要她性命或是折辱之法,只待自己解毒之后实施。 然而小船靠近那远方小岛之际,楚南轩忽而眼眸微眯,盯着小岛一侧某个绿衣氤氲的角落,视线久久不能收回。 农夫也盯着那处看了半晌,忽然大惊道:“尧城战船!”ъitv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长志拔剑出鞘,一剑扫向那农夫脖颈。 农夫慌乱之间举剑格挡,但惊慌之余反应慢了三分,被谢长志的长剑划到了肩胛,瞬间一条手臂就飞了出去。 谢长志再一剑砍出去,将农夫逼下水去。 楚南轩亦面色大变,拔剑就想拿了谢昭昭在手上以作威胁。 然而谢昭昭早有准备,怎能叫他拿住自己? 谢昭昭在谢长志动手的一瞬已经攻向撑船的船夫,并且后撤躲过楚南轩长剑攻击范围。 谢长志在解决了农夫之后也飞身纵跃,挡在谢昭昭身前把楚南轩拦住。 楚南轩惊怒交加:“你使诈!” 谢长志冷笑,压根不与他废话,招招逼近,要将楚南轩拿下。 楚南轩功夫较那农夫要好一些,且与谢长志也算相熟,知道对方路数,竟勉强应承了十数招。 没了船夫划桨,小船便在这水面上晃晃悠悠。 谢昭昭服用的那种使身体虚弱的药丸,药效已经消失,但两日两夜水米未进现在气力也有些不济,应对那船夫本就勉强。 更何况如今是在水面上,施展不开。 谢长志瞧她吃力,便反手一剑助她,楚南轩便趁此机会一跃跳入水中,往打造铠甲的小岛方向游去。 此时,那打造铠甲的小岛之上早已有了反应,身穿青灰色衣裳的护卫们蜂拥而至,有的相迎楚南轩,有的拉弓搭箭想要逼退谢昭昭和谢长志二人。 而那隐匿在另一座小岛之后的尧城战舰亦在此时冲破绿衣飞速驶来。 两艘战舰,数千水师喝声震天,眨眼功夫把那两座小岛团团围困。 战舰之上放了绳梯下来。 谢长志揽住谢昭昭纵身一跃,稳稳落到了战舰甲板之上。 水师将领连忙上前见礼:“小姐可有大碍?” “没……” 谢昭昭摇头道:“身后的小岛不要轻易上去,那里的兵人是寻常士兵无法应对的,前面这座……全力围攻!为首之人务必拿下,死活不拘!”biqμgètν “是!” 水师将领领命后,谢昭昭又交代:“此岛深处有无辜异族百姓,务必速战速决,不要让敌人拿百姓性命相要挟!” 谢长志本来要吩咐一二,但谢昭昭反应够快,下令足够周全。 倒叫谢长志张了下嘴之后又默默闭上了。 那水师将领领了命令,立即吩咐士兵敲响战鼓,战舰两侧放下十数艘小船,士兵跳上小船,往那小岛上围攻而去。 身后响起极轻的脚步声来。 谢昭昭回头,却是莎兰缓缓走来。 这姑娘素来淡漠的没什么温度,此时却看着那小岛上穿着青灰衣裳的护卫,眸中恨意浓烈,像是要将这些人大卸八块。 谢昭昭想起那大门之后无数异族劳工,眼中也划过无数复杂颜色。 儋州和尧城的外海真的是个好地方。 这里天高皇帝远,只要他们做好了保密之事,天王老子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异族之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充当这些泯灭人性之人的工具。 谢昭昭走上前去,握了握莎兰的手。 莎兰缓慢地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唇瓣蠕动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无言出口。 第409章 陪葬 这场围杀没有让风平浪静的海面起任何波澜。 除了死尸落入海水之间,将湛蓝的睡眠染成了殷红。 在自然万物之前,人是如此渺小的存在。 这一场围杀来的猝不及防,那小道上的守卫也不过百余人,在战舰水师的围困之下很快便应接不暇。 隐约之间似乎响起错落的鼓点之声。 谢昭昭知道,那是操纵兵人的鼓点。 陆景荣走之前留下的那两张纸上,边角处曾有过聊聊两三笔的标注。 而战舰之上的战鼓,鼓声雄浑,响彻天际,将那操纵兵人的鼓点完全盖住。 战舰之后那炼制兵人的小岛上安静异常,只有惊慌失措且愤怒的青灰衣衫护卫勉强应对水师。 两炷香后,楚南轩那些护卫撑不住水师进攻,节节败退。 血气掩盖住了原本那些人身上所配香囊的气息,毒蛇毒虫开始乱窜,咬在那些伤了的护卫身上,惨叫声也在瞬间响彻天际。 谢昭昭原本可以等那些蛇虫将这些人全部解决。 但岛上还有无辜百姓,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理,当即便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驱蛇虫草药磨成的粉末带下船。 上岛之后一边前行一边洒,让蛇虫退散。 那些身穿青灰衣裳的护卫也节节败退。 谢昭昭稍养了几分精神之后下了船,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让楚南轩逃脱。 丧尽天良,泯灭人性之人,其罪行一死难赎。 …… 战火绵延了一个多时辰。 岛上那些护卫死伤大半,其余人都被水师活捉。 岛中那些充作劳工的异族百姓被战火波及,也有少数伤亡,不过大部分人都毫发无损。 他们看着冲进来的尧城水师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水师将领朗声说道:“我们是朝廷官兵前来剿匪,现在匪徒已经被官兵控制,尔等待在此处不得随意走动,以免被误认为是匪人遭到误伤,听懂了吗?” 劳工们面面相觑。 他们有些是听不懂汉话的,但有一部分人可以听懂,便赶紧将将领的意思相互转达,之后场中便安静下来。 所有劳工就地蹲下。 谢昭昭随在那水师将领一侧,谢长志此时已经带领其他水师去追剿逃跑之人。 水师将领低声说道:“小姐,你说的那个人没抓到,但封锁了小岛周围,他定然无处逃窜,只需搜索这岛必定可以将人找出来。” 方才,所有人都看到楚南轩是上了岛的。 这里四周倒是海域和水师,他便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 谢昭昭点点头,“那就找,记住,莫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莎兰这时候也到了场中来。 她双眸迅速在那些劳工之中搜寻着,劳工中有不少人也抬眸朝她看过去,双方都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片刻之后,莎兰扑过去,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语言,与其中两人激动交流,激动到涕泪横流。 而后,逐渐有其他人也起身往莎兰身边凑过去。 谢昭昭想,这约莫是莎兰自己的族人吧? 她收回视线继续往外,但刚走了半步,谢昭昭忽而转身,正看到一个浑身脏污的背影,在这莎兰和族人相认的空档窜向后方。 侧身进了一个木门之后不见了。 谢昭昭立即带人追了过去。 那木门之后构造曲折复杂,似是极有玄机。 谢昭昭进去之后便示意身后跟着的水师一定要小心谨慎。 带追了片刻,身后忽然咔嚓一声响,有一道石门放下来,竟把谢昭昭和身后水师隔断。 石门上传来沉重的敲击之上,除此之外,谢昭昭连那些水师的叫喊声都听不到。 她轻蹙起柳眉,冷静地环顾四周:“楚南轩,你出来吧。” 随着一声冷笑出声,一道人影从阴暗处走出来。 楚南轩浑身湿透,穿着不知从何处拉扯来的破布衣裳,那张俊逸的脸上阴沉满布,“我还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可以让水师秘密靠近黑龙潭埋伏。” 谢昭昭抽出盘在腰间的软剑。 那是云祁离开之前留给她防身用的,今日派上用场。 楚南轩眯着眼看她:“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活?告诉你,这个密室的封闭的,此处只有入口,没有出口,一旦那断龙石落下,外面再难打开。” “我便是死了,也有你来给我陪葬,当真是好极了。” 谢昭昭冷静异常,并不与他多说废话,唰唰唰数声,软剑直接朝着楚南轩面门扫去。 她的剑术本身极好,只是长时间水米未进体力不济,因而剑势倒不如平素凌厉。 但楚南轩亦是中了毒,疼痛折磨一个多时辰,身体肌肉僵硬,再加上方才逃窜耗费不少体力,此时也不如平素那般敏锐。 两人相互了解,如今体力亦差不多的情况,你来我往竟然也是旗鼓相当。 楚南轩勉力踢向谢昭昭手腕处,谢昭昭躲闪后退。 楚南轩咬牙说道:“你就是非要与我这样不死不休?到了如今地步,或许只有半日生命,也要如此?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忽然就对我连半分情分都没了?” 谢昭昭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情分?” “你又对谁有什么情分?不过是极度的自私利己者,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ъitv “哪怕是偶尔对我表露的一点点温柔,也不过是你达成自己目的的武器而已,你不曾真心付出过,又来与我讲情分?” 楚南轩厉声说道:“这天下本就是我家的——” “放屁!” 谢昭昭冷言喝道:“天下不是一家的,前朝不昏聩就不会灭国,你利用无辜之人的性命争权夺利终究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已不想和楚南轩有一字废话,剑势逼近,招招要命。 楚南轩应对不及,手上长剑被谢昭昭挑飞,仓皇之际又抓过石壁上的壁灯格挡。 短短片刻过去,他已然是气力不济,但谢昭昭却似是不知疲惫,越战越勇。 随着两人对招时间越来越长,楚南轩忽而感觉血脉加速流动,前半夜那席卷浑身的疼痛再次冲击而来,叫他浑身痉挛。 谢昭昭一剑刺入楚南轩肩头,将他踹飞了出去,撞到石壁上又滚落在地。 楚南轩咳出一口血,剧痛袭击周身,早已无力起身再战。 谢昭昭一剑又一剑,直将楚南轩刺的遍体鳞伤,却始终没有要他性命。 楚南轩伏在地上,浑身都在滋滋往出冒着血水。 那张俊逸的脸上也全是伤痕。 他大笑起来,牙齿上面血迹纵横,“我死了、你……你也跑不了……你……陪葬……” 第410章 永别 谢昭昭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楚南轩还要说些什么,谢昭昭忽而抬手,一剑划过去削向他喉间,顿时楚南轩再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楚南轩的身体痉挛抖动着,双眸死死地盯着谢昭昭,如今只余浓烈的恨意,却又在转瞬之间,那些仇恨变成了浅浅的疲惫。 最后他面上竟露出卸下重担般的苦笑。 他自记事起,母亲就告诉他真实身份为前朝皇室遗脉,母亲不是母亲,而是姑母。 他要背起匡扶前朝帝业的重任。 可江山崩裂,他这个前朝皇室遗脉想要重掌山河谈何容易? 越是往前走,他越是发现这件事情成功几率微乎其微。 兵力、谋士、钱粮缺一不可,最可怕的是还需要时运支撑。 他走的千难万难,精疲力尽。 心里有多少次想要逃离和放弃已经数不清楚。 可是母亲在身后的不断督促和鞭策叫他不能放弃,无法逃离。 直至母亲以自己的性命保护他撤离京城前来儋州之时,强压在身上多年的担子,没有因为母亲去世卸去,反倒变得更加沉重。 身后的那些人,已经为此时牺牲掉的无数无名之士,那些鲜血叫他不能止步,只能往前。 于是他彻底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此时走到生命尽头,他望着眼前冷厉的毫无半点温度,手持长剑的女子,竟有一瞬间是愉悦的。 荒唐魔怔半生,到最后却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那些年一起骑马踏花,雨中漫步,雪夜赏月……其实也曾有片刻时间奢望过美好,哪怕点滴。 只可惜终究道不同。 如今能死在一处,也算是此生无憾了吧。 他望着那女子的身影,眸光逐渐迷离,模糊,终于伏在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谢昭昭闭上眼睛往后退,靠在石壁之上养神。 片刻之后,她开始检查这封闭的石室内的砖石,检查是否有何机关。 只是这石室四壁光滑,敲动所有砖石之后的响声竟然完全一样,不像当初在启州岐阳山庄的那间石室还有玄机可破。 这里真的是完全密闭的。 只 ъitv有两个壁灯。 一个被楚南轩方才拿下来格挡她的软剑,另外一个还挂在墙壁之上。 谢昭昭喘了口气,快步走过去将壁灯拆下,其后果然也毫无玄机。 谢昭昭看着这封闭的石室,看着手中的壁灯片刻,手指一松,任由那灯掉在地上,她自己也往后退了几步,闭上眼睛靠着墙壁滑坐在地。 这里完全封闭,就算有机关也只能从外面开,里面毫无办法。 谢昭昭眸光从断气的楚南轩尸身上扫过,将双眸紧紧闭上。 外面士兵敲击石壁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谢昭昭知道自己此时必须保持体力,等待他人来救。 可是她两日两夜水米未进,方才又激斗一场,疲惫又虚弱,只撑了大约一两个时辰,就感觉头晕目眩,周身不适。 好像呼吸也开始变得紧迫艰难起来。 这个地方……大约是完全封闭的,没有气孔,所以才会这样压抑难受。 那等压抑到一定程度,是不是便要气绝而亡? 死……倒也就罢了,怎么还和这个人死在一起。 “真是晦气啊……”谢昭昭无力地说了一声,将手中的软剑啪嗒一声丢在地上。 外面士兵敲击石壁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谢昭昭也不知道,自己是头脑昏沉到听力出现了问题,还是怎么了。 稀薄的空气让她无力思考,神智昏沉混沌。 她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前世,做鬼混飘荡在云祁身边的那些时间。 她白日见不得光,只能待在他的寝殿里游荡,晚上倒是可以随处走动,但只要离他太远便会感觉周身撕裂一般的痛。 这让她只能跟着他。 她那时还曾自嘲过,做了鬼竟然也能知道痛呢。 寝殿里空荡荡的。 她一个人在寝殿里飘来飘去。 鬼魂不会困,不会饿,有的只有漫长的寂寥。 你明明看到面前有人,却无法沟通,只能自说自话,自娱自乐。 云祁在的时候还好些,除了政务他偶尔也会看书、弹琴,谢昭昭也便跟着看书,听琴,总是有些声响、有个人能叫谢昭昭排遣寂寞。 他若不在,那当真是无聊透顶。 她听到外面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却只能站在殿中想象着那样子,不敢靠近窗口去看一眼。 因为阳光会让她无比痛苦。 还好,那时候的云祁每晚都会去御花园走一走,她便也能跟着他到外头去转一转,看看风景当是散散心。 她记得御花园最深处种了一园潮音竹,风吹竹叶哗啦啦,那声响极为好听。 云祁总喜欢去那里,有时候甚至能在那园子内住上一晚,而后在天亮之前,被太监叫醒回去更衣上早朝。 那时的他已经长成英毅青年,身穿龙袍不苟言笑的模样真的吓人。 进出御龙台伺候的太监的官员都恭敬到小心翼翼。 有些官员总想试探后宫之事,但每次开口都被云祁一记冷眼便堵了回去。 他那帝王威仪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谢昭昭不知自己会跟在云祁身边多久,是否会无止境的一直跟下去。 只是某一日在那种满潮音竹的园子里,谢昭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适,并非先前照到阳光的那种周身撕裂般的疼痛,而是有一股强烈的力量,拉着她不断往后飘。 她似乎听到有道苍老而悠长的声音说:“成了。” 成了? 什么成了? 昏沉的谢昭昭分不清现实和梦幻,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吸力带走,看到那睡在竹林摇椅上的年轻帝王英毅俊挺的脸越来越远,心中刺痛难当。 怎么回事……又死了吗? 可她还没嫁给他…… 他们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好好在一起过。 他有朝事要忙碌,她有家事要操心。 他们偶尔见面也似乎没说过什么知心体己话。 她以为等忙完了要紧事,他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可以一直在一起,可是启州城外的分离却成了永别。 无数细碎的记忆划过茫然迷蒙的意识。 她看到有个少年从长廊上一路跑来,越跑越近,那速度也越来越慢,终于在到她面前的时候变成缓步前行。ъitv 他由热烈而稚气的少年,长成了内敛而英俊的青年,停在她面前与她说:“昭昭,你现在真像个送丈夫出行的妻子。” 第411章 一念神佛,一念修罗 “为什么?” 一间朴素而干净的竹舍内,陆景荣望着仙风道骨的老者缓缓出声,“师父,你告诉我个理由?” 老者须发洁白,精神矍铄,双眸落与陆景荣那张年轻而带着疑问的脸上,微叹一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已经被陆景荣以玄门阵法困在此处五日之久。 此阵法是当初陆景荣入师门之时,他教给他的一个阵,亦是最简单的阴阳两极之阵,却叫他这个老头子根本寻不到破阵法门。 到此时,他竟也能淡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而后赞道:“我此生只收过你一个弟子,却足矣。” 陆景荣再度开口:“请您告诉我为什么?” 老者下颌微扬,闭上了眼睛,“没有为什么。” “怎么可能没有!” 陆景荣声音忽然拔高:“铁甲兵人之事难道没有理由?您教过我医者仁心,爱民为民,您说众生平等,机缘天定——” “您告诉我您泄露了太多的天机寿数有损需要隐居深山,潜心修行,您说我可行走天下济世救人,积攒功德为您抵挡业障——” “可您在做什么?您在做什么!” 陆景荣声音越来越高,那个从来淡薄一切,只知道研学治病的人,此时满脸愤怒,满脸不可置信。 自己面前这个德高望重,被自己尊崇倍加如神仙一般的师父,就是兵人之事背后的罪魁祸首。 他甚至帮助那些黑恶之人屠戮人命,比地狱之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都可怖! 老者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biqμgètν “启州。” 陆景荣说道:“那个邪方,只有你与我说过,你也告诉过我,说不准有机缘可以复原那个炼制兵人的邪方!” “还有黑龙船,我听过他们对黑龙船的描述,若非是你其余人怎么造得出那艘船来?你有惊世才华,为何要走邪魔道路!” “是啊。” 老者淡淡笑道:“老夫有惊世之才,可是……却无人赏识,你说老夫怎么办?” 在陆景荣质问且怀疑的眼神之中,老者缓缓说道:“老夫曾投效当今宣武皇帝,但却被他所拒。” 他本是前朝钦天监监正,是经天纬地的奇才。 博学贯古今。 前朝以占卜之术决定各类朝中大事,钦天监的位置在朝堂之中举足轻重。bigétν 但前朝命数已定,是亡国之路。 因而他在看清一切之后,离开钦天监,踏上了寻找明主之路。 他精通星象奇术,一眼就看出当时的草莽之流是帝星紫薇,便前去投效。 谁知那草莽竟然说他是个江湖术士,坑蒙拐骗不信他。 他只当那群人不识大才,一笑置之。 之后也曾投效第二次,第三次。 在这个过程中,还于暗中指点宣武皇帝招纳良才,安抚百姓,获得民心。 到第三次时,大秦已经立国。 宣武皇帝问鼎皇位。 可是他认为前朝败于钦天监之手,对江湖术士嗤之以鼻,极为看不上。 更不觉得自己的成功是靠江湖术士的点播。 老者冷声嘲讽:“凡夫,老夫一心辅佐,他却将老夫弃如敝履,老夫如何能够甘心!” “所以你就投效前朝余党,搅弄风云?” 陆景荣质问道:“你可算过兵人之事死伤多少人命?师父……你明知天命不可违,却为何非要逆天而为!” 他自幼得机缘随在摘星大师身边拜师学艺,小小年纪心境便已修到了极致。 他如何能够理解,自己敬仰崇拜的师傅,年入古稀却为权力名望之事动了妄念,一步步走到如今地步。 老者淡笑一声,“你不会懂的。” 一念神佛,一念修罗。 人心人性,从一而终者何其难。 他默默盘膝而坐,双手轻扶于双膝之上,不言不语。 陆景荣长眉紧拧,良久后走上前去,老者却是已然气绝。 陆景荣怔了一下,呆呆地看着面目慈祥和蔼的老者。 他红光满面,鹤发童颜,看起来便如同睡着了一样,可是他的脉搏却早已经停止,呼吸全无。 陆景荣茫然怔愣地看了良久良久,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想有些事情他永远也不会懂。 他跪在老者尸身之前,朝那人叩了三个头,之后便转身离去,以阴阳两极之阵将此处永久封存,隔绝于世。 此处是在儋州境内的山中。 到了山道之下,陆景荣望了望左右,思忖自己该往何处去。 不远处忽然传来喊杀之声。 陆景荣拧眉看过去,见一队尧城骑兵追杀不知何处的残兵而来。 残兵不敌,纷纷弃了武器跪地头像。 那带队的头领受了降之后,让人把降兵捆起来带走时,朝着陆景荣看了一眼,有些迟疑地说:“你……是不是小姐带来的陆先生?” “我是。” 陆景荣点点头问:“你知道七姑娘在哪吗?” 那骑兵头领大喜间策马奔来:“先生快随我走,小姐不好了!” 陆景荣来不及询问如何不好,便被人拖上了马,之后就是一路狂奔。 等被颠的七荤八素,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马儿停下,陆景荣头晕目眩地被提溜到谢长清面前。 骑兵头领说:“找到人了!” 谢长清立即拎住陆景荣的衣领往外,大喊一声:“备船!” 等到陆景荣被拖着上了船,他才有功夫喘口气问:“去、去哪?” 方才那个人说谢昭昭不好了,如何不好了? 谢长清沉着脸说道:“黑龙潭后的岛上有个密室,小妹被困在里头已经两天两夜了,密室有机关,军中无人可破。” 陆景荣怔了一下,点点头表示明白,“那快些带我去吧。” 想必那机关也是出自师父之手。 师父的能耐的确高超,寻常人怎么可能破的了? 此处距离黑龙潭原本接近十个时辰的水路,这一次事出紧急,加快速度前往,省下了两个多时辰。 到那小岛上,陆景荣下船的时候是黑夜。biqμgètν 谢长清看他走得慢,也顾不得尊重不尊重,半拖半拉半抱,直接将人弄进了谢昭昭被关的密室之前。 陆景荣也不介意这些,细细摸了摸那断龙石上以及左右的砖石,又观察了石室之外的一些情况,片刻功夫便心里有了数。 红霞以及玄靖此时急的都要疯了,就要开口询问他可能打开石室。 但被谢长清抬手拦住。 陆景荣往左边石壁敲击数下,又往右边石壁敲击数下,再到断龙石前敲击数下。 明明看似毫无章法,动作十分随意,但那困扰了所有人两天两夜的断龙石竟然咔的一声,主动升起。 众人大喜,快步冲进石室之中那一瞬,红霞惊叫“小姐”的声音也响起来。 陆景荣走进去,只见谢昭昭被红霞揽在怀中,脸色灰白毫无人气。 第412章 二哥给你抓条龙 陆景荣快步上前去捏上谢昭昭脉搏。 谢长清也担忧的脸色紧绷,立在一侧盯着谢昭昭的脸。ъitv 过了片刻,陆景荣说:“有救,快些带出去。” 红霞立即便把人半抱起来,只是她也是女子,两人体型差不太多,抱的实在吃力。 谢长清往前:“我来。” 他将随身兵器交给身后的随从,轻轻一捞便将谢昭昭稳稳抱好,步伐稳健又快速地往外走去,同时丢下一句吩咐:“这里理一理。” 理的自然就是那个浑身伤口气息全无的死尸了。 如今已是两日后,这小岛上的一切也已经全在尧城兵马的掌控之下。 谢长清把谢昭昭带到了一处干净朴素的房间内,陆景荣让人拿了温水来,把随身携带的一枚药丸放入小碗之中化开。 而后红霞扶着谢昭昭起来,一点一点把那乳白色的药汁喂进了谢昭昭口中。 红霞迟疑地问:“先生,这样就可以了吗?” “暂时是可以了。” 陆景荣又捏上谢昭昭脉搏:“她身上还有些皮外伤,你帮她仔细处理一下,我去开个方子。” 红霞连连点头。 在陆景荣离开之后,她便准备了温水,帮谢昭昭清理和检查身体,顺便将她周身伤口都做了处理。 谢昭昭并没有受什么严重致命的外伤。 但膝盖处和手肘处都有不少擦伤,因为没有及时处理现在红紫痕迹遍布。 肩膀和手臂上还有两处剑痕,都不算太深。 红霞细致地处理完了之后,给谢昭昭换上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这身衣裳还是莎兰让人送来的。 最近这两日时间里,岛上整顿一切,原本岛上的劳工暂时还没顾上送走,因而都暂居在此处。 劳工之中有不少莎兰的族人,衣服便是那些族人准备的。 做好了一切,红霞把谢昭昭放回床榻上去,手指搭在她鼻下,只觉得气若游丝,几乎探不到呼吸了。 这些年谢昭昭也不是没受过别的伤,但都没有这一次这么严重。 当她冲进密室看到谢昭昭那一瞬,她都以为小姐已经没了。 尽管现在陆景荣说谢昭昭可救且十分淡定,但红霞却依然呼吸紧绷。 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红霞回过头去,见莎兰正跨步进来。 莎兰走到床前看了谢昭昭一会儿,“她好吗?” 红霞没有吭声。 先前她和红袖因为莎兰的营妓身份十分抵触,如今虽然知道她是被迫才到的军营,而且在这群异族劳工之中很有地位,但依然热情不起来。 尤其是现在谢昭昭这样情况。 莎兰倒也不介意她不吭声,盯着谢昭昭看了两眼。 她大致是心中明白自己不受欢迎,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她到院内的时候,正巧谢长清进来。 只一个照面,二人脚步都顿住。 而后谢长清便收回视线错开她,进去查看谢昭昭的情况。 …… 之后的半个月,谢昭昭都处在昏迷之中。 这让身边照看的红袖和红霞提心吊胆,也让后来赶到的玄靖寝食难安。 大家都担心谢昭昭醒不过来,玄靖更怕云祁那里收到消息之后恐怕要天翻地覆。 但此处的一切他也不敢隐瞒,全部据实以报。 谢长清虽然看着还算冷静,但时常剑眉轻锁,足以见得对谢昭昭长久没有清醒十足担忧。 只是给谢昭昭看诊的陆景荣很淡定地表示,这是正常情况。ъitv 她身体太虚弱了,需要这么久的时间修养。 并且表示就这两日便会醒。 大家再如何担心也只能静静等待。 小岛上并不是久留之地,在岛上之时处理的差不多之后,谢长清便带谢昭昭乘船回到了尧城。 就在回尧城后第二日的晚上,红袖帮谢昭昭擦拭双手的时候,床榻上的谢昭昭忽然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红袖不可置信,僵硬地一点点抬起头来。 当看到谢昭昭睁开双眼,略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屋中情况的时候,红袖喜极而泣:“小姐!” 院内也在这时传来啪嗒一声物品落地的响声。 接着红霞便风一样的跑进来冲到床前,也激动地喊了一声“小姐”。“嗯。” 谢昭昭轻轻应着,还下意识地朝她们露出微笑来,“我、我睡了很久吗?这好像是尧城了吧。” 她长久没有说话。 尽管两个武婢每日都用水帮她润唇,但嗓子干涩,声音也沙哑的厉害。 红袖眼泪汪汪地说:“小姐都睡了十七日了,奴婢还以为小姐——” “小姐已经醒了!”红霞快速把她打断,虽看似冷静,但眸中也是湿气纵横,“咱们小姐多好的人啊,老天爷肯定看得见,才不会叫她出事。” 红袖连忙点头。 谢昭昭看着她们这番样子,便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这两人是如何担惊受怕。 她的武婢队伍都是战地遗孤,红袖和红霞更是七八岁就跟在她身边。 她们与她年纪相仿,如今已经是十多年的交情,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比父母兄长都多。 谢昭昭素来待她们宽厚亲热,情分也极深。 此时见她们喜极而泣,自己眸中也有热意浮动。 当时困在那密室之中时,她以为自己一死难逃,不想如今再睁眼是重见天日,也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动。 “小姐,我扶你坐起来。”红霞拿了个靠垫来,便把谢昭昭半扶半抱着带起来。 谢昭昭“嗯”了一声,很想配合一下,奈何浑身绵软,只能由着她帮自己。 红袖又去找了陆景荣和谢长清过来。 待陆景荣看过她的脉搏之后,淡淡点头说:“嗯,没什么大碍了,再好好养两日,便和以前一样生龙活虎了。” 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谢长清说:“想吃什么就说,我让人去给你准备。” 谢昭昭看大家都还有些紧张,忍不住揶揄出声,想活络气氛:“想吃什么都行吗?我要是想吃龙肉呢?” “二哥去给你抓条龙来!” 谢长清笑道:“还想吃什么?” 谢昭昭瞧他那一本正经乱说的模样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道:“你先把龙抓来咱们再说下一道菜。”bigétν 众人相互对视两眼,都笑了起来。 谢长清更是朗笑出声,“行!” 第413章 有缘必会再见 谢昭昭刚醒,身体还很虚弱。 因此谢长清说了两句话,便和陆景荣一起离开了。 谢昭昭心中虽有些事情想询问一二,但身子疲乏的厉害,便也没有坚持追问。 就这般让红袖和红霞精心照看养了两日后,谢昭昭的状况好了很多。 这一日谢长清又来看她的时候,谢昭昭便问起那小岛上的劳工与铁甲兵人之事。 谢长清原本打趣玩笑的神色收敛起来,平平道:“那些劳工多是儋州周边异族,以及一部分茉兰人,如今都各自回各自族地去了。” “至于那另外一座岛上,你说的那些铁甲兵人——” 谢长清剑眉紧紧拧起,顿了片刻才说:“那小岛控制住之后,我按照你说的,陆先生不到便一直没有让人上去过。” “后来陆先生到来,在他的引导下,我去看了一眼……那岛上有三百个你说的那种兵人,有的是秦人炼制,也有的是用那些异族人。” “这些兵人以专门的鼓点之声为号令,没有号令便如石雕木刻的一样静止不动。” “此事实在是惊世骇俗,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所以暂时让心腹带人守住那座小岛,想着等你醒来议一议。” 谢昭昭点点头问:“那可上报朝廷了吗?” “没有。” 谢长清说道:“还没来得及。” “哦。”谢昭昭又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才说:“三百个……也不知道这炼制过程之中,又有多少青壮男子和小孩为此丧命。” 这三百人不是三百条性命,可能是三千、三万、甚至是更多的生命堆积出来的兵人。 谢昭昭虽然人活两世,但这桩事情却是第一次面对,思谋良久之后叹了口气,“如果禀报朝廷,这三百兵人不知会是何归属……” “这种兵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果此事大范围的传播出去,也不知会不会有其余居心叵测之人,再走这条路呢?” 如果真的有人野心勃勃还走这条路,那么为了这个邪方,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丧命,多少族群被灭。 谢长清点头。 这也是他没有上报朝廷的另外一个原因。 并非真的忙碌到写个奏本的时间都没有,而是这奏本之中的内容如何,实在需要好好斟酌。 兄妹二人都沉默了一阵之后,谢昭昭说:“那现在儋州是什么情况?可稳定?” “自然。” 谢长清笑道:“儋州不稳定,你二哥我能坐在这里和你闲聊?放心吧,一切都和咱们先前计划好的发展一样。” 当初谢昭昭和谢长志离开之前,三人便早已商量好了对策。bigétν 水师前去黑龙潭守株待兔,步兵埋伏在儋州附近。 儋州的兵马本身人数和战力都没有尧城的多,突击出动之前还联络了一些异族请他们帮忙骚扰儋州内部关卡,而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了儋州。 谢长清说:“此事我上报了朝廷……还在儋州境内抓到了潜逃的齐敬然,连同几个要犯,一并派人押解京城了。” “那就好。”谢昭昭微笑着说道:“二哥办事果然利落……对了二哥,听红袖和红霞说,最近都没见长志哥?” 谢长清微顿,而后叹了口气:“他留书离开了。” 谢昭昭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何时?” “你从密室被救出来之后。” 谢长清转头望着窗口,眸光复杂:“信上什么都没写,只有四个字——有缘再见。” 谢昭昭慢慢垂眸。 谢长志的心思她多少是能理解的。 他是窦氏的儿子,也是谢星辰的哥哥。 那两个女人在京城谢府搅弄风云的时候,他在尧城和谢长羽、谢长清兄弟义气,肝胆相照。 后来窦氏和谢星辰死了。 身为儿子和兄长,他不能因为那两人是咎由自取,便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对母亲和妹妹的死毫无反应。 他却又无法以那两人的死来问责谢家人,问责谢昭昭。 因而只能离开。 “他夹在人伦和是非之间,必定十分煎熬。”谢昭昭一时感慨,无言良久后才说:“他是个勇敢真诚的人,定会有他自己的机缘在等着他。” “来日方长,未必不能再相会。” 谢长清“嗯”了一声。 因提到谢长志,他看起来心情有点低落。 谢昭昭想,他们二人毕竟是一起长大,若真要说起交情,恐怕比亲兄弟都要亲近,感情更深吧,一时也不知说点什么安抚他。 思忖了片刻后,谢昭昭忽而脑中灵光一闪,迟疑发问:“二哥,她呢?” “谁?” “她啊。”谢昭昭盯着他,徐徐说道:“你知道我在说谁的。” 谢长清和她目光一个交汇,极有棱角的唇便紧紧抿住,冷淡地别开脸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早点休息吧,明日再来看你。” 话落,谢长清站起身来,很快转身离开了。 红袖给谢昭昭倒了杯温水过来,低声说道:“那个莎兰真的是茉兰的公主,事情解决之后她就一直和那些异族人在一起。” “我有两次看到她和那些人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什么呢。” “这次二公子带小姐回来尧城,那个女人也跟着回来了……我听二公子身边的将领说她想要回黑龙船。” “哦?” 谢昭昭好奇道:“那二哥答应了吗?” “不知道,大概是没有吧。”红袖指向一个方向,“黑龙船一直停泊在那里,有尧城的水师把守。” “那莎兰呢,跟着回来也住在城中吗?” “没有。”红袖摇头说道:“她住在尧城外面的一处渔村里面,身边还跟着几个自己的族人,一直想求见二公子,不过一直被拒绝。” 谢昭昭点点头。 茉兰的事情她只是有些好奇。 不过那个莎兰是二哥的女人,二哥素来又处事稳重,黑龙船之事想必他也心中有数吧, 因而谢昭昭问了两句之后便不多言。 她现在倒是对另外一件事情很感兴趣。 这件事情恐怕只有陆景荣能解惑,因而便吩咐红袖去请陆先生来。 不过红袖还没起身离开,玄靖前来拜见。 “小姐!” 玄靖立在门边,视线收敛,只盯着木制的月亮门一角,“最近尧城之事属下一直有向主子禀报,小姐之事也不敢隐瞒。” “虽说小姐清醒,属下也已经去了信告知主子,但恐怕主子还是忧虑,所以可否请小姐亲笔书信一封派人快马送去,以让主子安心。” 第414章 真相 “好!” 谢昭昭立即点头。 本来她也是要亲笔书信一封的,奈何清醒之后身子疲乏,今日才状态稍微好了一点点。 她立即让红袖准备文房四宝送到床边来,提笔蘸墨,却忽然不知自己该写什么好。 她其实有很多很多话想和他说,也有问题想问。 但此时此刻,纸短情长,倒是无法诉说。 写了一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觉得很是不吉利,便一把将那纸捏成了团。 谢昭昭想了一会儿,又写了一句“相思树底说相思,思君念君君不知”,默默看了一会儿,犹豫这是不是有点过分甜腻。 她踌躇片刻,把这张也收起来。 接下去又接连写了好几章,表情表相思的诗词有,大白话的也有。 但写来写去总是觉得怪怪的。 她很想念他。 却好像一下子不知道如何用这三言两语,在这纸上表达自己的情分。 最后,谢昭昭叹了口气,写了一整页的想你、念你,在最后写了“等我去寻你”,而后便折好了递给红袖。 红袖面露迟疑:“这样就行了吗?” 先前写那么多,最后就用这么一张轻描淡写的? 谢昭昭点点头:“这样就行了,就这么送出去吧。” “……好。” 红袖把信交给玄靖,将文房四宝理好放在一旁桌上的时候,她瞟了那些被谢昭昭废弃的情诗,回头瞧了谢昭昭一眼。 谢昭昭正望着窗外,院内那棵小树上落叶飘零,如今已经是深秋了。 云祁怎么也该到冀北了吧? 也不知道冀北的事情好不好处理,中山王会不会为难他。 那里那么冷,带的衣服够不够暖和? 红袖默默把一叠情诗都收好,快步出去追上了玄靖递给他。 玄靖诧异:“这是——” 红袖皱眉瞪了他一眼,一把将那叠纸塞在他怀中,并且极快地开口:“靖将军,您这衣服怎么破了?我针线还行,您找个时间拿过来我帮您补补。” 话落还拍了玄靖胸口两下,看起来在为玄靖整理衣襟的模样。 玄靖反应过来,随意“嗯”了一声离开了。 红袖进去的时候,谢昭昭正朝她看着,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和玄靖交情这么好,还愿意帮人补衣服了?” “就……”红袖咬了咬下唇,含糊道:“也没有特别好,只是瞧他兢兢业业听小姐差遣,觉得还不错。” 谢昭昭“哦”了一声后问道:“陆先生呢?” “先生还在隔壁的院子,也还和以前一样,平素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有事找他?我帮小姐去请。” 谢昭昭刚要点头,又试着抬了抬自己的腿,感觉有些麻困,但好歹是可以动的。 她招呼红袖过去:“你扶我走过去看先生吧,正好活动一下。” 她睡了十来天,醒来之后实在虚弱的厉害,一直就没下过床,如今身体都要生锈了吧,须得活动一下才行。 红袖瞧她坚持,而且看她动作虽然僵硬却能活动一二,便赶紧上前帮忙扶持。 给谢昭昭穿好了鞋子,披好了衣服之后,红袖便扶着谢昭昭往隔壁院子去。 一开始谢昭昭脚落到地上时十分虚浮无力,基本大半边身子都靠在红袖身上,走了几步之后脚下就有了几分力道,自己能稳得住了。 很快进到隔壁院。 红袖指着窗口说:“小姐你瞧,先生在看书,最近他一直都是这样,除了带二公子去看那些兵人,还有帮小姐看病,其余时间都是这样。” “嗯。” 谢昭昭点点头,往院内走了两步,房内的陆景荣听到脚步声抬头看来,见是谢昭昭也不意外,起身迎出来:“你能走动了?恢复的挺快的。” “是先生医术高超。” 谢昭昭笑着恭维一句,问:“我能进去和先生聊聊天吗?” “当然。” 陆景荣让开门口。 谢昭昭进去坐下后,随意瞥了书案上一眼,那里还有几本杂书。 陆景荣说:“都是跟你二哥借来的,有关儋州一些异族还有茉兰以及海上的记载,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用的。” “先生总是这般好学好钻研。”谢昭昭微笑着吩咐红袖:“你去帮我和先生准备糕点和茶水吧。” 红袖懂事地欠身告退。 谢昭昭看向陆景荣,“先生,您那几日离开尧城,我在您的桌上看到了这个……” 她把两张纸从袖中掏出,摊开在陆景荣面前,“您认识懂得炼制兵人那邪方之人吧?” 陆景荣并没有看那两张纸,反倒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素来对俗世十分淡漠,遇见任何事情都是毫无反应的,是奇才也是怪才,如同叹气这种行为,对普通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但对他来说却实在少见。 谢昭昭垂眸说:“我很好奇,想知道,但先生说不说是先生的自由。” 这两日红袖和她说过,关于这个炼制兵人之事的幕后之人,除了一些工匠以外并没有旁人。 而那些工匠是根据上头提供的图纸和方子进行。 也就是说背后有高人,而普通工匠见不到那个高人。 审问过楚南轩身边一些人后得到的供词是,那人只和楚南轩与齐敬然沟通,其余人不见。 就算偶尔出现也是面具遮面,说话的声音十分怪异,不知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谢长清审问过齐敬然,齐敬然交代不出什么来。 他不曾见过那人真面目。 真正见过那个人的只有楚南轩,可楚南轩死了。 现在那个背后之人,倒是成了个神秘至极的存在。 “他死了。” 陆景荣忽然说道:“死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谁也找不到,你信吗?” 谢昭昭点头:“我相信。” 陆景荣看她良久,终于又开了口:“你可知摘星大师?” “知道。” 谢昭昭心中一紧,已然猜到了什么,却并不追问。 陆景荣又说道:“我的师父摘星子,前朝钦天监监正,是百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的占星奇才,他能知过去断未来,博学广见,通晓古今。” “你可知……我为何能懂得兵人,能知道那个古籍残方?那是因为这残方便是当初我师父讲给我听过的。” “他说,若能寻到一些残卷钻研一番,或许可以复原那个残方。” “其实就算无法复原,以他的能力,根据已有的方子推演,也未必不能补齐方子,不一定非要是原本那古籍之上记载的邪方,只是效果却是一样的。” 第415章 不该有的妄念 话到此处,陆景荣停顿片刻,深吸了口气又说:“我在启州看到那个兵人的时候,就猜测此事可能与我师父有关,只是我不信……” “师父悲天悯人,是我认为的得道之人,他怎么可能做这样丧尽天良的失道之事?” “所以我随你一路而来,想证明此事是另有其人。” “可是——越是深入了解,我越发现种种蛛丝马迹都指向他。” “我离开的那几日,便是去寻他的。” 陆景荣仰起头,眼眸之中神色复杂而茫然,“他变了,变成了我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谢昭昭抿唇良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陆景荣回眸,“你放心,他真的死了,这世上如今只有我和你知晓这方子,我不会做他那样的事情,我想你更不可能。” “我知道他罪大恶极,挫骨扬灰亦不能赎罪,但他的下落我不能告诉你。” “他于我有不世的恩德,我会用我的余生来行走天下,济世救人以赎罪孽。”ъitv 谢昭昭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扶着桌角站起身来,只是脚下无力,踉跄了一下扑在桌前。 陆景荣离得近,飞快伸出手扶住她双臂,两人眸光相对之间,陆景荣心中划过一抹极其浅淡的惋惜,伴着一点浅浅的酸涩。 他曾一心行医救人,只为师父积攒功德,消除业障。 那时候谢昭昭蛮不讲理强硬拜师,他其实是有些茫然无措的。 但后来见她机敏好学,所以也便像当初师父教他一般,对谢昭昭认真教导、提点。 京中义诊他们师徒合力,救助无数人时他曾想过,有这样一个徒弟真好,若能一直相伴相挟,行走天下济世救人定然不错。 可是启州之事、儋州之事却叫他又看清楚现实。 她绝无可能与自己行走天下。 她昏睡之时,那低弱地呼唤出的一声声“阿祁”,和默默无声流下的眼泪…… 他听在耳中、看在眼中,只觉得心中滞闷酸涩,那种感觉难以言表。 他忽而就明白,自己约莫是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妄念。 这怎么可以? 他和谢昭昭终究是两路人。 陆景荣收回自己的视线,扶她站好后退了半步:“你身子还有些虚弱,就算想走动一二,也要人扶着才行,不能走动的太多。” 谢昭昭“嗯”了一声,不知为何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浅浅哀伤,迟疑地说道:“摘星先生的事情,也是因果循环,先生莫要伤心。” “没事。”陆景荣淡淡道:“我都知道——你回去休息吧。” 谢昭昭点点头,将要离开,却又忍不住问道:“先生,你会走吗?” “不知道。”陆景荣想了想说:“或许等这里的事情彻底解决我会走吧。” 谢昭昭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抿住唇没有说话。 她不能用自己的心意去局限任何人的去留。 更何况……谢昭昭隐隐觉得,陆景荣对她似有些微妙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觉出了问题,却也并未深想,抬眸时微笑着和陆景荣说:“如果先生做好了决定,记得告诉我一声。” “好。” …… 营房里,谢长清听着士兵禀报儋州情况,淡定吩咐如何应对之后,那传信士兵退了出去。 房间内空荡荡的,院内也没有守卫,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声呼呼和自己的呼吸声。 谢长清走到窗前。 院内有棵半大不小的树。 秋风扫落叶,这棵小树却一片叶子都没掉。 他性子冷僻孤傲,原本这院子里也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这棵小树,还是那个女人拿来栽起来的。 那时候谢长清只觉得她无聊可笑,但心里却又好奇,她能玩些什么花样,所以不曾让人把这树拔了丢掉。 不过现在谢长清知道了。 这小树是茉兰海岛上的品种,那女人先前在别处就栽过好多次,但是都被军中巡逻士兵无情拔除,丢掉了。 所以她把心思动到自己这院子里来。 当然没人敢拔。 谢长清忽然想起,许多次欢好,她似乎总是把脸转向窗口的方向。 那时候谢长清只觉得她是害了羞才别开脸不愿意看自己,如今想来,怕是隔窗望着这课小树,思念自己的家乡。 思乡本是人之常情。 可是此时的谢长清却因为这些回忆,心中浮起一股浅薄的愤怒。 他带兵把黑龙潭剿了。 把儋州的黑窝也一并端了。 这一切,没有这个女人他也一样会做,但这个女人在中间横插一杠,却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被利用的恼火。 偏偏他又足够理智,知道这只是自己过不去自己这个坎儿。 那个女人从来没有要求过他。 后来带路也是互惠互利。 因而他没法对那个女人发作,只能憋在心里自己窝火。 这时,有个亲兵站在院门之前,绷着声音说:“那个、茉兰女人又送了消息来——” “不见!” 谢长清冷喝一声,“叫她滚回自己的地方去。” 亲兵不敢多话,连忙行礼后退下了。 起风了。 眨眼时间便乌云压顶。 谢长清脸色难看的出了院子,带着一队人巡视营房,那脸色比压顶的乌云还要黑沉。 如今谢昭昭卧床修养,谢长志离开了。 营中的一切他需要更加操心才是,以免出现纰漏。 巡逻的卫兵跟在谢长清后面。 大家都知道最近谢长清越发冷漠不近人情,因而不敢拖拉半步,深恐惹恼了他发作起来,叫所有人都叫苦不迭。 从东城巡视到西城,再从南城转到北城。 营房巡视结束之后果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谢长清以及随行的这队人几乎都成了落汤鸡,但无人敢有半个字怨言。 谢长清的窄袖劲装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完美,充满力量的肌理,负在背后那把横刀给他更添危险气息。 “将军,回去吧。” 身后有副将低声询问。 谢长清没有应声,提起马缰刚要调转马头,只觉头顶掉下什么东西。 他反射性地挥出马鞭朝那东西甩去,但甩到一半察觉不对,连忙收势将马鞭一卷一拉,便将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卷到了怀里来。 那女子紧紧抱住谢长清的脖子喘气,琉璃棕色的眸子里还有未散去的惊惧。 谢长清瞪着这个女人,抬头望了上头一眼。 这是一棵极其高大的树。 这个女人就在这种暴风雨的天气,不知道怎么爬到树上,还敢跳下来? 亦或者是掉下来的? 他现在很不想见她,直接抓住女人的衣领把她往马下丢。 莎兰却似是早知道他会这么干,立即紧紧抱住谢长清的脖子,且不等谢长清发作,唇便重重贴向谢长清的唇。 第416章 想你想你 莎兰的唇冷的像是冰块,骤然贴上来冻的谢长清剑眉紧拧,并且立马将她推开。 谢长清拧眉喝道:“疯了吗?” 莎兰不管不顾再次贴过来,这一次僵硬的腿也缠在了他跨着马鞍的腿上,死死缠住根本不给他机会把她丢下去。biqμgètν 谢长清恼火地抓住她的头发想拽她丢出去。 可莎兰明明吃痛地哼了一声,却根本不顾头发被他拽着生疼,死死抱紧他不松手,竟还用舌尖扫过他紧闭的唇缝。 谢长清心底嗖一声窜起了一簇火,躁动莫名。 那推在莎兰肩头的手一把捏住那瘦弱的肩膀将她捉离自己。 莎兰喘着粗气,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紧盯着谢长清冰火两重天的眸子,毫无畏惧,手臂还蛇一样缠回了他的颈子上。 谢长清瞪了她半晌,极不温柔地将她丢在自己的鞍前跨马回了营房。 跟在后头的士兵这回很懂事,没有跟的那么近,并且在谢长清进了营房之后把院子守好。 砰。 谢长清下马之后便提着莎兰的腰带把人拎进来,之后随手丢在地上,自己到里头换湿衣。 莎兰挣扎着爬起来也往里走。 进去时谢长清外衣刚滑下肩膀,察觉她进来瞬间转身,一把捏住莎兰的脖子将她压到了一旁的柱子上,“别惹我!” 莎兰微笑着。 他的动作根本威胁不了她。 她依旧伸出双臂抱住他劲瘦的腰,艰难地说:“你、你自己带我回来的……” 谢长清心头烧起无名火。 他本来压根不想见她的,是她自己落到他身上……他也不知自己脑子里到底哪根筋搭错把人带回来,他却恨极了这种行为不受理智管控的状态。 “我、我想你……”莎兰咳嗽两声又开口:“想你、想你……” 谢长清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捏在莎兰脖子上的手极有力度,可就是这样,她竟然还敢一再挑衅。 谢长清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又烦又火,又酸又涩。 这个女人不是想他,是为了黑龙船来的,他心知肚明,可他中了什么魔咒,似是抗拒不了。 他知道那大约是她的媚术。 怎么回事,自己现在怎么对这个女人的这种邪术越来越没有抵抗力。 莎兰又咳了两声,面上隐隐流露痛苦之色,唇瓣开合像是缺了水的鱼。 谢长清一惊,立即松了手。 莎兰却边咳边笑投入他怀中:“你上当了……你其实没那么用力……”ъitv 谢长清:“……” 莎兰的脸颊贴在他心口处,感受着他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别的而逐渐失速的心跳声,低低柔柔地说:“口是心非,装模作样的男人。” “你心里有我,你在想我,你想要我。” 莎兰不给他机会,话音刚落吻便落在了谢长清脖颈之间,轻的像是一尾羽毛,“你们大秦的男人都像你这样会装模作样吗?” 谢长清憎恶她总是这样挑衅,更憎恶自己抵挡不了这样的挑衅。 情绪积压到极致之后他冷笑一声,一把便将莎兰身上的湿衣变成碎片。 莎兰咯咯娇笑,仰头迎上了他暴风雨一样的吻。 谢长清气坏了。 不知道是气什么,总之气的想爆炸,所有火气便都发泄到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身上。 莎兰攀住他的肩膀,意乱情迷地唤道:“卓琅。” 谢长清僵了一瞬,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不知该进该退。 他听过某个茉兰女人喊过一个男子这个称呼,那是个年轻英俊的茉兰男子。 所以这个该死的女人把他当别人? 在这种时候? 是故意激他还是心有所属下意识的呼唤情郎? 莫测而冰冷的目光,以及抽身离去的男人,叫莎兰从迷乱之中回过神来。 她双臂缠上他的脖颈询问地看向他,而后在察觉他眼底某些冰冷之时忽然笑起来,甜甜地亲吻他的唇角:“卓琅是我们对情人的称呼。” “你是我的情人,我的卓琅。” 谢长清见鬼似地瞪着她。 为了黑龙船她真是什么都能胡扯,什么都能做! 可他心底深处却滋生出点滴欢喜。 那些欢喜又在莎兰的热情之下演变成了炙热的火焰,恨不能把怀中的女人拆吞入腹。 良久良久之后,莎兰窝在谢长清怀中,声音低柔地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谢长清回:“不想。” 莎兰“哦”了一声,并不执着告诉他,猫儿一样倦懒地靠在谢长清怀中睡着了。 倒是谢长清没想到她这回这么乖顺,没有硬要告诉他。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不明白她到底在干什么。 这些异族都这样直接热情,随意把什么人当自己情郎,想了便宽衣解带睡一场? 虽说有点意外,但这么直接好像也不错。 谢长清侧了侧身子,莎兰便往他身前又贴了贴。 两人进来时浑身冰冷,如今因为一番折腾浑身燥热冒了汗,尤其是谢长清很是不适,莎兰再这么一贴更不舒服了。 但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子,他又没有动。 才一个月而已,莎兰好像比原来瘦了不少,浑身上下没几两肉了。 以前她在营中可不是这样。 或许是为了那些族人操心劳神? 谢长清冷哼了一声。 一群族人需要一个女人来操心奔走,这族中男人得废物成什么样子?ъitv “卓琅……” 莎兰呢喃了一声。 谢长清捏住她的下巴吻了吻她的唇,靠到她耳边咬耳朵:“我叫谢长清,不叫卓琅。” 莎兰睡的很沉,皱着眉头想把下巴贴回他身前,但谢长清不松,并且又重复道:“谢长清……叫我的名字,不然谁知道你在喊谁。” “谢……” 莎兰浅浅唤了一声,便没音了。 谢长清哄道:“好好喊,把船还你。” 莎兰沉重的眼皮立即就抬了抬:“清……长清……” 谢长清嗤笑了一声,“果然船对你更重要,叫的真难听。” 他忽然觉得,她还是叫自己那个什么“卓琅”的时候更显得有几分情意。 虽然他对这个情意很嗤之以鼻。 谢长清翻身而起。 外面的冷气窜进来,莎兰瑟缩地蜷起身子。 下一瞬,一片毛茸茸的东西把她周身裹住。 原来是谢长清用一块柔软的皮子把她裹成个粽子,只露出半张雪白小脸,就这般丢在了床榻上,自己出去了。 第417章 欲擒故纵,有进有退 亲兵守在院外屋檐下,暴雨未停。 谢长清望着这倾盆大雨片刻,抬手。 亲兵连忙到谢长清身侧:“将军有什么吩咐?” “那船修好了吗?” “快好了。” “嗯。”谢长清点点头,“修好了告诉我。” 亲兵应了声“是”又退回了原位。 谢长清也没有打伞,就这样冒着雨往谢昭昭那边去看望。 谢昭昭本来身子没有养好,这天气又是不好,自然是没出门待在自己那院子里。 红袖和红霞给她找了个软塌来放在窗边。 谢长清进来的时候,谢昭昭盖着毯子,坐在软塌上看雨。 瞧见谢长清身上都被雨淋湿了,谢昭昭赶忙叫他进来,无奈地说道:“怎么过来也不打伞。” “没那个习惯。” 谢长清进来之后便要往谢昭昭身边去坐,又怕自己身上湿冷气息冲到了妹妹,便还是到远一些的地方坐好:“那些兵人,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谢昭昭唇瓣微微一抿,“二哥有想法了吗?” “那些东西……有点可怕。” 谢长清皱眉说道:“我觉得最好不要留吧。” “小岛除了我、陆先生和身边心腹没人上去过,也就是还没其他人知道那岛上是什么东西,如此早早解决了,也好安心。” “二哥的意思是,销毁?” “那不然呢?”谢长清看向谢昭昭,“人的野心是很可怕的。” 只要兵人的威力被世人知晓,那不知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有第一个炼制的,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到时候又得牵连多少无辜之人惨死。 若有人再炼成这些可怕的东西,无外乎用这些东西来争权夺利,那将又是无尽杀戮。 “二哥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谢昭昭垂眸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还没想好怎么销毁。” “我在儋州杨家的地库之中发现了开矿用的火药。”谢长清说道:“量还不小,我猜或许是楚南轩那群人准备好了以备不时之需的。” “那倒是正好……” 谢昭昭沉吟了片刻,“够把那小岛炸平吗?” “黑龙潭左右两个小岛应该都能炸平……等雨停了我会亲自带人过去,将那里的一切掩埋。”谢长清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尧城的雨和庆都不一样。” “一不小心就容易生病,你这身子如今可不能再生病了。” 谢昭昭点点头。 她知道谢长清对给朝廷的奏本如何写法,也已经有了决断。 她不禁感慨,二哥应当是所有兄长之中最利落果断之人,他若决定了什么事情,那便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红霞凑上前来说:“小姐,二将军把那个女人又带回院子了。” “啊?” 谢昭昭诧异:“你说莎兰啊?他不是不见她吗?” “是不见,但是那个女人胆大包天,爬到树上去了,然后在将军巡营路过的时候从树上跳了下来……真是不要命了,这样的雷雨天气竟然敢爬到树上去。” “听说她是为了那艘船……” 谢昭昭“哦”了一声。 早上红袖才说过,谢长清在派人修那艘黑龙船。 那艘船本来就是那些茉兰人的,想来修好了之后也会还给那些茉兰人。 只是不知道,这个莎兰是要随着自己的族人一起回到海中那岛国上前,还是如何? …… 莎兰睡了很久。 她自从到这营中,成了谢长清的人之后一直是这副模样。 欢好之后谢长清去忙碌,她便窝在他的营房内肆意休息,睡着不起。 谢长清这院子没有人敢随意进来,倒是成了莎兰躲懒偷闲的地方。 谢长清那时候只要回来,便把她捞起来恶意地弄醒,然后赶她走人。 这一回没有谢长清来扰她,莎兰睡睡醒醒,到最后饿的实在躺不下去,才懒懒散散地爬起来。biqμgètν 屋里屋外黑漆漆的。 莎兰记得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天好像黑过一次,又亮了,又黑了。 所以她是睡了一天一夜吗? 都快入冬了。 谢长清这屋子从不烧炭,实在是冷的厉害。 莎兰把身上的毛皮毯子裹紧,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后,挪着身子从床榻上下来。 赤足一踩地板,冻的脚掌立即瑟缩了一下,一张倦懒的脸上,眉毛也拧了起来。 她想回床上继续躺着,但又不知道谢长清那厮做什么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饿的厉害,要是不自力更生,怕是得继续饿下去。 悠悠叹了口气,莎兰裹着毯子到桌边去,找了火折子把油灯点亮。 她的衣服原就湿透,被谢长清弄到这儿来之后又给破坏掉了。 她习以为常,挪到柜子边,翻了谢长清的衣服来穿。 谢长清的衣服很宽大了,她绕了好多圈才勉强把自己裹好,并且没有让衣摆掉到地上。 而后她又把先前的毛皮毯子裹在了身上。 她自第一次被谢长清占了身子之后就总爱拉扯谢长清的衣服来穿。 母亲很早以前和她说过,想要拿捏一个男人为自己所用,要懂得欲擒故纵,有进有退。 入侵他的私人领地就能试探他的底线,然后就知道自己能放肆到什么程度。 她那时候流落军营成了营妓,不攀上谢长清就只能沦为所有士兵的玩物,所以她铆足了劲儿缠上他。 她对他用媚术,在谢长清营房之中睡懒觉,穿他的衣服都是她为试探谢长清底线故意做的。 为了勾起他对自己的兴致,她经常挑衅他。 他越是不乐意的事情她越是要干。 他不找她,她就偏要找他。 他想要她,她却又要大力挣扎。 因为她感觉谢长清好像喜欢征服……约莫是不喜欢太顺从的女人吧。 莎兰喝着不知什么时候泡的陈茶,冷气一下子窜进了肚子里去,小腹都有些绞痛了。bigétν 她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 这人平时不会这么久不回来,这是去忙什么了吗? 她坐了会儿,找来自己湿淋淋的鞋子套上,就这么推门出去。 院子外面有守卫的人,瞧见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没有吭声。 莎兰停在那人面前,“他呢?” 守卫一愣,毕竟这个女人以前眼睛长在头顶上,除了和将军,以及那几个她同族的女人之外,和任何人都不说话。 往常和将军那个什么之后,被将军赶出来也是直接走人的。 今天竟然和他说话? 莎兰又问:“他人呢?” 第418章 我们还会再见吗 “呃……”守卫回过神来,“你问将军?他有事去忙了。” “什么事?” “他——” 一旁的另外一个守卫一扯他的衣袖,先前的人立即住了口,什么都不说了。 莎兰知道自己是问不出来什么。 她想了想,又回谢长清那营房去了,走之前还丢下一句话:“我饿了。”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 最后先前回莎兰话的那人到厨房去了。 幸亏现在刚入夜不久,营中晚饭吃完也就一会儿功夫,还有些热饭热菜,厨房那边盛了一份就送了过来。 莎兰吃饱喝足,又倒头就睡。 守卫看见里头灭了灯火眼角微抽,扯着另外一个守卫的衣袖说:“她可太能睡了,你说她前辈子是个什么?” “不知道。”另一个守卫摇头:“她不向来是这个样子吗?仗着将军宠着我行我素,对咱们也吆五喝六的,不知道将军看上她哪里。” 先前的守卫若有所思。 或许是看上她的脸吧。 这个异族女人的漂亮,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不会忽视。 英雄美人。 将军那种男人中的男人,当然也喜欢美人。 …… 莎兰睡了太久,回来躺下其实并没有那么困。 但躺着躺着,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人极不温柔地推了两把弄醒了。 没睁眼她便知道谢长清回来了。 莎兰轻轻一滚,两手抱住男人手臂打哈欠。 “起来。”谢长清冰冷的声音响起来,一把将莎兰提下床。 莎兰脚下踉跄,没站稳跌坐在地。 谢长清把横刀放在刀架之上,背对着莎兰说:“那艘船是你们茉兰的,如今物归原主……我已经通知你族人前来,你跟他们走吧。”biqμgètν “还我了?” “当然。” 谢长清到外面书案前坐下,“我说话算数,包括在床上说的话。” 莎兰:“……” 这样利索的谢长清叫她有些意外。 她以为他不可能把船还给他们,毕竟船是他的战利品,至少不会这么快还给他们。 所以她觉得,可能还需要和他周旋好久。 但是……怎么事情的发展和她预计的完全不一样? 莎兰的神色变得茫然起来,竟然一时半刻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谢长清没有理她,写了封信之后仔细封好,叫来亲兵将信送出去。 亲兵进出的时候莎兰也就那么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那亲兵不敢多看,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谢长清起身走到莎兰面前蹲下,捏住女人的下巴让她抬头:“怎么,不想走了?” “你还想要什么?一并说了吧。” 莎兰张了张嘴,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想要什么,但好像心里空落落的。 小腹处又传来阵阵绞痛。 莎兰把手按在肚子上,眉毛蹙起。 谢长清勾唇冷笑:“不走,总不会是想留在这里做一辈子营妓吧?” 他丢开莎兰的下巴站起身,“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财宝,多到一辈子都花不完的,回去之后便派人准备了送来,不送的话我要带兵去剿的。” 话落,谢长清便起身离开了。 莎兰坐在地上,小腹绞痛的越来越厉害,她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她缓了片刻后艰难地站起身来,拖着步子离开这营房。 院子外面已经有两个她的族人在等候。 是两个妇人。 她们左右扶住莎兰的手臂,担忧地用异族话询问着。 莎兰只是摇头,随着她们离开了。 …… 茉兰人的黑龙船和那个茉兰女人一起离开了尧城。ъitv 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谢昭昭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莎兰也会走。 不过转而一想,茉兰是她的故土,她本就是意外流落到此处来的,事情解决自然是要回家去。 她和谢长清之间,也不知算是什么了。 陆景荣在茉兰人的黑龙船离开后第二日便来见谢昭昭。 “我想走了。” 陆景荣微笑着说:“这里的事情差不多已经解决完了,你的身子也逐渐好起来,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了。” 就在大雨之后的那一夜,谢长清带人前往黑龙潭,将火药摆好引爆。 正巧那后半夜又是暴风雨,打雷和暴雨的声音,和火药爆炸的声音不分彼此,且火药爆炸后引来了闪电惊雷,那两座小岛就在暴风雨中崩裂,沉入海底去了。 这引爆火药的时辰,还是陆景荣帮忙计算的。 谢昭昭觉得,这人当真是可以通天的怪才。 此时听闻他要离开,谢昭昭也早在预料之中,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先生打算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 陆景荣想了想说:“或许先回趟老家,我三岁离家,到现在都没回老家去过。” 顿了顿,他解释说:“我哥哥虽然在京中为官,但父母在老家。” 谢昭昭又点点头,“明白了,那我让红霞帮你准备盘缠——” “不用。” 陆景荣摇头笑道:“我行走在外一向不需要盘缠这东西的,银钱在身上带的多了挺麻烦。” 红霞忍不住说:“那先生吃喝怎么办?” “我看病算卦就可以维持生计,你们放心。” 谢昭昭主仆一默。 片刻后谢昭昭问道:“那先生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今天吧。”陆景荣望了望外面的天色:“今天天色不错的,而且未来半个月应该都不会下雨,现在上路正好,我已经准备好了干粮,等会儿就走。” 谢昭昭想到他会离开,但没想到是说走就走,一时间有些愕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biqμgètν 陆景荣就是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她其实早该知道。 她点点头说:“那我送你。” 她这两日身体状态好了一点,一路带着红袖和红霞把陆景荣送到了尧城城门处。 陆景荣只拎着一只小包袱,衣着朴素的模样,若非众人知道他的能耐,会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文弱书生。 陆景荣朝谢昭昭摆摆手:“你回去吧,照着方子喝药,再喝足七日,身子应该会彻底大好,到时候就生龙活虎了。” “多谢先生……先生,以后我们还会再见吗?” 陆景荣已经顺着小道大步往前,他并没有回答谢昭昭这个问题,而是背着身子朝她挥了挥手。 第419章 启程冀北 “回去。” 谢昭昭转身,带着红袖和红霞回了城。 一路上安安静静的。 到了营房那一片,谢昭昭也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往谢长清那院子去了。 这个时辰谢长清有事,并不在营房之中。 守卫给谢昭昭行了礼后,谢昭昭便自己进去,坐在院中等候。 一刻钟后,一身软甲战袍的谢长清大步而来,“小妹。” “二哥。” 谢昭昭微笑着站起身来,“我想走了。” 谢长清一怔,“去冀北还是回京城?” “我去冀北吧……我想去一趟,看看云祁和五哥他们事情处理的如何,然后在一起回京城。” “也好。” 谢长清点了点头问:“几时离去?” “三日后出发。” 谢长清说:“那我让人帮你准备。” 谢昭昭来尧城的时候带了玄靖那一队人和红袖与红霞,走时马匹干粮盘缠等,当然都需要准备妥当才能上路。 谢昭昭回到自己院中后,看红袖和红霞计划着打点以及整理那些东西,忽而想起说走就走的陆景荣。 这世上如他那般随意豁达,出门在外连银钱之事都不会去考虑的人,怕是只有他一个了吧。 谢昭昭转而又想到云祁。 启州他们分开的时候是夏末,如今都已经快到冬天。 三个多月没见过了,一直是书信互通。biqμgètν 也不知他在冀北那里情况如何…… 如此一想,思念忽然蜂拥而至,叫谢昭昭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到云祁身边去。 她好想好想他,还有一些疑问,想知道。 这样一来,原本三日出发谢昭昭也等不了了,第二日上午收拾行装,下午准备马匹干粮,晚上和谢长清一起吃了晚饭。 隔天一早谢昭昭便带人出发了。 谢长清送她到城门口,站在城楼之上,望着那队人马逐渐远去,最后身影彻底消失,他才缓缓收回视线,迈步下城楼。 “将军……”亲兵上前来禀报军中训练日常。 谢长清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听着。 这个时辰,他是要往训练场去一趟的。 但前行的路上,也不知为何,谢长清忽而感觉有些莫名的空荡。 这城里空荡,他心里也空荡。 原来这尧城熟人很多。 大哥在这里,谢长志在这里,兄弟几人军务忙完了待在一起谈天说地。 后来大哥奉诏回京,并且去幽云驻守,这尧城之地还有谢长志, 大哥谢长羽冷酷古板,以前他在尧城的时候,谢长清须得和谢长志规规矩矩谨守本分,否则就是军法伺候。 大哥一走,他们没人管便逍遥起来。 谢长清和谢长志混在一起喝酒吃肉,偶尔一起出去打猎,出海捕鱼,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 后来谢昭昭也来了,这城里似乎就更热闹了。 可是黑龙潭和儋州这事了了,谢长志走了,谢昭昭也走了。 谢长清心底忽然冒出了些孤独感。 要入冬了,尧城又要冷起来了。 谢长清抬眸看去,训练有素的士兵在城中巡逻来去,如此场景现在也变得枯燥碍眼起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这里也有好些年了。 因为一些年少时候的不愉快,大哥回家省亲他从来不去,算起来,七八年没回家了吧。 他是不是该回家看看。 “将军……”亲兵还在禀报,谢长清皱眉说:“知道了。” 亲兵立即闭上嘴,一个字都不说了。 谢长清例行巡营之后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上了回家省亲的请示折子,之后迟疑了一瞬,给家中也写了一封家书而后叫来信使将奏折和家书都送出去。 快入冬了。 尧城这个地方靠近南边海域,冬天湿冷极为厉害,但树却是不落叶的。 谢长清在此处多年,好像自己都快忘了其他地方冬日里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的样子。 如此一想,这地方越看越是有些碍眼了。 院子里的小树随着冷风摇摇晃晃。 暴风雨肆虐了很久,又时冷时热的,这小树虽然蔫不拉几,但竟然还活着。 生命力可是够旺盛的。 谢长清双手负后立在窗前看着那书,想起那个女人在床上时也忍不住朝外张望,枯井一样的眼睛总在看这颗小树的时候流露出几分异彩。 以及她那晚迷乱地喊他那个什么见鬼的称呼,说是她们呼唤情郎的昵称。 情郎? 谢长清嗤笑一声,很是不屑。 他在此处多年,对于茉兰那个小且神秘的海上族群当然也了解一二。 茉兰皇族的公主名声臭不可闻。 为了利益,她们可以随意出卖任何东西,包括身体。 皇族中那些悖逆人伦的丑闻也叫人听了便恶心。 她是茉兰的皇族,而自己恰好成了方便她达成目的的一个工具。 他贪恋她的身体。 而她利用他达到目。 如此而已,情郎什么情郎? …… 黑龙潭后西南方有两座极大的岛屿。 岛上彩带漂飞,欢歌笑语。 茉兰人正在庆祝回归家园。 年轻健壮的茉兰男人把带领他们回归故土的公主抬在编满鲜花的轿子上,无数的花瓣飘飞,落在少女的身上。 少女有一头棕褐色长发,深棕眸子泛着琉璃色,一身碧蓝色衣裙盘膝坐在轿子上。 她的头上戴着七彩的花环,听着族人们唱起古老的茉兰歌曲,琉璃棕色的眸子里也浮起几分喜悦。ъitv 只是这份喜悦浮于表面,她眉心轻轻蹙着,手也不自觉按在小腹上。 待到族人们把轿子放下时,她扶着仆妇的手走到了鲜花满布的高台之上,坐在幼弟身旁,接受族人参拜。 “阿姐……”年轻幼嫩的茉兰王还有些紧张,静静抓住了姐姐的手。 “别怕。” 公主安抚道:“姐姐陪在你身边。” 孩子点点头,逐渐挺直脊背,坐的端端正正。 这一场庆贺进行了一天一夜,等一切结束,大家在喜悦之中入眠,那被当做全族英雄的公主,却茫然又疲惫地倚在窗前发呆。 “姐姐,你好像不高兴。”稚气的茉兰王走进来,关心地询问:“你怎么了?” “我……” 公主眸光幽幽,“阿姐有孩子了。” 第420章 一劳永逸的靠山 这公主自然就是莎兰。 莎兰是谢长清随口给她取的名字,而她本来是不叫这个的。 茉兰王听到之后傻住了,“孩、孩子……哪里来的……是尧城那个人?” “是啊。” 莎兰的手抚在了肚子上,“医娘给我看过,两个多月了。” 大致就是自己刚被那恶劣的男人占了的时候怀上的。 本来族人回归自己的故乡,黑龙船也到了他们手上,恶人被剿灭,一切都回归正轨,但偏偏出现这个让她措手不及的意外。 小时候医娘说她不会生孩子了。 她也觉得自己不会怀孕。 可现在不但有了孩子,医娘还说那个孩子很好。 茉兰王今年才九岁,叫做吉恩,小小年纪的他虽然经历了国破家亡又回归故土,但还是个小孩子,这个事情也让他不知道怎么办。 张了好几次嘴嘴,吉恩才说:“那、那姐姐是不是要好好养身体?” “姐姐的身体好了,姐姐肚子里的小孩子才能好。” “……” 莎兰抿了抿唇后茫然点头:“或许。”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吉恩到底是孩子心性,片刻功夫已经高兴起来,笑嘻嘻地走到莎兰身边坐好,“肯定是娘亲在天之灵保佑阿姐。” 莎兰摸了摸吉恩的头,姐弟两人又说了会儿话。 吉恩一步三回头的走了。biqμgètν 莎兰趴在窗前看着外面爬墙的藤,和藤上五颜六色的花朵,眸光又成了那副枯井一样黯淡的颜色。 这自小住到大的地方,让她压在心底深处的记忆纷沓而至。 她的父亲在吉恩刚出生后不久就病逝了。 她的叔父原就垂涎母亲的美貌。 父亲在时叔父碍于父亲的威严不敢造次,但父亲一死,叔父便露出了恶心的嘴脸。 母亲为了保护她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吉恩,不得已以身侍狼。 和叔父周旋了数年后,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让母亲不得不利用美貌去勾引叔父的亲信,让他们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她用她的所有,艰难的守护莎兰和吉恩姐弟二人的安全。 后来母亲也不在了,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 母亲似乎早知道自己熬不住了,也耗尽心血为他们留下了心腹。 可是他们姐弟二人坐王位,就相当于三岁小儿抱着金元宝走在大街上,多少人都在垂涎。 就算有心腹帮扶,也总挡不住人心险恶。 更何况茉兰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美丽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或许是灾难的源头。biqμgètν 她七八岁年纪就能引的族中男孩为她打架,年岁渐大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引人觊觎。 为了保护弟弟,她走了和母亲一样的路。 但她与母亲又不同。 她因偶尔的机会学会了族中早就断绝的媚术,便可利用媚术魅惑那些贪恋她美色的人为她做事。 她看了太多那些男人中了媚术之后丑陋恶心的嘴脸。 男人这种东西,真是多看一眼都让她作呕。 她的性子也便在这些丑恶之中越来越冷漠,本来流光溢彩的眼睛,成了枯井一般毫无光泽。 可即便她这样,还是守不住茉兰。 茉兰本是海上一处岛国,岛上四面环山,中间一片小平原,土壤十分肥沃。 茉兰人住在这里,靠着种植和海产勉强自给自足,不能自给自足的时候,就会用宝石去陆上换—— 茉兰两个小岛中间有一处极为幽深不见底的水湾。 那里只要有阳光照到的日子,水中就会映出五彩磷光……那水湾下面,有许多坚硬漂亮的五彩宝石,价值连城。 茉兰人去陆上用宝石换物资的时候,引起了有心人的贪婪之心,从此这茉兰小岛便无法安宁。 后来,岛上来了个白须白发神仙一般的老者。 老者教茉兰人更好的武装自己,还带来了陆上的文字和书籍。 他帮茉兰人造了黑龙船,训练了水手,然后选了黑龙潭那个地方为据点,让他们在小岛上装扮成海盗,吓退那些居心叵测前来窥探的恶人们。 他还曾亲切的教导莎兰和吉恩,如何做一个国家的王,如何去爱护自己的子民,为子民谋福祉。莎兰觉得,一定是老天爷看他们姐弟过的太苦,所以派了这样一个神人来帮他们脱离苦海。 可幸福不过一年就天崩地裂。 那一夜莎兰心慌气短无法入眠,风雨也十分猛烈。 莎兰忽然觉得不安,带着贴身的侍女去看望弟弟时,果然发现有一群异族人上了岛而且四处杀人,手段残忍。 莎兰惊慌失措下叫醒吉恩,带他乘船逃离岛上。biqμgètν 但风浪太大,逃离的路上莎兰和吉恩两分失散了,之后她辗转流落尧城军营,成了被买回去的营妓。 回忆在这个时候,仿佛按下了什么机关一样,咔嚓一声止住。 莎兰想起了谢长清。 她魅惑过许多男人,因他们被魅惑后的嘴脸实在令人作呕,每每利用殆尽之后,莎兰便取了他们性命。 谢长清是唯一一个不受她媚术影响的人。 他即便是在抱她的时候,那眼神也冰冷犀利,好像从来就没有意乱情迷的时候。 她的手忍不住抚到了小腹之上。 那个男人的孩子,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会长的像那个男人呢,还是长的像自己? 她不禁想起他冷着眼看她的模样。 其实他还挺俊、挺顺眼的。 高大挺拔,臂膀有力,浑身的疤痕既危险又野性,尤其是赤着上身坐在椅上擦拭他那把横刀的时候,更是让人心跳紊乱…… 转瞬而已,这点旖旎思绪一闪而过,莎兰琉璃棕色的眸子又成了一汪枯井,黯淡无光。 没有了黑龙潭做屏障,茉兰这里还有“财宝”,外面那些人只怕又要不安分了。 黑龙船能挡住那些人吗? 吉恩还很小,如果再有居心叵测之人前来,那她是不是还要用以前的法子,魅惑那些让她看一眼就想呕吐的男人为自己奔走? 以前她可以冷笑着看那些男人丑态毕露,做惯了那种事情,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可现在,她却忽而从心底冒出一股浓浓的厌恶和抵触。 或许她该找个一劳永逸的靠山,至少那个男人她不讨厌。 还……挺愉快。 第421章 你不想我吗 茉兰人真的送了财宝了。 一起送来的还有海产,以及一些茉兰岛上特有而陆地上很少见的东西。 谢长清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正骑着高头大马立在训练场上,看士兵练枪,闻言眉心稍稍耸动了一下。ъitv 当初那个女人走时,他撂了句狠话。 叫她送来答应过的财宝,一辈子花不完那样多的,否则他就带兵去剿。 当初这话说的有些不过脑,之后便也根本没当回事地忘记了。 却没想到她还真送来了? “将军,怎么办?”身后亲兵问道。 谢长清说:“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就收着,你去点收。” “是。” 亲兵应罢便离开了,点收的事情谢长清再没有问过。 他盯着校场上的士兵训练,到晚上才离开此处,转回自己营房。 但就在他到达自己营房院落时,谢长清忽然止住脚步。 屋内有人! 他的院子除了打扫的人其余谁都不会进来。 而打扫的人每隔两日来一次,这个时辰也绝对不会在。 屋内的人,是个不会武功的—— 谢长清看向外面守卫。 守卫连忙压低声音:“是、是那位、那位……” 他结结巴巴,显然不知如何用词。 谢长清忽而眼眸微眯,摆手示意他退回去,自己大步进了屋子。 简单到极致的房间内空空如也。 谢长清进门后脚步顿了一下,直接转往里间自己的床榻,然后便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就这么登堂入室的到自己的营房里来,睡觉! 谢长清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换了身装扮。 不再是以前做营妓时候那粗布麻衣,而是穿了一身精致丝滑的衣裙,衣裙极具风格,谢长清不曾见过陆上的秦人以及儋州那些异族穿过这种衣服。 上身紧窄的短褂。 短褂的袖子只到上臂,余下大半截白玉似的手臂就这样明晃晃的露在外面。 下身大摆褶裙,上头不知是用什么线,在裙摆上绣了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花。 短褂和褶裙之间露出寸许紧致纤腰,可爱的肚脐上还戴了紫色宝石。看起来她睡了有些时辰了,或许裹着被子有些热,所以将被子丢在了一旁。 她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这样一装扮,白的透亮的脸蛋上五官精致,红唇微张,睡在此处平添诱惑。 谢长清眼眸深沉地盯着她。 忽然,莎兰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和谢长清视线对上。 两人同样是冰冷淡漠的眼神。 而莎兰的眼底,好似闪过些许浅淡的喜色。 她朝谢长清伸了手。 谢长清却直接转身往外去了,“你来干什么?” “我想你了。” 莎兰趴在枕上,望着谢长清到外面卸甲换衣,盯着他后背和手臂上的伤疤看。 谢长清面不改色地换好衣服,而后转身:“出去!”biqμgètν 莎兰顿了下,慢慢地从床榻上爬起来。 原本她的头发是挽了茉兰那边发髻的,但是拔的头皮实在疼,一到谢长清这儿来,她又困倦又不舒服,便将头发拆了。 此时一头棕褐色的长发随着她起身簌簌落下,垂在胸前,越发显得她那张脸白如银月。 “你不想我吗?”她问。 谢长清又说:“出去。” 莎兰微微一笑。 她自幼受母亲教导,对男人总是有办法的,即便谢长清满脸冰冷毫无温度,即便他现在态度很差,很不近人情。 她缓缓朝谢长清走过去,但谢长清并想与她多做纠缠,直接转身出了房间,并且对外面的守卫冷冷下令,“将人赶出去!” “从今日起,再随意放任何人进我院落杖一百。” 丢下这则命令,谢长清便离开了。 那些守卫们吓得面如土色,赶紧冲进去“请”莎兰离开。 他们先前敢放莎兰进去,也是因为这个女人和将军交情匪浅而且经常登堂入室,以前将军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但看现在谢长清的态度,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了。 莎兰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他根本不多看她一眼。 望着院内那一棵自己种下的小树在风中摇摆,听着守卫们焦急催促她离去的声音,莎兰想了想,提着裙摆离开了。 之后她再没找过谢长清,谢长清也没有过问茉兰那些财宝之事。 只在底下人接手之后看了一眼册子。 茉兰人送来财宝是道谢的,尧城兵马接收了之后,他们并没有继续留在此处的理由,便该准备起航回岛上去。 但却一直没起航。 莎兰没想好怎么办。 她忽然觉得,有时候母亲教给她的那些,可以拿捏男人心思的手段或许没有什么用。 起码对谢长清就没用。 这一次他是半点机会也不给她,她甚至根本见不到他的人。 莎兰站在黑龙船宽大的甲板上,感受着风浪吹着自己的长发起起落落,手也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听说秦人很在乎子嗣,谢长清好像年纪不小了,没成婚没子嗣,那如果她告诉他有了孩子—— 然而想法刚冒出来,就被莎兰给否了。 她几乎能猜到,自己说完之后谢长清可能的反应。 那无情的男人,必定冷冰冰地看着她问:“然后呢?” 她感觉他可能不会在乎有没有孩子。 随她前来的族人又来询问她何时起航回去了。 莎兰望着天上的星斗,沉默良久后说:“明早再说。” 她回了舱房。 从那日她被谢长清的人赶出来之后,他们便只能住在黑龙船上,尧城是大秦的兵马城区,是不可能容忍他们这些异族人住进去的。 莎兰躺到了床上,却毫无困意。 她什么都没做,谢长清好像已经知道她的心思了。 这个靠山并不是那么乐意,怎么办,怎么办? 莎兰这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着。bigétν 第二日一早,她才刚起身,负责这次外出的族人便又过来询问启程回去的事,“咱们在海边已经耽搁了好几日了,也没什么事情,不如早些回去吧,王会很想念公主的。” 莎兰摇头:“我不回去了,你们自己回去吧。” “什么?” 族人呆滞片刻,“公主是……什么意思?” 莎兰望向不远处海岸之后的尧城,那里旌旗猎猎,士兵训练的喊杀声阵阵传来,“我守不住吉恩的,我得找人帮我守,我也已经找到了。” 第422章 谢长清,纸老虎 茉兰人的黑龙船走了,那个女人被留了下来,就在靠近海岸的那座城门之外。 这是谢长清忙完之后刚坐下便听到的回报。 午饭端在手中,谢长清的食欲却急速消失。 前来禀报的士兵被他身上的冰冷气息冻的大气不敢喘。 片刻过后,谢长清当一声放下碗,“她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就在城门外站着……站了一阵子约莫是累了,便坐下靠在城墙上……茉兰人的船已经走远了。” 而这个所谓的茉兰公主,以前的尧城营妓,分明是不打算走,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耗到这儿了。 现在营中好多士兵都听说了这件事情,暗暗猜测这个公主是被他们将军迷倒,所以死心塌地地要跟着将军一辈子了。 但谢长清却看不上她。 这也很正常。 谢长清虽然常驻尧城,却是凉国公二公子,如今凉公的女儿又和皇长孙赐婚,谢长清的身份水涨船高,以后更是前途无量。 那个女人就算是茉兰的公主,也不过是番邦小族。 若说她漂亮吧,的确漂亮,但是大秦国土广袤,漂亮的女子数不胜数。 谢长清也便是在这尧城苦寒之地久了,难得见到个美人所以对她有了三日兴致,若说看上她那是没啥可能了。 谢长清冷笑道:“不必管她。” 他知道她想干什么。 可他凭什么做她守护家园的工具。 …… 莎兰靠在城墙上。 土坯的城墙很厚实,也非常的冰冷,莎兰靠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biqμgètν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一整日没喝水没吃东西,小腹绞痛的厉害,忍不住便将手按在了小腹之上。 这是她最近常做的动作。 她望着逐渐落下去的太阳,皱起漂亮的眉毛。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狠心无情啊。 莎兰靠了城墙一会儿,身子不适的厉害,腹中也泛酸水,忍无可忍之下扑在一旁吐了起来。 但昨日就没吃什么东西,今天又是空腹一日,也根本是吐不出东西来的。 她用裙摆抹去了嘴巴上的秽物,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熬下去,这样根本打动不了那个男人的心。 她深吸了口气,扶着地上的土坯站起身来,仰头看着城楼上的士兵说:“你去告诉他,我怀孕了。” 好像,现在除了这个,她没有别的法子。 她不以为自己就这么等在城外,能叫他心软地放她进去。 没准等死了他都不会松口。 而她现在真的很不舒服,有点撑不住了。 楼上的士兵傻了眼,面面相觑片刻后,有人飞快下了城楼。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城门内传来连串的马蹄之声,接着城门嘎吱咯吱从内打开,无数尘土飞扬而起。 莎兰站在城门前,虽然脸上一片惨白,身子也隐隐颤抖,但却倔强地站着,盯着那最前头的马上骑士——谢长清的脸。 谢长清也盯着她:“再说一遍。”biqμgètν “我怀孕了。”莎兰把手放在小腹上,“你的。” “你每一次回到你们那院子里都该喝了药,你为什么还能怀孕?” 莎兰说:“我没喝。” 的确,每一次都有人准备汤药。 可她小时候医娘就说了她不会生孩子,而那汤药极苦,所以她便没有喝。 谢长清眯了眯眼,冷冷说道:“那又如何?我不喜欢孩子,就算哪一日我想要了,也自有旁人为我生。” “可这个孩子是你的,你就得为我、为他负责!” 谢长清冷笑,“在营中待了几日,你也学会我们秦人的这一套了……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前在尧城是个什么身份?” 不等莎兰回应,谢长清便道:“你曾经在这尧城是被买来的罪奴,是营妓。没有任何人需要为营妓怀孕负责。” 莎兰轻轻抿唇,盯着谢长清那双冰冷无情的眼,“原来是这样。” 话落,莎兰缓缓走近,停在谢长清的马前,“你不要,那我也不要。” 就在谢长清眯起眼疑惑她想干什么的时候,莎兰忽然拔出谢长清靴边匕首,竟要朝着自己的肚子上刺去。 谢长清脸色大变,一脚将匕首踢飞。 莎兰因惯性扑到了谢长清的马前,连番动作惊到了他的坐骑,马儿人立而起,在差点踩踏到莎兰身上之前,谢长清一扯马缰,惊险地避到了一侧。 莎兰脸色惨白的闭着眼,面上也隐隐有痛苦之色,但她心中却满是得意。 真的冷酷无情,真的不理不睬就压根不会管,不会多说一句话,她是死是活他也只会冷眼旁观。 毕竟他可不会怕茉兰那个小岛国。 而他怕她受伤,怕她死。 他对她而言,是个纸老虎。 她赌了一把赌赢了,便可以继续赌下去。 三分故意,七分疲惫驱使下,莎兰眼皮一垂,昏死到了谢长清的马前。 谢长清捏紧了马缰,脸色铁青地瞪着伏在地上的女人,真是恨不得把她立即丢到大海里去,叫她滚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但就这般瞪视半晌,他终究无法下那种命令。 谢长清一扯马缰,回去了。 留下几个亲兵副将们相互无言以对。 有人迟疑问道:“怎么办?关城门把她丢外面吗?” “不行吧,入了夜丢外面怕是要出事。” “那把她弄进城?将军没说可以弄进城——” 几人眼神交汇了半晌,有年长的副将沉吟说:“将军没说丢出去,那就是默许她留下了,你们也听到了,她怀了将军的……孩子……” 副将沉默了一下子,又说:“也不能不管。” 其余亲兵副将们也陆续点头。 将军不小了,妻妾儿女啥啥没有,如今勉强有了点什么,自是不能当做不知道的。 况且谢长清这人,以前也不是没召过营中的女人服侍,但那些女人都是过了便过了,只有眼前这个异族女人,谢长清对她态度完全不同。 大家沉默片刻,吩咐人把莎兰带了回去。 只是如今她身份不上不下的,不能丢到营妓住的那里去,也不能安顿到谢长清的院子。 年长的副将便将她安排在谢昭昭原本住的那个院子边上,还叫了医官帮忙看了看,以及找来两个老实话少的中年妇人照看。bigétν 谢长清对这些事情没有过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莎兰就这么留在了这尧城军营。 第423章 回京 日子一天天的过,也越来越冷。 莎兰有专门的人照看,还给院子里送了炭来,没有人限制她的走动,一日三餐都按时按量。 只是她见不到谢长清。 她去过谢长清那院落两次,都被守卫客气又坚决地堵到了外面,不能进。 于是她等在外面,结果等到天黑谢长清回来了,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进了院子。 莎兰自问以前都能读懂这个男人的心思,现在却是有些不懂了。 多和她说一句话,会要他的命? 怀孕让她身体不舒服,心情也因为身体的不适逐渐糟糕起来,但偏偏她没处发作。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 这一日莎兰照例到谢长清这院子门前来等他,最近这半个月,她已经习惯了跑过来等着,其实也不知道等了能怎么样。 但不等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做。 但这一晚上,她等到很晚很晚,又困又累又累,支撑不住了,谢长清都没回来。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守卫:“他人呢?” 平素莎兰是不和他们开口的。 她的话很少,这营中其实没几个人能听她说两句话。 守卫说:“将军啊,他走了。” 莎兰怔住:“走?走去哪?” “回京城了。” 守卫指了一个方向,“回家——” 许是看莎兰这半个月被谢长清冷落实在可怜,守卫多说了两句,“你不会不知道我家将军的家在京城吧?他在尧城驻扎八年了,也有八年没回家了。” “这回看到七小姐,估摸着是想家了,所以前段时间就上了折子回家省亲。” “这不,前几日朝廷批复下来,他便回去了。” 莎兰面无表情地问:“什么时候走的?” “早上。” 守卫宽大的衣袍被风吹起来,人瘦弱的像是要被大风吹走一样。 这么美的女人啊,将军是真狠心。 守卫难叹了口气,也是起了几分同情之心:“你还是好好回自己的院子吧,以后你也不必过来等他了,将军起码要过了年才能回来呢。” “你是个异族人,不知道我们过年多热闹吧?对了,过年还在一个多月后,等他回来起码开春了。” “哎,你说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将军虽然长得好身份高,但是那性子是真的不好,他决定了的事情就是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要不打算理会你就一辈子不可能理会你。” “不过你怀了将军的孩子,以后多少是吃喝不愁的,将军对身边人都不错。”bigétν 他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地说着。 莎兰不知听进去没有,漠然转身走了。 第二日,伺候莎兰的中年妇人去服侍她起身的时候打翻了水盆,惊声大喊:“来人啊、来人啊,出大事了!” 莎兰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 离开尧城之后天气不好,接连几日都是风雨天气。 谢长清也是走走停停,三日功夫才走了不到百里。 平素行军就算是辎重部队一日也能走二三十里,三日也能一百里呢。 谢长清觉得自己这速度和蜗牛差不多,照这样下去,年前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到京城? 还是老天爷知道他和京城不对盘,所以故意是这般鬼哭狼嚎的天气,阻碍他回去。 谢长清扯了扯唇。 这要是以前,他没准立即调转马头回尧城了。 但现在……因为见到谢昭昭,说起家中事,他也难得有些想家了。 再者,营中多了个碍眼的—— 谢长清拨弄火堆的手顿了顿,继而捏紧了手中的木棍,脸色很是难看。 那个女人,当真碍眼! 走都走了又跑回来纠缠,最离谱的是她还怀孕—— 本来他们在黑龙潭的事情之后就一拍两散了,这可倒好,剪不断理还乱。 他知道那女人想干嘛。 其实护卫那个什么小岛国,对他来说就是抬抬手的事情,但是被这个女人用她那邪术哄着去干这件事情,就叫人十分不爽。 那让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女人先前魅惑使唤过的男人没两样。 尧城这里不乏茉兰那边的传言。 听说茉兰的公主小小年纪就勾引叔伯,她与母亲和叔伯之间的关系脏乱到简直不堪入耳。 不过,她入营的时候又是个处子。 谢长清将木棍啪嗒一声丢在火里,英俊的脸上掠过一抹疑惑。 一个依靠魅惑男人的邪术存活、且声名狼藉的女人,竟然是个处子。 传言有误,还是她还有什么别的邪术? “将军,肉烤好了!” 随行的亲兵将一块香喷喷的烤肉递过来,谢长清接过,用随身的匕首削烤肉吃,漫不经心地过滤着脑海中的讯息,看看有没有听说过能把女人变成处子的邪术。 不过琢磨了半晌,谢长清也没琢磨出来,倒是因为想那个女人想的身子都有些热了。 还有些淡淡的冲动。 那的确是个尤物。 谢长清黑着脸把没吃完的烤肉丢在一边,双手抱膝靠着身后的柱子休息。 第二日天气总算是好了些。 谢长清跨上骏马继续赶路,不过因为连日阴雨,路途泥泞难走,也没比前两日快上多少。 如此龟速叫谢长清越发心烦。 跟随的亲兵本来见着天气不错还和谢长清说笑两句,后来发现跑不起来,又都各自郁闷去了。 到了晌午,谢长清一行人没赶到下个驿馆,便只能在路边稍事歇息,吃点干粮。 士兵在一块石头上垫了干净的粗布衣服,谢长清坐在那里喝水。 一辆牛车嘎吱咯吱从谢长清面前过去,谢长清视线本是随意扫过,但却看着那车上坐着的人骤然眯起眼睛。 板车之上,一个粗布衣服,头脸包裹的很严的人靠在干稻草上。 明明只露出一双眼,和两缕棕褐色头发,但谢长清却一眼认出,这是那个女人! 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莎兰如同枯井一样死寂的眸子看着谢长清,只是瞧了两眼而已,便闭上了眼睛,像是无所谓,但更像是挑衅。 谢长清冷冷盯了她许久。 等那牛车嘎吱嘎吱走远,谢长清忽然沉着脸站起身,“走!” 第424章 半死 从这一日开始谢长清便和莎兰每日偶遇。 他进城,莎兰也进城。 他上路,莎兰也上路。 谢长清有时怀疑这个女人是什么妖怪,竟然能如影随形跟在自己身边。 有时也想,或许是因为这糟糕的天气和路况吧,因为路不好走不快,所以莎兰这个柔弱女子搭一辆牛车也能跟上他。 如果路好一点的话—— 随行的亲兵是在几日之后发现那个经常和他们偶遇的女人是莎兰的。biqμgètν 他们比谢长清还要震惊,要不是谢长清一张脸冷的吓人,还真想上前去问问这个女人怎么做到的。 这会儿,因为没到县城宿头,大家只能停在一处破庙里面暂避风雨。 谢长清一进去便占据最好的地方,让人生火取暖休息。 莎兰和那个架牛车的老汉只能在潮湿的角落勉强避风雨。 谢长清闭上眼睛养神,听到那老汉谄媚的声音。 “姑娘,你冷不冷?” “老头子我把衣服给你披着吧。” “没事没事,我不冷的。” “来吃点东西……喝点水……等会儿我问这些人要点柴火过来……” “你的衣服有些潮,你脱下来我帮你烤一烤吧。” 莎兰始终没出过声。 那老汉似乎以为她是个哑巴吧,一直说,也不必莎兰回复。 谢长清听着那声音只觉得心烦气躁,尤其说到脱衣服的时候,那老汉猥琐的笑了两下,更是叫谢长清心底掠过一抹杀意。 就在这时,那老汉吃东西的吧唧声传来。 谢长清心中更烦躁,冷冷地看过去。 这一眼实在是杀气十足,老汉吓的僵在原地,竟然不敢再嚼,犹豫了一下躲到外面去了。 出去之前他想拉扯莎兰一起出去。 但谢长清那一眼余威犹在,而且周围那些佩刀的壮汉好像都在盯着他,而且目光凶狠。 老狠犹豫了一下,到底是不敢拉,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有个亲兵实在看不下去了,壮着胆子凑到谢长清跟前来,压低声音说:“将军,她好像生病了,咱们真的不管吗?” 谢长清冷笑道:“她本事大着呢!需要我们管?” 亲兵犹豫了一下:“可是她怀着孕,万一有个好歹……” “……” 谢长清僵了一下,目光冷飕飕地落到了莎兰的身上。 莎兰坐在潮湿的地面上,背靠着破败的柱子,脑袋也歪在一旁,一动不动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谢长清下意识地探听她的吐纳,发现微弱的几乎听不见。ъitv 谢长清咬了咬牙,压下自己想上前查看的冲动,无情地说道:“她自己找死!” 亲兵知道劝不动,暗暗叹了口气退下了,琢磨着等会儿弄点热食,送过去叫那女子吃些也好。 这个将军总不会拦着。 没一会儿粥便煮好了,他们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天气不好,因而带的东西也充分,还带了不少肉干,粥便是用肉干煮的。 热腾腾的,也是香气弥漫。 躲在外头角落里的老汉本来在瑟瑟发抖,闻到香味连连咽口水,还忍不住朝里探头探脑。 一股浓香扑面而来。 老汉瞪大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壮汉,手上拎着个洗干净的瓦罐塞到自己的面前,罐子里是满满的肉粥。 老汉当即流下了口水,“这、这,大爷,这是什么意思?” “一路同行也是缘分,看你们没吃的,送你们一点。” 汉子把粥又朝着老汉面前递了递,“拿着啊。” 老汉受宠若惊,简直不敢相信,呆了好久,确定真的是白送,这才赶忙接过去。 还没等那送粥的汉子说拿去给里头的女人喝点,那老汉竟然咕咚咕咚全自己喝了。 送粥的亲兵脸色微青,冷着声音说:“里头的姑娘不喝吗?” “这、这……”老汉结巴,“她也好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大爷,您再赏一碗吧!” “看在你们这么可怜的份上,可以,你去把罐子洗了然后自己去盛。” 老汉连连点头,在外头找了个水洼胡乱地将罐子洗了洗便进到了破庙里,但显然他很害怕坐在最远处的谢长清,硬是不敢上前盛粥。 亲兵冷冷看了两眼,重新拿了个干净的粗瓷碗撑了一碗粥递给他。 老汉点头哈腰千恩万谢,带着粥到莎兰的跟前去,“姑娘,醒醒,喝点粥吧姑娘。” 女人没有应声。 老汉低声喊着她,喊着喊着,手不规矩地朝着女人紧紧隆起的领口摸。 他屏住呼吸,小声地喊着姑娘,枯黄黑瘦的瘦落到了姑娘银白的皮肤上,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就在他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忽然一股大力踹到了他的脸上。 老汉直接被踹飞出去,砰的一声掉落在雨夜的破庙外面,不动了。 谢长清蹲下身子,看着气息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莎兰,紧锁着眉头半晌,把她抱起来,带到了自己的火堆边上。 跟着他的几个亲兵全都松了口气。 终于!终于动手了。 天知道要是谢长清再不动手,他们也要忍不下去了。 谢长清抬了抬手,亲兵立即懂事地在他周围搭起架子,把更换的衣服拿起来挂在架子上,很快就给谢长清那里造出一个四面封闭的空间。 谢长清抱着冷的像冰块的女人的身体,将她那粗布衣服以及麻布头巾全扯下来丢在火里,然后又拿了件自己的袍子,把莎兰给裹住。 谢长清说:“水。” 外头立即有人送了水袋进去,谢长清一手扶着莎兰靠在自己怀中,一边用水袋喂了她一些。 莎兰一口没咽下去,全顺着唇角流了下去。 谢长清耐着性子又喂了一次,还是和刚才一样。 他拧起眉头正要将她丢在一旁,却陡然定住所有动作,眼神落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今日穿了件浅色外袍,此时那袍子上有一片暗色血渍——是这个女人的血。 她—— 谢长清顾不得自己和自己别扭,立即扒拉自己刚才裹上去的衣服,检查她哪里受了伤,当找到伤处的时候,谢长清脸色大变。 她这是肚子出了问题。 可是这里没有大夫! 谢长清咬牙片刻,立即把她用毛皮大氅裹的严严实实,抱她站起身往外走。 亲兵纳闷:“将军这是——” “出发,找大夫去!” 第425章 救治 谢长清抱着莎兰上了马,为了防止垫到她的身子,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他将莎兰抱的有些高。 夜里风雨很大,路也是不好走,但他知道若现在找不到大夫处理,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谢长清一面快速前行,一面心中十分恼火。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她如果黑龙潭事后就滚的远远的,什么事都没有。 她待在尧城也一切安好,自然有人照看。 非要纠缠,非要从尧城跑出来,非要找死! 怎么就这么不要命! “将军,前面有个小镇!” 亲兵忽然喊了一声,谢长清抬头去看,果然是有个小小的城,只有一条十字街。 “过去!” 谢长清冷声下令,而后一队人马进了镇子里。 小镇没有守城士兵,门户打开,整个镇子街道上也冷风纵横,铺子外面挂着的幌子随着冷风吹拂呼呼作响。 亲兵很快找到了小镇上唯一的医馆,大力砸门。ъitv 好一阵子,里头才传出一道恼怒的声音,可见被吵醒睡眠十分烦躁:“谁?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滚滚滚,明天在来。” 亲兵直接抬脚。 啪的一声,门板被踹开,里头的人惊叫一声。 本是骂骂咧咧地出来,但当看到外头那一队骑着高头大马,配着兵器的汉子时,顿时就蔫了,白着脸哆嗦道:“各位、各位大爷……有什么吩咐……” “看病。”亲兵冰冷地说道:“一个女子怀孕了,有些不好,你能看吗?” “能、勉强能!” 谢长清显然对这个说话哆哆嗦嗦的人不是很满意,但现在情况紧急,也由不得他挑挑拣拣。 他抱着莎兰从马背上下来。 那大夫一瞧他阴沉的脸,顿时也是不敢多话,上道地把人带到了干净的房间去。 谢长清把莎兰放在床榻上,让开了位置。 大夫上前之后却无法下手—— 莎兰被毛皮大氅裹成了粽子,只露出半张脸,这、这怎么诊病? 他便抬手去拆解莎兰身上大氅,但刚一伸手,感觉身后有刀剑砍来一般,后背顿时僵硬。“这、这位爷……”大夫哆嗦着说:“您、您看不然给、给夫人解开一下,老朽诊个脉?” 谢长清面无表情地上前,轻轻一抬手,躺在榻上的莎兰重新靠入他怀中。 他也很快把莎兰的手解出来示意大夫上前。 大夫弯腰弓背地走上前去,捏了捏莎兰的手腕后拧眉说:“这、不太好。” “怎么个不好法?” “有滑胎之兆……老朽给她煎服药试试。”老大夫飞快地看了谢长清一眼,欲言又止地说道:“她身体底子不大好,喝了药能不能行,老朽也、也说不好。” 谢长清抬手示意他出去。 老大夫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最近风雨不停,镇上也没什么病人,所以两个徒弟和伙计都被他遣回家去了。 这可倒好,现在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 房间里,谢长清把莎兰放回了床榻上。 莎兰脸色白的异常,躺回去没一会儿便哆哆嗦嗦个不停。 那几个亲兵也很是上道,知晓莎兰现在不适,屋中又是冷……便在药铺前后寻了寻,找了些炭火来。 不过这炭火并不怎么好,一烧起来味道极大,还有烟。biqμgètν 气味和烟熏的谢长清脸色更为难看。 他摆手道:“拿走。” “可是——”亲兵看了一眼床上打哆嗦的莎兰,“不弄的暖和一点,这姑娘怕是……” 谢长清瞥了一眼,又把莎兰拎了起来。 这一回拆了外面的大氅直接把她圈到自己的怀中来,之后又把大氅裹在她背后。 亲兵一瞧,哦,将军这是用自己的体温给姑娘保暖了,那没他们什么事了。 莎兰靠在谢长清怀中,体温熨烫驱走了她身上的寒冷,莎兰逐渐地便不哆嗦了。 谢长清阴沉着一张脸,唇瓣也抿的死紧,谁欠了他千万两银子一样。 没过多久,老大夫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来。 亲兵把药拿进房,送到谢长清手上,谢长清板着脸接过来。 因为喂水的时候莎兰就一口也喝不进去,这一回谢长清有了经验,也不送到唇边就灌,而是直接捏开了莎兰的牙关,再把药倒进去。 谢长清显然是没做过这种事情的,倒的又急又快。 莎兰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旁亲兵连忙说:“将军你慢些。” 不然这姑娘现在没死,也很快就得被将军呛死。 谢长清手一僵,这回慢了一些些。 莎兰被他捏着下颌,只能被迫将那一碗苦药全都咽下去。 而后谢长清问站在门边的老者,“她多久能醒?” “这、这老朽也不好说啊……” 谢长清没有再问,心里堵着一堆火气也无法发作,沉着脸靠到床柱上闭上了眼。 老大夫提醒,“这位爷,那姑娘不能再受凉了,不然——” 谢长清烦躁地睁开眼,又重新把莎兰抱进怀里。 亲兵和那老大夫不敢废话全都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谢长清揽着莎兰,心情十分糟糕,一切的一切都脱离自己的计划和掌控。 他不想管却不得不管这个女人。 他低下头看去。 莎兰脸色惨白,眉毛紧蹙,看起来十分痛苦难熬。 谢长清自见到莎兰之后,便没见过她这副痛苦的模样,莎兰素来都很冷漠,发生任何事情,她都是冷眼旁观,一双眼睛像是枯井一样,半点光彩都没有。 不对…… 好像也有过有光彩的时候。 是那一次黑龙潭之事解决,她到营房中来找自己。 他受不住她的引诱两人颠鸾倒凤起来,她说“卓琅就是情郎”,“他是她的情郎”的时候,那双眼睛流光溢彩,和以往死气沉沉的模样就是不一样。 谢长清心中忽然如被重锤敲击,闷疼难受。 心情也更加糟糕。 他的手落到莎兰的脸颊上,指尖抚过她的眼尾,切齿低语:“疯女人……” 莎兰不知是否听到他的声音,哆嗦着身子朝他怀中靠。 谢长清把她抱好,闭上眼睛靠向了床柱。bigétν 到了第二日一早,莎兰依然没醒。 谢长清叫大夫来诊脉,那大夫看完哆嗦地说:“药都是对症的啊,至于为什么没醒来,是、是她先前身子就差,可能得用更好一点的药材。” “我这里没有……” 第426章 清醒 这种穷乡僻壤,当然是没什么好药材的,这小镇的药铺便是常用的头疼脑热的药材而已。 保胎的药还是他为儿媳准备的。 谢长清将莎兰抱起来带走,亲兵善后,给了老大夫银钱,但也丢下了警告。 如果是他的药出问题,让莎兰的身体也出问题,那么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老大夫打着哆嗦抹着额头的汗水,只求他们千万别再回来了。biqμgètν 谢长清带着莎兰又走了半日,到晌午的时候终于进了一座大县城。 城中医馆很多。 底下亲兵去打听了一下,选了个口碑最好但铺子开的不那么大的医馆。 平素这医馆从早上天不亮就开始排队,到晌午时病人就基本看完了。 谢长清来的不早不晚,正好是病人看完的时候,坐堂的名医也准备回去休息了。 只是谢长清这一队人实在是看着不好惹。 他们甚至什么都没说,那名医就默默回来,还示意一旁伙计退后。 “这位姑娘看病?”名医伸手过去,“探探脉。” 谢长清把莎兰的手腕拎出来。 那名医诊脉片刻,皱眉说道:“有滑胎之兆,但是……” 谢长清问:“但是什么?” 名医捋着胡子没说话,捏了笔来写方子,而后交给伙计抓药煎药,之后才遇谢长清说道:“这姑娘不能再颠簸了,要好好修养起码半月以上。” “否则孩子不保,她身子也会撑不住。”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的孩子你能保得住?” “可以。”名医点点头,“只要现在服药,按照我说的休息、保暖便可以。” 谢长清看了他片刻,让人付银子,抱着莎兰到一边的椅上休息。 医馆附近就有客栈,谢长清不喜欢吵闹,直接吩咐人包下一间小客栈,而后带着莎兰和自己的人住了进去。 喝的药每日都是药铺里煎好了送过去。 送药的伙计回到医馆之后,忍不住询问师父:“师父上次说那姑娘脉象极差,为什么孩子能保得住?” “不知道。” 名医捋着胡须,“这世上的事情总有人解释不清楚的,那孩子就是。” 明明母亲身体差到极致,奄奄一息,但她腹中的孩子却很好。 虽有一点滑胎的征兆,但却是保得住的。 …… 谢长清在县城停了下来。 莎兰每日服药,却也是连着五日都没有清醒的迹象。 谢长清一行都是男人,无法贴身照看莎兰。 好在客栈老板有个夫人很是热心,自告奋勇照顾起来。 自然,谢长清出手大方,也没短过他们的银子。 那夫人帮忙给莎兰买了衣服鞋袜,瞧着莎兰长相不像是秦人,但也不敢多问。 第六日,谢长清坐在大堂窗边用了午饭,拧着眉毛瞧着外头的行人。 他离开尧城之后天气就没好过,以至于赶路速度极慢。 到了这县城停下来后,天气好像就逐渐好了起来。 到今日,已经是连着三日晴空万里了。 谢长清不由讽笑一声,这贼老天,耍的什么把戏……就为让他等这个女人追上来,然后把她拴在自己身边吗? “将军!” 心腹亲兵走过来拱手:“去尧城的人已经回来了,按照将军的吩咐传达了命令,会对海上进行巡查,不会让一些居心叵测的宵小之辈去骚扰茉兰。” 谢长清没应声,摆手让他退下。 这时候,客栈老板娘咚咚咚从楼梯上跑下来,满脸喜色地说:“谢二爷,那姑娘醒了!” 谢长清一怔,站起身来,撩袍上楼去。 房间里,莎兰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瞧着干净却又陌生的床帐顶,眸中浮起几许茫然。 怎么到的这里,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推门声响起的时候,她下意识回眸去看,当瞧见进来的人是谢长清后,她瞳孔缩了一下,之后眼神便恢复成了枯井一样黯淡无光的状态。 谢长清坐在床边,“去请大夫来。” 那县城名医就在对街,很快便赶过来给莎兰诊了脉,又查看了眼球,而后笑着说道:“姑娘果真吉人自有天相,身体一切都好,孩子也好,休息几日便是了。” 谢长清舒了口气,感觉自己紧绷了好些时间的神经似乎都疏松起来。 他示意人将大夫带走,那客栈老板娘也热心地去为莎兰准备吃的。 房间里只剩下谢长清和莎兰两人。 除了呼吸声再无其他,静的吓人。 谢长清被这样的安静搞得有点不悦,但若就这样甩袖即走,他似乎也不是很想走。 迟疑片刻,谢长清冰冷开口:“以后别再做这种蠢事了。” 莎兰毫无反应,静静地看着帐顶,似乎是没听到他的话。 谢长清继续道:“你一个孕妇,手无缚鸡之力,便是你会一点邪术,独自在外也是找死。” “等你好一点我派人送你回尧城去。” “到时候你想要待在尧城还是回茉兰都随你。” “我在和你说话?” “……” 无论谢长清说什么,莎兰都是一个姿态,一个表情。 他知道她听到了。 她也不是哑巴,她只是不想理会他。 她对他不满。 她在无声的抗议和挑衅他。 谢长清脸色阴郁,“很好,你很好。” 他甩袖便走了,之后立即命令启程出发。 亲兵迟疑道:“那她呢?” 谢长清冷冷道:“让她待在这里,留两个人看着,等好了送回尧城去。” “可是……”亲兵有些迟疑,总觉得这样不是很妥当。 只是看谢长清心情极为不好,也没人敢说什么。 但是就在他们收拾行装,要出发的时候,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莎兰挣扎着爬起身来,往外走去。biqμgètν 谢长清留下来守着她的两个人拦住她,请她回去休息。 但莎兰听而不闻,直直往外。 那两个亲兵不敢拦她,倒是被她逼得一路下了楼,到了客栈门前来。 谢长清的坐骑已经拴在门前,行囊挂在马鞍上,他立在马儿一旁,正要翻身上马,看见莎兰,谢长清拧起剑眉,“你又想干什么?” 莎兰不说话,赤着脚抱膝坐在客栈门前的台阶上。 她只看了谢长清一眼,但谢长清却读懂了她眼神里面的意思——你走吧,我继续跟着。 她会再次跟上来,和上次一样。 第427章 说和,和我讲话 谢长清告诉自己,要甩袖就走不必理她。 这一次天气很好路况也很好,必定可以加快速度赶路,很快就到京城去。 至于这个女人喜欢找死那就去死,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脚下钉了钉子一样,就这般捏着马缰半晌,竟难以抬腿上马。 一旁的亲兵都懂事地不敢吭声。 他们知道自家将军又在自己和自己较劲了,这个女人看似行径疯癫,却总是能逼得谢长清一退再退。 他们都习惯了。 只是谢长清自己好像没认清现实,还在努力挣扎。 片刻后,老板娘呼天抢地地跑出来,“哎呦姑娘,你身子还没好,你怎么光着脚在这里还穿的这么少,你可是有身子的人啊!” “你这样要是再病倒了怎么办?!” 说着她便赶紧去扶持莎兰,眼神扫过谢长清的时候,还很有些责怪他冷血的意思。 不过到底是谢长清威势太强,她扫了一眼不敢多看,去扶莎兰。 莎兰推开她的手也没站起来,只是抱着膝盖继续坐着。 老板娘只好转向谢长清,大着胆子劝道:“二爷您一个大男人,别和小姑娘置气啊,她身子不爽利,您多包含点儿。” “就是啊,人家好歹怀了你的孩子,还对人这样无情。” “哪有这样冷血的丈夫。” “这姑娘真是瞎了眼。” “别是被他霸占了,现如今不想负责了吧?”ъitv 周围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圈百姓,小小声你一言我一语地嘀咕着。 谢长清偏偏耳力极好,一字一句都听见了,尤其是那句被他霸占,现如今不想负责,好像还挺符合两人现在的情况。 一下子戳的谢长清心中生起了无名火。 他把马鞭甩到马鞍上挂着,啪的一下声响不小,百姓们都噤了声,晓得他是不好惹的,不敢多管闲事,很快就作鸟兽散。 谢长清走到莎兰面前蹲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你到底想干嘛?” 莎兰枯井一样的眸子看着他,无波无澜也无光。 那过度瘦削的下巴捏在谢长清手里,无端端叫他十足滞闷。 就这般僵持片刻后,谢长清深吸了口气,甩开她回了客栈里。 莎兰便也起身走了进去,安安静静地回楼上睡下了。 谢长清没有走,只是脸色却每日里越来越难看。 莎兰吃吃睡睡也是不说话。 除了谢长清以及他身边的亲兵,知道她是会说话的,其他人都以为她身体有缺陷,是个哑巴。 就这样又过了十日,莎兰的身子彻底养好。 月份大了,那小腹也微微隆了起来。 这让谢长清每次看到都无法忽视地想起她怀了自己的孩子,然后陷入了某种无力之中。 他不能叫她去死。 只能任由她这样胡闹,顺着她的意思。 再次出发的时候,底下人给莎兰准备了一辆马车,就这般带着莎兰上路了。 亲兵们看谢长清现在对莎兰的事情都不会理睬了,一副认命样子,便也有那好心的,商量着给莎兰买了个小丫头跟在身边照看。 毕竟他们一群大男人,实在不方便照顾女人。 更别说这是爷的女人,还怀了娃。 一行人就这样缓慢赶路,走走停停。 这一日终于到了中州境内,天气越来越冷,还是那种干冷。 驿馆里面冷飕飕的,如刀割面一般不舒服。 亲兵找了烈酒来,吆喝大家喝一点暖身。 谢长清心情不好,自己拎了一壶来灌,喝完回房休息的时候,瞧见莎兰住的房间窗户开着,她站在窗口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那双看着他的时候总是枯井一样无波无澜的眼睛,这会儿却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 像是思念,像是茫然。 思念……是想家? 谢长清脚下微微顿了顿,迈步走过去。 莎兰看到了他,垂眸一瞬,神色又变成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谢长清心里不是滋味,将房门推开进去。 伺候的小丫头原本趴在桌边睡着了,听到推门声连忙睁眼,当瞧见来人是谢长清的时候,吓得大气不敢喘,规规矩矩站好。 “出去。”谢长清说。 小丫头立即一溜烟跑走了。 谢长清反手关了门,又到莎兰跟前去把那窗户也关上,“大夫说你吹不得风,记不住?” 莎兰垂下头,而后转身,默默回到床便,脱了鞋子躺下,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谢长清心头的火气烧的更旺了。 她最近这段时间就一直是这副样子,对所有人都不理不睬,不言不语。 像是无声的抗议和挑衅。 抗议什么,挑衅什么? 试探他的底线?还是抗议他先前在尧城不理睬她? 怎么别人来找他他就一定要回应吗? 他欠了她什么吗? 谢长清本想直接转身就走,但实在恼火,脚下生根一般走不动。 他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到床边站定:“说话!” 床上的莎兰毫无反应。 谢长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拉起来,莎兰那棕褐色的长发顺着她起身的动作一晃,又顺滑地垂到了她的后背上去。 她眼帘微垂,眸中一汪死水一般,无声无息。 谢长清觉得自己的手段、这样硬邦邦的态度对她是毫无办法,最后他气闷的坐在床边。 莎兰收回自己的手腕,依然安静不语。 谢长清火了,冷喝道:“说话,不然把你送回去。” 回应他的依然只有安静。 她就这么无声地抗议,表达他的不满,而他毫无办法。bigétν 半晌后,谢长清深吸了口气。 他不想这样,明明是她不说话,可是谢长清觉得自己要被逼疯了。 他试图改变这种状态,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做什么才能去改变,似乎……他们以前也不交流。 他们大多数的交流都在床帏之内。 而现在莎兰怀了孕,月份也逐渐大了,他又不是禽兽,自然也无法用那个方法好好交流。 就这般瞪着莎兰半晌,谢长清忽然伸手一捞,把她圈进自己怀中,放软了声音:“说话……跟我讲话。” “我让人传话回了尧城,尧城士兵会监管海面上的情况,你的族人不会受到骚扰。” 第428章 得寸进尺 以往说到她的族人和茉兰,莎兰还是有反应的,但这一次,她却半点反应都没有,眼皮都没动一下。 谢长清有些泄气,想发火,却又吸了口气忍住了。 发火对这个疯女人一点用处都没有。biqμgètν 怎么办……怎么办…… 他暗暗琢磨着办法,一面盯着莎兰苍白的脸色。 好像自从他救下她带在身边开始这张脸就一直是这种颜色,以前她在尧城的时候,没有像是这样苍白过…… 是了,她自小到大都住在海上,并不是秦人。 尧城那里海风拂过,想必气候也能适应,但到了这内陆中州,怕是就有些适应不了吧。 他又想起,似乎有亲兵和伺候莎兰的小丫头聊过,莎兰吃的喝的都不多。 她安安静静地靠在自己的怀中,像是随自己摆弄都不会反抗的布偶,那身子也纤细的厉害。 怒火夹杂着心疼,让谢长清觉得心中十分压抑。 片刻后,谢长清深吸了口气,无法可施便将吻轻轻落到了莎兰额角,“你这个女人……怎么性子这么刚强,既不理我那你不要命追上来做什么?” “就为了用这副不要命的姿态来折磨我么?” 他吻着莎兰的额头,细碎的吻又落到了她的唇上,手也落到了她隆起的小腹上,“跟我说话!” 他的吻不含欲念。 这是安慰的吻。 莎兰依旧不拒绝不回应。 谢长清无力也恼火。 看着怀中的女人,谢长清脑中灵光一闪,换了另外一种方法。 他用他自己的方法诱导她,折磨她。 安慰的吻变了味道,冰冷的毫无反应的莎兰也呼吸渐渐急促,脸色潮红,一把抓住了谢长清的手臂。 谢长清心道终于不是死气沉沉了。 他扯了扯唇,吻落在了莎兰的耳畔,揽着她倒在床榻上,手落到了莎兰的腰窝轻轻抚触,“说不说?不说那咱们慢慢磨。” 莎兰咬紧了牙关。 这个男人太恶劣了,他用这样的手法逼她,她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果然没一会儿,莎兰便败下阵来,“我说……” 长久没说话,她的声音哑的厉害,却偏偏撩拨的谢长清心痒痒。 原本只是逼着她就范,如今却是真有点那想法…… 两人同床共枕多次,莎兰也察觉到了他某种迫切,脸颊晕红:“我、我怀孕了!” “我知道。” 谢长清淡定地说:“所以睡觉。” …… 从这一晚开始,谢长清和莎兰同寝,他也知道了怎么叫她开口说话。 在那件事情上,莎兰绝不是谢长清的对手。 她的力气没有他的大,抵抗不了他的手脚,她的媚术本就需要极强的精神力才能施展,如今身体疲乏施展出来效果大打折扣。 而谢长清这个男人,本身的意志力也十分强悍。 以前她好的时候都不能用媚术把他怎么样,现在更拿他没办法。 于是在他放肆的几乎有些下流的行径中,莎兰节节败退。 谢长清不知为何还好奇她以前叫什么名字。 想当初她问谢长清想不想知道,谢长清根本不屑一顾。 她在茉兰的时候叫做吉雅。 迫于谢长清的隐威她只能告诉他。 谢长清听罢淡淡地“哦”了一声,没有叫她那个名字。 但他也不喊她莎兰。 他好像从来没叫过她的名字。 床边的蜡烛被谢长清一甩手就灭了。 他翻身上榻抱着莎兰准备休息。 莎兰后背贴在他胸怀之中,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双大手心情复杂。 如今她这……算是驯服了这个男人吗? 他已经让尧城官兵巡海,如此便是守着茉兰那里,不会让人随意进犯。 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而一开始,她以为这目的很难达到。 谢长清实在是个冷血无情,是不会那么容易松口的男人呢。 当初她知道谢长清离开尧城,追上来,都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必死之心。 她魅惑了那个老头帮她赶车,跟了谢长清一路。 可是她本身怀了孕,天气又不好,导致她跟了几日之后就撑不住,昏昏沉沉起来。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真的把小命给玩完了。 谢长清也不会再管她的死活。 浑浑噩噩的时候,她也曾后悔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不要命地纠缠他。 可是当她昏沉了多日醒来,第一眼看到谢长清开门进来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谢长清看似冷血,其实还是顾忌她这条命的。 他如果真的不管,他就绝对会袖手旁观。 于是她得寸进尺。 她故意不说话,不理他,无声地挑衅他,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到现在。 她赢了。 这种赢和她以前魅惑那些人为她做事的感觉不一样。 莎兰怔怔地看着环在腰间揽着自己的那双手臂,片刻后,她想转个身。 谢长清被她的动静扰醒,拧眉看着她:“怎么?” 他那半睡半醒间的声音低沉醇厚,撩人心弦。 莎兰在他怀中转了个身,冰凉的唇瓣亲在了谢长清的下颌上,而后脑袋枕在谢长清肩头又闭上了眼睛。 谢长清怔了一下,神色古怪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忽然低头,扎扎实实吻了她一通,才把气喘吁吁的莎兰环在怀中,“睡吧。” …… “看什么呢?” 冀州驿馆里,谢长渊满面笑容,摇着扇子走进来,伸长脖子瞧着云祁手上的书信,“尧城来的?” 云祁将书信折起,谢长渊一个字都没看到。 谢长渊“啧”了一声,做作地挑眉耸肩:“不就是小妹写来的情书吗?不看就不看,瞧你那藏着掖着的样子吧。” 云祁冷笑:“起码我有情书可看,你没有。” 谢长渊无所谓道:“我现在没有,我在京中满是红颜知己,回去叫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情书堆积如山。” 云祁更不客气了,“那么多的情书不是为了你的钱就是为了你的脸,要么是为了你的身份,有谁是真心实意为了你这个人的?” 谢长渊顿住。 云祁又道:“况且那么多情书,又有哪一封是你真正想要的?” 谢长渊脸上的笑容收敛,这一回脸色很不好看,“我感觉,你这兄弟不要也罢!” 第429章 安抚陈家之法 云祁扯了扯唇,露出一个“随便你”的表情,而后仔仔细细地把信收了起来。 这是谢昭昭传给他的最近一封信。 信上说,她已经从尧城启程了。 谢昭昭独自前往尧城之后出了很多的事情,对付那个百足之虫楚南轩更是鬼门关前走一遭。 当初云祁看到玄靖照实传来的书信,说谢昭昭困于密室之中死生不知,他差点丢下冀北这里的事情冲到尧城去。 还是谢长渊把他拦住。 好在两日后便又收到玄靖的信,陆景荣打开石室将谢昭昭救了出来,一切都好,有惊无险。 后来玄靖又传了谢昭昭报平安的信,以及一大叠像是写了一半又废弃掉的信。 那每一封,云祁都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多遍,确定谢昭昭真的没有大碍,只是要修养一段时间,他心里紧绷的一根弦才慢慢放松。 尧城距离冀北山高水远,如今又快入冬了,各处冷了起来。 谢昭昭便是日夜兼程地赶路,到此处来起码也要半个月以上。 如今算着信上所写出发的时间来看,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昭昭…… 云祁在心中轻唤一声。 这一次一别数月,而且还经历了很多危险,他心里念她念的紧,真是恨不得她立即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喂,陈家这边你怎么想的?” 谢长渊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拉回了云祁的思绪,“老王爷也已经从冀北城防上回来了,如今几次照面,态度也不明了。” “倒是那二房的两个小姐活动的很是频繁,我怎么琢磨着他们还是贼心不死,想给陈家女儿在你身边谋个位置呢?” 云祁原本就是定下了陈书兰为正妃的。 只是先前他自己抵死不从,后来又和谢昭昭赐了婚,再加上陈家大房出事,陈书兰也出事…… 现在自然不会提他和陈书兰的事情。biqμgètν 但陈家大房连同家仆护卫百余口灭门之事,是梁王动的手。 且赐婚云祁和谢昭昭,也算是宣武皇帝毁诺在前。 这两桩事情,都是皇家对陈家不起,因而才叫云祁亲自前来冀北处理此事,这是皇家的态度。 如今朝政稳妥,太子德才兼备。 他日宣武皇帝龙御归天,太子即位,云祁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以后也会是大秦帝王。 一个帝王,当然不会只有一个皇后。 陈家如果想要放个女儿做侧妃,也是能够理解的事情。ъitv 并且这种情况,如果是旁人在云祁这个位置上,谢长渊觉得,那肯定是高高兴兴,何乐不为。 将陈家两个女儿都收来做侧妃都有可能。 但云祁这人么…… 谢长渊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那就需要用别的方法平息陈家这件事情。 谢长渊暗暗叹了口气。 联姻是最简单的办法,现在要抛弃简单的,去想别的,真是—— 不过话说回来,谢长渊倒也不希望有些碍眼的女人跑来分妹妹的宠,所以他对云祁如今的态度是,感情和私心上觉得云祁很是不错。 但理智和现实上,就觉得这事有点吃力了。 云祁慢条斯理地把信仔细收好,淡淡道:“他们想他们的,成不成并非他们说了算。” “安抚陈家,并非一定要我娶陈家女儿才行,旁人帮我娶也是一样的,你说是不是?” 谢长渊棱角有致的唇抿了一抿,知道云祁又是在打趣自己,顿时一言不发,甩袖转身走了。 到了外面,长随赶紧跟上去。 察觉谢长渊心情不好,也不敢吭声。 谢长渊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啪的一声直接把门拍上,丢下一句:“我累了,要休息,什么人都别来打扰我,记住了?” 长随摸了摸鼻子“嗯”了一声。 房间里,谢长渊闭上躺上床榻闭上眼睛,但心情当然不会因为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就能安静下来。 他闭目半晌,忽然睁开眼睛瞪着床帐顶上。 从那日陈书兰甩了他一巴掌,并且附赠一句“下流”之后,他就再没和陈书兰说过一句话。 陈书兰的病好了! 她恢复了记忆,短短半日功夫就成了当初谢长渊在京城见过的那个端庄贤淑的模样。 连陈文琢都跑到谢长渊的面前来,阴阳怪气地说谢谢他帮忙治好了陈书兰。 天知道谢长渊自己心里多窝火。 他原本游戏人间,不打算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多花心思和时间。 偏偏陈书兰这事躲也躲不掉。 他就在被迫做人挂件的那几个月了,不知脑子进了什么水喜欢上了陈书兰。 他本来是抗拒的。 好吧,抗拒不了,就只好对自己坦诚,认真面对。 结果陈书兰猝不及防就恢复记忆—— 原本在自己面前娇娇弱弱,乖乖巧巧,偶尔撒泼耍横泪眼朦胧的小猫咪,一下子成了个可望不可即的高冷雪莲。 真是一点准备和缓冲都没给他留啊。 他当时真想甩手跑路,回京城或者去什么地方算了! 但偏偏,在亳州陈文琢闹了那么一遭之后,谢长渊心底里那为数不多的责任感又冒出来了。 他不能放云祁一个人来冀北解决问题。 既然一起出来总要陪着,看看能不能帮衬上什么吧? 于是就一路到了这里。 一个来月的时间,谢长渊天天瞧着陈书兰疏离冷漠的背影,有那么几日吃不下睡不着。 到了冀北之后恼火的不得了,甚至想再去烟花柳巷找找乐子。 但念头一起,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幼稚可笑。 以前他是真的喜欢美女环伺,左拥右抱。 现在……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喜欢那种脂粉钗环围绕在自己身边,莺声燕语的感觉了。 如果非要跑去,搞得好像自己多过不去这个坎儿……搞得他对陈书兰多情根深种,受伤很深一样。 就……很别扭。 放弃了那个念头,心里的不舒服也随着时间一点点变淡。biqμgètν 今天要不是云祁有意无意旁敲侧击,他也不至于这么恼火吧? 如此一想,谢长渊心里把云祁骂了个狗血喷头。 什么有人帮他娶陈家女。 谁爱娶谁娶。 念叨到此处,谢长渊忽然反应过来,好像自己太主动对号入座了。 一时间更是脸色阴沉,自我厌弃的不得了。 咬牙半晌,谢长渊利落地翻身而起,打算出去透透气。 待在这里实在是太压抑了。 第430章 陈书兰的处境 谢长渊出门时长随也跟了上去,犹豫地问道:“公子去哪儿?” 不会是去花街? 以前他跟在谢长渊身边,游走花街柳巷习惯了也就没感想。 最近这接近一年时间,谢长渊戒了眠花宿柳,长随也跟着他戒了,就感觉去那种地方怪怪的。 谢长渊冷冷说:“随便溜达!” 长随“哦”了一声,默默给谢长渊准备好了马。 谁知谢长渊非反其道而行,不骑马直接步行就往正街上去了。 此时刚过午饭时辰,正是一日中最暖和的时间。 街道上人也很多,左右还有三两摊贩要和叫卖着。 谢长渊瞧见路边有个有个年迈的摊贩,糖人做的很是别致好看,脚步就忍不住停下来。 糖人…… 当初他为了哄陈书兰理他,可是买光了那个小贩手上的糖人啊。 长随也瞧见了糖人,想起某事,试探着说道:“公子,属下帮您买一个?” 谢长渊没应声,看了一会儿自己走到那摊贩面前,当一声放下一颗金珠。 摊贩震惊:“这位爷?您这是——” 谢长渊问:“这颗珠子,你摆摊多久才能赚到?” “这、这,小人一日摆摊也便赚个几十文钱,逢年过节人多生意好,便能赚个百来文,这可金珠起码值千两银子,小人就是摆摊一辈子也赚不来啊。” “好,珠子给你,你收摊回家吧,以后不要让我在这条街上看到你卖糖人。” 摊贩傻眼,这是什么要求? 谢长渊冷语:“还不走?” 摊贩不确定地问:“爷你说真的吗?” 谢长渊看着他,那神情仿佛在说:你觉得我是白痴,在说假的? 摊贩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把金珠收起来,然后麻溜地开始收摊,这种好事要是日日有多好! “等等。” 谢长渊喊了他一声,把摊贩手上一个小猫形状的糖人接了过去。 之后在摊贩想不通以及长随叹息的神情中走远了。bigétν 谢长渊走在大街上,往来行人穿梭不息。 谢长渊忽然觉得茫然,且无趣。 跑出来又能干点什么…… “姐姐,你瞧这个。”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少女清浅的笑音,“这个珠子好漂亮呀,和姐姐那琉璃珍珠的珠花好像……姐姐,听说那京城谢家的七小姐也戴琉璃珍珠,是不是真的?” 谢长渊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金玉铺子里,三名衣着锦绣的小姐带着婢女和仆妇正在买东西。 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娇俏少女,笑意盈盈却不不怀好意:“哎,姐姐本来是要和定西王殿下定亲的,都怪那个谢昭昭……” “明明自己都要成婚了,竟然还暗地里勾引殿下,搞得殿下当街抢亲,还死活抗拒和姐姐的亲事,叫姐姐颜面无存……” “如今人家那二人更是赐了婚,姐姐生了一场大病不说,大伯不在了,姐姐年岁也逐渐大了。” “这以后,姐姐可怎么好说亲啊,我真为姐姐忧心呢。” 谢长渊认得这个阴阳怪气的小姐,这是陈家二房嫡次女陈书雅,最近可没少在云祁面前绕来绕去,小小年纪很有些野心。 不过看起来德行配不上野心。 陈书雅的身旁站着姐姐陈书雯,闻言拉了拉陈书雅的手臂,皱眉说道:“书雅,怎么说话呢?快给大姐姐道歉。” “道歉?”陈书雅撇撇嘴说:“人家也没说什么啊,就是关心大姐姐嘛,二姐姐你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你——”陈书雯还要说什么,一直安静的陈书兰淡声说道:“你们玩,我回府了。” 那声音,便如同一股清澈又冰冷的泉,一下子冲入人心间一般。bigétν 将人冻的冷飕飕的。 陈书兰说完便转了身迈步出来。 月白色的衣裙,滚毛圈银鼠皮斗篷,雪白的一张脸,唇色也很是浅淡,不施粉黛弱柳扶风。 谢长渊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她,觉得她如今的声音和姿态陌生的……和自己以前认识的人完全是两个模样了。 而且这般清瘦,眉心轻蹙像是泛着几分病态的疲惫。 她回了自己的家中难道都没好好吃饭休息? 不过转瞬谢长渊就想到了什么—— 陈家大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陈书兰的母亲也早已经死了。 如今府上掌管后院的是陈志缘抬起来的贵妾。 大房除了陈文琢以外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但都并非一个母亲所生,兄弟姐妹之间别说感情了,那基本等于仇家。 后宅十分不平静。 以前陈书兰因为和云祁口头婚约,以及中山王的疼爱,陈家大房也没人敢对她怎样。 至少面子是很能过得去的。 但如今…… 婚约之事作废,陈志缘死在京中的事情,听起来大房的人好像有些都怨怪起陈书兰来。 说如果不是她无能,不能定下和云祁的亲事,陈志缘就不必千里迢迢入京城去,也更不会死在京城。 至于中山王,他掌管冀北边防本来就是日理万机。 更何况他儿孙那么多,就算再疼惜陈书兰,又能疼惜到什么份上。 陈书兰现在的境况,怕是不怎么好了。 谢长渊所在的位置并不显眼,就这般静静地看着陈书兰坐上了马车,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谢长渊转动地手中的糖人,心中生出几分想帮帮她的冲动。 可转瞬这冲动就淡漠了下去。 帮她? 人家内宅之事他以什么立场去帮? 况且他想帮她,陈书兰需要吗?愿意吗? 咔。 手中的糖人在他随意地转动和午后的高温下裂开了。 谢长渊低头瞥了一眼,把糖人丢在一旁,起身回驿馆,这一次回去,是真的倒头就睡。 …… 马车里,陈书兰靠在刘嬷嬷的身上闭着眼,眉心轻轻蹙起,不言不语的样子像是睡着了。 可刘嬷嬷知晓她没睡。 刘嬷嬷心疼地把陈书兰抱紧了些,温柔地说道:“小姐不要把三小姐说的话当回事,她被二夫人惯坏了,那张嘴就每个好的时候!” “我知道。”陈书兰轻声说:“她说的那些算什么呢?咱们府上多的是阴阳怪气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是她说那么点都生气,那我岂不是要被气死。” 第431章 满满恶意 刘嬷嬷一叹,没有说什么,但眼底却划过满满的心疼。 陈书兰自幼丧母,父亲陈志缘又是个毫无责任心的父亲,陈书兰在陈家大房备受折磨。 她过的最好的那几年,却是被内定做定西王正妃的那几年。 今时不同往日,陈书兰在大房又恢复成了以前那种状态,甚至比以前更加糟糕。 因为她长大了,面临婚嫁之事,而她的婚嫁之事,她自己无法做主。 大房这里就是个火坑,多待一日就有一日的不安全。 刘嬷嬷轻拍着陈书兰的肩膀安抚着她,忽而忍不住低声说:“小姐,你得早点给自己谋个出路。” “谋什么出路?” “自然是婚事……” 刘嬷嬷叹道:“梅夫人把老爷之死归咎在小姐身上,对小姐是恨之入骨,小姐过的越惨她越开心,绝不会给小姐安排什么好的亲事。“ “大少爷,小姐也是知道的,他一心想着怎么和二房夺爵,把小姐当成筹码计算呢,他也绝不会真心为小姐考虑。” “小姐、小姐身边就只剩我这个老婆子,和青苔,我们两人帮衬不上小姐……” 话到此处,刘嬷嬷心酸落泪,“小姐您得自己为自己好好谋划才行,不然去求求老王爷,真的不能这么耗下去了。” 陈书兰陷入沉默。 其实刘嬷嬷说的这一切她何尝心里不清楚。 只是,嫁人? 能嫁什么人? 谁家又能是她避风的港湾。 她在亳州忽然恢复记忆,过去的一切血淋淋地摊开摆在她的面前。 她尚且来不及为陈清辞惨死在自己面前的事情哀悼,就发现自己又和谢长渊纠缠不清。 因为一场失忆,一切都乱了。 谢长渊,这个当初在京城不过见了两面的男人。 她怎么就能和他…… 她的心里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脑子里也乱糟糟的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到后面越来越靠近冀北,她看似逐渐冷静了下来,又是当初那个陈家嫡女陈书兰。 但实则心中却一片茫然。 回了冀北,又能怎么样……迎接她的不是温暖的家,父母的怀抱,兄弟姐妹的友爱。 而是冷嘲热讽,满院的恶意,和让人身心疲惫的算计。 陈书兰闭上了眼睛。 刘嬷嬷迟疑地说:“小姐,谢五公子对您……您不然找他想办法,他对小姐也并非无心。” 陈书兰没有说话,刘嬷嬷也不好再多说,只是将陈书兰揽的紧了些,轻拍着她的肩头无声叹息。 小姐需要有人守护。 而如今没有能守护她之人,她又不愿主动去老王爷面前为自己讨些好处。 在这大房宅院之内,小姐还能撑多久? 马车回到陈家,陈书兰随着刘嬷嬷和青苔刚进到院子里,就见陈文琢坐在院内等着她。 “考虑的怎么样?”ъitv 陈文琢如今连装模作样地客套两句都没了,开门见山道:“柳家在冀北是有名的望族,家境殷实,柳公子与妹妹年龄相当,也是男才女貌,门当户对。” “你若觉得没问题,那我就禀报爷爷,将这门亲事定下来吧。” 陈书兰说:“我不同意。” “不同意?” 陈文琢面露不耐:“你真当我在和你商量?” “你是不是没有搞清楚大房现在的状况?定西王来到冀北之后,招待等事全是二叔在负责……爷爷明摆着是要将爵位传给二叔了!” “二叔和父亲素来不睦,往日也有些过节,等他袭爵之后哪里会有我们大房好日子过?” “到时候我在冀北军中的职位都可能被收回去,更别提你了……” “乘着现在爵位的事情没定下来,你也努力嫁个好人家,与夫家一起助我与二叔争一争,只有我袭了爵位,我们大房一家子的日子才能好过。” “那柳家公子对你一往情深,你嫁过去他也不会委屈了你……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陈书兰冷冷说道:“我说了,我不同意。” 陈文琢瞬间目光变冷,“你的脑子没事吧,是不是病还没好?说了这么多你听不清楚是不是?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不同意,让我单枪匹马去和二房争?” “爵位是你自己想要的,那你当然得自己去争。” 陈书兰面无表情地说道:“至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些年多少次和家族荣辱与共,我又得到了什么?” “还有,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你在亳州做了什么事情?我病成那副模样,大哥却要一再刺激——” “你只惦记权利,只将我当成你争权夺利的工具而已,你从未在乎过我的死活,何必将把一家人挂在嘴上,如此虚伪。” 陈文琢脸色铁青,“好啊,妹妹长进了,以前你从不会这样跟家人说话。” “不知这份勇气是谁给你的?是了,你这一年都和谢家那个浪荡子在一起,定然是他教你的。” “那个浪荡子和妹妹这一年来可算是形影不离,要说是同吃同寝都不为过啊。” 陈文琢目光揶揄:“你不愿嫁给柳公子,是看上了谢五?” “大哥提醒你,别忘了他就是个风流浪荡,朝三暮四的男人——” 陈书兰面色微白:“住口!” 陈文琢却笑了起来:“怎么,生气了?被大哥戳中了痛楚?” “我也是男人,实话告诉你吧,谢五那种风流浪荡子,喜欢的便是风月场上那些放得开玩得起的女子。” “你这样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对他来说便是死板无趣,毫无意思。”ъitv “先前在京城,和来冀北的路上,他只是瞧着你生了病失了忆觉得新鲜,与你玩一玩罢了。” “不然的话,为何你一恢复记忆,他就躲得远远的,连多看你一眼都没有?” 陈书兰的脸色越来越白,牙关紧咬:“请你出去!” 陈文琢嗤笑:“你这副模样,喜欢上那个浪荡子了?还是你清白被他占了,所以便觉得他是你的什么人了,他会娶你了?” 刘嬷嬷忍无可忍地说道:“大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说小姐,小姐是你亲妹妹,小姐、小姐和五公子根本没有——” “那就好。” 陈文琢扯了扯唇。 如果陈书兰没了清白,嫁去柳家不会得到柳家的帮助,反倒会引起柳家怒火。 他丢下一句“好好准备”,甩袖便走了。 第432章 拖延时间 他一离开,青苔便哭道:“小姐,怎么办、怎么办?听说那个柳公子是六指,而且脾气很坏,还很残暴……小姐不能嫁过去啊!” 刘嬷嬷也连连点头,“小姐,不然您去见老王爷,然后——” “我想想。” 陈书兰沉沉地喘了口气。 看陈文琢那样子,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个柳家也绝对是另外一个火坑,嫁去柳家的境况只会比在陈家大房待着更为凄惨。 要怎么办、怎么办…… 这段时间陈书兰不是没想过要去求见老中山王。 为了寻求庇护,也因为的确想念。 爷爷是这整个陈家对她最好的人了,一别一年多,她怎么会不想念? 可是她求见了几次,竟然都被拦了回来。 云祁这次前来冀北,明眼人都知道,最简便的处理方法其实就是联姻和封赏双重安抚。 陈书兰猜测,可能是二房的陈书雅盯上了云祁侧妃的位置,把自己当成了绊脚石,所以搞鬼拦她。 她求见的消息恐怕都没传到爷爷耳中。 爷爷又忙…… 刘嬷嬷低声说:“不如找、谢五公子,他应该会愿意帮小姐。” “不了。” 陈书兰摇头说道:“我们本来就不熟,人家没立场帮咱们的,我想到办法了。”ъitv “什么办法?” “三日后……”陈书兰望着院中落了叶的枯树:“三日后二叔不是设宴招待定西王殿下么?到时候爷爷肯定会到场。” “我去宴中见他,必定就能见得到了。” 刘嬷嬷迟疑道:“可是大公子刚才说明日约了柳公子,要小姐去见,这——” “先答应。”陈书兰冷静地说道:“但告诉他我已许久没有置办新衣,也没有见外客的衣服,需要准备一下再去见。” 刘嬷嬷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先拖延一二,等见到了老王爷事情就好办了。” 青苔说:“那奴婢现在去告诉大公子?” “不行——”陈书兰叫住她,“你现在就去说,他不会相信的,一定会猜到我只是缓兵之计。” “那什么时候去说?” “明天早上去……” 其实陈书兰也不确定陈文琢会不会信,但现下她身边除了嬷嬷和青苔没有被人,只能孤注一掷。 青苔退出去帮陈书兰准备茶水。 刘嬷嬷欲言又止地说道:“老奴感觉谢五公子不是那种人……当初在亳州,他明知带着小姐离开那么危险,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小姐带走。” “就是怕小姐留下受到伤害,他还——” “嬷嬷。”陈书兰低唤一声,打断了刘嬷嬷,“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了。” “陈文琢有两句说的没错,他……对我这类女子根本没兴致,他喜欢的那些女子的样子,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这半年多来我与他牵扯在一起,只是因为我生了病。” 就算真的有一点点喜欢,恐怕也喜欢的是那个失了忆之后,不能说话,脾气任性会摔摔打打,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痴痴傻傻的陈书兰。 不是自己。 陈书兰苦涩地扯了扯唇角,“别再说他了,我以后不想听到他。” 刘嬷嬷应了声“是”,心里却是大叹了口气。 小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陈书兰熬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就让青苔前去告知陈文琢衣服的事情。 青苔回来时说:“大公子说找裁缝帮小姐做两身,裁缝下午就来!” 刘嬷嬷喜道:“那是能拖延一下了。” 陈书兰点点头,心里却并没有放松,毕竟这拖延的把戏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陈文琢不笨,顺着她的意思,是为何? 但现在陈书兰孤立无援,甚至于消息都是闭塞的,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眨眼就到了三日后。 陈家设宴招待云祁。 这是云祁入冀北以来,陈家第一次十分正式的宴请,还请了冀北的官员,和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参与。 陈书兰早早准备好了,正要前往宴会之处时,却被两个忽然冒出来的婆子拦住去路。 婆子冷着脸说道:“大小姐不必去前面了,二夫人说了,大小姐身子不适,还没修养好,今日就继续在院中好好养着吧。” 陈书兰捏紧了手中帕子:“我已经好了!” “二夫人说小姐没好,那小姐就是没好。”婆子冷笑:“大小姐还 是自己回去吧,不然的话,老婆子动手送您回去就不好看了。” 刘嬷嬷大骂道:“贱婢,你们就是这么和大小姐说话的吗?大小姐往日待你们可不薄!” 那两个婆子根本不理会,朝远处点了点下巴。 那里有不少婢女守着,明摆着不会让陈书兰去前面。 陈书兰深吸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一进到房间刘嬷嬷就焦急地说:“这可怎么办……” 陈书兰咬了咬牙,“青苔,你去找陈文琢,就说我有事与他说,很重要很重要,非说不可!”bigétν 今日陈文琢必定在前面忙着,没有时间亲自到这里来。 那只能叫她过去说话。 陈文琢的亲兵配着武器,那些二房的婆子自然也就不敢拦。 青苔跑到院子外面,瞅着那些婆子不注意的功夫偷溜了出去,没多一会儿回来时,果然跟了两个佩刀的侍卫,将陈书兰给带了出去。 不远处守着的婆子恨恨地瞪了两眼,无计可施便给二夫人报信去了。 二夫人听罢淡笑,“出去了便出去了,也没什么,人家好歹是陈家大小姐,总不能把她抓回去捆起来吧?你们不要管了。” 一旁的陈书雅哼了一声,“她可真是不安分。” “命那么硬,克死了亲爹亲妈,连带着京城陈家别馆百余号人啊,回到家里来还总想去讨爷爷欢心……” “这次要不是我偷偷拦着,告诉爷爷她病一直没好需要好好修养,爷爷恐怕早就叫她过去说话了。” “爷爷真是喜欢她……娘,你说爷爷为什么那么喜欢她?” “一脸的苦相……而且我听说她以前和她院子里那个护卫就不清不楚的,在京城发病好像是因为护卫死在她面前。” “后来她就住到谢家去了,还和谢家的公子也不清不楚——” 话到此处,陈书雅感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和谢长渊一双带笑的桃花眼对上。 顿时就愣了愣。 谢长渊一身靛青色锦衣,手握玉骨折扇轻轻摇摆,狭长的眸子里似情丝脉脉流转,朝她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陈书雅忽觉心跳失速,脸上有些热。 第433章 地主之谊 “这些事情你在自己房中说说就好了,在外面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巴。”二夫人的声音响起来,“大家闺秀,哪有这样影射别人清白的?” “哦……” 陈书雅连忙收回视线,乖巧地低头说:“我知道啦。” 二夫人回头看过来,神色有些疑惑。 小女儿的声音乖巧却又似娇羞。 她平时可不是这么懂事听话的姑娘。 不过当二夫人瞧见不远处进来的云祁时,什么便都明白了,眼底也浮起浓浓的笑意。 定西王殿下,当真是全天下最出彩的青年才俊。 当初也便是陈书兰年长,又得老王爷喜欢,才会选陈书兰内定为定西王的正妃。 可是陈书兰没这个命。 如今大房一片稀烂,二房却是注定要袭爵的。 定西王就算是赐了婚,还有侧妃可以争取。 二夫人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陈书雯已经和别人定了亲,只剩二女儿陈书雅,家族荣耀也全系在她一人身上了。 她哪里知道,自家二女儿被旁人勾了魂。 不远处的端坐的谢长渊瞧见云祁进来便被冀北官员围住,淡淡看了一眼之后抿了口茶。 他坐的位置距离陈家家眷的位置有点远,不巧的是他会读唇语,将二夫人和陈书雅方才的话都给瞧了个清楚。 她们不让陈书兰见中山王。 说她命硬克亲,还影射她贞洁有污。 看来陈书兰在陈家的境况比他想的还差。 谢长渊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合拢折扇,轻轻敲着掌心。 察觉有视线扫来,他抬眸看去。 是那陈书雅瞧瞧在偷看,两人视线一对,谢长渊自然而然勾唇浅笑,直看的那陈书雅脸色飞红,赶紧又低下头不敢乱看。ъitv 谢长渊心中“啧”了一声,扇柄撑在额头想:看来自己的魅力还是很好的嘛。 这时,陈书雅和婢女起身往花园去了。 谢长渊想了想,也起身离开了席位上。 …… 陈书雅走到僻静处,“她已经过来了?” “是啊,大公子让人护送她过来的。” 陈书雅问道:“那她今日穿戴如何……我是说比我如何?” “自然比不上小姐。”婢女笑眯眯地说道:“她大病了一场,到现在豆芽菜似的,而且如今她的处境大不如前,穿的衣裙还是前两年的款式呢,哪里比得上小姐容光焕发?” “是吗?” 陈书雅笑的灿烂得意,转瞬又哼了一声,“那就让她来吧,我倒要看看她能掀起什么风——” “小姐!” 婢女提醒了一声。 陈书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一见来人,脸上微红,下意识地抿住唇瓣看着他,“谢、谢公子。”ъitv “没想到陈三姑娘竟然认得我。” 谢长渊走到近前,似有些意外:“真是荣幸之至。” “我、我母亲远远地给我介绍过的。”陈书兰低着头,捏紧了手中帕子,“谢公子怎么到这里来了?” 陈书雅不由地想,难道跟着她过来的? 方才他可看了自己好几眼呢…… 虽说母亲私底下和她说过,要她博得定西王的青眼。 定西王的确俊朗非凡,风姿绰约。 但定西王也实在冷若寒冰,生人勿近,叫人看着心里有点怯。 谢长渊就不一样了,不管是眼神还是说话的语气,都温柔如春风一样叫人舒适。 若被这样的男子刮目相看,陈书兰心里多少有点欢喜得意。 “前面有些吵。”谢长渊温声笑说:“我第一次来冀北,本就有些水土不服,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因而被吵得头疼,就来这里找找清静。” “没想到会和陈二姑娘偶遇。” “前面是有点吵……”陈书雅朝前面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那我带谢公子到那边亭子里坐坐吧,这是我家,也算是尽地主之谊。” 谢长渊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公子这边请。” 陈书雅在前带路,一边介绍和谢长渊闲聊着冀北的气候。 到了亭子里,她命人去准备茶水点心送来。 谢长渊“唰”一声展开折扇轻摇慢摆:“陈家的姑娘都这么懂事,这么细致吗?” “我们……”陈书雅被夸的脸红,低头说道:“我们自小都受嬷嬷教导,嗯……规矩礼数都是仔细学过了的。” 她飞快地看了谢长渊一眼,试探着说道:“大姐姐的礼数是我们几个里学的最好的,爷爷也很喜欢她呢。”“你是说陈大小姐?” “是啊,大姐姐,谢五公子应该很熟悉的,她是陈家最端庄的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以前还和她院中护卫学过射箭和骑马呢。” 话落她还直勾勾地看着谢长渊,像是等着他说点什么。 谢长渊淡笑:“哦?哪个护卫啊,我认得一个她身边的护卫,好像叫什么清——” “清辞,陈清辞!” 陈书雅低低软软地说道:“那个是陈家的家奴,后来被选中到大姐姐身边去,名字也是大姐姐给取的。” “那个护卫可忠心了,日夜守在大姐姐身边,听说睡觉都是在大姐姐房门外面呢。” 话落,她又看着谢长渊,一幅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大姐姐对他也很关心,还亲手帮他裁过衣裳,做过鞋。” 谢长渊“哦”了一声,眸中划过一抹暗光,“这些事情,三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我——”陈书雅愣了一下,抿着唇说:“我也是听下人说起来的,今日见谢公子觉得亲切,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 她捂着嘴说:“谢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这种事情说出去对大姐姐名声不好。” “当然。” 谢长渊笑了笑,“听起来三姑娘和大姑娘情分极好啊……” “是啊。”陈书雅点头:“我们姐妹素来关系好,阿娘还总说让我拿大姐姐做标杆呢,只是我啊,顽皮淘气,一点也学不会大姐姐那样。” 谢长渊懒懒地摇着扇子。 这陈书雅看起来天真懵懂,单纯可爱,说的话也好像是无心之失,夸赞陈书兰的。 但字字句句都是软刀子,贬低陈书兰,暗示陈书兰和护卫私相授受不清不楚,暗示陈书兰假端庄……这小小的年纪,可真是够有心计的。 要是云祁娶了这么个玩意儿回去,那小妹的日子估计得鸡飞狗跳。 “谢公子,你怎么不说话?”陈书雅眨着眼睛问。 谢长渊似笑非笑道:“嗯,我在想,陈三姑娘的确比活泼灵动,讨人喜欢,不像陈大姑娘那么……呆板。” 不远处的陈书兰正好听到那最后的“呆板”二字,脚下顿了顿,之后冷着脸往前头去了。 第434章 倒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谢长渊话出口才察觉有人,侧脸看去,只瞧见一个纤瘦背影。 是她? 谢长渊眉心微拧。 陈书雅掩嘴笑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大姐姐呆板呢,以前旁人都说大姐姐端庄娴雅,静若幽兰,总之是好多好听的说法,我可羡慕她了。” 谢长渊收回视线,忽然没心情耍着她玩了:“羡慕就多学习一下,少说闲话,笑不露齿,假以时日你也会成为那样端庄娴雅的女子。” 陈书雅呆住。 谢长渊站起身来,随意地说道:“多谢三姑娘引路,茶我就不喝了,有点厌了。” 话落,谢长渊潇洒地转身离去,留下陈书雅目瞪口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五公子是有要紧事去办,所以才忽然离开吗?”陈书雅迟疑地问一旁婢女。 婢女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像看到大小姐从那边过去了,不知谢五公子是否瞧见。” 陈书雅脸色微变,咬牙说道:“大姐好大的本事啊,从一旁走过,都能招的谢公子追上去,我真是半点不及她!” …… 谢长渊往前走了两步,瞧见陈书兰已经在席位上入座了。 她坐在陈家女眷那里,二夫人身旁的位置上。 谢长渊瞧了两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去,只是眼神却总不自控,扫来扫去用余光打量陈书兰。 今日的陈书兰穿一袭茜蓝色衣裙,发髻样式也很简单。 谢长渊混迹脂粉堆,对女子的衣裙、发髻、钗环等的款式都十分熟悉。 当然是一眼就看出,陈书兰的这身装扮,的确如同方才陈书雅所说,是过了时的样式。 其实陈书兰的样貌也只能算得上娟秀,这点谢长渊一直很清楚。 但偏偏就是这样娟秀雪白的一张脸,穿着前几年款式的旧衣服,梳着朴素简单的发髻样式,坐在那里却偏偏把其余女子都比成了模糊的画布。 她就是最出彩,最扎眼的那一个。 谢长渊撇撇嘴暗自嘀咕,约莫是其他人都盛装打扮,姹紫嫣红的,倒是显得她清新靓丽 ъitv了吧。 宴会没一会儿就正式开始了。biqμgètν 年过花甲的中山王陈献和云祁一起坐在高台主位之上,且云祁坐左方尊位。 大秦沿袭前朝礼制,以左为尊。 云祁的身份地位,也的确该是坐在那个位置。 席间冀北官员一一上前见礼,云祁眼眸冰冷,维持着淡淡的客气和人寒暄,明明年岁不大,却叫这些官员们都不敢小觑。 谢长渊不由地想,云祁这厮现在应对这些好像信手拈来的模样。 想当初他追逐谢昭昭做了那么多的蠢事。 说是个恶霸小魔王,但叫谢长渊瞧着,那就是个愚蠢的莽撞少年。 西境五年风沙磨砺,把这家伙磨成了这个样子,像是平白多长了几十岁样深沉。 谢长渊对冀北官场的这些事情是半点不感兴趣,摇了摇头眼神随意乱瞟,打发无聊。 咦? 陈书兰没人了。 谢长渊琢磨了一下,也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了。 陈家府宅极大,谢长渊虽来过两次,却也没怎么认下路,离开席位之后乱转了一会儿,倒是也没瞧见陈书兰。 他立在花圃一侧叹了口气。 瞧见了又能怎么样? 还能上去道个歉说“我不是故意说你呆板”?她现在的确是有点呆板。 谢长渊扯了扯唇,懒懒地往前走去,却忽见一个带刀侍卫领着个年轻公子往前去。 那个带刀的侍卫,好像是陈文琢身边的。 谢长渊琢磨了一下,跟了上去。 …… “你们想干什么?” 陈书兰方才刚坐下没一会儿,还在琢磨着等官员们稍散一散再去见爷爷,谁知青苔被人叫走好一会儿没回来。 她与刘嬷嬷起身来寻,刚从宴会场那儿出来,便被这两个婆子带人捆了来。 陈书兰被丢进了南阁楼的厢房里,刘嬷嬷被他们捆起来不知拖到什么地方去了。 陈书兰步步后退,戒备地瞪着那两个陌生且满脸横肉的仆妇,“谁派你们来的!” 那两个仆妇只是冷笑,上前把陈书兰的嘴堵上。 原本她的嘴也是被堵上的,只是拖进屋中来的时候不小心挣掉了而已。 陈书兰全身被捆,如待宰羔羊。 她看到那两个仆妇捂着口鼻,笑得不怀好意地退了出去。 她忽然嗅到一股异香。 那个香—— 桌上摆着一只香炉,冒着袅袅香烟。 陈书兰脸色惨白,想到了什么。 陈文琢不是个蠢货,他的确不会给自己机会向爷爷求救,可陈书兰怎么都没想到,陈文琢竟然敢在自家院子里做这种事情。 恐怕还有旁人帮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不然怎么这一路过来半个仆人都没遇到,南阁楼这里也没人。 是二夫人,怕自己这颗眼中钉出现在爷爷面前,挡了她好女儿的道,便釜底抽薪毁了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 她屏住了呼吸,但还是无法抵抗那些香气冲入鼻息。 陈书兰觉得自己四肢逐渐无力,软软地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脑中也一片混沌。 隐约有开门的声音响起,那人笑的猥琐下流,把她抱起来丢在了床榻上,便开始拆解她身上的绳索。 “乖乖,我现在就帮你解开……这些下人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捆的这么紧,都把陈大小姐这手腕勒成了这般。” 那人嬉笑着,拆解着绳索时手往不往胡乱游移占着便宜。 陈书兰的双眸之中流下痛苦的泪水。 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比死还要难受。 她总要遇上这种比死还难受的事情,倒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可她浑身无力,叫喊不出,连寻死都难。 她努力地将仅存的神智抽离身体,忘掉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努力地去想一些别的事情,一些开心快乐的事情。 可是那些记忆好远好远,远的像是上辈子。 她保护不了自己。 而能保护她的人已经死了…… 她恍惚地想,其实去死也挺好的,活着实在是太痛苦、太痛苦了。 砰! 谢长渊一脚将门踹开,将那油头粉面的男人拎起来,不等他发出声响,就直接将男人直接摔到了墙上,撞的昏死过去。 第435章 求我 谢长渊俯身查看陈书兰的情况,只一眼,立即脱下外袍把她裹住,从后窗跳了出去。 谢长渊沉着脸往前走,当看到不远处一队仆人匆匆而过,像是寻找什么的时候,谢长渊果断躲到了假山之中。 他将陈书兰放下,揽在自己身前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强劲的药效让陈书兰失去了理智,素白小手抓着谢长渊的衣襟。 那冰凉的衣料叫陈书兰觉得舒适,便将脸颊贴上去,茫然无措地想做点什么缓解身体的不适。 “别出声。” 谢长渊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开口,但陈书兰此时早已神志不清,他这番动作更是如同火上浇油。 陈书兰那素白的小手拉扯着他的衣襟,满脸泪痕地哭泣:“难受。” “……” 谢长渊心头烧起一处火苗,抬手按在她的后脑上,把她的脸压在自己胸怀之中,以免她发出声音引来那些人。 他也顾不得陈书兰拉扯他的衣服,眼神迅速地扫过周围,寻找可以藏身之处。 现在陈书兰这个样子,这里又是陈家,到处是仆人来去。 而且他没什么好名声,如果现在把人带出去根本解释不清楚。 片刻后,谢长渊便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 他按住陈书兰胡乱拉扯的手,乘着外面的人不备,抱着陈书兰身形一跃停在人工湖边上,淌着水下了河,两人潜到了桥下去。 人工湖边上虽然清理的十分干净,但桥下左右都是杂草。 谢长渊带着人躲在里头,外面根本看不到。 此时他的衣襟已经被陈书兰扯开,神志不清的陈书兰还把脸贴在他身前,唇瓣胡乱游移。 谢长渊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察觉那里有红痕,又往上捏了捏,捏在她的手背上。 陈书兰不满地哼了一声,哭道:“帮我……救我、救救我……” 谢长渊剑眉紧拧,冰冷的河水好像没有缓解她的药效,她这是中了什么药? 桥上有脚步声响起。 谢长渊立即埋头,用自己的唇堵住陈书兰的唇,双臂也将她的手臂压住,让她动弹不得。 中了药的陈书兰理智全无,用唇瓣摩挲谢长渊的。 谢长渊明明只是权宜之计不让她发出声音,却在陈书兰胡乱地,毫无机巧地折腾下起了几分欲念。 谢长渊恼火至极,将她吻了个彻底。 待到那群人走远时谢长渊放开了她,陈书兰却如同鱼离了水一样难熬,不断流泪,不断往谢长渊身前靠,只求他救她。bigétν 谢长渊又恼火又无力,低声切齿说道:“我果然是先前造孽,风流债太多,老天爷才叫你来教训我的。” 他低下头吻在陈书兰唇上,浅浅地安抚着,却知道这点安抚根本没用。 他现在要么是要了她,要么立即找大夫帮她解。 可是要了她……在这里? 这到处是腐臭淤泥和杂草的鬼地方? 况且陈书兰这性子,失了清白基本是活不成了。 他一面安抚着怀中急切躁动的陈书兰,一面分神思忖,片刻后果断打昏了陈书兰,淌着水将她带了出来。 长随方才打昏了南阁楼外面的人瞧着谢长渊进去的。 之后又在外面帮谢长渊引开那些陈家的家仆,此时一见谢长渊从桥下出来,立即说道:“前面就是围墙,出了围墙是一条小巷,可以带她暂时离开再——” 谢长渊点头,果断几个起落一跃而出,稳稳落到了外面的巷子里。 巷口此时正好有一辆马车停在那儿,有两个劲装的女子坐在车辕上,听到巷子里的声响下意识地回头,和谢长渊目光一对。 顿时双方都怔住了。 红霞赶紧朝车内说:“小姐,是五公子。” 马车车帘猛然被掀起,谢昭昭从车上跳下走过来,目光扫过狼狈的谢长渊和陈书兰:“这是怎么了?” “别管这个,她中了算计!” 谢长渊立即把陈书兰的手拎出来给她:“你快看看怎么办。” 谢昭昭捏上陈书兰的腕脉,片刻后拧眉说道:“千娇百媚,服下解药就没事了,我知道怎么解,红霞——” 当下谢昭昭说了几种药材。 红霞点头记下:“小姐你去忙吧,奴婢会帮五公子安顿好陈姑娘。” “嗯。” 谢昭昭看向谢长渊还没说话,谢长渊便道:“行了不用多说,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自己处理。” 两拨人便在这小巷内分道。 红霞带了谢长渊到不远处的客栈去。 他们和谢昭昭早上就到了,在这客栈里暂时修整了一下才前往陈家,如今房间还没退,倒是正好方便了谢长渊。 一进去,谢长渊便将自己和陈书兰身上沾了污泥的衣服扯下来丢在一旁。 红霞已经去抓药,并请客栈伙计帮谢长渊送了干净的衣服到房间去。 谢长渊坐在床榻边上,拉扯着衣服帮陈书兰换。 陈书兰轻哼了一声,竟然是那药效太过厉害,又醒了过来。 她贴向谢长渊的身上,不断呢喃着“救救我”。 谢长渊扶她靠着自己,也不去管她胡乱游移的手和软绵的身子,动作迅速地帮她换湿衣。 他在穿,陈书兰拉扯着要脱。 只是陈书兰绵软无力的手当然阻挡不了谢长渊把她的衣服穿的整整齐齐。bigétν 陈书兰泪眼朦胧,竟哭的有些委屈姿态,扯不动自己的便去扯谢长渊的衣裳。 谢长渊也不拦她,还看着她有些恶趣味地说道:“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知不知道我是谁,嗯?” 陈书兰茫然摇头,素白的小手落在了谢长渊的颈项之间,胡乱下划,唇也贴在谢长渊的下巴上乱亲。 谢长渊扯唇说:“也便是我身经百战才能坐怀不乱,要是旁的男人啊,早把你给吃进肚子里去了。” “救我……” 陈书兰泪如泉涌,弱弱地喊道:“谢长渊……救救我……” 谢长渊怔住。 他把陈书兰揽过来靠着自己,低头问她:“认得我?” 陈书兰胡乱点头,“谢长渊、帮帮我。” 谢长渊瞧着她迷乱的眼,“求我。” “求你,我求你、求求你……” 谢长渊恶劣一笑,“也不是不行……可是我以前从不伺候女人,没什么技巧。” 陈书兰哪里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满眼祈求泪水纵横。 谢长渊把她抱在怀中,长叹一声喃喃道:“有药可解啊,我就不能那么混账……太遗憾了。” “只是看你这么可怜……我也于心不忍,那就勉强给你解解渴吧。” 他低下头,吻在了陈书兰的唇上。 第436章 谢七小姐那么大的年纪 陈府宴会还在继续。 陈书兰的离去没有人留意到,或是有人留意到了也无心理会。 至于谢长渊,本就是个随性而为的人,他又不是什么正主,不见了亦无人关注。 除了坐在陈志冀身边不远处的陈文琢。 陈书兰走了,陈文琢自然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那个谢长渊…… 不会坏了自己的事情吧? 陈文琢拧了拧眉,抬手招呼亲兵要他去查看,但那亲兵没走,倒是先前派出去的那个护卫回来。 护卫十分狼狈,附耳对陈文琢说:“出事了……” 陈文琢听完脸色一变,压低声音说道:“柳公子人呢?” “受伤不轻……今日宴会事关重大,属下怕闹出乱子,所以让人帮着柳家的人先送柳公子离开了。” “知道了。” 陈文琢点了点头,咬牙说道:“速派人去寻……大小姐,找到了人马上来告诉我,不要把事情闹大了。”biqμgètν “是!” 不远处的女眷席位上,二夫人正和一名官员夫人热情交谈。 交谈的空隙,眼神朝陈文琢这里扫了一眼。 只凭陈文琢有些慌乱的神色,便猜到那事可能是不成了。 二夫人不由心中暗道无能,连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倒是自己白白配合了他一场。 只盼着陈书兰那里最好别出岔子,牵扯到自己身上来才是。 陈书雅坐在陈书雯身边,拉着姐姐说话。 “姐姐,你觉得谢五公子好看,还是定西王好看?” “这……” 陈书雯蹙眉看向陈书雅:“你不该问这个问题,大家闺秀哪有关心这些的?” 陈书雅撇嘴说道:“大家闺秀怎么了?大家闺秀也是个女孩子嘛,看到男子也会考虑谁好看,谁不好看,这爱美之心不是人皆有之吗?” 陈书雯无言片刻,别开脸道:“那你自己想吧,别与我说。” 陈书雅小小翻了个白眼,嘀咕一声“假正经”。 自己这二姐姐啊,小时候就和陈书兰走得近,后来这性子也和陈书兰一样无趣。 对了,方才谢五公子怎么说来着——呆板! 这么呆板的性子,也不知道旁认会喜欢她们什么? 她们姐妹中,母亲便更喜欢自己一些,对陈书雯都很平淡,足以见得自己这性子才讨喜嘛。 陈书雅自己琢磨了会儿,眼珠滴溜溜一转,发现谢长渊怎么不见了? 她拉了拉婢女的衣袖小声问:“谢五公子人呢?” 婢女摇头说:“不知道。” 陈书雅抿了抿唇,想起方才谢长渊就在家中胡乱溜达。 她听过一些关于谢长渊的事情,说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但她瞧着,却觉得谢长渊这个人还挺有魅力的,瞧一眼就叫人心头发热,小鹿乱撞。 约莫是这宴会上的官员太多太吵,谢长渊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就离开了? 不过大姐姐也不在了。 谢长渊好像和自家那大姐姐有点什么,难道是两人去私会? 陈书雅转动着手中团扇扇柄,心中有些不服输。 陈书兰有什么好的。 让二姐姐向着,爷爷向着,连当初内定云祁的正妃人选都是陈书兰。 要知道二姐姐陈书雯只比陈书兰小个把月,当初为何不定二姐姐? 就因为陈书兰是内定的皇孙正妃,她明明生母早死大伯还不疼她,却能名正言顺地享受家里所有最好的东西。 穿戴首饰、文房四宝,摆件胭脂…… 甚至是去马场选马,都是陈书兰选了最好的,才能轮到其余姐妹挑拣剩下的。 自己的父亲母亲见了陈书兰也客客气气的,更别提爷爷,每个月再忙都要叫陈书兰去说话,还要赏好些好东西。 他们其余兄弟姐妹,有时候大半年都见不到爷爷也是有的。 陈书雅越想心里越是不舒爽。 自小她就被陈书兰打压一头,如今大房和陈书兰都落魄了,竟然还能惹的谢五公子对她那般关照? 这陈书兰怎么那么好运…… 陈书雅想了想,借口更衣起身离开了。bigétν 她倒要看看,陈书兰使的什么狐媚手段,能把谢五公子那样的男人都迷得团团转! 要是不小心捉了奸,那就送到爷爷面前去,叫他好好看看自己疼爱的孙女背地里是个什么模样。 以后爷爷定然不会再喜欢她! 陈书雯瞧她离去,皱眉摇了摇头。 以前小妹还只是活泼可爱些,自从父亲说可能选她做皇孙侧妃,她这性子便越发的张狂了起来,什么话都说,什么人都敢议论。 陈书雯看向高台之上,和祖父并排坐的定西王云祁,眉心不由更是紧皱。 听说这位定西王痴恋谢七小姐多年,如今得宣武皇帝亲自赐婚。 谢家荣宠满门,那谢七小姐也是自小随父兄在战场的女巾帼—— 小妹那半个脑瓜子……既没有本事,也没有度量,还没有定西王殿下的宠爱。 以后嫁去京城,距离冀北千山万水,家人都不在身边。 就算她真的做了皇孙正妃,叫陈书雯看来也是前途惨淡。 陈书雯不能理解陈书雅有什么可乐呵的。 她也不是很能理解,母亲为什么一定要送陈书雅去做皇孙侧妃。 …… 陈书雅离开宴会之后,带着婢女四处转了转,没找到陈书兰和谢长渊,只觉十分扫兴。 “真是的……两个人都不见了,怎么可能呢?” 陈书雅眼神四处提溜转:“陈家这么大,没准儿是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婢女小声说道:“小姐啊,咱们不要在外面乱走了,还是赶紧过去吧,夫人方才是正和其余的官家夫人说话没留意您走了。” “要是她看到您不在了,回头肯定要数落您的!” 陈书雅“哦”了一声,提着裙摆上了回廊,慢慢悠悠地往宴会厅那边挪。bigétν 那里太吵了,坐在那里还得端着,实在不舒服,她其实不太想去。 就这般磨蹭了一阵子,陈书雅提起裙摆上了回廊,百无聊赖地问:“小燕,你说那个定西王殿下的未婚妻谢姑娘,长什么样啊?” 婢女说:“七小姐和谢五公子一母同胞,谢五公子样貌就很不错,那想必那位谢七姑娘长的也不错吧。” “是吗?”陈书雅皱了皱鼻子,哼道:“长得好又怎样?她可比我大好多岁,多少来着,我算算……” “我今年刚及笄,才十五,她大约有二十二、二十三岁了吧?天呢,大我这么多,好像她比定西王殿下还要大一点?” 第437章 有时间切磋一二 陈书雅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摇头:“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啊。” “熬了这么多年才熬成定西王殿下的未婚妻,也是辛苦了,不过人家说,年老色衰,色衰而爱驰,这么大的年龄,定西王殿下还能喜欢她几日?” 陈书雅俏生生地笑着,眼底划过几分得意,“我可比她年轻,总是有些她那样年纪没有的活力吧,而且听说她从小随父兄在战场啊!” “会不会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泼辣妇人?” “小姐——”婢女刚要出声,骤然停住,盯着陈书雅的身后。 “你怎么了?” 陈书雅转过身去,愣愣地看着来人,唇瓣开合半晌才问,“你们是什么人啊?怎么带着兵器乱闯?” 这一行人都是利落劲装。 一男一女两人在前开道,后面跟着一名身穿紫色滚白毛圈披风的女子,装扮简单朴素,但五官却精致漂亮。bigétν 一双眼睛漆黑深沉,眸光淡淡地落在陈书雅的身上,随意地打量了几眼。 “啊——” 陈书雅眼角余光一扫,惊叫道:“你们怎么还在我们府上动手抓人?” 那紫衣女子身后的护卫手上,分明提着一个男子。 男子垂着头看不清楚样貌,浑身脏污狼狈,但看衣服料子却是上乘,只怕是今日来参加宴会的什么贵客。 陈书雅立即喊道:“来人、快来人,把这些闹事的人给抓起来!” 但她喊了好几声,却没有护卫上前来抓人。 只有一个中年管事从那紫衣女子一行人身后快步跑出来,喘着气小声和陈书雅说:“三小姐,这位、这位是——” “不管她是谁也不能在别人的家的府上随便抓人吧?” 陈书雅沉着脸说道:“今天来府上赴宴的可都是贵宾,这要是叫别人看到我们府上的贵宾随意能被人抓起来,陈家的颜面何存?”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拿下啊!” 但却没有人理会陈书雅说什么。 陈书雅忽而瞪向那紫衣女子:“你是谁?” 管事抹着额头的汗水说:“三、三小姐,这位姑娘是谢家七小姐,刚到的。” “谢家七——” 陈书雅僵住,脸色瞬间青白交错起来。 原来这紫衣女子竟然是谢昭昭! 谢昭昭长这个样子? 先前她还与婢女闲话谢昭昭的年龄和长相,但此时照了面,陈书雅却从心底浮起一股浓浓的自惭形秽之感。 这位谢七小姐的样貌清冷绝丽,明艳大气。 最要紧的是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度,便是陈书雅这样自负于容貌和家世的人都觉得不如。 她、她几时到自己身后的,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那些话? 陈书雅心虚不已,咬着唇瓣强笑了一声,“原来、原来你是谢七小姐——” “你好。”谢昭昭淡淡开口,“不知小姐是何人?” “我、我是陈书雅,是陈家的三姑娘。” “原来是陈三姑娘。”谢昭昭打量了她两眼,淡淡笑道:“你的确比我年轻,也比我有活力,这个我及不上你。” “不过云祁会喜欢我几日,你可以拭目以待。” 陈书雅脸色煞白。 谢昭昭错开她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说起舞刀弄枪,我的确是个中好手,陈姑娘的祖父是中山王,与我一样是出生将门世家。” “相信也得了家门传承,武艺定然不错了,有时间的话我们切磋一二。” 陈书雅僵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陈家女儿没有习武的。 祖辈父辈创下不世从龙之功后,陈家的女儿便学那些世家贵族一般模样,都成了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 但陈书雅背后嚼舌根。 所谓活泼灵动其实是不懂规矩没有礼数。 既没有传承祖辈父辈的家风,也不是个正经的闺秀。 谢昭昭上下看了她两眼,唇角一勾转身走来。 那最后的一眼,清冷之中带着几分轻蔑。 陈书雅感受的一清二楚,整个人僵成了一座石雕,等谢昭昭走了好远,她才咬牙切齿地说道:“嚣张什么嚣张!” 婢女小燕赶紧说:“小姐,咱们快过去吧,不然夫人知道真的要生气了。” …… 宴席之上气氛正热络。 云祁坐在高台之上,双眸冰冷生人勿近,维持着基本的客气。 中山王陈献上了年纪之后,也成了个老狐狸,云祁试探了两次,他都是含糊其辞,但又不阻拦陈书雅在自己面前走动。bigétν 这是要叫云祁先表态了。 可他怎么会娶侧妃? 云祁微微扯唇,视线随意划过宴会场。 当他的视线扫过那斑驳的绿意缝隙之后,某个女子半张精致的脸颊时,视线顿时就定在了那里。 片刻后,云祁“唰”一下站起身来。 “殿下?” 中山王疑惑地呼唤一声,随之站起身来。 底下的官员和内眷们也瞧见了,不明所以,一个两个三个站了起来,其余人也立即都起身站好。 云祁撩袍,绣着如意云纹的云靴跨下高台,朝外走去。 中山王皱了皱眉,迈步上前跟过去。 “这边请——” “昭昭!” 引路的管事和云祁的声音同时响起。 云祁越走越快,跨步到了宴会厅前,看着忽然出现的谢昭昭,眼底写满了惊喜,“你、你怎么忽然到了,也没事先通知——”bigétν 他抬手牵住谢昭昭的手腕,轻轻一拉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又唤了一声“昭昭”。 “阿祁。” 谢昭昭声音很低,那呼唤声几乎是在云祁的耳畔响起。 她看着宴会厅内众人神色各异,如同石雕一般的姿态,轻轻抱了抱云祁,脸色微红,小声说道:“人有点多啊。” 云祁当然知道人多,只是许久不见,又知谢昭昭曾生死一线,如今见了哪里能控制的了? 他又抱了谢昭昭片刻,才依依不舍地把人放开。 中山王此时已经走到云祁身后不远处,打量着谢昭昭笑道:“谢家小七,十年不见,你长成大姑娘了。” “见过中山王!” 谢昭昭给中山王行了礼:“十年不见,您还是宝刀未老。” 中山王哈哈大笑,“到底是上了年纪,不如当年了,你父亲和外祖父可还好?” “父母都好,祖父那里……爹娘今年才去过宾州一趟,回来说祖父年岁大了,身体多少有些不适,不过这些年不必过问朝事,每日里钓鱼逗鸟的,日子过的倒是很悠闲。” 中山王捋着胡须点头笑道:“于老哥是咱们这波老臣里面,过的最悠闲的人啊,有个好女婿操持一切,他便能早早卸下担子了。” 陈志冀走上来叹道:“父亲这是怪儿子不成器,还让父亲这么大年纪操劳呢。” 第438章 陈家家丑 “难道不是吗?”中山王瞥了他一眼,半玩笑地说道:“瞧瞧人家谢公家的姑娘,再看看咱们陈家的姑娘,真的比不得啊。” 陈志冀也笑着说道:“的确比不得。” 冀北的众多官员们此时也反应过来谢昭昭的身份,免不得一顿夸赞。 若是前世,谢昭昭必定觉得不好意思。 但人活两世见得多了,便也心知肚明,这都不是什么真心的夸赞,不过是顺着中山王的话附和一二,给中山王面子。 也是给云祁和谢家面子,官话而已,不必认真。 她笑了笑,客气地说了声“谬赞”。 云祁却是心中骄傲。 他家昭昭,自然是谁家姑娘都比不上的。 中山王说:“既然来了,那便入座吧,来人——” “不必了。” 云祁淡淡开口,“我们既是未婚夫妻,她与我坐在一处便是,不用另设席位。” 中山王笑道:“那也好,入座吧。” 云祁牵着谢昭昭手腕一起往高台上走去。 左右的冀北官员和官眷们,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到云祁和谢昭昭身上——或者说,更多是落在谢昭昭的身上。 他们以前只听说过谢昭昭。 与楚少将军定亲,被云祁当街抢亲,而后救太子,破启州冤案,赴尧城协助兄长捉拿叛国之贼……桩桩件件几乎可以称之为传奇。 大家也曾私下里猜测过谢昭昭的样貌。 但今日见了才知,猜测了多少都不及此时亲眼一见叫人惊艳心折。 这样的女子,也怪不得定西王殿下痴恋多年。biqμgètν 两人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有些官眷不约而同地朝着陈二夫人看过去。 其实大家多少都猜到,陈家是要给小女儿谋个皇孙侧妃的位置的。 云祁和谢昭昭当着冀北所有官员的面情难自禁的那个拥抱,众人都看在眼里。 他们如此的情深意浓,谁能插的进去? 就算真的嫁了,谢昭昭样样不比陈家差,陈家女儿注定无宠无爱。 陈二夫人面色却维持着平静端庄,客气带笑,只是心中却不知被泼了多少凉水过来。 陈书雅到宴会厅门外的时候,正好看到云祁和谢昭昭拥抱,而后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心里也是冷成了一座冰窖。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 跟谢昭昭这样的女子抢一个丈夫,她能抢得过吗? 高台之上,云祁牵着谢昭昭坐在自己身旁。 与中山王客气了几句之后,云祁便侧脸低声问她:“为什么不事先传消息?” 谢昭昭叹息着说:“我饿。” “……” 云祁将自己面前的水果和糕点都往谢昭昭面前送,“先吃点儿,等会儿我们就走。” 谢昭昭点点头,咬了一块糕点说道:“我进府的时候抓了一个人。” 云祁一怔:“谁?” “是个姓柳的公子——”谢昭昭把那一半糕点吃完,拿了帕子要来插手。 云祁却先一步将帕子捏在手上,拉她的手放在几案下面去擦拭。 谢昭昭朝他一笑,手指勾了勾云祁的手指,而后抬眸看向中山王,“老王爷,今日府上混进了宵小之辈,我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他翻出去,怕是有什么不妥,我便将人拿住了。”biqμgètν 中山王一怔:“宵小之辈?” “不错。” 谢昭昭看向门口的红袖和玄靖,问道:“那人交代了什么吗?” 玄靖上前禀报道:“他自报了身份,说是姓柳,今日是来赴宴的,至于为何那般狼狈地越墙而出,则是因为——” 谢昭昭淡道:“因为什么你直说就是。” “是。”玄靖拱手回:“这位柳公子说自己是冀州都护的长子,因陈大公子约他今日去看陈小姐,便在陈府花园等候。” “但一直没等到陈大公子和陈小姐,反倒被人打了一顿,很是恼火。” “为了躲避那些追打他的人,就翻墙出去了。” 霎时间大厅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陈文琢的身上。 约见陈小姐? 众人算是听出点端倪来。 感情是陈大公子帮妹妹相看,所以乘着宴会相约见面。 这事情若是在寻常人家,当家女眷约见旁人家女眷,那的确是美谈一桩。 可是做兄长的直接约了个男人见自己的妹妹,这怎么听着如此难以入耳? 这也便亏得是没见到,要是见到了岂不是败坏女子名节! 但中山王却是听出了这话里面的端倪。 没见着还被人打了一顿,和什么人动的手? 都护公子离开陈府需要越墙而出? 就怕事情真相更加难看糟糕。 中山王看了谢昭昭一眼,目光瞬间落到陈文琢的身上。 陈文琢看到柳公子的那一瞬脸色已经灰败至极,此时祖父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背脊发冷,僵着身子站起来:“祖父,此事有误会,我并没有——” “住口!” 中山王冷冷说道:“事情有没有误会,等问了柳公子便一清二楚,现在柳公子既然受伤了,那就赶紧找府医为柳公子治伤!” 冀州都护柳纯钧脸色十分难看,本欲说什么,但因中山王一句“先治伤”只能端坐在原位。bigétν 云祁打量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到了谢昭昭身上,抬手之间朝她比了个“五”。 谢昭昭点头。 云祁便什么都知道了。 接下去的宴会大家循规蹈矩,气氛似乎变得紧张起来。 原本今日宴会是有些舞乐节目的,竟然也在中山王一个冷眼吩咐下取消了。 宴会结束之时,云祁起身对中山王说:“本王带着昭昭回驿馆去了,这位柳公子越墙而出的事情,虽然是中山王府家事,但听起来实在蹊跷。” “还望中山王一定要细查,别错漏了什么才是。” 中山王沉声说:“多谢殿下提醒,老臣心中有数。” 云祁点头离开了。 经过陈文琢以及陈二夫人身边的时候,谢昭昭淡淡朝那二人看了一眼。 陈文琢和陈二夫人都勉强赔笑,很是僵硬。 陈书雅一对上谢昭昭眼神就脸色发白,连笑脸都陪不出来。 谢昭昭倒是笑了,跟着云祁施施然离去。 宾客尽数送走后,中山王脸色转冷,低喝道:“请大公子到书房来一趟,志冀,你也过来一趟。” 第439章 弃子 等出了陈府,上了马车,谢昭昭才问:“你怎知和我五哥有关系?” “他不见了。”云祁淡淡说道:“宴会开始没一会儿他就没了人,那陈大小姐也没了人,我一琢磨,你五哥怕不是去寻她了。” “你又抓了个柳大公子,而且那陈文琢脸色也不太好……”bigétν “他想把妹妹嫁给冀州都护,以谋求柳家支持他夺爵的事情也不是一日两日。” “陈书兰的性子,不愿意也并不意外。” “如此陈文琢做些下作的事情逼她不得不愿意,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你啊……” 谢昭昭轻笑道:“瞧你从头至尾什么都没说,原来心里是什么都清楚……不错,事情和你猜的差不离,我刚到陈府外面,就遇到了五哥。” “陈书兰中了药,如果不是五哥救她出去,一切就如同陈文琢算计的那样了。” 云祁剑眉微拧,“这个陈文琢在亳州就有过一次不安分。” “哦?怎么不安分?” 云祁当下便将亳州,陈文琢对谢长渊差点动手的事情说了。 谢昭昭闻言沉了脸色:“真是个唯利是图的狗东西,怎么能这般做兄长!” “亳州之事,他说的有理有据,是因为你五哥忽然带走陈书兰所以他才发动官府搜捕,后来也说只是误会……”云祁拧眉说:“这个陈文琢有些军功。” “只亳州那件事情不能动他。” “陈志缘在京中出事,还有与我婚约之事,陈家已经十分不满,如果当时将陈文琢杀了,我怕陈家这里不好办。” “所以就留他到了冀北来。” “陈文琢极有野心,这冀北之地的中山王爵位,他是非抢不可,必定就不会安分,我便想着,到了此处再拿他的错处。” “原来如此。”谢昭昭点了点头,“今天的事情虽然只是陈家的家事,但以中山王对陈书兰的喜爱程度,他应该不会轻放陈文琢吧?” “这……”云祁沉吟片刻,“最近这一个月,陈书兰基本没见到中山王。” “中山王或许疼惜陈书兰,但陈家内部各个心怀鬼胎,中山王的心思也很深,不知他会如何处置。” “没见过吗?” 谢昭昭想了想说:“会不会是因为现在大房已经等于是落败了。” “中山王抬举二房,又怕对陈书兰好了,惹二房不悦,陈书兰的日子难过,所以索性不见她。” “让外人觉得,陈书兰是个弃子了,也便安全了。” 云祁点头:“你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而且中山王腹有乾坤,应该知道两房夺爵的事情愈演愈烈会对一个家族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只是他不能无缘无故处置了陈文琢,所以他需要一个机会,像今日这桩事情一样的机会吧。” 谢昭昭眼眸微眯。 是啊,中山王这么有能耐的人,会一直放任陈文琢做各种小动作不理会? 中山王会不知道陈文琢把算盘打在陈书兰的身上,想用她拉拢人心? 他或许什么都知道。 但他当做不知道,便是在等陈文琢犯错。 只要陈文琢犯错就立即处置,夺爵风波也会平息。 那么陈书兰对中山王来说又算什么? 他或许也曾真心疼爱过陈书兰这个孙女,但是在家族兴旺面前,陈书兰也微不足道,是个弃子而已。 谢昭昭忽觉身上有些冷意。 真可怕。 “昭昭。”云祁把谢昭昭揽入怀中,“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到冀北的,感觉你对陈家的事情了解的不少,你以前——” “好像并没有来过冀北,对陈家和中山王的了解也不应该这么清楚才是。” 这个以前说的自然是前世。 谢昭昭前世与陈家之事根本没怎么关注过。 谢昭昭沉默了一阵子,“我啊,昨日就来了。” 云祁张大眼睛,“昨日?” “是啊,昨日就到的,到了城外稍作休息,然后打听了一下情况,就打听到陈家想给你送女儿做妃子呢,气闷了一个晚上没睡着。” 谢昭昭神色幽幽地看着他,“我本来打算直接回京的,不来拦着你纳侧妃。”“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还是来看看吧,总要瞧瞧都给你准备了些什么样的优秀女子。” 云祁一开始听到她说“送女儿做妃子”,立即就想解释,但后面听谢昭昭有模有样地胡言乱语,忽然就想笑,“那你看到了?几个?” “看到了一个。”谢昭昭笑着说道:“陈书雅。” “然后呢?” “年轻漂亮,活泼可爱。” 谢昭昭撇撇嘴说道:“比我这舞刀弄枪的可好多了不是?而且人家还年纪小,有道是人老色衰,色衰而爱驰——” 云祁失笑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 谢昭昭没说这可是陈书雅的原话,只是低头看着面前,云祁精致的衣襟低声浅笑:“你会觉得我比你大一岁有点什么吗?” “会不会觉得我有点老……没有年岁小的姑娘活泼灵动,可爱乖巧?” “傻子。” 云祁无奈地叹了一声,低头吻了吻谢昭昭的额头,“我就喜欢你,不管你活泼灵动、冷酷霸道,还是貌丑无颜,白发苍苍,我喜欢的只是你。” …… 客栈里,谢长渊看着床榻上睡熟的陈书兰,默默地整理衣襟,束好了腰带。ъitv 她已经喝了解药睡下了。 抓药、煎药都需要时间。 在那被千娇百媚折磨的难以支撑的时候,她便是在谢长渊怀中耳鬓厮磨着捱过去的。 谢长渊撩袍坐在床榻边上。 瞧了片刻,谢长渊一点一点俯身,修长的手指忍不住落到了陈书兰红扑扑的脸上。 昏睡中的陈书兰将脸侧向他的掌心贴上去,呢喃出声:“谢长渊……救我……” 谢长渊忽而心念一动,低下头吻到了陈书兰的唇上,浅浅品尝。 睡梦中的陈书兰张了张嘴,似乎是有自我意识一般,竟然给了他笨拙的回应。 谢长渊心花怒放,亲够了才离开些许。 陈书兰的脸比方才更红了,可比白日宴会时那白雪一样的肤色好看的多。 谢长渊眸光幽沉,声音暗哑:“怎么办……我忽然有点后悔,刚才没有直接抱了你。” 第440章 嫁我吧 抱了她,就可以用清白做理由为她负责,然后和她捆绑在一起了。 到时可以说他也是没办法,一切都是为了救她。 听听,多无奈,多好心好意? “哎……” 谢长渊将陈书兰脸颊上的两缕发丝拂过,别在耳后,神色逐渐转为复杂。 谢昭昭对这“千娇百媚”说的并不多。 但谢长渊流连风月之地时间久了,对这类东西也有些了解。 她中了药神智昏沉的时候还能认得自己是谁,怕是之后醒来也会记得中药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那么以她的性子,醒了会如何? 谢长渊深吸了口气坐起身来,又看了陈书兰好一会儿,起身到桌边去了。 或许他该等在这里,等她醒。 免得这个爱钻牛角尖的笨蛋剑走偏锋。 以前啊,陈书兰可是在他面前寻过死的。 那时候谢长渊轻描淡写一句“你随意”,根本不放在心上。 如今却怕她撑不住又要轻生。 谢长渊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沏了杯茶,懒懒地喝了起来。 等了两刻钟,陈书兰没有醒的意思,谢长渊反倒有些困倦了。 谢昭昭那武婢红霞以及谢长渊自己的长随都守在外面。 谢长渊想了想,吩咐红霞进来守着,自己定了一间隔壁的空房,倒头便睡。biqμgètν 谢长渊最近这段时间,因为水土不服,也因为心情问题,吃的不好睡的也不好,真是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这一回跌过去不但睡死了,还做了梦。 梦里陈书兰倚在他怀中喊他的名字,求他救她。 他便化身为狼,把她给—— “五公子、五公子你听到了吗?” 房门被红霞拍打的噼啪作响,她的声音也焦急地传进来。 谢长渊好梦被惊醒,臭着脸瞪了帐顶一会儿。 门外又传来自己长随的声音:“公子,陈姑娘醒了。” 谢长渊一个激灵,猛地翻身坐起,便去将门打开:“她醒了?” 红霞点头:“刚醒,躺在床上看着屋顶不说话,我与她说话她也不应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 谢长渊脸色微沉。 陈书兰先前受了刺激便一蹶不振,失忆痴傻了大半年,如今才好又遇到这种事情刺激,会不会和当初一样—— 谢长渊不敢深想,加快了脚步往隔壁去。 一推门进去,谢长渊便径直到了床榻边坐下。 陈书兰果然如红霞所说,双眸闪也不闪地看着床帐发着呆,连他坐在一旁都没有反应。 谢长渊拧眉唤她:“有没有何处不舒服的?” 陈书兰听到他的声音,视线缓缓转动,落到了谢长渊的身上。 就那般呆滞地看着。bigétν 谢长渊迟疑了一瞬,握着陈书兰的双臂把她扶起来,拿了个靠枕来垫在她身后,“饿了么?要不要吃东西?” 陈书兰依然双眸无神,呆呆地看着他。 谢长渊有些紧张,“你回我一句?” 这一回还是没等到陈书兰的回应,谢长渊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后拿了一旁的披风来裹在陈书兰身上,一边吩咐外面,“准备好马车!” 陈书兰眼眸之中瞬间湿气浮动,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忽然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无声地哭泣,泪水失控地夺眶而出。 谢长渊怔了一下,抬手把她环抱住,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人用手用力捏住,使劲地攥,不适的闷疼起来。 一股冲动涌上喉头,谢长渊忽然说:“你嫁我吧。” 怀中的女子像是没听到,泪水也像是流不尽,不断往外溢,眨眼功夫便把谢长渊身前衣服都给弄的湿透。 谢长渊反倒语气更坚定:“嫁给我,跟我到京城去……” “或者你不喜欢京城,去别处也好,我来护着你……我绝不欺负你,也不让任何旁人再欺辱你,伤害你。” 陈书兰只是哭,没有回应什么。 却更加用力地抱着谢长渊。 那样大的力气,就像是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良久良久之后,陈书兰哭声渐渐停歇,她静静地靠着谢长渊,声音沙哑地说:“谢长渊,谢谢你……你救了我好几次。” 谢长渊轻笑道:“所以啊,看在我英雄救美这么多次的份上,我刚才说的话,你要立马答应才算有恩必报。” 陈书兰不说话了。 她慢慢从谢长渊怀中起身,眼睛已经红肿地跟核桃一样。 陈书兰神色复杂地看着谢长渊,“你应该知道,我以前有喜欢的人。” “你也说了是以前。” “我……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你。” “现在不太喜欢也没事啊,没关系的感情可以培养。” “你不是说我呆板?” 谢长渊噎了一瞬,“那也是实话啊,你恢复记忆之后的确是有些呆板。” “……”陈书兰咬唇说:“既然如此,那你何必委屈你自己和我这样呆板的人……谈什么娶不娶嫁不嫁的?” 谢长渊听她语气似嗔似怒,倒是笑了起来,“不委屈,我挺乐意的。” 陈书兰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抿唇好一会儿没说话。 “行了,时辰不早了。”谢长渊瞧了瞧外面天色,“你在外面也有一会儿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起码得好吃好喝缓缓神吧。” 陈书兰神色复杂地问:“我们回哪儿?” 回陈家? 那个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算计自己的地方吗? “你先跟我去冀州驿馆……我小妹到了,也去了今日宴会,你被算计的事情陈家那边还不知如何处理,送你回陈家我不放心。” 谢长渊站起身来,“你能走吗?” 陈书兰听到是去驿馆便暗暗松了口气。 她试着下床,无奈手脚发软根本没有力气。biqμgètν “拿好。” 谢长渊把折扇塞在陈书兰的手上,抬手一捞将陈书兰抱了起来往楼下走。 陈书兰感觉客栈大堂里面的人都在看他们。 她极度不习惯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下意识地把脸往谢长渊怀中藏。 谢长渊对这样的目光显然是习以为常。 他无所谓地笑笑,将陈书兰抱稳了一些,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离开了客栈。 他带着陈书兰坐上马车,却没把陈书兰放到车座上去。 谢长渊还是将陈书兰安顿在自己膝头,捏了捏她尖尖的小下巴,“可比当初在亳州的时候轻了许多,你这一个月自己都不吃东西的么?” 陈书兰绷着声音说:“你不要动手动脚。” “啊?” 谢长渊笑了,“你方才那会儿动手动脚的时候,我可是很宽容的由着你对我上下其手。” 第441章 各取所需 陈书兰脸色一红,紧咬着下唇,反射性地便想甩手给他一巴掌。 可是本身就手脚无力。 再加上……想起了自己中了算计之后的一些事情。 她的确对谢长渊各种上下其手。 亲他,抱他,扯他衣裳。 谢长渊这厮竟也是毫无君子风度,也不拦着她,反而凑在那儿由着自己、由着自己胡来!ъitv 现在被他这么一提醒,陈书兰的脑子里全是那些不好的画面了。 谢长渊轻声笑道:“想起来了?白日里我抱你过来后,你的手可是很不规矩。” “你、你——”陈书兰僵硬地说道:“你别胡说了。” “我可没有胡说,都是正儿八经的事实,而且当初你在京城生病,对我也是投怀送抱的,我还陪你同寝同食呢,这么算起来,你对我上下其手都不是第一次了。” 陈书兰脸色越来越红,既尴尬又恼火。 她想推开谢长渊的怀抱躲远些,但是谢长渊明明动作很随意,却将她抱的很稳。 陈书兰用力数次推不开。 谢长渊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如果要求你对我负责,你也跑不掉。” 陈书兰脸色爆红。 猛然间她想起亳州的时候,谢长渊和那个女人哺酒的画面,顿时冲口而出:“我给你负什么责?” “你本来就生活不检点,不知被多少人投怀送抱,上下其手过,不知以前和多少女人同寝同食……要是男人也有清白,那你根本不清白!” “你怎么不去找那些人给你负责!” 谢长渊长眉微微一挑,徐徐问道:“你会介意吗?” “什么?” “介意我不清白。” 谢长渊一本正经地说道:“介不介意?” “……” 陈书兰张了张嘴,别开了脸没吭声。 谢长渊手掌一动,将她的脸捧着转到了自己面前,“看着我,告诉我,你介意不介意我以前是那么一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 “我以前有那么乱糟糟的生活,就如同你说的那样,不知道……被多少人投怀送抱,上下其手过。” “也不知和多少女人同寝同食过,如果男人要说清白,我毫无清白可言。” “你……你在亳州还见过我胡闹的样子……” 谢长渊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含着几分叹息:“对你来说肯定难以入眼,十分混账。” “可是那都是认识你之前才那般胡闹,自从做了你的随身挂件之后,我就很收敛了,那些地方都没去过,亳州的那个舞姬,也实在是……意外。” 谢长渊解释的一点力度都没有。 天知道他当时,先是故意的,后来劣根发作,顺其自然就……那样了。 陈书兰想把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拉下去,无奈拉不动。 下意识地就想躲避他的视线,不想深思也不想回答这些问题。 可是视线下移的时候对上了谢长渊带着几分懊恼与无奈的眼神。 陈书兰忽然想起在亳州,谢长渊和那舞姬的事情。 那时候她神智痴傻,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痛苦难当,恨不得自己的眼睛瞎了,没有看到那副场景。 也恨不得谢长渊和那舞姬一起去死,恨不得自己也死了算了。 可是后来谢长渊追出来,胡搅蛮缠不放过她,她却也是真的被他哄好了。 恢复记忆的这一个月时间里,她不愿回忆自己生病的这大半年里发生过的事情,可是记忆如潮水一样,根本从脑子里驱赶不掉。 有时候甚至午夜梦回,还会出现他将自己抱在怀中,戏谑地叫她小猫的样子。 反而是她曾经深爱的陈清辞的那张脸,好像定格在了某个阶段,然后逐渐变得模糊和遥远。 谢长渊这个浪荡子,几乎成了占据了她这一个月来的八九成思绪。 京城时,她心如死灰往河中寻死那一次,到谢家刺客行刺,再到亳州,他抱着她跳入冰冷的河水里,到冀北陈家…… 他救过她的次数,陈书兰自己都已数不清楚。 他风流成性,脾气不好,嘴巴不好,隔三差五要惹她生气,但之后总会用更多的耐心来哄她。 京城的花儿、纸鸢,亳州的糖人…… 他甚至不会顾忌自己的脸面跳进水里,让众人笑话,只为哄她。 还有现在…… 陈书兰的确恼火谢长渊提这些“上下其手,投怀送抱,同寝同食”的事情。 可是、可是…… 陈书兰感觉得到,他好像有点故意。 他是故意提这些事情的。 谢长渊将自己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这些事情上。 让她脸红心跳,对他恼火,就不会有空隙心思去思考,自己在陈家差点被人欺辱的事情。 他在用他的方法为陈书兰转移视线,让那屈辱的被欺凌的痛苦也淡了许多许多。 除了风流,他对她而言几乎是好的没有任何瑕疵。 而那点风流,好像她也并不那么在意。 陈书兰轻轻抿住了唇,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忽闪忽闪地,垂下眼帘,“谢长渊,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 “停!” 谢长渊立即打断他:“一般女人说某某公子你是个好人,可是之后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哦?” 陈书兰抬眸瞥着他,“你好像经验丰富。” “那当然!”谢长渊坦荡地说道:“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我可是红颜遍布,也曾有那么一二中意的,想帮她们赎身来着。”ъitv “她们那时候便是你今日这样的话术——” 话到此处谢长渊捏着嗓子学道:“谢五公子,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是我自知配不上你,我们不合适,你会遇到更好的姑娘。” 谢长渊慨叹道:“说我是个好人,其实就是拒绝的先兆,所以我不想听你后面的话了。” 陈书兰被谢长渊给逗的噗嗤笑了起来,低着头说道:“你还好意思把你的风流事迹都告诉我。” “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何必藏着掖着?” 谢长渊话落,迟疑了一瞬,轻轻执起陈书兰垂在膝头的手,“我那会儿没与你开玩笑,嫁我吧。” “我们之间也算是相互了解,男未婚女未嫁,门户相当。” “你在冀北过的不顺意,我在京中母亲也日日为我头疼,逼婚。” “我们若是成了婚,你随我到京城去,京城谢府你也算是熟悉的,在那里你的日子会比在陈家好一些。” “我也能给母亲交代,我们算是各取所需了。” “如何?” 第442章 坏她名节 陈书兰静静地看着谢长渊,只觉得这个男人看似风流不羁,视礼教规矩如浮云,但却是个极为聪明透彻,心思细腻的人。 他并不与自己提什么情爱喜欢,所说的都是切实的问题。bigétν 但却每一点都戳中关键。 与他相处本来也是一件十分舒适的事情。 陈书兰沉默片刻,缓缓出声:“我方才是想说,你很好,可是我若真想嫁你,恐怕还要爷爷点头。” “啊?” 谢长渊愣了一下,低低地笑了起来。 此时笑容明显比方才笑着和陈书兰打趣要愉悦的多。 他抱了抱陈书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这个不难,我来想办法就是。” 如今的陈书兰已经不是当初的陈书兰。 大房败落,陈书兰今日还差点被陈文琢算计,相信中山王对陈书兰的婚事应该不会再过于执着,未必不会答应他将陈书兰娶走。 陈书兰“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两人就这般静静相拥,陈书兰的手蜷了数次,将谢长渊的手反握住,而后闭上眼睛,将脸埋入谢长渊胸怀之中。 …… 谢长渊回到冀州驿馆的时候已经很晚,安顿好陈书兰,他立即便去寻云祁。 云祁与谢昭昭久别重逢,正在诉说相思,就被谢长渊这个不速之客给打扰,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谢昭昭倒是一如平常,笑着问道:“陈姑娘呢?” “我安顿好了,先让你那婢女照看着呢……我要成亲了,赶紧想想办法,看怎么让中山王松口。” 谢昭昭和云祁都愣了一下。 云祁冷道:“陈书兰?” “那不然呢?” 谢长渊没脸没皮地说:“我做她挂件这么大半年,形影不离地,她当然得为我的名声负责。” 云祁嗤笑一声:“你有名声?要不要脸!” “我懒得理你!” 谢长渊直接转向谢昭昭:“怎么样?我离开之后你便入了陈家,宴会情况如何?我救走了陈书兰,陈家那些人又是些什么反应?” “我带着她到桥下躲避的时候,四处几乎全是陈家家仆,陈文琢应该没那么大的本事,就怕二房的人也插了手。” 谢昭昭点头说道:“五哥猜的不错,陈姑娘之事除了陈文琢的确二房也插了手。” 谢昭昭当下把自己拿住了那个柳公子带到中山王面前的事情告知谢长渊。 谢长渊没想到她还拿住了人,顿时也是舒了口气。 要是没有拿住柳公子,这件事情说不住陈文琢会和二房的人抹的干干净净。 陈书兰的亏是白吃了。 “方才陈家那边已经传了消息过来,中山王已经斥责了陈文琢,并明白地告诉他此生绝无缘爵位,将陈文琢驱逐出冀州城,遣往边防了。” 谢长渊皱眉说:“处置的这么快?” 从陈书兰被算计到现在,也就是三四个时辰而已? 谢长渊忽然脸色微变,“中山王……就是在等陈文琢犯错吧?等这个机会,一次性把陈文琢按的永远无法翻身?” 谢昭昭点点头:“大概率是。” “……” 谢长渊沉默了一瞬,眉心逐渐紧拧,眼底闪过一缕怒意,伴着几分怜惜:“所以这个陈家,连原本疼爱她的爷爷,也弃了她了。” 屋中顿时陷入沉默之中。 片刻后,谢长渊冷笑了一声,摇头说道:“果然是世家大族,有用的才是得宠爱的,无用的便什么也不是了。” 谢昭昭也暗暗叹了口气。 前世谢家出事之后,谢昭昭一门心思都在报仇之事上,只盯着梁王了,而后周王上位,卸磨杀驴,谢昭昭便惨死狱中。 再之后谢昭昭只能跟在云祁身边,对陈书兰是什么结果并不知晓。 但以陈家如此行事手段来看,只怕陈书兰也未见得有什么好的下场。biqμgètν 谢昭昭有父母疼爱,兄长和姐姐关照,外祖父亦怜惜疼宠,如今忽听陈书兰如此被弃,心中也难免升起几分怜惜之意。 “五哥,你说想成亲了,是已经问过陈姑娘了吗?”谢昭昭问道:“她答应了?” “嗯。” 谢长渊此时已经没了先前的愉悦,容色也有些微冷,“她怕中山王不松口。” 毕竟她以为,中山王对她疼爱有加。 而谢长渊实在名声不怎么样,且在朝中也没有什么职务,说是游手好闲都不为过了。 谢长渊一开始来寻云祁和谢昭昭的时候,也琢磨着可能请中山王松口有点费劲,便想厚着脸皮叫云祁帮他出面。ъitv 但如今得知中山王对陈书兰的这番态度之后,谢长渊忽然改变了主意,“我想坏了她的名节。” 谢昭昭和云祁目光一对,都明白了谢长渊的心思。 谢昭昭问:“你想把她是你救的,还有陈文琢和二房下药算计她的事情都抖了出去?” “不错。” 谢长渊沉声说道:“以中山王和陈家这些人的心思,如果陈书兰不是毫无用处,他们还会将她利用殆尽的。” “他们也不可能轻易放过陈书兰曾为云祁内定正妃这件事情,还会以此给云祁软钉子碰。” “的确。”云祁也正色道:“来到冀北已经大半个月了,这样的软钉子不在少数,中山王对陈志缘的事情并不直言,却放任二房陈书雅在我面前来来去去。” “他们在试探皇家的诚意和我的底线,既如此,不如釜底抽薪。” 一旦陈书兰名节受损,牵出陈家家丑,到时候陈家也没脸非要把女儿送到云祁身边来。 如此,陈书兰之事倒是让他们可以化被动为主动。 三人当下一番合计。 谢昭昭点出二房的问题来:“听说陈志冀有个庶长子叫做陈文硕,十分的优秀?” “嗯,这个陈文硕是当年陈志冀身边女副将所生,后来那个女副将为了保护陈志冀战死沙场了,如今的陈二夫人是续弦。” 云祁解释道:“虽说陈志冀对陈二夫人十分尊重,陈二夫人也为陈志冀诞下了两女一子,但是陈二夫人的儿子才八岁。” “而且资质很一般。” “原来如此。”谢昭昭勾了勾唇角:“那就怪不得陈二夫人如此费尽心思,非要推陈书雅做你的侧妃了。” 第443章 油嘴滑舌 陈文硕那么优秀,又深得陈志冀和中山王的喜爱,又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而陈二夫人的儿子年纪又小又无资质。 他本身根本就不是夺爵的材料,所以便想让陈书雅嫁给云祁做侧妃,抬高身价和筹码。 至于中山王冷眼旁观,自然也是不愿意放过和云祁联姻的机会。 大家各怀心思。 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中山王府这个世袭罔替的爵位而已。 云祁沉吟了片刻,冷冷说道:“既然陈家不愿退,那就逼他们退。” …… 谢长渊从云祁那儿出来,便前往安顿陈书兰的院子。 他本身就不是个谦谦君子,今晚心里揣着事,便遣退了红霞直接推门而入。 陈书兰因为今天的事情心中也很不安,合衣盖着被子靠坐在床上,听到开门声立即坐起出声:“谢长渊?” “想我呢?” 谢长渊淡笑着从阴暗处走进里间,还是方才送陈书兰回来的那身衣裳,但不知为何,陈书兰觉得他神色有些沉,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 陈书兰本来因他油嘴滑舌想说点什么,此时也顿了顿抿了唇,“你去见了殿下……是不顺利么?” “不顺利什么?” 谢长渊坐在床榻边上,笑盈盈地看着她:“觉得我俩要成婚的事情不太顺利?云祁不答应帮我出面?” 陈书兰抿唇不语,但表情却告诉谢长渊她就是这样想的。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想嫁给我了?”谢长渊低头浅笑。 那眼神看的陈书兰十分恼火:“你、你住口!” 谁知谢长渊笑意更浓:“被戳破了心思恼羞成怒了?” 陈书兰气的脸色阵红阵白,咬牙说道:“我、我要回陈家去。”bigétν “不行。” 谢长渊慢条斯理地说:“你先前已经答应要嫁我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就住在这驿馆里,哪里也不许去,陈家也不许回。” 陈书兰呆住:“你怎么不讲道理!” “我是为你安全着想。”谢长渊避重就轻地说道:“我刚才已经打听过了,你今日被算计,除了陈文琢,二房也插手了。” “陈家是个豺狼窝,你一个人回去会被拆的连骨头都不剩。”ъitv 陈书兰默了默,声音极低极冷地说道:“看来你也不是不会好好说话,非要像方才那样油嘴滑舌惹人误会,惹人生气,惹人讨厌。” 谢长渊笑道:“当你夸我了……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你最近都住在这里,我会找人照看你的起居,或者看看能不能把你身边的嬷嬷和婢女带过来。” “你安心待着,其余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会想办法的。” “……” 陈书兰咬了咬唇,“办法难想吗?” “不难。”谢长渊捏了捏陈书兰的脸颊,手指顺势从她下唇上抚过,“别这么虐待自己,我瞧着都心疼。” 陈书兰身子朝后仰,躲开谢长渊的贼手,脸上红了一片。 “快睡吧。” 谢长渊也不继续胡来,还按着陈书兰的肩膀把她塞进被子里,“我等你睡了再走。” 陈书兰把被子拉在自己下巴出,一直瞅着谢长渊。 谢长渊笑眯眯地俯身低头:“不想睡?那不然我陪你。” 见他作势上床,陈书兰立即吓得紧闭起眼睛来大气不敢喘。 谢长渊哼笑了一声,也没多言,就这样靠着床柱闭目养神,还果真是一副等她睡了再走的模样。 陈书兰偷偷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儿,心中掠过一抹暖意,不安和彷徨逐渐消失。 她慢慢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待她呼吸匀称,谢长渊睁开眼。 他将陈书兰的被角掖好,起身离开了。 到了院外廊下,长随赶紧上前去:“这里不比京城,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消息可能散的慢点儿。” “无妨,慢点就慢点,放的出去就好。” 谢长渊望着天上半弯月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非要逼人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能脱身,那就别怪我下手太狠。” …… 之后两人,云祁和谢昭昭都在驿馆没有出去过。 两人大半年不曾好好在一起过,如今见到之后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关于陈家这边的事情,两人也一起参详商议。 谢昭昭说:“街头巷尾已经有些影影绰绰的流言了,并不算太激烈,不过就是这样遮遮掩掩的姿态,反倒是更有可信度呢。” “不错。” 云祁牵着她的手立在窗口,望着院内的常青花树,“等吧,明日过了我便和你五哥去陈家。” “好。” 谢昭昭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说:“想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我五哥说自己简直是陈姑娘的挂件,也恨极了做那挂件。” “如今我看他甘之如饴……真没想到,浪子也有回头之日。” “世事无常。”云祁牵着谢昭昭的手轻轻拥着她,“只希望这次陈家的事情能够顺利解决,我们也可以早些回京去。” 从宣武皇帝圣旨赐婚之后,礼部就开始筹备他们的婚事了。 到现在半年也有了。 婚事照理说是筹备的差不多了吧? 到时候回京便要完婚,两人也算是修成正果,以后幸福美满地在一起。 谢昭昭轻应了一声。 她也盼着。 就这般相拥片刻,谢昭昭忽然说:“阿祁,有件事情我想问你。” “什么?” 谢昭昭退出云祁怀抱,盯着他的眼睛说:“潮音竹。” 云祁眸光微动,只是很细微的一下,却没有逃过谢昭昭的眼睛。 谢昭昭一字字问道:“所以你当初知道我的存在,有个人说成了,是什么成了,你做了什么?” “我……” 云祁沉默了良久。 谢昭昭也一直耐心地等待着。 最后,云祁长叹了口气,“这个事情我回京之后再与你解释,可以吗?” 谢昭昭盯着他不说话。 云祁又道:“并不是我想瞒着你,还是拖延时间什么的,事情有点复杂,你让我琢磨一下怎么和你说,然后现在我们也正忙着,我们——” “好!” 谢昭昭爽快地答应了,“那我等着,回到京城你记得自己告诉我,不要等我问你。” bigétν 第444章 感慨 云祁失笑道:“你这语气……有点不善,大有我如果忘记了你就要把我怎么样的意思。” “你觉得是这样就是这样吧。”bigétν 谢昭昭轻笑道,“总之你记得就是。” “知道了。” 云祁双手一伸又将谢昭昭揽入怀中抱好,下巴点在谢昭昭发髻之间,“真希望这里的事情可以快点解决,能快些回京。” “循序渐进地来,可不能急。”谢昭昭皱了皱眉:“一急就容易出乱子,冀北这里有几十万的兵马,一旦出乱子就是大乱。” “陛下是让你来安抚陈家的,咱们的原则是尽量不挑起事端。” 谢昭昭眼眸微垂,心情有一点复杂:“其实如果娶一个陈家女就可以平息事端的话,那——” “谢昭昭!” 云祁忽然冷声打断了她,“你想说什么?如果娶一个女人可以平息事端,那我就去娶?以后呢,娶另一个可以平息另外一桩,我就去娶另外一个?” “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谢昭昭说:“我没有,我只是随口提一提。” 云祁冷笑道:“随口提,你如果不是这么想,你怎么随口提的出来?你这么大方,不如你直接帮我操持侧妃的事情好了。” “我全权交给你,你帮我娶多少都可以!” 谢昭昭连忙说道:“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感慨,我——” “别说了。” 云祁朝后退了两步,“早点休息吧,我明日一早和你五哥去陈家,也要早早休息,养精蓄锐了。” 话落云祁直接转身便离开了。 两人最近都是有些难舍难分,如此时这般甩袖而去,别说是最近,就是这一两年里也很少过。 谢昭昭有些懊恼,也有些自责。 她深知云祁对自己的情分,这话说出来,即便是感慨一二,也的确是不太好听。 或许……也是云祁心中一直不安? 自己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吗? 谢昭昭站在窗前踌躇着,犹豫自己要不要过去与他好好解释一番。 只是想起明日他去陈家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谢昭昭还是深吸了口气暂时把解释的事情放下。 等他明天事情结束回来再说吧。 只是躺下后,却是无心入眠。 谢昭昭叹了口气,披衣起身出去了。 …… 云祁回到自己院中之后也是气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个女人是没有心啊。 明知自己对她的心思,竟然还能轻描淡写地说什么,“如果娶一个女人可以平息事端,那就娶”的话来。 这是娶一个女人的事情么? 陈家能软磨硬泡地讨一个侧妃位置,其他得势的家族有样学样,也要软磨硬泡往他身边塞女人怎么办? 这个口子就不能开。 再者冀北这里的事情根本不是娶一个侧妃能解决的。 陈书雅如果真的成了他的侧妃,那夺爵之势只会愈演愈烈,冀北不会安定,朝廷也无法安宁。 最最最最最要紧的事情是,她可是自己的未婚妻,轻描淡写说要自己娶别的女人? 她是觉得娶回去就摆在后院,当个花瓶看着就好么? 不怕旁人惦记自己的丈夫,也不怕人来抢? 是对自己太有自信,还是对他根本没有那么在乎,只因为趋利避害和他在一起…… 云祁虽明知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了,但心里就是不畅快。 她还不来找自己解释。 也不来哄一哄他。 云祁越想越气,翻身而起就到了谢昭昭院子去,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结果到了院门之前,里面漆黑一片不说,还在院门外的大树后看到一对男女抱在一起。 女子手扶在男子肩头似推拒又似迎合,男子则将她紧紧扣在自己怀中放肆亲吻。 这两人…… 云祁沉着脸:“玄——” 身后忽然探出一只手把他的嘴巴捂住,衣袖一沉,云祁的身子也被人一拉,隐入了暗处。 大树后的一对男女不曾被打扰,沉溺在亲近之中不可自拔。 夜风之中,隐约传来女子气恼又弱小的声音,以及男子刻板且压抑地冷哼。 “你这混球,等我告诉小姐杀了你——你、你还来,混、混蛋!” “是你不知收敛一再勾引我。” “我没有——” 男子冷笑出声,“你没有你帮我缝补衣服,隔三差五偷看我,还给我留吃的,偷看我洗澡?” “你他妈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女子骂道:“我那是顺便帮你缝了两针,我才没有偷看你,你也太自恋了吧?还有给你留吃的,所有人我都留了,我更没有偷看你洗澡!” “我只是路过——” 男子又是一声冷笑:“别解释,越描越黑。” 话音落下时,那树后便是一阵唔唔声音,继而有闷哼声响起来,一个修长玲珑的身影飞快地从树后跑进了黑暗中不见了。 有过了片刻,有个劲装的男子一瘸一拐也离开了。 院墙边花树之后的隐蔽处,谢昭昭一直捂着云祁的嘴,等那两人走远才松了手。 云祁高深莫测地看着她:“你偷看呢?什么时候有这种怪癖了?” “我只是不小心撞上了——”谢昭昭讪讪道:“我想着出门去寻你的,谁知刚走过来就看到他们……我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缠在一起了。” 印象中,玄靖和红袖各司其职,好像也不曾有过什么眉来眼去。 哦对了,那时候在尧城,谢昭昭清醒之后给云祁寄信,好像看到过红袖和玄靖拉扯了一二。 难道是在那个时候有了点什么? 云祁不关心那两人,只盯着谢昭昭:“找我做什么?” “道歉啊。”ъitv 谢昭昭低叹一声,索性把云祁抱紧不松,“我说那个不是让你去娶她们……我听到你被人家惦记我都要恼火地喝一壶醋了,哪会愿意叫你去娶?” “我只是想到尧城那里,那个炼制铁甲兵人的小岛上,不知多少条人命交代在了那里,觉得可怕,触目惊心。” “所以我有些感慨……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被逼到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而娶一个女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时候,就只能——” “别说了。” 云祁气笑了,“你就这么道歉?你确定你不是想气得我整晚都睡不着?” 第445章 自己够强大,才不会受制于人 谢昭昭蹙眉瞪着他不说话了。 云祁本来要把她的手掰开给她点冷脸,然后让她正经点和自己道个歉。 结果看到谢昭昭这副眼色,搭在谢昭昭手臂上的大手迟疑了一瞬,捧住了谢昭昭的脸,“好,我不打断你,你现在道歉,慢慢说。” 谢昭昭一把推开他,“你不是叫我别说了吗?我不说了。” “……” 云祁沉默了片刻,叹气道:“那我给你道个歉,我莫名其妙,我无理取闹,不该一再打算你说话,我错了。” “这回你能说了吗?” 谢昭昭白了云祁一眼,也是没好气,“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都多大的人了,不听我把话说完莫名其妙摆莲子恼火,而且还一下来这么两次,你——唔!” 云祁笑着低头,直接亲了上去,把她所有的絮絮叨叨全部堵了回去。 谢昭昭用力地推开他。 云祁便把她抱的越紧,让她避不开,逃不掉。 察觉她抬脚要踹人,云祁反应更加迅速,立即转身一按,把谢昭昭叩在冰冷的墙壁上。 长腿压住她的腿,一只手捏住她的手腕按在头顶。biqμgètν 这次与谢昭昭重逢后,两人虽然难舍难分,有很多说不完的话,但大多数都是说些要紧的正事。 陈家的事情还不稳妥,下人们和跟随云祁前来冀北的官员也一直进进出出,两人基本没什么亲近的时候,除了偶尔牵牵小手。 方才云祁又瞧见那两个不着调的在那里纠缠,被扰了一簇心火。 他低头停在谢昭昭面前半寸。 和谢昭昭鼻对着鼻,眼对着眼,“现在说。” 话音落下时,他的唇也落在谢昭昭唇瓣上,并不深吻,只是浅浅地亲着,一下又一下,甚至并不影响谢昭昭开口说话。 那轻吻时而在唇上,时而在脸颊,时而又游移到鼻头。 谢昭昭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下一瞬便抬头吻了上去。 云祁唇角勾起浅笑,浅浅地回应着,还要问她:“怎么不说了?” 谢昭昭恼火地挣了挣手腕,“松手!” 云祁瞧她眼底烧着火苗,心中又甜又软,手便是一松。 谢昭昭得了自由立即生扑过去,报仇似地把云祁按会对面的墙壁上,手臂一紧,勒的云祁低了头,彻彻底底亲近了一番才罢休。 两人静静拥在一起,呼吸交融,心跳声也此起彼伏,分不清是谁的。 半晌,谢昭昭瓮声瓮气地说:“你是不是和我五哥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学的这样混账,你以前可从不这样。” “或许我本身就是这样。” 云祁地笑着说:“只是你以前没留意过,以为我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呢。” “……” 谢昭昭无言以对。 或许还真是。 沉默了会儿,谢昭昭垂眸说:“虽然我说的那些话不好听,但那就是真心话。” “我将你当成我未来夫婿,才说这样的真心话给你听……如果解决问题的方法只剩联姻,那这个男人得多无能?”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不会受旁人掣肘。” 话落,谢昭昭从云祁怀中推开,抬眸看他,“这才是我想说的。” “我希望我们可以强大起来,保护自己、保护对方,保护无辜之人,也不被别人威逼胁迫,尽量能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云祁眸色幽沉,徐徐说道:“好。” …… 第二日,云祁和谢长渊前去陈家拜访中山王陈献。 前去的路上,街头巷尾的流言已经愈演愈烈,绘声绘色。 “听说了吗?陈大公子被老王爷贬到边防上去了,哎,也怪他太狠毒了,半点都没有兄妹友爱之心,竟然算计亲妹妹的清白。” “啊?他算计哪个亲妹妹?” “还能是哪个亲妹妹,就那个闻名冀北的陈家大小姐啊……要说那陈大小姐也是可怜,生母早死,生父也在京城死无全尸,据说那惨状把陈大小姐都给吓病了,在京城养了大半年才有起色呢!” “这次好不容易回到冀北,以为是回了家,却不想是进了豺狼窝。” “对对,我听说这次陈大公子算计妹妹的事情,陈二夫人也插手了——” 有人满脸茫然,“他们为什么算计陈大小姐?” “还不是因为陈大小姐以前是皇上定给皇孙的正妃,结果出了纰漏,正妃做不成了,陈家人就惦记上皇孙侧妃的位置了。” “又觉得陈大小姐没父没母的配不上皇孙了呗!” “那直接找个配得上的陈家女儿嫁给皇孙就行了,干嘛那么恶毒算计人家清白?” “这你就不懂了吧,陈大公子是想拿妹妹换权势,陈二夫人呢,是想除了陈大小姐这个眼中钉。” 众人一阵唏嘘:这陈大小姐实惨。 云祁坐在马车之中,听着外面的议论面上没什么表情。 谢长渊坐在另外一侧,冷冷笑了一声,“虽是流言,却是全是事实,没有一条冤枉他们的。” “是。” 云祁淡淡道:“难得见你这样义愤填膺,以前你对这些无所谓的很呢。” 谢长渊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马车到了中山王府门前停下,云祁和谢长渊一下车,就见陈志冀站在门口相迎。 陈志冀笑道:“父亲有些边防军务正在处理,请殿下和谢公子到前厅先行奉茶。” 云祁点头:“好。” 一行人到了前厅坐了片刻,中山王便赶了过来,恭敬无比地给云祁拱手行礼。 他是开国的老臣,云祁也素来对他客气,浅浅回了一礼。 等大家都坐定,寒暄片刻之后,中山王淡淡出声:“不知殿下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听到一些流言,有些诧异,所以前来瞧瞧。” 中山王面不改色:“流言只是百姓无知,以讹传讹而已,做不得真的,请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中山王所言极是,百姓以讹传讹的确不可当真,但陈大小姐之事,并非以讹传讹,不是么?”云祁慢慢地放下茶盏,朝着中山王看过去。 “当日,陈大小姐被人算计,是谢五公子所救,那欺辱陈小姐之人是谢七小姐所抓,此事中山王应当清楚才是。” “陈大小姐如今还在冀州驿馆住着。” “难不成我等对外说陈大小姐是被昭昭请到驿馆去叙旧的,中山王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她是被请过去的,当那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第446章 定下婚事 中山王眼眸微微一动:“这……” 陈志冀沉吟着说:“那天的事情实在是意外,陈家也很感激谢五公子和谢七小姐相救书兰,只是此事牵涉女儿家的名节……”ъitv “还望殿下可以周全一二。” 云祁问:“如何周全?” 周全,就是当做不知道,这岂不是掩耳盗铃? 而且现在外面早已经是风声四起,根本控制不住。 其余的流言倒也罢了,日之后有新的谈资旁人便会忘掉,但这种事关女儿家清白和大族丑事的流言,向来是只要暴发出来就是一辈子的污点。 这种污点是洗不干净的。 陈志冀眉间紧皱,捋了捋胡须,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周全”二字十分不妥。 中山王到底是年长一些,眼神从谢长渊和云祁身上缓缓扫过,最终在谢长渊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而后说道:“那,以殿下的意思,此事如何是好?” “流言之事是陈家家事,老王爷心有成算,肯定知道如何处置,只是关于陈大小姐……本王有些建议。” 云祁顿了顿后,才淡淡出声,“她在京中生病之时便是谢五照看,这次被人算计也是谢五所救,本王以为两人缘分匪浅,若是结成佳偶,也是一桩好事。” 云祁言辞淡淡,虽说的是谢长渊救陈书兰,但因先前才提起流言之事,如今再提这个,免不得有影射之意。 中山王深吸了口气,如何不知道若论清白陈书兰早已是有损。 这次被算计的事情,中山王也已经审问过陈文琢,他们给陈书兰下的药是那种不三不四的,怕是陈书兰就算没有被那姓柳的玷污,落到谢长渊这个浪荡子手里也绝不可能全须全尾。 而且陈文琢义愤填膺地哭诉过亳州之事,说当初谢长渊对陈书兰多有不轨…… 中山王多番思量,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女子失去清白便身价大跌,更何况是陈书兰这样的世家贵女。 “父王。” 陈志冀犹豫地唤了中山王一眼。 云祁还在等回复呢。 中山王微笑道:“殿下所言极是,谢五公子人中龙凤,与书兰虽然相识的晚,却是数次相救,想来二人之间也是缘分匪浅。” “既如此,那我就将书兰许配给谢公子吧。” 谢长渊起身拱手:“多谢老王爷成全,谢五一定会好好待她,不会欺她负她。” “好、好……” 中山王捋着胡须连道几声“好”,眸光又扫过云祁,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当初云祁年少痴缠谢昭昭,忤逆太子和宣武皇帝,名声可谓极其糟糕,其实中山王也曾很看不上,觉得陈书兰配给云祁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但云祁毕竟是身份贵重,婚事也是早就私底下言语定下的,只差一道明白的圣旨。 中山王虽觉得云祁不配,但事关整个陈氏一族的利益,以及往后前程,也不过叹息一二便是了。 后来送陈书兰进京,便是为了她和云祁的婚事,谁知一波三折,陈家大房满门出事,陈书兰鬼门关前走一遭后重病,不记前尘。 云祁和谢昭昭也被赐了婚…… 如今中山王想来,也对陈书兰很有些心疼,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疼爱了多年的孙女。 中山王叹息之间眸光慈和:“本王有个不情之请……谢五公子和书兰就在冀北拜堂吧,本王想看她出嫁。” 谢长渊微怔,看了云祁一眼。 云祁淡道:“老王爷疼爱陈姑娘之心也可以理解,可以先在冀北拜堂,回京之后再补办一次,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 谢长渊沉默了一下,“那好,只是如果在此处拜堂,聘礼等事恐怕不能周全。” “无妨。” 中山王平平道:“聘礼重在心意,本王相信谢五公子对书兰的心意,也相信以后谢家会好好对待书兰,不必用那些金银俗物来衡量这些。” 谢长渊不得不说中山王极会说话,极会做人。 如果不是他前几日与云祁和谢昭昭仔细分析过冀北形势,便真的以为中山王还是那个疼爱陈书兰至极的祖父。 可是一个疼爱孙女的祖父,会在孙女受苦受难回到家中之后,一个月都不见她一面,连暗中的照看都没有? 或许疼爱是有,并不那么多吧。 谢长渊拱手说:“既然如此,那就遵照老王爷的意思。” 谢长渊和云祁告辞离开之后,中山王坐在亭中沉默了一阵,后忽然起身,招呼陈志冀前去书房。bigétν 进到书房,陈志冀温声安抚:“父亲,这个谢长渊虽然风流浪荡名声不好,但好歹也是谢家儿郎,瞧着是有几分能耐的。” “书兰跟了他……总比那柳家的孽障好。” 中山王脸色忽沉,“你还提这件事情?你可娶了个不得了的夫人!在自己的家里还能被旁人抓现行,还能被谢昭昭将那柳公子提到本王面前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书雅让她教导也没养出个聪明性儿来,整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 陈志冀一僵:“那天的事情……夫人的确是有疏忽,只是谁能想到谢昭昭悄无声息就来了,城中巡防一直也没收到她进城的消息……” “而且此事夫人并未插手,是大房文琢一手主导——” 听到陈文琢中山王脸色更为难看,冷笑了一声说道:“本事不大,野心不小,妄图染指中山王府的爵位,也不看看自己有几分能耐。” 陈志冀不敢说话。 中山王在房中踱步片刻后,才说道:“中山王的爵位只有一个,需传给德才兼备之人,才能保证陈家以后屹立不倒。” “文琢不是那块料,你那小儿子文勇也不是个可造之材,眼下看来,竟只有文硕能担大任。” 中山王缓缓叹了口气:“想我当年也是叱咤风云镇守一方,生里来死里去得了个中山王的爵位,怎么子孙如此不济……看看谢家。” 谢威如今人到壮年,深受宣武皇帝信任,掌管幽州兵务。 长子次子骁勇善战驻守一方。 连女儿都英姿不凡,比自家的男儿郎强上百倍。 就算有那谢长渊风流成性是个歪瓜裂枣,但这歪瓜裂枣也是有三分能耐的。 同样都是养儿养女,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第447章 世事无常 说起这事陈志冀也有些怅然。 子孙若是不济,无论祖辈们创下多好的基业也没有用,后辈根本守不住。 他们陈家也曾认认真真培育后代,可惜这些年来本身子嗣就单薄,好苗子还没有。 到第三代只有自己的儿子陈文硕看着能担大任。 偏偏又是庶长子。 他已有夫人并且诞下小儿,为爵位之事,免不得家中争锋。 他既是陈文硕的父亲希望儿子能担大任,却也是夫人的丈夫。 陈夫人的温柔刀虽不致命,但却也让他为难了许久。 此时听中山王如此语气,便知道家中爵位的事情老爷子心中已经有数,夫人不愿也没办法了。 而且,他私心里其实也更愿意陈文硕来承继家业,那孩子的确是很出挑。 “书兰出嫁的事情你去操办吧。” 中山王忽然开口,“操办的隆重些,她好歹是我陈家长房长女,出嫁的事情不能含糊,你那夫人就继续禁足吧,等书兰大礼的时候再放她出来。” 陈志冀不敢给陈二夫人求情,只好拱手领了父亲的命令。 中山王叹道:“其实书雯品性也好,可惜已经定亲,还有些木讷……真希望家里多出几个聪明人。” 话说完,中山王忽然又苦笑一声。 聪明人多了,其实有时候也是麻烦……而且现在就算是日以继夜的努力生,等孩子长大,教养成才,哪里赶得及他年华老去。 云祁和谢长渊离开之后,坐上马车好一阵子都没人说话。 云祁是淡漠的不想说话。 谢长渊却是有点出神,像是有那么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传来小孩的笑闹之声。 谢长渊逐渐回过点神来,神色复杂道:“我、我这要准备成亲了啊?是真的吧?”bigétν 云祁说:“你想反悔?” “也不是……” 谢长渊深深吸了口气:“就是觉得吧,挺不真实的。” “哪里不真实了?” “很不真实啊,做梦似的。我自十八岁那年开始左拥右抱,便想着那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事情,在花团锦簇之中醉生梦死,多快乐……” “漂亮的女孩子很多,花银子就可以买到她们的喜欢和恭维。” “可你看我爹,外面威风凛凛,回家成了妻管严。” “母亲脾气火爆的厉害,时不时的发作一下,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都得站好了挨骂,爹也得站着赔笑脸。” “而且我爹都没有纳妾,多看外面的女子一眼,回家还要哄我娘好久好久。” “旁人觉得我父母恩爱,我倒是瞧着我爹可怜可叹,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道理,我娘硬生生把这个道理给我爹掰碎了。” 云祁沉吟片刻,问道:“你想三妻四妾?” “也并不是吧……只是自小看父母相处,总觉得压抑,有点害怕。”谢长渊忽而一笑:“不过她和我娘不一样——” 病着的时候温温软软,乖巧的很。 虽然偶尔有点脾气,但只要自己一哄就好了。 如今病好了,虽是有些呆板,倒也是禁不住自己逗弄的,稍微调侃两句她就红着脸恼羞成怒。 她这种性子以后肯定不会和母亲一样时不时发作,就是偶尔发作一下好像也在接受范围内,挺乐呵的。 谢长渊朝后懒懒一趟,“哎呀,我怎么就要成亲了呢,真是世事无常啊。” 云祁白了他一眼,不和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废话什么。 回到冀北驿馆之后,谢长渊就跑去把这事告诉了谢昭昭,一副自己很为难的模样,但脸上却挂着抹不掉的笑容。 谢昭昭也忍不住翻白眼:“既然这么为难,那你干嘛要决定娶她?” “脑门一热,不行吗?” “哦?” 谢昭昭瞥了走进院子的陈书兰一眼,笑眯眯地说道:“五哥,我得提醒一下,小心祸从口出,到时候哄不好,你就有的受了。” 谢长渊瞪了谢昭昭一眼。 他已经听到脚步声,也看到陈书兰走进来了,就不知她听到自己最后那句没有? 不过瞧着陈书兰的神色,大致是没有听到的。 谢长渊竟然下意识地舒了口气。 他方才只是随口过嘴瘾而已,可不是那个意思,要是被陈书兰听到了再生气,那就真是 ъitv头疼了。 “你怎么过来了?” 谢长渊到门前去迎她,顺势扶住她的手臂带她进来。 是实打实的扶,可不是虚扶。 陈书兰想把手挣开,无奈挣不开,只好瞪了谢长渊一眼。 谢长渊毫无愧色,当做没看到,手还往下滑直接牵住陈书兰的手,“昭昭是我妹妹,自己人嘛,不用避嫌的,来来来,进来说话。” 陈书兰挣了两下挣不脱,脸色微红,飞快地朝谢昭昭看了一眼,着恼地压低声音说:“我是来找七姑娘的,不是来找你的。” 谢长渊说:“没事,你们说,等你说完了我送你回去,顺便我也有点事情与你说。” “放开!” 陈书兰不敢看谢昭昭,只是用力挣着。 谢长渊瞧她腕间已经有些发红,嘀咕了一声“娇嫩”,果然就把手送开了。 他也没在外间停留,打了个哈欠之后便到谢昭昭房间窗口那儿饮茶的是方榻上歪了过去,“困死了,你们说你们的,别管我。” “好的。” 谢昭昭微笑着应了一声,回头招呼陈书兰,“陈姑娘,我们去那边坐。” “……好。” 陈书兰脸色还有些红,低垂着眼快步随着谢昭昭到了里头。 其实陈书兰本来是在这驿馆之中待了几日,实在心有不安,恰逢听闻谢昭昭也在驿馆之中没有出去走动过,所以便过来叙叙旧。bigétν 顺便问一问陈家情况。 谁知道过来遇到谢长渊,这厮还拉拉扯扯的。 虽然谢昭昭不曾表现出什么让人不适的态度来,还是稀松平常的模样,但陈书兰心中却有些尴尬。 而且谢长渊那家伙就在外面睡着,这倒叫陈书兰也无心和谢昭昭闲聊些什么。 她本来与谢昭昭不甚熟悉,在京城也是见过两面而已,如此一来,寒暄了一两句便说不下去,只好起身告辞。 谢昭昭送她出去的时候,谢长渊还睡在榻上,闭着眼,瞧着像是睡着了。 陈书兰多看了一眼,离开了。 她一走,谢长渊翻身而起,哈欠也不打了,直接冲谢昭昭告辞:“我走了,晚些来找你商量成婚的事情。” 第448章 逗闹 陈书兰前脚回到自己的院内房间,谢长渊后脚就到了。 青苔瞧见他,懂事地奉了茶之后退到了外面去—— 那日把陈书兰救回来后,谢长渊便请谢昭昭出面,说陈书兰是谢昭昭救的,救出的时候受了伤,不便移动,而谢昭昭医术极好—— 借由这个,暂时把陈书兰留在了冀北驿馆内。 也以谢昭昭的名义将陈书兰身边的刘嬷嬷和青苔也接了过来,以方便照看。 这会儿刘嬷嬷被陈书兰催着午休去了,青苔一退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谢长渊和陈书兰二人。 陈书兰看他进来,脸色微红一瞬,恼火地别开脸去:“你不是在谢姑娘那里休息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里就你一个,你说我跑这里做什么?” 谢长渊施施然走到了陈书兰身边去,笑嘻嘻地说道:“自然是来找你啊。” “你少油嘴滑舌!” 陈书兰沉着脸说:“知不知道你这副模样多讨厌。” 谢长渊挑眉:“真的讨厌吗?” 他靠近几许,倾身停在陈书兰面前。 陈书兰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但身后就是桌子,被这么一挡,连忙用手撑住桌沿,身子因着惯性朝后倒了些许。bigétν 谢长渊一伸手,揽着她的腰把她一勾。 陈书兰就这般扑在谢长渊身前。 稳住身形,又反应过来之后,陈书兰恼火地一把推开谢长渊,还立即站远了些。 陈书兰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无奈教养良好,实在是骂不出什么话来。 最后陈书兰咬牙说:“你、你不要动手动脚,我不习惯这样。“ “好说。” 谢长渊一笑,也果然不再胡闹,折扇一合,懒懒地坐在了桌前,端起青苔沏好的茶轻抿。 陈书兰犹豫了一下,坐到离他稍微远些的地方去。 这几日她已经冷静了很多,不再是被欺凌那晚刚刚醒来的时候,那般无助不安,任谢长渊挑逗一二就乖乖由他胡闹。 她骨子里的守礼和端庄已经成了习惯。 “你是来做什么的?”沉默了片刻之后,陈书兰问道。 “那你去找我妹妹又是做什么的,真的是闲聊?”谢长渊笑笑:“如果是闲聊的话,那你还挺有心情的。” “……” 陈书兰抿了抿唇,“我不是闲聊,我是想问问陈家的情况……我总不能一直住在驿馆里吧?我那会儿没问到谢姑娘,你如今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刘嬷嬷今日出门,说外面流言四起,都是陈家家丑。 陈文琢被贬去了边防,二夫人好像也被中山王发落,禁足思过了。 如此一来陈家也算是安宁了,她回去当是正好。 就算……就算谢长渊说过要娶她,自己也曾答应,让他去解决祖父那里,她也不能一直住在驿馆。 谢长渊盯着陈书兰说:“我今日去了陈家,见了你祖父,你想不想知道我们都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陈书兰急忙问。 谢长渊瞧笑着摇起扇子,卖起关子了。 陈书兰皱眉片刻,放软了声调,“你为何去陈家见我祖父,是为……为你那日……说的事情?还是旁的?” 谢长渊逗她:“为那日说的什么事情?” “……” 陈书兰咬了咬牙,瞧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恼火的不得了,唰一下站起身来。 也不和谢长渊说什么客套的,直接转身往里间去了。 谢长渊暗道一声“糟糕”,连忙起身把她手腕抓住拉过来:“别气别气,我错了,我这就与你说。” “你松开!” 陈书兰沉着脸说:“你不愿意说算了,我也不兴听你的,我马上回陈家去,你若说了要紧的自然有人告诉我,你若是没什么屁事,也与我没干系!” 谢长渊失笑:“你怎么说粗话?” “那又怎样?”陈书兰挣扎着:“放开、松手——” “好好好,你别恼!”谢长渊想起那会儿捏她手腕,她便红了一片,见她现在气愤,挣扎的厉害也不敢用力,赶紧松手赔笑道:“开个玩笑嘛,这么大的反应。” 陈书兰脸色不好看,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手腕,想走又被谢长渊拦住,实在是心里不畅快。 尤其是看谢长渊这张脸怎么瞧怎么不顺眼……只一瞬,她一把抓起桌上茶杯朝着谢 biqμgètν长渊脸上泼去。 谢长渊眼疾手快地展开折扇挡在自己面前,并且侧身一躲。 茶水泼到了一旁地上,只有少许茶渍溅到了谢长渊展开的折扇上,他的脸和身上那是一滴都没溅到。 谢长渊低笑道:“好凶。” “……” 陈书兰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又看看地面上的茶渍,再瞪向谢长渊。 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用茶水泼他。 她以前也绝对不会做这种失礼的事情,要是被人惹火了,大多数时候闷在心里,便是连脸上都极少挂出来。 陈书兰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古怪。 谢长渊把她手中杯子接过来放下,一本正经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告诉你——”biqμgètν “我请殿下与你祖父提你我之事,你祖父也已经答应了,我本来回到驿馆之后先去见妹妹,便是想请与她合计一下……” “因为你祖父说,要我们在冀北拜堂,回京再补办一次。” “我自己也不太懂得婚礼之事,就想和昭昭商量一下,然后再来找你的,谁知去到昭昭那里遇到了你。” “见你走了便赶紧过来先与你说这个。” 陈书兰又一瞬错愕,可是转瞬想到外面的流言…… 外面如今流言四起,谢长渊还请了云祁开口,就算祖父有些不乐意,定然也不能逆了定西王殿下的意思。 一时之间,陈书兰的心情更加复杂。 那日她受了欺辱,茫然无助,见到谢长渊后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谢长渊说成婚,字字句句让她暖心,她也便答应了。 可现在她的心情却有些茫然。 就……嫁? 谢长渊瞧她眼神数度变幻,眉心轻轻一皱,“你后悔了?” “我……” 陈书兰张了张嘴,“我也不知道,我得想想。” 谢长渊沉默了一会儿,扯唇说道:“要想什么呢?这样反复无常可不太好,没准儿等你想好了,我又要考虑考虑了。” 陈书兰眼神复杂地看着谢长渊。 他什么意思? 他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娶她? 是了,他说过,是因为京中母亲烦他,逼婚,所以想娶妻了。 第449章 犹豫就是最好的答案 谢长渊看她犹豫,有些心烦。 本是要以原本那吊儿郎当的姿态再逗趣几句,却是忽然没了那份心思。 谢长渊沉吟片刻,淡笑一声说:“那你慢慢想吧。” 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陈书兰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bigétν 他这是生气了? 还是在开玩笑? 陈书兰一时拿不准,立在门边踌躇良久。 青苔探出半个脑袋来:“小姐,五公子怎么走了?” 陈书兰垂着眼眸也不说话,摇了摇头后转身进了房间。 青苔跟进去后,看到陈书兰坐在桌边的圆凳上看着地面,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青苔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自从陈书兰的病情好了之后,似乎一直就是这样,隔一会儿便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陈书兰原本就话不多,这样下来每日也说不了几个字。 除了和刘嬷嬷与青苔必须的沟通外,陈书兰已经许久都不会和人闲谈了。 青苔也曾主动和陈书兰聊一些杂事趣事,但陈书兰实在兴致不高,大部分时候都是青苔在说,陈书兰笑着听,偶尔才点点头或者“嗯”一声。 其余时候都是沉默。 青苔知道自家小姐心不在焉,试了几次实在提不起陈书兰的兴趣便只好作罢。 刘嬷嬷说,小姐人在神不在了。 所以现在小姐是神魂又飞去了哪儿吗? 青苔迟疑着上前,想询问陈书兰可想吃什么,或是随便说点什么,给小姐把神魂召回来也好啊。 不然这样出神,时日久了又病了怎么办? 可她刚往前走了两步,袖子就是一沉。 青苔回过头去看,却是刘嬷嬷不知何时午休醒来,此时正在她身后拉住了她。 青苔出声:“嬷——” “出去。” 刘嬷嬷压低声音,把青苔拉着走了。 到了廊下,青苔担忧地看着里头的陈书兰说:“嬷嬷,小姐又在出神,一直这样怎么好?” “小姐是在想事情。” 刘嬷嬷小声道:“你别打扰她,她想好了也就好了,没事的。” 青苔还是很担心:“可是——” “放心吧,最坏的时候都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可是的?” 青苔一愣,觉得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便点了点头离开了。 刘嬷嬷回头看了一眼,陈书兰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双手交握垂放在膝前,垂着眼,睫毛隔一会儿忽闪一下。 那张瘦削小巧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眉毛微微蹙着,或时而抿唇。 刘嬷嬷轻叹了口气,知道小姐又在自己为难自己了。 这一年来,小姐起起伏伏发生了那许多件事情,刘嬷嬷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小姐看似受中山王疼爱,其实中山王平素很忙很忙,真正的关爱又有多少?也只有她和青苔这两个仆人一直陪在身边,是真心照看小姐的。 以前还有护卫陈清辞。 只是陈清辞……身份所限,虽有心却亦是畏畏缩缩。biqμgètν 没有让小姐真正开怀几日,倒是一直叫小姐忐忑忧思。 谢五公子或许名声不怎么好,但小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开心是真的开心,他也很能拉的下脸面来。 只要小姐能用些心,让谢五公子也收收心,以后未必不能琴瑟和鸣。 只是小姐有时候死心眼…… 刘嬷嬷又叹了口气,知道这种事情自己劝是劝不了的,只能靠小姐自己想清楚了。 她摇头转身,带青苔给陈书兰准备晚膳去了。 房间里,陈书兰安安静静地坐了好久好久。 想着方才和谢长渊的对话,思绪逐渐转动,想起自己病了的那段时间,想起当初在京城的几次相交。 也想起谢长渊和那个舞姬。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介意那个舞姬的。 她自小便被当做世家闺秀教养,端庄娴淑,礼数周全,从未见过谢长渊那日和舞姬哺酒那种场面。 这在她心里种下了疙瘩,提醒了谢长渊平素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风流成性,声名狼藉到天下皆知。 他自己也说过,在京中红颜知己遍布。 他以前和那些红颜知己们,定然比那一日自己看到他和那个舞姬的场面更加……更加过火吧? 陈书兰咬住唇瓣,只觉喉头翻酸。 或许他对自己不过三分新鲜,等新鲜感一过,他或许又要过上原本那种潇洒的日子。 那么到时候,自己作为谢长渊的妻子要何去何从? 把自己关在宅院之中,天不管地不管,任由他在外面流量脂粉丛,然后回到家中之后,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装聋作哑地过日子吗? 感觉……她好像不是很能做得到。 如果成婚逃开了陈家,却又进入另外一种不顺意的环境,那么为什么要成婚? 而且,成婚不是一件幸福快乐的事情么? 什么时候成婚成了躲避不顺和苦难的手段。 陈书兰心情越来越沉重,只觉喉头酸涩之感淡去,竟犯上几许苦意。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待在冀北,或者非要去京城才能生活。 这世上天大地大,总有地方能容得下她。 也不是非成婚而已,不是非要找个男人依附。 简简单单过点日子其实就很好。 可是越是这般想,谢长渊那双多情的桃花眼越是在自己脑海的影像之中飘来飘去,心底酸涩之间沁着几分不舍。 这个浪荡子—— 陈书兰深深地吸了口气,抬眸望向窗外。 天已经黑了。 原来她已经坐了这么久了吗? 怪不得身子这样僵硬不适。 刘嬷嬷瞧她看过来,立即笑着上前,“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很晚了——” 已经过了晚膳时间。 “我不想吃……”陈书兰扶着桌子站起身来,神色有些犹豫:“我、我——” 她迟疑良久,看向刘嬷嬷说:“嬷嬷,我要怎么办啊?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刘嬷嬷自小看着陈书兰长大,对陈书兰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也懂得她的心思,只瞧着陈书兰的神情,便知道陈书兰在问自己什么了。 她温声说道:“小姐在犹豫,其实犹豫就是最好的答案,不是吗?” 陈书兰怔住。 刘嬷嬷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您没有那么果断地否定这件事情,就证明您心里也是期盼和谢公子之间的婚事的。” “您犹豫,或许是担心以后,可是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准?一年多前老奴还觉得您一定会嫁入皇家,眨眼的功夫,就物是人非了。” “老奴觉得,还是过好当下,当下心里最重的期盼,就是该选择的路子。” “至于以后,老天爷自有安排……若说怕后悔,世上谁都会后悔,选哪条路都有人后悔呢。” 第450章 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是什么人 陈书兰咬了咬唇,她觉得刘嬷嬷的话有道理的。 其实她好像从未自己选择过什么,一直是被动承受。 陈家给她什么,她便只能顺着。 她想选陈清辞,可陈清辞拒绝了她。 她想死,又不敢死。 生了病,失了忆,又和谢长渊纠缠在一起。 她从没有自己选过,却也似受了不少苦难,如今怕这怕那是何苦。 再糟糕还能比以前更糟糕? 况且婚事已经定下了,还是云祁亲自出面,别说是她自己,就算是陈家也不可能反悔,更何况是她先前自己亲口答应了的。 复杂纷乱的思绪仿佛逐渐清明起来。 “我出去一下,嬷嬷和青苔先用晚膳吧,不用等我了。” 刘嬷嬷问:“要老奴陪小姐吗?” “不必。” 陈书兰摇头后,提着裙摆离开了院子。 她这院子就在谢长渊隔壁,转个弯就到了谢长渊那院子门前。 陈书兰往前一跨,进到院子里。 房间内亮着一盏灯,门前几个守卫瞧见她都没吭声,目不斜视继续站岗。 陈书兰站在院中有些迟疑。 谢长渊靠在雕花的窗内榻上出神,眼尾余光扫到有个人影,便侧了侧脸看过来,瞧见是陈书兰,眸中微光滑动,“站在那儿干什么?” “有什么话进来说。” 陈书兰垂眸片刻,缓缓走了进去。 她与谢长渊相识也有些时日,亲近也是有过,但还是第一次到他住的地方…… 虽说这只是在驿馆里,是暂时落脚的地方,却依然让陈书兰有些局促。 她的视线忍不住扫了房间内一圈,最后才落到谢长渊的身上。 只不过视线与谢长渊对上的一瞬就低下头,将目光焦点停留在谢长渊肩膀处。 谢长渊好整以暇地说:“说吧,怎么了?” “我……”陈书兰停顿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午后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我既答应过了,自然不会反悔。” 谢长渊挑起长眉:“哦?又不反悔了?” “对。” 陈书兰抬头看向谢长渊,“但是有件事情我想提前说明白,就是……你如果还喜欢做你自己,去你想去的那些地方,也不是不可以。” “我拦不住你也不想干涉你,但是请你不要让我看到。” “我懂得分寸,前提是你也管好你自己,以及……与你有关的那些红粉知己,请她们不要找到我面前来。” 谢长渊玩味地笑了:“这才哪到哪,都说到以后了?” “提前说明白的好。” 陈书兰严肃道:“这对你我都不是小事——你应该也不想日日家中鸡飞狗跳,我也不想去应对那些莫名其妙的女人。” 谢长渊勾着唇角,瞧着陈书兰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 是,他以前的确不是什么好男人,有几个红颜蓝颜的纠缠不清楚,但谁说以后他还会那样了? 这还什么都没有呢,现在已经和他撇关系了。 随他想做自己就做自己,想去那些地方就去那些地方…… 那不就是她无所谓他和谁纠缠? 无所谓他睡多少女人了? 这么半点不在意的吗? 那成婚就真的是把他当救命稻草,换个地方安稳生活了。 谢长渊自己那时候与陈书兰说成婚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理由放松陈书兰的戒心,让她答应的。 现在话从陈书兰嘴里说出来好像变味了一样叫人窝火。 他眸光幽沉地看着陈书兰,一言不发,却让陈书兰有些不适。 陈书兰迟疑地说:“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如果觉得我说的不对,或许你不答应,以后想……想纳几个红颜进府的话……” “你先别说话。” 谢长渊抬起手,起身走到陈书兰面前去,“你怎么这么懂事,这么大方呢?还没成婚,把以后的事情都给想好了呢。” “是不是我以后怎样你都没关系呢?嗯?” 陈书兰咬唇说:“那不然呢,我还能捆住你不成。” 谢长渊眯眼:“瞧你这姿态,你是懒得捆,也没兴致捆。” 陈书兰又沉默下去。 谢长渊这厮反复无常她也不敢深思他话中之意,现在既然把话都说明白了,便想就此离去图个干净。 于是陈书兰朝着谢长渊福了福身便要离开。 “回来。” 谢长渊直接把她手腕抓住拉回来,“就这么走?我还在生气你没看出来?” “……” 陈书兰无语地抿了抿唇,“那要怎么样?” “道歉。” 谢长渊有些颐指气使地说道:“你那会儿想要反悔,搞得我一个下午都心情不好,也没休息好,刚才你又说着……我现在头疼眼疼心烦,你得道歉。” 陈书兰呆住,“怎么、道歉?” 谢长渊板着脸说:“亲我一下当道歉吧。” 陈书兰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谢长渊催促:“别磨蹭了,快点儿,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 陈书兰瞧着谢长渊那模样,心里忽然冒出一种想再泼他一杯茶的冲动来。 这人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 什么要她道歉,分明就是占便宜啊。 可惜手边没茶水。 谢长渊倒是笑了起来,低头停在陈书兰面前说:“我可不像你那时候那么轴,我是很好哄的,只要亲一下我就不会再气。” 陈书兰咬牙瞪着他。 谢长渊等不来她主动,眉梢轻轻一挑,直接俯身而下,重重吻了上去。 陈书兰恼火地躲避着无奈避不开,断断续续地骂道:“下、下流!” “你应该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是什么人。” 谢长渊哼笑一声,双手一环捏住陈书兰细腰,把她捉在自己怀中,等亲够了,心里的火气消散了,愉快了,才覆在她耳边说:“未婚妻。” 陈书兰脸如火烧。 一开始还有力气推搡挣扎,现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伏在谢长渊身前喘息不止。 “我当你亲过我,道过歉了。” 谢长渊笑着说道:“明日我送你回陈府去,好好待嫁,等着和我拜堂成亲,做我妻子。” 陈书兰脑子里乱哄哄的,只听见“成亲”和“妻子”几个字眼。 第451章 嫁妆 陈家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陈书兰和谢长渊的婚事。 虽说是在女方家拜堂成亲,省去了许多礼节,但在中山王的叮嘱之下,陈志冀也将此事操办的十分隆重。 陈书兰从被谢长渊送回陈家开始,便一直忙于自己的亲事,挑选嫁妆首饰,裁制嫁衣。 陈家为冀北一方豪雄,握军权,财力也十分雄厚。 原本要起码一个月才能绣好的嫁衣,在绣娘们日以继夜赶工之下,十日便已经成型,典雅贵气,奢华无比。 陈书兰穿上那嫁衣,站在镜前有些呆滞。 几日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自己好像还没怎么反应,一切已经定下,连婚服都已经完成。 青苔满眼惊艳地站在陈书兰身侧扶着她,连声夸赞“小姐好漂亮”。 刘嬷嬷和专门负责婚服的管事嬷嬷在另外一边,带着婢女和绣娘们帮忙整理裙摆,商议需要改进的细节,和修改的尺寸。ъitv 那些议论的声音在陈书兰的耳中成了一片嗡嗡嗡的声音,有些遥远。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安静下来。 刘嬷嬷带着两个婢女帮陈书兰把婚服换下来,“基本就好了,有些琐碎的细节需要补一下,最半个时辰就能弄好,不会耽误明日大礼。” 陈书兰茫然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刘嬷嬷瞧她神情呆滞,弯身拍了拍陈书兰的肩膀慈和地说道:“小姐别担心,一切都很顺利……成婚的流程都是定好的。” “到时候有喜娘陪伴在小姐身边,提醒小姐该作什么。” “大族礼数小姐素来熟稔,这婚仪上的礼节虽说和平日礼仪有些差别,但其实是换汤不换药,只是周围的宾客会多一些。” “嗯。” 陈书兰又点了点头,忍不住轻吸了口气,“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日子……” 刘嬷嬷笑着说道:“小姐是舍不得老王爷吗?” “有点儿。” 陈书兰低下头,“我自幼没有母亲照看,祖父就是我最亲的人,那时候教导我的嬷嬷和女夫子,都是爷爷亲自选的。” “小的时候他几乎每日都是要见我的,还会查看我学习的进度,可是后来爷爷就忙了起来,没空见我了。” 再到后来,中山王常驻边防。 陈家的内眷们搬到了冀州城中来,陈书兰见中山王的次数就更少了。 逢年过节见一见而已。 可是爷爷始终是陈家对她最好的人,见不着面也惦记着她,每一年都会派人送来许多的礼物,每一岁的生辰礼爷爷都不会忘记。 这次嫁给谢长渊,不久以后可能就会随他去京城。 到时候分割两地千里之遥,也不知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想到此处,陈书兰心中就一阵酸涩。 刘嬷嬷暗叹了口气,何尝没想到这些。 只是女儿家终是要嫁人的,难道还能留在冀北,留在中山王身边一辈子不成? 就算陈书兰想,旁人未必答应,中山王恐怕也不愿意。 刘嬷嬷正琢磨着如何劝解安慰一二,外面有家仆停在廊下:“老王爷请大小姐过去说话。” 陈书兰面色一喜:“好,我这就过去。” 从回到冀北,她就没见过中山王。 这次定下婚事回到陈家之后,倒是见了爷爷两次。 只是每次去都是说婚事,要么还有二叔和陈书雯在场,陈书兰也只是规规矩矩地见礼,说些份内的话而已。 她明儿就要出嫁了,今晚中山王叫她过去,想必是有些体己的话。 她也能好好与爷爷说说心中事。 陈书兰如是想着,前去中山王书房的一路上都在整理心情,有好多话想和中山王说。 可正经到了书房,看到坐在书案之后须发花白的中山王之后,陈书兰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站在了中山王的书案一旁,唤了声“祖父”。 很小的时候她一直是叫爷爷的,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就改了口叫祖父。 “兰儿。” 中山王笑着抬眸,把一本册子交给陈书兰:“看看吧。” “这是什么?” 陈书兰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嫁妆单子,有金银玉器,田产铺子,庄园山头……重点是这些都是京城的产业,金银的存票,也是京中钱庄的。 五千两黄金,三万两白银。 陈书兰猛然抬头,“二叔不是已经给过我了,这又是——” “这是爷爷给你准备的。” 中山王轻叹着说道:“你二叔虽然准备的不少,但那些铺子田地都是冀北之地的,你成了婚是要去京城的。” “人在京城,产业在冀北,就算有人帮你细心打理,要是忽然有点什么事情,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爷爷便给你准备了这另外一份,那谢长渊……着实瞧着不是个牢靠的,如非流言之事,爷爷怎么愿意把你嫁给那种人?” “逼不得已罢了……不过你放心,你身份和寻常世家贵女不同,你父亲又死于皇家内斗,陛下对陈家有愧,等你出嫁回京之后,爷爷会递一封亲笔书信给陛下。” “请陛下对你照顾一二,届时那谢长渊也不敢太过放肆,欺辱与你。” “京中的产业是给你傍身用的,你不必靠他谢家吃喝,仰人鼻息,更不必卑躬屈膝。” “只是这个谢长渊……品行不端,爷爷恐怕他以后狗改不了吃屎,再拈花惹草惹你伤心,哎……” 中山王长叹一声,容色苦楚:“说句不好听的话,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鬼样子,喜新厌旧,朝秦暮楚,只是谢长渊这个人做的直接,露在了表面上。” “其他男人装着正经,背后只怕更加薄情,记着爷爷的话,莫把太多的心思用在男人身上,你就不会痛苦。” “多顾着你自己一些,不要把期盼放在外人身上,你才能活的开心。” 陈书兰眼眸早已经湿润,低喊一声:“爷爷——” “哭吧。” 中山王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陈书兰的头,“你这个小丫头,从六岁以后爷爷就没见你哭过了。” “明明瘦胳膊瘦腿的,摔了撞了眼睛都红了,还要硬生生把眼泪给逼回去。” “你那爹爹,也实在不是个好父亲……” 话至此处,中山王又叹了一声。 第452章 成婚 长子陈志缘从小就不在自己的身边长大,不曾受他指点教导过,性子也歪的离谱。 寻常男人有的臭毛病,陈志缘一点没少,有能耐的男人有的品性和本事,他却是半点没修成。 早年又娶妻不贤,导致陈志缘更加的跋扈嚣张,急功近利。 后来,陈志缘第一任妻子去世后,又续了第二人妻子,便是陈书兰的母亲宁氏。 陈书兰的母亲倒是个温婉柔和的女子,而且极为蕙质兰心,刚嫁给陈志缘那两年,陈志缘甚至因为妻子收了心,也曾有些长进。 只可惜陈书兰的母亲红颜薄命,总是病病歪歪的,后来更是直接撒手人寰。 陈志缘伤心了大半年之后,又成了原本的样子,甚至比原来更加变本加厉。 中山王想要将他掰正,已经晚了。 宣平侯那个爵位,就是因为陈志缘祸从口出,中山王如何不知道? 陈书兰自幼聪明伶俐,深受中山王的喜爱,他亦心疼陈书兰有那样的父亲,便一向对陈书兰爱护有加。 可是大家宅门,悉心爱护有时候反倒成了另类的迫害。 其他房的夫人和小姐们,见到陈书兰那样的得宠,心生嫉妒,偶有迫害算计。 中山王发觉之后,气愤之余,也对陈书兰的爱护收敛了几分。 他一直知道陈书兰这些年过的沉闷,一点也不开心。 只是身为一家之长,身为冀北大军主帅,陈家子孙、陈家后继、前程,冀北边防都压在他的身上,他这做祖父的,能分给陈书兰的关照终究是有限的。 到如今,连那份关照也无法纯粹。 他将陈书兰嫁给谢长渊,何尝不是想和谢家链接在一起,何尝不是从另一面给陈家谋盟友? 中山王心中苦笑,果然是年纪越大,越发冷血理智了。 陈书兰已经是满脸泪水,哽咽道:“我记下爷爷的话了,我都记下了,我到了京城会好好过日子,不会让爷爷担心的。” “嗯。” 中山王又拍了拍陈书兰的肩膀,“哭一会儿便罢了,回去然你房中嬷嬷帮你敷一敷眼睛,明日大婚,可不能盯着这核桃一样的眼睛入洞房啊。” 陈书兰连连点头。 待她退走之后,中山王望着桌边烛火重重叹了口气。 …… 谢长渊这一晚有点兴奋,拉着谢昭昭和云祁帮他看喜服合不合适,又对着镜子做出各种表情,说是先练习一下,明日要端正些,不能丢了谢家脸面。 谢昭昭都有点瞌睡了,打着哈欠扯了扯云祁的衣袖:“你说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谢长渊以前可是对成婚嗤之以鼻的。 大哥成婚的时候他就小小声地说,男人穿一身红如何刺眼妖艳,实在难看。 当初谢昭昭和楚南轩的婚事,楚南轩去迎亲的时候,谢昭昭都听到人群之中的谢长渊“啧啧”了好几声,那嫌弃之意溢的到处都是。 如今轮到他自己怎么就跟没吃药一样? 云祁递了个肩膀过去,让谢昭昭靠在自己肩头:“困的厉害?” “有点儿。” 谢昭昭又打了个哈欠,“最近这几日我都很忙啊。” 虽说是在陈家拜堂,陈家那里准备的很充分。 但好歹谢长渊是自己兄长,兄长娶妻,谢昭昭免不得要操心一二,总不能全部女方家包办吧? 于是谢昭昭这婆家人,新郎未出嫁的妹妹就东奔西跑,操办了一些要紧的东西……好在离开尧城的时候,二哥给准备了些银子。bigétν 谢长渊自己也掏了一些,该置办的一样没少。 不过却是把谢昭昭累惨了。 从来不知道成亲需要准备那么多东西。 就这还不是大操大办,只是办个简单又不失隆重的婚礼。 “那回去休息。” 云祁站起身,也顺势牵起谢昭昭的手。 “你们这就走了?” 谢长渊看到两人离去,连忙出声,“不再帮我温习一下明日的流程吗?” “你自己温习吧。” 云祁淡漠道:“你是新郎官,你有这个责任好好温习,我们就不必了。” 谢长渊笑道:“怎么不必?你们以后也是要成婚的——” “我们以后成婚与你不是一个流程,不必多此一举学习你这个。”云祁丢下一句话,“不过我奉劝你早点睡觉,明日一早可有的忙。” 谢长渊一个挑眉的功夫,谢昭昭和云祁已经消失在院门口。 他收回视线,又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颇有些得意地说道:“这再好的衣裳也要人衬啊,以前觉得艳红喜服着实碍眼,如今瞧着,也还不错。” 站在一旁的长随额角忍无可忍抽动几许。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有些困了。” 谢长渊一转身,将那喜服脱下,让人折好,自己洗漱了一番便歇下了。 …… 陈书兰嫁谢长渊,这大婚和洞房之处都设在冀北东城一处三进的陈家别馆之内。 那里原本是陈家招待贵客之所在。 别馆内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景致极好。 十日时间,陈志冀已经吩咐人将此处做了装点,彩绸飞舞,大红灯笼高高挂,满堂喜色。 谢长渊从陈家接了新娘到别馆去,牵着红色绣球花后的新娘拜天地。 中山王坐在正堂主位,另外一侧的云祁。 随着礼官高唱三生,谢长渊带着陈书兰一起行礼 陈志冀坐在不远处脸上也有几分喜气。 坐在他身旁的陈二夫人,笑容虽勉强,也还算应景。 站在陈二夫人身后的陈书雅脸色可就不好看了。 前几日她因为柳家那个事情,莫名其妙被禁足抄家规,跪祠堂。 如今刚放出来,竟然就要看陈书兰嫁给谢五公子! 陈书兰名节都毁干净了,外面流言四起为什么她还能嫁给谢长渊? 陈书雅心中十足不忿。 她沉着脸瞪着那对新人在一声“礼成”之后离开大堂,心中的不满和嫉妒也达到了丁点。 忽而,她冷笑了一声。ъitv 要不是流言,谢五公子恐怕看都未必多看她那刻板无趣的大姐姐一眼吧。 如今就算成了婚又能如何? 谢五公子也不过是看着陈家的面子而已,等以后大姐姐注定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 第453章 没个正形 喜房里,喜娘还陪在陈书兰一旁,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提醒陈书兰完成最后的合衾之礼。 喜帕已经掀开。 陈书兰接过喜娘递来的合卺酒,微垂着眼,只把目光停在谢长渊肩膀位置,勾着谢长渊的胳膊将酒喝下。 喜娘笑盈盈地把两人的酒杯拿走,带着一众婢子行礼之后退了出去。bigétν 原本热闹的新房内变得安静异常。 陈书兰低着头,只能听到不远处红烛噼啪,以及外面喜宴上的热闹声音。 “喂,你一直低头做什么?” 坐在她旁边的谢长渊声音带笑,懒懒地拨了拨袍子一脚,把穿着红色云靴的脚往外伸了伸,嘀咕道:“真是累死人了,腰酸背痛。” 陈书兰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谢长渊忽然伸过手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你也不抬头看一下,就不怕嫁错人?” 陈书兰的眼睛不得已看到谢长渊那张俊美的脸上,那多情的桃花眼里还带着几分戏谑和打量,“嗯,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你这样打扮还是很漂亮的。” “……” 陈书兰皱了皱眉,一把拍掉他的手:“你怎么什么时候都没个正形?” 新婚之日也是和往常一般模样。 谢长渊哈哈大笑:“什么叫正形?端端正正地站在这里给你行礼,然后左一句娘子右一句夫人,之乎者也的和你说话,就叫正形?” “我要真那样你受得了啊?” 陈书兰抿抿唇,“不知道。” 谢长渊琢磨了一下,把衣袍整理好了站起身来,果然是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站在陈书兰面前朝她长揖而下。 还故意沉着嗓子说:“娘子在上,小生这厢有礼了。” 陈书兰一呆。 谢长渊继续说道:“今日我们二人喜结连理,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从今往后,我必定对娘子忠诚不二,嘘寒问暖,盼着以后可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幸福快乐地过完下半辈子。” “我有很多缺点,还请娘子尽量包涵。” 陈书兰被他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逗得的想发笑,不过又忍住了,抿着唇说:“你都有什么缺点啊?我要不包容呢?” “我的缺点数不胜数,要是细说起来,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谢长渊正经道:“没有办法长话短说,我相信娘子也没有耐心听我说完,就让我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吧。” 陈书兰“噗嗤”笑了一声,“油嘴滑舌的。” “你在嘲笑你夫君哦。”谢长渊恶劣地捏了捏她的脸,捏到了一把脂粉,立时露出个颇为嫌弃的表情来:“这都什么?” 他捻着自己的手指皱眉说:“怪不得我觉得你今日难看了许多,原来是把自己的脸当做墙了,刮了不知多少层粉吗?” 陈书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的脸才是墙,才刮粉。” “我可没有——” 谢长渊还要贫嘴,外面传来长随的呼唤声,说前面宾客在等着。 谢长渊转向陈书兰说:“我去瞧瞧,你吃点东西,别饿着了。” “好。” 陈书兰点头后,谢长渊便离开了。 她看着一室的红,轻轻舒了口气。 整个大礼的过程中,脑袋都有点懵,和这几日来的状态差不多,那些喜乐和恭贺的声音听在耳中只是一片嗡嗡声。 要不是旁边一直有人扶着,提醒,她怕是也不知道流程走到了哪里。 这会儿倒是脑子清楚了一些。 好像——成了婚,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陈书兰抬眸看去,是刘嬷嬷带着几个婢女进来,在桌上摆了饭菜。 因为陈书兰大婚,刘嬷嬷和青苔今日也穿戴的十分喜气,摆好之后便招呼陈书兰上前,“一整日小姐都没吃什么东西,定然饿坏了,快来吃一点垫垫肚子。” “不然等会儿五公子……不是,等会儿姑爷回来了,小姐可就没机会吃了。” 陈书兰脸色一红,由着刘嬷嬷帮忙拆掉重重的凤冠,到桌前去吃东西。 一整日基本没进食,到现在陈书兰反倒吃了没两口就吃不下了。 刘嬷嬷让人把饭菜扯了,又命人抬了水来,带着婢女帮陈书兰更衣。 卸妆的时候,陈书兰忽然问:“嬷嬷,我这脸上今日抹了多少层?” “小姐怎么忽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有多少层呢?” “这……”刘嬷嬷算了算,“十来层吧,新婚的大妆是比较麻烦,次序也是不能乱的,不然不吉利。所以就会抹的多一些,小姐是面上不舒服了?” 抹这么多层,对于陈书兰这样平素几乎不施粉黛的人来说,肯定是受不了的。 刘嬷嬷当即命人手下快些,把陈书兰脸上脂粉卸去。 陈书兰闭着眼由她们折腾,感觉清洗了一刻钟都还在弄,不由暗忖,或许谢长渊说的是对的,这是把脸当墙抹了吧。 等婢女把手从自己的脸上挪开之后,陈书兰舒了口气。 感觉自己的脸也像是喘了口气一样舒服。 沐浴结束,刘嬷嬷服侍陈书兰换身轻软的寝衣,站在镜台之后帮陈书兰把头发梳干。 陈书兰母亲早逝,如今陈家也没有妥当且年长的女眷,来教导陈书兰新婚夜之事,因而刘嬷嬷便想着是不是要准备避火图给她。 但还没动起来就想到,谢长渊那厮定然是经验丰富,倒是不必多此一举。 刘嬷嬷给陈书兰梳好了头发,前面酒宴还在继续,谢长渊也没回来。 陈书兰念着刘嬷嬷年纪大了,便先让她回去休息,身边只留下青苔照看,其余婢女则到廊下去了。 陈书兰心情忐忑地坐在喜床上等着谢长渊回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床头两侧的红烛蜡泪蜿蜒,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谢长渊却还没回来。 陈书兰心中忐忑逐渐消失,变成了疑惑。 没回来。 什么意思? 是被前面的宾客缠住吃酒,走不开,还是别的? 青苔低声说:“小姐您稍等,奴婢去前面瞧瞧。” “好。” 青苔福了福身后转身离开,门板轻轻拍合的声音响起来。 陈书兰双手交握垂放在膝头,时不时指尖相捏。 片刻后,啪嗒一声门被推开了。 陈书兰的心也砰砰乱了节拍。 她下意识地朝外看去,觉得来人好像不是青苔。 ъitv 第454章 别说什么要做有名无实的夫妻 啪嗒。 又是这么一声,是门板合上了。 陈书兰听到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响起来,谢长渊脚下踉跄往前跌了两步,一把用手撑住桌沿稳住身形。 陈书兰赶忙去扶他。 一靠近,就嗅到了浑身的酒气。 “你喝了多少啊?” 陈书兰皱着眉头,勉强把谢长渊撑住,要扶他去床边坐下。 谁知谢长渊却一勾手臂,勾着陈书兰的脖子把人按在自己怀中,另外一手扶着桌沿,就这般缓了片刻,轻舒了口气,“喝的是有点多,不过我没醉。” 他撩袍坐在凳子上,陈书兰就这般避无可避被他安顿在膝头。 陈书兰紧张不已,抓着他手臂上的衣袖盯着他,“那你、那你没醉、脚下都不稳了。” “酒气会上头啊,是有点走不稳,不过脑子里是清楚的。” 谢长渊笑着低头,酒气呵在陈书兰的脸上,“嗯……你洗过了,我还是喜欢你这个样子,清新秀气……勾人。” “你——” 陈书兰脸色大红,手下意识撑在谢长渊肩头。 “我什么?” 谢长渊是压根不在乎陈书兰撑过去的那两只手,反正她的那点力气也撑不住自己下压的身子,“你在推我?别说什么要做有名无实的夫妻。” “让我去睡别处,或者睡地板,或是睡在床上中间搞个楚河汉界,没门,我不答应的。” 陈书兰无言以对,脸比那身上的红绸寝衣都似红了几分,弱弱地说:“我没有。” “那就好。” 谢长渊低头,唇轻轻擦过陈书兰唇角,顺着脸颊来到她耳畔,“你吃饱了吗?” 陈书兰紧张道:“吃了点……也不饿。” “很好。” 谢长渊轻笑着,手脚就不规矩起来。 陈书兰紧张的身子都绷在了一起,紧紧抓住谢长渊的衣服。 谢长渊手臂一捞,将怀中妻子抱起来到床边去,水红色的帐曼落下,他俯身而下,抓住陈书兰的纤细白嫩的脚踝坏笑:“我收回以前说的话,你不是呆板,你是乖。” “那种让人想狠狠欺负的乖。” …… 陈家别院里 红绸飘飞,喜气盈盈。 谢昭昭瞧着一切都顺利,谢长渊也进了洞房,便吩咐谢长渊的长随留下守夜之人,让其余人各自休息。 这庄园里还有一部分陈家护卫,安全应当是无虞了。 “小姐。” 红袖走到谢昭昭身边来,“殿下和冀州官员也差不多说完话了,等会儿咱们应该就能回驿馆去了。” “嗯。” 谢昭昭点点头,朝着左前方看去。 那些冀北官员们一个个卑躬屈膝,告辞离去,中山王看起来是多喝了两杯,也在陈志冀和家仆的扶持下离开了。 谢昭昭这才走上前去。 云祁似从脚步声便知道是她来了,回头牵住她时面犯红光,“今日可算是结束了一切。” “嗯。” 谢昭昭点了点头,迟疑道:“你喝多了吗?” 以前似乎不曾见过云祁喝酒…… 对了,在京城有一次和陆汉秋在那歌舞升平,倒是喝了几杯,接着酒劲儿撒疯来着。 今日应当是没醉? “几杯而已。” 云祁手指往下,扣住谢昭昭的手,“我们回去吧,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 “好。” 谢昭昭又点了点头,与云祁一起离去。 玄靖、红霞和红袖都跟在谢昭昭身后,云祁身后则跟了另外两个玄字辈的武官和亲卫。 红袖咬了咬牙,拉住红霞和她换了个位置,把她放在了自己和玄靖中间。 红霞莫名:“你干什么?” 红袖说:“没干什么,我喜欢走边上。” 红霞:“……” 另外一边的玄靖皱了皱眉,没说话直接大步往前了。 红霞一头雾水,暗忖这两人是怎么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怎么古古怪怪的? 回驿馆的路上,云祁在马车中都是趴在谢昭昭膝头养神。 谢昭昭知晓他最近着实疲惫,也没有拉着他说话,轻轻帮他捏着肩膀舒缓筋骨。 今日一室大红,看大她眼睛都有些花了,心中对自己和云祁的婚事也升起几分浅浅期待。biqμgètν 他们的婚事……会是什么样。 马车在这时停下。 谢昭昭低头看了云祁一眼,他却是睡着了。 谢昭昭想了想,给车外正要开口的玄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也没动,便这般让云祁继续睡着。 玄靖点头后,侧了侧身子。 谢昭昭正要收回视线,却不想看到玄靖身后一个高壮身影,顿时愣住。 玄明! …… 冀州都护柳纯钧回到府上之后,就急匆匆去见夫人:“怎么样?大郎他——” 话未说完,柳夫人泣不成声道:“大郎不成了,不成了啊,老爷!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对大郎下这么重的手——” “大夫说大郎骨头都碎了,手脚都被打断,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柳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摇摇欲坠,泪湿的眼眸之中也带着浓浓的恨意,“老爷,你得给大郎报仇啊老爷!” 柳纯钧已是满脸沉痛伴着怒色。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小捧在手里怕冻了,含在手心怕化了,小心翼翼养到这么大,就要成家立业为柳家延续香火,却就这般断送掉了! “老爷——”管家在外面低声禀报:“来了位贵客。” 柳纯钧铁青着脸喝了一声,“谁也不见!” “是、是那位——” 柳纯钧骤然将目光落到管家身上,当从管家眼神之中得到肯定答复的之后,柳纯钧怒声道:“他还敢来!” 要不是他招惹自己的儿子去陈家做那种事情,大郎也不会这样,不会让他落到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地步去。 柳纯钧冷笑道:“他早被贬到边防去了,还敢在这里出现,真是狗胆包天,你们,带几个人把他拿了,我亲自送到老王爷面前去。” 管家说:“那位递了这样东西前来,说请大人看过再做决断。” 柳夫人还在哭,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一听害死自己儿子的人来了,恨不得冲过去就把那个人千刀万剐。 柳纯钧也根本不想看他递上来的东西,可是管事坚持,说那人说了,只求柳大人看一眼,他死也瞑目。 柳纯钧怒极之下也想看看他耍什么花样,便一把将那信拆开。 当看到信中物件的时候,柳纯钧脸色大变。 第455章 搏一把 房屋之中,空气也似乎骤然凝结了一般。 除了柳夫人呼天抢地为儿子哭泣的声音再无其他。 片刻后柳纯钧忽然大喝一声:“闭嘴!” 柳夫人呆住,眼泪扑簌簌地从下吊的眼角话落,却是被吓得没了声音。 柳纯钧把信捏紧,绷着声音说:“人呢?” “就在沧浪阁里。”管家询问,“大人,是见还是让人拿了送到中山王府——” “去看看。” 柳纯钧把信揣进怀里,大步出了房门。bigétν …… 柳纯钧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沧浪阁,让阁内院中守卫全部退下后,他才进到门窗紧闭的房间里。 房间正中央的地毯上站着个黑衣劲装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柳纯钧,双手负后,看身姿体态约莫二十来岁。 柳纯钧阴沉地发问:“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些东西?” “柳大人可喜欢吗?” 男子回过头来,昏暗的烛火跳跃,照出他的脸,一边昏黄一边暗沉,正是本该贬去冀北边防的陈文琢。 柳纯钧脸色极为难看,重复问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拿到这东西的?” “柳大人这东西当初是给谁的,我便是从谁那里拿到的。” “不可能!” 陈文琢笑道:“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看怎么去办……你当初都能和突厥人联络在一起,我自然也有办法和他们联络,为了利益,达成合作,你说是不是?” 柳纯钧瞪着陈文琢却说不出话来。 去岁突厥人进犯,他鬼迷心窍和突厥人勾结在了一起,放出了冀北军防卫图和行军路线,得到了突厥人赠予的大批金银。 但突厥人实在脓包,就算得到防卫图和行军路线,竟然也叫中山王及时反应过来之后重创。 突厥人败走大漠,冀北军中也无人知道他和突厥人勾结之事。 他倒是白白得了一堆财宝,心中别提多乐呵了。 他便在祖籍之地置办了不少产业,还专门让管家以旁人名义去办,就是怕被人发现他忽然得了巨富产生怀疑。 他一直谨小慎微,却不想被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给发觉了! 此时陈文琢送到他手上的,就是当初他写给突厥人的亲笔密信,可是私通的铁证!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屋中气氛十足紧绷。 良久之后,柳纯钧一字字道:“你想干什么?” “柳大人不要紧张,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 “合作?” “不错,合作!”陈文琢缓缓说道:“你独子重伤难治……他的事情虽然我亦有错处,但真正打伤他的人不是我,而是谢五!” “谢五先将他重创,府上家仆送他出去的时候又遇到了谢昭昭。” “他们兄妹俩对你儿子连番下手,他才伤重难治到今日地步,你难道不想帮你儿子报仇吗?他可是你的独子。” 柳纯钧眼中杀气一闪。 他怎么不想报仇,可是谢五和谢昭昭这两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动? 陈文琢微笑着循循善诱:“在这冀北城中,想对他们下手的确极难,但如果出了城,还有其余人相助,这也并非难事,你说是不是?”biqμgètν 柳纯钧浑浊的老眼一眯。 不错,冀北城中人多眼杂,不但有云祁带来的几千玄甲军,还有中山王府的兵马和陈家护卫。 如今谢五成了陈家的乘龙快婿,等于是和谢家又联合在了一起。 他们断然不可能让谢家兄妹在这里出事。 但如果出了城……根据定西王的行程计划,他是要随中山王前往冀州边防巡视一圈的。 到现在还一直不曾去,是因为中山王先前对定西王侧妃之事还有奢望,因而就在冀州城内盘桓许久。 但如今情况有变。 流言让侧妃的事情暂时搁浅,陈书兰又嫁了谢五……想必不久之后,定西王就会按照原计划和中山王一起前往边防巡视。 到时候谢昭昭大概率会随云祁前往。 这条路上,就有很多文章可做。 而到时候谢五不管是在城中,还是在城外,只要想,都有办法弄死他。 可是一旦动手——那就等于谋逆反叛,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柳纯钧的心砰砰砰狂跳不停,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无比的紧张和难以抉择。 谋逆反叛罪连九族,如果不能成功就满盘皆输。 启州的岐阳王府就是前车之鉴。 曾为王朝开疆扩土过的立国功臣岐阳王,只因子孙不肖谋逆,就牵连全府鸡犬不留,诛灭九族。 柳纯钧心中畏惧,亦不敢走这条路。 此时此刻,他心底生出一个念头——将这陈文琢拿下灭口,再找个理由送到中山王手上去。 可是他和陈文琢视线一对,忽然惊觉自己的想法已经被陈文琢洞悉。 陈文琢淡淡说:“柳大人,我如果没有万全把握,我是不会来找你的,退一步说,我既然拿到了你的密信,自然还有别的证据。” “你就算是杀了我,你做的那些事情也会被别人立即捅到我祖父面前去。” “通敌为连坐之罪,照样是满门抄斩,何不博一把?” “如果我们赌赢了,那就是另一番天地。” 柳纯钧额上冷汗涔涔,发紫的唇紧抿。 陈文琢笑道:“你可以考虑一下,你还有几日时间……两日吧,如果你想通了,就派人到城北棺材铺来递句话,我会再来找你。” 话落,陈文琢一拱手,开门离去。 柳纯钧站在原地半晌都无反应,等到管家进来询问他的时候,柳纯钧逐渐回神,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后背都已经汗湿了。 这铤而走险的一步,是跨,还是不跨?! …… 云祁在马车中睡了片刻,虽鼻息之间就是谢昭昭清透好闻的体香,但这环境实在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因为睡姿不妥,没过多会儿,云祁便皱着眉醒了过来。 “醒了也好,回房去休息。”biqμgètν 谢昭昭拖着他的手臂把人拉起来。 云祁耍赖地抱了谢昭昭一下,低声笑说:“你陪我吗?” 谢昭昭没好气道:“你难道不处理一下事情吗?还油嘴滑舌,我看你啊,是和五哥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跟他有样学样没正形。” 云祁一怔,睁开眼:“什么事情?” 不等谢昭昭开口,云祁便坐正了身子,“是不是玄明到了?” 第456章 王道、霸道 谢昭昭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是。” “回去。” 云祁起身下了车,不忘握住谢昭昭的手把她也带下来。 一行人进到驿馆之后,玄明上前拜见:“殿下、谢小姐,属下这一路隐匿行踪而来,五万玄甲军如今已在冀州城外驻扎。”ъitv “好!” 云祁吩咐:“你今晚且好好休息一晚吧,明日一早回去驻地,随时听我调派。” “是。” 玄明告退离开,但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朝谢昭昭看了一眼,“三小姐托我给七小姐带了东西。” 谢昭昭诧异:“什么东西?” “几本书。” 玄明言简意赅道:“本来还想带些别的,但路途太远不太方便,所以就作罢了……那几本书我已经带过来了,让人交给了小姐院中守卫。” “好我知道了。”谢昭昭微笑道:“多谢,劳烦将军了。” 玄明颔首说了一声“不麻烦”。 但不知是不是谢昭昭错觉,感觉玄明神色古古怪怪的。 什么情况? 不过此时谢昭昭心中惦记另外一件事情,玄明退走后,她便暂时将那点古怪抛之脑后,转向云祁询问:“怎么忽然调玄甲军来?而且还是五万人倾巢出动。” 云祁神色平静,“我以为你不会为这种问题。” 谢昭昭一顿,两人眼眸交汇之间也交换了相互的想法。 谢昭昭抿了抿唇,心中其实已然如明镜一般。 岐阳王府那件事情,当时启州司马掌管启州军权,要不是云祁及时赶到,差一点就闹出大乱子。 如今到冀北来,这冀北边防上二十万大军……如果一旦陈家有变,那这二十万兵力顷刻间成为敌人,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云祁调玄甲军前来,是为以防万一。 云祁淡声说:“陈家如一切稳妥,那自然万事大吉,如果出现意外,自然要快刀斩乱麻,不能让兵祸蔓延,生灵涂炭。” “玄甲军五万人,并不算多,不过我这五万的战力非寻常部队可以比拟。” “冀北中山王府掌管二十万大军,但有十多万都在要塞边防之上驻守,而且这些边防一处与一处相隔还有些远——” “如有突发变故,这些兵力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快速集结的。” “正经能调动的只有冀州都护府这六万兵力,这六万人,玄甲军足够应对了。” 谢昭昭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冀州都护府是那柳纯钧掌管,柳纯钧……他和陈文琢勾连过,还设计了当初陈家欺辱陈书兰的事情。” “我听说柳纯钧那儿子被抬回家之后寻了整个冀州的名医去看,病情不太好。” “陈文琢虽然被贬去了边防,但这个人的野心实在是可怕……” 谢昭昭顿了顿又说:“前段时间五哥和我提过陈文琢在亳州刺激陈书兰的事情,野心这样大还不安分,下手又狠毒的人,只怕去了边防也未必安分守己。” “嗯。” 云祁点点头,“所以更要小心谨慎,这五万玄甲军如今沉兵暗处,与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如果中山王知道……”谢昭昭迟疑道:“沉兵暗处无疑是对陈家不信任,恐怕会伤了老臣的心。” “我知道这个,但若要万无一失,只能如此。” 云祁眸中利光闪烁:“我不能拿我等的性命和江山去赌人心和信任,上位者外行王道,内行霸道,此为千百年来无数王霸者遵循之理。” 谢昭昭沉默良久,轻叹了口气。 她无法反驳云祁。 “昭昭。” 云祁走到谢昭昭身边揽她入怀:“你放心,不管是王道还是霸道,我都不会用在你身上。” “在我心里,你比我自己,比这锦绣江山更重要。” 谢昭昭脸颊贴在他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若是以前听到云祁这番话,恐怕两人之间信任会出现问题。 可如今,历经生死,看过那许多未知的东西之后,谢昭昭觉得自己和云祁虽未成婚,却已是一体。 两颗心靠在一起,如同一人一般,又哪会有信任之事。 两人相拥片刻,云祁说:“回去瞧瞧,你三姐给你拿了什么好东西。” “行。” 谢昭昭往外走的时候,看到云祁亦步亦趋跟上来,有点好笑地说:“你跟去干什么?” “我想瞧瞧。” 云祁牵住谢昭昭的手,“你三姐的东西,总是让人……觉得很新奇。”biqμgètν 那些各种各样的情侣,稀奇古怪的对话内容。 还有的话本子里会出现一些亲密场景,有点让云祁头疼。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云祁总觉得那些内容会教坏谢昭昭,还很是关注了一段时间呢。 这回谢嘉嘉专门让玄明带来,并且方才玄明神色古古怪怪云祁也是看到了的。 因而他非得厚着脸皮跟去瞧瞧不可。 要是什么少儿不宜的,立即就—— “好吧。” 谢昭昭有些无奈,“那随我走吧。” 两人一起到了谢昭昭那院内。 红霞上前说:“三小姐带来的东西,属下从侍卫手上拿来,帮小姐放在桌上了。” “行——”谢昭昭摆手道:“你去休息吧。” “好。” 红霞转身。 谢昭昭瞧她走的方向不对,好奇地问道:“怎么不回自己房间?” “红袖说不舒服,晚上不想一个人睡……”红霞面露无奈,“所以让属下过去陪她。” “哦。” 谢昭昭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来,最近红袖好像隔三差五不舒服,不想自己一个人睡。 大致…… 就是那晚被玄靖强吻之后,就生出了“不舒服”。 红霞走后,谢昭昭看向云祁:“你不然管管你的人?” 云祁淡道:“我把他送你了,你可以管——先看书。” 谢昭昭只好点头。 想着先瞧瞧三姐带了什么好书来,等冀北这里的要事处理一下,他再找玄靖好好的聊一聊吧。 不过,开门之后,看着放在桌上的那个匣子,谢昭昭忽然生出一点不太好的预感来。 三姐这人性子素来是大大咧咧的,爱玩闹,偶尔还有一点点不正经。 她这忽然莫名送东西来,会不会是点古古怪怪的东西? 第457章 非礼勿视 “我帮你打开?” 云祁已经走上前去,手指搭在了那木盒子的锁扣上。 谢昭昭点头:“也行。” 云祁手指一勾,木盒盖子啪嗒一下翻起,露出里面几册书来。 封皮是绢帛的,看起来装裱的非常精致。 封皮之上有个拿着油纸伞的粉衣女子,瞧着也很典雅漂亮。 云祁就想拿起那本再看看下面两本,但手伸出去,又瞧了谢昭昭一眼,默默把手收回来:“你自己看,毕竟是送给你的东西。” 谢昭昭轻笑,心中说道:也不知谁刚才要帮我打开,先帮我看呢。 她上前把那本拿起来。 底下两本和上头这一本瞧着差不离,区别只是封皮上的图画。 一本是个公子手握书卷的,另外一本是个英姿飒飒的女子骑在马上拉弓。 看封皮的话都很不错,不过封皮上面没有写书名。 谢昭昭琢磨,这些也不至于叫玄明神色古怪吧。 不对。 玄明的性子,肯定不可能动三姐带给自己的东西,大概率他神色古怪是为别的事情?bigétν 谢昭昭琢磨着,随手翻开那本女子骑马拉弓的书册,还没看到内容,便有两张纸从书中掉了下去,轻飘飘地落到了云祁的脚边。 云祁扫了一眼,瞬间面色骤变,一脚踩在那张纸上。 谢昭昭也看到了那张纸上的画面,张着嘴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屋中静的离谱。 好久好久以后,谢昭昭和云祁两人视线对上。 云祁黑着脸,“我就知道!” “……” 谢昭昭讪讪道:“三姐喜欢开玩笑,她没有坏心眼的。” 方才掉落地面、被云祁踩住的那张纸上,是一副图画,戎装的女将军把俊美青年压在身下。 两人都是衣衫不整,而且脸画的和云祁与谢昭昭有几分相似。 虽只是一眼,但云祁对那画上的内容却如同刻在了脑子里一样——那画上的男子显然是处在被动一面的,女子悬于上方,手脚极度不规矩…… 云祁越想脸色越黑,沉着声音说:“没收。” “别啊!” 谢昭昭连忙拦住他,“这是三姐送我的,你怎么能没收走?” “你想看?” 云祁挑眉盯住谢昭昭,神色阴郁,大有她说想就发作的意思。 谢昭昭赔笑:“我不想看,只是东西好歹是三姐送的,你不能不由分说就收走……这样吧,东西锁起来好了,等以后再说?” 云祁盯着谢昭昭问:“怎么锁起来。” “你找个锁来、锁起来,放我这里——”谢昭昭又补充道:“我不看的,最近冀北事务不定,我哪里来的闲心看这些?” “……”ъitv 云祁沉默良久,俯身而下,飞快地将那张纸捡起来。 又一把拿过谢昭昭手上书本,直接把纸给夹进去,而后又丢到了木头盒子里,却发现盒子里有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小妹亲启”。 云祁捏着那封信,犹豫片刻,才递给谢昭昭。 谢昭昭朝他笑了一声,把信拿过去拆开。 信中简单问候,又说起京中谢家情况,最后才提起她送的那三本书。 谢昭昭一面看一面脸色绯红难当,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谢嘉嘉说,书是给谢昭昭找乐子看的,她用了许多心思才写成,要谢昭昭一定好好研读,以后有用处的。 又说旅途寂寥,如果实在忍不住的话还可以把书拿出来和云祁一起参详参详。 叫她不要那么紧绷着,每日都是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什么的。 女孩子嘛,偶尔还是要好好放松一下。 又说谢昭昭年纪也不小了,实在忍不住就别客气把云祁给…… 总之都是些叫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谢昭昭觉得云祁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锐利而探究,连忙把那信放在了蜡烛上。 等云祁皱眉上前去抢救的时候,信只剩下一角。 但好死不死就是那句——如果太无聊就睡云祁啊,睡着玩玩,不知怎么睡就看书学习。 云祁脸上一片黑沉,身子也紧绷到了极致。 片刻后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唇,咬牙说道:“她可真是你的好姐姐。” 什么都敢说! 谢昭昭的脸都笑僵了,神色也很是艰难。 她也不知为何谢嘉嘉如今这般放飞……以前其实谢嘉嘉还是有点收敛的,至少自己不曾看到过这些露骨直接的东西吧。 房中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云祁深吸了口气,一把捂住谢昭昭的眼睛一边将她抱住,“把你看到的那些画和字都给我忘掉,不许胡思乱想。” “哦……” 谢昭昭讪讪出声,抓住云祁身侧衣服,冷静了片刻之后,推了推云祁,“你快回去休息吧。” 云祁“嗯”了一声,却是没把人放开。 事实上,他呵斥谢昭昭忘记,但那些画面和文字冲击实在太强了,哪里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他自己现在都满脑子非礼勿视了。 真是……太毒了。 不过好在最近还有正事。 云祁还是放开谢昭昭离开了。 …… 之后两日风平浪静。 红袖还是每日“不舒服”,总要红霞陪着。 谢昭昭不能视若无睹,直接让人把玄靖找了来,开门见山道:“靖将军,你和红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玄靖默了默:“没有。” 谢昭昭说:“我那晚看到了,靖将军和红袖之间,似乎有些什么误会。” “……” 玄靖抬眸,飞快地看了谢昭昭一下后垂了眼,面色僵硬,下颌的肌肉也紧绷起来,似乎难以面对,脸颊上还隐约浮起些暗红来。 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尴尬的窘迫? 谢昭昭暗暗叹了口气,想着这种铁血硬汉也能脸红,属实少见。 “当”一声,谢昭昭放下茶杯后缓缓开口:“红袖自幼跟在我身边,与我情谊深厚,如果她有什么对将军的不敬之处,我替她向将军道个歉,希望将军海涵一二。” 玄靖硬邦邦地说:“不必——多谢小姐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 谢昭昭点头说道:“我会告诫那丫头安分一点,和将军各司其职,以后尽量不闹矛盾。” 玄靖应了声“知道了”便退下去了。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红袖和红霞正好从外面进来。 玄靖和红袖视线一对,红袖立即别开脸,对这个强迫自己的蛮牛那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玄靖收回视线,大步离开了。 第458章 争风吃醋 谢长渊和陈书兰这门婚事,街头巷尾看热闹的百姓不少,人群之中也流出好几种感慨。 一种觉得陈书兰这样的名门闺秀嫁给谢长渊那种浪荡子……实在是一朵鲜花插在牛份上。 另外一种觉得谢长渊走了好运,在陈家的地盘上娶陈家女儿,陪嫁了一大堆不说,还能用陈家的庄园当新房,和妻子在里头你侬我侬。bigétν 简直是人生赢家。 还有一种则认为陈书兰根本配不上谢长渊。 人谢家是京中大族,如今前途无量,陈书兰就算是中山王的嫡孙女,但正经来说却是个父母双亡,还没有兄弟姐妹撑腰的小可怜而已。 攀上谢长渊,属实是踩了大运。 刘嬷嬷和青苔这两日进出府邸,外面的那些杂言杂语的,她们都或多或少听到了,心里不禁恨恨不平。 不懂得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嚼舌根。 不论是谢长渊配不上陈书兰,亦或者是谢长渊踩了大运,还是陈书兰小可怜配不上谢长渊。 这些评论听在刘嬷嬷和青苔耳中,都听出了无数的嫉妒色彩。 那些人啊,不过是嫉妒旁人过的比自己好。 这年头,可怜穷人过的差,嫉妒富人过得好罢了。 那些闲的无聊还没本事的人,总会有很多时间去评判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地从中获得些可笑的乐子。 晨曦顺着微开的窗户缝隙照进了房间内。 床榻上的陈书兰幽幽睁开眼眸,眼睫忽闪了一会儿,又合上眼眸,打着哈欠往身后的“暖炉”中靠了靠。 虽是半睡半醒,她却是知晓,那身后温暖的胸怀,是自己的新婚丈夫谢长渊所有。 想想洞房第二日,陈书兰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人怀中,还吓了一大跳,很是不适应。 可谢长渊两日就让她习以为常。 脑海之中闪过某些让人脸红心跳之事,陈书兰心底迷蒙的点点困倦逐渐消失。 她睁开眼,看在横在自己身前那条手臂,脸又不争气的红透了。 谢长渊这个人,真的很没有正形,不但晚上花招百出,还、还……白日宣淫! 简直是又不正经,又霸道。 陈书兰躲不过他的侵略,每每最后都被拉着沉沦,对谢长渊这人也是又恼又没办法。 “宁宁。” 察觉怀中人醒来,谢长渊手臂一收,把她揽紧了一些,还顺势将人在自己怀中翻了个身,面对面的揽着,“好宁宁,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宁宁是陈书兰的乳名,自母亲去世之后便无人唤过。 昨晚谢长渊揽着她歇下之后,不知怎么就问起她有没有小名,陈书兰说了。 于是一整晚谢长渊都唤她“宁宁”,那调子,一会儿悠扬带笑,一会儿低沉暗哑,一会儿满是魅惑。 导致现在陈书兰听到这称呼都全身发软,竟很是后悔自己干嘛告诉他。 她咬着唇说:“你、你别叫我这个了。” “为什么?”谢长渊半阖着眼,用他那极有棱角的下巴蹭了蹭陈书兰的额头,“我们家兄弟姐妹都是没有小名的。”biqμgètν “我怀疑是爹娘生的太多,取名字也是大工程呢,所以就懒得取小名,省下一些功夫。” “你这小名很好听,我喜欢那么叫你。” 接下去,谢长渊又低笑着喊了好几声“宁宁。” 陈书兰神色尴尬不已,知道自己管不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外面不要这么喊。” “嗯。” 谢长渊轻轻应,唇在陈书兰额头亲了一下,还顺势抱了抱她,之后翻身而起,利落地下了床榻。 陈书兰连忙垂下眼帘,听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片刻后,床榻边上一沉,一双长臂伸来,直接把裹在被子里的陈书兰捞了起来。 谢长渊说道:“快点吧,今日回门,不能去的迟了。” “我知道——” 陈书兰按住谢长渊的手,窘迫地说:“我自己来!” “行!” 谢长渊好说话的放开了她,起身到外间去,招呼人准备洗漱。 他这次出门只带了个贴身的长随照看起居,不过现在成了婚,那雷家长随是男子,自然不能进来照看他。 于是这照看起居的人自然成了刘嬷嬷。 谢长渊这两日虽然眷恋美人乡,但对外面的事情也没有大意,吩咐地下的人一直留意。 因而也听到了那几种流言。 此时瞧着刘嬷嬷带婢女送洗漱物件儿进来,也不禁扯唇失笑。 在这冀北之地来说,他似乎是吃了软饭,好处不少呢。 谢长渊一边想一边起身整理自己。 等他洗漱好了要束发的时候,恰逢陈书兰也刚穿好衣裳,从里间出来。 谢长渊喊她:“宁宁,你过来。”biqμgètν 刘嬷嬷错愕,连着屋中其他婢女都目光诧异。 陈书兰恼火道:“闭嘴!” “哦……” 谢长渊笑道:“嗯……兰兰,你过来。” 陈书兰:“……” 谢长渊催促:“快来。” 陈书兰深吸了口气,知晓自己要是不过去,这人还不知胡言乱语些什么,只好赶紧走到他身边,皱着眉问:“做什么?” “你帮我戴冠吧。” 谢长渊把冠交到陈书兰手上,便转身坐在圆凳上。 陈书兰郁闷了一会儿,走到谢长渊身后,仔细地理了理他的发髻,整理的整齐了,双手扶着白玉冠戴在发髻之上。 又接过刘嬷嬷手中簪子把冠固定好。 谢长渊说:“手真好看。” “……” 陈书兰快速后退,没理会他转身洗漱去了。 谢长渊眉梢微微挑了挑,顺着镜子看陈书兰洗漱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眼底也浮起几许浅浅温柔。 他忽然想起自己及冠的时候。 那时候朝廷情况还比较复杂,战事并未停歇。 他都没有专门举办过冠礼。 不过倒是有个外面认识的野花给他戴了个冠。 当时心里还小小地激动了一把,只是没过几日,他倒是连那小野花叫什么,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如今陈书兰为他戴冠,简简单单的动作,不知为何让他心里觉得怪怪的。 好似是有些遗憾,以前为什么没认识她,为什么那时候的冠不是她戴…… 不过转而谢长渊就想到,他比陈书兰大一些吧。 自己及冠的时候,陈书兰多大? 十二三岁? 好像差不多。 十二三岁的陈书兰,似乎是,每日和那陈清辞待在一起吧。 谢长渊心里有些泛酸,不禁“啧”了一声,不是滋味地想,自己还和死人争风吃醋呢。 第459章 归宁 他就这般从镜子里看着陈书兰梳洗,上妆,把原本披散的长发拢起来,挽成了妇人发式,眼底不自觉闪过一抹小小骄傲。 以前如何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他是自己的怀中人,自己的妻子。 陈书兰侧着脸让刘嬷嬷帮她挂上耳铛,回眸之时,在镜中和谢长渊目光意外相对。 谢长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陈书兰一愕,飞快瞪了他一眼收回视线。 谢长渊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去,接了刘嬷嬷手上另外一只耳铛来俯下身帮陈书兰挂,“等会儿去到王府稍坐一阵儿,不想待着我们就回来。” 陈书兰听他那般说话心中咯噔一下。 陈家……大房如今的几个兄弟姐妹,以及二婶和陈书雅对她可是都没有好脸色。ъitv 尤其是这次自己出嫁,二叔陈志冀准备的嫁妆丰厚,引起了其他姐妹的不满和愤怒。 送嫁的那天早上,大夫人和二夫人到陈书兰院中例行公事的时候,就有人说话阴阳怪气极为难听。 陈书兰念着反正只用忍耐个把时辰就要彻底离开这里,从头至尾都没吭声。 她们阴阳了一阵子,或许是觉得没意思了,也就消停下去了。 今日回门那些人肯定还要见一次。 如此一想,陈书兰深深吸了口气。 其实除了祖父之外,陈家其余人都并不喜欢她,她也抵触和他们相见。 谢长渊此时说这个话的意思是,拜见过祖父之后,其余人如果不想应付,就可以直接回来了? 她自幼长在宅门之中,爷爷虽宠爱她,也曾为她撑腰,却也教导她要敬重长辈,友爱兄弟姐妹。 她怕爷爷担心,也怕家中关系不睦爷爷不开心。 所以凡事能忍则忍。 多年下来,她知道有些人你不喜欢也得应付,起码得维持表面上的客气平和。 可是现在谢长渊说,不想待着就可以走—— 简单一句话语却戳到了她心中去,让她有种为她着想,有人撑腰的感觉。 陈书兰忍不住从镜子里看谢长渊,眸中升起几分温暖。 此时谢长渊手指一动,耳铛已经挂好。 他又拿了风头金钗来往陈书兰发髻上戴吗,左边比一下右边比一下,最后放弃了那风头金钗:“这看起来也太老成了些,还是戴点清新别致的吧。”biqμgètν “钗环都在这里了。” 刘嬷嬷指了指妆奁之上的匣子。 谢长渊“哦”了一声,看了会儿,然后随手挑了几个发钗珠花,帮陈书兰妆点在发髻之上。 果然是清新别致。 陈书兰幽幽说:“你很懂得这些,很熟练。” “……” 谢长渊给她戴珠花的手一顿,嘿嘿干笑道:“懂得和熟练这些,都是为了今日能帮宁宁妆点。” “别乱喊。” 陈书兰从镜子里嗔地瞟了谢长渊一眼,又视线飞快地扫过刘嬷嬷。 刘嬷嬷正在掩嘴笑。 “宁宁”这小名,可是十多年没人喊过了。 谢长渊如今不但喊了,还喊的……又甜又腻,叫她这一把老骨头听了都心里发酥。 且这两日谢长渊的姿态,让刘嬷嬷不禁摇头感慨,果然是花丛浪子,花招百出,一般小姑娘哪里受得了他这般逗弄。 不过……这一年多来,谢长渊和陈书兰的相处刘嬷嬷看在眼中。 也瞧出谢长渊对小姐是不太一样的。 如今又成了婚,只盼着浪子回头金不换,能和和美美一起过下去吧。 …… 谢长渊这人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不正经的很,但正事上从不马虎。 归宁这事…… 中山王是陈书兰很敬重的亲人,即便谢长渊觉得中山王有些冷血,但还是认真对待。 陈书兰梳妆结束后,谢长渊便带着陈书兰到了中山王府上去。 今日王府开了边门,并从边门那里铺了一截红地毯一直到谢长渊他们的马车之前。 还有管事侯在边门那里,弓着身子等待,看起来很有些小排场。 谢长渊下马车看到这番排场后挑了挑眉,转身把陈书兰从车辕上抱下来。 管事笑眯眯地迎上前给两人见礼,问候了“小姐”和“姑爷”,而后引着他们两人往正厅去拜见中山王。 中山王素日来公务繁忙,但今日却专门空出时间。 到了正厅,中山王目光第一瞬便落到陈书兰身上,眼神慈爱之间带着锐利。 当发觉陈书兰神色柔婉,不见任何不开心之后,眸光才彻底变暖,而后目光淡淡落到谢长渊身上。ъitv “见过老王爷。” 谢长渊拱手见了礼,在这样眼神犀利的长辈面前,他还是很能端得住的。 中山王打量片刻,倒也觉得还算满意,便示意谢长渊入座,给他和陈书兰二人都拿了红封。 陈志冀和夫人也在正厅。 陈志冀还好,倒是神色如常,陈二夫人的表情…… 看起来就像是很想维持大度微笑,但实在是端不出那神情来。 陈书雯和陈书雅跟在她左右,陈书雯朝着谢长渊和陈书兰露出友善的微笑,陈书雅则挂这一张脸,要不是中山王还在,只怕要么甩手就走,要么不知说出什么刻薄话来。 陈书兰并不理会他们,只与二叔陈志冀和祖父中山王说了几句话。 中山王与她笑谈片刻后说:“广阳厅准备了回门宴,等会儿便过去用一些……之后爷爷便要去边防了。” “去边防?” 陈书兰怔了下,“是回边防驻守还是——” “陪定西王殿下巡边。” 中山王语气温和地解释道:“原本是定西王殿下一来便要去巡边的,因为些琐事一直耽搁到现在,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谢长渊心道:什么琐事耽搁,不就是惦记云祁侧妃位置? 这还真不是琐事。 陈书兰点点头问:“那会去多久?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后出发,冀北边防要塞不少,巡视要多久现在还不好说,大致……最少也得一个月吧。” 陈书兰又点了点头,心说那岂不是过年都回不来? 现在已经腊月了。 中山王笑着轻拍陈书兰的肩膀,“走吧,陪爷爷去用膳。” “好。” 陈书兰扶住中山王的手臂,一路往广阳厅前去。 第460章 我就喜欢呆板的 谢长渊是陈家女婿,算是客人,随着陈志冀跟在中山王身后。 陈家大房、二房其余人则随在他们之后。 前行路上,谢长渊感觉有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漫不经心地回头一瞧,和偷看他的陈书雅视线就这么不期然一撞。 陈书雅愣了一顺,赶紧低头,脸颊上还有红晕闪过。 谢长渊眉心微微一动,不露痕迹又回过头来。 中山王作为陈家家长,在陈家的威严也是绝对不容侵犯的。 整个回门宴,因为有中山王在,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长辈还是小辈,一个个都安分守己,不敢有人多说半句。 就连大房夫人,陈书兰的继母都陪着笑脸对陈书兰嘘寒问暖。 陈二夫人也一副关怀陈书兰的模样。 两人还都给陈书兰准备了不菲的礼物。 仿佛那日伙同陈文琢算计过陈书兰清白之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陈书兰笑着收下,心中却无波无澜。 她知道,这礼物是祖父的面子,并非这些人真心要送给她的。 好好……她如今嫁了人,以后也不会和这些人有什么太多的交往,不必长久的虚与委蛇下去。 陈书雅很不高兴,整个回门宴都没吃多少。 回门宴结束之后,中山王叫陈书兰去书房说话。 谢长渊便到广阳厅外面的花园之中行走散心。ъitv 没过一会儿,身后传来一串迟疑不定,却又似不服输的脚步声,接着便是陈书雅娇脆的声音:“谢五公子。” 谢长渊回过头:“陈三小姐?” “是我。” 陈书雅捏着帕子走近了两步,“我大姐姐不知还要多久才回来,不如我带你在这府上走走,看看风景吧。” “这府里的景致还是很不错的。” 谢长渊淡淡笑道:“这不太好吧?孤男寡女的,说不清楚。” “怎么会,只要咱们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旁人也不能胡言乱语。” “那可未必。” 谢长渊笑着说道:“我名声不好,和女子站的近一点都能传出风流韵事,要是和你同游陈家,不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陈书雅听他话中之意,是担心自己的名声,不由的笑意更深,“真的不妨事,陈家的家仆都很守规矩的,公子不必担心我名声——” “不是担心你的名声。” 谢长渊打断她,“你陈家的家仆当然不会诋毁你这位陈家三姑娘的名声,但如果不小心传到你大姐姐耳中,她一定会误会的。” “她要是误会了,定然会生气,会不理我,这是会要我半条命的。” 陈书雅错愕地张了张嘴。 谢长渊又说道:“你都不知道,你大姐姐每次生气都会不理我,而且哄她不气真的极难,我每一次几乎都要挖空了心思。” “我可不想她不理我。” 陈书雅看他说的如此一本正经,郑重认真,咬唇半晌后受不了地脱口道:“你以前不是说她很呆板吗?” “是很呆板。”谢长渊轻笑:“我就喜欢呆板的。” 陈书雅咬紧了牙关,此时已经完全听懂了谢长渊话中明晃晃的宠溺,一时间脸上也是青白交错。 想当初,她还和谢长渊一起谈论陈书兰的不好。 如今再看谢长渊这副姿态,分明就是很喜欢很喜欢陈书兰,那当时为何和自己谈论陈书兰的不好?莫非是耍着自己玩…… 想通了这点的陈书雅一时间恼羞成怒,猛一跺脚,脸色难看地跑走了。 谢长渊懒懒一笑,背靠树干打起哈欠来。 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长随雷安无言地瞥了谢长渊好几眼,心说自家主子也是够厉害的。 才和这个陈书雅对了几个眼神,倒是把她惹的心花怒放,竟敢公然在陈府内跑到他这个姐夫面前献殷勤。 不过这陈书雅也是的。 以前谢长渊没和陈书兰成婚,偶尔见面说两句话也不算什么。 但如今谢长渊都成了姐夫,陈书雅还这般殷勤,实在是太不安分了点儿。 此时,缓慢有节奏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ъitv 雷安抬头时,看到谢长渊已经朝花径深处走去,脚步轻快,袍角轻摆。 当雷安瞧见那花径深处走来的人影时,默默扯唇跟了上去。 怪不得公子反应这么快,敢情是少夫人来了。 谢长渊走到近前后习惯性牵起陈书兰的手:“说完了?咱们是要走了吗?” “祖父说,我想留的话留一会儿,不想的话随我自己……”陈书兰试着想把手从他的掌心挣脱,无奈谢长渊不松,还捏紧了几分。 陈书兰无言地瞥了他一眼,只好任由他拉着,“我想去自己院中一趟,那里有些东西没整理完。” “整理好了带到别院那边去,以后除了见爷爷,我不会回这里来。” “好,那我陪你去。” 谢长渊笑眯眯地说:“哪个方向?” 刘嬷嬷微笑:“老奴带路。” 谢长渊便牵着陈书兰一起往她未出嫁之前住的那院落过去。 陈书兰走的很是犹豫。 因为她想收拾的东西都是和陈清辞有关的。 当初那份感情,到如今已然到了需要尘封的时候。 而她不就之后是要随谢长渊去京城的,这里的东西,她想将那些都整理出来,然后封存起来。 而谢长渊是她现在的丈夫,她难免心中会多想,会想避着些。 只是转而一想,她和谢长渊……谁不了解谁呢? 谢长渊知道她以前对陈清辞的心思,她也知晓谢长渊沾花惹草过,红粉知己到处都是。 他们以后还要一起过很长一段时间,如果现在就这般小心翼翼,瞻前顾后,那还谈什么以后。 如是一想,她心中疑虑尽消,脚步也快了几分,跟到了谢长渊身旁。 刘嬷嬷显然是知道陈书兰要来这里收拾东西的,早早吩咐了两个粗使的婢女搬了箱子进来。 不过也清楚那都是小姐的东西,不敢私自动弹,所以现在站在廊下候着。 谢长渊牵着陈书兰进去之后,便坐在院内没有进屋,抽出腰间别着的折扇打开,浅浅摇摆。 他对陈书兰未出阁前住过的地方自然是好奇的,不过也大致猜到,她要收拾的东西他不好参与,因而非常有风度地留在院子里。 bigétν 第461章 棺材铺 中山王对陈书兰的宠爱不假。 这院落在陈家来说都是不小了,院中有花藤秋千,有绿植杂花,洗砚池中水流清澈,还有一只箭靶。 只不过箭靶放置在比较边缘的位置,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不曾使用。 谢长渊想起,先前那个陈文琢在他面前口无遮拦,说陈清辞当年陪在陈书兰身边,可谓是形影不离,同吃同住。 好吧。 陈文琢有意恶心他,所以话说的肯定是有些过火的。 但谢长渊琢磨着,估计也相去不远,就如同谢昭昭和红袖红霞那般吧,区别只是陈清辞是个男的而已。 他漫不经心地打着扇子,实则眼光不露痕迹的,顺着半开的窗户落在陈书兰的身上。 陈书兰在整理东西,拿起一样放进箱子里,又拿起另外一样。 每拿一样,那神色便复杂两分。 知道自己需要放下,和真正能放得下是不一样的。 陈清辞从小伴在陈书兰身边,连名字都是陈书兰帮他取的。 他教过陈书兰射箭、骑马,保护陈书兰的安全,不知在陈书兰窗外守了多少个夜晚。 陈书兰亦教他读书练字下棋…… 自小到大的多年情分哪里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更何况那人还在生生死在自己面前…… 陈书兰越收,心中越是酸涩苦闷。 她自小定下的口头婚约让她困于其中,对那份懵懂的喜欢只能克制压抑。ъitv 后来也曾鼓起勇气争取过。 只可惜挣不开这宅门枷锁,挣不开父亲的无情和命运无偿。 “小姐。” 刘嬷嬷关怀的声音响起来,“还有几样要收呢。” “嗯。” 陈书兰回过神低下头。 她的手上正拿着一条布带,青灰色的带子很长。 那是陈清辞护腕上的绑带,当初她任性地随他外出登山,却穿戴的累赘,裙摆拖在地上寸步难行。 他便取了这绑带下来,替她将裙摆捆了起来。 往事幕幕,终究是前尘不可追。 陈书兰垂下眼眸,把绑带绕好,放进了箱子里,之后又去整理其他的。 院内,雷安走进谢长渊身边耳语:“公子,出了点事,可能……” 谢长渊懒懒散散地听着,听完时点了点头:“知道了。” 雷安问:“现在怎么安排?要去驿馆一趟吧,殿下在等您。” “你去告诉玄靖,我暂时不去,晚些吧。” 雷安迟疑道:“公子还要等少夫人?可是事情紧急,少夫人这里估计都得另行安顿。” “所以我不得安顿吗?” 谢长渊没好气地看向雷安,“难道我把她丢这里直接走人?” “……” 雷安讪讪赔笑,也不好说什么,欠身退走了。 他走后,谢长渊用扇柄支着额头安静地想事情。 良久后,陈书兰从屋中走出来。 “收拾好了?” 谢长渊站起身迎上前,脸上还是先前那般笑容,“那走了?” “嗯。” 陈书兰点点头,看着刘嬷嬷让人把东西搬出去,神色却不如一开始进来那般放松,低垂着眼话也很少。 谢长渊把她的神色看在眼中,并不多言,照旧牵着她出府。 她在书房的时候就已经和中山王告过别了。 如此便直接到了府门前。 收拾的那三箱东西,她并未带走,交代刘嬷嬷去处置,自己随着谢长渊上了车。 马车起行之后好一会儿,车内都十分安静。 啪嗒。 谢长渊把折扇丢在一边的小几上。 陈书兰似是在想事情,被这声音扰的回神,正要抬眸看过去,却觉手臂一紧,身子一轻。 等彻底回神,人已经被谢长渊揽在怀中抱好。 “宁宁,我有事要去办。” 谢长渊捏住她的下颌让她抬头:“很要紧的事情。” 陈书兰怔了怔:“什么要紧事?现在就要去办吗?” “是件不好说的事情,时间也很紧迫,可能要办几日……或许时间更长一点,我想把你送到安全些的地方去安顿。” 谢长渊说着,指掌抚着陈书兰的鬓发,“等会儿就送你过去。” “这么快?” 陈书兰错愕地张了张嘴,“那你送我去哪儿?” “冀州西南有座苦渡寺,那里很隐秘,也很安全,你暂时去那里……我会亲自送你过去,你在那处等我些时日,等我将事情处理好了,我便去接你。” 陈书兰皱眉说:“到底是什么事?” 谢长渊直接低头吻她,把怀中人吻的气喘吁吁,脸色潮红,才抱着她说:“我会留人守着,保护你的安全。” 陈书兰头脑发蒙,“可是——” “好宁宁,别问,听我的话就是。” 陈书兰头脑晕乎乎的,抓着谢长渊身前衣服,弱弱地应了声“好”。 ……ъitv 冀州驿馆内,云祁和谢昭昭坐在一处,其余事情都已经协调好了,现在只等谢长渊那边。 可谢长渊这厮也是心大,竟然让两人等了一个来时辰,才姗姗来迟。 谢昭昭知道他是去安顿陈书兰。 也明白如果安顿不好可能束手束脚,便也没说他来迟之事,直接开门见山道:“柳纯钧的儿子死了,这几日柳家在办丧事。” “阿祁派出去的人发现,他们和城北一处很不起眼的棺材铺接触过。” 谢长渊眯眼:“哦?” 柳纯钧为冀州都护。 在整个冀北,除了中山王府便是柳纯钧最大,他的独子去世办丧,不说是大操大办,肯定也有一定规格,治丧的铺子不会选不起眼的小铺子。 再加上柳纯钧那个儿子……一命呜呼之事,谢昭昭和谢长渊都脱不了干系。 这就叫人忍不住警惕起来。 云祁说:“那个棺材铺我让人暗中查了,据说平日里生意不怎么好,两个月前开不下去转了手,换了新掌柜之后,生意依然不好。” “不过那掌柜似是无所谓的,还将里头的伙计都换了一圈,对生意是懒散对待。” “左右的邻里说,不像是正经做生意的,倒像是买着铺子玩。” 正经想赚钱的人,绝不会是那个样子。 那么,那个地方就有可能是旁人做的暗桩,本就是做沟通消息之用,自然不在乎赚钱与否。 第462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屋中沉默了片刻,谢长渊打开折扇:“那现在是怎么个计划?” “我来的这么迟,小妹和殿下想必已经商量了许久,决定好了吧。” 谢昭昭说:“暂时是要考虑兵分三路。” 谢长渊挑眉:“殿下一路,你一路,我一路么?” “不错。” 云祁颔首淡道:“我马上要随中山王前往边防巡视,此为明路,冀州都护那里因为死了儿子之事,已经与中山王陈情。” “他不会随之前往,会留在冀州城中,此人是变数,需要我们之中有一人和他周旋。” “另有一路需要在暗处,掌玄甲军随时策应我们二人。” 谢长渊皱眉:“那我留在城里吧。” 城里要对付这个柳纯钧,可能会稍微有点难度。 而且他到冀州的时间长一点,对柳纯钧以及其余冀州府的官员了解也比谢昭昭要多一点,留在这里更有把握。 至于那条暗线,掌玄甲军的谢长渊觉得对谢昭昭来说可能更容易一点。 毕竟,玄甲军如果到了,那统帅也必定随行。 玄明的调度能力毋庸置疑,到时候见机行事不会出纰漏。bigétν 云祁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他在细节上想法和谢长渊不一样。 认为玄甲军那条暗线更重要,因为要随时策应他和谢长渊,也是保证他和谢长渊两人稳妥的关键。 他历经前世,知晓谢昭昭调兵遣将的能力,因而毫不怀疑。 云祁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就说定了,我们就各归各位,各负其责……你要人手吗?” 这话是问谢长渊的。 谢长渊笑着说道:“你觉得我需要么?我这样一个废物,你留太多人给我的话,我还用不来呢。” “没事没事,我不需要很多人的,留几个给我跑跑腿的就行。” 云祁挑眉:“你当真?” “当真,比真金还真!”谢长渊扇子一摇一摆,“柳纯钧的兵不在城里,我料定他的目标在你身上,我这里不会太难的。” 云祁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份贵重,代表朝廷的皇长孙,这一回的确是关键。 他冷哼了一声,漫不经心扯了扯唇角:“既然不需要那就算了,留下一队人给你调度吧。” 几人又说了些要紧的细节,谢长渊便起身离开了。 刚走出厅堂不过几步,谢昭昭快步追上去,“五哥。” “怎么了?” 谢长渊回眸笑看她,“还有什么要交代五哥的吗?” 不等谢昭昭开口,谢长渊便又说:“你出去可得小心些,别受伤了,不然的话云祁会疯的。” “我知道。” 谢昭昭郑重道:“五哥,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认真些……城中虽然没有柳纯钧的兵,但冀州府衙官兵也不少。”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再有想法这也是旁人的地盘。” 谢长渊抿唇点头:“倒是不错。” 谢昭昭又说:“我有点什么云祁会疯,那你若有点什么,陈姑娘就要守寡了,以后谁照看她?这件事情了了我如果还好,那我只能把她带到京城。” “然后重新给她找个婆家,能稳妥的过后半生了。” “……” 谢长渊眯眼瞪了谢昭昭一眼,“臭丫头,叮嘱我小心说完便够了,还拉拉扯扯咒我早死呢?你放心,我这种祸害必定贻害千年,不可能那么容易出事的。” 谢昭昭笑:“那是最好。” “都闭上嘴吧。” 云祁也从厅堂内走出来,沉着脸说:“事情还没办,倒是把死不死地挂在嘴上,是不是太不吉利了。”bigétν 谢昭昭和谢长渊同时闭嘴勾唇笑。 片刻后,谢长渊摆手往外走:“都小心些,等事情处理了就能会京城去了。” 他走后,云祁转过身来抱住谢昭昭:“你也出发吧。” 按照计划,现在谢长渊是和陈书兰因为陈清辞的事情闹矛盾了,所以才把陈书兰送去苦渡寺。 而谢昭昭身为谢长渊的妹妹,担心兄嫂关系,所以要前去苦渡寺看望、劝解。 按照时间的确该出发了。 谢昭昭回抱云祁片刻,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亲,“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 云祁认真回应,指尖抚过谢昭昭鬓发。 二人再未多说什么,所有的关怀和叮嘱都凝在了眼神交汇之中。ъitv 就这般眷恋片刻,谢昭昭从云祁怀中脱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祁等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慢慢闭上眼睛,“盼这次能顺利解决,不出变故。” …… 谢昭昭搭上马车出了城。 玄靖充当车夫坐在车辕上,一双虎目扫视左右,“去苦渡寺么?” “对。” 谢昭昭淡声说道:“快些,显得紧迫些,路上不要停。” “好!” 玄靖应下之后,一甩马鞭扯在拉车的马儿臀上,马车冲了出去。 红袖和红霞骑马跟在左右,这一次出城,只带了玄靖原本带的那一支二十人的队伍,行色很是匆匆,城门前多人目睹。 这则消息很快就送到了中山王府。 老中山王听闻消息,花白的眉毛紧皱:“才刚成婚不过三日,就闹出这样的矛盾?” “谢长渊他好意思为兰儿以前的事情发作么?也不回头瞧瞧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 陈志冀劝道:“父亲也不必太生气,小夫妻闹闹脾气在所难免,谢长渊这般介意,也是心中有书兰才会如此,那谢七姑娘儿子瞧着很是聪慧有分寸。” “她出面说和的话,这事情没准儿很快就解决了。” 中山王重重叹了口气:“希望吧。” 只不过他如今马上要去办正事,恐怕是看不到陈书兰和谢长渊重归于好。 只盼着自己回来的时候,一切解决。 中山王站起身来往外走:“柳纯钧这次不随着去,总感觉让人不太放心。” “是有点儿……” 陈志冀皱眉跟上去,迟疑地说道:“他那个儿子的事情,和谢家两兄妹与书兰都脱不了干系,我也怕他悲伤过度做点什么……” 中山王冷哼一声,“他没有那个胆子,就算他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本事。” 第463章 信任之事 陈志冀欲言又止。 柳纯钧在冀北多年,从一个小兵卒摸爬滚打混到了如今冀北都护的位置上。 虽没有大的本事,但贵在谨小慎微。 用难听点的话说,的确是胆小。 只是再胆小的人也会有狗急跳墙的时候,而且这种人一旦发作起来,可能会很阴毒,让人防不胜防。 如今云祁巡边兹事体大,要是出点岔子,朝廷问罪,那么陈家也是担待不起。 陈志冀以为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便也如是和中山王提了。 中山王点头道:“那你就多留意一下,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 陈志冀应下之后,又说起边防上的一些事情,“文硕驻边十分用心,能吃苦,边防一切安稳,希望殿下看过之后可以满意吧。” 云祁满意,便是朝廷满意了。 就算没有女儿嫁进皇家,但也可以换联姻对象。 这件事情是陈志冀最近几日想的,陈文硕还没娶亲,如果能娶到身份贵重的女子,那以后相互帮衬,前途一样无量。 只是这些话他没有与中山王提。 云祁刚入冀北时候,以陈书雅谋侧妃位置的主意,便是他在夫人的催促撺掇之下提的。 中山王当时眉心紧皱,没有多说,也似是抱了一层希望。 谁知陈书雅实在难成大器。 谢昭昭一出现,更显得陈家此举着实是自作小丑与人笑料。 但陈文硕不一样。 他虽只是庶长子,但在陈家乃至整个冀北来看,都没有那么出类拔萃的青年,未来可期啊。 父子二人向前走。 有个青衣劲装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在中山王耳畔低语:“老王爷,城北五十里外发现玄甲军驻地,人数起码在数万……” 中山王面色微变,片刻后唇角扯动,胡须也抖了抖。 陈志冀已经脸色大变:“殿下暗中调动玄甲军到了冀北,是何意思?” “何意?”ъitv 中山王缓缓出声,“做好最坏打算之意……这位皇长孙殿下,和他父亲太子殿下御下并非同一路数。” 太子仁善敦厚,在朝中的确受尽尊崇和爱戴,仁义无双。 可是有时候仁义无双也等于束手束脚。 身在高位者,若为仁义所困,那便会寸步难行。 可云祁却不一样。 云祁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冀北的一切都在他控制之中,端看情势发展到何等地步,需不需要玄甲军出动而已。 中山王心中忽然有些冷意,却亦佩服此等谋定后动,冷心无情的手段。ъitv 人若无情,当真无敌。 印象中这位皇长孙殿下当初还是个跋扈桀骜的少年,怎么不知觉就成了如今这番杀伐果断的姿态。 “父亲——”陈志冀沉声开口。 中山王抬手,“什么都不要说了,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就是。” 陈志冀沉着脸:“可是殿下这样分明是不信任父亲——” “人与人的信任本就薄弱,更何况中间隔着半壁江山。”中山王看着远处的一颗随风摇摆的绿树,悠悠说道:“没有人会拿半壁江山赌信任。” “如果他真的说,信任陈家,毫无疑心,大概率也不过是迂回的手段而已。” 陈志冀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他们与云祁周旋何尝不是逐渐试探对方底线,各怀心思而已。 信任看似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虚无缥缈的根本抓不住。 或许也会有信任,但至少在权利面前,谈信任真的可笑。 …… 苦渡寺 陈书兰看到谢昭昭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谢七姑娘怎么也来了?” “我来看你的。” 谢昭昭走到桌边坐下,打量了下陈书兰住的这间禅房,微微笑道:“虽说是禅房,但是干净也清静,在这里住几日肯定能身心舒畅。” “希望吧。” 陈书兰也坐在谢昭昭身旁,抬手示意刘嬷嬷上茶,“七小姐,你应该不是专门来看我的,是和你哥哥要做的事情有关系吗?” “我哥哥很多,你说的是哪个?” “就……你五哥啊。” 谢昭昭逗她:“五哥是你夫婿,怎么还说‘我哥哥’?” 陈书兰脸上一红:“不都是一样的吗?” 谢昭昭瞧她面容娇羞,眼神躲闪也不看自己,便知道她和五哥很好。biqμgètν 想当初在京城,她与五哥初见的时候,五哥把人撞倒还挨了一巴掌,后来她病了,五哥被迫做治疗她心病的挂件,不知道多不甘愿。 如今却做了甜蜜夫妻,也是世事难料。 这点思绪很快落下,谢昭昭端起茶水抿了抿。 陈书兰安静了会儿,又忍不住问:“会有危险吗?你要在这里留多久?你那么有本事,不该是帮殿下和你五哥吗?还是你来保护我?” “我不需要保护的——” “安心。”谢昭昭安抚道:“你这里一切都稳妥,我五哥和殿下那里也都按照计划进行,我会在这里留两日,然后离开。” 陈书兰舒了口气:“那就好……希望一切都好,不要有人受伤才是。” “会的。” 三日很快过去,云祁随中山王离开冀州城,前往边防巡视。 中山王原本担心陈书兰和谢长渊之事,后来听闻密报玄甲军到来,便再也无心关怀那些儿女情长。 此时端坐在马背上,须发灰白目光却炯炯,英雄迟暮,沧桑却也伟岸。 云祁一身黑甲,骑着白马立在中山王身侧,年轻却英华内敛,目光幽沉,充满身在上位者的威压之势。 即便是这征战沙场半身的中山王,在这样的皇孙身侧,也依然黯淡了几分。 待到一切就绪,中山王拱手禀报:“殿下,都准备好了。” “好。” 云祁淡淡出声,挥手下令:“出发!” 冀州所有官员聚集在城门外相送。 谢长渊也在其中。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云祁和中山王那队人越走越远,逐渐感觉自己身上搞落了一道视线。 他回头看去,和柳纯钧阴冷如毒蛇一样的眼神相对一瞬。 柳纯钧冷冷一笑,转身进了城。 谢长渊也笑了笑,却是浅浅地勾唇,心道: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第464章 势单力孤 谢长渊进了城。 长随雷安靠到谢长渊身边,“咱们做点什么吗?” 谢长渊懒懒问:“你想做什么?” 雷安顿了顿,迟疑地问:“那咱们不做什么吗?这个柳纯钧看起来眼光如刀,恐怕不会给咱们好果子吃,我可不想像在亳州的时候一样手忙脚乱……” 当初在亳州,他和谢长渊全靠拖延时间等来云祁救助。 也亏得亳州那个地方,陈文琢也是人生地不熟,束手束脚。 再加上谢长渊那个红颜知己妙容相助,多少是有些天时地利人和的关系的。 但冀州这里却完全不同。 此处是柳纯钧的势力范围,谢长渊主仆势单力孤,这让雷安不得不更谨慎些。 谢长渊笑道:“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小妹在城外随时准备策应,柳纯钧这里,他还未必能把咱们怎么着。” 毕竟,冀州都护的兵马不在城中,想要进城,就势必得过玄甲军那一关。 况且中山王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部分人…… 也就是说,谢长渊只需要应对城中问题,只有一个关键敌人——柳纯钧。 或许柳纯钧还会有些帮手吧。 谢长渊眸光逐渐幽深,想起前两日陪陈书兰归宁的时候,在陈家看到的情形。ъitv 这冀州城内,有二心的可不止是柳纯钧这一人啊。 谢长渊慢条斯理把扇子从腰间抽出来,懒洋洋地说道:“那不然咱们还是做点什么事吧,毕竟小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雷安连忙问:“做什么,怎么做?” …… 陈府漪澜院,陈二夫人抿了一小口杯中茶水,淡淡出声:“你们都计划好了?能做到什么份上?” 她的对面坐着一身素服,脸色憔悴,却眼神阴戾如刀的柳夫人,“陈夫人是聪明人,怎么还问这种蠢问题?一旦巡边的时候出事,老王爷必定是回不来了。” 陈二夫人冷冷道:“你这是让我助你们谋害家翁?” 柳夫人笑道:“二夫人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老王爷之事自有旁人出手,二夫人又能协助什么?二夫人现在对外面的事情是鞭长莫及的。” 陈二夫人沉着脸不说话。 柳夫人又说:“那位高高在上的皇长孙殿下也是在劫难逃,到时候这冀北之地势力重新分化,二夫人的儿子也便有了机会。” 陈夫人冷笑道:“你莫要把话说的这么漂亮好听,就算你们当真能让老王爷回不来,还有陈文琢。” “如果我猜测的不错,你们这一切行动背后都和陈文琢密切相关,他会允许我的儿子来瓜分冀北这块肥肉?” 陈文琢其人野心极大,就算他为了同盟短时间内给自己和儿子一点点好处,也难保以后不会翻脸。 而陈文琢更心狠手辣,一旦翻脸,恐怕她和儿子也不会有好下场! 柳夫人笑道:“陈大公子的确不太会愿意分夫人和您的孩子太多的好处,但起码还有机会——如果是老王爷在,您和您的孩子却没半分机会。” “夫人别忘了,因为大小姐之事,老王爷是如何责罚您的。” “他不顾您内眷主母的身份,直接罚您禁足思过,让多少下人看了您的笑话?” “您应该知道,他并不喜欢夫人生的小公子,只看中二爷的庶长子文硕公子,如今文硕公子掌边防要务。”ъitv “这一趟皇长孙殿下前去巡边,若看好那位文硕公子,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再加上老王爷的倚重,中山王爵位必定落到他的手上。” “二爷一向听从老王爷安排,也必定会偏向文硕公子。” “到时候夫人和小公子什么也捞不着!” 陈二夫人脸色铁青。 柳夫人所言句句戳中要害。 以陈文琢的心性,她如不和这些人上一条船,待到他们事成之后,自己和一双儿女定然一死难逃。 可如果要上这条船—— 就是和家翁,和丈夫对立。 她和陈志冀成婚二十载,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接连生了三个孩子,足以见得这些年来夫妻情重,举案齐眉。 也便是这几年,中山王府夺爵之事愈演愈烈,夫妻之间才生出嫌隙来。 因为她有心让亲生的小儿子上位,但陈志冀更属意庶长子陈文硕。 两人无法达成共识,时日久了就不冷不热,各自为政起来。 现在要她直接不顾老中山王和陈志冀的死活……即便动手的是旁人,陈二夫人的心里却似是埋了疙瘩一样很是压抑。 柳夫人循循善诱:“夫人啊。今日我来见你,也是给你机会,你若抓住机会,你还有一线生机,你如果不想要这个机会,谁也不是非要硬塞给你。” “没有夫人襄助,我们或许会稍微吃点力,但事到最后结果还是一样的。” “从老王爷出城之后,一切已经按照我们的计划展开,夫人其实并没有太多选择。” “你自己考虑看看吧。” 陈二夫人不禁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神色更为复杂阴沉。biqμgètν 柳夫人看着她神色不断变幻的脸,原本忐忑的心情反倒逐渐安定下去。 她犹豫了。 自家老爷说过,这个陈二夫人是个很有野心的人,手段也狠辣,要不然不能和陈文琢一起算计陈书兰。 这样的豪门主母,总是端着些架子的,但更以利益为重。 什么夫妻感情,在利益和孩子面前都可以抛却。 良久后,陈二夫人深深吸了口气,那攥在手心里已经汗湿的帕子,也被她随意地丢在一旁桌上。 她疲惫又伤怀地说:“非是我心狠、非是我心狠……实在是他不顾我们夫妻死活——” 话音落下一瞬,陈二夫人神色骤然冰冷起来,“需要我做什么?” 柳夫人笑了:“陈二夫人果然聪慧,知道选最合适的路给自己……我家老爷说了,体谅陈二夫人的心情,也并不需要陈二夫人做旁的事情。” “只需二夫人去苦渡寺一趟,把那位陈大小姐捏在手中,另外再将陈家护卫的调度信物交出来便可。” 陈家在冀北多年,手上除了掌握冀北兵权之外,还训练有陈家护卫,是为陈家私兵,数量不多,仅仅数千余人。 这一部分护卫的存在是朝廷允许的。 陈家护卫专职守护陈家安全,为陈家看家护院。 第465章 各有算计 但这一部分人因为是中山王专门命人挑选出来的,训练也十分严苛,因此不同于平常看家护院的护卫。 他们的战斗力非常可观。 一直驻守在冀州城五里之外,守护中山王府安全。 冀州都护柳纯钧想要在城中动点干戈,如果这些陈家护卫前来插手,那岂不是乱做一团? 因而才要那调度的信物,需要陈家护卫按兵不动,或者将他们趁机支开。 陈二夫人很快就想到了这点。 柳纯钧无非是想控制住冀州城,以备后动。 或许,柳纯钧还想帮儿子报仇。 谢长渊可还在城里呢。 到时候边防那里出了事,只要冀州城在手里,堵住官道、小道等大小路口,消息必定传不出去。 等他们将冀北之地的一切尽数控制,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全由他们自己说了算。 证据都是可以捏造的。 中山王和云祁若出事,就随便找个替罪羔羊,或者更甚者推给突厥人…… 山高皇帝远,朝廷又怎么可能知道。 就算再派人来查,起码也要等年后春日。 这中间又是几个月过去,痕迹都可以被磨平…… 陈二夫人细细思忖一番,不得不说柳纯钧和陈文琢的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 可是陈家护卫亦算是陈夫人自己的护身符。 一旦将信物交出去,那么冀州城必定完全落入柳纯钧掌控之中。 他是冀州都护,冀州没了中山王就是他说了算,到时候他反咬一口把自己孤儿寡母杀害亦不是没有可能。 陈二夫人思虑良久,抬眸看向柳夫人:“我得考虑一下。” 柳夫人淡淡道:“可以,只是二夫人,你的时间不多,我家老爷的耐心也不足,若是他等不及做出点什么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二夫人!” “好!” 陈二夫人亲自送了一身素服的柳夫人出去。 坐上马车那一瞬,柳夫人脸上再无任何表情,眼中也浮起浓浓恨意。 她独子身亡之事都是因为陈家算计陈书兰,陈二夫人亦曾推波助澜过。biqμgètν 这个贱人! 等拿到了陈家护卫调度的信物,老爷掌控住冀州,她必定要把这贱人千万般折磨,叫她生不如死! …… 南雅居是陈书雅住的院子。 最近因为云祁侧妃之事搁浅,再加上前几日被谢长渊戏弄,陈书雅的心情极为糟糕,动辄便朝院内奴婢仆役发作。 今日恼火之间打翻了一桌子的美食,倒是将汤弄到了衣裙之上。 虽说那汤不算很烫,没伤到她,却是把她最喜爱的衣裙弄的那么脏,心情也更加糟糕。 她发了一通火之后命人准备浴汤清洗,最喜欢的那套衣裙也捡起丢了出去,还让人把今日做汤的厨娘和端汤的婢女全部发卖了,以解心头之恨。 内室里,浴桶之中热气氤氲,屋中有花香浮动。 陈书雅靠在桶壁上舒展着双臂,越想越气。 陈书兰和姐姐陈书雯一样死板性儿,放在长辈眼中就是端庄乖巧,外面人也夸她们贤良淑德。ъitv 叫她说,那种装模作样的呆板女子有什么意思? 可偏偏那两人看起来都还不错的样子。 陈书雯定的那桩亲事连爷爷都笑得合不拢嘴 陈书兰就更不必说了,竟然巴上了谢五公子……虽说谢五公子在旁人眼中风流浪荡名声极差,但陈书雅却觉得他与众不同。 比那些装模作样,吟诗作赋假正经的儒生们好多了。 又不像武人那样粗鲁野蛮,总之是哪哪都好。 可这样哪哪都好的人,也喜欢呆板的闺阁小姐,还为了陈书兰戏耍她。 陈书雅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一把拍在浴桶之中,溅起了无数多水花。 屏风一侧却在此时忽而响起一声淡笑。 陈书雅怔了下,蹙眉回头,却陡然瞪大双眼惊的张大了嘴。 一把折扇飞过去,打在陈书雅的肩头又折了回去,稳稳地落到一双修长大手之中。 谢长渊淡道:“得罪了……非是我故意在这个时候传入,实在是迫不得已,陈姑娘,我没有恶意,只需你帮我一点小忙。” “如果你答应,那就朝下看看。” “如果不答应不用做反应。”谢长渊如是说着,袖中却忽然窜出一条油绿色的东西,一下子扑到了陈书雅的浴桶边,挂在桶上和陈书雅目光相对。那是……一条绿油油的蛇。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那双三角眼叫人看的心惊胆寒,还不断朝着陈书雅吐信子。 陈书雅羞意来不及泛滥就被吓得脸色惨白,眼珠飞快地朝下看。 “这是答应了。”bigétν 谢长渊笑道:“那就好,我帮你解开哑穴,你叫外面的人请你娘亲过来一趟,我有事和她相商……记着,千万不要大喊大叫哦。” “这条小绿蛇很毒的,你不听话它会咬人,如果你被咬一下的话……相信我,你绝对会非常惨。” 陈书雅连连向下看。 谢长渊折扇又飞过去打了她喉间一下,陈书雅咳嗽出声。 谢长渊笑眯眯地将食指竖在唇边摇头,无声提醒陈书雅懂点事。 陈书雅现在哪敢闹。 她到底也是个养在深闺不知天高地厚的,被谢长渊这么一吓人都傻了。 外面的婢女问她出什么事了,她也不敢吭声,迫于那小绿蛇的淫威,只能结巴地说:“我想见母亲了,你们快去请母亲来一趟。” “小姐你声音怪怪的,到底怎么了……”外面的婢女就要进来。 陈书雅大喊:“滚开!我要母亲来,滚出去听不懂是不是!” 婢女连忙止住脚步,不敢再上前惹她发火,并且连连说道:“奴婢马上去请夫人,马上、小姐稍等。” 婢女快步离开,珠帘刷拉拉响动一番,外面的门也关上了。 谢长渊笑道:“办的不错,你这么听话,小绿也看到了,它啊,最喜欢听话的人呢,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放心吧。” 陈书雅浑身动弹不得,和一条蛇四目相对,还没穿衣服——如何放心? 她艰难地祈求道:“谢公子,我、我能不能先出来……” “可是。”谢长渊很好说话地背过身去,“不过你别耍花样,小绿会盯着你的。” 布帛摩擦的轻飘飘声音响起,原本搭在屏风上的陈书雅的衣服就飘了过去,落在浴桶边的圆凳上。 谢长渊到屏风外侧去,手中折扇如同方才一样飞过来打在陈书雅肩膀上又飞回去。 陈书雅忽然感觉能动了,却是直接身子一软,滑进了水里。 第466章 攻心 陈书雅喝了不知多少洗澡水才攀着浴桶边缘爬起来。 此时的谢长渊已经懒懒倚靠在外面的长榻上打哈欠,那模样不像是个暗探香闺的浑人,反倒像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一样悠闲自在。 陈书雅差不多是吓破了胆,趴在浴桶边上半晌不敢动。 惨白着一张脸和那条小绿蛇大眼瞪小眼。 谢长渊也不理会她敢不敢穿衣服。 屋中维持着诡异又煎熬的安静。 过了半刻钟,外面院内传来一串脚步声,陈二夫人冰冷之中带着几分阴沉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你又想干什么?” 最近这几日陈书雅实在太闹了。 便是她这做母亲的都有点心烦。 她不懂,都是一样的教养嬷嬷和女夫子教出来的姑娘,为什么大女儿陈书雯乖巧懂事,端庄大气。 二女儿陈书雅却是这么个……半吊子。 完全指望不上,还要给自己惹心烦。 “大白天的关着门做什么?”陈二夫人停在门前,黛眉紧拧。 婢女小声回:“二小姐在沐浴……” “大白天沐什么浴……把门打开!” “是!” 吱呀开门声响起。 内室里,坐在外头的谢长渊也轻描淡写瞧了瞧桌子。 陈书雅懂事地喊道:“娘、娘你自己进来,不要带嬷嬷进来,不然的话我死给你看,我说到做到!” 陈二夫人此时已经进到屋内,随着身边的婢女和嬷嬷们都是刚跨了一只脚进来,闻言纷纷退出去,站在廊下不敢吱声。 还有懂事地婢女帮陈二夫人关了门。 陈二夫人气的柳眉倒竖:“你又作的什么妖,你——” 她恼火地快步往内室进来,刚掀起珠帘要将陈书雅好一通臭骂,就看到了懒懒靠坐在长榻上的谢长渊,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她到底是多吃了几年的米盐,见过不少大世面的。 此时看到谢长渊出现在这里,而谢长渊也没出手控制她,比如点她穴道之类,但陈二夫人却定在当场,不曾尖声叫喊,更不曾吆喝外面的人进来。 她很清楚。 现在外面的人进来陈书雅名节全完了。 陈二夫人压低声音,咬牙问道:“谢五公子为何在这里?” “本来是要找陈二夫人说点琐事的,因怕二夫人心情不好不愿见我,所以不请自来。” 谢长渊笑眯眯地说道:“可谁知到了之后,却不曾想二夫人已经有客,我就只能到这里来,再请二夫人过来说话了。” “……” 陈二夫人沉吟片刻,“你……你找我何事?” “你不如先说说,柳夫人都许了你什么好处吧?” “五公子说笑了,柳夫人不过是独子去世心情不好,来找我说道说道而已。” “哦?” 谢长渊看着陈二夫人淡笑不语。 那懒洋洋的眼神却似是无比犀利,看的陈二夫人眼神逐渐躲闪起来。 半晌后谢长渊问:“陈二夫人可知你现在帮那些人就是谋逆,等于是自寻死路。” 陈二夫人脸色青白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要么快些表明来意离去,要么我派人进来将你抓出去!” 谢长渊毫不畏惧,继续说道:“你和那些人同上一条船,或许你三两日里真能得到几分好处,可以后呢?” “陈二夫人可否知道,云祁是陛下和太子殿下最看重的皇长孙,他如果在这里出事,你觉得朝廷会不会挥兵前来,踏平冀北?” “到时候你和你的宝贝儿子又有几分活路……你可不要被那位柳夫人蛊惑,做出回不了头的事情来。” “就算你亲儿子暂时无法继承中山王爵位,可谁能保证他以后就不会荣华富贵?” “他还小,未来的日子长着,机遇这种东西是很难说的。” “或许不能做雄踞一方的中山王,能幸福和乐好好过一辈子,也好过死于别人野心之下。” 陈二夫人脸上青白交错,艰难开口:“你不要胡说,我从没有——” “娘!” 听了半晌的陈书兰震惊道:“您要和柳家的人合谋,合谋什么?您要害死父亲和爷爷吗?您是不是疯了!” 陈二夫人气的差点昏过去,“你给我闭嘴!” 谢长渊很果断地直接飞出扇子,把陈书雅打的昏死了过去。 瞧着陈书雅又要往浴桶里面话落,陈二夫人赶紧跑过去把女儿的手臂抓住,勉强把她摆了个稳一点的姿势,才僵硬地转身看向谢长渊。 “城里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你身边也没带几个随从,柳家的人真的对付你,你又能怎么样?” 谢长渊笑问:“夫人与陈文琢熟识,可曾听他提过亳州之事?” 陈二夫人铁青着脸,“谢五公子说话注意一些,陈文琢是陈家大房长子,我是陈家二房夫人,是婶婶与侄儿的关系。” “一年到头便是年节见一次,谈何熟识!” “好。” 谢长渊笑笑,换了个词:“夫人曾经和陈文琢狼狈为奸,算计过不少事情——” 陈二夫人脸色更加难看,气的抖成个筛子。 谢长渊不等她发作就说:“不知他可否提过亳州之事?在亳州时,我也便是带一长随,照样叫他对我束手无策。” “我么……虽然不像云祁那样手握重兵,能够靠调兵遣将协调制衡局势,但也总是有些旁门左道的手段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二夫人觉得谢长渊那“调兵遣将”四个字,语气稍微有些重。 只是来不及多想,谢长渊就又说:“我总有办法叫柳家鸡犬不宁,无法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动起手,你信不信?” “……” 陈二夫人开始迟疑。 其实柳夫人说了那么多,她虽有些心动,却也很害怕。 中山王府再怎么不好,到底是她夫家。 陈志冀再怎么偏心庶长子陈文硕,但素来对他们亲生的儿子也还算过得去,只是在爵位之事上不做让步而已。ъitv 人若非是被逼到了绝境,谁会选择背弃自己的家族,担谋逆那么重的风险去谋权。 谋算权利是为了更好的过活,不是找死。 更何况谢长渊方才说起云祁“手握重兵,调兵遣将”,这会儿陈二夫人冷静片刻之后,逐渐想起,定西王云祁手握兵权,有自己的兵力。 说不准他这一次到冀州来巡防早就做好了准备,暗中调集兵力要做点什么。 如果是这样,自己入了柳纯钧的伙那岂不是太愚蠢了! 第467章 掘墓盗棺 陈二夫人盯着谢长渊看了良久,问道:“你都有些什么旁门左道的手段?” “这个么……”谢长渊笑笑:“说出来还挺不好意思的,不过我已经让人去办了,相信最迟今天晚上肯定有消息传出来。” “二夫人尽管等着看就是。” 陈二夫人皱眉片刻,又问:“那你要我做什么?” “什么也不必做,只做好夫人分内之事就可以了。” 话落,谢长渊站起身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说:“当然了,二夫人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你也可以不听我的,去和柳家那些人一道。” “如果以后出了事情,二夫人反倒是自己承担的。” 陈二夫人咬牙狡辩道:“你不要信口雌黄,我从未和柳家人一道,柳夫人是来闲谈的。” 谢长渊勾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走到后窗边上推开窗扇。 陈二夫人连忙问:“你走了那雅儿呢?她——” “没事的。”谢长渊侧了侧脸丢下一句话:“她只是被点了昏穴,睡过去了而已,你找婢女来把她抬到床上睡几个时辰就好了。” “那这个、这个蛇——” “菜花蛇,没毒的,不过想来二夫人这样贵重的人也是不认得这小可爱的……走了!” 谢长渊的轻笑声从风中传来。 接着啪嗒一声响,谢长渊衣角一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陈二夫人呆了片刻,立即喝道:“来人!” 婢女们进来,七手八脚地把陈书雅弄到了床榻上去。 陈二夫人不放心,找了府医给陈书雅诊了脉,也说陈书雅是昏睡过去了,个把时辰就能醒。 陈二夫人这才稍稍放了放心。 不过转而想到方才柳夫人和谢长渊先后说的话,陈二夫人的神色又凝重了起来。 左右两人要如何选法…… 其实她心里已经更倾向于谢长渊。 谢长渊和云祁是一条道上的。 京城谢家如日中天,凉国公谢威掌幽州兵权,又有长子次子骁勇善战。 那个二儿子谢长清在西南边陲驻守,如今好像还制衡儋州兵马大营,手中兵马可能有十数万之众。 柳纯钧虽在江淮一带也有些势力,但比起谢家真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更何况她还是陈志冀的夫人…… 夫妻之间感情也总是有的,只是先前被柳夫人犀利的利益之谈说的魔怔了。 她当然不愿陈志冀出事。 就算他日陈文硕接中山王爵位,陈文硕那个人也不像陈文琢那么心狠手辣,以后她儿子也不会过的太艰难。 就算万一——柳家事成,自己也还有娘家可以依靠。 她的母族殷氏一族是冀北望族,极有势力,和柳家周旋一二保全性命不成问题…… 就这般翻来覆去地琢磨了良久之后,陈二夫人深吸了口气闭上眼。 身边下人询问柳家那边如何答复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只但是不曾见过柳夫人来过。 可是想起自己先前曾冒出和柳家同谋的念头,她背脊上不由冒出层层冷汗。 她真是疯了,差点就…… 两个时辰后,家仆飞奔至漪澜院传来消息,柳纯钧那刚下葬的没两日的独子坟被挖了,棺椁被盗。 现下柳纯钧可是怒发冲冠,带着府上护院四处搜寻贼人,搅的整个冀州城内是满城风雨,百姓们人人自危,闭门不出。 陈二夫人闻言愣了好一阵子,喃喃说道:“果然是够旁门左道的。” …… 苦渡寺 谢昭昭在此和陈书兰待了几日。 两人住的禅院相邻,平日里偶尔闲聊,一起用饭。 不过陈书兰觉得谢昭昭好似很忙,隔一会儿就有手下前来通报。 她很好奇是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谢长渊和爷爷那边的事情,但看谢昭昭神色,便知自己是不好过问的。biqμgètν 五日后的下午,陈书兰带着青苔和刘嬷嬷准备了下午茶,刚要吩咐青苔去请谢昭昭过来品茶,谢昭昭却自己来了。 且换掉了平时穿的简单朴素却很漂亮的罗裙,换上了十分利落的软甲长袍,乌黑青丝也束的英气十足。 陈书兰怔了一瞬,捏紧帕子:“你要走了吗?” “对。” 谢昭昭点点头说:“冀州城那边传了消息来,我得去一趟。” 陈书兰忍不住又问:“是你五哥吗?” “嗯。” 谢昭昭深吸口气说道:“有点乱,不过你放心吧,五哥很聪明,应该十分安全的,你这里我会留人守着,你不要出去走动。” “好……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能耐,就会乖乖听你们的,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谢昭昭微笑道:“陈姑娘很聪明的……你且安心地等上两日,我应该很快就能解决冀州的事情,到时候五哥会过来接你。” 陈书兰叮嘱谢昭昭小心,而后便亲自送谢昭昭到了苦渡寺门口。 瞧着谢昭昭利落地翻身而上,飞马离去的背影,陈书兰在心中默默祈盼,希望大家都要平安无事才好。biqμgètν …… 冀州城中短短一夜已经乱了套。 柳纯钧那个独子是他宠在心尖尖上的肉疙瘩,死了都如同挖了他身上好几块肉。 如今死不瞑目,尸首被盗……他听闻消息的时候更是气的差点晕过去,当即派出府上护卫满城搜索,还报了官,勒令官府在城外方圆三十里内排查。 一定要找出长子的棺椁,再把那个盗棺的贼人千刀万剐! 就这般大肆搜索了一整晚,到第二日清晨的时候,几波人马都是毫无所获。 这棺椁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墓地周围原本还放了不少人把守,却没有任何人看到可疑人等将掘墓盗棺。 柳夫人已经哭的昏厥数次,此时已厥了过去。 柳纯钧脸色难看地在厅内来回踱步,恨恨咬牙。 他平素为人处事十分圆滑,极少得罪人,不至于惹人盗棺掘墓。 但儿子却因为被他宠爱太过,平日里嚣张跋扈欺男霸女,倒是得罪了不少人。 难道是那些人挟怨报复—— 还是那个陈文琢又在背后搞什么鬼,怕自己不听他的,不按照原定的计划动手,所以做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第468章 动兵 有家仆飞奔而来。 柳纯钧立即满怀希望地看过去,但视线一落到家仆的脸上,他就知道棺椁的事情还是没有消息。 柳纯钧气的一把挥落桌上茶盏怒声骂道:“是谁!到底是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本官要是把他抓出来了,非把他凌迟处死不可!” 家仆吓得不敢吭声。 柳纯钧发作了一阵子才问:“墓地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没……” 家仆颤声说道:“守在那里的兵丁说、说、说……” “说什么?”柳纯钧冷声笑道:“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家仆连忙道:“他们说那里闹鬼!” 柳纯钧听的怔了一瞬,之后忽然伤怀。 闹鬼、闹鬼…… 莫不是独子死不瞑目,又怨父母无能,不曾为他报仇,所以徘徊阳间久久不去? 是了,是了,独子刚去,头七都还没过尸身却不知下落,他如何能够安息? 柳纯钧的心情十分沉重,又怒又恨,却没有办法。 只听家仆说道:“兵丁说已经好几日了,都是些、穿着白衣和红衣放披头散发的女鬼,在那里飘来飘去很是可怖……” “还有伸长舌头的吊死鬼,不穿鞋的,断手断脚的……” “现在外面的百姓都说是公子生前、生前作恶,害了许多女孩子性命,活着的时候阳气护体,谁也不能奈何他。” “如今死了,没了护体的阳气,那些枉死的女鬼冤魂就找上了门来。” “他们说、说公子的尸身不是被人偷盗,是被、是被那些女鬼给分食了——” 柳纯钧身子僵直,缓缓地回头看向那个家仆。biqμgètν 那家仆嘴巴张张合合,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清楚了,但是那些字连起来之后他却似是听不懂了一般。 柳纯钧浑浊的双眸逐渐放大,逐渐生出细细的红血丝来,眼神变得可怖、憎恨。 还不待他出声,内堂传来一串错乱脚步声,柳夫人踉跄着奔出来,噼啪数个巴掌打在那家仆面上,还又抓又挠,口中叫喊着“放屁”,竟把那家仆拍到在地。 家仆连声告罪跪倒在地,哭喊道:“老奴说的都是真的,外面现在的确在这么传,传的沸沸扬扬到处都是。” “大家都在说公子落到今日下场是咎由自取,是老天惩罚,那尸身是被鬼怪分食,派再多人也找不回来。” “你——” 柳夫人气血上冲,只觉胸腔一股腥膻之气上冲,竟然“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昏死过去。 柳纯钧连声大呼“夫人”,叫人把柳夫人抬回内室去叫了府医来看。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府医叹息着说,柳夫人连番气血攻心,这一回尤其严重,要好好卧床将养才是。bigétν 柳纯钧又担忧,又恼恨那流言之事,从柳夫人房中出来之后便冷喝一声下令:“去把那些妖言惑众的狗东西全给本官抓起来关入大狱——” 先前那报信的家仆一直跪在廊下,此时瞧柳纯钧如此大怒连忙上前劝解:“老爷不可啊,现在街头巷尾都在传,关的了一人关不了那么多的百姓。” “而且公子棺椁这件事情实在是有点蹊跷……本来老爷是要做别的事情的,偏出了这事情搞得老爷连正事都已经耽搁了。” 柳纯钧忽然一凛,暴怒下迟红光的双眸逐渐冷静,“不错。” 原本老中山王一走,他便是要拿到陈家护卫调度信物,节制那些人,然后拿住谢长渊、谢昭昭、陈书兰几人,控制住冀州城以作为据点。 而后再支援陈文琢的。 结果因为棺椁的事情耽搁,如今一日一夜什么都没做。 陈家护卫调度信物没有拿到,派去抓谢长渊的人也扑了个空,全是变数…… 不对。 太不对了。 柳纯钧忽然一激灵。 棺椁的事情,难道是谢长渊所为,然后故布疑阵搅的满城风雨搞破坏? 如是一想,柳纯钧觉得越来越有可能。 当即便如同一盆冷水泼到了身上一样透心凉。 他和陈文琢的计划之事是半刻钟也耽误不得的,自己现在却被迫耽误一日一夜……这中间的变故根本不敢多想。 柳纯钧咬牙道:“陈家那边还没回信儿?” “没……派去探问的人回说,陈二夫人身子不适,喝了药之后更提不起精神,老奴觉得这是推托之词。” 柳纯钧咬牙冷笑,“早算到她会游移不定——去,拿我令牌调都护府兵马前来,控制冀州四门,那波陈家护卫要是反抗,就地格杀!” …… 谢长渊当日和陈二夫人“晓以大义”之后,压根就没离开陈府。 他自然是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回到驿馆更是等于把脑袋挂在腰带上玩耍。 他一直就留在陈家,待在陈书兰未出嫁时的桂院内,等着外面乱作一锅粥。biqμgètν 雷安默默隐在屋内暗处,一张脸暗沉沉地没什么表情,心里也和这张脸一样暗沉沉的。 他昨晚乘着夜色来给谢长渊禀报外面情况,之后因为陈家多加了一班巡逻的护院,搞得没法离开,就只能和谢长渊一样留在陈书兰这闺院。 但是……谢长渊不许他动这个碰那个。 雷安从昨晚到现在就靠着柱子打了会儿盹养神。 反观谢长渊却是四仰八叉躺在陈书兰那张软软的大床上睡的香甜。 偏偏外面巡逻很紧,没办法悄无声息出去,再则要随时守在谢长渊身边保护安全…… 雷安郁闷了一晚上,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你累吗?” 谢长渊打着哈欠靠在床柱上,舒展着一双长腿,皱了皱鼻子,嗅到床褥之间某种清香气息,一时间心旷神怡。 雷安敢怒不敢言,“还行……咱们什么时候出去?我看陈家的护院行色匆匆的,外面可能出事了。” “没准儿柳纯钧反应过来了呢,没事没事。”谢长渊又打了个哈欠,“有小妹和玄明将军带着玄甲军候着他们呢。” “小妹聪慧,玄明将军效用,相信柳纯钧翻不出什么大水花来,等外面安定一些,咱们再出去也就是了。” 话落,谢长渊的手落到了肚子上,皱眉说道:“就是有点饿。” 第469章 缴械者不杀,反抗者死罪 他们主仆二人是偷藏在这里的。 因为陈书兰出嫁,这里空置起来,平素巡逻的也是从院门前走过,因而短时间藏匿是没问题。 但他们进来的时候空手而来,并未带食物。 这闺院之中自然也没有什么吃食,想吃东西就得去厨房找。 这样一来容易被护院发觉,二来……偷盗食物之事雷安还没干过,有些怯手。 因而雷安听到谢长渊的话也没吭声。 谢长渊懒懒地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上。 外间一扇雕花的窗,顺着那空隙便能看到庭院之中的景致。 陈书兰一嫁,即便外面院内扫的还算干净,好像看起来也是空落落的。 那放在院中不起眼角落的箭靶又映入谢长渊眼中。 谢长渊瞧了会儿,以手中折扇做箭,比了个拉弓的姿势。 想当年,他也有那百步穿杨的本事啊,只不过…… 谢长渊忽而摇头轻笑,收了姿势。 折扇上似乎有些多余的味道。 谢长渊拎过来嗅了嗅,默默皱眉。 好像是什么精油花露的气息……昨日威胁陈书雅的时候打她穴位数次,沾到她身上的吧? 俗话有云闻香识玉人,谢长渊正好就天赋异禀,一丝丝旁人不可查觉的气息,他却能很容易就辨别出来。 盯着那折扇看了片刻,谢长渊随手“啪嗒”一声丢在了窗边小几上,“我们还是走吧,再待下去要饿坏了。” 他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把扇子拿起来丢给了雷安。 雷安手忙脚乱接住之后,便听到谢长渊说:“出去随手丢了吧。” 雷安莫名了一瞬,把折扇收好。 等到了外面果然是随手丢在了犄角旮旯里面。 谢长渊带着雷安隐在小巷里,瞧着街道上官兵来去,百姓们也是行色匆匆人人自危的模样暗暗皱眉。 看来挖墓倒棺的事情引起的骚动比想象的大,他们主仆在外面的话,有点显眼。 实在是不宜久留。 还有苦渡寺那边……也不知道陈书兰怎么样? 虽说派了人去护着,谢昭昭暂时也在苦渡寺那边,但谢昭昭是要瞅着时机到冀州此处来控制局势的。 万一谢昭昭前脚走,后脚有人把手伸过去…… 只凭山上那些护卫可就让人不太放心了。 谢长渊想了想,果断转身往南城门方向走去。 因为搜寻棺椁下落,南城门这里戒备森严,除了来回巡视的兵丁之外,几乎没有百姓在附近逗留。 谢长渊思忖着出城办法。 原先在亳州的时候还可借助河流,现在可如何是好。 插上翅膀飞出去? “开城门!” 就在这时,城外忽然传来一道高喝:“我乃冀州右军统领,特奉都护大人的命令前来接管城门防护!” 里头的将领喊道:“右军该在城外驻扎,从来不管城防,你们怎么忽然来接管?” “有紧急军务,此处有密信一封,你看过便知。” 城门上的将军犹豫了一下,吩咐人开门去取密信。 但就在城门打开缝隙之时,城外的冀州右军忽然放箭抢夺城门主导权。biqμgètν 里头的人哪里想到自己人竟然会对自己人动手,顿时乱作一团。 右军攻势又快又猛烈,顷刻功夫城门打开,里头的人逐渐败退。 谢长渊皱起眉头:“走!” 话音落下瞬间,他便和雷安各自抢占一匹马冲出城门外。 城门口此时乱作一团,倒是给了他和雷安些许机会,但是出了城门之后,却是被大批右军围堵去路。 有人认得他,高声大喊:“谢长渊,是谢长渊,快抓住他——” 瞬间便有不少兵丁朝着谢长渊围攻过去。 谢长渊冷笑一声,抬手一招,地上一把长刀飞起,被谢长渊稳稳握住。 他一手提缰一手挥刀,击退朝自己围来的士兵。 身后的城门处激斗正酣,谢长渊乘乱竟杀出一条路来,踏马而去。 雷安策马紧跟在后。 那些冀州右军有一部分来追击谢长渊小段距离,不过谢长渊这人如同身后长了眼睛一般,以手中长刀削起地面上的石子朝后嗖嗖飞出。 竟然准确无误地将好几个追击的士兵打下马去。 战马也被惊吓,胡乱纵跃奔跑,以至于跟在后头的其他士兵被战马冲撞前进不得,最后不得不放弃追击。 雷安跟在谢长渊身后躲避石子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等后面的人不追了,雷安抹了一把汗道:“公子如今这准头不太好了。” 以前谢长渊可以准确地把后面的人打下去,但不会叫他这个做长随的惊慌躲闪。 谢长渊哈哈笑道:“久了不动手,难免会生疏嘛。” 主仆二人飞马前行又是片刻,谢长渊忽而一提马缰定住身形,挑眉说道:“小妹来啦!” 耳边是轰隆如雷鸣一般的马蹄之声。 雷安眯起眼睛朝着不远处看,果然瞧见一群黑甲铁骑飞速本来,铠甲碰撞轰鸣,一时间尘土四溅。 那队人马很快到了近前。 带队之人果然是谢昭昭。 谢昭昭一把扯住马缰在队列外面停住,纵着马儿打了个圈,上下打量谢长渊片刻,视线落在谢长渊腰间眉毛紧锁:“五哥,你受伤了?” “没。” 谢长渊低头瞥了一眼,“别人的吧,你五哥是什么人啊,这点小场面我怎么可能手上。” “那就好!” 谢昭昭舒了口气,“你这是去哪?” “去苦渡寺,我该办的都办完了,剩下的你们办吧……玄明呢?” “我与玄明将军兵分两路……”简单几句话之后,谢昭昭说了句“我这就去了你随意”,便赶紧策马跟了上去。 谢长渊眯眼瞧着妹妹的背影。 以前兄弟姐妹都在军中时候,也曾同上战场,但今日瞧着,倒是感觉谢昭昭比以前更有几分将女气派。 唔,或许是长大了吧。 谢长渊如是想着,又瞧谢昭昭带的这一批人少说两万有余,心中安定,便带雷安打马离开。 谢昭昭飞马到南城门下的时候,这里的激斗已经是一边倒。 城门守将是猝不及防人数又少,冀州右军人数多还极为凶猛,城门几乎已经落在他们手上。 谢昭昭来的算是正巧。 她拔出腰间宝剑指向前方,冷声高喝:“你等同为冀州兵马竟然自相残杀,罪在不赦,玄甲军闻信前来接管此处防务,缴械者不杀,反抗者死罪!” ъitv 第470章 躲藏 清冷的女音灌注内力,在这喊杀声震天的城门之下,犹然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似乎安静了那么一瞬,砍杀的士兵也有瞬间怔住。 下一刻,玄甲军轰隆隆上前。 有些人看形势不对,立即就原地缴械。 另外也有一些人,譬如冀州右军统领的亲信们相互对视几眼,竟有人冷笑道:“哪里来的军队,竟然冒充玄甲军?” “玄甲军远在京城怎么可能忽然出现在这里,况且此处是冀州城,防务和兵马全部归属中山王和冀州都护刘大人调度!” “我等只听他们二人的,不会任由你胡乱说两句就被吓住!” 那右军统领也喝道:“来人,速关城门!”ъitv 谢昭昭下颌微抬:“是你自己找死——将这搅起内乱,残杀同袍战友的贼人就地诛杀!” 话落,谢昭昭身后有几名装配齐整的玄甲军朝着那统领冲上前去,长矛刺出。 玄甲军的装备是整个大秦兵马之中最为精良的,战力强悍,眨眼功夫那统领身边护卫的亲兵便倒在血珀之中。 右军统领大惊失色,“尔等大胆、大胆!” 他提枪格挡,却依然是迟了。 镰刀长矛一扫而过,右军统领喉间血喷洒而出,瞪大一双眼从马上栽下去,死不瞑目。 左右的其他兵丁看到这般惨状,登时骇然,一个个全部放下兵器。 谢昭昭摆手示意玄甲军上城楼接管南城门防务,之后城楼下的营房也暂时收为己用。 谢昭昭快步进到营房之内,坐于主位之上,“速去查看玄明将军的情况。” “是。” …… 苦渡寺中,陈书兰安安静静地坐在禅院内抄经。 山中清静,没有杂事烦扰,她来了几日心中也宁静下来。 然而今日谢昭昭出发时那般打扮,又实在叫她忍不住担心,静不下心,于是便让青苔跟寺中僧人借了文房四宝来抄写经书。 一面静心,另外一面也祝祷他们一切平安。 她从午后抄写到了傍晚,直抄的腰酸背痛不舒服,才在青苔的催促下勉强放了笔。 “小姐,奴婢已经准备好素斋了,您休息一下多吃一点。” 青苔蹲在陈书兰勉强帮她揉手腕捏手指,缓解酸疼和僵硬,刘嬷嬷则站在陈书兰身后帮她按揉肩膀脖颈。 刘嬷嬷忍不住说道:“也不知歪头怎么样了,姑爷他们都要平安才好啊。” “应当无事……” 陈书兰如是说着,眉心却轻蹙。 总是不到最后一刻就无法安心的,这份担忧叫她也没什么食欲。 那准备好的素斋,陈书兰不过吃了两口便不想动了。 刘嬷嬷和青苔也不好再劝,将斋饭撤了下去,陈书兰住的这个禅院里有间小厨房。 刘嬷嬷便把饭菜温到了灶上,以方便陈书兰如果等会儿饿了,随时可以用。 晚膳之后陈书兰歇息了片刻,拿了抄好的经书去前头大殿内供奉,刚走到大殿边角时,忽听大门那里传来一阵喊杀之声。 陈书兰脸色骤白,一把捏住刘嬷嬷的手腕,“出事了吗?” “老奴不然去看看——”刘嬷嬷示意青苔照看陈书兰,说了这么一句就要过去。 陈书兰连忙拉住刘嬷嬷的手,“不行,你别去嬷嬷……肯定是冲着我来的,七姑娘说留了人护卫,现在的喊杀声约莫是两方人马打了起来。” “你年迈体弱过去必定凶多吉少,这样……咱们快些找地方藏起来!” 刘嬷嬷也觉得极有道理,当即便和青苔左右扶着快速离开了前殿。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还有火光忽闪。 此时已经夜幕降临,只是黑的还不算厉害,但在这些火光和喊杀声的影响之下,夜色像是一只张开大嘴的怪兽一般看一眼都叫人心惊胆寒。 寺院内的和尚也争相奔走。 有两个找到了陈书兰她们,便赶紧带着她们到后山去躲藏。 谢长渊找这苦渡寺给陈书兰做藏身之处,可不是随意找的,寺庙内早都打点好了,便是突发危急情况,也会立即有所应对。 陈书兰三人被带着进了后山,到的一处干净的石洞内。ъitv 那带她们前来的两个和尚把陈书兰主仆三人藏了进去,神色凝重地交代道:“千万别出来!” 而后两个和尚便拿了左右的树枝过来把洞口掩住,又各自拿了一根长棍飞奔下山去了。 陈书兰三人躲在石洞之中。 石洞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唯有顺着那掩在洞门前的枝叶缝隙朝外能看到一点光亮。 山腰处的寺庙已经是火光冲天,喊杀声也一阵一阵的。 青苔颤声道:“也不知来的人多不多,万一——” 自己人挡不住,那些人冲杀上来,那可怎么办? 陈书兰咬紧牙关,和刘嬷嬷与青苔手牵着手,主仆三人抱在一起,煎熬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山下的喊杀声越来越小,逐渐停歇。 可是却不知是自己人占了上风,控制住了那些敌人还是敌人赢了这一场拼杀。 三人依旧大气不敢喘,深恐有个万一,她们吭了声招来敌人。 陈书兰也是神经紧绷,呼吸都似十足压抑。 忽然,外面传来对话声。 “就在这里?那把树枝赶紧拿开吧。” 这是谢长渊的声音。 当石洞门前的树枝被搬开,陈书兰看到那人举着火把,微拧着长眉朝里望来的谢长渊的时候,立即扑了出去,冲进了谢长渊的怀中。 谢长渊微怔,而后直接把火把丢给雷安,两只手都搭在陈书兰后背轻拍:“别怕。” 陈书兰紧紧地抱着谢长渊不撒手。 雷安照着火把,飞快地瞟了陈书兰和谢长渊一眼,帮着和尚们把刘嬷嬷和青苔也从石洞之中拉出来。 主仆三人都被吓坏了,现在出来也是惊魂未定。 瞧陈书兰肩膀抖动声声抽泣,刘嬷嬷也是心头一软,轻声说道:“我们在这里躲了大约两个时辰有了吧,小姐定然吓坏了。” 谢长渊“嗯”了一声,一抬手直接把陈书兰抱起来,“先下山再说。” 下山的一路上陈书兰都紧紧攀住谢长渊的肩膀。 待到回到禅房内,谢长渊把陈书兰放在罗汉床上时,她才勉强回了神,“你怎么来——啊!” 第471章 据守冀州 陈书兰惊叫一声,瞪着谢长渊腰腹之间脸色刷白。 谢长渊穿了件天青色衣袍,此时那腰腹之间一片血渍,还有一道布料破损,像是受了伤之后血迹从里头渗了出来。 谢长渊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也看了一眼,“小伤口,不疼不疼。” 陈书兰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碰了碰。 谢长渊眼眸一动之间,装模作样地朝后缩了一些并且闷哼了一声。 陈书兰紧张地指尖颤抖,连忙拖着疲软的身子翻身下床把谢长渊撑住,朝外面大喊:“嬷嬷、快拿伤药、快请寺中师父过来瞧瞧,快点——”biqμgètν 谢长渊瞧她大惊失色,反倒起了几分玩闹之心,半边身子都倚靠在陈书兰身上,假模假样地哀叹:“我真的没事,养一养就好了。” 偏生那衣服上的血迹实在骇人,谢长渊的声音实在无力,倒是叫陈书兰联想他伤势重的可能快要命。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竟然又失控地流窜起来。 她恨自己无能,关键时刻帮不上一点忙,要么是拖累旁人,只能等着别人来救,自己一点能耐都没有。 更恨自己怎么那么蠢,那么胆小。 被吓的根本无法思考,竟然也没留意到谢长渊受了伤,还让他抱着自己从山上下来。 那伤口肯定因为这个被扯的更严重了…… 以前陈清辞就是为了救自己,死在自己面前,现如今自己的丈夫又为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她怎么总是把危险带给身边的人。 谢长渊靠在她的身上,嗅着她身上清幽幽的体香,正心情愉悦。 却忽见她双手轻抬,想落在自己的伤口上又不敢碰,泪水哗啦啦流了满脸,还不要钱似地顺着下颌滴滴哒哒往地上掉。 谢长渊顿时心头一阵紧缩,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 他连忙把陈书兰抱住,温声安抚道:“好宁宁,别怕别怕,我真的没事,这伤口只有一点点划破皮肉,其他都是沿路来染上旁人的血。” 陈书兰呆滞地抬头看他,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勉强看到谢长渊脸上的笑容。 谢长渊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那伤口上,还用力揉了几下:“真的没事,我瞧你呆呆傻傻的可爱,逗你玩玩。” 陈书兰眨巴着眼睛,似乎没懂谢长渊说了什么。 谢长渊亲了亲她脏兮兮的脸,瞧她还是不可置信的模样,就作势要脱衣服叫她自己看看清楚。ъitv 这时候刘嬷嬷送了伤药进来,正好瞧见他拆腰带,顿时“哎呦”一声赶紧退出去。 谢长渊笑着吩咐:“你去弄点吃的和水来吧,师父也不用去找了”。 刘嬷嬷连忙应“是”带着傻住的青苔一起离开,还给两人关上了门。 “真没事。” 谢长渊又强调一声,把衣襟拉开,中衣拉开,露出腰腹之间的皮肉,而后牵着陈书兰的手落上去,“你看,只划破了一点点皮而已。” “很快就能长好,以后可不会留疤痕。” 陈书兰深深地吸了口气,恼火地一把推向谢长渊。 谢长渊被推的后退两步靠在床柱上,还顺势拉了陈书兰来抱在怀中,笑闹着说道:“谋杀亲夫呢?我虽然没真的受伤,但马不停蹄地赶来也是很累的。” “好宁宁,快说点好听的话哄我一下。” 陈书兰没好气道:“你混蛋!” 谢长渊哈哈大笑。 …… 冀州城内守城兵力本身不多,谢昭昭和玄明来的实在是突然,短短半日内就控制城门,将整个冀州城捏在手上。 谢昭昭确定城防稳妥之后立即便到了驿馆内。 下马之时,玄明也正好赶到。 两人在驿馆门前视线一对,边往里走便说要事。 玄明道:“柳纯钧跑了,带走了一部分兵力,应该是找陈文琢去了。” “多少。” “三万。” “数量倒是并不多……”谢昭昭此时进到厅堂了厅堂内,习惯性做于主位之上,手指轻轻点着太师椅扶手,“但殿下和中山王带的人也不多。” 玄明点头:“而且那个陈文琢我们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万一他策动边防上的其他人合力围攻,殿下的情况会更加危及。” 谢昭昭蹙眉片刻,说道:“让玄靖带八千人留下守护冀州城,以防后方有变,剩下的人你带两万我带两万。” “你去堵截柳纯钧,我去追殿下——给陈文硕的信送了吗?”biqμgètν “送了,殿下出发之前就已派人快马前往,还带了殿下随身令牌,如果没出什么变故,相信现在陈文硕已经收到传信。” “那就好。” 谢昭昭轻吸了口气,双眸微眯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之中星辰点点,淡声说道:“望这次能清除冀北有逆反心之人,保此处安宁。” 玄明点头“嗯”了一声。 整个交谈过程他都是站着的。 谢昭昭好像习惯了那个主位一样,言谈举止也仿佛是军中大将一般自然且充满威慑力。 玄明竟然觉得她坐着自己站着本是寻常,没什么不对的。 而且,谢昭昭神色也与殿下有几分相似。 这叫玄明不得不慨叹,果然是殿下看上的女子,又是以后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如此旗鼓相当,日后才能无往不利啊。 “出发吧!” 谢昭昭“唰”一下站起身来,“情况未明,半点时间都耽搁不得。” 玄明拱手:“是。” …… 云祁与中山王因是巡边并非行军,且两人心中都有思量,因而一路上走的并不过。 中山王一路算是客气恭敬,与云祁介绍冀北练兵事宜,以及边防七城各处情况,守将,说起陈文硕时,颇有几分骄傲之态。 但又含着几分谦虚谨慎。 “文硕懂事,也有三分能耐,只是到底年轻,性子不定,日后还望殿下多多提点教导,也好为朝廷效力。” 这是明白地告诉云祁,他日中山王府爵位是要罗唣陈文硕身上了。 云祁笑着说:“中山王亲自调教的人定然不差,我与你家文硕公子年龄相当,也无甚比他强的地方,提点教导不敢当,倒是可以交流一二,共同进步。” 中山王诚恳道:“殿下才德兼备,高瞻远瞩,无论是用兵还是在朝堂之上都游刃有余,实乃我大秦一等一的人物,无人能望其项背。” “文硕虽也是少年英才,与殿下相比却是天差地别。” 第472章 图谋不轨 云祁神色如常,笑说一声“老王爷自谦”,但心中却泛起一抹狐疑。 自从出发之后,中山王好像谦恭的多了—— 当然,在冀州的时候他也很谦恭,但那种谦恭就像是中间隔着一层纱。bigétν 云祁倒是也能理解。 毕竟中山王戎马半生,是大秦开国功臣,镇守冀北多年,不管是在冀北、还是在朝中,乃至是在宣武皇帝的心中都占据极其重要的位置。 他有能有德有功有才,自然免不得高人一等。 云祁的确身份尊贵,是太子嫡长子,又深受宣武皇帝喜爱和器重,他日前途无量。 但在中山王这里,说云祁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是不为过的。 中山王恭敬之余,免不得也会带几分对后辈的审视。 但现在的中山王却是真真切切的恭敬。 那种审视不在了。 云祁垂眸喝茶,琢磨他是否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所以如此。 “时辰也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中山王朝着云祁拱了拱手,转身退了出去。 云祁把茶杯放下,抬手招呼林震:“还有几日到马阳谷?” “两日。” “还要两日,那我们是走的挺慢的,也不知道冀州那边,昭昭情况如何。” 林震说道:“玄甲军战力强悍,五万人倾巢而出,应对冀州府的那些守城官兵和都护的兵马肯定是毫无问题,更何况有玄明将军。” 玄明可是玄甲军的上将军,跟随云祁多年,经历大小百余场战争未尝败绩。 且兵法阵法都极为厉害,是名副其实的常胜将军。 这样的人坐镇玄甲军,当然是万无一失。 云祁垂眸不语,只盯着茶杯看。 林震顿了顿,又说:“那个……七小姐肯定很安全,殿下放下。” 云祁抬了抬手:“退下吧。” 林震拱手退走之后,云祁从怀中拿出个红玉坠子来。 坠子做成开口栗子的形状,晶莹剔透极为好看,还坠了流苏绳结,原是要戴在腰间的小玩意儿。 这是京城分别的时候谢昭昭送他的。 分开的时候,云祁便以此为念想,如今到了冀北,明明她就在自己附近,却还要靠这玩意想念佳人…… 云祁扯唇几许,有些郁闷地把坠子又收回了怀中。 冀北之地,除了冀州城之后几乎是一马平川的戈壁石滩,毫无天然防御屏障。 唯有马阳谷那里,可借地势之便进行围攻。 陈文琢如果够聪明,必定会在那里设伏。 不过,他如果得知冀州有变,还会不会继续先前的计划动手呢? 云祁希望他动手,这样罪证确凿直接拔除冀北毒瘤,免得中山王念着是陈家子嗣放虎归山,以后遗祸无穷。 云祁也希望他不要动手,这样不会有伤亡。 以他之能,兵不血刃也能解决这个野心之辈,当然就需要用一些别的手段。 无论如何,结果是一样的。 …… 马阳谷内,陈文琢收到快马传信。 但看完信中内容,陈文琢阴沉着脸把信撕成碎片,“废物!” 这个柳纯钧,简直是白白做了那么多年的冀州都护。 被个谢长渊牵着鼻子走也就罢了,竟然还这么容易就让出冀州城,落荒而逃。 还吹什么玄甲军赶到! 玄甲军远在京城,怎么可能赶到冀北来! 如果玄甲军真来了,云祁与中山王巡边的时候不可能玄甲军不现身。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总要亲眼见过才会相信,否则即便是亲信之人传来的确切消息他也总会怀疑。 尤其是在这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更会盲目自信。 不过退一步说,陈文琢何尝不是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不得不为。 副将迟疑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还等柳都护吗?” “不等了。” 陈文琢冷声下令,“立即传信给突厥人,挥兵前去,左右围攻打他个出其不意。” 当夜,马阳谷内军士乘夜开拔。 陈文琢被贬到了边防之上是中山王给他留了一线机会。 然而陈文琢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他要的是爵位,要的是他日荣华富贵。 他自小也随祖父、父亲在外征战,受过伤立过功,凭什么到头来自己什么都捞不着。 他在军中多年,总有三两亲信,竟也联合了数名边防将领,集结了三万兵马。 再加上突厥人,背水一战亦有几分胜算。 …… 第二日,云祁与中山王刚开拔前行不过一个时辰,前方斥候来报,有不明部队朝着他们围了过来。 这一刻云祁和中山王的神色竟然都十分平静。 只是中山王的眼底多了两分苦笑与叹息。 终究是陈文琢野心太大。 他闭了闭眼,请示云祁道:“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云祁说:“列阵迎敌。” 话音一落,林震、林野二人立即传令随行玄甲军做战斗准备,中山王也打了手势。 陈志冀带人传令部署。 不过片刻功夫,陈文琢带着大队人马赶到,轻声冷笑道:“爷爷,有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孙儿?” 中山王冷冷道:“混账,还不下马拜见殿下!” “这个殿下是假的,我为何要拜?”陈文琢斜斜扫了云祁一眼,面无表情说道:“真的殿下早就在路上被人杀了,这个殿下是旁人假冒的!”biqμgètν “谢家居心叵测,挟这个假的定西王来冀北之地,就是要图谋不轨!” “爷爷你不要被这人给骗了——” “放肆!” 中山王大怒道:“殿下岂能假冒,你速速下马跪拜。” 陈文琢冷冷扯唇。 就知道,自己这故步自封的祖父也是留不得了。 自己如今人多势众,速战速决,等到解决一切再推到突厥人手上,到时将通敌之事赖到陈文硕身上,将所有人一网打尽,这冀北之地就彻底落入自己手中。 陈文琢举起手:“爷爷如此冥顽不灵,认贼做主,那就别怪我大义灭亲为朝廷诛杀奸邪!” 话音落下时陈文琢的手也往下挥落。 士兵尚未往前冲击,竟听得不远处马蹄声如惊雷一般炸响。 陈文琢冷笑一声,只以为自己的盟友突厥人到了。 可身旁副将却惊声喊道:“玄、玄甲军、真的是玄甲军!” 第473章 取舍 陈文琢僵硬地缓缓回头,当看到那黑压压奔腾而来的大军、以及队伍前方迎风猎猎的黑龙军旗的时候,他的脸色陡然惨白。 马蹄轰隆。 玄甲军奔到近前之后便以扇形四散开来,护卫在云祁和中山王之后,也隐隐将陈文琢等人围困其中。 谢昭昭骑着黑色的高大骏马到云祁近前来。 云祁朝她看过去时眸光微揉,“来的很及时。” 谢昭昭握紧马缰点头之后看向陈文琢冷声喝道:“你想造反?” 此时的陈文琢早已经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他计算着这些玄甲军和自己的兵力,暗暗比较如果强行动手的胜率,以及突厥人赶来的可能性。 如果他昨日看到柳纯钧送信的那一瞬他还存有侥幸,那么此时看到谢昭昭和玄甲军的这一瞬,他那份侥幸却已经是荡然无存。 他有预感,突厥人不会来了。 定西王和谢昭昭这两个人不知为何手眼通天,竟然悄无声息就见玄甲军调度到此处—— 陈文琢额上冷汗淋淋。 中山王怒声喝道:“混账,你还不知罪吗?” “……” 陈文琢抬眸,骤然朝着中山王看了一眼,心惊胆寒到了极致反倒哈哈大笑起来:“知罪?我有何罪?” “我为大秦横刀立马,戍边多年,到头来得来什么结果?”ъitv “你将我贬到寒苦边防要我一辈子风吹日晒——不得有一日荣华富贵可享,我付出了那么多,凭什么我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是长房长子,中山王府的爵位本来就该是我的,是你偏心——” 中山王花白的眉毛紧紧拧起,“放肆!学好文武艺,卖于帝王家,你戍边是你为人臣子的本分,王府爵位之事也有陛下裁决。” “陛下圣明自有公断,哪容得你居心不良,暗中争抢?” “你速速下马告罪——” 陈文琢冷笑道:“事已至此,我便是下马告罪也是一死难逃,我又何必自取其辱?什么陛下圣明自有公断,你把一切都推到陛下身上,你就心安理得的了对不对?” “祖父,你真的好事道貌岸然啊……我父亲为何会成了宣平侯,失去继承爵位的资格你难道不知?” “你心知肚明,可你装聋作哑!” 中山王脸色陡变:“闭嘴!” 陈文琢纵声狂笑起来:“我今日偏要说个够——你浑身上下都是奴性,一辈子只能给皇家卑躬屈膝,为何要如此呢?” “你手握数十万重兵,要是早有决断,在定西王入冀北那日便发作,将他捏在手中,我们自立为王何乐不为!”bigétν “云家也不过是流民出身,他们能坐的天下之主,为何我陈家不能!” 中山王大怒。 陈文琢这是疯了,竟敢说出此等悖逆之言。 他握紧了手中马缰,浑身僵硬,只恨不得撕烂这个疯子的嘴。 这是要整个陈家和他一起陪葬! 就在这时,云祁淡声开口:“你若真有本事搅起风云,倒也算是个人物,只可惜空有野心,再无其他。” 陈文琢脸色铁青,咬牙切齿:“要不是我遇到个奴颜媚骨的祖父,何至于落到今日地步——” “老王爷忠于君上,忠于朝廷,忠于百姓和自己的心,这种东西你应该理解不了。”云祁冷冷说罢,挥手下令:“拿下!” 霎时间玄甲军冲向陈文琢兵马方向。 陈文琢联络这些边防总兵之前都是先前那番说辞——定西王已死,如今之人是假货,谢家居心叵测。 便有那同样野心之辈与虎谋皮,将兵马集结在一起。 现在忽然明白一切只是陈文琢蒙骗,却已经是迟了,玄甲军来势汹汹,阵前哪里荣得他们开口辩驳,不得已举起武器抵挡。 陈文琢这一波人本就人数不多,一开始的计划仰赖柳纯钧以及突厥人。 但现在柳纯钧和突厥人都未到,可谓是孤掌难鸣。 玄甲军又太过骁勇。 眨眼时间陈文琢这波人就陷入重围之中。 玄甲军将他们围困,逐渐进逼,不再动手。 谢昭昭立于玄甲军包围圈之外冷冷说道:“缴械不死!” 陈文琢高喝道:“谋逆之罪祸连九族,你们以为你们现在放弃抵抗就能活命吗?别蠢了!连启州的岐阳王府都满门被灭鸡犬不留!” “你们难道还能有活路?” 一话落,那些士兵犹豫尽散,竟又立即握紧兵器。 云祁策马上前,沉声说道:“本王保证只追究主事之人罪责,放下兵器可从轻发落,若身家清白,绝对祸连家人!” 包围圈内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当。 有一人丢下兵器。 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 陈文琢眼见大势已去,仰天长笑,泪湿眼眶,“好、好、好——” 嗖! 就在此时,一支飞箭射去,正中陈文琢喉间。 鲜血迸射而出,陈文琢两手抓住脖颈,瞪圆了眼睛望着飞箭射来的方向,嘴角亦有鲜血溢出,“祖……” 砰! 陈文琢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头盔掉落,死状凄惨。 谢昭昭看过去,只见中山王缓缓放下手中的弓,一双鹰眼沉入深潭,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着。 谢昭昭感觉,他眼中似有一缕湿气浮动,但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无情。 中山王斥道:“逆贼当诛!”ъitv 谋逆的主将被射死。 这一场大动干戈的闹剧终于偃旗息鼓。 玄甲军收拾战场,暂押战俘。 云祁和中山王本要巡边之事也只能暂时停住脚步,安营扎寨。 营房搭好之后,谢昭昭和云祁到中军帐去。 云祁挥手遣退边上随从,上下看了谢昭昭好几眼,轻轻抱了抱她,“一路辛苦了。” “不过赶了两日路……算什么辛苦的?”谢昭昭回抱住他,“冀州城那边虽然小小打了一场,但几乎是兵不血刃。” 两人相拥片刻,谢昭昭迟疑道:“中山王……” “他是不想陈文琢被活捉。”云祁淡淡道:“陈文琢对陈家,对中山王多有不满,你瞧方才动手之前他那些悖逆言论……” “那样的疯癫,这些话每一句都能给陈家带来灭顶之灾。” “中山王作为一家之主,是极为聪明之人,亦懂得利害关系,懂得取舍。” 便如当初放弃陈书兰一样。 第474章 忠心可鉴 谢昭昭沉默良久,不知该说什么。 就这般静默了一会儿,账外传来林震的禀报声:“殿下,中山王求见。” “请。” “是。” 帐帘掀起,林震微低着头将中山王让了进来。 一到账内站稳,中山王便长揖大礼俯身而下,“老臣有罪!” 谢昭昭瞧他这般,就知道中山王必定是为射杀陈文琢,以及陈文琢说的那些话前来的。 她虽是云祁未婚妻,但尚未成婚也是后辈,此时是不该在这里。 于是谢昭昭便朝着云祁看了一眼,默默无声地退了出去。 帐帘放下的时候,谢昭昭眼尾余光扫到云祁双手扶起了中山王,和善道:“老王爷何罪之有?” 谢昭昭脚步未停,往远处去了。 中军帐内,中山王陈献苦笑不已:“老臣管教无方,先出逆子宣平侯结党乱朝,又出陈文琢通外敌谋逆,如何不是大罪……” “老臣一生忠于陛下,忠于大秦,到如今此等地步,实在悔愧难安。” 云祁沉稳道:“宣平侯是宣平侯,陈文琢是陈文琢,他们所犯罪责皆是因为他们二人狼子野心,与中山王无关,本王心知肚明。” 他知道中山王要的无非是这样的保证。 无论中山王对陈家是如何权衡利弊做取舍的,他对朝廷的确问心无愧,戍守边防十余载几乎从未出过错处。 也一直小心谨慎。 子嗣之害不该怪罪到中山王身上去。 云祁郑重说道:“老王爷放心,冀北之事本王心中有数,他日到了京中定然会为老王爷陈情,在皇爷爷和父亲的面前,将事情说的清楚明白。” “陈家忠心日月可鉴,朝廷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臣良将。” 中山王激动地说:“多谢殿下明察秋毫……我陈家是王朝利剑,王朝指向何处,陈家便打向何处,无论是老臣还是陈家后辈,皆愿为朝廷肝脑涂地!”bigétν 晚上,玄明派人前来传信,柳纯钧已经擒获,他手上冀州都护府的兵马也已经管控。这一场闹剧似的反叛,开始的悄无声息,结束的也似轻描淡写。 整体伤亡并不多。 晚上,谢昭昭在营中转了一圈后远远瞧见云祁。 云祁一身黑甲,手扶宝剑剑柄跨步而来,“用晚膳了吗?” “都什么时辰了……”谢昭昭轻笑:“自然是用过了的,难道你还没吃?” “嗯,过去瞧了瞧俘虏,本想等着回来与你一起呢,你倒是不等我。” 谢昭昭默了片刻,吩咐红霞去准备饭菜,“走,现在陪你吃,我那会儿也没吃多少,正好再吃点。” 云祁一笑。 两人一起回到供休息的帐篷里。 谢昭昭问云祁:“要卸甲吗?” “不了。” 云祁淡淡摇头道:“没有军中卸甲的习惯。” “你以前是卸甲的。”biqμgètν “是,以前会……”云祁顿了顿说道:“那时候年轻,觉得这甲胄沉重,多穿一刻钟都觉得要命,但后来……这份沉重穿在身上久了,也便习惯了。” “在其位,谋其事。” 谢昭昭点了点头,知道他话中有话。 前世自己丧命之后,曾亲眼见着云祁如何诛杀叛逆一步步登顶皇位,那样的铁血手腕让其余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都心惊胆寒,望而却步。 而你少时候的云祁并非那样的人。 太子病逝,宣武皇帝驾崩,谢家出事自己身死……一桩桩一件件让他迅速成长,再也没了当初温良热烈的少年模样。 重生而来他更是步步为营,将一切危机扼杀在萌芽之中,走到今日地步。 对谢昭昭,对朝廷,对天下百姓,对亲人朋友他几乎是做到了最好,到了极致,可是对他自己却苛刻严厉。 两人在京城的时候便总是各自忙碌。 谢昭昭倒是好点,还能分神学医义诊,可云祁几乎是连轴转,长长忙的日夜不停,脚不沾地。 此时见他配甲用饭,谢昭昭忽然很心疼他。 以前那个热烈纯粹的少年不在了。 谢昭昭帮云祁夹了菜,又盛了一碗汤。 云祁抬眸朝她看来,“你不是要陪我么,你怎么一直不动筷子?” “我不太饿。”顿了顿谢昭昭又说:“我明日、以后都尽量等你用饭。” 谢昭昭走到云祁身边蹲下身,“卸甲吧,稍微放松一点点,我陪在你身边守着你。” 云祁微微怔住。 谢昭昭把他手上的碗筷接下来,去解他甲胄。 云祁顿了片刻,配合地站起身来张开双手。 沉重的甲胄拆下来,周身果然松快不少。 谢昭昭摸了摸他后颈有些汗湿,“我让人备水,你沐浴一下吧,别着凉了。” 云祁点头:“好。” 谢昭昭推着他到桌边坐下,还把筷子亲手递到云祁手上,才转身离去。 云祁看着面前饭菜。 他平素在外都还好一点,一到军中便忍不住紧绷起来,半点不敢放松。 只因他太了解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虽然前世最后,旁人看他依旧觉得他是赢家,可是他自己明白,他输掉的太多,赢了也是输了。 如今怎么敢松懈。 但现在有谢昭昭陪伴,或许在谢昭昭面前,可以松一点点吧。 云祁唇角微微勾起,将谢昭昭夹来放下的那些菜都吃了个干净,把那碗汤也一口不剩地都喝了。 片刻后谢昭昭带人抬了水来。 如今行军在外,云祁无心好好沐浴,又怕谢昭昭担心,随意洗了洗身上的汗便算了事。 谢昭昭看人把水抬了出去,便走进来。 云祁已经穿好了中衣,刚披上外袍。 谢昭昭拿了桌上的腰带过去,帮他整理好了衣服,将腰带仔细束好。 眼角瞥到云祁领口微微有些散开,露出一小截麦色肌理。 谢昭昭面不改色地把领口两边拉住,往中间紧了紧。 云祁轻笑:“你服侍人的手法不怎么样。” 谢昭昭抬眸瞅着他,“你很嫌弃?” “不敢。” 云祁低头吻了吻谢昭昭的额角:“快去休息吧,明日早起出发,这回是正经巡边了,接下来半个月都不会空闲。你也须得养足了精神。” 第475章 陈家文硕 第二日,大军开拔,前往巡边。 不知是因为陈文琢的死,还是玄甲军随行,巡边队伍的整体气氛比之刚从冀州城出发的时候要冷肃凝重了不少。 中山王陪在云祁身边,也一路多是沉默,不像一开始时还偶尔笑谈两句。 谢昭昭骑着马陪在云祁身边,利落飒爽的打扮,即便不说话安静着,依然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红霞总觉得小姐行走军中的时候那股女将之气浑然天成。 但其实—— 谢昭昭虽自幼在军中长大,却是没什么正经调兵遣将机会的。 宣武皇帝带着一众人打天下的时候,手下可用之人居多,大小将领几乎排了无数。 宣武皇帝的子嗣更多是骁勇善战之人,真正带兵冲在前头的人多得是,是用不到谢昭昭这样的女娃娃上阵杀敌的。 因此谢昭昭充其量只是参与过一些比较边缘的战争。 至关重要的战事,她莫说是主导了,参与都没什么机会。 但这一次调度玄甲军接应云祁,她却似是信手拈来,兵士调度、下将令、带兵突围一气呵成,简直就像是以前做过千百遍这种事情。 红霞盯着谢昭昭的背影,只觉得自家小姐不愧是将门之后,果然厉害。 策马往谢昭昭身边跟了跟,红霞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周围黑压压的玄甲军,略略叹了口气。 这一次前往巡边只她一个人跟着谢昭昭。 红袖先前就被谢昭昭留在苦渡寺照看陈书兰了。 如今冀州稳住,陈书兰应该也被五公子接回了城中去,那红袖想必也会随之回城吧。 倒是叫她偷了个懒,不像自己还得随行。 不过冀北这地方很难来一次,看看这里的戈壁黄沙也很不错。 …… 巡边之事进行的十分稳妥。 冀北边防上有七城,每一城都是边防要塞,沉兵待战,防止突厥人突袭。 巡到第四城的时候,谢昭昭和云祁见到了陈志冀的庶长子陈文硕。 陈文硕是个英姿勃发的青年人,剑眉大眼,身姿俊挺。 他拱手朝着云祁禀报军务的时候稳重内敛,语速也很匀称,给人感觉十分值得信任。 但要紧事禀报完了,走到中山王面前拜见的时候,又露出腼腆的笑容来,倒是有几分他这个年龄的青年人的模样。 大孩子似的。 谢昭昭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陈文硕告退后,中山王和陈志冀还与云祁有事情说,谢昭昭便也退了出来。 出帐时,陈文硕正停在不远处,看到谢昭昭便朝她露出个客气的笑容来。 谢昭昭沉吟片刻,迈步上前:“你在等我?” “是。” 陈文硕点头说道:“到坷垃山口堵截突厥人的密信是你给我传的?” 谢昭昭问:“是我传的,有什么不对吗?” “……”biqμgètν 陈文硕默了默,摇头:“没有。” 那一日,陈文硕收到朝廷信使急信,要他前往堵截突厥人。 信使来的时候,还带了定西王殿下贴身令牌。 陈文硕常年都在冀北,不曾入京见过皇长孙殿下,但也知晓皇长孙如今就在冀州,马上要前往巡视军务,因而不敢托大。 虽说信来的突然,但料想不会无的放矢,便连夜点兵整装。 刚要出发的时候,陈志冀乘夜赶到了。 原来陈志冀是前来也是要前往坷垃山堵截突厥人的。 陈家和这些突厥人对抗多年,太过清楚若有内部奸细和突厥人联合之后,会从何处悄无声息进犯。 父子二人便前去伏击,打了那一拨和陈文琢勾结的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 后来父子二人说起那密信。 陈志冀得知信使是一个叫玄靖的人,竟然眯起眼眸沉默了好半晌。 陈文硕好奇追问,才知道玄靖虽是玄甲军中要紧人物,但早就跟着谢昭昭了。 所以那信是谢昭昭传的。 陈文硕自然知道谢昭昭的身份来路,便顺理成章地以为传信之事都是皇长孙极早吩咐,但方才禀报之时,从云祁话中才知,传信之事是谢昭昭建议的。 陈文硕和谢昭昭同岁,也见过不少女子,但如谢昭昭这般聪慧的,却还是第一次见,竟是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看着眼前女子冷静淡然,眼眸慧光盈盈的模样,他忽然又觉得,这件事情与谢昭昭而言,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毕竟,启州和儋州之事他略有耳闻。 谢昭昭这个女子,在这两桩事情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此时他再看谢昭昭,便不单单只以“女子”或是“皇孙未婚妻”这样的称呼去看待。 “小兰和谢五公子成婚的时候,我边防事忙回不去,都没赶得上参加喜宴……她可还好?”陈文硕温声开口:“她在京城受了不小的罪,听说还是你和你五哥救她照看她。” 谢昭昭挑眉:“你和我五嫂交情不错吗?” “还行吧……小时候经常见,后来我常驻边防就很少见面了,偶尔通信……我们都是母亲早逝的,那时候相互送过一些生辰礼物。” “当初去京城接她,本来是我想去,只是爷爷不让,我毕竟不是她的亲兄长,陈文琢才——”biqμgètν 陈文硕的话忽然止住。 陈文琢这个人,如今对陈家而言已经成了不能提及的禁忌。 谢昭昭笑着说:“原来你们有些交情……五嫂在京城的时候虽是住在谢家,但是那时候病着,倒是不曾提过你。” “我知道她那时候病的严重。” 陈文硕轻叹了口气,“当初京城那件事情对她的打击很大,还好有你们,虽然现在道谢有些迟,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们。” “小兰看似受爷爷宠爱,可是自小到大真正快乐的日子很少,希望她到谢家之后能过的开心点。” 这是陈文硕的真心话,其实也存了一点点的疑虑。 谢长渊实在是声名狼藉,不是那么一个叫人放心的郎君。 陈文硕对陈书兰还是关怀的,可惜他对那桩婚事也无能为力。 谢昭昭想了想说:“应该会吧。” 这时候,云祁和中山王与陈志冀从账中出来,瞧见不远处说话的谢昭昭和陈文硕,眉心微微一拧。 …… 第476章 心野 因为聊的投契,陈文硕带着谢昭昭在营中转了转,说了点儿营中日常趣事,不过大部分还是说陈书兰。 聊了一阵子谢昭昭才知道,那个陈清辞当初是陈文硕选了送到陈书兰身边去的。 因为知道陈书兰眼光有些挑剔,还专门从一众护卫家奴之中选了个长相不错的少年。 而且话里话外,陈文硕竟然也知道陈清辞和陈书兰之事,说起陈清辞时颇为感慨:“身份所限,有些事情注定是没有结果。” “还好,小兰如今有了归宿,希望以后可以开开心心……还要劳烦谢七小姐他日多照顾她一二。” “这个当然。” 就这样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陈文硕今日命人准备了些很有地域风格的饭菜做晚膳。 云祁和中山王以及其他将领都在中军帐内,摆了一个小宴议事。 陈文硕询问谢昭昭可否要前往一起。 谢昭昭摇头说:“我有些累了,就不过去了,回账歇息。” “那好。” 陈文硕是这柳园的主将,这种场合自然不能缺席,点头之后便去了。 进到账中的时候,大家几乎都已经各归各位。 陈文硕倒似是来的有些迟了。 他连忙告罪才入了座。 席间,不知是不是陈文硕错觉,总觉得云祁时不时目光会落到他的身上,犀利且带几分审视意味。 陈文硕暗忖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云祁。 难道是刚才宴会来迟…… 但进来的时候已经告罪,云祁并未有发作的意思。 而且云祁这样的身份又拥有如此凌厉的手段,能制衡冀北,这样的人心性胸怀非常人能比,也不至于为那点小事对他有什么意见。 那是怎么了? 难道是营中的事情让云祁不满? 陈文硕一整个宴席都琢磨缘故,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 谢昭昭回到自己账内后,勉强洗漱整理了一下自己。 冀北之地风沙极大,每日里在外面走上个把时辰,几乎头发里全是细小沙子,鞋袜之中也全是灰尘,衣裳之内更不必多说。 但偏偏此处水少,不能每日沐浴。 谢昭昭便每日坚持将头发清理一番,再用洗过头发的水洗脚和袜子。 这一番洗漱之后,那水基本全是土色。 谢昭昭看着水盆直瞪眼,无法想象等回去之后自己沐浴会把水洗成什么样子。 “小姐,时辰已经很晚了,休息吧。”红霞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昭昭回过神,把半干的头发拢起来,“殿下休息了吗?” “好像没有……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殿下的帐内还亮着烛火。” “军中的将领还没离开?” “都已经走了……半个多少时辰之间就告退了。” “哦。” 谢昭昭点了点头,把头发编了大辫子捆好,盘起来随便弄了髻固定在脑后,又取了干净的鞋袜来穿好:“我去看看。” 她到云祁账外时,林震还守在那儿,不意外是一脸土色。 眉毛和鼻翼两侧灰黄灰黄的,瞧着比平素都老了好几岁。 谢昭昭忍下笑意,弯身进了账内。 云祁正在桌边看冀北防务图。 谢昭昭问:“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这图不是已经看过好几遍了吗?” “睡不着,便再看看。” “防务一切稳妥,不臣之人也已经被制住,等回到冀州稍稍修整一下,我们就该回京城去了,怎么倒还睡不着了?” 谢昭昭轻笑:“难道是在外面待得久了,心也待得野了,不想回京城那繁花似锦的地方去了?” 谢昭昭说这话时面带微笑,眉眼弯弯,纯粹是打趣。 还打量了云祁一会儿。 旁人全身是土,云祁却是干干净净的,除了稍微晒黑了一点,和京中的时候可没什么两样。 谢昭昭心中不由暗忖这家伙是不是偷偷沐浴了。 哦,是了。 诛杀陈文琢之后谢昭昭曾让人给他备水沐浴过。 那个地方的水没有柳园这么紧缺。 谢昭昭忽然慨叹,早知道当时自己也该沐浴,但转而一想,怎么洗都是要脏的,顿时也是无奈摇头。 云祁慢慢抬头,轻悠悠地看着她:“心野了?说我还是说你。” “当然是说你!” 谢昭昭弯下身子,对着云祁的脸微笑:“殿下可真光鲜,看的人家好想轻薄你。” 巡边这几日云祁很忙,谢昭昭虽然和他同进同出,但极少独处。biqμgètν 这会儿见云祁这般干净,实在心痒,竟然随口就说出了调戏话语,说完还不以为耻,甚至有点得意地朝云祁眨了眨眼睛。 云祁眸光幽暗,一把将面前女子捞在怀中,“准了!” 谢昭昭倒是闹了个不好意思,讪笑道:“跟你开玩笑呢,你还顺着杆子爬,你——嗳!” 话没说完,谢昭昭便被云祁低头堵住了嘴,狠狠亲了一番。 直亲的谢昭昭笑着讨饶,云祁才勉强把人放过。 可是他的脸却还臭着。 谢昭昭靠在云祁肩头,手指在他颈项之间划来划去,“你心情不好?为何?” 云祁抿唇良久不语。 谢昭昭拽了拽他袖子,等他低头后亲他唇角,一下又一下,难得温存,便有些眷恋,“怎么了?” 云祁眸光幽沉地看她半晌,闷声说道:“陈文硕。” “他怎么惹你了?” “你说呢?”云祁切齿道:“你们聊了一个下午,聊的他连晚上议事宴会都来迟,你们有很多话说?” 谢昭昭愣了一下,失笑地将脑袋歪在云祁肩头:“原来是吃醋了……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在说什么?” 云祁盯着她:“说什么?” “说五嫂。” 云祁皱眉,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五嫂是谁,片刻后才回过味来,“说陈书兰?” “是啊,他和五嫂小时候有些情分,很关心五嫂状况。我估摸他也是觉得五哥不着调吧,所以就多说了几句……” “哦。” 云祁默了默,眉心却未曾舒展,“下午他刚来的时候,你就在看他,他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引得你都侧目?” 谢昭昭纳闷地说:“有吗?” “有。”云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就在他禀报完营中事务,去到中山王身边的时候。” 谢昭昭努力回忆了一下,“啊”了一声,“好像的确多看了两眼……因为他那时候和你有点像。” 第477章 少年气 云祁眉心更是紧皱,眼底划过一抹不可思议:“他像我?哪里像?” 他们两人无论是样貌还是气度都天差地别,根本毫无相似之处。 谢昭昭温声说道:“你们长的一点不像,言谈举止都毫无关系,像的是……少年气吧。” 她斟酌良久,才用了“少年气”这三个字。 而后看着云祁诧异的眼神,谢昭昭又说:“你以前其实比他更有朝气。” 时间渐远,谢昭昭记忆里云祁那些胡搅蛮缠的恶劣画面逐渐变淡变模糊,反倒是少年在草长莺飞里策马奔驰的身影越发清晰。 那时候的云祁满身朝气,笑的时候如雨后新月,如春日骄阳。 只是如今这份朝气,谢昭昭几乎从云祁身上看不到。 他已是个沉稳内慧的谋权者。 云祁沉默片刻,说道:“那你是喜欢少年气?” 谢昭昭摇头,抱住云祁说:“我喜欢你。” …… 此次巡边虽然有陈文琢之事搅扰,但整体的进度并没有耽误很久,依然是一个月就结束了。 冀北之行面前算是圆满,云祁回到冀州城之后也开始吩咐,准备出发回京的事情。 谢昭昭自从回到驿馆之中便放松懒怠下来,每日几乎很少出去走动。 冀北其余的要事,云祁一人握在手上,处置的游刃有余。 谢昭昭想着如今已经是腊月了,启程之后路上如果顺利,应该年前可以回到家中吧。 眨眼时间她都在外大半年多。 前面忙碌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空闲下来,忽然就很想念家中。ъitv 不知母亲最近是否还为儿女忧愁难眠。 不知姐姐好不好,小月牙乖不乖?还有焕儿,去做安阳公主儿子的伴读,也不知开不开心,功课如何? 她出发的时候姚婉宁怀孕了,算着月份,现在应该孩子出生了吧?也不知是男是女…… 还有六哥。 六哥虽然平素总是温柔懂事叫父母和其他兄弟都放心,但时日久了没见谢昭昭依然想念。 如此一来,她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京城去。 谢昭昭坐在窗前看外面的常青树,“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出发?”biqμgètν 红霞回:“只说在准备,还没有说具体何时,应该就是——” “三日后。” 云祁从外面跨步而入,黑色披风袍角随着他走动轻轻起落,进来时带了一缕冷气。 他直觉站在门前拆下披风交给林震,等着身上冷气稍稍散一些再进里间。 谢昭昭却是直接走出来牵他:“忙完了?” “嗯。” 云祁点点头,感受着她掌心温暖,顿了顿后随她到了里间去围炉而坐,“都是些应酬,不是什么忙碌的要紧大事。” 但他身为上位者,这冀北官场的应酬还是得参与的。 在宴会之中他放松,其余人也便会放松,那时候才能看清楚底下那些官员真正的心思。 而且冀州都护柳纯钧获罪,还需挑选合适人选接替他。 如从朝中另选武将过来,不熟悉冀北情形,恐怕会水土不服,还难以服众。 好在这两日下来,云祁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此处事情便算是暂时安定,可以放心回京了。 云祁揽了谢昭昭入怀,温声说道:“前几日我收到府上书信,你我大婚之事礼部已经筹备的十分妥当,黄道吉日也选了几个送到皇爷爷手上去了。” “回京之后咱们就成亲!” 谢昭昭唇角微弯,“好。” 四境平定,家人安康,她和云祁也有情人要终成眷属,一切如此美好。 两人相拥片刻,云祁低声说:“真希望赶紧回到京城,真希望马上就大婚。” 谢昭昭没有说话,抬头吻在云祁唇角,一下、一下、又一下。 陈家别馆里,陈书兰捏着针线在绣一把绸扇。 她女红不错,此时亦绣的认真,眨眼功夫几株兰草便完成,一眼看去针脚细密,十分精致。 “小姐……” 青苔从外面小跑进来,站在外头搓了搓手,散了散身上的冷气才进来说:“姑爷要奴婢请小姐过去。” 陈书兰轻轻捏紧手上的细针,无力地说道:“他又要干什么?” “姑爷说该换药了。” “早上不是才换过吗?” “他说他伤口不舒服。” “……” 陈书兰切齿片刻深吸口气,咬下绸扇上的针线,并将线头仔细掩的毫无痕迹,这才起身,“我去看。” 从苦渡寺回来之后,谢长渊这个“伤员”就不要脸地直接躺下,说自己伤重,需要陈书兰贴沈照看,以慰藉他英雄救美。 其实他只是受了一点点皮肉小伤,连血都没流出多少来。 不过,那伤口虽说小,流血也不多,但很长,从侧腰到腹中位置那么一大截,叫陈书兰这闺中娇女看了也是有点触目。 因而陈书兰便由着他耍赖不要脸,果然贴身照看,换药饮食都是亲力亲为。 谢长渊这人果真是面皮够厚,懒洋洋地享受着,一点不以为耻,还美其名曰——最难消受美人恩? 陈书兰想到他说这话时那吊儿郎当的模样,禁不住抿紧了唇瓣。 “宁宁。” 谢长渊那温柔带笑的声音响了起来,陈书兰本是刚到厢房门口,只觉眼前一花,帘子飘飞的同时自己便被人带进了房中去。 那据说是伤口不舒服需要重新换药的某人,现在全须全尾地站在门前,还把她轻轻抱住,柔声说道:“外面好凉的,是不是?我抱抱你,帮你暖暖。” 他说这话时帐帘慢慢落下,他声音还不小。 陈书兰怀疑外面打帘子的婢女和青苔她们都听到了。 这人怎么如此不要脸! 陈书兰恼火地推向他,谁知谢长渊立即“嘶”了一声,吓得陈书兰不敢乱动:“我、我是推到你伤口了吗?” 谢长渊轻笑起来:“不疼的。” 陈书兰想了想,立即明白自己又被谢长渊装模作样戏耍了,登时气恼地用力去推他。 这一回谢长渊也不呼痛了,但也不放她,还用力抱紧,语气哀叹委屈:“怎么这么凶?我可是你夫君,还为救你受了伤,你每日不在我眼前,还跑的不见人影。” “怎么你是不想看到我么?” “我为了见你才这般厚脸皮的,你不知道?” 第478章 小家子气 谢长渊亲了亲陈书兰额角:“快说,你这两日都在做什么,每日里大半时间都不在这院中。” 两人既结为夫妻,便是住在一个院中。 但从苦渡寺回来之后,陈书兰每日大半天时间都在不远处的兰台阁。 谢长渊不是没想过厚着脸皮找过去,但不知为何心有顾虑。 他们所在的陈家别院,据说以前是为族中孩童设的私学,陈书兰自记事起,每一年都要在这里待大半年时间,随夫子读书。 一直到及笄才很少到这里来了。 而兰台阁是陈书兰在这别院读书时住的地方。 她读书的那些年,都是那个陈清辞陪伴在侧,换言之,兰台阁不知有多少他们二人的记忆吧。 以前谢长渊觉得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可争的。 可现在谢长渊却会想,有时候和死人才是最难争的。 死了,生命最后的定格瞬间还是那样悲壮时刻,为了保护她而死。 陈清辞那个人的分量在陈书兰心里不必多言。 或许还是旁人做多少都无法超越的。 谢长渊的理智告诉他不必超越什么,现在拥有才重要,可心底深处却总是为这些事情辗转反侧,思绪万千。 当年情场浪荡,如今却为一点小事辗转反侧,患得患失。 谢长渊亦觉得自己好笑。 “我绣花。” 陈书兰的手摸上他腰间伤处:“你真的不舒服,需要换药吗?” 谢长渊笑道:“也不是非要换药不可,宁宁多陪陪我,这伤就能很快好了。” 陈书兰脸色微红,低骂一句“油嘴滑舌”。 谢长渊当做没听到,轻轻一捞把陈书兰抱起往里去。 陈书兰低喊:“你干什么——” 谢长渊抱着陈书兰坐在床榻边,随手摘掉陈书兰的绣鞋丢在地上,便抱了佳人滚入床褥间去。 陈书兰发髻间钗环叮当,只觉后背一紧,她被谢长渊紧按在怀中动弹不得。 谢长渊又摘了她发间那根碍事的步摇丢到床下,闭上眼睛说:“我好困,你陪我午休。” 陈书兰呆了呆,推他:“你自己睡,我的刺绣没有完成,我——”“不行!” 谢长渊手一抬,床帐簌簌落下,光线顿时暗沉,“你都绣了好几日了,什么刺绣比你夫君我还重要?陪我!” 陈书兰无言以对。 不过这几日她的确都用了心思在那刺绣之上,身体疲惫,眼睛也有些困乏。 再加上……想到谢长渊为救自己受伤,心中稍稍一软,便松了口:“那也行……但是你把我松开,你这样我怕压到你伤口。”ъitv 谢长渊低笑:“我不怕,快睡。” 陈书兰试着推了他两把,没推开,又知谢长渊这个人看似嬉皮笑脸有时候的确是跋扈的紧,无奈之下便闭上眼睛懒得理他。 冬日里,屋中虽然烧了炭,但到底还是有些丝丝缕缕的冷意。 谢长渊的怀抱倒成了个温暖的所在,陈书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可谢长渊本人没睡着。 他低着头,神色幽幽地看了陈书兰片刻,低头吻上她的唇,轻揉慢捻地品尝她的滋味。 陈书兰被扰的皱眉低语:“别闹……谢长渊……困……” 谢长渊不舍地放开了她,等她又渐渐睡熟,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回了床榻之上,翻身而起。 忽然间温暖源离去似叫陈书兰十分不适,柳眉轻蹙着朝原本谢长渊躺的地方摸索过去。 谢长渊捏住她的手,用被子把她裹的严严实实,轻轻拍了几下,才让陈书兰又沉沉睡去。 谢长渊本要将她的手也塞回被褥之中,却摸索到她指尖略略僵硬。 他侧了侧身将床帐拉开些许,执着陈书兰的手借光一看,却是那细嫩的指尖压出了好多凹痕,应该是握针所致。 所以她最近果真是在刺绣? 做什么样的刺绣,这么用心…… 谢长渊轻轻揉着陈书兰僵硬的指尖,待到那指尖上凹痕浅淡一些之后,才把她的手放回被褥之中,之后,谢长渊便起身,往兰台阁去了。 他心中不宁,却无法询问陈书兰,更无法和陈书兰发作什么。 只因所有的所有他早就心知肚明,现在再拿出来做文章就显得小家子气。 他一个男人,自然不能明着小家子气,便只能暗戳戳的郁闷了。 …… 兰台阁就在他和陈书兰所住院子不远处。 谢长渊进去时,刘嬷嬷正在整理陈书兰那些针线。 瞧见谢长渊进来,刘嬷嬷连忙朝他行了礼:“姑爷来了?小姐不是去帮姑爷换药了吗,怎么姑爷——” “她累了,睡下了,我随便走走看看。”谢长渊瞧着刘嬷嬷手上的针线篮子:“这是她的?她每日就做这个?做这么多?” 那针线篮子里竟然有许多绣兰草的巾帛,兰草也是各式各样,只不知绣来做什么。 刘嬷嬷笑着说:“小姐是想选最好的一幅做扇面的。” 谢长渊微微挑眉:“扇面?” “是啊,前日小姐听到姑爷身边的雷护卫说起姑爷丢了折扇,便想绣了扇面再命人帮姑爷做一把,如今已经选了最好的一幅,这些都不用了。” 谢长渊怔住,眸光一时间变得幽深莫测,“那选好的那一幅呢?” “已经命人拿去制扇了。” “哦。” 谢长渊点点头,随后拎起那些或绣成,或绣了一半的兰草扇面,慢悠悠地说:“她的手很巧,这些不用的都很好很好……嬷嬷打算怎么处理这些。” “呃……”刘嬷嬷迟疑道:“原本是要打算收起来的,姑爷觉得好,那姑爷以为要怎么处理?” “我现在还没想到怎么用,或许过几日就能想到……这样,嬷嬷交给我,我自己收着。” 刘嬷嬷笑着点头,仔细地将那些或成品或不成型的扇面都收起来,用了个小木匣子放着交给了谢长渊。ъitv 谢长渊高高兴兴带着下楼去了。 等他回到房间的时候,陈书兰还在睡。 只不过原本被谢长渊裹在陈书兰身上的被子被挣开了不少。 谢长渊掀开帐帘坐在床弦上一瞧,陈书兰额头脖颈上都是绵密的细汗,脸颊也红扑扑水润润的,竟是被热着了。 谢长渊无声轻笑,轻手轻脚把她身上被子掀开,半抱着陈书兰在怀中,将她外裳褪去。 中间陈书兰醒了一次,见是他,只拧着眉哼了声“别闹”,便又睡了过去。 第479章 出发回京 三日时间眨眼即过。 云祁所带大队人马整装离开冀北返京,连同玄甲军一起。 出发那日,中山王带冀北官员亲自相送十里。 陈文硕被中山王派遣,随云祁一同前往京城,为宣武皇帝贺年节,亦准备了一份厚礼随行。 这次是陈文硕第一次入京,而且是以陈家未来家主的身份去面圣,免不得要接受宣武皇帝的审视,并且还要为陈家联络京中故旧。 出发之前,中山王便与陈文硕将要紧事情耳提面命。 陈志冀也为陈文硕选了得力的家臣跟随。 冀北如今看似稳妥,但实则摇摇晃晃,陈文硕是冀北以后的希望,他的婚事也关系到冀北以后兴旺和稳妥。 这一次进京,还需定下婚事才好。 这些事情都需要细心的筹谋,既能满足他们的愿望,也不能再引起宣武皇帝猜忌。 出发之前,陈志冀亦曾亲自面见了云祁,委婉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陈家大房一门几乎灭绝。 陈文琢的事情更牵连出许多冀北官员,冀北的官场可谓是大动干戈。 中山王亦上了请罪的折子,自罚俸禄等。 这如此诸般,说来都是云祁此次代天子巡视北境的政绩。ъitv 但陈家驻守冀北十数年稳如泰山,不让境外突厥人讨的一丝好处,这功劳也无法磨灭。 陈志冀希望云祁看在陈家忠心,会助陈家重新站稳脚跟。 此事云祁自然心知肚明。 与谢昭昭闲聊说起此事时,还请谢昭昭琢磨琢磨,若真为陈文硕寻门妥当的婚事,该选谁好。 谢昭昭坐在马车里,顺着微开的车窗,望着不远处身穿软甲战袍,背脊挺拔的陈文硕,眸中波光滑动。 陈文硕的确是少见的少年英才,更是陈家未来家主,她的妻子无论是个人的才德品性,以及家世背景都不能薄弱了。 谢昭昭平素关注朝局,倒是不曾关注过谁家又恰当的闺女待嫁,一时拿不出主意来。 “昭昭。” 陈书兰朝谢昭昭面前挥手,“你在听吗?” “在听呢。” 谢昭昭笑着回头。 陈书兰既嫁给了谢长渊,便是谢家人,这一次当然要回谢家去。 只是这冀北到底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出发之前泪眼朦胧地看着中山王,不舍之情自是不必多说。 谢昭昭怕她思乡情重,出发之后便和陈书兰一起坐在了马车上。 按照辈分高低,谢昭昭该叫陈书兰嫂嫂,陈书兰也该叫谢昭昭一声小妹。 但谢昭昭实际是比陈书兰大两岁的。 于是陈书兰便主动叫她名字,亲切又热络。 谢昭昭安抚地握住陈书兰的手说:“我家人你都是知道的,还曾见过、相处过,他们都很好相处的。” “我娘最喜欢你这样的大家闺秀了,到时候母亲见了你,必定把你当做心肝肉,叫你好好管教五哥,你不知道,我娘可嫌弃五哥了。”ъitv 陈书兰垂眸:“我大约知道他被嫌弃的缘故,可是他……我觉得他很有能力,只是表象看着嬉皮笑脸不务正业而已。” “哦?” 谢昭昭挑眉,笑着说道:“你发现了?” “我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自然会看出来,他与那些只知玩乐的纨绔公子是不一样的。” 陈书兰认真说道:“我在京中出事,他救我、后来谢府的刺客……还有亳州的事情,这次冀北的事情,都看得出来他有想法,武功也好。” “不务正业和纨绔不羁只是他想让别人看到的样子……我能不能问一问,他是因为以前有过什么过往,所以放任自己成了这般样子吗?” 陈书兰又立即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他一些,但我问他他总是胡言乱语,他身边那个护卫嘴巴也严得紧……” “我觉得我如今竟然是他的妻子了,以后也要一直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总不能对他什么都不了解吧,这样心里不太安宁。” 谢昭昭点点头表示明白,直言道:“五嫂放心,他不是因为什么女人才变成这样的。” “……”陈书兰张了张嘴,“我、我不是怀疑他是为了什么女子才如此。” 顿了顿陈书兰又低头解释道:“就算是真的有,我也可以理解,毕竟我自己以前亦曾……”“年少时候,难免会为一些美好之事心绪浮动,生出情来。” “你五哥的年龄,再加上他性情那么好,长相好,本事好,别说是遇到一个喜欢的,就是遇到两个三个,相互纠缠的,好像都理所应当。” 谢昭昭笑意加深,“难为嫂嫂这么想的开。” 陈书兰摇头。 并非想的开,是过去的终究是过去的,人总是要往前看。 她好奇谢长渊的过去,是因为前日见到了陈文硕,兄妹二人说起来,陈文硕提起谢家为王朝开疆扩土时,谢长渊也曾是个极有本事的少年。 他曾带一队百人轻骑就敢突袭敌营,深入敌后搅的敌人阵脚大乱。 仗还没打,他已经能叫对方精疲力尽。 当年不说是天下闻名,也绝对是被各方势力多番议论和期待的少年英才。 可是英才莫名其妙就成了废才,成了个眠花宿柳不务正业的纨绔。 这不知叫多少人无奈扼腕。 陈书兰觉得忽然转变总是需要点原因吧,难道莫名其妙就会那样? 其实她心中多少有些猜想,只是不能确定,便在此时闲聊的时候与谢昭昭问了起来。 谢昭昭琢磨着如何说这件事情,忽然一串马蹄声传来,马车车壁被人敲了两下。bigétν 谢昭昭推开车窗,“五哥?” “你出来,我和你换换。”谢长渊懒懒散散的声音响了起来:“骑马太累了!” 谢昭昭打趣道:“你是怕我把你小时候的糗事都告诉五嫂,叫你丢脸,才这么颠颠儿的跑来的吧?你可来迟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 谢长渊怪叫:“你真是我妹妹?” “如假包换!” 谢昭昭提了裙摆弯身出马车,伸手要了马鞭过来:“我来骑马,你啊,赶紧上车去哄哄五嫂吧,她哭的可伤心了。” “……” 谢长渊眯眼瞅着谢昭昭,但看她说的实在一本正经,暗忖这臭丫头怕不是把他拈花惹草的风流史都说了一遍吧! 谢长渊无语地瞪了谢昭昭两眼,马鞭给她,自己跨上马车来。 谢昭昭便施施然骑上谢长渊的马儿,追到云祁身边去了。 第480章 过满则溢 云祁从出发开始一直是骑马前行。 五万玄甲军也随大队人马一起回京。 察觉到谢昭昭从马车里出来骑马追过来,云祁便也勒了勒马缰等她片刻。 待谢昭昭到自己身侧,云祁瞧她一眼,把自己的皮制手套摘下来递给谢昭昭,又朝一边的林震摆了摆手。 谢昭昭看到林震给云祁重新拿了一双手套,便把他递过来的戴了起来。 如今已经是隆冬时节。 冀北这地方寒风真正愣的厉害,骑马还是要有手套护着手一点的好。 手套还是当初云祁出发的时候,谢昭昭给他准备的。 如今瞧着有些旧了,但清洗的十分干净,看得出来云祁出门是不离手的。 而且戴起来的时候里面十分暖和,谢昭昭手放进去感受到云祁的体温,心中也暖暖的。 “谢谢了。”谢昭昭说。 云祁瞥她一眼,“要这么见外吗?” 谢昭昭唇角微弯,左手握缰,右手朝云祁探过去。 云祁某种有笑意滑过,将谢昭昭的手握住,“怎么不在马车里待着,出来骑马了?你五哥又想夫人了?” “大约是吧。”biqμgètν 谢昭昭轻叹一声有些无奈,“五哥啊,自从成亲之后眷恋五嫂眷恋的紧,听五嫂身边的刘嬷嬷打趣,他一会儿看不到五嫂就要寻一寻。” “前面冀州城出事的时候,他不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吗?” “以前他带着那么严重的伤势都能谈笑风生,如今为一点点小伤,竟然一直耍赖,哄着五嫂贴身照看他。” “我若不是亲眼所见,定然不相信我五哥现在会这样。” 云祁扯唇哼笑一声,“他栽了呗。” “哎,是啊。以前都没想过……方才五嫂问我五哥为什么会那么风流,你是他的好友,你知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那么风流?” “……” 云祁沉默片刻,说道:“他以前不是那种人,大约是在你二叔和你四哥先后出事之后吧。” 谢昭昭抿抿唇,心中暗忖,看来云祁也是知道一些的。 谢家跟随宣武皇帝斩紫蟒起义,之后一路为宣武皇帝鞍前马后,立下战功无数,连谢威的妻子儿女们,也一并随着上战场。 谢家几个孩子都是难得的人中龙凤,太扎眼了。 这世道,人心就是那么丑恶,你样样比旁人好,就难免不会引起旁人的嫉恨之心,来背后算计你,破坏你。 前世谢昭昭从不曾思考过这些问题,但重生一遭,如同看了一世浮沉,眼界和格局相较于上一世完全打开。 便开始琢磨这个问题。 二叔谢擎那时候虽然莽撞,但也是军中少有的猛将,功劳都被谢家站了,旁人能分到多少? 别人眼红,便看中谢擎不太聪明的脑子,拉他在背后做下结党营私谋刺皇子的事情,企图拉谢家大房下水。 可是谢威反应足够敏锐,把一切都按住了。 再后来四哥谢长珩在战事中被人算计埋伏,断了双腿,其中因为敌人的确阴险,也有右军故意拖延支援。 或许就是这两件事情,让五哥看出了端倪。 从四哥出事之后便开始吊儿郎当,放任自流,活成了个潇洒纨绔。 父亲谢威从不加以管束,未必不是不清楚这其中道理。 过满则溢,福祸相依。 太过出类拔萃一枝独秀,从不是什么好事。 而如今谢家又成了整个大秦风头最健的家族,自己又马上要嫁给云祁为妃…… 云祁的手忽然一紧。 谢昭昭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云祁看着她说:“我不会。” 谢昭昭抿了抿唇,点点头。 他们之间历经前世今生,二人之间相互信任早已不需要用言语赘述,再加上兄长和父亲都是有分寸的人,权势、名利这些东西,不会是横在二人之间的沟壑。 但只怕旁人谋算。 这次回京,还需得将此事与父兄议一议,一切小心谨慎为上。 “对了!” 谢昭昭面有难色地说道:“关于婚配之事……我对京中的贵女都不太熟悉,实在想帮你想不到人选。” 便连想几个备用可选的都难。 云祁笑着点点头:“大概猜到了,不妨事的,等回到京中之后可以举办个宴会,到时候挑一挑、碰一碰。” 谢昭昭“嗯”了一声:“这想法不错。” …… 谢长渊听谢昭昭说陈书兰哭了,急急忙忙进了马车。 眨眼的功夫都已经想好怎么哄人,结果进去之后才发现陈书兰好端端坐着。 谢长渊便懒懒地笑着靠到陈书兰身边打哈欠,“骑马太辛苦了,我得歇会儿。” 陈书兰无奈,推了推他,“你昨晚不是睡的很好吗?” “谁说的?” 谢长渊闭着眼睛哀怨道:“明明就睡的不好,今日出发怕你累,舍不得抱你我自己个儿郁闷了一晚上,根本没睡着。” “你闭嘴!” 陈书兰脸色涨红,赶紧捂住他棱角分明地唇瓣,咬牙恼道:“你怎么什么都说,也不怕、不怕旁人笑话。” “那不说了,歇息。” 谢长渊身子往下一滑,直接懒倒在陈书兰怀中打哈欠,脑袋稳稳枕着她的腿。 陈书兰抬手就想推他,又见他面色疲惫看着实在是困乏的厉害,终究是不忍心,手倒是落到了谢长渊的肩头,还忍不住轻轻拍着。 谢长渊唇角微勾,嗅着陈书兰身上的清香,大大方方揽住妻子腰身,很快就睡了过去。 …… 前来冀北的时候云祁一路巡视,走的极慢,这一回返京少了巡视这一项,速度便快了许多,基本是过州府而不入,最多在驿站停留一晚休息。 五日后,大队人马进入中州地界。 出发的时候北境虽是寒风阵阵,但白日里并不妨碍行进。 到了中州地界之后,忽然下起大雪来。 雪大路滑,大队人马不得已放慢了速度。 尤其是进入永州之后,竟然接连下了三日不见停歇,大雪封路,云祁只得下令暂时停留在永州,等雪停了在继续前行。 玄甲军驻扎城外,云祁他们入城中休息。 因为这永州驿馆如今正好在修缮,因而永州官员借了一座富商的园林,将云祁以及随行的官员请了进去。 谢昭昭住的瑞雪院和云祁住的旭峰院是隔壁。 各自回到院中洗漱整理之后,云祁便过来和谢昭昭一起用膳。 第481章 酒量 原本永州的官员是想宴请云祁等人。 但被云祁以舟车劳顿给婉拒了。 此处流行一种新吃法叫做涮锅,那永州司马给云祁和谢昭昭准备的也是这个。 云祁到的时候,别馆内复杂招待云祁的官员已经把涮锅摆好。 便是中间一个铜锅,架在炭炉上一直烧着小火烤,锅中调配了香浓的汤水,肉类和食材都是生的,想吃什么就放进去煮一煮。 铜锅外缘是一圈,中间是一圈。 外面红色汤汁,里头小锅乳白色。 还准备了不少口味的调料可以由使用者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搭配。 谢昭昭听那官员介绍了一会儿,笑着说道:“怎么柑橘像是我三姐以前说过的火锅。” 那官员连忙笑道:“这东西另有一个名称的确叫做火锅,没想到谢三小姐如此见多识广,难道以前也来过永州吃过这涮锅吗?” 谢昭昭摇头。 三姐平素懒怠的厉害,很少出门的。 先前在宾州外祖父那里便整日窝在家中。 后来到了京城也一样。 想必是没来过永州的,那是怎么知道这里的食物? 谢昭昭说:“我知道怎么弄,辛苦了,你回去休息吧。” 官员欠身退走后,谢昭昭看着云祁问:“你吃什么口味,辣的还是不辣的,要不要醋?” 云祁瞧着那涮锅没什么所谓地说:“你吃什么口味便给我也调什么口味。” “好吧。” 谢昭昭笑着说着,话音未落,院外就响起谢长渊的声音来:“来一起啊!” 谢昭昭回头一看,却是谢长渊牵着陈书兰正迈步进院子来。 陈书兰披着一件厚实的黑色滚白毛边斗篷,把那张脸衬的雪白雪白的,面上还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道:“会不会打扰你和殿下。” 云祁眉心微皱,当然是被打扰了。 但谢长渊面皮够厚,不给云祁开口机会直接进到屋中坐下,笑眯眯地说:“怎么会呢?我与殿下交情极好,说是自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都不为过。” “昭昭又是我亲妹妹,才不会被打扰呢。” 谢昭昭怕陈书兰不自在,便也笑着说“不会”。 云祁蹙眉片刻后,忽然笑起来,“当然不会,最近长时间忙 biqμgètν碌,难得今夜稍稍空闲,你来的正好,咱们边吃边聊,好好放松一下——林震,取些酒来。” 林震应声退下。 谢长渊微微挑眉,暗忖这人想干嘛? 方才进来的时候他可明明看到云祁皱眉了,怎么眨眼功夫又这么好脾气,还要一起喝酒? 这可叫谢长渊心里犯狐疑。 不过琢磨了一下,思忖着云祁怕是给谢昭昭面子吧,如此一想就抛之脑后。 陈书兰把斗篷脱下来让青苔拿着,便到谢昭昭身边去,看她弄吃涮锅的调料,询问了一下之后,陈书兰也学会了。 她口味清淡,所以只放了一点点醋。 至于谢长渊的口味,她不知道,想回去问谢长渊一声,可这会儿谢长渊已经和云祁在聊天了。 当然谢长渊话很多,云祁话比较少一点。 陈书兰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打扰。 谢昭昭的声音响了起来:“五哥没什么忌口的,你想帮他弄什么口味都可以的,他不会有意见。” “那……好吧。” 陈书兰看了那些调料一会儿,最后只给谢长渊放了芝麻酱和一点点辣椒,以及一点点醋。bigétν 谢昭昭也不是重口味的人,和陈书兰调的调料差不多。 两人弄好之后,青苔和红霞上前帮忙,将四个小碗都端过去放在主子面前。 云祁与谢长渊是相对而坐的。 谢昭昭和陈书兰入座之后,便也是相对而坐。 谢长渊原本是看陈书兰一人无聊,便带她来云祁他们这里凑个热闹,此时陈书兰一坐下,他自然心思都在陈书兰身上,笑嘻嘻地询问她吃什么。 以前陈书兰病中痴傻,根本不会理会旁人的眼神,只一门心思缠在谢长渊周围。 但如今她病好了,虽然和谢长渊是夫妻,但他这样直接热切,陈书兰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不必管她。 实则云祁和谢昭昭与谢长渊来说都是自己人,也不会因为谢长渊这样过度关照陈书兰的行为笑话或者调侃。 云祁可没心情。 没一会儿林震带了几坛酒来。 云祁示意他为自己和谢长渊斟酒。 谢长渊诧异道:“能喝吗?我的意思是咱们出门在外,喝酒不太好吧?” 云祁说:“要在永州起码停留三日以后,喝一点没什么的。” 谢长渊瞅着他轻笑:“这可不像你啊。” 毕竟,云祁自从从西北回到京中之后,整个人就如同脱胎换骨了一样,以前那混世魔王的架势基本不在,反而变得稳重内敛。 谢长渊总觉得他和太子越来越像,而且比太子更加冷沉。 以前还琢磨果然是父子呢。 结果现在竟然喝酒? 云祁朝谢长渊举杯,直接一饮而尽。 谢长渊倒也给面子,举杯回敬云祁也一口闷了。 接下去,两人你来我往喝了不少。 谢长渊逐渐有点红光满面的意思,话也多了起来。 从两人小时候的糗事,说到云祁长大之后缠着谢昭昭不放,还把自己的糗事也倒了不少出来。 云祁却是坐在那里四平八稳一点醉意都没有。 谢昭昭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记得云祁是没什么酒量的,相反的谢长渊酒量向来不错,怎么如今云祁这般冷静,倒是谢长渊先醉了!ъitv 谢昭昭低头看了云祁的酒杯一眼,忍不住俯身过去想嗅一嗅。 谁知云祁的手轻轻按在了酒杯之上,还淡淡看了谢昭昭一眼。 谢昭昭只闻到一点点很淡的酒气,倒不知是酒杯之中散出来的,还是那没有塞起来的酒壶里散发出来的气味。 陈书兰见谢长渊喝醉了还胡言乱语,连忙给云祁告罪:“殿下安在,我带他回去休息。” 云祁淡淡“嗯”了一声。 陈书兰把谢长渊扶起来,谢长渊靠在陈书兰的身上低声叹息:“好宁宁,你真的太香了,我们回去,我给你暖被窝。” 陈书兰脸色涨红,咬牙切齿道:“闭嘴!” 话落她根本不敢看任何人,几乎是手脚并用要把谢长渊拖走。 雷安摸了摸鼻子,很懂事地上前把公子扛着离开了。 谢昭昭等他们走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阿祁,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脚?” 她去掰云祁的手:“给我闻一下,你让林震在你的酒中掺水了吧?不然你喝那么多怎么可能坐的这么稳?不过我五哥也是,他酒量一向好,这一次怎么直接给喝醉了。” 云祁问:“你的意思是,我酒量很差?” 第482章 少有的温暖 “没,你酒量很好。”谢昭昭轻笑一声,小声嘀咕:“就不知道是谁当初在陆汉秋那儿喝了一点,就跑去我的望月楼撒酒疯呢。” 云祁脸色微黑。 他可就在她面前喝多过那么一次,倒是叫她记了个清楚呢。 谢昭昭趁他黑脸掰开他的手,把酒杯拿过去嗅了嗅,又拿起酒瓶嗅了嗅,一比较,发现云祁自己这壶酒酒气很淡。 而谢长渊面前那壶便酒气有些浓厚。 这家伙,果然是掺水作假了。 谢昭昭失笑看着云祁。 云祁也不以为耻,下颌微抬,“谁叫他跑来打扰。” 本身云祁就琐事繁杂十分忙碌,虽说是和谢昭昭日日见面,但正经能好好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如今乘着大雪不得已在永州停留,便想好好待一会儿,说说话,一起吃点东西,享受一点二人时光。bigétν 谁知谢长渊还跑了来。 谢长渊自己成了婚有了娘子可以日夜抱着,为怕娘子无聊就能来的打扰旁人? 那云祁哪里能如意。 “你吃好了吗?”云祁侧脸问谢昭昭。 谢昭昭点点头。 方才云祁和谢长渊你一杯我一杯喝酒的时候,她和陈书兰便涮了一些东西来吃。 不过她留意到云祁并没吃多少。 谢昭昭问道:“你想吃什么,我帮你煮?” “我不喜欢吃这个。”云祁站起身来牵着谢昭昭往外走,“到我那旭峰院去吧,让人重新准备一点东西来吃。” 方才也是看谢昭昭对这个还算感兴趣,所以作陪而已。 谢昭昭说了声“好”,一边随他过去一边询问他想吃什么。 云祁说:“喝点清粥吧。” “那倒是容易,我让红袖帮你煮。”谢昭昭说着便吩咐了红袖一声,后者很快欠身退下。 旭峰院内干净雅致,但毕竟是借住在这里,心理上首先没有什么归属感,因而云祁一个人在此处整理换衣的时候心情毫无波澜。 便如同是住在客栈、驿馆一样的感觉。 如今谢昭昭陪伴在侧,心中倒是多了几分暖意。 两人在内室四方榻上坐定,闲聊起来。 先是随口闲谈谢长渊和陈书兰,说着便提到冀北,之后又讲到尧城。 云祁神色淡淡的,眼神沉静如水地看按着谢昭昭。 她说话的时候托着腮,盯着跳跃的烛火火苗,偶尔眼睫晃动一二,像是一把小小的刷子,轻轻扫过云祁心头。 云祁心中浮起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门口传来响动。 谢昭昭回头看了一眼,是红袖煮好了清粥送来。 她便起身过去,将粥端到四方榻便来放下。 云祁安静地看着。 这一次两人久别重逢之后,云祁的话就不多了,他更喜欢听谢昭昭说话,除非必要基本不会开口去打扰。 他现在喜欢看谢昭昭为自己做点什么,哪怕是轻描淡写的一点小事,拿双筷子递个碗,因为这样的琐碎小事很有生活的气息。 是冷心冷情谋权之余少有的温暖。 这样安静的时候,让他的心也似乎有片刻落地的感觉,只觉所有的谋算、权衡、运筹帷幄、小心谨慎都是值得的。 “怎么不拿?”谢昭昭捧着粥送到了云祁面前,等了他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云祁抬手来接,谢昭昭不由低笑打趣:“你发愣呢,不会是要我喂你吧?”ъitv 云祁笑道:“你会喂吗?” 谢昭昭挑了挑眉,“倒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自己觉得,好手好脚的被人喂饭没问题就好。” 云祁不说话了,那眼睛里面似写满了期待,真觉得没什么问题。 谢昭昭一顿,果真拿了白瓷小勺来,坐到云祁身侧舀了粥喂到他唇边去,还不忘吹一吹免得烫到他。 云祁低头喝粥,眼睛盯着谢昭昭的脸。 谢昭昭连着喂了三下,没因为喂饭这事生出什么抵触,倒被他看的有些招架不住,很是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你想怎么样啊?”谢昭昭捏紧了勺柄,抿唇说道:“吃东西不好好吃,要折腾我,我也如你的愿把你当小娃娃伺候了,还看我做什么?” “嗯。” 云祁淡淡应罢,将谢昭昭手上清粥接下,放到一边的小方桌上,轻轻一拉便将谢昭昭揽入怀中,“昭昭,我想你。” 谢昭昭微怔,双手环抱住他,“我就在你身边还想?” “无时无刻不在想,不在身边时想,在身边时也想。” 云祁低头吻了吻谢昭昭的额角,“下雪封路要耽误好几天,本来我们可以早点回京的,回京就可以准备成婚了。” “最近陆汉秋一直有传信给我,关于礼部操办你我婚事的进度他也每隔半月禀报一次。”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我们回去。” “我想成婚,想要你做我的妻子,想一直在一起。” 他浅浅淡淡地说着“想”做的事情,谢昭昭心头也似淌入一股暖泉一般,徜徉来去。 她忍不住抬头在云祁唇上亲了一下,“我也想。” 两人眼神相对,如同瞬间生出无数条细密不可视的丝线来,密密麻麻地缠绕了在了一起一样不可分割。 云祁情不自禁地低下头,重重吻了下来。 这一回谢昭昭没了躲闪和避让,双手环抱住云祁颈项,把自己的所有都释放给他,也放任自己汲取他的气息和温暖。 发髻上的珠花掉落。 谢昭昭双手攀在云祁肩胛之上,只感觉周围弥漫着无数的云朵一般温软。 她的手忍不住抚上他俊美的脸颊,顺着耳畔滑入颈项,衣襟。 年轻的身体结实而健美。 谢昭昭指掌缠绵来去,一切发自内心本能,压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想做。 忽然,谢昭昭的手抓住了。 她睁开迷蒙双眼,眸光茫茫然地落在云祁的脸上。 云祁悬在谢昭昭上方,烛火跳跃打在他的脸上,半边明亮半边阴暗,那平素冰冷的眼眸之中现在野火燎原。 原本颜色浅淡,棱角分明的唇,现在也染上了一抹瑰丽颜色。 他额角紧绷,呼吸不稳,一把拎着谢昭昭的手叩在了鬓侧,俯身说:“你的手往哪里摸?” “我……” 谢昭昭张了张嘴,神色在这一瞬间除了茫然竟还有些无辜。 那红润饱满的唇开合片刻,谢昭昭低侬软语地唤他:“阿祁。” 云祁暗沉的眼眸之中又快速闪过一蹙火苗,似无奈,似懊恼地低叹了一声,“别拿这种眼神看我。” 第483章 跟陆先生学的? 谢昭昭就笑起来,“什么眼神?” 两人本是亲近了一会儿,气息难免不稳,声音也听着一湾水似的柔婉娇媚,实在招人。 谢昭昭也不知自己现在眼神如何。 不过看他这样不好招架,想必那眼神定然有些过火。 眼珠儿一转,谢昭昭轻悠悠地说:“不要我看你,那我去看旁人——” 云祁恼火地瞪她,“你敢!” 然而话音未落,谢昭昭便直接抬起了身子,又吻了回去,没有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还用力勾了他脖颈一下。 云澈被拉的朝下扑跌,又不舍得压着谢昭昭,只能连忙松开按住谢昭昭的那只手保证平衡感。 谢昭昭边吻边笑,眉眼之间都是得意,不安分的手又滑去了云祁腰间,“阿祁,你的身体肯定很漂亮,我……唔!” 云祁恼火又匆忙地用吻把谢昭昭的话全部给堵了回去。 原是情不自禁想抱抱她,亲亲她。 要知道他可是怕自己行为过火会失控,所以只敢点到为止。 哪像谢昭昭这样放肆。 不但上下其手还言语调戏…… 云祁懊恼的不得了,想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却偏偏心底似有一抹期盼,对她这样过火的抚触是喜悦的。 纠结难为之下,浅淡的酒气也上了头。 他本不愿做的太过火,如今却也似有些失控。 她觉得他漂亮想触碰,而他亦然。 只是以前克制。 此时却是被谢昭昭闹的克制不住。bigétν 两人的呼吸逐渐变得深沉难捱,云祁的手掌在谢昭昭纤细的腰肢上,指尖一动,绣花腰带散落一旁,粗粝带茧的指掌便顺着轻软的绸缎中衣往上。 谢昭昭浅叹一声,脑子迷蒙之间,是顺着自己最期盼欢喜的方式拥抱云祁。 窗外雪压松枝,星斗漫天。 窗内情焰炙热缠绵缱绻。 忽而当的一声,打破了那份缱绻情焰。 云祁的脑海之中有一瞬清明,立即便停住所有的动作,甚至不敢低头去看怀中女子峰峦景致,拉起半散开的衣服将她紧紧裹住压在怀中。 谢昭昭有些茫然,“阿祁?” “嗯。”云祁轻应,一手按在谢昭昭肩头,一手却按在谢昭昭后腰那里,死死按住,声音低哑:“你不要动。” 谢昭昭逐渐感受到某种攻击性十足的物件停在自己腰窝。 她呆滞了片刻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ъitv 脸上陀红一片,谢昭昭咬唇片刻,低声说道:“那、就这样抱一下……就没事了吗?” 云祁闭着眼忍耐地说:“不要说话。”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现在娇媚的和水一样,随时能叫人发疯。 谢昭昭“哦”了一声果然不敢再说。 两人就这般静静相拥。 谢昭昭被云祁抱的越来越紧,她想回抱云祁一下,也被他用力将双手压在怀中。 腰间威胁长久不去, 谢昭昭抿唇片刻,小小声地说:“不然我帮你吧。” 云祁神经紧绷,下意识地问了句:“什么?” 等问完了忽然反应过来。 他缓缓低头看着谢昭昭的脸,眸光之中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和审视,沉声说道:“你怎么帮?” “我可以……”谢昭昭声音小的更是听不到,咳嗽了一下才飞快地说了个“手”字,然后说完脸就像是着了似的,结巴道:“以前习医学过肾经。” “有讲这个……咳嗯……对的,说你这样不太好,还是要解决一下的。” “……” 云祁瞪着谢昭昭头顶良久良久,声音极为阴沉地说:“和谁学的?和陆景荣?” 谢昭昭立即说:“书上看的。” “陆景荣的书吧!” 谢昭昭暗叫不好,这人是在这种事情上是个轴的,难道不该先享受福利再秋后算账? 他倒是压着她根本让她动弹不得,眼神刀子一样盯着她审问。 习医知道这些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说想帮忙也是一时冲动,现在云祁这样不给面子审问,谢昭昭也就立即跟个乌龟一样缩壳里去了。 嘴巴也闭的紧紧的,云祁怎么审她都是不说。 云祁气的不轻。 早知道习医还要学这个,他打死都不会允她去学,还是和陆景荣学。 无名醋吃了一大壶,云祁更加气愤,心中和身体的火气也持续了好久才总算逐渐消散。 半晌,云祁揽着谢昭昭坐起身来,一言不发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又拿了掉落的绣花腰带和珠花帮谢昭昭整理。 等整理结束,云祁沉着脸坐好,将桌上已经冷了的白粥喝光。 放下玉瓷小碗时,云祁牵住谢昭昭的手:“回去休息吧。” 谢昭昭“哦”了一声,乖乖站起身随他往外走,瞧他背脊紧绷半个字也不多说,暗忖这人不至于生气了吧? 吃醋,生气? 谢昭昭想解释一下,但怕越描越黑,让他以为自己和陆景荣也聊这些,倒是一时半会不好开口。 就这样,云祁牵着谢昭昭到了隔壁的瑞雪院内,送她回了房间。 涮锅的那些食材已经由下人收拾整理干净,床上的被褥也暖好了。 云祁面无表情地把谢昭昭塞入被褥之间,转身要走。 谢昭昭连忙拉住他的手,“你真生气啊?为了这点事情生气你是不是有点幼稚?” 云祁回头瞧她,居高临下。 因为屋中的灯火已灭,十分暗沉,他的脸颊也隐于阴暗之中,让人看不清楚面部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眼中眸光深邃暗沉。 情绪不是很平静。 谢昭昭两只手都抓住他的大掌,从床榻上坐起身,“你如果吃这种醋那真的不明智,又不是小孩子,我和陆先生什么都没有。” 她怕不解释他多想,莫名其妙两人再冷起来。 都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了,这样的冷战属实没有必要。 谢昭昭柔声唤他:“阿祁,你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你知道那你还说什么?”云祁俯身,停在谢昭昭面前,“我当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只是不舒服,你清楚的。” 谢昭昭失语。 云祁一字字说道:“我怕我再和你多待一会儿今晚都睡不成了,懂么。” 谢昭昭咬唇说:“知、知道了。” 云祁忽然又是一笑,凑近谢昭昭耳边说:“不过你放心,你的建议我采纳了,等回了京,成了亲,一定给你机会让你好好表现。”biqμgètν 谢昭昭的脸唰一下就涨红了。 第484章 店铺 第二日亦并没有下雪。 但整个庄园内依然银装素裹。 谢昭昭起身之后去和云祁用早膳,瞧他面色如常,便琢磨着昨晚应该睡得不错,那件事情并没有折磨他太久吧。 谢昭昭自然也不敢哪壶不开提哪壶。 用完早膳之后,她拉了拉云祁衣袖:“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去。”bigétν “嗯。” 云祁淡淡应了,“今日也没安排什么事情,咱们出去走动一下,看看这永州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谢昭昭眨眼:“好玩的?” “不错,好玩的。” 云祁看着谢昭昭,温声说道:“从京中出来,先是启州岐阳王府的事情,接着便是尧城和冀北,都是正事要事,你我忙的神经紧绷,半点没放松过。” “如今接着老天爷的光,被迫停留在永州几日,游玩一二,也算是稍稍放松歇息一二。” 谢昭昭笑道:“好啊,正合我意。” 她便让红霞拿了披风,和云祁一起出了门。 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现在外面虽是有太阳的,却冷的有点离谱,手伸出来便如同针扎似的,只一开口也喝出一团团白气来。 谢昭昭和云祁便乘马车出去。 永州司马一早上便来拜见,进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云祁和谢昭昭一起出门,忙行了礼,表示要安排向导带着云祁走动。 云祁拒绝了。 那永州司马也只好笑着回了官衙。 两人坐上马车后,谢昭昭拉拉云祁的袖子:“阿祁,你说这永州城内,是不是也有点不对?” 他们从出京到现在,几乎去一个地方,便总有些事端。 导致谢昭昭现在也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了,看那永州司马如此热情,总是不太心安。 云祁捏了捏她鼻头笑道:“你想多了,永州这个地方我往冀北去的时候就巡视过,这里很安定,这位永州司马是个聪明人。” “他很爱惜自己的羽毛,永州之地被他治理的不说井井有条百姓和乐,也是十分安稳的。” 谢昭昭“哦”了一声点点头,“那他这般热情,也便是因着你的身份吧,总是要表现一二的。” “大致是吧。” 云祁拉谢昭昭坐在自己身旁,“我听说这个地方有好几家那种涮锅店,我们要不要去瞧瞧?” “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是不喜欢吃,但看看也无妨。”云祁看向谢昭昭,“你就不好奇,这些店铺和你三姐的关系吗?” 谢昭昭还真挺好奇。 今早拉云祁出门便是想转转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如此云祁这样说,谢昭昭自然是欣然点头。 两人没一会儿就到了一间涮锅店。 或许因为是天冷,这样的吃法受到永州百姓喜爱,这间涮锅店的生意非常的好,而现在才刚过了早膳时辰。 谢昭昭和云祁是用过早饭的,现在并不饿,便让马车停在街角,他们坐在车上,推开车窗看着殿内的情况闲聊。 “人这么多?那这涮锅价格如何?” 坐在车外的林震低声回道:“这涮锅花样多的很,可以点组合套餐,也可以单独选择汤锅的口味和涮菜,组合的就价格低一点,若是单独的,就会贵一点。” “一般市井百姓会选择吃组合的,三人份是一百五十钱,大约没人五十钱。” “楼上设了包间,稍微有些身份的人都是上楼,会选择单独点菜,那就贵了,大约每人最少也得一百钱。” “涮锅店里还供应甜点、茶水、美酒,这汤锅也分好多口味。” “做的很繁杂,但是又井井有条。” “粗略估计,这家店一日的进项起码在五百两银子以上。” 谢昭昭眯起眼睛,“价格并不算贵,但收入却能有五百两这么多么?” “主要靠人多。”ъitv 林震解释道:“永州城是中州这地界最繁华,人口最多的地方,城中三六九等什么人都有,大都很喜欢这涮锅。” “涮锅的价格也不算贵,很是亲民,再加上花式多。” “如今入冬之后吃这样的涮锅也暖身,所以从早到晚这里就会客人不断。” 积少成多,一日五百两是真的不算多了。 谢昭昭默默点头,忽而瞥了林震一眼,好奇地笑道:“你知道的挺清楚啊?咱们不是昨日才到永州的吗?” “这……”林震默默地闭上了嘴。 谢昭昭便明白了什么,看向云祁:“是你吩咐去查问的?” 云祁淡淡说:“涮锅这种东西就像是京中那桥头说书人的戏本子一样,不像是普通人能想出来的主意,我便好奇,就让林震连夜查问。” 谢昭昭“啊”了一声,“连夜?那可是够辛苦的。” 林震连忙说了声“不辛苦”。 云祁牵住谢昭昭的手,“他的确不辛苦,话放下去,永州官府就把消息送过来了,张张嘴的功夫而已。” 谢昭昭轻笑了一声说:“那还是阿祁位高权重带来的便利了。” 云祁淡淡地勾唇一笑。 林震坐在马车上,忍不住小小翻了个白眼。 好吧他的确没那么辛苦,但是好歹也守着等官府那边递送消息来吧?还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背下来,就怕今日主子问起来,他一问三不知。 如今云祁接手的朝务越来越多,对下属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递送过来的有些消息若不是密信密折密令之类,必须他亲自过目的东西,一般都是林震和林野这两人看过之后口述给云祁知道。 而云祁不知何时会询问。 林震和林野两人,也不能随时带着那些消息在身上,云祁问起来的时候就赶紧拿出来照着念吧? 那也不确定云祁会问哪个部分的消息。 所以林震和林野最近这段时间,在云祁冷眼的摧残之下,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全能。 不但要记住消息的内容,还要学会自己分析总结。 可是天知道,林震和林野两人只是战场遗孤,当初被云祁带到身边是做贴身护卫培养的,从小就打打杀杀,识字还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 让护卫做属臣,实在是难为他们。 两个人私下里商量了一番,等回到京中之后,赶紧建议殿下把府上那些闲吃饭的幕僚属臣们全都用起来。 术业有专攻这话是没有错的。 第485章 打赌 车内,谢昭昭和云祁看了片刻,将那店铺顾客是络绎不绝,感慨之余也有些无聊。 再加上也并不饿,就这般兴致缺缺起来。 云祁问:“不然去别的几家再瞧瞧。” “也行吧。” 谢昭昭往后靠在云祁肩头,懒懒地瞧着外面的街景。 之后他们去了其余几家,情况和先前那一家情况差不多。 这些涮锅点打了两个招牌,一个叫做吴记,一个叫做马家,好像都是按照东家的姓命名的。 到晌午的时候,云祁和谢昭昭的马车正好停在马家之外。 云祁问她要不要吃点儿。 谢昭昭摇头说:“早上看了那么多家店,被这些香味冲的,也是没了胃口呢,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为何昨晚要白粥……咱们找个地方喝粥吃面吧。”ъitv “也好。” 林震功课做得足,对哪里有什么美味很是清楚,当即便带人把马车驾过去。 卖糕饼的地方叫做玫瑰坊。 距离那马记和吴记两处也都有些远,倒是个安静又空气清新的好地方。 云祁和谢昭昭进去之后,直接要了最宽敞雅致的包间。 掌柜的一看来的是贵客,亲自带云祁和谢昭昭二人上楼。 就在几人刚要上楼梯的时候,有个伙计匆匆忙忙地拎着几个食盒飞快地往外跑,差点撞到了人。 掌柜的立时责备道:“跑什么跑?小心着点儿,摔坏了、或是撞到了贵人怎么担待的起!” 那伙计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之后才提着东西出去。 谢昭昭眼尖地发现,适合上面标了个“马”字。 她不由暗忖,这个马,不是那个涮锅点的马吧? 两人上楼之后,云祁给自己和谢昭昭点了特色的粥品,又要了几碟特色糕点和小菜。 等掌柜退出去后,谢昭昭招呼林震:“你去看看他们的糕点外送到哪里的?” “是。” 云祁挑眉:“你觉得,他们食盒上面那个‘马’是那家马记涮锅店的‘马’?” “不知道,要看看才清楚呢。” 云祁点点头:“说的也是。” 他们点的粥是现煮,就要慢一些,糕点和开胃小菜都是提前做好的,送来的倒是快。 云祁和谢昭昭都是走南闯北见识不少的,糕点虽然瞧着不错,倒也不至于让两人太过惊奇。 现在两人只好奇那外送糕点的去处。 两人闲聊着,谢昭昭忽然问他要不要打赌? 云祁挑眉问:“我觉得是送去马记,你也觉得是送去马记,我们两人想法一致,这如何赌法?” “……” 谢昭昭皱眉说道:“你变通一下啊,难道你就不会赌不是送去马记吗?” 云祁眉梢又是一挑,直白道:“我不。” 谢昭昭有些恼。 不过也是一时兴起想玩闹一下罢了,云祁不配合,她倒也不生气,而且仔细琢磨一下,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便伸手去捏糕点吃。 谁知云祁忽然又松了口气:“不然还是赌一下吧,你出什么赌注?” 谢昭昭兴致缺缺地说道:“不是不赌吗?又没有意思。” “我现在觉得有意思了。”云祁指尖瞧了瞧桌子,直接亮出自己的赌注:“我如果输了,我把你三姐送你的那几本书还给你。” 这倒让谢昭昭稍微来了点兴致。 虽说三姐那几本书有那么点子非礼勿视吧,但好歹也是三姐送给自己的,看不看另说,拿在云祁手上总是不太妥当的。 于是谢昭昭便笑道:“那我要是赢了的话,我也答应你一件事。” “好,成交!” 外间守着的林野纵然一向冷静沉稳,此时也不由抿了抿唇,对两位主子儿戏一样的赌约实在莫名其妙。 这不就是殿下白送书给谢小姐,谢小姐又白答应殿下一件事?bigétν 就这还赌一场。 两位主子的玩法他真的不能理解。 正在这时,林震回来了。 谢昭昭和云祁都看向他,异口同声地问:“如何?” “果然是送去马记,而且属下去后厨悄悄查看了一番,这里的糕点也会送到吴记去,只是会换一个其他模样的食盒,而且还会走后门。” 谢昭昭眯眼。 所以一个前门,一个后门,这玫瑰坊做两家涮菜店的生意? 她忽然更大胆的设想,会不会这玫瑰坊和两家涮菜店,本来背后就是同一个老板…… 这种自己开店和自己竞争,反倒把两个店的生意都炒火了赚到钱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人会做。 谢昭昭十分好奇。 糕点都不怎么感兴趣了,直接让红袖去查一查看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云祁说:“这个容易,所有的商铺在官府都是有报备的,只需要人过去官府调一下档,如果白纸黑字的卷宗上不是一个老板,那就查问一下下层的经办官员。” “那些官员对商铺老板都十分了解,一问便知。” “那好。” 谢昭昭示意红袖前去。 红袖下楼的时候,林震习惯性跟在一侧,因为昨天到现在都是他和永州官府的人接洽的。bigétν 但刚出了玫瑰坊的门,斜刺里忽然横来一把剑,把林震的路当初。 林震侧脸看向立在一侧的玄靖,面露迟疑:“怎么了?” “你跑了好几趟也累了,我替你去。” 林震笑道:“那敢情好,这腰牌给你,多谢了啊。” 玄靖“嗯”了一声,将腰牌塞进腰间,漫步跟上了前头的红袖。 红袖走了两步发觉自己身后跟的人换掉了,顿时快退好几步站在安全地带,拧眉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我替他。” 玄靖只丢出三个字,便迈步向前,也并不管红袖是不是要跟过来。 自从上次这人莫名强吻欺辱自己之后,红袖离这个家伙恨不得十丈远。 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人看着冷冰冰也算守礼,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而且还说自己勾引撩拨……她撩拨了个鬼! 最多就是当初在尧城,小姐要给殿下传信的时候,她一着急把那叠信塞进他怀中,如此而已。 这叫撩拨吗? 都是练武之人,都是做人护卫的,就这么一点不拘小节,难道还坏了他的清白不成,竟然对自己那样、那样不规矩! 她烦死了,便躲他躲的远远的。 可玄靖是云祁送给谢昭昭的人,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玄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快些,不然天要黑了。” 红袖咬牙片刻,只得快步跟上去。 第486章 望梅庄 红袖不甘愿地跟在玄靖身后,还习惯性地保持了一丈的安全距离。 玄靖头也没回,似乎什么都无所谓。 等到了掌管商铺的官衙内,玄靖直接拿出令牌调取卷宗。 永州官府的人知道这位是京城来的大人,丝毫不敢大意,亲自来陪同在侧。 得知玄靖和红袖二人是查问马记、吴记以及玫瑰坊的关系,也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地和玄靖交代了。 红袖双手环胸站在门口,习惯性保持安全记录,对官员说的话都仔细记下,以便等会儿回去禀报自家小姐。 两人大约花了一个时辰,就把事情都搞清楚。 玄靖转身出了官衙。 红袖慢悠悠跟在后面,感觉自己好像也是没什么来的必要,玄靖一个人就可以办完,根本毫无难度。 等她跟着玄靖走了几步之后,红袖忽然发现他不是往玫瑰坊的方向去,立即就停住了脚步:“你去哪?” “回别庄。” “可是小姐和殿下还在外面呢。” “那个半个时辰之前。”玄靖停下脚步,背对着红袖侧了侧脸,“现在二位主子就算是不在别庄也不会是在玫瑰坊。” 红袖无法反驳,主子们是要逛一逛这永州城的,当然不可能停留在糕点坊一坐一整日。 玄靖又说:“他们身边有人保护。” 之后便头也不会往前走。 红袖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般一前一后走了好一一阵子,红袖忽然打了两个喷嚏。bigétν 好冷! 她出来的时候其实披了一件披风。 但方才到玫瑰坊觉得热,就拆下来放在马车上了,谁知谢昭昭忽然吩咐。 出来那会儿也不会太冷她便忘了带。 现在时辰越来越晚,天气也越来越冷,倒是吧让人禁不住打起哆嗦来。 她不由地双手环胸抱紧自己,在手臂上搓了搓,走的更快一些。 忽然,一件带着热意的布料兜头丢下来。 红袖视线忽然被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等站稳后,她七手八脚把那布料从头上拉下来一看,却是一件墨色绣苍鹰的披风,玄靖的。 玄靖本人已经走远,只能看到冷风中有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 红袖咬了咬唇,嘀咕了一声“谁稀罕”,直接把披风丢在地上,还用力踩了两脚,把对某人的不满发泄了一通,而后大步朝前。 只留那黑色披风丢在雪地里,苍鹰上面沾染了大块的雪片和泥污,看起来脏兮兮的。 但是片刻后,红袖却又哒哒哒跑了回来,臭着脸把披风捡起来抖了抖,抱着往前跑去。 …… 谢昭昭和云祁在玫瑰坊用了一些糕点之后,果然也是没等玄靖他们回来禀报,又到其余地方去转了转。 这永州地界风景还是不错,隆冬腊月,城郊望梅庄的梅花开的极好。 云祁早就打听过这里,今日也便打定了主意要带谢昭昭过来。 永州官府的官员原本知晓云祁要来,是要打算让望梅庄封闭,谢绝其余游客,专门让云祁带谢昭昭游玩,但被云祁拒绝了。 他无意打扰永州百姓的生活,也知道谢昭昭喜爱热闹。 如果封闭庄园让其他人进不来,那到时候冷清清的,倒也便没什么意思了。 望梅庄在永州城十里之外。 云祁和谢昭昭到的时候已经傍晚,而且还下起了小雪,但庄内游客却还很多。bigétν 云祁今日带的油纸伞,伞面正好是雪落梅花,倒是十分应景。 他左手打伞,右手牵着谢昭昭踩着雪拾阶而上。 两人出色的外形和气质很快就引起周边其他赏景游客的侧目,有人还在暗地里猜测二人身份,莫不是哪家的贵公子和小姐。 到了山腰观梅亭中,云祁问:“要休息一会儿吗?” “我不是很累……你要休息吗?” “我也还好。” 云祁牵牢了谢昭昭的手,“那不然我们再往上走一走吧,听说最好看的梅花在山顶的观梅台外。” 谢昭昭点头说“好”。 两人平素都习武,身体康健,这一路往上,遇上好多爬不动的游客,但他们二人却是牵着手相互扶持一路拾级而上。 若是累了,便稍稍歇息片刻然后继续。 等他们到达观梅台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观梅台上有个八角亭子,挂了几站灯笼,被夜风吹的轻轻晃动,照见面前一样无边的梅林雪海,大片的白中点缀碎碎的红。 景色真是美不胜收。 谢昭昭感慨道:“真好看,也不知白日上来看是什么样子。” “你如果想看,我们在这里住一晚,明日一早可以看看白天的景象。”云祁朝后指了指,“望梅庄有客房,付银子就可以住宿。” “还是算了。” 谢昭昭摇了摇头,靠入云祁怀中,脑袋轻轻贴在他的肩头,“其实我对什么美景没有特别执着的念想,只是因为你说这里可以看看,所以我才来。” “我只是喜欢和一起看风景而已。” 云祁心中一柔,低头吻了吻谢昭昭额头,“那等会儿就回去。” “嗯。” 下山的时候,两人依旧是手牵着手相互扶持。 上山跑了三百与阶,下山的时候难免有些疲惫,又因为是天黑,谢昭昭一时不查脚下打滑,要不是云祁反应敏锐将她半扶半抱,谢昭昭差点摔个屁股蹲。 将她扶起来时云祁便直接半蹲在谢昭昭面前,“上来,我背你。” 谢昭昭望着前面黑漆漆一眼看不到头的台阶,“好像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云祁说:“再长的路也背你,背得动。” 谢昭昭莞尔,接过云祁手中的伞打在两人头顶,双手轻轻环抱住云祁的脖颈趴在了他背上。 云祁背着谢昭昭一步一步向下,如同方才一路上来时候那般步伐稳健。 谢昭昭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忍不住慢慢收进了环在他脖颈上的手臂,“阿祁,我们可要一直这样,好好地在一起才行啊。” 云祁轻应:“会的。” 下了望梅庄时已经接近亥时,云祁与谢昭昭直接坐上马车,吩咐回城。 离开玫瑰坊的时候,他们外带了两份糕点,便用一些垫垫肚子。 谢昭昭吃了点没一会儿就连连打起哈欠,靠在云祁怀中睡着了。 第487章 沈百万 云祁侧了侧肩膀,让谢昭昭能舒服写,还敲了敲车壁。 驾车的林震和林野会意,车走的很稳也很慢。 等到了城中庄园门前,云祁抱着谢昭昭下马车进府。 车内原本温暖舒适,下车的时候冷气扑面而来,睡着的谢昭昭也隐约有醒的迹象,只是睁眼看到云祁的侧脸,又困倦地把脸埋入云祁怀中继续睡。 云祁带着她一路回到了瑞雪院。 放回床榻上的时候,谢昭昭手臂一伸,把想要抽身而走的云祁抱住,“阿祁。” 云祁半抬着身子片刻,躺到了床榻上。 谢昭昭立即在他身边寻了个舒适地位置接着睡。 云祁盯着谢昭昭瞧了片刻,吻了吻她的额心。 本来两人是没用晚膳,进来的时候云祁想着让她睡会儿,自己吩咐人准备饭菜,等好了便唤她起来吃一些再睡。 但现在看谢昭昭睡的不愿动,便也没有坚持先前的想法。 他其实也有些困了。 不忙的时候,出去稍稍走动一下,大半日还是坐车,只傍晚那会儿去望梅庄爬了几百阶而已,倒是这么疲累。 云祁随手把厚重的外袍脱下丢在床下,又去拉扯谢昭昭的外袍。biqμgètν 半睡半醒的谢昭昭翻了个身,两只袖子褪下,衣裳也被云祁丢下床。 轱辘一滚,谢昭昭又回到了云祁身前。 云祁看着她的睡颜轻笑:“你还挺配合。” 谢昭昭轻若蚊蝇地应了一声,之后便俯首在云祁身前睡着了。 云祁瞧了她片刻,心念浮动,忍不住低头吻在她额心,又顺着额角一路将吻落到谢昭昭唇瓣上,辗转良久,谢昭昭不依地推开时,云祁才将人放开,“睡觉!” ……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醒来时云祁已经不在。 她望了屋内好一会儿,才打着秀气的小哈欠坐起身来。 “小姐醒了?” 红霞已经在外面等候良久,立即带了人进来帮谢昭昭洗漱,“我让人去把早膳端来……殿下说小姐昨晚就没吃晚饭,早膳可就不能凑合了。” “好……” 谢昭昭起身下了床,“现在是什么时辰?殿下什么时间起的?”经历了太多,谢昭昭并不觉得她和云祁同床共枕有什么,询问的时候神色也平静无比。 倒是红霞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就算这两人定了名分,是未婚的夫妻,但是以前再怎么亲昵也从来没有同床共枕过。 她抿了抿唇才说:“半个多时辰前,殿下说既然到了,还是看看永州的官员,免得他们懈怠。” “那他用早膳了吗?” “吃了粥。” “哦,知道了。” 谢昭昭点点头,洗漱一番让红霞整理了自己的妆容和发髻之后,便到桌边用膳。 早膳准备的精致开胃,种类多但分量都少,正好是一个人的份儿。 谢昭昭捧起小碗。 昨日其实就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又空了一晚上,现在倒是饿的有点厉害,桌上准备好的早膳谢昭昭竟然是一点不剩全都吃完了。 等吃饱喝足,她转向红霞:“红袖人呢?昨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让她查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昨日据说是下午就回来了,但是受了寒,刚才就起了,喝了药,我怕她过了病气给小姐,所以叫她在自己房间休息了。” “受凉了?”谢昭昭蹙眉,“严重吗?” “还行,就是有点鼻涕,有点发热,昨天回来就请了随行的大夫看过了。” 红霞这话让谢昭昭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医术也还行,再加上想知道那几个铺子的事情,便让红霞去把红袖叫来。 红霞应了一声出去,片刻后便把红袖带了过来。 红袖的脸红扑扑的,看起来不太有精神的模样:“小姐……” “手给我。” “好……” 谢昭昭把手压在红霞腕脉之上,诊脉片刻,又起身摸了摸红袖额头,又说:“舌头看看。” 红袖便张嘴伸舌。 谢昭昭看过后说:“还好,不是特别严重……昨日开的什么方子?” 红霞便把方子交到谢昭昭手上去,谢昭昭看完点点头,“挺对症的,照着吃,好好休息,等天晴雪化赶路的时候应该就能大好了。” 红袖恹恹说:“多谢小姐。” “她呀……”红霞给红袖递了一杯热茶,忍不住说道:“昨日出去的时候忘带自己的披风了,结果回来的时候听说怀里抱了个披风,也不知道披在身上保保暖的,硬是把自己弄生病了。” 谢昭昭挑眉:“为何不披?” “……” 红袖唇瓣开合片刻,低声说道:“谁要披他的臭衣服。” 红霞揶揄:“你不披那你抱着做什么?那么臭直接丢在外面啊!” 红袖呛声道:“我难道不想丢在外面吗?还不是怕他找茬……等我回来他再找茬我去哪给他找?” “那他有没有找茬?” 红袖噎住了。 没有。 她懊恼地撇嘴:“早知道就不捡了。” 谢昭昭好奇道:“谁的披风?” 红霞和红袖晚上是睡在一处的,自然知道是谁的,只是现在也不回答,盯着红袖。 红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声音低弱地说道:“是玄靖将军的,他丢在了、丢在了地上。” “哦……” 谢昭昭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好了,不说这个说说那三个铺子的事情吧!红霞,你扶她坐下说话。” “好!”红霞上前去扶,红袖自己走过去坐好了,“我是有点累,但还不至于走不动呢……是这样,那三个铺子背后的掌柜姓沈,叫沈百万,据说是这永州的一名富商。” “沈百万?” 谢昭昭微蹙柳眉,这个名字当真是十分陌生。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压根没听过。 “这个人是陆汉秋的人。” 就在这时,云祁从外面走进来。 他一身锦衣华服,腰束黑曜石嵌墨玉腰带,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带着一定墨玉高冠,款款走来尽显皇家尊贵威严气势。 屋子里的人都俯身行礼。 谢昭昭也忍不住站起身来,“这么快回来了?” “只是见一见而已,又不与他们唠闲话,自然很快就回来了,你吃饱了吗?” “吃好了……”谢昭昭抓住云祁的手追问,“沈百万是陆汉秋的人?可是那涮锅的想法,我似乎是从我三姐那里听到的。” 云祁说:“或许是你三姐把想法告诉了陆汉秋,陆汉秋让人去办的这件事情呢?” 第488章 投资 谢昭昭微微点头,“倒也不是不可能。”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谢昭昭便察觉三姐和陆汉秋是有点交情的,桥头书坊的话本子能印出来到处流通,似乎就有陆汉秋的手笔在里头。 只是三姐的表现,大致意思她和陆汉秋是过节。 而且十分抵触提起陆汉秋。 现在这……又算怎么回事? “我饿了。” 云祁忽然说。 谢昭昭想起方才红霞说云祁早起只喝了一碗粥,这都半个早上过去了,也理当是该饿了。 她吩咐红霞去帮云祁重新点吃的,自己牵着云祁到了里间榻边坐下,“永州一切可稳妥?” “稳妥……”云祁盘膝坐下,旧话重提:“这个沈百万,以前给我送过银子,所以我一听到他的名字便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哦?” 谢昭昭感兴趣地坐过去,“你细说说。” 云祁笑了笑,逗趣道:“我为什么要和你细说?你那日打赌说如果你赢了就答应我一件事情,你到现在还没兑现。” “……” 谢昭昭默默片刻,瞅着他说:“你还答应要把我三姐送的那几册书给我呢,你给啊。” 云祁笑意微微收敛,“不给。” 总归是成婚之前不会给她,成婚之后看心情再说吧。 红霞这时候送了饭菜来。 便是方才谢昭昭用过的早上准备了另外一份。 谢昭昭只好按捺下好奇心,催云祁先吃填饱肚子。 云祁吃东西的时候,谢昭昭就在一旁托着腮看他,等的实在无聊,就随手拿了筷子来,时不时给云祁夹点东西放进碗里。 夹着夹着,自己好似是有点饿了,便给自己口中也喂了几块。 云祁淡淡笑道:“你这哪是给我准备吃的,你自己吃了不少呢。” 谢昭昭懒懒地说:“我饿呀。” 这么一逗趣,她好像还真的有点饿了,索性又让红霞给自己拿了碗粥来,等于是陪着云祁重新吃了一次早膳。 填饱了肚子之后,谢昭昭的好奇心暴涨。 她拢了裙摆,慢慢挪到云祁身边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快说,沈百万的事情。” 云祁说:“给点好处。” “……” 谢昭昭失语片刻,也是很果断,瞧着红霞她们都各自目不斜视,直接胆大地贴过去在云祁唇上亲了一下,“现在能说了吗?” 云祁眸中氤氲笑意:“你还挺上道……行吧,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就与你简单说说。” “这个沈百万啊……” 沈百万祖上是商户,在苏南一带行走,生意做的不温不火。 到了沈百万父亲那一代时,家里的生意差不多都不太行了,但偏偏沈父是个天赋异禀的,极有经商头脑。 在天下纷争兵戈四起之时屯粮炼铁,赚了大笔的银钱。 那时候各路义军和诸侯、乃至是前朝朝廷都为钱粮发愁,沈家树大招风,就被人盯上了。 只是沈老爷会做生意也会交朋友,背后也有两个靠山。 那些义军、诸侯们不敢单枪匹马地对付沈家,后来就有几路义军商议联合,冒充贼匪将沈家洗劫一空,而后瓜分了沈家钱粮。 沈家全家都受钱粮,可算是家破人亡。 沈百万是沈家的小儿子,但是被家仆救下,后来路遇难民,因他穿的好,被人追逐抢劫。 那时节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百姓易子而食何等凄惨。biqμgètν 沈百万便被饿疯了的难民抓了做人羊。 恰逢当时宣武皇帝所带大军过境,云祁救了他一命。 当时云祁只瞧着他年纪与自己相当,觉得凄惨可怜,便出手相帮,哪知这一救却是救出了缘分。 后来云祁前往西境驻兵,沈百万到域外行商归来,和云祁靠着当年相救的信物认出对方。 那时候沈百万空有想法,却苦于手中没有银钱支撑无法施展。 正好当时云祁剿了一伙戈壁滩上的马贼,收获颇丰还没有上缴朝廷。 瞧沈百万有些抱负,为人也还算不错,便将这笔钱作为投资给了他。 沈百万也是投桃报李,这些年为云祁赚了不少银钱。 西境的玄甲军五万人众却能叫境外异族闻风丧胆,和玄甲军的军备战马脱不开干系。 玄甲军的军需是整个大秦王朝最上乘的,每一年所需军费十分惊人。 朝廷拨下去的军费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云祁一直是靠自己的钱养兵的。 这钱便从沈百万身上出。 谢昭昭听的惊诧:“那为何沈百万又为陆大人做事?” “我与沈百万之间只是书信联络,用银子的时候他会送……做生意这事,有时候需要朝廷内部疏通关节,我长久在边境不在京中,自然多有不便。” “所以便嘱咐陆汉秋协助一二。” “他们两人应该就是这几年相熟了起来……我以前从不过问沈百万做何生意,所以这一回这个什么涮锅的,我一时也没想到会是他。” “原来如此。” 谢昭昭点了点头,轻笑着说道:“那这个涮锅到底算是谁的生意?你的?沈百万的?还是陆大人的?” “不知。” 云祁摇了摇头,“我当时给沈百万的那笔银钱大约有七八万两吧,不少,但也并不算多,他这些年每年拿给我的军费都在二十万两以上。” “如果我给他银子算是投资,那我这生意也是一本万利了。” 做人不能太强横太贪心。 他已经得到了很多,就算是现在沈百万自己赚银子一分钱也不愿意拿出来,云祁也是可以理解。 只要不做祸国殃民或是背刺他的事情,他便不会理睬。 谢昭昭“哦”了一声,感慨道:“这主意我猜很有可能是三姐出的,就不知道三姐有没有从这里面分到什么红利?” “等回京……看着天色应该再不会下雪,过两日雪化路开了,就可以继续赶路向前,回到京城之后你可以好好问问你三姐。” 云祁玩味地说道:“或许还能问一问她和陆汉秋是什么交情呢?” 谢昭昭点点头:“说的是……” “小姐、小姐!” 就在这时,守在外院的一个武婢快步跑进来,神色焦急地说道:“五夫人昏倒了,五公子派人来请您过去看看!” 第489章 有孕 谢昭昭微怔,立即站起身来,“我这就过去。” 云祁想了想,也起身跟上:“我随你一起去吧,别太着急,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吧……” 陈书兰的身子平素不曾听说有什么不妥的,上次大病一场,陆景荣亲自看过,也只说是心病,身体没有事,现如今忽然昏倒,或许是最近赶路累着了。 也或许是永州这地方和她以往待的地方不同,难免有些水土不服吧。 云祁这样思忖着,随在谢昭昭身侧。 出门下台阶的时候还扶了谢昭昭一把,“小心地滑。” 谢昭昭“嗯”了一声,心中焦急,一路几乎是风一样地过去。 陈书兰和谢长渊夫妇住在芷兰阁,距离谢昭昭和云祁这两个院子要稍微远一些。 当时是谢长渊自己挑的院子,美其名曰要享受二人时光,不要和云祁与谢昭昭靠那么近免得被打扰。 这一路过去,谢昭昭用了半盏茶时间,刚进到芷兰阁院内,便听到谢长渊的喊声:“快快快!” 随行的医官住的更远,因此谢长渊一出事就直接找谢昭昭前来。 谢昭昭进去后,云祁便停在了外厅等着。 厅内还有伺候的奴婢,都忍不住朝里张望。 内室里,陈书兰躺在床榻上,谢长渊坐在床边剑眉紧拧,脸色十分焦急,“早上刚起,吃了点东西就说自己头晕,我还以为她是昨晚没睡好累着了……” 他还开玩笑地说晌午陪她补觉,结果人当场就昏过去了。 “别急,我看看。” 谢昭昭抬手示意,等谢长渊让开后,她捏上陈书兰脉搏。 片刻后,谢昭昭指尖微抬,眉梢也挑了起来。 谢长渊问道:“怎么样?” “五哥。” 谢昭昭朝他微笑,“她没事,是你要做父亲了。”bigétν “我——” 谢长渊呆愣半晌,盯着谢昭昭,似乎是听不懂她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要做父亲了。”谢昭昭笑着说道:“五嫂怀孕了,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吧,你手脚很麻利啊。” 谢长渊张了张嘴,下一瞬巨大的喜悦冲上心头,他竟高兴地原地打转。 素来能说会道的嘴现在也不管用了,好半晌才说出一声“太好了!” 他连忙追问谢昭昭:“那孩子好吗?她昏过去了,是身子有什么不对吗?要怎么调理,照看?要吃点什么补一补吗?” “你别急。” 谢昭昭安抚道:“孩子很好,五嫂也很好,只是她的身体本就娇弱,如今舟车劳顿肯定是有些不适的,需要好好休息,吃的喝的也要注意一点。” “还要心情开怀,至于补的话……也不需要专门补什么,平素饮食注意就可以了。这个刘嬷嬷应该懂得。” 刘嬷嬷此时早已经在旁边激动地合不拢嘴,听谢昭昭提到自己连忙说:“我知道,我懂的,我都懂……多谢七小姐!”ъitv “这就见外了。” 谢昭昭帮陈书兰盖好了被子站起身来,“让她好好休息就是,我就先走了。” “……行。” 谢长渊现在可没空和谢昭昭打趣,甚至都顾不上送谢昭昭出去,便是青苔送了谢昭昭离开。 她跟随陈书兰多年,陪着陈书兰也算是生里来死里去过的。 如今陈书兰成婚怀孕,当得上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她做奴婢的也真心为陈书兰高兴。 谢昭昭挥挥手让她不必送,与云祁一起离开芷兰阁:“你听到了吧?家里又要添丁了呢,回京之后娘知道这事肯定要高兴死了。” “嗯。” 云祁点点头,有些感慨地说道:“想当初你五哥可是豪言壮语过,女人如衣服,小孩最讨厌,现在可好,成了婚妻子怀了孕,他跟换了个人似的。” 谢昭昭也感叹:“谁说不是……” 当初因为谢长渊游手好闲流连花丛,母亲不知道多头疼。 那时的谢五公子在京中绝对是名头最响的浪荡子。 世家贵族都要以谢长渊为鉴,鞭策自家儿子不要学坏。 谁知如今谢长渊成了妻子裙下臣。 真是世事无常。 谢昭昭想,或许这因为五哥并非生性风流,只是故作风流吧,所以收心本不是件难事。 只要遇上对的人就可以。 芷兰阁里,陈书兰昏了一个来时辰才醒过来。 只一睁眼便立即被人拥入怀抱之中。 谢长渊叹息道:“乖宁宁、好宁宁,你真好,我太爱你了。” “……” 陈书兰脑袋发蒙,茫然地说:“你在乱说什么……”尤其是看到刘嬷嬷和青苔还在旁边掩嘴笑的时候,陈书兰更加的不自在,轻轻推他,“青天白日的,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做什么,松开!” “你们先出去。”bigétν 谢长渊当日知道陈书兰那点心思,头也没回便遣退了刘嬷嬷和青苔。 等门关上,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的时候,谢长渊狠狠亲了陈书兰一下,“你怀孕了。” “……” 陈书兰傻住,“我、我……我什么时候……” “应该是成了婚不久就有的,刚才我请小妹来给你诊过脉了,她的医术说不上出神入化,但这种事情也不可能搞错。” 谢长渊双手捧住陈书兰的脸,“我们要做父母了,你高不高兴?” 陈书兰抿唇,被这消息冲击的有点犯傻,好一会儿才把手抚在平坦的小腹间。 她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怀孕。 “宁宁。” 谢长渊柔声轻唤,把陈书兰揽在怀中,“从明天开始得好好休息,早睡早起,我也不欺负你啦。” “……” 陈书兰脸色微红。 谢长渊这人没个正形,“欺负”当然不只是字面意思上的欺负,还有更深层的含义。 他的那些手段……真是花样百出,让陈书兰羞愤不能自已。 且这会儿谢长渊说起“欺负”,陈书兰忽然有些担忧地说:“你昨晚那样、那样胡闹……我早上又昏倒,孩子是不是不太好?” “好的很。”谢长渊安抚道:“我让小妹看过之后又找了随行的医官来瞧过,两人都说没问题,还有昨晚……” 话到此处谢长渊讪讪笑道:“昨晚是有些过火。” 但谁叫陈书兰总露出那种欲拒还迎,羞愤欲死的神情。 每次谢长渊看到她那副表情都想欺负她。 此时想来也是有些后怕。 还好玩闹不算太过,孩子没事。 谢长渊轻轻拍了拍陈书兰的脸颊,“好宁宁,以后我收敛,都不会胡乱再欺负人了,你想吃什么,喝什么与我说,我给你准备!” 陈书兰点了点头,心情有些怅然。 没想到会这么快有孩子。 还是和谢长渊的孩子。 想想当初京城初见仿佛还是昨日,如今却已为人妻子,怀了孩子。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即逝。 第490章 归京 陈书兰怀孕无疑是一件大喜事。 但如今在回京半途中,她怀孕自然就不便继续赶路。 三日后化了雪开了路,谢昭昭便和云祁先行出发,赶往京城。 谢长渊现在压根不想和陈书兰分开片刻,连亲自送谢昭昭和云祁出城都做不到。 只在谢昭昭和云祁二人出门之前,勉强交代了两句便算是送别了。 谢昭昭揶揄他:“你是有妻万事足?有了妻子便不管妹妹和家人了吗?” “我怎么没管?我这不专门来给你们送别了么?”谢长渊一本正经道:“况且有了妻子多照看妻子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不然你问问云祁,等你们成了婚,他是不是万事以你为先。” 谢昭昭刚要开口,谢长渊忽然“唉”了一声,“其实你也不必多说,你家云祁不成婚已然是事事以你为先了。” “……” 谢昭昭默默片刻,无话可反驳,便也不和他继续打趣:“那你就好好照顾五嫂的身子,路上走的慢一些,不必急着回来了。” “这个不用你多说,快出发吧,时辰差不多了。” 谢昭昭点点头看向云祁。 云祁倒是没什么和谢长渊交代的。 两人自小到大几乎是同穿一条裤子,平素相互揶揄相互贬踩相互看不上,现在也是视线一对,说了句“告辞”便是道了别。 谢长渊摇着扇子追了两步:“嗳等一下,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回京是要成婚的吧?” “大婚的日子定了没有?” 谢昭昭看向云祁。 云祁说:“没有定,回去会定。” “那定了记得派人送书信来,定的不要太急了,免得我回不去,我还得亲眼看着小妹出嫁呢!” 谢昭昭轻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事情呢,真不容易。” 谢长渊摇扇道:“我可是你亲哥,自小到大就咱们关系最亲近了,我怎么可能记不得呢?这回可以走了,快去吧。”biqμgètν 谢昭昭想,他怕是恨不得马上飞奔回五嫂身边去呢。 昨晚她已经去看过陈书兰了,现在也不必专门道别,便和云祁相挟出了别馆。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骑马前行寒风割面异常不好受。 但云祁还是坚持自己骑马前行,让谢昭昭坐车。 玄甲军是他亲手带起来的,这些年就是因为他常与士兵同甘共苦,所以在玄甲军中威名赫赫,受所有士兵敬仰,一字千金。 如今回京这点风霜雨雪,当然他也是受得住的。 谢昭昭坐在马车里,看着云祁端坐马上那英挺坚毅的背影,不知觉总会看的迷了眼,失了神。 他的身影在自己的面前变得高大挺拔,仿佛任何困难危险压下来,他都可以从容应对,掌控一切。 谢昭昭的手忍不住按在了心房处。 那里扑腾扑腾加速跳动。 她想起当初在尧城小岛密室里,脑海中回忆起的前世画面。 紫竹林里躺卧在软塌上的年轻英俊的帝王,还有那一声缥缈清幽的“好了”。 她心中有许多的怀疑。 也曾提过一二,想得到云祁的回应。 只是冀北事忙,云祁便说回京之后告诉她。 照着他们现在的速度,最多十日肯定能到京城地界了。 到时候回去她可得好好问一问,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哒哒的马蹄声错落响起。 谢昭昭回了神侧眼一看,却是红袖沉着脸骑马靠到了自己的马车边来。 谢昭昭好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 红袖咬唇说道:“遇到个人坐骑不规矩踹了我的马,不是什么大事,小姐安心。” 谢昭昭扬了扬眉,伸了伸脖子朝后看,就见玄靖立在不远处的路边,审视队伍前行,一幅铁面无情的模样。 但谢昭昭琢磨红袖臭脸和他关系很大。 这玄靖……倒也让谢昭昭不知说什么好。 先前她淡淡提过一两句,让他和红袖各司其职就好,不要起冲突。 其实就是暗示他红袖不乐意,叫他不要执着。 但看起来他没听懂。 或者是听懂了但是故意当做听不懂? 离开永州之后大队人马一路前行。 路上几乎没有任何耽搁阻碍,果然是按照谢昭昭的计算,十日之后就到了京郊百里内。 云祁先前已经派人送信入京,刚入京城地界,就有京中官员前来迎接。 因为谢昭昭离京大半年,期间还遭遇了大大小小许多惊险之事,谢家也专门派了人来迎,是谢长清和谢长安。 谢昭昭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尤其是谢长安,自从离京到现在都没见到过,此时一见真是有好多说不完的话。 谢长安还是那么温柔无限,细细地询问了谢昭昭可曾受伤、这一行路上的事情。 至于谢长清,则冷冰冰地坐在一旁,除了一开始问候一二,上下打量谢昭昭一圈,确定谢昭昭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之后便不怎么吭声了。 谢昭昭对二哥的冰冷淡漠也是习以为常,笑着问道:“二哥你什么时候回的京?我离开尧城的时候还曾问过你呢,你说不知归期。” “结果倒是比我回来的早。” 谢长清淡淡地“嗯”了一声,“想着多年未归家,那儋州和尧城好不容易也算是安定了,便请旨回来一趟。” “也是该回来看看了。”谢昭昭点点头说:“二哥在尧城驻扎多年,京城谢家建府的时候你就没有回来,仔细算算,在外七八年是有了。”bigétν “爹娘都想你想的厉害呢。” 她打量着谢长清的神色,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莎兰的事情。 当初虽然谢长清表现的很是冷情,但谢昭昭看的出来他对那个莎兰是有点不一样的。 那时候自己忙着去冀北找云祁,也不曾了解谢长清和莎兰后续。 难道莎兰回了茉兰做公主,就没有然后了吗? 那这样的话还挺遗憾的。 “小妹,二哥带了个姑娘回来。”谢长安温声开口,笑着说道:“现在快要临产了。” 谢昭昭“啊”了一声,张口结舌,“临、临产?!” “是啊,临产。二哥带她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子了,大夫说过了年就会生产。” 谢昭昭不可思议地眼神落到谢长清的脸上,“是莎兰吗?” 谢长清又是淡淡的一声“嗯”。 谢昭昭非常好奇她离开尧城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叫谢长清不但把莎兰带回家,还凭空有了孩子。 但谢长清明显是不打算多说的。 第491章 归京2 谢长安倒是看出来谢昭昭很好奇,但无奈谢长安自己也不知道多少。 那个姑娘非常沉默,在府上话不多,与伺候的丫头都不会说笑。 正好二哥谢长清也是个话少的人,一杆子都打不出一声来。 其实于氏当初看到谢长清带个大肚女人回府,也着实是惊住了,旁敲侧击、单刀直入都试过询问。 可是谢长清不愿多提,只说了一句:“我的女人,我的孩子。”bigétν 然后把全家人都震的僵住。 于氏为了孩子们婚事不顺,子嗣不多的事情愁眉苦脸好久,如今可好,谢长清带回个大肚子的来。 虽然那女子发色瞳色一看就是异族人,有点让于氏意外,但好歹也比没有强吧。 莎兰的到来,还是让于氏开心了几日的。 谢昭昭不死心地盯着谢长清看,低声呼唤:“二哥。” “什么事?” “二哥。” 谢昭昭也不说为什么,反正就是喊他,然后还站起身过去,亲自给谢长清添了杯茶,又喊:“二哥。” 谢长清默了片刻。 谢昭昭弯腰盯着他的眼睛,“二哥。” “……” 这一回谢长清沉默不下去,给面子地把茶水端起来喝了一口,才冷淡地说:“她跑到尧城来不走,后来我回京她又追了一路。” 谢昭昭扬眉:“就这样?你就能把人带回家?二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谢昭昭五个兄长里,谢长安最温柔,当得上是善解人意,对女孩子更是没话说了。 而其余四个兄长之中,又属谢长渊最好说话。 别看他一副风流浪荡子的模样,但心肠还是软的。 剩下的哥哥里,四哥谢长珩因为腿的事情性子冷僻,也变得无情,且不愿意见生人,除了秋水姑娘,应该也没人能叫四哥露出几分温柔。 大哥因为是长子,从小更见惯战场残酷,且年长,比其他兄长要冷酷许多。 但若说是最无情的人,绝对是二哥谢长清。 他桀骜不驯,冷酷不羁,曾因为不知什么事情,就能冷心冷情的八年都不回京,不回家看父母一次。 这样的人,就因为一个女人追他,就把人带回家? 如果不是谢长清自己想带人回来,那就算那个女人怀了他多少个孩子都没有。 他就是那么冷血的人。 谢长清不欲多言,淡淡道:“殿下来了。” 话音落下时,谢长清站起身来。 谢昭昭回头一看,果然是云祁进了院子。 此时他们停留在清泉镇驿馆。 这里距离京城还有八十里路,明日一早拔营前行,晚上应该能回到京中。 云祁一进来,谢长清和谢长安便拱手给他行礼问候。 “不必多礼!” 云祁上前虚扶了谢长清和谢长安一把,温言道:“都是自己人,以后私下也不必这么客气。” 谢长清道了声“多谢殿下”,站好后便告辞离开了。 谢长安也晓得云祁和谢昭昭应是有话说,便也一起离去。 云祁望着两人背影挑眉道:“你二哥好冷。” “他一向是这样的。”谢昭昭牵了牵云祁的手:“你可别见怪,他对父母,对我们都差不多。” “不会。” 云祁笑说:“他是你哥哥,我的宽容度很高的……明日一早启程,晚上就能回京了,回去之后我须得入宫面圣复旨,你也要随兄长回家去。” “恐怕要有些日子见不着了,所以我过来寻你用晚膳,免得回去之后相思成灾,办事都魂不守舍。” 谢昭昭失笑:“油嘴滑舌……那我就让人准备饭菜吧。” …… 第二日辰时,大队人马从清泉镇再次出发。 这一回要直奔京城而去,晌午都没有休息。 如今京城的天气还算不错,雪已经彻底化了,虽依然有些冷,但晌午太阳筛下来却也是有些舒服的。 谢昭昭问红霞道:“今日腊月二十八了吗?” “对啊!” 红霞点头,感叹道:“在永州被大雪挡住的时候,属下还想着可能过年都回不来了,没想到回来的恰恰好,赶上一家人团圆!” 谢昭昭笑道:“我当时也是那么想的,不过团圆……倒也不太团圆。” 谢威和谢长羽在幽云那里军务繁忙,过年是回不来的。 正好谢长渊因为陈书兰怀孕的事情又留在了永州那里,要等陈书兰的胎相稳固才会回家,这就不知道回来是什么日子了。 不过谢长清难得回家也是件好事。 很快谢昭昭就想到什么:“对了,我们离家的时候姚婉宁已经怀孕了,算着日子如今是已经生产了吧?昨日六哥竟也没与我提陈书兰的事情。” 谢昭昭朝外面的队伍看了看,谢长安和谢长清都随在云祁身侧,几人看似在闲谈。 自然,云祁和谢长安本身算是熟悉的,话稍微多一些,谢长清几乎话很少,偶尔会与云祁身边的玄明说两句。 谢昭昭只好打消询问的念头。 反正也是快到家了,等回去了便什么都知道了。 她又想起三姐和小月牙。 那时候三姐总说想不到小月牙的名字,也不知如今想到好的了吗? 还有四哥和秋水姑娘。 也不知母亲对他们是什么想法。 虽说于氏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对谢昭昭也是自小疼宠有加,但谢昭昭凭良心而言,有时候觉得母亲还是蛮挑剔的。 秋水虽是苗先生的女儿,但出身比之如今谢家差的多,母亲会有些不乐意吗? 但转而一想,四哥的情况和性子,若非是遇到了秋水姑娘那样的,恐怕也是不会近任何女子的身。 母亲或许还是高兴的呢。 如此一想,谢昭昭忽然归心似箭,好像立即就飞回谢府,看看母亲,看看三姐和孩子,看看四哥。 大队人马行径速度极快,按照计算好的时间,果然是傍晚十分到达了京城之外。 太子派了贴身的属官前来迎接云祁,在城门处见礼之后,玄甲军在城外驻扎,云祁带官员们都入了城。ъitv 他要和陈文硕他们去面圣,谢昭昭顺着马车的窗户远远地朝云祁招了招手。 云祁颔首之后一提马缰奔了出去。 谢昭昭坐了一整日的马车,身子都有些僵了,如今回到京中,又恰逢是腊月二十八,马上就要过年,街上百姓极多,夜市也十分热闹。 她让红霞牵了自己的马来,骑马随在两位兄长身边穿街而过,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 瞧见街上有年轻夫妇抱着孩子,谢昭昭就又想起姚婉宁来,忍不住问道:“六哥,姚婉宁生产了吗?” 谢长安沉默一些,才说:“生了,是个女儿。” “啊?那如今府上可是喜事连连啊,你怎么昨晚没与我说?”谢昭昭高兴地朝着谢长安看过去,发现他脸色有点不对,“六哥?” 第492章 接风洗尘 谢长安轻轻吸了口气,说道:“姚婉宁出了点事情。” “……” 谢昭昭一怔,追问道:“什么事?” “她……孩子倒是平安生下来了,但是她产后血崩,不治身亡。”谢长安说到此处神色也有些不好,“你也知道焕儿对姚婉宁的眷恋。” “因为这件事情,焕儿闹得厉害,母亲也心情不好。” 谢昭昭怔了半晌才皱眉问道:“焕儿闹什么?母亲又心情不好什么?姚婉宁产后血崩,是有什么内情?” “内情倒是也没有内情。”谢长安理了理思绪,徐徐说道:“只是你也知道,母亲当初就不喜欢姚婉宁做大哥房内人。” “后来勉强相安无事,姚婉宁也算是安分谨慎的,但是她身边那个嬷嬷实在不安分,闹出了许多事端来,姚婉宁在孕期和母亲起了几次冲突。” “那个嬷嬷又从中挑拨……事情很复杂,谢焕就觉得是母亲为难姚婉宁,这一来二去的矛盾激化。” “姚婉宁的死,谢焕怨怪母亲。” 谢长安又说:“昨晚本来是要和你说的,但看殿下去了,便没有提……如今你回来了正好宽慰一下母亲。” “焕儿那小家伙也听你的话,你好好劝劝。” 谢昭昭眉心皱的更紧,“姚婉宁身边的嬷嬷是姓方的吗?” “对的……姚婉宁出事之后,母亲一气之下就把那个嚼生根的方嬷嬷打出去了,但是现在焕儿那个样子……”谢长安叹了口气,“姚婉宁出事是大半个月前的事情。” “现在家中气氛不太好,母亲情绪也不稳定。” “我知道了。” 谢昭昭点了点头,眉心轻轻拧着。 于氏对姚婉宁的成见谢昭昭是清楚的,谢焕当初和于氏之间的嫌隙谢昭昭也了解一些。 还以为姚婉宁安分就会相安无事,谁知现在闹出更大的嫌隙来。 谢昭昭整理了一番心情,轻轻吸了口气,下马车时看到街上热闹的好心情也逐渐淡了下去。 谢长清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母亲很想你,你回到家她必定高兴,至于谢焕那小子,不听话就好好管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必想太多。” 谢昭昭唇角微弯,点了点头。 二哥现在可是有人情味多了,还知道安慰人了呢。 兄妹三人带着一行仆从,很快便到了凉国公府门前来。 入城的时候,谢长清的手下已经抄小巷快马回去报信了,因而他们到的时候,于氏已经带着府上的人到门口来迎。 当看到谢昭昭翻身跳下马时,于氏快步上前热泪盈眶:“昭昭儿,可算回来了。” 她一把将谢昭昭抱在怀中,声音哽咽道:“你自小到大还没离开过母亲身边这么久呢,这回一走那么长的时间,还去了那么多危险的地方,可叫母亲担心死了!” “来,让母亲看看……”于氏放开谢昭昭,含泪打量了她一圈,“瘦了好多啊,定然是在外风餐露宿成了这样,等回了家,娘好好帮你养一养!” “好。” 谢昭昭笑眯眯地帮母亲抹了眼泪,才看向家门口。 谢嘉嘉一身绛紫色落雁裙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与谢昭昭视线相对的时候微笑道:“小七回来了,姐姐可想死你啦!” 她的身旁,一身珊瑚色花间裙,梳着两条很大麻花辫的姑娘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谢长珩。 谢长珩也面含微笑:“小妹。” 谢长珩身边则站着锦衣玉容的谢焕。 小家伙鼓着腮帮子,弱弱地喊了声“七姑姑”,看的出来也想念谢昭昭想念的厉害。 谢昭昭上前把他抱在怀中还颠了颠,“小家伙重了不少,看来这大半年有好好吃饭,好好长身体啊……对了三姐。”ъitv 谢昭昭转向谢嘉嘉问:“月牙睡着了吗?” “她呀,每日便是吃吃睡睡的,等明儿醒了我带去给你看!” “进府吧。”谢长清淡淡开口,看了谢长安一眼。 谢长安便上去把谢焕抱在了自己怀中。 “呀,对对对!快进去,别冻着了。” 于氏拉着谢昭昭的手,一边往内走一边说道:“对了昭昭儿,你五哥不是和你一起出京的吗?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谢昭昭笑着说道:“五嫂怀孕了,不能赶路,所以要晚点来。” 于氏惊的呆住:“真的吗?” 谢长渊和陈书兰成婚之事,谢昭昭现在家书上便已经禀报过,因而于氏是心知肚明的,但怀孕这个消息属实是大惊喜。 于氏喜上加喜,高兴地连连拍手,“太好了、太好了,这臭小子……手脚还挺快的!” 一家人高高兴兴进了府去。 于氏早已经命人在府上准备了接风洗尘的家宴。 到花厅之后大家各自入座。 于氏拉着谢昭昭坐在了自己身边。 谢昭昭是她最后一个孩子,也是自小就放在身边最疼爱的一个,这一回分开时间实在太久,现在便忍不住片刻不愿分离,一直拉着谢昭昭说话。 谢昭昭一面和于氏说话,一面留心了一下其余的家人。 秋水陪伴在谢长珩身侧,和谢嘉嘉坐在临近的席位。 两人偶尔浅谈两句,看起来交情还不错。 不过也是,谢嘉嘉的性子好,和谁都能很快熟稔起来,前提是她想。 谢焕坐在谢嘉嘉身边,看起来很想和谢昭昭说话,但似乎又碍于于氏也不愿上前。 谢长安过去带他照顾他。 谢长清还是老样子,自行用餐冷淡寡言。 谢昭昭想着莎兰没来,也不知是因为身子重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二哥竟然也不去关照一下。 哪知于氏先看不下去了,皱眉说道:“老二,你不去看看兰姑娘吗?” 莎兰到了府上之后,谢长清便说她是兰姑娘,现如今家中人都是这样称呼。 于氏觉得这个兰姑娘像个懒姑娘。 平素都在自己的院内不出门见人,极少走动,和谢长清哪哪都像。 谢长清淡声说:“她没睡吗?” “……” 于氏深吸了口气,声音冷沉:“你这话问的,她是你的人,还怀着你的孩子,你自己都不关心吗?你昨日就出门了,现在才回来,也有两日没见着了。” “她快要生产了,你这个态度不应当吧?” 第493章 母女夜话 “嗯。” 谢长清点了点头:“等会儿看。” 于氏一噎。 她对其他孩子都还算有点办法,唯有对谢长清和谢长羽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长羽是凉国公世子,已过而立之年,做事素来很拿得准主意,便是谢威和他说话都很客气,也很尊重他的选择。 于氏这做母亲的自然更是。 谢长清却是小时候就是个刺儿头,长大了更不好管教,性子冷冷淡淡骨子里却不羁倔强,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谁也不能威逼胁迫。 于氏想起谢长羽就忍不住看了谢焕一眼。 谢焕正瞅着谢昭昭和,不小心视线和于氏对上,立即别开脸不愿多看一眼。 于氏心里扎了根刺似的,唇角笑容也苦涩。 真是没想到一个姚婉宁,叫自己的长孙对自己这番态度。 手背上忽然一片温热。 于氏抬眸一看,对上谢昭昭乖巧带笑的脸颊,“娘,我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吗?我好想你的。” 于氏心里顿时冰川化开一样,回握住谢昭昭的手连连点头:“当然,在娘的春和楼还是去你的望月楼?” “春和楼。” “那行,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 谢嘉嘉凑过来笑:“我也想和娘亲一起睡。” “那你也来。” 谢昭昭笑着说道:“娘那架子床够大,我们三人睡也行的。” “我有月牙啊……”谢嘉嘉叹气道:“那小家伙睡了一整个白日,恐怕晚上不会好好睡觉,那可是个混世魔王,到时候吵得你们睡不好。”bigétν 谢昭昭笑着说“不怕”。 谢嘉嘉却说:“还是算了,你赶路太辛苦了,今晚就算是与母亲说说话,肯定也是要好好休息的,不能把她小魔王带过去吵你,改日吧。” 于氏点头:“嘉嘉说的对,快吃吧,吃了好好洗个澡,早点休息。” 谢昭昭只好说:“也好。” 席间气氛热络,其他人都能相互交谈两句,只有谢长清遗世孤立,冷淡的很。 家宴结束之后谢昭昭便和于氏到了春和楼去。 路上,于氏交代人去将望月楼内给谢昭昭早早准备好的衣服拿了过来,以方便在春和楼更换。 进到春和楼的时候,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于氏催着谢昭昭宽了衣服泡进水中,她自己脱去繁琐的衣裙,挽了袖子亲自给谢昭昭沐浴捏背。 谢昭昭虽然连声说不必,自己可以,但于氏很坚持。 谢昭昭便只好做个乖巧的女儿,趴在浴桶边缘和母亲说话。 于氏瞧她身上有些细碎伤痕,心疼不已:“你啊,从小就皮,跟着你爹和你哥哥们舞枪弄棒的,看看这身子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这么多的伤口。” “这是这回新添的吧?是在你四哥那儿还是在你二哥那儿?还是在冀北?” 于氏忍不住皱眉数落:“这几个臭小子怎么做哥哥的,保护不了妹妹吗?还叫你受伤!” 谢昭昭轻声笑道:“哥哥们都很厉害的,如果没有他们保护,我定然伤的更厉害。” 关于在尧城被困密室的事情,谢昭昭可没胆子告诉母亲。 她只与于氏说了些简单的,不危险的事情。 但于氏听的依然心惊肉跳。 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听那些经历依然是害怕的。 “水有点凉了。”于氏轻轻拍了拍谢昭昭肩膀,“起来吧。” “好啊。” 谢昭昭破水而出,等婢女为自己擦干净身上的水渍,换上了轻软的中衣,她和于氏一起坐在架子床边,背过身让于氏为她整理长发。 “你五哥和陈家姑娘怎么样?”于氏问。 “挺好的……五哥算是为陈姑娘收心了吧,娘你想想,从陈姑娘出现之后,五哥可出去拈花惹草过?” “倒是没有。” “所以啊,缘分到了嘛。”谢昭昭回过头看着于氏,“你是不知道五哥对五嫂的关照程度,那是捧在手心怕冻着,含在口中怕化了。” “我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信。” “臭小子也有今天……也亏得陈姑娘不嫌弃他乱七八糟的。”于氏哼笑了一声,继续为谢昭昭整理着长发,“你四哥说不想办婚事,打算在府上待一段时间,就带着秋水去别处。” “那娘同意吗?” “我不想同意……”于氏脸上笑意收敛几分,又说:“但我又觉得,你爹走之前与我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他和秋水自己都不愿意帮婚事,我瞎操什么心?” “他们自己乐意就好了,愿意去行走江湖也随他们,只要隔一段时间回来家里瞧瞧,娘也就满足了。” “你二哥那里……他和你四哥不一样。” 谢昭昭明白于氏的意思。 四哥不在朝为官,就是白身一个,浪迹江湖自然可以选秋水这样的妻子。 但二哥谢长清身负要职,妻子绝不能是来路不明的。 大约于氏觉得莎兰来路不清吧。 以谢长清和莎兰的性子,应该没人会主动告诉于氏莎兰身份。 谢昭昭便转身与于氏说道:“娘可以安心的,那位兰姑娘不是寻常人,更不是山野村妇,她是茉兰的公主,一个海上小国,到时候让二哥请个成婚的圣旨。” “茉兰关系到儋州许多小族群,身份配得上,二哥娶她与朝廷也有益处。” 于氏怔了怔,不可置信道:“是个公主啊?” “对的。”谢昭昭笑着歪在于氏肩头,“二哥运气也不错的,随手相救,就救了一个公主呢。” 于氏好奇道:“你知道他们的事情?那你快与娘亲说说,我好奇的不得了,可是老二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根本不告诉我!” “行!” 谢昭昭便把谢长清和莎兰之间的事情,自己了解的那些大致说了说。 当然关于她看到谢长清和莎兰床上二三事,她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经她描述之后的故事倒多了几分英雄救美的唯美梦幻色彩。 于氏听的感慨,“那说起来也算是佳偶天成,阴缘天定了……只是你二哥都不动作,也不见请旨成婚,我问他什么想法,他总是不吭声。” “真是讨厌死了!” 第494章 温馨 孩子多了有时候也是烦忧。 于氏前世便是如此,担心老大顾虑老二,为老三夜不能寐…… 只是前世谢家满门被害,谢昭昭都不曾和母亲有过这样拥被夜谈的时候。 此时忽然想到以前没了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和楚南轩四处奔走的那些时日,竟觉得浑身发冷,孤寂难受。 她忍不住抱紧了于氏的臂膀唤了声“娘”。 “是不是累了?” 于氏低头看她面上有困倦之色,不由放柔了声音,“那就快睡吧,这些琐事咱们来日说也是一样的,你现在回家了,时间多着。” “嗯。” 谢昭昭点点头,她知道母亲为谢焕的事情烦忧,有心开解一二,倒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解。 谢焕还小,大人本来是不该和孩子计较的。 毕竟童言无忌。 但有时候直接的童言也会伤人。 母亲疼爱谢焕,先前就受不得谢焕为了姚婉宁冤枉她,如今情况更甚,心里哪里舒坦。 谢昭昭打算还是明日先去看看那小崽子,然后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在说吧。 她帮于氏拉了拉被子,又唤了声“娘”。 于氏眸中尽是柔和之色,轻轻拍着谢昭昭的肩头,口中低喃“睡吧、睡吧”。 谢昭昭便在这样的轻拍之下,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路上属实是有些累了,如今在母亲身边睡着,竟是一夜无梦。 第二日谢昭昭起来时神清气爽。 她在于氏这春和楼内洗漱,而后和于氏一起用了早饭。 于氏派人去叫了谢嘉嘉让她带孩子过来。 至于谢昭昭几个哥哥,平素都是自己用自己的,今早于氏也没招呼,只叫了谢长安。biqμgètν 谢长安可算是最让于氏省心的孩子了,任何时候看着都顺眼欢喜。 谢嘉嘉有带了月牙过来。 现在月牙一岁多,已经学会了走路,牙牙学语可爱的不得了。 谢昭昭从见了她便把孩子接来抱在怀中逗,没一会儿小家伙就学会了叫“姑姑”,而且脆生生的,一点不拗口,吐字清晰的很。 “姑姑、姑姑……” 小月牙伸出两个肉乎乎的小胳膊,抱在谢昭昭的脖颈之上,小嘴也吧唧一下亲在谢昭昭脸上,亲了谢昭昭一脸的口水。 谢昭昭轻笑着也亲了小丫头脸蛋一下,嗅到了一股奶呼呼的香气。 她举着小月牙,让她的小脚丫踩在自己肩头玩,把小丫头逗得咯咯娇笑不停。 谢嘉嘉连连摇头:“小妹你最好别这样逗她,她聪明的紧,你这样带她,她玩高兴了回头便要折腾我也这样抱她,我可没力气啊。” 谢昭昭“啊”了一声,笑眯眯地说道:“没事,她闹的时候你叫我便是,我帮你带。” “话是挺好听的,可你也是大忙人,怎么可能有时间每日来帮,到时候还是我受累啦!”谢嘉嘉笑嘻嘻地说:“你别给这臭丫头惯出坏毛病,不然真的难带。” 谢昭昭想了想,还是把小月牙从肩膀上放下来,规矩地抱好。 “姑姑、高高、高高!” 小月牙不依的嚷了起来,小胳膊小腿都往谢昭昭身上扒拉,“要高高……” 片刻功夫而已,小家伙已经眼泪哗哗。 谢昭昭看的于心不忍,便想再抱她起来一下。 哪知谢嘉嘉直接伸过手把孩子抱了回去,指尖点在月牙鼻尖上,“安静。” 月牙竟然就偃旗息鼓,不闹了。 只是小小声地啜泣一二。 之后谢嘉嘉把她交给了一边的乳母抱着。 谢昭昭看的惊奇,“姐姐如此厉害,一根手指就把孩子哄好了!” 这么厉害还说孩子难带? “那不然呢?”谢嘉嘉无奈地说道:“我要是不这么厉害,不得被这小丫头搞得脱层皮?你现在抱着觉得好可爱好贴心好喜欢。” “你要是日夜不停和她在一起,是有可能被逼疯的。” “这也便是我亲生,如果不是我自己生的,我定然没有丝毫耐心……姐姐是过来人,提前给你打个招呼,等你以后成婚生了孩子,定然不能太纵容。” “你妥协太多,孩子就能得寸进尺,小孩也一样,到时候你只会更累死累活越难带。” 谢昭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前世也不曾生养过,对这个当然不了解,虽见过楚赫还有谢焕,然而这两个孩子都有别人照看。 她是没有长时间贴身照看小孩经验的。 谢嘉嘉的话虽然偶尔听清新脱俗的,但总是有些道理。 “别听她胡说。” 于氏一把将谢昭昭拉过去,“她懒,所以便这样带孩子,你到时候如何带,你自己做了母亲自然就知道了,不需要旁人教。” 谢昭昭心想说的也是。 谢嘉嘉撇了撇嘴,倒是没顶回于氏去。 谢长安坐在一旁,看母亲和姐妹说笑也不插嘴,只是看月牙咿咿呀呀了两声,便过去逗了逗她。 几人欢欢喜喜用了早膳后,于氏亲自送谢昭昭回了望月楼去。 先前收到谢昭昭要回来的消息,这里老早就收拾过,于氏还给谢昭昭准备了许多冬日里和年节下穿的衣服。 只是尺寸是按着谢昭昭先前的尺寸准备的。 她昨日给谢昭昭沐浴的时候,发现谢昭昭瘦了许多,这些衣服倒是都不太能用的上。 进到望月楼后,于氏忍不住喃喃:“出门在外就是辛苦,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你哥哥们不懂得照顾人,怎么殿下……” 话至此处,于氏到底是不好直接数落云祁不是,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如今既回来了,那就好好吃好好喝,养养身子,还是胖一点好看。” “那些衣服……等过段时间在穿,娘让人重新给你做两身吧。” “行。” 谢昭昭牵住于氏的手,心情愉悦自不必多言。 其实她一年四个季度衣服本就不少,穿都穿不完,有的衣服只穿一两次便放了起来,几乎是全新的。 如今早已经不长个,以前的衣服都是可以拿出来穿的。 但是于氏觉得几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马上要过年,怎么说都不能穿前几年的旧衣过年,便让身边女红好的嬷嬷婢女紧着时间,将准备好过年的新衣,给谢昭昭稍稍改了改尺寸。 母女二人便在这望月楼一待一日。 到了下午,于氏去查看为各府送年礼的情况才回了春和楼。 谢昭昭稍稍歇息了一下,起身去寻谢焕。 第495章 恶性循环 谢昭昭出京的时候,谢焕已经被选为安阳公主儿子的伴读,平素都在皇家书院里。 现在快过年,书院放假便在家中歇息。 他一直住在谢昭昭大哥谢长羽的昶枫园里。 谢昭昭寻过去的时候,却没见着人,问了园中伺候的人才知道,谢焕是去寻谢长清了。 红霞小声说道:“二将军那么冷的一张脸,小公子竟然能去寻他?” 谢昭昭说:“或许是二哥和大哥像一点吧。” 谢长羽和谢长清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场都有些相似,区别只是细微,或许对孩子来说是没有区别的,谢焕愿意亲近谢长清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谢昭昭转往谢长清那院落,但这一回还是扑了个空。 谢长清不在。 莎兰住在谢长清隔壁的院子里,谢昭昭路过的时候瞧见她坐在窗前朝外望,两人视线相对,打了一个照面。 她们以前在尧城算是相识的。 如今莎兰还怀着谢长清的孩子大腹便便,没准以后也是家人呢……谢昭昭迟疑片刻,迈步停在莎兰那院门之前,“我能进来吗?” 莎兰淡淡说:“这是你的家。” 谢昭昭微笑着走进房中。 这院落原是为客人准备的,但其实一年到头能在府上过夜的客人几乎没有,所以客院难免冷清简单了点。 但如今莎兰这间厢房却看着很温馨,可以想见于氏也是用心照看的。 只是……莎兰又和这些温馨似乎格格不入。 她穿着秦人的衣裙,却没梳秦人的发髻,不用秦人的钗环,长发随意用了一条发带捆着垂在脑后。 看到谢昭昭目光落在自己的头发上,莎兰淡漠地说:“你们的发髻累人。” 其实要不是没有衣服可穿,她甚至不会穿她们这里的衣服。 虽然好看,但十分繁复累赘,舒适感差的多。 “你常年在尧城外海那里,忽然到盛京城来,定然是有很多不习惯的。”谢昭昭微笑着坐在莎兰身边,目光下移落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身子还好吗?”biqμgètν “问我,还是问这个孩子?” 谢昭昭一怔,察觉她语气中毫无温度,还似乎有清淡的嘲讽厌世之色,便眉心轻轻一蹙。 谢昭昭迟疑地问:“你……在这里不开心吗?和二哥闹矛盾了?” 莎兰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黯淡之色,也很快垂下眼眸:“我累了。” 她这是不愿意和谢昭昭多言的意思了。ъitv 谢昭昭不知缘由不好开解,也不好久留,只好留下一句“那就好好休息”离开了。 出院子的时候,她回眸看了一眼,见莎兰放下了窗棱,啪嗒一声隔绝了一切。 谢昭昭蹙眉:“你去打听一下,她和二哥是怎么回事。” “是。” 谢昭昭问了角门那里的守卫才知道,谢长清带着谢焕去安阳公主府了。 谢昭昭左右是没事,便命人套车,到安阳公主府外去等。 巧的是刚到那里,就见谢长清带着谢焕出来。 谢长清是带着谢焕骑马来的。 这一下出了门,便也是直接翻身而上。 谢昭昭给玄靖打了个手势,玄靖便上去招呼了一声,“二将军,小姐来了,请您上马车。” 谢长清一怔,瞧了瞧不远处的马车,正好看到谢昭昭推开车窗朝他笑。 谢长清沉吟了一下,抱着谢焕弯身上了车。 “姑姑!” 谢焕一看到谢昭昭直接扑过去把人抱住,毛茸茸的脑袋在谢昭昭怀中滚啊滚的,“姑姑你是来接我的吗?我还想着回到府上去找你呢!” “你来这里做什么?”谢昭昭揉着他的小脑袋问:“快过年了怎么还乱跑!” “肖熠前段时间给我准备了年礼,我也亲手给他准备了一个,今天正好没什么事,就让二叔带我过来把礼物送给他。” 肖熠就是安阳公主的儿子,和谢焕同岁,只差月份而已。 谢昭昭轻笑:“那你们交情还挺好……”她又看向谢长清,笑意更深,“你还挺有本事,连你二叔都能请得动,要知道你二叔可不是什么人的面子都给的!” 谢焕嘻嘻笑:“二叔哪有你说的那样,二叔可好说话了,肖熠也说喜欢二叔,还想叫二叔教他骑马射箭呢,二叔是什么人哦,哪里有空教他!” 这话倒是不错。 教授贵族子弟骑马射箭自然有武卫将军或者游击将军,要么各家自己养武师。 怎么也不可能让谢长清这种级别的武将出马。 小焕儿叽叽喳喳地和谢昭昭说了好多这半年里的趣事,而后又说起姚婉宁,面容顿时就苦楚起来,眼泪哗哗。 “姑姑,婉宁姑姑死了,她流了好多血,脸白的和纸一样,那些大夫说没救了,可是明明前一日她还笑着在和我说话……” “她才死了没几天,要过年了,府里张灯结彩挂满了彩色的绸缎,喜气的不得了,大家都很开心,谁也不记得她死了。” 谢焕说着说着泪流满面,“她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啊!” 谢昭昭轻叹一声,也有些伤怀。 她离家之前姚婉宁明明还好好的,于氏对姚婉宁也因为怀孕有所改观,谁知这中间又出岔子。 谢昭昭已经让红霞探听过。 姚婉宁倒是安分,可是姚婉宁身边那个方嬷嬷野心勃勃,总是撺掇姚婉宁争这个,争那个,也借着谢焕眷恋姚婉宁的便利,把谢焕拉拢在姚婉宁身边。 谢焕被那方嬷嬷撺掇,去于氏面前给姚婉宁要名分,说想要姚婉宁做自己的母亲。 于氏对姚婉宁改观是因为姚婉宁安分。 这又不安分了,如何能忍? 一来二去矛盾便产生了,姚婉宁亦知道是身边方嬷嬷作怪,但偏偏方嬷嬷跟她多年,出事了便哭诉自己照看姚婉宁忠心耿耿,多年辛苦,还寻死觅活。 姚婉宁心软便放过。 如此就成了恶性循环,原本安静的家里搅起了一次次的风波。 到最后姚婉宁身死,谢焕也无法理解她的死,偏偏方嬷嬷离开的时候又哭又喊,说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谢焕和姚婉宁好。 是于氏,是这谢府不容人。bigétν 谢焕小小年纪难以分辨,如此便怨恨上了于氏。 这中间的复杂,只能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来说。 第496章 开解 谢焕哭的声泪俱下。 谢昭昭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等到他哭声渐渐停歇,抽抽搭搭的时候,谢昭昭才稍稍把他放开一些,拿了帕子擦拭谢焕脸上泪水。 “府上只有门前挂了彩绸,其他地方都没有挂,你没有发现吗?”谢昭昭柔声说道:“大家不把你婉宁姑姑的死放在心上这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说的?”biqμgètν 谢焕抽噎道:“大家明明就是不放在心上——” “告诉姑姑,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说的?” “……” 谢焕啜泣了两声,才弱弱地说道:“是、是方嬷嬷走的时候跟我说的。” “她还与你说什么了?” 谢焕看了看谢昭昭,又飞快地看了谢长清一眼,才低声又说:“方嬷嬷一心为了姑姑好,她没有坏心眼。” “可是她不懂得分寸。” 谢昭昭认真地说道:“她做许多不该的事情……她让你为了婉宁姑姑和你祖母对抗,就是让你婉宁姑姑难做人。” “难道你婉宁姑姑平时都没与你说过安分的话吗?” 谢焕沉默了良久才点点头:“姑姑经常说,可是、可是我觉得姑姑那么好,方嬷嬷也说姑姑可以有个更好点的身份,可是祖母她讨厌婉宁姑姑……” “你怎么知道祖母就讨厌婉宁姑姑?她要是真的那么讨厌,当初就会把她送走,也不会留她在府上待着了。” 谢焕咬了咬唇又说:“她是知道我喜欢姑姑,怕我不高兴才没把姑姑送走。” “原来你也懂得祖母对你心疼倍加。” 谢焕僵了僵。 谢昭昭徐徐出声:“知不知道祖母为什么不抬你婉宁姑姑的身份?” “后宅抬妾室身份这件事情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焕儿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该知道你婉宁姑姑原本的身份就不光彩。” “她能做你父亲妾室本身就已经是不容易,如果再抬,抬到什么身份,妻子吗?” “你可知道你父亲是凉国公世子,他日继承爵位便是谢家掌舵人,他的妻子如果身份不光彩,那他背地里会被多少人嘲笑?你想过吗?” “我、我不知道……”谢焕神色惶惶:“方嬷嬷只和我说有了身份姑姑可以不用那么谨小慎微,可以少受气……” “谢府到底是谁让你婉宁姑姑受气了?你祖母给过她气受吗?还是你三姑姑和你六叔给的气?” “焕儿你仔细想想,他们找过你婉宁姑姑的晦气吗?还是短缺了她吃用的东西,苛责她晨昏定省,给府上的人当牛做马?” 谢焕张口结舌:“没……” 从来没有。 谢昭昭一字字说道:“从你婉宁姑姑做了你父亲房内人开始,你祖母便免了她晨昏定省,她一人住一个院子,吃穿用度也从未短缺。”ъitv “后来她怀了孕……谢家这些年都没有添丁,你祖母也是很高兴,还曾给了你婉宁姑姑不少好东西,让人专门照看她的胎。” “可是那方嬷嬷贪心不足,觉得可以再进一步——” 而姚婉宁又性子软弱管不住下人,以至于事情越来越糟糕,到了现在的地步。 “焕儿。”谢昭昭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怎么可以把事情怪罪到你祖母的头上,难道她想让你婉宁姑姑出事吗?” “她明知你对婉宁姑姑的看重,知道姚婉宁出事你肯定要伤心,她怎么愿意让姚婉宁出事?” 谢焕又红了眼眶,“我、我……” “你啊。” 谢昭昭柔声说道:“你与你婉宁姑姑自小相依长大,感情深,她出了事你伤心难受,姑姑都明白,可是你祖母又做错了什么?” “她疼爱你,顾忌你的心情,却成了你伤害她的理由吗?” 谢焕再一次眼泪汪汪。 谢昭昭把谢焕揽入怀中轻叹道:“你是愿意听你婉宁姑姑的,还是听那个方嬷嬷的?” 谢焕啜泣道:“我、我自然是听姑姑的。” “我想你婉宁姑姑平素肯定交代你要孝敬祖母,不能为她和人起冲突的对不对?” 谢焕点头。 谢昭昭不厌其烦给他擦眼泪,“那你再好好想一想,到底是祖母对你好,还是那个方嬷嬷对你好?” “我、我不知道……”谢焕茫然。 方嬷嬷和姚婉宁从谢焕记事起就照看他,他对他们自然比对于氏亲近三分,小孩子的心是简单的,和谁待在一起久了就觉得谁亲近。 谢昭昭耐心地说:“你祖母要不是为了你,也不能容忍那个方嬷嬷一再挑事,直到你婉宁姑姑出事了她才忍无可忍。” “她只是不把‘我对你好’这种事情放在嘴上。” “可你想想,你四季穿戴,吃喝用度什么不是你祖母亲自过问的?方嬷嬷对你说了几句好话,送你几颗糖果,难道就把你祖母对你的好也抵了吗?” 谢焕小小的脸上流露复杂神色。 谢昭昭轻叹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便容易被人误导,做出些让亲人伤心难受的事情来,等以后你懂了会后悔莫及的。” 话到此处,谢昭昭不再多言,拿了手帕把谢焕脸上泪水擦拭干净。 小家伙就坐在一边低着头不吭声了。 谢昭昭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看了一眼坐在一侧从头至尾没有吭声的谢长清。 谢长清双手环胸背靠着车壁,微闭着眼养神,到此时才稍稍张开眼眸,看了看谢昭昭又看了看谢焕,神色不变。 谢昭昭忍不住说:“二哥,感觉你到了京城后比在尧城的时候冰冷了很多,是这里的气候你现在不习惯了吗?还是饭菜不和胃口?” “没有。” 谢长清语气淡漠:“都挺好的。” 那你这是怎么了? 这话在谢昭昭舌尖上滚了一圈,谢昭昭还是没问出来。 她大约知道,谢长清想说就会说,不想说怎么问都不会开口。 谢昭昭又想起先前看到莎兰的模样,欲言又止了片刻,迟疑道:“你……你和兰姑娘闹了矛盾吗?” 谢长清眉心轻拧,“她脾气不好。” “哦?”谢昭昭好奇地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谢长清又不愿多说了。bigétν 谢昭昭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什么,便道:“她背井离乡到这里来,所有的一切都不适应,周围熟悉的人也只你一个。” “而且还挺着那样大的肚子,脾气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二哥你便多包容一些吧。” 谢长清“嗯”了一声,又闭上眼养神。 谢昭昭不知他是听进去了没有。 第497章 做给活人看 回到凉国公府上之后,谢昭昭把谢焕送回了昶枫园,又转道去了于氏的春和楼。 于氏还在忙年节的事情。ъitv 原本谢家中馈是窦氏掌控,后来谢昭昭抢到了于氏手中,但实则于氏看账头脑发晕,一应事情都是谢昭昭主持管理的。 后来谢威因为二房之事获罪出京,所有事务更是完全落到谢昭昭一人头上。 可偏偏春日里谢昭昭出了趟门,府中事情于氏也不得不亲自操持起来。 如今大半年过去,总算是稍稍习惯了这些内宅事务。 谢昭昭进去时,于氏正好吩咐完最后一家的礼单。 像凉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每年逢年过节和各府人情往来都是门道,需要仔细经营操持才是,莫说结交多少朋友,却不能轻重不明的得罪了什么人。 “昭昭儿!” 于氏笑着上前牵住谢昭昭的手,尽管谢昭昭如今早已是老姑娘了,但她对女儿还是小时候的称呼,“来的正好,帮娘看看这些选给贤妃娘娘的礼物可还行。” “好!” 谢昭昭走上前去翻看了礼单后慢慢点头:“都挺好的,配得上娘娘的身份。” “这个是给太子府良娣和几位娘娘的,你也瞧瞧。” “好……” 谢昭昭接过来看过,敏锐地发觉这份礼物其实要比给贤妃娘娘准备的更用心一些。 于氏轻声说:“你啊,没准在家中待不了几日便要嫁出去了,到时候也不知是住在东宫还是住在定西王府,但张良娣她们总的还是你的长辈,礼物是要认真一些。” 谢昭昭心中顿时暖融融,“婚事还没定下日子,娘已经这样为我操心了。” “我不为你操心为谁操心。”于氏轻拍了拍谢昭昭的手笑着说道:“你是我最小的女儿,也是去了半条命生出来的,便等于是我的半条命。” “娘子希望你以后过的好。” 谢昭昭忍不住抱住于氏,“我肯定能过的好,娘亲就放心吧。” “那是最好。” 母女两人相拥片刻,谢昭昭牵着于氏到了里头榻边坐下,柔声说道:“娘,把姚婉宁上了族谱吧,给个正经的妾室身份,再办几场法会。” 于氏眉毛耸动了一下,“怎么忽然提她?” “我今儿和焕儿聊了聊。” 谢昭昭叹道:“那孩子对姚婉宁情分深重,一提起来便哭个不停,大约……是觉得姚婉宁不被重视。” 于氏冷冷道:“还要怎么重视?难不成当初敲锣打鼓娶进门,如今还要整个凉国公府一片素缟给她大办丧事不成?” 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价值。 虽说谁的命都是命,但有的人的确价值比有的人高。 姚婉宁死于生产,同为女人于氏瞧着也不好受,命人好好安葬也做了法事超度亡灵,本来可以做的更多一些。 但偏偏谢焕怨恨她,倒叫于氏不愿多做。 谢昭昭说:“不管怎么样,姚婉宁已经死了,也为谢家留下了一点血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身后事素来也是做给活人看的,死人又能真的享受到多少?焕儿并非不明事理,只是被那方嬷嬷挑拨……他一向眷恋姚婉宁,姚婉宁忽然去世他受不住打击才会和母亲嫌隙。” “我们给姚婉宁一点体面,换焕儿不要和家人离心,我想还是划得来的。” 于氏沉默了一阵,“你说的是不错,那就这么办吧。” 先前谢嘉嘉也建议过。 但当时事情刚发生,大家情绪都不好,于氏也被谢焕激到了气头上,便拖延到了现在来。 于氏又说:“等过了年办,明儿就除夕了,也不是办这些事情的时候。” “嗯。” 谢昭昭点点头又说道:“对了娘,二哥那里,我的意思是那位兰姑娘,她本不是大秦的人,恐怕吃穿用度都不会习惯,派人帮她做些异族服侍吧。” “儋州那里的异族服侍都很好看,我们瞧着赏心悦目,她穿的也能开心点。” “生孩子是大事,情绪不好有时候挺让人担心的。”biqμgètν 于氏眉心又是一皱,“是啊。” 姚婉宁那时候便是情绪不稳,以至于拖累的身子,这个兰姑娘和老二又闹矛盾…… 于氏想着想着,深深叹了口气,真是一个两个不叫她省心。 …… 府上便有裁缝。 但谢昭昭看莎兰兴致不高,便也没有去打扰,而是找了先前给莎兰做衣服的尺寸出来。bigétν 谢长清带她回来之后,住在谢府,于氏也是给她做了两身衣裳的。 如今她身子重了略微丰腴,尺寸自然要再大一些。 而且现在孕期肯定传不了几日,生完孩子又得做新的,所以便只做一身。 至于衣服的款式,则尽量找了几个儋州那边时兴的。 茉兰毕竟只是传说中的小国,谢昭昭不曾见过他们的衣裙,朝中关于茉兰方面的记录也极少。 吩咐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 谢昭昭回到自己的望月楼,瘫在床上一点不想动。 好像也没做什么,但是累的够呛。 也不知道云祁昨日入宫面圣情况如何……应该是大受赞扬吧。 这一趟巡视冀北,不但解决了冀北问题,还将启州那场或是扼杀在半路,儋州平乱虽然是她和谢长清去办的,但若没有先前启州之事,也不会引出后面的。 如此算起来,云祁的功劳大的厉害。 他本就是万众瞩目的皇长孙,有这样的不世功劳,功德配位也是应当。 明儿就是除夕了…… 谢昭昭眼皮沉重,思忖着除夕宫宴上应该会见到云祁吧,那也不必太过想念,便是几个时辰的事情。 …… 莎兰住的客院叫做怀月斋。 谢长清和谢昭昭送了谢焕回昶枫园之后,便回自己院落休息,路过怀月斋的时候,看到里面冷冷清清的,伺候的人也不在。 他脚步停顿一瞬,撩袍进去。 只听里头传出叮叮当当很清脆的声音。 他狐疑着把门打开,却是莎兰趴在桌上,手指拨动着空茶碗在桌上转。 叮当声音便是茶碗碰到桌面传来的声响。 派给她的两个婢女站在门内,距离莎兰很远的位置。 莎兰不喜欢她们靠近。 听到开门声,莎兰抬了抬眼,视线淡淡扫过谢长清的脸,之后又低头继续玩茶杯。 第498章 危机 谢长清眸光微凝,眼底滑过一抹浅淡的复杂。 她这是不想看到他? 这种情况已经有好几日了。 原本他以为她过几天也就好了,谁知这么几日过去,她情况没好转,还是老样子。 她砸了那么多块玉佩他什么也没说,她还耍什么性子? 谢长清眸光逐渐转冷,甩袖出了这院子。 身后不断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莎兰一直在玩那茶杯,对他的到来和离去仿佛都毫无兴致。 谢长清就这般走到了院子门前,那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是什么魔咒一般,让他的心情烦躁,糟糕至极。 本来转身就可以直接回到自己的院中,可他偏偏脚下不听使唤,竟然转回了莎兰的房间去。 啪嗒! 原本被婢女关了一半的门,被谢长清大力推开。 婢女吃了一惊。 谢长清实在是太冷了,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冰冷气势比寒冬腊月的风还要冻人,两个婢女看到谢长清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地浑身紧绷,小心恭顺。 如今看他发作当然直接吓傻,战战兢兢呆愣在当场。 “出去!” 谢长清一声令下。 两个婢女哆嗦着飞快地跑走了。 又是啪嗒一声。 谢长清反手关门,走到莎兰身边去,“你到底想怎么样?” 莎兰不言不语,手指拨动茶碗。 空茶碗在桌上转动一圈,叮叮当当响声一串儿。 然后摇摇晃晃地稳住,她便又拨动一下,看着茶碗叮当作响,滚来滚去,如此反复。 谢长清被这些叮叮当当的声音,以及莎兰明显抗拒挑衅的态度彻底激怒。 他反手一挥,莎兰手上的茶杯掉到地上裂成了碎片。 哗啦一声十分刺耳,也彻底打断了那些叮叮当当的声音。 谢长清一手捏住莎兰手腕将她半提了起来,“说话!” 莎兰扑在他身前,为了保持平衡单手撑在他肩头,那双琉璃棕色的眸子静静看着他,却是嘴巴闭的和蚌壳一样,不张一下。 谢长清怒火上涌,额角青筋也不断跳动。 这个女人总能挑衅他,总能一步步踩他底线。 当初在中州时,他逗这个女人说话的手段到现在他无法再用,没有人能对着这样一张冷脸亲热的下去。 他不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这样! 既然这样自己折磨自己,还要故意折磨别人,那她非要跟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两人就这样对视半晌。biqμgètν 谢长清一张英俊的脸满是冷酷和无力,莎兰面上却淡似清风。 无所谓一切一般,自然也无所谓谢长清的冷脸和愤怒。 谢长清什么都做不了,一腔的怒火像是遇上了棉花。 最后,谢长清撒开手转身走了。 莎兰扑在桌上,也没有去看那绝尘而去的男人背影,默默地站起身来,厚厚的鞋底踩着地上的碎瓷片回到了床榻上,脱去鞋袜上床睡觉。 婢女好久之后才脚步错落的回来,看了屋内地面狼藉一眼,赶紧打扫干净。 她们瞧莎兰闭着眼睛似是已经睡着了,便轻轻关上门退了出去。 而躺在床榻上的莎兰,却在门板轻合的那一瞬张开了眼睛。 她看着帐顶,琉璃棕色的眸子里逐渐涌上浓浓的茫然。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她不高兴。 她以为自己驯化了这个男人,就成了他唯一的主人,她可以主导他的情绪和一切。 尽管他表面强悍,却要受她影响和驱使。 随他回京的一路上,他也的确如她所想的那样受她影响。 但回到京城之后,他却似和外面的时候有了不同。 那种不同是很细微的,可是身为女人莎兰就是那么敏感的察觉到了。 并且感觉到了危机。 她细细地打量着他所能接触到的府上每一个女子,企图找出那种变化的缘由,却无果。 后来有一次,于氏带着她,要求谢长清陪伴出去逛街买东西,在金铺里面遇到了一个公主。 那一刻,仅仅凭借谢长清负在身后微微蜷起的手指,她确定自己找到了根源。 原来也是个公主呢。 心底瞬间生出了不满,也生出了强烈的占有欲。 她要这个男人心里眼里都只有她一个,可她这些年除了从母亲身上学到的那些驯化男人的手段之外,根本不曾和寻常男子正常交往过。 她不知如何强占他的心思和眼神。 好像除了床帏之间,其余她就没了办法。 可她怀孕了,无法用那样的手段。 她不满,非要做些什么来纾解这份不满,却偏偏无计可施。 而后在发现谢长清仔细收藏了一枚玉佩的时候,不满集聚到了顶点。 拜于氏送来那么多好东西所赐,她开了眼界,也知道那玉佩不是男人用的,而是身份尊贵的女子所配。biqμgètν 她立即便想到了那个公主。 积攒的不满似乎也瞬间找到了发泄口,她砸了那块玉佩,连着那桌上其他的几样玉佩全部砸的粉碎,可是那些碎片却像是落在了心里,扎的心脏疼到无法呼吸。 最可怕的是谢长清的冷待。 他说她疯了,之后便很少来看她。 婢女说的事情她压根不感兴趣,他的家人她也不感兴趣。 她身子重了,时常抽筋,吃的也不舒服。 她期待谢长清能陪陪自己。 可是回到京中的谢长清好像比在尧城忙碌,她经常看不到他,砸完玉佩之后就更难见到。 她想跟去看看,婢女却说她身子重不宜走动要她好好休息。 她听婢女说,谢长清经常带着小侄子去找那个公主。 公主和公主是不一样的吗? 是啊,那个公主光鲜,高贵,而她……肮脏,破败。 孩子又在动了。 莎兰回了回神,手下意识地放在肚皮之上,感受着那条鲜活的生命。 半晌后,她艰难地爬起了身,挺着肚子开了门,吹着夜风出了自己的院子走到进到隔壁院落。 守卫守在外面,瞧见莎兰愣了愣。 莎兰如同没看到他一样,自顾自到了门前,直接推门进去。 谢长清刚沐浴结束,正在穿衣服,听到声响回头,瞧见是她便想起她这段时间莫名其妙闹,于是下意识的冷了脸,“做什么?” 第499章 求和 莎兰走近,牵起谢长清的手放在直接肚子上。 肚皮被孩子踢的左右鼓动。 谢长清怔了怔。 两人从中州到京城这一路上,可算得上是耳鬓厮磨。 谢长清逗她上瘾,白日里偶尔会陪她一起坐马车,晚上就更不必说了,都是歇在一处,任他为所欲为。 谢长清自然知道孩子很早就有胎动,如今月份越来越大,胎动也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厉害。 但回到谢家之后,谢长清碍于母亲和家人,自然不能像在路上那样随意放肆,因而便分院别居,各睡各的。 倒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感受过孩子胎动了。 此时谢长清沉默地盯着莎兰,掌心触碰到小孩的欢愉,心里忽然就软了起来。 他视线缓缓放低,从莎兰的脸看到她大的吓人的肚子上。 而后发现她只穿了件轻软中衣,连件外衣都没披,脚上也只穿罗袜不穿鞋。 谢长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手也冷的厉害,剑眉顿时一拧。 他握住莎兰的手腕拧眉:“乱跑什么?” 莎兰仰头看着他,又是不说话,可那双眼睛现在却不想方才那样冷淡的无情无绪。 她静静地盯着他,那双琉璃棕色的眸子里含着几分祈求,几分茫然和无助,雾气蒙蒙惹人生怜,谢长清看的忽然一头一阵酸涩。 他沉着脸,弯腰把她抱起,刚一抬脚,莎兰猛然抱紧他,一言不发却表达了强烈的抗拒。 谢长清停住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没有送她回隔壁的院子去,而是抱着她转身进内室,放在自己朴素整洁的床榻上。 莎兰似乎小小松了口气,却又在谢长清起身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不放。ъitv “我拿被子。” 谢长清说。 莎兰这才迟疑地把他松开。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谢长清硬挺高大的背影,看他到不远处的柜子里拿了被褥来。 看起来那么厚实的两大件被褥在他手里轻飘飘的和柳絮一样被拎着。 提到了床前,谢长清随手把被子放在床尾,先往床上铺厚实的褥垫。 这院子里没有地龙,他又是不畏寒,晚上睡觉一条薄被便已足够,而且习惯了军中硬硬的行军榻,可她定然是不行的。 莎兰扶着肚子坐在床上,还是一直盯着他。 等谢长清铺到莎兰脚边的时候,看她一动不动只知道傻看着自己,也没恼,双手一伸把她抱起转身,长腿一勾。 不远处一只长久闲职的圈椅滑了过来。 谢长清把莎兰放到椅子上。 这一回他转身铺床的时候,莎兰没有再拉他。 等谢长清将床弄好了,换上了厚厚的锦被,他又一言不发地把莎兰搬了过去,一伸手便拽掉了她脚上已经染了灰尘的罗袜丢在地上。ъitv 冷气袭来,莎兰脚尖微微一蜷,下意识地往稠裤下缩了缩。 但裤子刚过脚踝,这样坐着,其实也是遮挡不住双足的。 谢长清看在眼中,随手拉了被子丢过去,把她的腿盖住,而后自己脱靴脱衣,翻身上榻躺在了莎兰身边,“睡觉。” 莎兰咬唇片刻,把他丢在自己身上那床被子拉走,掀开了谢长清的被子,双脚伸进去,脚掌轻轻贴在他腰侧。 谢长清转过脸看向她,冰冷深沉的眼眸微微眯起。 片刻后,他一把握住莎兰的足踝一拽,莎兰被拽的往下滑窜,缩进了谢长清的被中。 她身子跌过去的那一瞬,谢长清顺势轻轻一捞,小女子便被他稳稳接住安置在了自己的怀中。 莎兰的脚掌贴在了他的腿侧,汲取了他身上的温暖。 谢长清没说什么闭上了眼睛。 莎兰怔怔盯着他看了半晌,挪着笨重的身子往前凑,大胆地吻在他唇上。 两人亲近过的次数数都数不清。 她吻过他也有很多次。 有时野蛮,有时挑衅,有时魅惑。 但这一回的吻却带着几分不安定和彷徨,似是寻求慰藉和安抚。 谢长清默默地回应着她,深沉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猛然间想起谢昭昭说过的话。 莎兰背井离乡随自己到京城来,周围所有人都是不熟悉的,除了自己,这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再想想她又是怀了孕,身体笨拙且不舒服,偶尔耍点小性子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自己一个大男人,若因为她这么点小脾气就过不去,那似乎是不太应该了。 想到此处,谢长清忽然翻身,把她放倒在自己的臂弯,而他自己悬在莎兰身前,“不开心?” 莎兰没有应声。 她感觉自己有些受不了周围的冰冷和寂寞,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她双手伸出环抱住谢长清的脖子,盯了他片刻,环在谢长清脖子上的手往下滑,经过他腰腹处还要往下的时候,她的手被谢长清一把抓住。 莎兰挣开他,细嫩小手直奔要害。 谢长清脸上微微一僵,“你——” 然而那小手实在懂事的离谱。 谢长清的话说不出来,只能盯着她沉了脸,之后眸色越来越是暗沉,眼尾也映出难耐的赤红色。 片刻后谢长清忍无可忍地低头,重重吻在莎兰唇上。biqμgètν 良久良久后,谢长清木着一张脸从床上起身,找了条长巾回来,一言不发地给莎兰擦了手。 躺回床榻上的时候,谢长清冷冰冰地说:“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情。” 真不知道她在茉兰的时候都学了些什么,怎么脑子里只知道这些。 从不会好好说话。 闹脾气就闭紧了嘴巴把旁人当做看不到,旁人说的话也是听而不闻。 想求和时便用这种法子…… 好吧,以前她没怀孕是不会用……手。 两人相处久了,谢长清也明白她求欢便是求和。 虽说男欢女爱之事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他们在这件事情上一直也很和谐。 但她总是一言不发,冷不丁地这样折腾,他也是有点受不了。 谢长清拧起剑眉,捏住莎兰下颌抬起她的脸,“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看莎兰不打算吭声的样子,谢长清冷冰冰地撂了狠话:“你不与我说话,我把你送走。” 莎兰眼睫忽闪一瞬,琉璃棕色的眸子里浮起几分笑意。 就在谢长清要发作之前,她浅浅低声:“你喜欢的。” “什——”谢长清觉得她说的没头没脑,下意识发问,但还没问完就反应过来,她说他喜欢刚才的事情,顿时脸色就黑沉了。 第500章 同床异梦 莎兰却早已是习惯了他眼中的那些风暴,知道他是个纸老虎,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她有恃无恐地贴靠在谢长清肩头,低声说道:“我马上会生孩子了,等生了好孩子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一直在一起。” 谢长清当然听懂了那“一直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自然不是常人所说的一起生活,而是恢复以前在尧城那种状态——床伴。 她是把他当什么了? 这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为了族人的安宁,所以她这么卖力的吗? 她一直这么卖力,对那些能护卫她族人的人都那么卖力? 谢长清有一股火气从心底升腾而起,又在升腾了一半的时候哑了火。 最后,他无力地闭上眼睛。 莎兰靠着他也闭上眼睛,脚丫子得寸进尺地贴在他的身上汲取温暖。 今晚点滴的亲近叫她稍稍安了安心,却不知两人从来不曾认真交流过,即便睡在一起依然是同床异梦。bigétν …… 除夕这日,天降大雪。 京中这一日也不知道上了多少封瑞雪兆丰年的折子。 谢昭昭昨晚睡的不错,醒来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大片,站在窗前伸了个秀气的懒腰。 香桂和香玉很快便带着婢女进来服侍。 香桂笑眯眯地说:“小姐午后就要入宫赴宴了,这衣裳可得早早的暖起来,到时候小姐穿在身上不会凉。” “嗯。” 谢昭昭随意瞥了那盛放衣物的一排长条盘。 这是云祁一早让人送过来的,珊瑚色流云锦宫装,繁复而奢华,上面点缀了许多谢昭昭最喜欢的琉璃珍珠,还有搭配的头面首饰。 绣鞋鞋尖上嵌着的那颗珍珠圆润光亮,只摆在那里,便觉价值连城,寻常人想都不敢想,哪里舍得穿在脚上。 谢昭昭淡笑了一声,回到妆奁前任由婢女为自己梳发。 如今太平盛世,大秦国力强健,年节也操办的异常盛大。 整个京中早已经是张灯结彩,宫中彩绸飞扬。 今日的大雪也更为年节妆点了气氛。 参加宫宴的王侯贵族、文武百官以及家眷都是午后便开始陆续入宫。 谢昭昭与母亲也是在午后出了门。 谢嘉嘉还是懒怠的不想去,推说要照顾孩子就赖在了家里。 谢长清这一次儋州之事功劳巨大,所以也早早入宫,谢长安陪着他一起。 谢焕自然是随着谢昭昭母女一起入宫。 至于莎兰,因为身份不清不楚,再加上肚子大了,便也留在了府上,交代谢嘉嘉代为照看。 谢长珩和秋水自然也是不参与这种场合的。 幽云那边军务繁忙,谢长羽和谢威这一年是回不来过年了。 入宫时候坐在马车上,于氏有些感慨,“总是一家人不能彻底团聚,真希望哪一年大家都能回来,在一起好好过个年。” 谢昭昭握住于氏的手柔声劝:“会的,等幽云那边稳定一点,爹和大哥过年肯定可以回京。” “但愿吧。” 于氏顺着马车的缝隙,瞧着在前面骑行的谢长清和谢长安的背影,眸中划过继续欣慰。 老六谢长安是最让她放心的孩子了,等过了年便找人相看给他议亲。 至于谢长清么……管是管不了,担心却从未少。 最近这段时间,她听说谢长清陪着谢焕往安阳公主府去了好几次。 安阳公主…… 这个人啊,可是这些年让谢长清连家都不回的缘故。 如今她驸马病故,自己带着一个孩子,谢长清回了京又忍不住往公主府去,也不知都是个什么心思。 谢长清还带了兰姑娘回来,肚子那么大了。 姚婉宁那件事情让于氏心有余悸,她现在只希望家中安宁,不想再有变故。 尚公主也不是一条好路子。 只是不知道谢长清心里到底在怎么想? 于氏暗暗叹了口气。 谢昭昭察觉于氏心情复杂,捏了捏母亲的手眼带询问地说:“娘?” “昭昭儿。” 于氏转向谢昭昭的时候已经面含微笑,温柔地说道:“你和殿下的事情婚期,殿下那边是个什么想法?” “这个啊……”谢昭昭淡笑道:“在冀北的时候,他倒是说找人看过了年后的所有黄道吉日,应该他心中有数,会看准时机请旨成婚。” 于氏笑着点头,把谢昭昭揽入怀中抱着,心中感慨道:这几年唯一让她不必那么操心的,好像就只有谢昭昭一个。 …… 入宫之后,女眷先去后宫拜见后妃。 如今宫中一切都是贤妃主持。 谢昭昭和于氏到咸福宫的时候,张良娣带着云瑶和云玥已经在里面说话,还有几位公侯夫人作陪。 太子妃死后,东宫一切事务也已经交到张良娣的手上。 太子虽未曾帮她抬身份,却已然是和太子妃一般的要紧了。 而且谢昭昭眼眸略过张良娣时,发现她小腹微隆,似乎是怀孕了。 谢昭昭回来不过两日,这则消息倒是不曾听闻。 因为稍稍有些惊讶。 但她人活两世,再加上见多了生死浮沉,对任何事情都比寻常人的情绪要淡一些,因而看过一眼之后便收敛视线,安安静静的。 贤妃身边坐着安阳公主云纤凝。 云纤凝一身湖蓝色宫装,挽着如今京中最时兴的落霞飞仙髻,薄施粉黛,姿容昳丽,正与旁人浅浅谈笑。 谢昭昭想起以前曾在宫宴上见过她几次,但她都是淡淡的,不言不语,装扮也十分素淡。 不知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叫她心情愉悦,姿态都变了几分呢。 “阿焕!咱们出去玩!” 坐在云纤凝身边的肖熠站起身跑到谢焕身边,便拉了他的袖子跑出去了。 殿内一众贵妇人都笑起来。 “小郡王和谢家小公子的情分真好。” “两人年纪相仿,又在一起读书,自然是志趣相投情分好了。” “是啊是啊。” 贤妃也笑了一声,“两个小皮猴子,聚在一起就可以大闹天宫呢……昭昭,到本宫这里来坐吧。” “是。” 谢昭昭缓缓走到贤妃身边去。 贤妃对她的关照由来已久,谢昭昭以及其余公侯女眷们都习以为常,有的淡然恭维,有的心怀不满,但也只能是眼巴巴地看着谢昭昭独享这么荣宠。 今日的谢昭昭一身珊瑚色衣裙,繁复奢华。 这珠光宝气的打扮,一个不小心就极有可能流于艳俗,但谢昭昭不冷不热,不卑不亢,这番打扮只让人觉得艳光逼人。 尤其是绣鞋鞋尖上镶嵌的琉璃珍珠。 随着她走动珍珠露出半点,又在屋内大家各色珠宝隐辉映照下灼灼耀目,实在扎眼的过分。 贤妃微笑说道:“昭昭这身衣裳可是殿下早就吩咐礼部准备的,果然漂亮。” 第501章 安阳公主 坐在一侧的张良娣也笑着说道:“殿下对昭昭素来用心,可叫旁的姑娘看着艳羡不已呢。” 一话落,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谢昭昭淡笑一声没有言语。 或许因为出外走了一趟,看过了更多浮沉之事,她现在已无心去揣摩大家的心思,也不太愿意寒暄,秉持着相安无事就好的态度。 贤妃看出她不想多说,便笑着转头和于氏说话去了。 谢昭昭也低头喝茶。 瞧见云瑶朝她眨眼睛,谢昭昭回了她一个浅浅的微笑。 忽然,面前递来一碟糕点。 谢昭昭回眸看去,却是安阳公主将自己桌上盛放糕点的玉盏送了过来。 “这是我府上厨娘所做,比宫中的点心也不差,你尝一尝。”安阳公主说道。 谢昭昭有些诧异她会主动和自己说话,还是表达这样的友好之意。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与人友好总比与人结仇的好。 谢昭昭便笑着点头,捏了一块糕点来咬了一口。 糕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的确极为好吃。 安阳公主便以这糕点为引子,和谢昭昭浅浅地闲聊了起来。 没一会儿来参加宴会的公侯夫人和文武大臣家的女眷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众人行了礼之后,贤妃便起身前往宴会大厅。 谢昭昭自然是和安阳公主走在一起。 两人随在贤妃身后不远处,安阳公主漫不经心地说起肖熠,“前几日你二哥来府上接焕儿,熠儿看到他带着焕儿骑马,可是好生羡慕,非要学骑马不可。” “我便寻人找了几个武卫将军,谁知他一个都不喜欢,非说那些人的马术没有你二哥的好。” 谢昭昭眼眸微动,淡笑着说:“二哥的马术的确极好,我小时候便是他教的。” “是啊,我知道。” 安阳公主笑叹了口气,“你从襁褓之中便一直随军,你小的时候我也是抱过你的,只是后来前方战事吃紧,我与母妃被安顿到了别处,才与你见的少了。” 谢昭昭并不记得这些。 安阳公主和大哥二哥年岁差不多,是云祁的姑姑,比谢昭昭起码大了七八岁是有的。 此时听她说起当年,总觉得不像是随口叙旧。 毕竟她们之间实在无旧可续。 谢昭昭便笑了笑没多言,只说“是吗”。 “当然了,我与你大哥二哥也是相熟的……”安阳公主垂眸,面色温和雅淡,“前几日听说你大哥妾室生产出事,哎……女人啊。” 谢昭昭也轻叹了一声,“听闻公主送了份厚礼给新生的孩子,也让人为婉宁添了祭品,公主有心了。” “到底是年少相识的人,即便如今联络的少了,听到一些消息总是忍不住感叹……而且焕儿与熠儿交情这么好。” “他喜欢又看重的人,我自是要关照一些的。” 安阳公主淡淡说着,又漫不经心地开口:“对了,听说你二哥带了个女子回来,大腹便便,是从尧城那里带回来的?” “他多年不回京,回来便给人这样一份大惊喜啊。” 谢昭昭浅笑道:“缘分到了吧。” “是吧。” 安阳公主感兴趣地说道:“那姑娘是什么人?听说你是去过尧城的,你可知道啊?” “我去尧城之后很快就往儋州办事了,对这姑娘也不是很了解,只知是尧城外海异族人呢。”谢昭昭淡笑着回。ъitv 安阳公主似乎还想问,不过前头传来张良娣的声音。 安阳公主便朝前面去了。 谢昭昭垂在衣袖下的手指尖轻轻捏在一起,眸中很快滑过一抹疑惑。 她听得出来,安阳公主并非是对大哥、二哥感兴趣。 她说大哥谢长羽和姚婉宁的事情只是顺便引出二哥以及莎兰。 她最感兴趣的是莎兰。 谢昭昭狐疑,安阳公主对莎兰感兴趣? 她又想起前几日自己去安阳公主府角门接谢焕和谢长清,印象中谢长清这个人十分冷僻,和谁都不亲近,倒是听说回京之后时常去安阳公主府上走动。 就算是为了接送谢焕,好像也是勤快了点儿。 莫非是有点什么? “昭昭姐姐!” 云瑶走过来挽住谢昭昭的手臂,甜笑着说:“知道你前日回京了,但想着你连日奔波必定疲惫,所以就没过府去打扰你!” “你还记得我吗?” 谢昭昭失笑道:“说的什么话,你这么漂亮可爱,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你这大半年在京中好不好?” “好,挺好的。”云瑶点点头说:“只是平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做,其实来来回回都是那些,没趣的很,不如昭昭姐姐在外面精彩热闹。” “你觉得外面精彩?” “是啊。” 云瑶又点了点头,“父亲和母亲用膳的时候,说起过你和祁哥哥在外面的事情,太厉害了,还好是有惊无险,不过听说启州、冀北那些地方风景都不错。” “要是有机会能出去瞧瞧就好了。” 然而她的身份,注定是被困在京城出不去的,除非嫁到外面吧。 云瑶轻叹了口气,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就稍稍有些迟疑:“昭昭姐姐,但是……陆先生是和你一起出京的吗?那你回来了,他怎么没回来?” “陆先生会祖居了。” “哦……”云瑶咬了咬唇,“那他什么时候回京?” 谢昭昭挑眉朝云瑶看过去。 云瑶赶紧说:“我、我先前不是受伤,他帮我医治,还送了我药,我都没来得及感谢他。” 谢昭昭瞧她脸颊绯红,哪能不明白她的少女心思。 只可惜陆景荣,却注定是不会为某个女子停留的吧? 谢昭昭想到此处暗暗叹了口气,与云瑶说:“先生说要行走天下行医救人,归期不定。” “啊……” 云瑶低呼一声,唇瓣开开合合,眸中也流露出几分伤怀来:“归期不定。” 谢昭昭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些事情不需要人劝说,而是需要时间来抚平。 谢昭昭也很快跟上了其他人的步伐。 女眷们在一刻钟后行至宴会大厅,各自入座。 谢昭昭因为出去这一圈襄助各处功劳卓绝,又是云祁未婚妻,因而所设席位在最前,贤妃和张良娣之后便是她的位置。 她是女子,但她所作所为、所建的功劳就算没有明白的封赏,也已经达到这整个大殿所有女子所不能攀的高度。 她坐在此处不因那道赐婚的圣旨,不因凉国公幺女的身份,她的能耐与定西王旗鼓相当。 这定西王未婚妻的身份,即便是旁人嫉妒艳羡,都毫无和她争抢的底气。 ъitv 第502章 请婚 谢昭昭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时不时朝着大殿门口看一眼。 现在皇家众人还没来。 以往年节的时候,都是宣武皇帝带着太子、诸王以及云祁一起到来,今年看这个样子也是差不离了。 果然,等了约莫一刻钟过些,门口有太监高唱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立即起身跪拜。 谢昭昭亦如此。 待到宣武皇帝那一行人进到大殿,各自入座之后,宣武皇帝低沉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都平身吧。” “是!” 众人应诺,各自起身。 谢昭昭坐回自己的位置之后一抬眸,发现自己的正对面竟然坐着云祁。 云祁一身玄黑流云锦平肩锦衣,束墨玉高冠,俊美容颜在这一身玄黑的映衬下冷峻不少,棱角如刀削斧刻般透出几分刚毅。 身在上位的威严尽显,让人不敢逼视。 而他看向谢昭昭的眼眸之中却带几分暖融融笑意,趁人不注意时朝着谢昭昭眨了下眼,很快。 谢昭昭也唇角微弯,回了个浅浅的微笑。 今日是除夕,还不到王公和百官为皇帝拜年的时候,但年节气氛依然很浓,王公大臣们纷纷送上年礼。 这一项竟就这般过了大半个时辰。 还只是受了一些要紧王公和大臣的年礼,各地司马和官职较小的官员只能呈上礼单,没有资格到近前拜见宣武皇帝。 接下来便是礼部为年节准备的舞乐节目。bigétν 谢昭昭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欣赏歌舞。 看得出来礼部为了年节用了心思,节目少而精,不会眼花缭乱,每一个节目都印象深刻。 待到一曲破阵子结束,宣武皇帝龙心大悦,拍手叫好,赏赐了乐人。 乐人们退下后,云祁朝着宣武皇帝拱手:“皇爷爷,儿臣有件事情,想请皇爷爷允准。” 殿内低声谈笑的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谢昭昭捏糕点的手也是指尖一捻,默默将糕点放回碟中,下意识地挺胸收腹,端坐在位。 宣武皇帝问:“什么事?” 云祁从自己的位置出来,一步一步稳稳走到谢昭昭面前,朝她伸手,“昭昭,来。” 谢昭昭心跳微快,不疾不徐地将手搭在云祁手心,随着他轻拉一下站起身。 两人一起走到大殿正中,一起跪下。 云祁双手相合,垂眸请旨:“孙儿想与昭昭完婚,请皇爷爷允准。” “哈哈……” 宣武皇帝淡笑两声,摸着花白的胡须说道:“朕要是不允准你待如何?” “那……”云祁无奈道:“孙儿就只能等皇爷爷允准再说了,不过到时候玄孙之事定然也会很迟,皇爷爷莫要太过想念就是。” 宣武皇帝哈哈大笑。 殿中其余人也隐隐笑起。ъitv 谢昭昭讪讪,脸色微红地盯了云祁一眼。 宣武皇帝今日心情极好,也不理会云祁,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谢昭昭问:“你听听他在说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已经在惦念孩子的事情了。” 谢昭昭脸色更红,唇瓣轻抿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祁接了话头说:“皇爷爷你莫要逗她,她面皮薄,会不好意思的,你有什么便来为难我。” “臭小子!” 宣武皇帝哼笑一声,“知道人家姑娘面皮薄你还什么都说?你不要脸面也就罢了,把姑娘的脸面也不当回事,朕要是谢公,定要好好教训你!” 云祁轻笑道:“孙儿的准岳丈还在幽云呢,想教训孙儿也是鞭长莫及……不过孙儿如此不要脸面,还不是皇爷爷非要逗孙儿?” “朕怎么逗你?” “您明知孙儿对成婚之事日思夜想,却偏偏与我说‘不允准你待如何’,这不就是明晃晃的逗弄吗?您顽童心性又来怪孙儿不顾脸面!” 云祁既无奈又理直气壮:“孙儿若是不用点厚脸皮给我这未婚妻贴上牌子,没准儿还有旁人私心里惦记来挖墙脚,那怎么能行?” 这一番话说的宣武皇帝又是哈哈大笑,龙心大悦。 太子也无奈地笑起。 云祁办正事时候那是很有章法,威严十足,但现如今跪在殿中请婚却又仿佛是个机灵活泼,讨人喜欢的晚辈,怎么能叫人不开怀? 其余王公大臣也都轻轻笑了起来。 有人起身说道:“陛下就允了殿下吧,免得殿下日思夜想,相思成灾,这可怎么好?” “就是。” 又有人站起身来,“殿下镇守西北军功彪炳,堪称皇子龙孙之楷模,这一趟巡视冀北又立下大功,实该奖赏。” “况且殿下和谢七小姐的婚事是早就赐下的,殿下和谢七小姐年岁也都不小了,的确是该完婚了。” 不少人起身附和,帮云祁说话。 贤妃也笑着说道:“礼部为他们二人准备大婚之事也有好几个月了,该备齐的早已经备齐,陛下就别和孩子们开玩笑了。” “早成婚,早抱玄孙,到时候享天伦之乐,陛下定要笑得合不拢嘴。”bigétν 张良娣也笑着帮腔。 如此,殿内竟然大半都是为云祁请婚的声音。 宣武皇帝捋着胡须淡笑片刻,慢吞吞地看向云祁说道:“看在这么多人都帮你说话的份上,朕就允了,年后便让钦天监择选成婚的黄道吉日。” “不用请钦天监择选。” 云祁不卑不亢道:“孙儿已经选好日子了。” 宣武皇帝挑眉笑道:“你选好了……你选的什么日子,你说来听听?” “年后,二月初八!这日子是明年最好的黄道吉日,是先前陆先生还在京中的时候,孙儿便请他帮忙选的,皇爷爷,孙儿想在那一日大婚!” 太子说道:“这日子他今晨与我说过,我也找了钦天监问过,的确就是明年一整年里最好的黄道吉日。” “哦。” 宣武皇帝缓缓点头:“你既然都想好了,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总归礼部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月,你便是大年初一成婚,一切也早都准备好了。” “不过你可得记得你刚才说的话,玄孙之事成了婚就要抓紧努力,要是明年朕抱不到玄孙,朕要治你得罪!” 云祁笑道:“遵旨!” 谢昭昭微红着脸俯身叩拜谢恩。 跪下时她和云祁并排在一起,两人双手几乎放在一条线上。 她的右手小指贴着云祁左手的尾指。 云祁指尖一动,起身的时候已经牵住了谢昭昭的手。 宣武皇帝忽然说道:“谢小七,你从头至尾怎么都不说话?是不乐意?” 第503章 请婚2 “我——” 谢昭昭扶着云祁的手站起身来,有些感慨地说道:“有一点点激动。” 她早知自己是要和云祁完婚的。 也觉得早就知道的事情,早一日晚一日总归都会到那一天,但真的和云祁跪在大殿内,请旨完婚这一刻,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平静淡漠。 谢昭昭眸光落在宣武皇帝身上片刻,又缓缓地转到了云祁的脸上,唇瓣轻启低柔出声:“能和殿下赴白首之约,是我前世今生修来的缘分。” 众人眼底都是笑意,只觉这话当真是情深意长,十分应景。 可只有云祁和谢昭昭知道,这并非为了应景的溢美之词,而是他们真的历经艰险磨难,两世浮沉,才走到今日这地步。 云祁握紧了谢昭昭的手,十指相扣,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也似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 宣武皇帝笑容满面,看着大殿之中的一对年轻人,只觉得赏心悦目,天作之合,一摆手道:“去吧,替朕去放长明灯!” “是。” 云祁领了命令,行礼之后牵着谢昭昭离开了大殿。 所过之处,王公大臣们以及女眷的目光落在二人的身上,有艳羡的、有慨叹的、也有那些看不顺眼的。 而这所有的目光都不会影响那一对金童玉女的脚步。 他们的手牵在一起,心也相贴。 出了大殿,前往城楼这一路上,云祁都牵着谢昭昭不曾松手。 两人一起上了车辇,分坐左右。 谢昭昭这才用指尖勾了勾云祁的掌心,很有些马后炮地说:“你怎么把生孩子挂在嘴上,真是……” 云祁倾身吻在谢昭昭唇角。 谢昭昭立即闭嘴,反手把车辇上微微挂起的帘子直接给拍的簌簌落下。 瞬间外面跟随的士兵再也看不到车内景象。 云祁的吻也在这一瞬彻底压在谢昭昭唇上,空闲的那只手叩在谢昭昭另外一手手腕,不由分说便把谢昭昭扑在坐垫之上。 谢昭昭挣扎了一下,既怕外面的人听到里面响动有所猜想,又几日没见有些想念,到最后便放他胡作非为。 云祁见她乖了,松开谢昭昭的手腕,一手扣在谢昭昭腰间,一手抚上她的脸颊,那亲近的势头,真是恨不得当场把谢昭昭给拆吞入腹。 谢昭昭轻哼一声,低弱又断断续续出声:“阿、阿祁……你这样、会弄乱我的发髻……别了……” 云祁听而未闻。 实在是等了太久,想了太久,今日得了陛下允婚,她又俏生生坐在自己面前哪里能忍得住? 这债从前世欠到今生。 他不能连本带利马上拿回来,那现在他得先收点利息! 炙热狂乱的吻从谢昭昭唇角滑走,落在颈项之间,谢昭昭的双手抓在云祁的手臂之上。 自从尧城死过一次之后,她对云祁似乎彻底没了抵抗力。 哪怕明明知道他现在过分胡闹,竟也推不下去。 马车颠簸间隐约出了宫门,云祁气息极度不稳,猛然把脸埋在谢昭昭颈项之间,紧紧抱着她,总算是稍稍放过了她。 两人气息都不稳。 云祁身上的龙涎香和谢昭昭身上浅淡的冷梅香交叠在一起,两人的心跳也砰砰砰乱做一团。 谢昭昭浑身软绵无力,双手抱在云祁颈项之间,双眸水雾似的,下意识开口唤了声“阿祁”却是媚的让自己都脸红心跳。 “别喊我。” 云祁叹息,懊恼地说道:“这是勾引。” 他现在浑身僵硬,难受至极。 这利息收的一点也不愉快。 谢昭昭脸上一红,紧紧咬住了唇瓣。 她也不想喊他。 两人就这般相拥良久,等到呼吸逐渐平稳,外面的人声也越来越大,似乎是进到了闹市之中,云祁这才抱着谢昭昭坐起身来。 他低头想说点什么,但当看清楚谢昭昭的模样时话顿时就卡在了嗓子眼。 眼底本来平复的火苗又嗖的一声窜起来。 谢昭昭此时发髻之上的钗环松脱,斜斜挂在那里,额前鬓角都落下些许碎发,媚眼含春红霞晕染了脸颊,简直是面犯桃花。 尤其是那红唇娇艳欲滴似雨后玫瑰一般,微开的领口露出白玉一样的颈项,上面点点红梅都是他放肆之后的罪证,惹人遐思冲动。 云祁艰难地别开脸,喉结滚动,一把将谢昭昭按在自己怀中抱紧,“妖精!” 谢昭昭茫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个什么姿态。 但听到这一声就很不以为然。 自小到大,说她是小精灵的、小仙女的、母老虎的……总之是怎么说的都有,但说是妖精的,这还是第一次。 她忍不住咕哝了一声,“胡扯!” 云祁轻哼:“不许说话,我会忍不住。” “……” 谢昭昭脸上又是一红,果然不吭声了。 云祁轻抚着谢昭昭的鬓发片刻,散散慢慢地给谢昭昭扶起发髻间的钗环,又笨拙地帮她收拢额头和鬓角碎发。 谢昭昭说:“我自己来吧。” “也行。” 云祁这才把人放开。 在谢昭昭起身的时候,他利落果断地帮谢昭昭把领口拉紧,挡住脖颈之上的点点红梅,还下意识地在那襟口轻拍了一下。 然后在手掌触及到某处软绵时动作滞了滞,依依不舍地把手收了回去。ъitv 谢昭昭脸上又是一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坐远了许多。 云祁干咳一声,“不是故意的。” 谢昭昭已经不想理他,但无奈这里也没有镜子。 谢昭昭勉强整理了一下头发,不知弄好没有,不得不朝他看去。 云祁现在倒也很有些眼色,充当谢昭昭的人形镜子,指点她左边右边哪里的发丝还有些乱。 一直到把发髻整理的一丝不苟,谢昭昭才说:“胡闹什么?明知还要上城楼放长明灯的,折腾的这么过,也不怕到时候出去被别人看笑话!” 可她声音娇软,压根没点力度。 云祁不见怯的,笑容爽朗地说道:“那就不让他们看,只我一个人看。” 他一本正经拿来车中斗篷,罩在谢昭昭身上。 滚白毛边的斗篷帽子也兜在谢昭昭头顶,几乎挡去了谢昭昭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来。 谢昭昭说:“你把我搞成这样,就不怕我看不清楚路摔了么?” “我在你身边一路牵着你,怎么可能叫你摔了呢?来吧,要下车了。” 话音刚落下,谢昭昭便感觉马车停了下来。 她暗忖这家伙掐着时辰呢吧? 她披着的是云祁的斗篷,自己的斗篷还在自己的马车,下车之前她在马车内扫视了一圈。 却被已经站在车边的云祁轻轻一拉,直接将谢昭昭从马车上抱下来。 双脚落地的时候,云祁淡笑着说:“我不冷,走吧。” 士兵早已左右分列两侧,把上城楼的那条路空了出来。 云祁牵着谢昭昭的手,一步步踩着楼梯上到城楼之上。 谢昭昭居高临下,四周全是张望的百姓。 礼部准备的长明灯放在城楼正中战鼓之前。 云祁接过官员手中的火把,牵着谢昭昭的手一燃那长明灯的灯芯,将灯放上了天空。 这是象征来年风调雨顺的长明灯。 谢昭昭的手被云祁温热的体温完全包裹。 她望着那盏灯逐渐飘远,心中轻声许愿:新年伊始,希望一切顺遂,各得所求。 第504章 帝王 云祁和谢昭昭离开之后,殿内欢宴继续。 王公大臣上前为宣武皇帝敬酒,不多时,宣武皇帝便有些不胜酒力,打趣地说道:“朕到底是上了年纪……这身子也不如前了啊,早知道就不该把云祁那小子放走。” “该留他下来帮朕喝酒才是……来来!” 坐在一侧的太子连忙上前把宣武皇帝扶稳,关怀地说:“儿臣替父皇。” “行!” 宣武皇帝点点头,背靠在龙椅之上,半眯着眼看着太子,眼底尽是满意。 他儿女众多,但最喜欢、最信任的永远是太子。 如今云祁长成,甚至比当初太子那个年岁的时候还要懂事能干,这大秦的万里江山后继有人,日后定然能千秋万代。 太子早就接掌六部,与朝中大臣们的关系也素来融洽。 此时替宣武皇帝接下大臣们敬来的年酒亦是有条不紊,态度谦和。 身旁仆从忽然对太子耳语:“殿下,陛下好像累了。” 太子回眸一看,果然见宣武皇帝靠着龙椅眼皮沉沉,想来是时辰不早,再加上喝了不少酒,上了年岁的宣武皇帝自然是有些撑不住。 太子上前推了推宣武皇帝手臂:“父皇、父皇……” “嗯?” 宣武皇帝掀了掀沉重的眼皮,“朕这是差点睡着……太累了,太子你替朕主持吧,朕回去休息。” 太子便示意左右太监上前,搀扶宣武皇帝起身。 贤妃就在不远处,此时也站起身来,上前服侍:“臣妾送陛下回去。” 她带着太监和宫女们,簇拥着宣武皇帝慢慢离开了大殿,群臣也行礼相送。 贤妃扶着着宣武皇帝一起上了龙辇,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闭目养神。 一路将宣武皇帝送回寝宫去之后,贤妃又亲力亲为地照看了宣武皇帝良久,带着太监帮宣武皇帝换好寝衣。 又喂了醒酒汤,擦洗了脸颊和双手,才帮宣武皇帝掖好被角要离开。 但贤妃刚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宣武皇帝有些沙哑的声音,“贤妃……” “陛下!” 贤妃转过身到龙床边,扶着宣武皇帝起身,“您有什么吩咐?” “酒好像忽然醒了……”宣武皇帝手扶额头揉了揉。 贤妃看他喉咙滚动,微微发紫的嘴唇也有些干,抬手示意太监送了温水过来,递到宣武皇帝手中。 宣武皇帝淡笑道:“贤妃还是这样善解人意。” 想当初,便是这份体贴和善解人意,让他在行军途中倍感安慰。 无论战事如何紧张,外面的局势如何焦灼,只要回到自己帐中便会有人将自己照顾的十足妥当。 她不会说不该说的话,也不会问不该问的问题。 总是用最温柔安静的姿态纾解他所有的烦躁和忧虑。 后来建立王朝,她也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后宫有人欢喜有人愁,贤妃却一直是得宠的那一个。 贤妃温柔地笑道:“能服侍陛下,是臣妾三生修来的福气呢。” 宣武皇帝心中安慰更甚,轻轻抓住了贤妃的手,“宫中之事这两年来辛苦你了……十四最近来信了么?游学数年倒也不见回家,臭小子,不知道父母会想念……” 贤妃温声说:“上一封信是十月份来的,只说遇到了志趣相投的朋友,但是……归期不定。” 说到这里贤妃轻叹了口气。 她做母亲的自然也想念儿子,但谁让孩子有自己的想法? 宣武皇帝十四皇子是壮年所得,年龄最小,只比云祁才大一两岁。 皇上儿子众多,而且都能力极好。 十四皇子小小年纪便觉在父母身边自己亦没什么事情可发挥,早有游历天下之心。 只是宣武皇帝和贤妃一直觉得他年龄还小,不舍得放人。 到十五岁那年,贤妃终于是拗不过十四皇子的坚持,为他准备行囊,放他出去游学天下。 这一走便是多年,只有四年前中秋回来过一次,其余时候全是书信联络。 要说父母不想念孩子怎么可能。 不过宣武皇帝日理万机,子孙众多,这份想念分到十四皇子的身上,那自然也是没有多少。 此时宣武皇帝听闻十四皇子归期不定,微微点头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人都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但朕以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多出去走走是好的……哎……” 宣武皇帝的神色逐渐变得伤怀起来 ъitv。 游走天下。 多好的一件事情。 当初他曾答应妻子等天下大定或可功成身退,到时候便和她一起游历天下,只可惜皇后身体病弱,而他又忙于朝务无法分身。 终究是空许约。 贤妃跟随宣武皇帝多年,了解他的心事,柔声劝说道:“柔姐姐一直希望陛下能宽心开怀,能长命百岁,她不会怪陛下的。” 宣武皇帝又叹了口气。 正是因为皇后不强求,所以他才更因为失约懊悔。 他知道皇后并不愿意颠背琉璃,承受战火,可惜事与愿违。 殿内沉静无比,贤妃也不知如何安抚。 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便罢,提起来了总是有很多遗憾伤怀之事。 人这辈子啊,越是到了年迈之时回头看看,越是发现很多事与愿违。 良久良久后,宣武皇帝长吸了口气,“今日瞧纤凝气色好了很多,她这些年都没有这样气色好过了。” “是啊。” 贤妃叹道:“或许是因为,故人回来了吧。” 宣武皇帝又沉默下去,片刻后说:“不如朕给谢长清和纤凝赐婚,叫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 贤妃面露迟疑,“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纤凝和谢二两人是什么意思,而且臣妾听闻谢二好像从外面带了个女子回来,大腹便便,怀的是他的孩子。” 宣武皇帝眉心一拧。 贤妃又说:“且让臣妾问问纤凝的意思吧……还有熠儿,这事情也不是一道圣旨就能办了的。” 除夕宫宴终于结束。 王侯贵族和文武大臣们携带家眷离京回府,准备守岁。 谢长清和谢长安到于氏身边来,打算随于氏一起回府。 于氏边走边说:“昭昭儿会直接回府吧?” “应该会。” 谢长安温和地说:“殿下会送小妹回去的,母亲就放心吧。” “那就好。” 她低头看了看跟在直接身边的谢焕。 这个小家伙今晚倒是懂事了不少,乖乖巧巧地坐在自己身边。 虽然祖孙俩没有说很多话,但可比当初一见面就僵住的场面好了太多。 “母亲。” 谢长安低低的声音响起来,于氏抬眸看过去:“怎么了?” 第505章 缠人 有个太监在这时候走到了于氏等人面前来,恭敬行礼之后说道:“我家公主想请谢二爷过去,谢一谢二爷前几日送小郡王的礼物。” 于氏沉默了片刻,看向谢长清,“你不然去看看?” 谢长清“嗯”了一声,单手负后随那太监走了。 于氏站在原地看着儿子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谢长安迟疑地说:“二哥倒是很给公主面子。” 要知道谢长清这个人性子实在冷僻不好亲近,他要是不乐意的,别说是公主,太子的面子也照样下。 于氏淡淡说:“他们以前认识,行了,回家吧。” 谢长安点点头,便扶着于氏一路出宫去了。 …… 谢长清随着那小太监走了片刻,到了宫中御河边上,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三角亭:“公主殿下在那里,谢二爷过去吧。” “嗯。” 谢长清又应了一声,撩袍往前,很快进到了三角亭内。 隆冬时节,御河之中的河水早已经凝结成冰,又因为今日大雪,河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白,在这除夕的暗夜之中显出几分凄凉的苍白来。 安阳公主云纤凝听到有一串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停在了身后不远处,却没有回头,只问:“你好吗?” 谢长清没有说话。 从他回京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 他与安阳公主也曾见过几次,甚至陪着谢焕去过安阳公主府上,但和安阳公主单独相处,直接对话,这却还是第一次。 望着面前纤弱的女子背影,平素冷静桀骜的谢长清,心中也茫然复杂起来。 “听说——” 安阳公主转过身来,美丽的脸上浮动笑意:“尧城那个地方冬天都是不下雪的,是真的吗?你待在那里这么多年,会习惯?” “……” 谢长清沉默良久,才说:“总会习惯。” “哦,能习惯就好。” 安阳公主垂眸,柔声又说:“上次焕儿送给熠儿的那个礼物,听说是你帮焕儿做的,很别致,熠儿非常喜欢,一直想与你道个谢,但一直也没机会。”“今日乘着在宫中,我便说,请你过来谢一谢。” 谢长清又是一阵沉默。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待到觉得气氛十足尴尬,他才不得不开口:“小事一桩,你……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安阳公主浅笑:“我如果放在心上了呢?” “……” 谢长清一怔。 安阳公主垂眸说:“我知道你不是个热心肠的人,能花时间花心思给熠儿做那个礼物,我如果只是嘴上谢一谢,显得很没有诚意。” “改日……我想好怎么谢你,邀你出来,你可得给面子。” “……好。” “我这便要出宫了,你呢?”安阳公主问道。 谢长清点头:“我也要出宫回府。” “那一起吧。” 安阳公主率先下了三角亭。 谢长清沉默了一瞬,撩袍跟了上去。 到宫门前的时候,安阳公主的马车早已经候在那里。 云纤凝扶着太监的手坐上车,迟疑地邀请:“谢家的马车已经走了,不如我送你?” “不必。” 谢长清淡道:“我骑马。” “好吧。” 云纤凝微笑着点点头,“我方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也答应了的,到时候可别爽约。” 随着谢长清应下一声“嗯”,云纤凝放下车帘。 车辕上的太监上手一推把马车车门关上,便驾车离去。ъitv 谢长清站在原地,望着那摇摇晃晃渐行渐远的马车,当年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之中闪过,那从来冰冷淡漠的眸子里,此时也更填几分复杂。 亲兵牵着马走过来。 马蹄哒哒的声音唤回了谢长清几分神思。 他握了马缰翻身而上,“回家!” …… 茉兰一年里也有几个重大的节日,但茉兰人并不过年。 莎兰对除夕这个日子,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 但也不知是不是如今大着肚子,心思敏感,还是府上的人都欢声笑语,一个个在说着过年的喜庆。 或者是空荡荡的府邸催发了她心中落寞的情绪。 她的心情很不好。 她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想要陪伴,且只想要谢长清的陪伴。 这让她控制不住自己,不止一次询问婢女谢长清何时会回府。 伺候她的婢女十足吃惊。 因为从被派到莎兰身边之后,她基本都不和婢女说话。 她可以一个人发呆,或者一个人玩一个茶杯一碗就是一整天,除了必须要开口说话的人,比如于氏、谢嘉嘉或者是四公子身边那位秋水姑娘。 其余人面前,莎兰一概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两个婢女在谢府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性格怪异的女子,且年龄还并不算太大。 婢女私下里都瞧瞧猜测过,这异族女子莫不是受了什么大的刺激,不然这个年龄怎么如此冷漠寡淡。 不过这番冷漠倒是和二爷有的一比。 谢长清便是个冷僻到极点的人呢。 她们都知道莎兰和谢长清的关系,因而现在莎兰不停催问谢长清的归时,两个婢女也不敢大意,隔一会儿便去门口看一次。 于氏在门前下车的时候看到了那两个婢女。 人还是她看过之后吩咐让去照顾莎兰的,她自然认得她们。 见她们在门前探头脑,于氏沉声问:“不在院子里把人照看好了,跑到这里做什么?” 婢女连忙给于氏行了礼,小声说道:“回夫人的话,是那位姑娘……一直询问二爷回来的时辰,只要我们在院内便问,我们只好来门口守着。”biqμgètν “想着二爷一回来,我们便立即请二爷过去。” 于氏顿住,片刻后回:“你们去告诉她,她身子重,先休息,老二回来便会过去了。” “是……” 婢女也不敢多话,欠身退下去了。 谢焕在一旁上了台阶说,“那个姐姐好缠人哦,一直盯着二叔,我记得那时候婉……” 话到此处,谢焕忽然卡住,咬了咬唇不说了。 于氏听出他未尽之意。 姚婉宁当初是不缠谢长羽的,也从不打听谢长羽的去处。 她很安分,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做自己的事情。 可惜—— 于氏沉了沉脸色,迈步上台阶进了府邸。 第506章 陪我 婢女把于氏的话带回来之后,莎兰没吭声,只往床榻那边去了。 婢女稍稍松了口气,以为她这是要听话休息了。 谁知一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便猛然又提了起来——莎兰从床榻上拿了一件宽厚的斗篷随手披在自己身上,便要出门往外走去。 这可将婢女吓了一跳,连忙追过去:“姑娘,天色这么晚了,外面黑的厉害,风还大,您身子重,怎么可以出去?” 莎兰听而不闻,挺着大肚子就这样蹒跚向前。 两个婢女不敢阻拦,只得左右跟在莎兰身旁护着她,希望她别出什么岔子。 不然孩子出问题她们谁也担待不起。biqμgètν 莎兰从住到这府上之后,基本就没有走动过,这偌大的谢府,她走了两步便不辨方位迷了路。 她停在院子四下张望。 婢女又劝:“外面这么冷,您要是受了凉可怎么办,您——” “门口。” 莎兰冰冷开口,用流利的汉话说:“我要去门口,等他。” “可是——” 莎兰不听婢女废话,继续往前。 婢女怕她横冲直撞惹出事端,也怕她身子有个什么大碍,连忙上前扶住她:“奴婢带您出去,您走慢一点。” 莎兰没有吭声,便随着婢女的扶持一步步朝着大门方向走去。 她大腹便便,本就行动不方便,如今又是夜间,婢女怕有个好歹,走的更慢。 莎兰不知方向只能由婢女扶持着自己,忍耐地龟速前行。 从自己那院子出来到大门这里,竟然好像走了好久好久……就在刚到大门口的时候,远处长街之上忽然响起一连串的马蹄之声。 莎兰认得这马蹄声。 她快走两步,视线准确无误盯住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果然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谢长清策马而来。 马儿在凉国公府门前停住,谢长清瞧见身子笨拙的莎兰站在那里,眉心立时一皱,翻身下马将马鞭甩在鞍环之上朝莎兰走去。 “跑出来干什么?” 谢长清声音冰冷,转向一旁婢女:“会不会服侍人?” 婢女战战兢兢说道:“是姑娘一定要出来、出来等二爷的,奴婢拦不住她……” 谢长清一怔,目光落在莎兰脸上。 莎兰点点头,张了张嘴迟疑地说:“过年……过年了,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很热闹,我不想一个人,想你……陪陪我。” 谢长清心中一动,将她身上斗篷拢好便把人抱起来往里走,“那也不用到门前来,我难道自己不认识路?” “等一下!” 莎兰一把抓住谢长清手臂上的衣袖,“他们说外面有热闹看。” 谢长清眉心紧皱,目光从莎兰身上挪到那两个婢女身上。 两个婢女立时更加紧张,甚至浑身忍不住地发颤。 “我想看看。” 莎兰双手抱上谢长清脖颈,“我没有看过,我想看看。” 谢长清沉默片刻,又把她放了下来,吩咐身后亲兵前去备车,然后转向莎兰说道:“就在街头看看,不下车。” 莎兰点点头。 马车备好之后,谢长清便带着莎兰上了车,吩咐车夫转到热闹的正街去。 两个伺候的婢女自然没跟着。 马车里面没有她们的位置,谢长清也不需要她们。 两人对视一眼。 一人迟疑地说道:“那真是二爷?不是说二爷冷酷不近人情吗?怎么兰姑娘说什么他都允?” “或许是因为兰姑娘怀孕呢。” 另一人点点头:“大概吧。” 不过总归有了二爷把人带走,她们也总算能松口气。 莎兰实在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子,又怀着孕,她们当真是照看的战战兢兢。biqμgètν …… 谢长清让车夫把马车驾到比较热闹的正街街角停下,打开马车车窗,莎兰便看到街道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还有吆喝呼喊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是她以前在茉兰或者是儋州那里都不可能看到的景象。 莎兰忍不住朝窗口靠了靠。 谢长清皱眉把她抓回自己怀中来,“又想吹风受凉来折腾我是不是?” 刚回到京城的时候她就因为孕期不适,赶路,和偶感风寒病了半个来月,汤药不愿喝,饭菜不合胃口,把自己搞得十分虚弱。 婢女一点办法都没有。 每一次都是他盯着照看。 他一个大男人,这辈子什么时候那么用心照顾过一个女人?ъitv 但谁叫她怀了自己的孩子。 母亲的眼神也叫他受不了。 如今知晓她病了折磨人,他自然得盯着点。 “就这么看。” 谢长清把车窗关小了一点点,只留出一个缝隙来,却也不阻碍莎兰的视线。 一股清香从车窗缝隙之中飘进来,莎兰口舌生津,忍不住拉了拉谢长清的衣服:“我饿了。” “想吃什么?” 莎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食肆。 谢长清看了一眼,距离不算远,大堂内人满为患,不知楼上雅座有没有空位。 沉吟片刻,谢长清起身下车,顺势把莎兰也从车上带下。 他牵着莎兰的手顺着人潮往那边走,高大的身子把莎兰护在臂弯之间。 待到了那食肆门前,他才稍稍放开莎兰。 有伙计热情地上前来招呼。 谢长清一问才知,因为今晚会有放河灯,河上还有些表演,有些人为了欣赏表演,看河灯,早早就把这里的雅座全给定了。 大厅里也已然是人挤人。 谢长清拧眉片刻,“那就带几样东西去马车上吃。” 莎兰抬眸望着谢长清,“河灯是什么,表演又是什么?” 谢长清:“……” 伙计热心地解释:“放河灯可以许愿……本来一般上元灯节才会有人放河灯,但这几年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除夕这日便也有了放河灯的。” “姑娘……不是,夫人您瞧——”伙计指了指不远处,好几排高高的灯架:“那里的灯有手拎着玩儿的,也有能拿去河里放的。” “可以买来写上愿望,然后送到河中去。” 伙计看莎兰是异族人,因而解释的十分仔细认真。 谢长清沉着脸。 他对这个毫不感兴趣,对吵闹喧嚷的地方也十分不喜,只想赶紧回府。 但伙计的介绍显然勾起了莎兰的兴趣。 第507章 纵容 莎兰默默地看着谢长清,一言不发却将自己的期望表达了个清楚明白。 茉兰是没有这些风俗的,她很好奇,想留下。 谢长清拧着眉毛:“你是想吃东西还是想玩?” 莎兰说:“都想。” 谢长清剑眉又是一拧,犯了难。 首先他自己并不想留在这里,人多吵闹。 其次他一点不想放河灯看表演。 可是—— “谢长清……” 莎兰抓住他一双大手,纤细的手指勾着谢长清的手指,声音低软,“我想。” 外面这个热闹,好像能冲淡几分心里的落寞。 她不想回去。 因为回去之后谢长清肯定直接睡觉,不会花时间来陪伴她,闲聊或者什么都不会。 说不准她自己还要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睡。 她现在已经不适应自己一个人待着了,那太孤单。 谢长清说:“没有地方坐。” 伙计懂事地说道:“有的客人很快就会走的,到时候这位爷和夫人就可以入座了。” “多久?” “快的半盏茶。” 谢长清拧眉迟疑。 莎兰又拉了拉他的手。 这时有个客人出门,脚下走的太急差点撞到莎兰身上。 谢长清立即把人一拉,一手护在莎兰后腰,一手扶在她肚子上。 也是手接触到莎兰肚子的那一瞬,谢长清没了迟疑。 “那我们去马车上等吧。”谢长清带着莎兰往外走,交代亲兵在此处排队等候空桌。 不过他刚离开酒楼门前,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二公子!” 谢长清回头,却见谢昭昭身边的红霞从楼梯上正下来。 红霞快步到了谢长清身侧,看了莎兰一眼后飞快地说道:“刚才还以为听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二公子……小姐在楼上特等席雅座,请您和莎兰姑娘上去坐。” “昭昭?” 谢长清眯了眯眼,“好。” 他带着莎兰,随着红霞一路上楼,在三楼最大的一间特等席雅座门外,瞥到了云祁身边的两个贴身的亲随正在说话。 谢长清还以为谢昭昭点完长明灯后,就被云祁送回府了。 现在来看,两人是跑这里逍遥来了。 林震和林野把门特等席的双扇门推开来。bigétν 谢长清带着莎兰刚进去,便听到谢昭昭清脆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响起来。 “二哥。” 应是听到了开门声,谢昭昭从里间出来。 她已经换掉了身上繁复的珊瑚色锦绣衣裙,现在只着一件轻便简约但依然十分漂亮的珊瑚色望仙裙,发髻也梳的别致好看。 “兰姑娘。” 谢昭昭目光落到莎兰身上,微笑着招呼谢长清和莎兰到里头去,“清风楼今晚客人极多,雅座和靠窗户的位置早都订出去了。” “二哥就算是等在大堂里,真的有客人离开,等到的位置也不会好。” “还好我方才听到兰姑娘喊你名字,让红霞过去看了一眼。” 说话的功夫几人进到了里间。 云祁坐在靠窗位置,锦袍轻裘,容颜英毅俊美,缓缓站起身来。 谢长清双手微合朝云祁行了礼:“殿下。” “嗯,不必这么客气。” 云祁含笑淡声道:“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以后随意些。” 谢长清刻板地应了一声“是。” 谢昭昭原是牵着莎兰进来的,但走了两步发现莎兰似有排斥之意,眼神还一直往谢长清身上瞟。 谢昭昭也是很懂事,笑了笑撒开她的手,让她到了谢长清身边去。 红霞和红袖给谢长清两人搬了椅子。 谢昭昭入座后问莎兰:“刚才好像听到你饿了,你想吃什么?” 莎兰想了想:“什么都好。” “明白了。” 谢昭昭点头之后,吩咐红霞去让人准备点这里的招牌菜来,不要太荤腥油腻的,怕莎兰现在身子受不住重口味。 云祁坐在一侧一直没吭声,只给大家都沏了杯茶。 谢长清本是个冷僻话少的人,在这时候也不会如谢长渊那般叽叽喳喳的,能说点什么活络气氛。 莎兰也并非健谈之人,一直沉默地靠在谢长清身边享受陪伴。 而云祁和谢昭昭先前的话题则因为忽然多了两人自然不能继续下去。 云祁与谢长清和莎兰都是不太熟悉的,看起来也无意找什么话题闲聊。 屋子里倒只剩下谢昭昭,琢磨着是不是要说点什么,不然实在是太安静了。但她转而一想,大家应该都没闲聊的兴致,便笑了笑没多言,而是拉了拉云祁衣袖。 云祁朝她看了一眼,眼神交汇片刻后读懂了她眼底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谢昭昭转向谢长清说:“二哥,我和殿下出去走动一下,你和兰姑娘在这里吃点东西吧。” 谢长清问:“你们不吃?” “我们吃过了。” “好吧。” 谢昭昭朝莎兰递过去一个友善的微笑,与她也打了声招呼,便和云祁一起出门去了。 到门前的时候,莎兰看到年轻尊贵的男子把随从手中斗篷摘下来披在了谢昭昭的身上,仔细地系好了系带,双手相扣,缓缓下了楼。 门板咔一下合上。 莎兰想了想,问:“那个男人是你妹妹的情郎吗?” “未婚夫……不过马上要成婚了。” 谢长清上一次见云祁还是多年前,那时候的云祁不过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日日跟在谢昭昭身后叫姐姐。 如今七八年过去再见,云祁却是成了尊贵威严的皇长孙定西王殿下,再无当初痴傻孩子气。 今夜除夕宫宴,云祁请旨成婚的画面还似在眼前,谢长清不得不说,他与小妹真的很是相配。 “哦。” 莎兰点了点头,“他很好看。”biqμgètν 谢长清“嗯”了一声,“的确。” 云祁的长相,在男子之中的确是出类拔萃的,再加上尊贵的身份,过硬的能力,似锦的前程……简直是样样得天独厚。 莎兰又说:“你比他好看。” 谢长清一怔,默默看了莎兰一眼,心里浮起一抹古怪。 其实他的年龄和性子,早已经无所谓“好不好看”这种话题,他的样貌他自己心里清楚,也无需别人来评说。 但莎兰这样一本正经地说他比云祁好看,他心中竟也划过一抹微妙的愉悦。 谢长清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难得无聊地问:“哪里?” “什么?” “哪里比他好看?” 莎兰想了片刻,认真道:“哪里都比他好看。” 那位定西王或许是一眼看去就灼灼发光的人中龙凤,但在她的眼中,却还是谢长清这个冷面刻板之人更好看。 第508章 锦鲤 谢昭昭和云祁下了清风楼之后,便一起到前方河边又高又大的灯架之前。 云祁说:“他们都在放河灯,你也选一个,我买来咱们一起去放。” “好啊。” 谢昭昭抬眸看了一会儿,忽见一个带手柄的鱼型灯笼十分别致,便指了过去,“我要那个!” 卖等的老板眉开眼笑道:“姑娘好眼光,那个灯是咱们这整座灯架之上最好的一盏,别看样子没有其他的宫灯繁琐,但寓意却是极好。”bigétν “哦?”云祁问道:“什么寓意?” “这是锦鲤灯,原是一对的,寓意吉祥如意,健康好运,幸福美满,财源广进……这锦鲤啊寓意可多了,是好东西。” 掌柜的看云祁和谢昭昭牵在一起的手,笑眯眯地说道:“若是拿一对那就寓意两情相悦,琴瑟和鸣,白首不相离。” 云祁笑道:“冲你会说话,这两只我都要了。” “嗳,好嘞好嘞,公子您等着,小人马上给你取下来!” 看着掌柜的指挥伙计把灯拿下来,谢昭昭拉了拉云祁的衣袖:“这掌柜的怪不得能在这里卖灯笼,可是个机灵人呢。” 谢昭昭和云祁方才在清风楼三楼,顺着窗户便看到这坐灯架之前的生意,比另外好几座灯架前的生意都好。 其实对比灯笼的话,大家的灯笼看起来都差不多,但他们家人多,那就证明他们比别人做的好。 方才谢昭昭还和云祁闲聊,说不知他们是怎么个做法。 现在谢昭昭懂了几分。 就这老板这张嘴,也是一般人比不上的。 而且他热情的很,做老板也不拿大,凡事亲力亲为。 那你如果去一家铺子买东西,老板亲自为你介绍服务,当然要比伙计带你买东西,更能让人觉得被重视,自然也就跟更愿意花这个钱了。 其他灯架前,可几乎都是穿着青灰色的伙计,老板并不怎么能拉的下这个脸。 云祁点了点头:“能在此处设灯架摆买,都需要在朝中打通一定的关系,才行得通呢。” 谢昭昭好奇道:“为何?他们不是这条街上的商铺?” “不是。” 云祁摇头说道:“这些灯架利润很高的,在这里一摆便是大半个月,直到上元灯节结束,这些灯架才会收走。” “京中无数商户削尖了脑袋抢这几个位置,不拿出点手段,都是抢不到的。” 谢昭昭眉心微微一动,听出了云祁话外之意。 就在这时,掌柜的已经带着伙计把两个锦鲤灯笼都拿了下来,交给云祁和谢昭昭。 谢昭昭笑着收下,问道:“多少钱?” “十两银子一盏。” “不便宜啊。” 谢昭昭微微点头,这一会儿功夫也听到其他人买的灯,普通的用来放到河中的灯笼也起码得一两银子一盏。 一两银子大约是一千文钱,寻常街面上的包子才三文钱,炊饼馒头一文两文的。 这灯是真的贵。 掌柜笑得热情又憨厚:“这地段的租费本来就极贵,而且这些灯都是专门的手艺师傅精工细作的,每一样都是精品,上面的描金花边也用的是上等颜料,不信您瞧瞧……” “买了!” 云祁并不多言,两个字做下决定,身后的林震便付了钱。 掌柜的千恩万谢。 云祁转向谢昭昭问:“昭昭,再选两盏要放的河灯吧?” 谢昭昭一眼看过去,那么一堆的各式各样的河灯,倒是一下子叫她看花了眼。 琢磨片刻,谢昭昭挑了两盏八瓣莲花灯,款式简单,但一盏也需要五百文。 离开那灯架的时候,谢昭昭和云祁没人手中拎一盏锦鲤灯笼,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发现提灯的人很多,但放河灯的人明显比提灯的人还多。 她脑子里面迅速计算,一盏灯五百文,十盏灯就是五两银子,这么多人每人一盏,这街面上的灯,再加上河中飘的,少说也有数万两银子了。 这还只是一个晚上…… 虽说那掌柜把锦鲤灯说的天花乱坠,但谢昭昭打量了一下,材料都是普通,成本很低。 那这一面灯架一晚上的盈利实在是可怕。 “来。” 就在谢昭昭胡思乱想的时候,手腕被云祁牵住。 谢昭昭被他拉着前行数步,到了河边无人处。 云祁帮谢昭昭抓着过长的斗篷下摆,半蹲在河边,拿了林震手上的火折子来,又给林震递了个眼色。 林震会意离开,片刻后借了支笔来。 “写什么好……”谢昭昭想了想,笑盈盈地说道:“那掌柜话说的漂亮,我也希望如他所言,就写这个吧……” 话落,谢昭昭认真地在纸条上写了“白首不相离”。 她把笔递给了云祁:“你来。” 云祁几乎没有想,手腕一动,几个字便跃然纸上——与昭昭共白首。ъitv 谢昭昭小心地把等内的蜡烛拿起,将纸条压在蜡烛下面。 云祁将两盏灯上的蜡烛都点亮,而后两人一起把河灯放到了水中,看着那灯越飘越远,融汇入河灯流之中。 谢昭昭轻轻靠在云祁肩头。 希望一切果真如他们所愿,这一回两人可以白首到老。 云祁抱了抱她,牵着她站起身来,“我让人准备了船,我们要坐船看等会儿的表演么?” “也好。” 谢昭昭还不是很空,外面这么热闹,她又是难得放松,当然不愿意放过这等消遣的机会。 两人手牵着手离开河岸,没一会儿便到了云祁准备的那条船上。 楼船两层,不大不小。 船舱厅内地上铺着上等西域地毯,圆桌之上摆了几样小菜和两壶酒。 云祁把谢昭昭身上斗篷拆下,牵着谢昭昭上前入座。 节目还没有开始,这船舱内已经被炭烧的十分温暖,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冷气。 谢昭昭现在还不想吃东西,便拎着那锦鲤灯,到靠窗的圈椅上坐下,左右摇晃手柄玩耍,那锦鲤灯便在手柄下丝线的支配下仿佛在水中游来游去一样动了起来。 谢昭昭玩的兴起,“这东西做的倒是真的别致,不过也不至于贵到十两银子一盏吧。” 府上大丫鬟一个月才二两银子,这都是多的。 寻常人家若出去做工,一个月拿个一两二两也已经是不得了。 这十两银子的灯笼,贵的厉害,却偏有不少人买。 第509章 官商 云祁淡道:“这京中穷人不少,但有钱的王公贵戚、商贾巨富也不少,十两银子的灯笼对这些人来说不算什么。” “这倒是。” 谢昭昭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刚才升起的那点子迟疑,手上的锦鲤灯笼也被她慢慢放回了桌面上。 她皱眉说:“阿祁,你刚才说那些灯架摆在那里,是要疏通朝中关系才能有机会的,那岂不是说……官商勾结?” “话是难听点,但也是事实。” 云祁眸光顺着微开的船,转向外面河岸之上灯火闪烁,人群喧嚷,“那些灯架朝廷一开始是发了竞招的文书,有门槛。” “想要竞争那几个位置,须得准备好五百两银子的入门费,但真正能竞争到的人只有那么几个。” “其余大部分人白交了费用,准备了自己的灯笼送上去,但最后都石沉大海,他们送上去的那些灯笼的样式,还会被其他人搬过去用。” “这几年每年年节越办越大,这些情况几乎已经成为不成文的规定。” 云祁收回视线,轻吸了口气,“负责年节的官衙,每年都有一大笔油水进项,能走到那里摆起灯架的商户,其实也并不在乎能卖几盏灯。” “每年的年节只有除夕和上元这两日,灯笼卖的会多一点,其他的日子生意普通。”ъitv “而他们并非赚灯笼的钱,他们赚的是那些普通商户的入门费。” 谢昭昭脸色微沉,“怎么会这样?朝中不管吗?” “管,但是错综复杂不好管。” 云祁拎起那锦鲤灯笼玩了玩,“前日我回京面圣之后,回到东宫便见父亲愁眉紧锁,一查之下才知是为了这些事情。” “朝中贪腐的情况日渐严重,来年可能要大刀阔斧整顿一番才行。” 谢昭昭拧眉:“还好有太子殿下。” “好了!”云祁随手把灯笼放下,“不说这个了,今天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下,好好看看表演,你瞧瞧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咱们到时候请到府上去养着,你什么时候喜欢都可以看到。” 谢昭昭笑道:“听说表演的都是女子,真要请回去养在府上,那不是让你大饱眼福?” “不会。” 云祁淡声说:“我这双眼睛看你一人已经饱足眼福,无空闲目光落于旁人身上。” 谢昭昭笑容加大,指尖忍不住落到云祁唇角,“阿祁阿祁,你怎么这么会说话,来我尝尝你这嘴巴是不是抹了蜜?” 云祁眸光黯淡:“你离得这么远,看的清楚吗?” 他说话时热气喷洒在谢昭昭手指之上。 谢昭昭指尖一缩,想起那会儿被他按在车辇里面闹腾,立即就把手抽回去坐正,“表演快开始了,我得仔细瞧瞧,真有喜欢的,就带回家养起来。” 云祁轻笑一声,“胆小鬼。” 谢昭昭懒得理他,因为窗外的河面上,那些准备表演的画舫已经缓缓驶入,乐声也悠扬响起。 云祁他们所停留的位置视野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有轻纱漫舞的女子,站在铺着地毯的甲板上跳舞。 乐声悠扬,她们的舞姿曼妙优美,衣袂飘飞之间还能看到纤细的腰肢,白腻的小腿和赤足。 谢昭昭不由眨眼,“这么大冷的天,也是难为她们了……这些女子是哪里来的?是乐坊的人吗?” “并不是。” 云祁并不怎么感兴趣,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打扇子,“都是前面百花巷的歌舞伎,今日来此处表演为自己的花楼讨名声而已。” 讨得了名声,就会有更多的客人上门,便有更多的银子赚。 “哦……” 谢昭昭点了点头。 百花巷是京中有名的烟花柳巷,里面都是秦楼楚馆。 以前谢长渊可是那里的常客。 谢昭昭趴在窗口,看那些女子轻歌曼舞,岸上有各色各异的人欢呼喝彩,看直了眼睛。bigétν 大冬天穿的清凉在这里跳舞,是这些女子的生存办法,灯架卖灯是那些有钱的商户的生存办法,还有许多的三教九流,贩夫走卒…… 世上的人千万种,各有各的生存办法,各行也有各行的规矩,朝廷还有法度,维持生存秩序。 若有人从中破坏规则,让老实安分的人生存不下去,那就是大罪!biqμgètν 谢昭昭忽然说道:“你那个沈百万,在京中有产业吗?” “有……京城乃是整个天下最繁华富庶的地方,想要赚更多的银子,势必要能在京城立得稳脚跟。” 云祁淡淡笑道:“他每年给我玄甲军中送去的军资,若只是靠几件涮锅铺子,怎么可能凑得齐?他早年就入了京城开商路,如今在京中很有些产业。” “只是为人十分低调,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哦。” 谢昭昭点点头,“那如果要查官商勾结和贪腐之事,想必他应该能帮得上忙?” “还在想呢?” 云祁轻笑一声,隔着桌子用扇柄敲在谢昭昭额角,“这些事情我心中自然有数,而且还有父亲,朝中也有其他官员,你就放心吧。” “我这不是无聊……算了我不看了,我们吃点东西吧。” “好。” 云祁牵着谢昭昭到了桌边去。 宫宴的时候二人就没吃多少东西,出来放完长明灯,云祁又带着谢昭昭回去换衣服,跑到清风楼,本来那时候要让人送些吃的过去。 但当时又不算太饿,空到现在总算是有些饿了。 饭食美味,谢昭昭禁不住多吃了两口,喝汤的时候,谢昭昭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阿祁,安阳公主那里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吗?” “怎么?” “我今日见她的时候,感觉她穿的很有精气神……以前她不这样的,都很素淡。” “哦。” 云祁点了点头,“安阳姑姑素来低调,和各府走动也不多,尤其是丈夫病故之后便更是深居简出了。” “这个我知道,逢年过节才偶然在贤妃娘娘那里见她一两次,话很少的,所以这一次她忽然装扮,而且还拉我说了两句话,我便觉得尤其好奇。” 谢昭昭想了想,说:“她问我大哥、二哥,而且好像很熟悉,很关怀的样子。” 第510章 初一 云祁想了想,摇了摇头。 宣武皇帝子女众多,但与云祁年岁差不多的只有十四皇子,那是安阳公主的弟弟。 不过当时战事吃紧,太子和凉国公谢威等人在一路战线,宣武皇帝与岐阳王在另外一路战线。 贤妃一直带着安阳公主随在宣武皇帝身边,生下十四皇子之后就带着孩子暂时留在了启州。 因而云祁小时候并没有见过安阳公主和十四皇子。 他与谢家的孩子一起长大。 后来立朝建国,云祁在宫中和安阳与十四皇子才算稍稍打了几次照面。 自小都没见过,安阳和十四皇子两人对云祁而言如同陌生人一般无二,最多也便是宫中见了点点头打招呼也就是了。 谢昭昭“哦”了一声。 她想起当初大哥二哥似乎都往岐阳王那条战线去支援过,或许是那时候和公主有的交情? 约莫……十年前了吧。 那时候大哥二哥也正是二十岁左右的大好年纪。biqμgètν 谢昭昭忍不住发散思维,揣摩安阳公主和大哥二哥谁的交情更好。 似乎…… 安阳公主今晚宫宴之前对二哥的关怀还要更多一些。 她说话那语气,对大哥更多是客气,说起二哥谢长清时便有几分试探之意。 谢昭昭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清风楼,想起大腹便便的莎兰,又想起那日自己去接谢焕,得知谢长清隔几日便陪伴谢焕去一次安阳公主府…… 原以为五哥是最可能与女子纠缠不清的。 没想到谢长渊干脆利落,倒是谢长清有可能有情债啊。 云祁送谢昭昭回到凉国公府的时候,正好遇上谢长清也在门前下车。 莎兰睡着了。 谢长清抱着她下马车。 英俊高大的男人,即便抱着大腹便便的女子也似轻飘飘,步履沉稳。 谢长清用自己的大氅把莎兰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来。 他穿一身乌青色长袍,大氅也是乌青色系,与身后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如此一来,便显得埋在他身前的莎兰的脸白雪一样扎眼。 “二哥。” 谢昭昭声音很低很低地唤了一声。 “嗯。”谢长清淡淡应着,点点头便跨步进府,抱着莎兰往自己的院子方向去了。 谢长清的亲兵刚要跟过去,被谢昭昭叫住了。 “放河灯了吗?” 亲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问的是谢长清和莎兰,他目露复杂:“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放了?” “嗯?细说说!” “是这样……”亲兵站好,“将军让属下去买了一盏河灯拿到了三楼的雅座之中,然后让兰姑娘点了灯,便直接、直接顺着窗户丢到了河中。” 谢昭昭失笑:“这么放的吗?莎兰不生气?” 亲兵摇头。 事实上莎兰不但没生气,还亲了将军一下,说丢的真准。 更叫亲兵无语的是,将军吩咐他去买河灯,然后发现河灯太贵他带的钱不够,他只能硬着头皮上楼去找将军。 但谢长清也没带钱。 最后只能用十个铜板买了个最便宜的河灯。 就是那么一个便宜简陋的河灯,兰姑娘都一点不介意。 亲兵都感慨谢长清哄女人的本事炉火纯青。 虽然他也没看出谢长清怎么哄过兰姑娘吧。 谢昭昭摆摆手叫他退下。 等他一走,谢昭昭冲站在一旁的云祁笑道:“我二哥果然不懂得情趣……你等会儿是回你的定西王府,还是回东宫去?”biqμgètν “东宫。” 云祁帮谢昭昭拢了拢披风,又扶了扶发髻上的珠钗,柔声说道:“明日初一,要入宫给皇爷爷拜年,之后的几日也会非常忙……” “虽说朝廷已经封印了,但是朝事不会因为过节就停下,父亲也很忙,我须得搭把手。” 而且自己和谢昭昭的婚事。 尽管礼物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但云祁还是想亲自看看,有没有什么漏缺之处,乘着现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也好及时补上。 谢昭昭点了点头,“那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告诉我,咱们一起。” “好。” 云祁应着,慢慢走近半步,高大的身形几乎完全把谢昭昭笼罩住。 他牵住谢昭昭双手,在她额心轻轻落下一个吻,“你好好休息,绣绣花睡睡懒觉什么的,等着嫁给我吧。” 谢昭昭唇角漾出一朵灿烂的笑花。 她踮起脚尖在云祁唇角轻轻吻了一下,又一下,才在云祁的目送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云祁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内,眼眸之中温柔之意久久不散。 …… 这一夜,谢昭昭睡的很沉很沉,难得好眠,亦是一夜无梦。 到了清晨,似乎听到外面传来几句对话声。 “雪停了!”ъitv “嘘……小姐还在睡呢,小声点儿!” “哦哦,那咱们先安排人扫一扫……” 望月楼内,谢昭昭懒懒地翻了个身,腿一抬夹住了被子,睡姿随意又豪迈。 屋内的温度正好,即便她这样不好好盖着被子,也丝毫不觉得会凉。 她打着秀气的小哈欠,眼皮抬了抬,没一会儿又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谢昭昭因为腹中空空被饿醒。 翻身做起来的时候,等在外间的香桂和香蓉快步进来,服侍谢昭昭起身。 谢昭昭觉得自己是不是睡多了,脑袋都有点昏沉了。 “什么时辰了?” 香桂笑着说道:“再过两刻钟就该午时了,小姐错过了早膳,定然肚子饿了吧?奴婢让人把吃的一直温在灶上呢,等小姐洗漱一下就可以吃了。” 谢昭昭轻呼一声,“都快午时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久了。 接过婢女手上的帕子擦了脸,又在婢女服侍下漱口披衣后,谢昭昭走到窗边去双手一推。 哗的一声,窗叶往外开,一股冷气也铺面而来。 谢昭昭下意识地重重吸了口气,头脑也在瞬间清醒了许多。 香桂变了脸,快步上前来把斗篷给谢昭昭披上:“小姐您没穿外衣呢,这要是受凉了可怎么得了?” “没事。”谢昭昭轻轻笑,“只吹一下,不会有什么的。” “小妹——” 院子里传来谢长安的声音。 谢昭昭低头一瞧,谢长安一身靛蓝色锦袍正迈步进来,缓带轻裘白玉冠,在这院内一片雪色的映衬之下俊逸无双。 惹的进出的婢女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谢昭昭微笑:“六哥。” 她在窗口朝着谢长安招了招手,示意香蓉去请人上来。 第511章 拜年 “小姐,奴婢帮您挽发。”香桂说。 谢昭昭点点头,回到妆奁前坐好。 香桂帮她挽发到一半的时候,谢昭昭听到外面谢长安进来的声音。biqμgètν 他在外头坐下了。 婢女也给谢长安准备了茶水糕点,谢昭昭听到谢长安淡淡说了声“多谢”,还有婢女小小声地“六公子”客气了。 香桂小小声地说道:“六公子好温柔有礼。” 公侯贵府之中的少爷公子,哪里会有人对奉茶的婢女说“多谢”,谢长安是独一份的吧。 而且谢长安对府上下人也十分宽容温和,在外待人接物更是没得挑。 京中曾有评价,谢长安几乎是京城所有王孙公子之中,最适合做夫婿的人选。 在谢家的五位公子里,也是最讨闺中少女和夫人们喜欢的。 谢长羽和谢长清都太冷了,让人望而生畏。 谢长珩瘸了,再怎么风姿绰约也叫人叹息连连,自然排不上号。 谢长渊就更不必多说了,声名狼藉,只求他不要祸害良家妇女。 谢长安几乎聚集了所有兄长的所有优点,而且没有沾染他们任何缺点,几乎完美。 这个说法,谢昭昭前两日还听香桂和香蓉小声说过。 京中对于其他几位兄长的评价是否中坑且先不说,但谢长安的确温柔知礼有风度,被人评为最适合做夫婿的人选也是实至名归。 可惜二哥四哥他们来磨蹭,不然六哥的婚事也早该定下了。 “好了。” 香桂把最后一个珠花别在谢昭昭发髻之上,又给谢昭昭拿了件月华裙穿好,上面配了滚白毛边小袄。 谢昭昭随手拿了两个琉璃珠耳铛挂在左右耳垂,这才起身到外面去。 “让六哥久等了!” 谢昭昭坐下的时候,香蓉也送了一份饭食来,有鸡丝红枣粥、水晶蒸饺、红豆糕,还有两份开胃的小菜。 谢长安问:“你没吃早饭?” “是啊,睡到刚才才起身……六哥你用早饭了吗?要不要给你也来一份?” 谢长安摇头:“我在母亲那儿吃过了,与她拜年的时候看到你没在,便过来瞧瞧你。” “拜年啊……大家都已经拜过年了吗?”biqμgètν 谢昭昭边吃边问。 谢家儿女众多,以往每年早起拜年大厅里乌泱泱一大片。 谢威自从受封凉国公之后,一年到头不得空,好不容易过年休沐几日,还要早早去到宫中给皇帝拜年,拜完回来不得休息又得被儿女拜年。 好好的休沐日搞得比平日上朝都累,他为此事十分郁闷。 为皇帝拜年是免不掉的。 但是让兔崽子们不要耽误他休息和抱夫人的时间却是可以控制的。 于是之后就叫他们尽量不要太积极。 儿女们倒也懂事。 初一睡懒觉谁还不乐意了,反正府上一切有管事奴仆照看,不需要谁爬起来打扫放炮做吃的,那自然是睡到想起为止。 大年初一这日,对谢家来说当真是最不必讲规矩,也是最放松的一日。 谢长安温声笑道:“二哥和焕儿去过了,我出来的时候三姐和月牙正进去呢。” 谢昭昭笑道:“焕儿倒是黏二哥黏的紧呢,以前也没看出二哥会喜欢孩子……他那么冷的人。” “是啊……方才听他们说,明日还约了安阳公主府的肖熠,明日二哥带焕儿出去寻他。” 谢昭昭一顿,把半块红豆糕吃下去,“二哥好像,经常带焕儿去安阳公主府?” “也不算经常,隔几日去一次吧。” 谢昭昭“哦”了一声低头喝了口粥,才问:“那位兰姑娘呢?” “没有见到人。” 莎兰自从来到谢府之后就深居简出,除非是和谢长清一起出现,否则你几乎看不到她的人。 于氏一开始因为莎兰腹中孩子的事情,对莎兰也很热心,主动表示要带她出去走动走动,可是莎兰态度比较冷淡。 谢长清陪伴在侧便会出去。 如果是单独和于氏、谢嘉嘉秋水他们一起出去,那莎兰便不会出门。 几次之后于氏热情渐渐消散,也就不再专门热心照顾,只让管事和婢女们操心些便是。 过年是秦人的风俗,茉兰人并不过年。 莎兰的性子又有些遗世独立,来到京城多日,依然没有融入这里,对大年初一这个日子也无感觉,自然不会出现在于氏的春和楼。 谢昭昭想通了这点便继续喝粥。 等粥喝完了,谢昭昭起身笑着说:“六哥,你今日有安排吗?” “没有……先陪你去母亲那儿拜完年再看吧,你若想做什么,六哥陪你一起。” 谢昭昭笑容加大:“那走吧!” 兄妹两人下了楼,前往春和楼的路上有说有笑。 谢长安说起昨日云祁请婚的事情,颇为感慨,“总算能等到小妹出嫁了。” 谢昭昭十五岁就定下和楚南轩的亲事,却因为各种缘故一波三折。 好不容易穿上嫁衣可以嫁给楚南轩,却又被云祁横空搅乱,之后的事情完全乱套。 耽搁到现在,谢昭昭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 京中她这个年龄的,有些成婚早的孩子都六七岁了。 谢昭昭轻笑道:“六哥是嫌我在家中待得时间久了?” “胡说!”谢长安无奈笑道:“好事多磨,迟一点嫁没什么,须得是自己钟意的才行。”ъitv “那倒是。” 谢昭昭点点头,也是有感而发:“如果因为年龄到了要成婚,便随意地选了什么人就嫁了,或者是看到别人成了婚,便把自己也给嫁了……” “或是没有看清楚自己嫁的人人品究竟如何,值不值得自己和他消磨一辈子。” “那婚后的日子其实也是一眼就看到头,毫无任何期待之处……都只是最好的结果。” 她前世虽不是随意就嫁了,却是看错了人。 最后家破人亡,自己更是凄凉惨死。 然而如今,前尘往事好像很遥远很遥远,远的有些事情她都记不太清楚了。 “小妹。”谢长安低声说道:“兰姑娘在前面。” 谢昭昭回神,顺着谢长安的指点朝前看去,果然瞧见一身棕褐色长发的莎兰站在一株梅树下面,二哥谢长清双手负后立在不远处。 第512章 折梅 莎兰背对着谢昭昭和谢长安,因而两人也看不到她脸上是何神情。 但谢长清双手环胸靠着柱子,姿态随意又慵懒。 如今不是在尧城军中,但谢长清还是习惯穿那种箭袖束腰的劲装,身姿高大俊挺,五官棱角分明。 他就那般斜斜地随意倚靠在柱子上,不用任何锦衣华服的衬托,依然凌厉而冰冷,如同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宝剑。 只是他面容整体冰冷无温度。 谢昭昭听到他说:“没见过世面。”bigétν 随着这句话落,谢长清唇角微勾,眸中流露两分浅淡揶揄。 莎兰抬眸看了他一眼,皱了眉头,“我够不着,你帮我一下。” 谢长清站着没动:“凭什么呢?” 莎兰抿住了唇盯了他半晌,直接收回目光,一手扶着肚子试着跳了起来。 谢长清面色陡变,在莎兰跳起来还没够到梅枝的瞬间人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闪身而过,稳稳地把莎兰抱住,然后放回地面。 谢长清冷语:“干什么!” 莎兰不和他说话,还去推他的手,作势又要跳起来。 谢长清微微黑脸,“别蹦了!” “二哥。” 谢昭昭和谢长安两个人站在不远处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 谢长安主动发声,无奈地说道:“她想要梅花,你帮她折了不就是了吗?” 冷脸旁观不理人,莎兰自己蹦起来了他又不许。 谢昭昭此时也已经走到莎兰面前去,微笑着问道:“你喜欢哪株,我帮你折吧?” 莎兰和谢昭昭两人是在尧城就认识的,好歹也算是相熟,而且当初相处的还算不错。 此时看谢昭昭神色友好,莎兰便指了指头顶一株红梅。 “好。” 谢昭昭淡笑一声,足尖轻轻一点,枝丫被她拽落些许,梅树上的雪片簌簌掉落。 谢长安上前帮谢昭昭的忙。 谢长清则是一言不发带着莎兰往后退了两步,那些雪一片都没落到两人身上。 谢昭昭折下莎兰想要的那株梅花,走过去递给她。 “谢谢……” 莎兰把梅花捏在手上。 梅枝冰凉,刚握住的那一瞬莎兰差点立即脱手,不过还是捏紧了,“很好看。” “你是刚起?”谢长清问道。 谢昭昭点点头:“是啊,正要过去给母亲拜年,二哥要不要一同去?” “不了,你和老六去吧,我已经去过了。” 谢长清神色淡漠,低头落到莎兰身上,瞧她捏在梅枝上的手指泛红,便随手把梅枝从她手上接下,“时辰已经不早了,快些去吧。” 谢昭昭只好点点头,和六哥谢长安一起离开。 他们往前行,身后隐约还传来谢长清和莎兰的声音。 “给我!” “一株花有什么好的?” “你还给我——”biqμgètν “我帮你拿。” …… 谢长安忍不住说道:“二哥有了几分温度。” 虽然他看着还是冷冰冰的模样,但是行为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谢长清对莎兰还是很照顾的。 谢昭昭淡淡说了句“是吧”,只希望这样的温度一直持续,一直在一人身上吧。 如果无法持续,还左摇右摆,势必就会有人伤怀。 她作为谢长清的妹妹,不会干预谢长清的私事,也会尊重哥哥的选择,但希望尽量不要有人伤心。 兄妹二人到春和楼院内的时候,听到里头谢嘉嘉和于氏说话的声音。 谢嘉嘉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于氏与她说谁家姑娘做豪门主母,谁家姑娘又受公婆喜爱,丈夫疼宠,谢嘉嘉一直东拉西扯打哈哈,搞得于氏翻了她两眼,这天也是聊不下去了。 见谢昭昭和谢长安二人进来,谢嘉嘉笑盈盈地起身迎上去,左手推谢昭昭,右手推谢长安,把两人推到于氏面前去。 “娘最喜欢的两个宝贝来啦,好好陪娘说说话吧!” 于氏瞪了谢嘉嘉一眼,“臭丫头!” 谢嘉嘉嬉笑着脚底抹油,乳母赶紧给于氏等人行了礼,就抱着月牙离开了。 月牙本来看到谢昭昭和谢长安进来,还软软糯糯喊着“苏苏”和“嘟嘟”,结果小肉手没碰到他们俩,就被强制带走。 还没出春和楼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谢嘉嘉把小丫头拎过来抱在自己怀中,一本正经地戳着她的小脸数落:“别哭哦,再哭我也不理你啦,走走走,阿娘带你去外面看热闹去!” 小丫头哭的更大声了。 于氏听的心疼,忍不住站起身走了两步,吩咐嬷嬷说:“你去,把月牙抱过来放在我这里吧!”bigétν 嬷嬷行礼后快步跑出去,谁知片刻后空手而归,面色讪讪地说道:“三小姐说,她自己带,让夫人今日清闲一点儿呢。” “……” 于氏没好气地又骂了声“臭丫头”,这才把视线落到谢昭昭和谢长安身上。 他们两个,的确是于氏最喜欢的孩子。 都说越小越淘,大的懂点事。 但是谢家的孩子好像反着来。 谢长安和谢昭昭是懂事的,其他的么……谢长羽、谢长清还有谢长珩都大了,很有自己的主见。 谢嘉嘉倒是小孩儿心性,实在太跳脱了还不听话! 谢长渊更不必多说。 想起来就让于氏头疼,不过好在现如今成了亲。 等他回来,于氏可得好好看一看他现在被陈书兰管教成什么样子。 谢昭昭和谢长安左右扶着于氏到椅子上坐下后,谢昭昭有模有样地给于氏拜了年。 于氏喜笑颜开,给谢昭昭准备了一个大红封,牵着谢昭昭的手坐在自己身边,“昭昭儿马上就要出嫁了,如今这一个月可得好好待在母亲身边。” “等以后嫁作他人妇,这样的时间就少了。” “好。” 谢昭昭笑着点头,又说:“昨晚殿下送我回来的时候与我说,他已经向陛下请了恩旨,父亲和大哥会赶在我成婚之前回来。” 于氏“啊”了一声,惊喜道:“真的吗?” 从谢威和谢长羽出发前往幽云管制十六州兵马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了。 幽云那里情况复杂。 所以于氏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过年是不可能回来了。 果然,腊月初就收到了家书。 但是这才一个月过去,便因为女儿成婚之事,他们又能回来了。 于氏高兴之余又有些忧虑,“那幽云那边情况不稳定……” “放心吧。” 谢昭昭温声笑道:“殿下派人去接手了那里,然后父亲和大哥才好撒手回来,也便是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大婚之后他们还须得回去。” 第513章 待嫁 于氏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也不知道你五哥到哪里了?路上走的快还是慢,真希望他也能在你成婚之前赶到,这样咱们一家人可算是团圆了!” 谢昭昭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让玄靖带人去接应一下五哥。” 于氏连声说“好”。 从春和楼回去之后,谢昭昭便叫来玄靖。 大过年的派人出去公干实在不应该,但事情就挤在了这里。 谢昭昭吩咐完了玄靖之后,让红霞去库房给玄靖选了几样礼物,还将上次他丢到地上,被红袖捡来的斗篷还给了他。 斗篷已经仔细清洗熨烫过,谢昭昭还让绣娘们把内里缝上了上等皮子更好保暖。 玄靖领命后便利落的离开了。 红霞小声说:“红袖,我怎么感觉他老是在看你?” 红袖皱着眉头:“胡说什么?他一直低着头目不斜视,哪有看我!” 话落,红袖朝谢昭昭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红霞唇瓣开合片刻,转向谢昭昭说:“我真的感觉他在看啊,没有正眼看,但是用余光在观察!” “是吧。” 谢昭昭轻笑:“我看着也是。” 她站起身来到窗口去,看到红袖在院内绕了一圈回自己房间了。 冷风扑面而来,片片雪花飘落院内。ъitv 今年的雪似乎是没有停的打算了。 谢昭昭望着红袖刚才落在院内的那一串脚印,看着捧着托盘上楼的香桂和香蓉,忽然想,她们好像年纪都不小了。 谢昭昭自己因为各种事情耽搁,到如今才成婚,这些随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也跟着被耽搁了。 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婚配的意思。 可若一下子都婚配,那自己手边倒是没了可用之人。 琢磨了片刻,谢昭昭让红霞把自己院内这些人的名册和卖身契都拿过来。 她打算好好合计一下,再挑一些新人进来调教,让年龄大一些的愿意嫁人的便嫁人,好好过日子去吧。 初一之后,雪又接连下了好几日。 不过都是轻飘飘的几片雪花,不像除夕那般大雪纷飞。 谢昭昭除了陪伴母亲,以及在三姐和秋水那里偶尔走动,便基本是在自己的望月楼内。 云祁那边,她也让人留意着。 但云祁并没有传话过来要她帮什么忙,反而是送了几次东西来。 一次是一些医药古籍,另外一次是几本传奇话本,还有一次送了几本内廷服侍的册子来。bigétν 当时谢嘉嘉正好在谢昭昭的望月楼内,瞧见册子挑了挑眉说:“呀,这衣服够繁琐的,内廷司的绣娘做这么一身得一两个月呢。” “还好你不用自己给自己绣吉服,不然可要累死你!” 谢昭昭深以为然。 她并不会女红,当然她想自己去学的话,应该勉强可以学得会吧。 但若说学会了做出这么一套衣服来,真的会要命。 秋水坐在另外一旁,有些好奇地说道:“为什么送这个来?” 在这府上待得时间久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也和谢嘉嘉和谢昭昭熟稔起来。 虽说她当初在启州的时候和谢昭昭照过面,先认识,但到了这凉国公府之后,却是和谢嘉嘉熟稔的更快。 谢嘉嘉性子实在是好,只要她愿意,与谁都能笑闹在一起。 谢昭昭摇头说:“不知道。” “让我猜猜!” 谢嘉嘉拿过那册子翻了翻,笑眯眯地说道:“定西王殿下或许是想让你做点什么,打发时间,顺便讨好讨好他?” 谢昭昭一怔,觉得她猜的有那么点道理。 若自己能亲手给云祁做一件什么,想必他肯定会很高兴。 谢昭昭最近这几日自己也有点想法,但对于衣饰这一类东西,她真的毫无头绪,因此还没想好要做什么。 此时送来册子,那倒真是巧了。 “三姐,你主意多,不如帮我选一选,做什么给殿下吧。” “行啊!” 谢嘉嘉把册子又拿过来摊在桌上。 秋水也瞧了一眼,但这些繁复的东西对她而言十分陌生,看了看便不太感兴趣,只坐在一旁听谢昭昭和谢嘉嘉交谈。 姐妹两人把那基本册子从头翻到尾。 谢嘉嘉觉得都不好,建议做一身寝衣,这样显得私密,亲近,也不用绣太多的花样在上面,谢昭昭自己也能轻松些。 谢昭昭又问秋水。 秋水想了想说:“我可能会做鞋子吧,我比较喜欢做鞋子。” 这是因为谢长珩腿脚不便,不用走路,一般的鞋子鞋底太硬,他穿起来可能会不舒服,所以秋水和他在一起之后便亲手帮谢长珩做一些柔软舒适一点的鞋来穿。 谢昭昭点了点头,心下有了想法。 秋水和谢嘉嘉先后离开后,谢昭昭让红霞去找了府上针线房的老嬷嬷来。 寝衣要做,鞋袜她也想做。 总归最近没什么大事,她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能每日看医书古籍,或者每日看传奇话本度日吧。 谢昭昭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老嬷嬷之后,老嬷嬷便帮着谢昭昭选料子,选款式。 但谢昭昭不知道云祁尺寸。 这就须得她去见云祁一面好好量一下了。 今日已经是初五。 谢昭昭知道这几日云祁不是进宫面圣,便是替太子准备开年之后的祭祀事宜,不算忙,但也总是不空闲的。 琢磨了一下,谢昭昭让红霞给妙善堂那边问一问,看看云祁晚上是否空闲。 红霞出门后,谢昭昭便午休了片刻。 睡起的时候红霞刚巧从外面回来。 她站在谢昭昭厢房外面的廊下,抖落一身的雪花,又在门前跺了跺脚,才弯身进来,脸颊红扑扑地说道:“小姐,殿下在府外等您。” “啊?” 谢昭昭一怔,翻身下床,“府外?” “是啊!” 红霞笑着说道:“过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殿下回府,殿下便随奴婢过来了,要接小姐出去走走。” 谢昭昭立即站起身来,“那还愣着干嘛?香桂呢,帮我挽发!”ъitv “奴婢去喊她——” 红霞转身出了门,伺候在外面的小丫头赶紧上前来帮谢昭昭选衣服,衣裳选好换好的时候,香桂也到了屋内来。 她给谢昭昭挽了个别致好看的同心髻。 谢昭昭披上白狐斗篷,想了想,拿了个手炉便出门,一路到角门前,果然看到不远处停了一辆外形朴素车身却比寻常的宽一半的马车。 林震和林野坐在车辕之上握着马鞭。 风雪之中,马车窗叶开了一扇,露出车内青年英俊的半张侧脸。 第514章 拘束 林震和林野两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恭敬地朝着谢昭昭行了个礼。 谢昭昭回头与红霞说了声“不必跟着”,便脚步轻快地过去上了车。 “阿祁。” 一进到车内,谢昭昭浅浅呼唤一声,笑意怏然,声音里也全是温柔之意,“还以为你今日也会很忙……咱们去哪儿?” “我没吃午饭。” 云祁把手中公文放下,一拉谢昭昭手腕,先将人圈入怀中抱了抱,才说:“你陪我去用午膳。” “哪里?清风楼?”谢昭昭也回抱住他,然后听到云祁说:“东宫。” 谢昭昭怔了一下,“去东宫……和太子殿下一起?” “嗯。” 云祁吻了吻谢昭昭的脸颊,“父亲也还没吃,原本说要一起,正好你让人来寻,我便来接你。” 谢昭昭忙说:“那你等我多久了?” 她午睡了一个时辰绝对是有的,如果云祁等自己的时间够久,那岂不是让太子殿下也一直饿着肚子等着?这成何体统!ъitv 谢昭昭轻捶了云祁一下,“你啊你,你直接告诉红霞你要去东宫吃午饭,我之后便会去寻你的,何必你在这里等我?” 云祁笑说:“几日没见了,想你,等不了。” 那只能让父亲多等片刻了。 谢昭昭无奈,赶紧催促道:“那快出发吧——你和太子殿下早膳之后没吃东西到现在吗?” “也不是,先前吃了些糕点,其实现在都不算太饿。” 谢昭昭松了口气,“那就好。” 前往东宫路上,谢昭昭把手上的汤婆子塞在云祁怀中,问了他这几日忙碌之事。 果然和谢昭昭所猜测的不错。 想到等会儿要见太子,谢昭昭生出点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触来,不自觉地理了理发髻和衣服。 云祁轻笑;“你现在就挺好的,不用整理。” “你呀你——” 谢昭昭白了云祁一眼,“你方才就该告诉红霞要去东宫。” 她出来时穿的多少是随意了点。 但好在早猜到是会出去走动,所以也不是特别随意,还是勉强周正的。 云祁牵住谢昭昭的手笑着说道:“父亲欣赏你,便不会在你穿戴之事上挑三拣四,你多虑了。” “那是太子殿下风度好,但穿戴整齐,见长辈穿的认真隆重些,也是对长辈的尊重……算了算了。”谢昭昭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云祁浅浅“嗯”了一声,两根手指伸过去捏了捏谢昭昭脸颊,笑着说:“以后有你尊重的时候。” 到了东宫时,飘飘悠悠的小雪已经停下。 云祁摔下跳下马车,轻轻一托,带着车上的谢昭昭也下来。 左右手持长戟的侍卫给两人行礼。 云祁丢下一句“起吧”,便带着谢昭昭进了大门。 太子此时还在书房。 云祁带谢昭昭进去的时候,他将手中最后一封公文批复结束,放在了漆盘之中,由内侍端着退了出去。 “昭昭来了,这几日下雪出门不便,云祁又忙碌,你在府上待得可无聊?” 谢昭昭给太子见了礼,温声说道:“不会。” 太子微笑:“不会就好,云祁最近稍稍有点忙,等这几日忙完了便空闲了,好好筹备一下你们大婚的事情。” 话落,太子一摆手。 候在廊下的内侍点头后不久,便有青衣梳双环髻的婢女低眉敛目地进来,把饭菜摆放在了外面的圆桌上。ъitv “入座吧。” 太子站起身走过去,“都是自己人,你也不必见外。” 谢昭昭又应了声“是”。 对太子,她是打骨子里敬重。 这位太子殿下自幼跟随宣武皇帝身边,能上马打天下,也能下马治朝堂。 宣武皇帝儿子那么多,这些年来除了周王和梁王心怀不轨,其余人一个个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满朝文武也以他为尊。 宣武皇帝对太子的信任更是不必多言,朝中军政财权几乎都交到太子手上。 前世,谢昭昭一直以为太子会做个文治武功的有道明君。 谁知太子忽然暴毙,导致所有的一切全都乱了套,暴君上位,功臣陨落…… 云祁是太子和太子妃嫡长子,亦是唯一由太子妃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 那时候谢昭昭还曾想过,太子这么能文能武,云祁怎么那么混账。 真是好竹出歹笋。 可后来她死后灵魂飘在云祁身边却是明白了,云祁从来非歹笋。 只是年少时候被人挑拨误导,难免混账了那么三分。 他若是没点子头脑和本事,当初也不能辖制诸王在最后力挽狂澜,登基称帝。 谢昭昭已经吃了午膳,但既然过来了,便也动了动筷子,夹了些清淡的尝了尝,又盛了汤。ъitv 云祁父子用膳是不需要外人在此处伺候的。 两人也不闲谈。 饭桌上安静的异常。 但他们似乎自有默契,云祁偶尔还能给太子夹菜一二,便如同普通父子那般。 谢昭昭看在眼中,眸光温暖。 她给自己盛完了汤之后,又为云祁和太子也分别盛了一碗。 汤碗落到太子手边的时候,太子忽然说:“大婚的事情,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和阿祁提,这是你们两个人自己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着来。” “礼部的筹备只是礼部的。” 谢昭昭低头说:“知道了。” 太子笑道:“不必这么拘束,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谢昭昭稍微放松了一些。 抬眸时目光对上云祁的视线,感觉他神色有点揶揄。 谢昭昭下意识抿唇,暗忖你揶揄什么? 太子这样励精图治的人,谁在他面前不都得拘束?况且自己也不曾和太子太多相处过。 午饭结束后,太子便让云祁退下。 谢昭昭和云祁一起出来的时候,看到有内侍又进去禀报事情。 谢昭昭隐约听到了“吕家”如何。 云祁却牵着谢昭昭手腕,带她出了书房那院落。 谢昭昭好奇道:“我记得你母妃是姓吕的,内侍在说这个吕家?” 云祁的母亲,太子的原配吕氏原籍在晋州,并非什么名流望族。 但当初吕家老太爷看中宣武皇帝,觉得他来日定然能成就大业,所以便将女儿许配给了宣武皇帝的长子,便是太子。 第515章 错过 太子妃吕氏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子,与太子少年夫妻,二人感情深重,琴瑟和鸣。 有了云祁之后更是如胶似漆,一直随军跟在太子身旁。 然而她娇柔弱质的身子如何受得了那些颠簸? 产后没过多久太子妃就病倒,之后很快香消玉殒。 太子和吕家痛心伤怀自然不在话下。 后来宣武皇帝平定天下的过程中,为太子选了王家的女儿照看太子的生活也照看云祁。biqμgètν 天下大定之后,宣武皇帝和太子也曾有意提拔吕家,不过前太子妃吕氏的几个兄长都才德普通,小一辈也没什么出挑之人。 提拔不成便赏赐了许多田地和金银,让他们在晋州之地富甲一方。 也因为和太子姻亲关系,在晋州受地方官员尊崇。 此时谢昭昭听到说吕家,便忍不住询问云祁:“是吕家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云祁淡道:“没有……倒是你上次询问你大哥二哥和安阳姑姑之事,我这两日知道一点。” “是吗?” 谢昭昭的兴致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快来与我说说!” 云祁笑道:“在这里啊?” 这么冷! 谢昭昭耐着性子问他:“那你是暂时在东宫停留一会儿,还是回你的王府?还是去别处?” “在这里。” 云祁握紧了谢昭昭的手往前走,“父亲让人在这里收拾了一处院落给我,我偶尔会在此处歇息。” 谢昭昭说了声“好”。 两人一起到了那叫做立雪堂的院子去,谢昭昭也顾不得打量里面摆设,一坐下便问道:“是大哥还是二哥?” 云祁坐在谢昭昭对面,慢条斯理地给谢昭昭沏了杯茶:“你先猜一猜。” “我除夕那日已经猜过了,是二哥,对不对?” 当。 云祁把茶水送到谢昭昭面前,又给自己沏茶,“不错。” “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好……” 当即云祁也不卖关子,便将自己听到的事情与谢昭昭聊了起来。 原来谢长清和谢长羽当初支援岐阳王那条战线的时候,曾和安阳公主两情相悦。 那已经是十一二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战事吃紧,宣武皇帝麾下大将不得不兵分几路突围。 宣武皇帝和岐阳王带一队人马在一条战线,因为冲锋失利被迫分散,贤妃带着安阳公主和十四皇子掉了队,被乱军追击。 前去支援的谢长清救下她们,护送他们回归大部队。 前后大约用了半年时间,才和宣武皇帝与岐阳王会合。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少年男女在相处之中情根深种,本来会见宣武皇帝之后,便要禀明一切,喜结连理。 但谁知会合那一日,宣武皇帝便将安阳公主许给了平口肖家嫡次子。 而且当场就定下了婚期。 谢长清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在这次被乱军击散的大半年里,肖家给予宣武皇帝和岐阳王极大的帮助。bigétν 宣武皇帝早就答应了肖家家主,做儿女亲家以结成牢固的盟约。 肖家适龄的全是儿子,而宣武皇帝当年适龄的女儿只有一个便是安阳公主。 谢长清十足不忿。 然而宣武皇帝当初是为主公,谢长清身为属臣,又怕说明自己和安阳公主的感情,与安阳公主名节不利,只好暗自忍耐,与大哥谢长羽商议,请谢威从中周旋一二。 可惜当初谢威远在千里之外。 贤妃虽有心周旋,但宣武皇帝已经说出口的话怎么可以反悔? 大局需要结盟肖家,儿女情长自然只能靠后站。 谢长清无法带安阳公主逃离,因为那对安阳公主而言是为不孝,他不能破坏联姻,那与他自己来说亦为不忠,最后只能在安阳公主出嫁的那一日,和谢长羽离开平口。 谢昭昭听完后,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她先前是有过一些猜测的,倒也是八九不离十。 “我二哥这个人……性子桀骜,这一辈子都很少有低头的时候,那件事情他低头低的迫不得已,想必心中也很难受。” 所以才在后来彻底驻军尧城,多年都不回京一次。 他愤恨自己不争,恐怕也怨恨所谓局势和宣武皇帝独裁,让一对有情人生离。 “应该是吧。” 云祁淡淡说道:“只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安阳姑姑的驸马前年病故,她一人独守公主府和孩子,你二哥又回了京……” “我前两日去见皇爷爷的时候,似乎隐约听出他有意赐婚。” 谢昭昭蹙眉:“可是二哥身边有了人,还怀了孕马上临盆了。” “就是因为那个多出来的女子,所以皇爷爷现在还在犹豫。” 谢昭昭沉默了一阵,神色复杂地说道:“照理说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当年青梅竹马,如今若能再续前缘也是好事,可是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现在是三个人的事情。 安阳公主是宣武皇帝的掌上明珠,莎兰也是茉兰的公主。 这如果真的被赐婚了,又要如何安顿? 莎兰的性子……谢昭昭多少也是了解的,她恐怕未必能接受自己和二哥中间插个人,安阳公主恐怕也难。 谢昭昭又叹了口气。 明明一桩喜事,倒是弄到如今这般,有些复杂的境地。 云祁说:“或许你二哥可以主动一点,把局面打破。” 谢昭昭何尝不知道? 二哥要是直接请婚把莎兰娶了,就算是为了安抚儋州那边各个部落和小族,宣武皇帝也没有和人家的公主抢驸马的理由。 可偏偏二哥无动于衷。 他还隔一段时间要去安阳公主府上一趟,谢昭昭都有点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片刻后,谢昭昭抿了口茶:“我找机会和他聊聊。” 只希望不要把事情搞的很复杂。 云祁点了点头,又给谢昭昭添了茶水,“我送你的那些书怎么样?” “挺好……” 谢昭昭想起书本,便想起自己今日约见云祁的目的来。 她拿了袖袋之中的软尺出来,“你站起来。” “做什么?” 云祁认得那是量体裁衣用的东西,玩味地挑了挑眉:“帮我做衣服吗?” 谢昭昭看他不动,便自己起身上前,把云祁手中茶盏接了放在一旁,拉着他站起身,“我无聊,量着玩玩。” 万一自己不是那块料,做的不好,现在早早说了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不是? 所以谢昭昭还是决定端着点,等真的做好了,总算是小惊喜吧。biqμgètν 云祁轻笑一声,配合地伸展手臂,看着谢昭昭有模有样地把软尺拉在自己身上。 根据针线房嬷嬷交代的量了一番之后,谢昭昭把那些尺寸都记了下来,离开了东宫。 第516章 提点 这趟东宫之行用了一个时辰,离开的时候云祁吩咐林震和林野送她。 回到凉国公府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小雪。 谢昭昭下马车的时候,正好看到谢长渊带着牵着谢焕要出门。 谢昭昭便笑着随意问了一句:“二哥这是去哪里?” 谢长清淡淡说:“随意走动一下。” “七姑姑!” 谢焕开心地说:“我们去找熠儿玩,早就约好了的!” “哦?”谢昭昭眸光从谢长清面上一扫而过,落到谢焕脸上,她蹲下身子问:“过年不是都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们怎么约的?” “写信啊!我每天都给熠儿写信,他也给我回信,他说他的公主娘亲让人找了几匹小马,特别温顺乖巧,要送我一匹呢,让我过去选一选。” “原来如此。” 谢昭昭面含微笑:“你和熠儿的关系真好。” “那当然了!” 说起肖熠,谢焕别提多开心了。 他以前在并州的时候住在城郊的庄子上,虽说风景好但人也少,几乎没有同龄孩子和他一起玩,偶尔有两个仆人家的小孩子出现,他们也都谨守规矩不敢靠近自己。 那时候陪伴谢焕时间最长的便是姚婉宁,他对姚婉宁自然也是眷恋的不得了。 如今到京中后,做了肖熠的伴读,两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 在书院之中相互帮衬,很能玩到一起,自然就亲热的不得了。 谢昭昭一边站起身一边抚了抚谢焕的额头,目光又慢慢落到谢长清的身上,闲散道:“二哥好兴致啊,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陪着焕儿。”bigétν 谢长清说:“他是亲侄子。” “那倒是……又开始下雪了,也不知会一直这样下小雪,还是过会儿会下的大一些呢。”谢昭昭看了看地面上的白霜,柔柔说道:“二哥早点去吧,尽量早点回。” 顿了顿,谢昭昭笑着说:“兰姑娘也快要临产了吧。” 谢长清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带着谢焕上了马车后,谢长清狭长的眼眸中飞掠过一簇浅淡的复杂。 他大约听出谢昭昭的提点之意。 小妹是否知道了一些旧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望着外面飞扬飘落的雪片,谢长清眸中浅淡的复杂越来越浓,越来越沉。 那一年,安阳公主嫁给肖家嫡次子的时候,雪下的比今日还要大。 他立在肖家宅院外,看着满目银白之中那些红绸和双喜只觉得异常刺目,冰寒彻骨。 如今十年过去,他再回京中再见故人,好似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二叔、二叔……” 谢焕坐在谢长清身侧,摇晃着他的手臂,诉说着等会儿去如何和肖熠玩耍,询问他如何选小马,还问他这么冷的天小马会不会冷。ъitv 谢长清沉默一对。 他拧着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谢焕问了半晌得不到回复,鼓了鼓腮帮子做到一旁自己发呆去了。 …… 谢昭昭回到望月楼后,便吩咐红霞:“你让人在二哥那边瞧着些,他一回来便和我说,我找他说点儿事。” “知道了。” 谢昭昭又吩咐红袖叫来针线房的嬷嬷,而后便去库房寻找合适做寝衣和鞋袜的布料。 谢家每年的赏赐都不少,府中库房料子、针线等物各类都有,几乎不必专门去外面采买。 谢昭昭在嬷嬷的建议下选了一匹银白一匹月兰软缎,又选了玄黑织锦打算做鞋子。 之后便又回到望月楼去忙活。 这一忙就是一个下午,在嬷嬷的帮助下裁好了寝衣,又选了刺绣的图样。 谢昭昭以前没有做过衣裳,只勉强绣过两个荷包,绣工实在差强人意,为了成品能更好,谢昭昭先选了两片边角布料来,打算绣两次,熟练之后才直接在衣服上动手。 做完这一切天都黑透了。 香桂和香蓉带人来摆了饭。 谢昭昭吃完了晚膳后问:“我二哥还没回来?” 香桂摇头:“红霞那里没让人来回话,应该是还没回来。” “哦。” 谢昭昭点了点头,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说:“天都已经黑了啊……” 从门口相遇到现在快三个时辰了吧。 选个马而已……就算两个小孩子有说不完的话,这个时辰也早该回家了吧。 谢昭昭垂眸片刻,问:“兰姑娘用晚膳了吗?” “奴婢亲自去瞧瞧。” 香桂福身离去,一刻钟后快步进了屋来,怕冷气过到谢昭昭身上,便站在门口说话:“说是用过晚膳,已经睡下了。” “伺候她的婢女说,最近兰姑娘身子越来越重了,晚上也睡得越来越早,睡的时辰越来越多。” “平素这个时辰也都是休息了的。” “那就好。” 谢昭昭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吩咐道:“你去把李管事叫来。” 等香桂派人把管事叫来后,谢昭昭让他多分派几个机灵懂事的人到莎兰那里去照看,又询问了一下府中大夫和稳婆安顿的情况。 原本府上是养着苗先生做府医的,后来苗先生走了,便又请了一位。 稳婆在先前姚婉宁怀孕之后便请了两名来府上,为照看姚婉宁的身子方便,当初姚婉宁意外去世后,又逢莎兰也大着肚子在府上。 那两个稳婆自然也留下了。 只是如今过年,稳婆家中也要团聚,所以在府上待得时间就少。 谢昭昭听罢便说:“给她们三倍的银子,另外准备些薄礼送到她们府上去,请她们直接住在府上吧,就在兰姑娘附近的院子安顿。” “周全一点吧。” 李管事连忙应是。 他退走后,香桂感慨地说道:“小姐做事真的好细致好周全啊。” “生孩子是要命的事情,不能大意的。”谢昭昭拿起刺绣继续摆弄。 香桂深有感悟,“的确。” 当初婉宁姨娘那一胎,怀的时候便小心谨慎,生产的时候那么多人照看,说出事就出事,府上还一度闹得很不愉快。 女人啊,生个孩子鬼门关前走一遭,的确是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谢昭昭随意抬眸时,正好看到香桂那心有戚戚的表情,便忍不住打趣地问道:“你若成了婚,打算生几个小孩子?” 第517章 愿不愿意 香桂张了张嘴,愣愣地说:“奴婢也不知道……” 成婚这事儿,想是想过,但都是私下里,生孩子的事情可从没想过。 现在自然不可能在这里摊开来和谢昭昭讨论。 谢昭昭倒也是随口一问,她不回答谢昭昭便没继续追问,只说:“你若有钟意的人别瞒着,告诉我。” 香桂咬着唇红了脸。 谢昭昭也不再多说,回头继续把心思放在刺绣上面。 …… 安阳公主府中,谢焕和肖熠两个小子在公主府的小跑马场上挑了钟意的小马之后,谢长清带他们喂了喂马儿,天便黑了。 肖熠留谢焕用晚膳。 谢焕本就和肖熠有些难舍难分,一听便连连点头,还拉着谢长清目露祈求,“二叔,咱们吃完了再回家吧。” “这里距离府上又不远,很快就可以回去的!” 谢长清眉心轻轻一拧,没有说话。 肖熠过去拉住他另外一边衣袖,“谢二叔,你就让焕儿留下一起用晚膳吧,以往他也经常在府上用晚膳的,我今天知道他要来,还专门吩咐厨房做了他喜欢的糕点和饭菜。” “二叔、二叔……” 谢焕在另外一边拉着谢长清的手摇晃。 谢长清默了片刻,点头:“好吧。” 谢焕顿时欢呼了一声,和肖熠手拉着手跑远了。 谢长清单手负后,缓缓地跟在后面。 肖熠住在乘风阁里。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跑进去之后,便有伺候的仆从上来喊着“小祖宗”,给两人洗手洗脸,摆好饭菜后,带着两个孩子入了座。 谢长清进到屋内,也有懂事的婢女引着他在一旁坐下,递上温热的帕子请他净手,后又奉了茶。 照看肖熠的嬷嬷上前来朝着谢长清俯身行了个礼:“二爷,郡王和小公子就让这里的奴才照看吧,老奴带二爷去用膳。” “嗯。” 谢长清点点头,又看了谢焕一眼,看他和肖熠吃的很开心,便随着嬷嬷起身离开。 嬷嬷走在前头引路,一边低声笑说:“谢家小公子和小郡王交情极好,偶尔在府上留宿都是有过的。” 谢长清又是淡淡“嗯”了一声。 他面向冷,神色一直平静无波,此时又是夜色黑沉。 老嬷嬷用眼尾余光扫过,看不清楚谢长清眼眸之中神色,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犹豫了一下,老嬷嬷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公主待谢家小公子十分亲近……到底是念着当年谢大爷和二爷相救之恩。” 这一回谢长清没有吭声,眸光依然平静。 嬷嬷一笑而过,也不敢再说什么。 下了回廊,嬷嬷引着谢长清到了一处叫做广阳阁的地方,语气慈和地说:“二爷里面请。” 谢长清颔首,刚跨进院内,脚步便是一滞。 云纤凝正站在半开的窗扇内,朝他微笑。 谢长清以为是请他换个地方用膳,不要打扰孩子们的童趣,却不想竟会遇到她。 他这段时间进出安阳公主府多次,都是陪着谢焕,从未和云纤凝照过面,这还是第一次。 谢长清沉吟片刻,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云纤凝说:“还不请将军进来?” “是。” 嬷嬷欠了欠身子,又对谢长清说了声“请”。 沉默了片刻后,谢长清撩起袍角,跨步进到了广阳阁内。 有两个小婢女打了帘子,等谢长清进去之后就退到了角落位置。 广阳阁内暖融融的,一进去热气便扑面而来,让谢长清有片刻觉得不适。 太暖了。ъitv 他似乎习惯了清冷,习惯了稍微冰凉清爽一些的感觉。 “坐吧。” 云纤凝挥挥手,婢女们都退到了外面去,她走到桌边去,招呼了谢长清一声。 谢长清垂眸片刻,迈步上前入了座。 云纤凝穿一身月蓝色宫裙,裙摆上绣着折枝的花草,以金银编彩线绣了几朵蝴蝶,在那花草之前翩跹起落。 上身一件颜色略深的对襟小袄,没有挽高贵典雅的宫髻,而是简简单单梳了个回心髻。 这样的装扮,比那日除夕宫宴时候的装扮简约亲切了不少。 “听说你陪着那两个孩子在马厩待了大半日,这么大冷的天,辛苦你了。”云纤凝微笑着出声,颊边的梨涡还是和多年前一样。 只要一笑便会显露。 云纤凝又说:“熠儿总说你骑术好,想请你教授他骑马,我与那孩子说这是不可能的,他还偏不乐意。” 谢长清沉默片刻,说道:“倒也不是不行……” 谢长清忽然住了口。 他驻守尧城边防要塞,是不能离开驻地太久的。 这一次是因为尧城那边暂时安宁,再加上他许久没回家,所以请旨回京。 回来之后又遇上谢昭昭年后成婚,所以在京中多停留了几个月。 等谢昭昭成婚之后他要回尧城去的。 这一个月,谢昭昭要准备成婚事宜。 虽说有礼部在操持,但谢昭昭是凉国公府最小的孩子,是他的亲妹妹,总是有些其他的事情需要帮衬吧? 而且莎兰快生产了。 就算没名分,莎兰也是他的女人,怀着他的孩子。 他是分不出时间来教人骑马的。 谢长清又是片刻沉默,“抱歉,我的时间——” 云纤凝缓缓出声,打断了谢长清的话:“教骑马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我知道。”bigétν “如果熠儿能随在你身边,那你是不是可以随时教授他?” 谢长清说:“郡王要在京中,我要离京,他是不可能随在我身边,随时随地教授的。” “如果能呢?” 谢长清眸光一闪,视线莫测地落到了云纤凝的身上。 云纤凝双手放在桌下,轻垂在自己膝间。 这一瞬她的脸上虽然淡然微笑,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多紧张。 她就这般静静地看着谢长清,唇瓣轻启,快速又模糊地唤了声“清哥”:“如果能呢……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谢长清怔住,原本尚且算是平静的眼底逐渐浮起一抹浪潮。 他看着眼前美丽端庄的女子,仿佛透过她这张脸,看到了当年那灵动美丽的少女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半蹲在自己身侧,为他处理肩胛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那时候白着脸,一脸紧张,泪水纵横。 她问他,“长清哥哥、清哥……你的手臂会没事吧?一定要没事才好!” 第518章 我美还是她美 望月楼里,谢昭昭绣出了一个打算放在寝衣上的图案。 嬷嬷评价说不错。 至少对于第一次绣的人来说是很不错的,还说谢昭昭极有天赋。 谢昭昭停在耳中有些高兴,慨叹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嘛。 坐的时间太久,腰酸背痛脖颈发硬。 她勉强活动了一下,望了望外面的天色。 已经很晚了。 她放下针线,也让陪伴自己的针线房嬷嬷和绣娘们退下去休息,顺口问:“我二哥还没回来?” “没呢。” 红霞蹙着眉回:“都这会儿了,就算是在那边用了晚膳,也该回来了啊……不会在那里过夜吧?” 谢焕以前是有过在公主府过夜的情况。 但现在谢长清带着他去,还在那儿过夜是不是挺离奇的? 就在这时,哒哒哒上楼的声音传来,红霞打开门询问了一声,片刻后朝谢昭昭说:“回来了!” “好。” 谢昭昭点点头,又揉了揉发硬发疼的脖颈,“那我们也出门吧。” 谢昭昭琢磨着谢长清定然是先亲自送谢焕回到昶枫园,然后才会自己回自己的院落去,便去等在了他回自己院落的路上。 果然不过半刻钟功夫,便见谢长清顺着长廊远远而来。 抄手游廊一丈挂了一个灯笼,隆冬的夜,冷风阵阵,吹的那些灯笼轻轻摇摆。 谢长清依然是一身简单的暗青色深衣劲装,绑了袖口,踩着落在长廊地板上那昏黄的灯笼光线大步而来。ъitv 瞧见谢昭昭站在亭子里的时候,谢长清又一瞬怔忪。 已经很晚了,谢昭昭这个时辰不该在这里。 她是来等他的。 谢长清停顿一瞬之后跨步上前,“外面冷,找个地方说话吧。” “好。” 谢昭昭说:“这里离二哥的院子近一些,不如过去?” 谢长清没有吭声,点点头便往前去了。 谢昭昭跟在身后。 谢长清和莎兰的院子是隔壁,走过莎兰那院子的时候,他朝里头看了一眼,见里头漆黑一片,便又收回视线,继续往自己院子走。待进到厢房内,谢昭昭要拆下斗篷。 谢长清出声拦了她:“披着吧,我这里冷,别冻着你。” “没有那么娇气。” 谢昭昭轻笑着,还是把披风拆下来交给香蓉抱着,迈步到桌边坐下,视线漫不经心扫了这屋子一眼。 这还是她回京之后第一次到谢长清的居所过来。 这里给她的感觉只有三个字。 冷,大,空。 感觉这里不像是有人住了两个月的地方,反倒像是空了好久好久。 谢长清站在屋内,也仿佛是个客人。 这里和他一点不契合。 “没茶了。”谢长清随意坐下,“我让人去沏。” “不了。” 谢昭昭回神摇摇头:“我不是来喝茶的,我是来和二哥聊聊天的。” “嗯。” 谢长清点了点头:“想聊什么,说吧。” 谢昭昭抬了抬手,香蓉和跟着过来的红霞便到外头廊下去了。 谢昭昭才看向谢长清说:“二哥,你……你打算怎么安顿莎兰?她已经要临盆了,总该有个说法吧?” 谢长清眉毛轻皱:“我知道,只是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什么呢?” 谢昭昭斟酌了一下用词,徐徐出声,“二哥最近往安阳公主府走动的很勤快,想来对当初的事情,也还是有些放不下的吧。” 谢长清陡然抬眼,朝着谢昭昭看过去。 “我……我知道了一些。”谢昭昭轻叹:“我今日来见二哥,也并不是要与二哥说教什么,只是好意提醒,有些事情是不好拖的。”ъitv “拖的时间越久,越容易出变故。” 谢长清眯起眼睛:“什么变故?” “不瞒二哥,陛下似乎有为你和安阳公主赐婚的意思,现在还没有下旨意,或许是在考虑吧,但是指不定哪一天他考虑好了,旨意也便下来了。” “到时候圣命难违,就不是二哥能自己做主的时候了。” “我希望二哥考虑一下,尽早地自己拿个主意,免得到时候场面不好看。” 谢长清陷入沉默,拧眉盯着桌角许久都没有吭声。 谢昭昭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二哥早点休息吧。” 吱呀——啪! 门板轻合,谢昭昭离开了。 谢长清坐在原地良久良久都没有动弹,当初他深切地喜欢过云纤凝,因她成婚之事多年将自己放逐在外不愿回京。 那是他惦念了多少年的女子,如今有机会再续前缘,若说他心底毫无意动怎么可能? 他是期盼的,心中亦有几分雀跃。 可是想到隔壁院落大腹便便的莎兰,这份雀跃没有涌上心头,就被哗的打落,散了一地。ъitv 她怎么办? 原本他心中清楚明白她追他千里到京城来,是为护卫自己的族人不受人骚扰侵略。 而他先贪恋她的身体,后又被孩子牵绊,不得不对她负起责任。 他们之间的事情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 可现在越纠缠越紧,似乎并非言语就能说得清的地步…… 他忍不住假设,如果真的被赐了婚,奉旨完婚,对于其他人或许没有任何影响,他亦算是得偿所愿,可莎兰会怎么样? 脑海之中浮现莎兰那双如死水一样毫无波澜的眼睛。 谢长清觉得呼吸不畅。 片刻后,他起身到了隔壁院中去。 守夜的婢女看到他来,刚想出声,被谢长清一个抬手制止了。 吱呀一声——谢长清推门而入,缓缓走向床榻边。 莎兰裹紧了被子蜷缩在床榻上,睡梦之中并不安宁。 谢长清坐在榻边,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 睡梦之中的莎兰似乎有所感觉,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莎兰挣扎着要起身。 谢长清扶了她一把,“怎么醒了?” 待到莎兰靠近了谢长清一些的时候,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那是不属于谢长清的。 莎兰盯着他看:“你去了哪里?” 谢长清眼神微动,抿唇不语。 莎兰笑了。 笑容灿烂又娇美,她轻声说道:“我猜到了。” 话落,她贴近谢长清面前,纤细好看的手指落在谢长清脸颊上,声音低柔而魅惑:“我美……还是她美?” 第519章 有恃无恐 随着浅浅的询问,莎兰的另外一只手搭在了谢长清腰侧。 谢长清拧着眉,一把抓住了莎兰乱来的手。 莎兰琉璃棕色的眸子晶亮,浅笑盈盈:“不回答也就罢了,抓着我做什么?” 谢长清沉着一张脸没有出声。 莎兰的美貌毋庸置疑。 谢长清不是个饥不择食的人,相反的他很挑食。 如果莎兰不是长了这么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哪怕她再怎么让谢长清感兴趣,两人也不会发展成床帏之中的那种关系。 安阳公主云纤凝也美丽,但若非要和莎兰比的话,脸是略逊一筹的。 但云纤凝性子好。 少年时期乖巧又灵动,如今端庄娴雅。 而莎兰的性子无疑是恶劣的。 她对谢长清时而挑衅,时而勾引,时而冷漠,时而又乖巧的任他为所欲为,以至于经常击溃谢长清平静的情绪防线。 就比如现在。 她问这个问题的语气充满挑衅。 她似乎对答案并不感兴趣,只是又想胡来了。 谢长清下意识地抓紧她的手腕,手脚麻利地把她塞进被子里面,“睡觉。” 被子把莎兰裹得很紧,俨然是成了个蚕蛹模样,只露出半个脑袋来。 莎兰手脚都动不了,用力抬着脑袋,把下巴从蚕蛹里面挣脱出来,浅笑盈盈盯着他,“你这样抓着我,我没法睡。” 谢长清冷面无情,“就这么睡!” 莎兰说:“我肚子不舒服。” “……” 谢长清眸光往下,落在莎兰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冬日里被子很厚很厚,紧紧裹在莎兰身上,显得那肚子越发高耸的厉害。 谢长清沉默片刻,稍稍将被子松开两分。 莎兰伸出双手抱住他,“我冷,睡不着,你陪我睡。” 谢长清冷语道:“自己睡!” 莎兰默了默,用力将他抱的更紧,手指也捏紧他身上的衣服。 谢长清试了两下要起身,无奈根本站不起来,去抓她的手想把她弄下去,她便滚着笨拙的肚子贴在他身上,谢长清自然不敢用力。 他冷着一张脸低头看着莎兰,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有恃无恐,而且毫无下限! 莎兰笑眯眯地瞧着他,脸颊便贴在谢长清膝头,那因为睡觉而散开的琉璃棕色长发从谢长清膝头散落而下。 谢长清穿一身黑青色衣裳,马裤亦是黑青,竟显得莎兰那头长发泛出点点暗金色,一张脸更是白的妖娆。 莎兰唇角上翘,面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语气却恶劣的叫人拳头发紧,“你要不陪我,我就闹的整个府上的人都睡不着,叫他们来看你的笑话,我说到做到。” 谢长清额角青筋直跳,眸中也如暴风雨刮过一般。 “谢长清……” 莎兰垂下眼帘,长而卷翘的睫毛小扇子一样忽闪了两下,她似伤怀,似叹息地说道:“你带了我来这里,就得管我,你就得陪我。”biqμgètν “这里除了你,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你不陪我我怎么办呢?我害怕。” 最近这几日莎兰想了好多好多。 她跟到这里……好像早已经不只是为了族人的安全。 她想要他的陪伴,要他心里眼里都惦记着她。 母亲没有教过她,怎么样让一个清醒冷静的男人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她这几日琢磨许久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大肚子叫她心情更彷徨。 白日里听到两个婢女说谁家小姐撒娇撒的好,能叫全家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宠,无论那小姐要什么,全家人都立即送到面前去。 她便留了心,还破天荒的和两个婢女说话,问她们什么是撒娇。 那两个婢女被莎兰忽然与她们说话吓到了,后来支支吾吾地说,撒娇就是说软话。 无论多刚硬的男人,其实心里都有柔软的地方,是抵不住在意的人说软话的。 如果被在意的是莎兰这样貌美的女人,那么撒娇更是无往不利。 莎兰便记下了。 她素来与谢长清都是对着干。 因为她隐约觉得谢长清有征服欲,所以越是对着干越能叫他欲罢不能。 她还从来没试过服软。 而今晚这么一试,莎兰忽然觉得这办法很有用。 方才自己挑衅的时候,谢长清明明很生气很生气,额角的青筋都鼓动了起来。 但自己说“害怕”,想要人陪的时候,谢长清却又拧了眉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之后,他竟果然没有离开,弯身脱了靴子上了榻。 谢长清把莎兰抱到了里侧,自己平躺在外侧。 莎兰挪了挪笨重的身子钻进他被窝。ъitv 谢长清拧眉低头看她。 莎兰说:“我冷。” 谢长清看了她半晌,侧了身子把她圈住。 莎兰立即得寸进尺地把脚贴在谢长清腿弯,汲取他身上的温度,手也毫不客气地探入衣内寻找温暖。 谢长清绷着一张脸盯着她,又是半晌没说话。 莎兰感觉到了头顶莫测审视的目光。 她没有故态复萌挑衅他,就这般贴靠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 谢长清看了好久好久,狐疑万千,想要问问她今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难得这般乖巧的时候,却察觉她呼吸绵长均匀起来。 睡着了。 谢长清:“……” 他看着莎兰棕褐色的长发,想起今日在安阳公主府发生之事,以及方才谢昭昭说的那些话,心情逐渐又复杂了起来。 谢昭昭接下来几日都认真做刺绣。 谢长清那边的事情她并未持续关注。 那是谢长清的私事。 二哥并非无知稚子,他的年纪不小了,身为一方主帅他该会分得清楚主次轻重,若有所选择,谢昭昭相信他也会做好善后。 很快就到了上元。 断断续续下了大半个月的雪,到了上元这一日早上总算是彻底放晴。 谢昭昭练习的如意祥云纹路总算勉强过关,可以直接往制好的寝衣袖子上绣了。 她绣的认真,速度也还很慢,但是针脚细密毫无瑕疵。 连陪在一帮的针线房嬷嬷都满脸赞叹,说谢昭昭真是一块好材料,这么快就掌握了诀窍。 谢昭昭笑了笑,没有太把这夸奖放在心上。 她很清楚这如意云纹是最简单的纹路,她练习了几日,绣的好看一点也是正常的,但却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小姐、小姐!” 红霞从外面跑进来,“殿下那边派人送了口信来,说今晚来接您出去!” 第520章 上元 谢昭昭轻声笑说一声“知道了”。 云祁年后一直在忙碌,除了那日把自己接到东宫去吃了顿便饭,两人便没有再见过面。 交流全靠下人们相互递话。 看现在这个意思,今晚他总算是能空闲下来了吧。 两人旷久不见,谢昭昭也对今晚见面很是期待。 她便让香桂和香蓉把前段时间母亲做好的那些衣服拿出来,仔细选了选,最后挑了一件珊瑚红色月华裙,搭配一件银红色披肩。 下午仔仔细细沐浴了一番,梳洗穿戴妥当,用了一些栗子糖糕做下午茶点。 她猜测两人晚上是要在外面用饭的,茶点也吃的不多。 天色微黑的时候,角门那里的守卫前来递话,云祁到了。 谢昭昭便高高兴兴带着红袖和红霞一起出了门。 坐进马车的时候,云祁笑着浅上她的手,把一个烫金红绸包皮的帖子递给了谢昭昭,“看看吧。” “这是什么……” 谢昭昭一边说一边打开,却是两人大婚的一些事宜。 云祁是皇长孙,他若成婚,所有的流程、遵照的礼数等一般礼部会在婚礼前一个月送到谢府,一并来的还有宫中礼仪嬷嬷。 会对谢昭昭进行提点教导,力求在大婚的时候做到完美不出错。 但因为他们成婚的时间是二月初八,提前一个月在正月里。 云祁心疼谢昭昭这大半年都在外面奔波,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还要过年,总算能稍事休息,若是派了宫中人去教导礼仪,那岂不是没个空闲时候。 所以云祁让礼仪嬷嬷在上元之后再去。 太子也默许了这件事情。 所以谢昭昭在府上算是悠闲地度过了半个月,而且还没看到礼部拟定的大婚流程等。 此时谢昭昭一看,微微挑眉:“看起来有一点繁琐。” 谢昭昭数了数,光是祭天地祖宗叩头就得九次,宫中礼仪复杂,什么时候走半步,什么时候走一步,半步距离多少都是有严格规定的。ъitv 在宫中的大礼几乎就得两个时辰。 之后还得出宫举行拜天地的常礼。 常礼倒是简单了许多,而且是放在定西王府之中。 云祁说:“宫中的这些礼仪你如果觉得有繁琐,可以删减一些,回府的常礼不删减。” “啊?” 谢昭昭抬眸朝着云祁看过去,想了想问:“这两年皇族娶亲要么是宫中大礼,要么直接府上常礼,我们为何是两次?” 正妃便在宫中行礼,如果是有身份的侧妃,那就在皇族府邸举行拜天地的常礼。 要是侍妾什么的,都是王府自行抬举,也没有行礼宴客一说。 “宫中大礼是必须行的,府上常礼是我加的。”云祁漆黑而暗沉的眸子落到谢昭昭的脸上,四目相对,柔光沁满他的眼眸:“我想你是我上了皇室玉碟的正妃。” “也是我作为一个普通男子唯一的妻子。” 所以大礼和常礼他都要。 他有自己的王府,虽然从开府之后住的并不多,但那是他的“家”,他想把自己的妻子娶回自己的家,而不是娶回什么宫殿里。 这事情也是经过太子同意的。 至于宣武皇帝,最近略有些疲乏,对许多事情都开始力不从心,也没有过问这些琐碎小事了。 谢昭昭眼眸亮晶晶的,认真地说道:“好……这里礼数都不必删减了,就这样。” 所有的礼数都有存在的理由。 越是讲究的细致,大婚的场面越是隆重,越是吉祥如意。 前世今生只一次,她自然甘之如饴。bigétν “那照你说的办。” 云祁伸手揽她入怀,“明日宫中的人便要到你府上去了,我们也不能再见面……真恨不得眼一眨就到二月初八。” 上元这么好的日子,凉国公府其他人也都出府游玩。 原本谢嘉嘉是想叫谢昭昭一起的,但人派过去的时候知道谢昭昭已经和云祁出门,便只好与秋水、谢长珩、谢长安几人一起。 谢嘉嘉也去了春和楼一趟,请于氏随他们出门。 但被于氏婉拒了。 于氏上了年纪,还是喜欢清静一些的地方。 外面的热闹再好,终归是喧闹吵嚷了许多的。 谢嘉嘉便只好作罢,又亲自去谢长清那儿叫了一声。 谢长清为人冷僻,本是不愿出去,但谢焕缠着闹着要他一起,另外莎兰也瞅着他……他犹豫了一下,便一言不发地随着谢嘉嘉他们出了门。 凉国公府外不远处就是正街,街面上人潮拥挤,热闹非凡。 大家没有乘车,步行前往。 谢嘉嘉朝着谢长清瞟了一眼笑着说:“二哥,可得照顾好自己孩子的娘哦,别被人碰到了。” 莎兰的孩子已经足月,临盆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谢长安本来觉得今天这样拥挤的日子,莎兰出门是不太方便的,但谢嘉嘉说没什么。 大人多活动活动,生孩子的时候才能少吃苦头。 谢长珩和秋水是懂医的,也是这番说法。 而且谢长清自己在旁护着,还有他们这么一大群人在旁帮衬,谢长珩秋水医术又好,万一有点什么也不怕。 谢长安只好一笑而过。 往正街前去的路上,谢嘉嘉和谢长安走在前面,两人有说有笑,身边跟了婢女抱着小月牙。bigétν 秋水推着谢长珩的轮椅跟在后面。 在京中已经好几个月,秋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热闹的场景,时不时瞧见什么好玩有趣的,就低头和谢长珩说两句。 谢焕蹦蹦跳跳,一会儿凑到谢嘉嘉和谢长安身边说话,一会儿凑到谢长珩那儿去。 但他待得最多的地方,还是谢长清的身边。 谢长清无论外形还是气场都与谢长羽很像,也让谢焕觉得更加亲近,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两人时常去找肖熠,因而也有许多共同话题。 谢焕叽叽喳喳说道:“上次那匹小马好可爱,我给它取了名字叫做苹果,我还喂它吃了半颗苹果呢!” “熠儿说我这个名字不好,他的马娶了名字叫做追风,说以后跑起来和风一样快。” “什么嘛……马儿怎么可能比风快,又吹牛啦!” “对了二叔,从上次回来咱们都好久没去看过熠儿了,什么时候再去?” 第521章 示弱 谢长清淡漠地回:“有空的话。” “那二叔什么时候有空啊?我感觉过了年之后你经常没空。”谢焕鼓了鼓腮帮子,小小声地说:“可你在府上也不做什么。”ъitv 话到此处,他飞快地看了莎兰一眼。 谢长清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陪着莎兰。 谢焕去寻他几次都是。 他或是坐在莎兰的房间里闭目养神,或是翻看兵书,或是擦拭武器,偶尔在院中练练他那把横刀。 而莎兰就在屋子里,靠在软塌睡懒觉。 谢焕每次去,这两个人几乎都不说话,他不懂得谢长清和莎兰这样有什么意思。 因为莎兰的棕褐色长发和眼睛异于秦人,再加上莎兰从进府之后就一直不合群,让谢焕对她也没有太多的好感。 总觉得这个女人怪怪的,和整个凉国公府格格不入。 此时此刻,莎兰却低头看了谢焕一眼,字正腔圆:“你可以自己去。” 她知道熠儿是那个公主的儿子。 最近这段时间,莎兰了解到了许多许多事情。 她淡漠时是真淡漠,但若她想知道什么,想做点什么也会用尽心思,一定会做到。 她现在还没了解到那个公主和谢长清到底有什么,但她知道那个公主是要抢她的男人。 她的男人绝容不得别人来争抢,除非她自己丢掉不要。 谢焕小小的脸上露出几分不高兴来。 他喜欢谢长清带他。 父亲自小不在他身边,难得有谢长清这样一个二叔,让他有了几分父亲护着的感觉。 而肖熠也很羡慕他有谢长清这样的叔叔陪伴。 所以谢长清在的时候,他和肖熠都是高兴的,如果谢长清不去,自己过去,那他和肖熠两人只能窝在书房里面读书了。 公主府教导马术和功夫的武卫将军总是一脸谄媚,看着太让人不喜欢了。 而且马术和功夫都好差劲。 “二叔……” 谢焕拉了拉谢长清的袍摆,眼巴巴地看着谢长清,他不信谢长清也这么狠心,真的让他自己去。 谢长清眉心微皱。 “好了好了!” 走在前面的谢嘉嘉回头来把谢焕拎走,“都大孩子了,还拉着你二叔衣摆撒娇?你可是男子汉哦,不可以撒娇的!” “三姑姑你放开我啦!” 谢焕嚷嚷着,在谢嘉嘉银铃般的笑声之中,孩子被丢到了谢长安的怀中。 谢嘉嘉笑着说:“小六你抱着他,这么多的人别走丢了。” “行。” 谢长安把谢焕抱稳,安抚地拍了拍他:“到了前面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 谢焕到底是小孩子,一听这个顿时也没那么郁闷了,笑嘻嘻地和谢长安说想吃什么想玩什么。 谢嘉嘉逗弄了两下月牙。 小丫头难得出来看这么多人,一双眼睛睁的圆溜溜的,可没空理会谢嘉嘉呢。 谢嘉嘉便轻笑了一声,挪着步子到莎兰和谢长清身边儿来。 她看着莎兰鼓鼓的肚子说道:“你有没有给孩子取名字?” 莎兰和谢长清都没有立即出声。 莎兰想她不是问自己,毕竟她和谢嘉嘉只照过两次面,话都没有说过。 谢长清却是对这个话题还很生疏。 虽说他知道莎兰怀了自己的孩子,也马上要生产,但对于做父亲,他并未有过过多想法,这个孩子更多是个意外,或是责任。 “说话啊!” 谢嘉嘉抬眸,看看莎兰之后目光定格在谢长清脸上,“二哥,你没有想过名字吗?这可不太好,你看我月牙,当初没想到名字,到现在都不知道叫什么好。”bigétν 谢长清沉默以对。 谢嘉嘉“哎”了一声,心想这人真的太冷了,天也不会聊的,不知道莎兰这小姑娘看上他什么呢。 最近隐约还听说他和安阳公主有那么一段往事。 想来那时候二哥也不是这样冷僻的人吧,不然都得把姑娘吓哭呢。 不过莎兰面对这样的二哥竟然没哭还能大了肚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叫做缘分。 谢嘉嘉最近都没什么好题材写话本子了,现在眼神从谢长清和莎兰身上转了个圈儿后,忽然就觉得他们两个人就是很好的素材。 谢长清冷酷又冰块。 莎兰也是又美又冷,还能稳稳拿捏谢长清。 关键是谢长清还有个青梅,但现在看起来莎兰能让谢长清守在家里,守在她自己身边,这就比那青梅胜了一大截啊。 这么好的cp类型……不行不行,回去赶紧写起来。biqμgètν 莎兰感觉她双眼冒光,微微皱了皱眉,但又是不熟,也不愿意和她熟起来,到底是没吭声说什么。 有两个半大孩子提着好看的灯欢欢喜喜跑过来。 谢长清抬手一揽,把莎兰护在自己身前,等那两个孩子跑远之后又松开手。 大手掉下去的时候,莎兰探出白皙的素手把谢长清的手牵住。 谢长清低头看她。 莎兰另外一只手落在肚子上,“人太多,我怕被撞。” 她最近从那些婢女们身上学到一句话:百炼钢,绕指柔。 铁汉也有柔情。 适当的示弱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以前她有媚术,有毒,几乎不会和人示弱,也从不知示弱有时候远比其他手段好用的多。 她现在却把示弱的把戏用的得心应手呢。 谢长清果然没说什么,牵住了她。 不远处的秋水瞧见他们的小动作,眉梢微微一扬,小小声地凑近谢长珩耳边说:“四哥,这个莎兰姑娘挺聪明呢。” 谢长清实在不是个柔情蜜意的人。 但却能被莎兰牵出几分温柔来。 谢长珩也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淡淡一笑,拍了拍秋水的手,“不是想吃蜜饯,前面就有间铺子,推我过去吧。” 秋水眼眸发亮:“好啊!” 如此,谢长安带着谢焕和谢嘉嘉走在了一起,谢长珩与秋水去买蜜饯果子,谢长清牵着莎兰漫无目的先前,一波人倒是分成了三波,没一会儿被人潮冲散了。 谢长清无疑是个毫无生活情趣的人。 他不像谢长安那样温柔体贴解人意,知道说点什么缓解沉默和尴尬,热络气氛。 也不像谢长珩那样,对喜欢的女子宠溺贴心,知道她的喜好,带她去买吃的玩的。 他如果用女子挑选男人的大众眼光来看,真是除了那张脸和挺拔的身材,以及家世之外一无是处。 第522章 犹豫 他不温柔,不体贴,性格沉闷不讨喜,一张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即便如此,挺拔的身材和那张脸依然为他加分不少,一路之上引来无数人好奇探看。 当看到他手中牵着大腹便便的异族女子之时,还有些游灯会的女子十分惋惜,这样的男子,却是旁人的夫婿了。 莎兰安静地跟在他身边,感受到了这些人的目光,却没什么反应,神色一直淡淡的。 因为她知道这些目光也只能这般瞧一瞧,什么都威胁不到。 忽而,谢长清停下脚步。 莎兰也停下脚步,敏锐地察觉到谢长清身子似乎一瞬间紧绷起来。 她看向谢长清,发觉他的视线盯着不远处,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不远处的街角停着一辆马车,车边站着个锦衣华服的貌美女子,女子身边还牵着一个和谢焕年纪相仿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样是一身锦绣衣裳,和那女子看起来都是金尊玉贵的。 身边还跟了不少护卫和仆人。 小男孩看到了谢长清,拔足跑过来高兴地说道:“谢二叔,你也出来逛灯会吗?” “……” 谢长清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嗯。” “那咱们一起吧!”肖熠高兴地抓住谢长清的衣袖想将人拉走,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被他牵着,站在他身侧的莎兰。ъitv 谢焕和肖熠说过一点,因而肖熠立即就知道莎兰是什么身份。 他微微迷了眼睛打量着莎兰,眸光之中带着几分挑剔和敌意。 他前段时间知道了母亲和谢二叔当年的事情,也知晓了母亲想与谢二叔再续前缘的心思。 他与安阳公主母子情深,又很喜欢谢长清,便很期待这桩事。 但初七之后,谢长清便再没有到公主府去过。 听说母亲递了信来,谢长清都没有回应。 都是因为这个大肚子的异族女人,缠住了他吧。 肖熠的眸光从莎兰身上划过,不愿多看,晃了晃谢长清的衣袖说:“我们既然遇上了就一起吧,好不好?”谢长清微拧着眉。 还没有说话,莎兰捏紧了他的手掌。 谢长清回眸。 莎兰说:“我不想。” “你不想?” 肖熠臭了一张小脸,“那你就自己回家去啊,二叔和我们一起就好了!” 莎兰并不理会他,只盯着谢长清说:“谢长清,我们走。” 那个站在马车边上锦衣华服的美丽女人看着这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莎兰就是感受到了不寻常,不需要谢长清介绍,她就知道这怕是那个公主。 她自己不愿和那个公主一起,无心与她攀比挑衅什么,也绝不愿谢长清和她有所牵扯。ъitv 谢长清迟疑着。 他曾对云纤凝用情至深,后又自我放逐多年,她是他少年时心中月光。 此时他牵着另外一个怀孕的女子站在云纤凝的面前……这样的场景,让谢长清心底生出几分尴尬,看着云纤凝略有些泛苦的笑容也有些为难。 而他的迟疑和为难,让两个女人的心情更是莫测变幻。 云纤凝看出他的为难,便明了他对自己还有情意,只是如今碍于身边那个女子所以徘徊不前。 而这样的迟疑对于莎兰来说,却点燃了她心中怒火。 在她的概念里他是不应该迟疑的。 他为什么会犹豫? 莎兰望着谢长清,又说了一遍:“我们走!” “……” 谢长清眸光复杂,沉吟片刻后说:“我让人送你回去。” 莎兰定定地看着谢长清,眸中的急切和期盼逐渐消散干净,变成了一汪死水一样的木然。 谢长清拧眉,心底泛起一抹难言的滞闷,让人呼吸沉重。 她那时候追他出尧城,自己不理会她的时候她就是这副姿态。 这副姿态当真让人看着压抑。 谢长清忍不住抓紧她的手,语调也轻柔了两分,“我很快就回去。” 莎兰笑了起来,笑容很灿烂很灿烂,眼神却木的没有一点温度。 她很缓慢很缓慢地挣开谢长清的手,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谢长清的长随很快跟上她。 谢长清眉心紧拧,盯着莎兰倔强秀挺的背影,心中生出一抹立即追过去的冲动。 可脚步未抬,身后响起了云纤凝的声音,“她真美……我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女子,没有一个比她更美了。” “……” 谢长清回过头来,神色有些复杂,亦不知该说点什么。 云纤凝轻声笑起来:“她什么时候生产?” “马上了吧。” 云纤凝点了点头,看着不愿多言,心也早已不在此处的谢长清,她的唇角牵出一抹很淡很淡的苦笑。 老天爷啊,总喜欢戏弄人。 当年他们情深意浓,却偏偏要拆散有情人。 如今她没了丈夫,以为又有了机会,他身边却偏偏又有了其他女子。 她以为错过十年他们终究会走到一起,却是成了这么一副尴尬难言的场面。 可她苦了十年,即便知道是强求亦不愿放弃。 “前面有买灯笼的,一起买个灯吧。”云纤凝主动出声。 谢长清这方还没说话,先前跟着莎兰离开的长随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色极为难看地说:“人不见了!” “什么?” 谢长清阴声问:“什么意思?” “属下一直跟在兰姑娘身后的,可是她回头看了属下一眼,属下就有些头晕昏沉,等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谢长清脸色陡变。 下属不可能莫名其妙就头晕,一定是莎兰又对他用了什么邪术。 这个女人! 真是一刻钟也不能叫人省心。 谢长清转身便走,并且沉声吩咐,“立即回府叫人,再让人寻一寻小妹,请她找殿下帮忙盯住四方城门。”bigétν 云纤凝张了张嘴,一句“需不需要我帮忙”还没出口,谢长清已经快步进入人潮之中,眨眼功夫便不见了。 云纤凝僵立当场,脸色惨白。 肖熠担心地牵住她的手:“母亲……” “……” 云纤凝强撑起一抹笑容,“母亲没事,咱们去买灯吧,买你最喜欢的八角宫灯,然后带你去吃好吃的。” 第523章 杀意 谢长清直接回了凉国公府,毫无意外的,莎兰压根就没回来。 谢长清气的呼吸不畅。 他很快便想到当初她悄无声息离开尧城军中,然后不知用了什么邪术就追到了自己身边,而且纠缠了大半截路。 可这一回,她却是跑的不见人影了。 她打算跑去哪里? 一个大肚子又能跑到哪里去! 今夜弟妹都出去逛灯会了,府上只有于氏在。 谢长清怕于氏担心,莎兰走失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于氏,只调了两队护卫来在人潮之中寻找。 他自己带着几个贴身的亲兵也加入寻找队伍。 至于派去找谢昭昭,请求封控城门的人,则是谢昭昭偶尔使唤的家仆雷兴。 谢昭昭因为身边有武婢在,雷兴是不跟着护卫的。 若有出门办事的差事,谢昭昭一般才会派遣,因而他本身和谢昭昭之间的主仆关系不足近,所以不知道谢昭昭现在和云祁具体去了什么地方。 雷兴便去院中询问了香桂和香蓉二人。 谢昭昭在府上一般都是她们二人贴身照看,出门则多带武婢。 香桂看雷兴神色匆匆,便赶紧将谢昭昭可能会和云祁去的地方与雷兴说了。 而那些地方里面,又属清风楼是最常去的,不管在哪里游玩,总会饿会累,想休息,清风楼就是最好的地方。 当下雷兴便带了几个家丁,分别去了香桂说的那些地方,自己则蹲守在清风楼那里。 果然等了半个时辰,看到云祁和谢昭昭一起到了清风楼来。 “小姐——” 雷兴快步上前,脸色难看:“二爷那里出了点事,让属下来找你。” 谢昭昭立即问道:“怎么了?” “是兰姑娘……”雷兴简明扼要将莎兰走失之事,以及封控城门的事情告诉谢昭昭。 谢昭昭怔了一下,看向云祁。 云祁淡道:“那就传令下去各城门留意,若要封控恐怕不行。” 今夜城中百姓极多,一旦封控城门,势必引起百姓猜疑恐慌,要是生出乱子谁也担待不起。bigétν 谢昭昭自然也知道这个,便点了点头。 她又转向雷兴说:“什么地方丢失的?” 雷兴说了地方。 “知道了……阿祁。”谢昭昭转向云祁说道:“我去帮忙找一找。” 云祁说:“我也去吧。” 然后在这样人山人海的上元灯会,想要从其中找出一个有意躲藏的人,何其之难。 云纤凝的心情因为方才谢长清转身而走变得糟糕。 尽管带着肖熠买了灯笼,面带微笑,心底却哪有脸上那般轻松? 为什么会输? 她怎么能这么就输了…… “灯笼很漂亮。” 斜刺里忽然传来一声幽冷的女音。 云纤凝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被这一声打断吓了一跳,立时回头去看,双眸也瞬间张的更大,“你……” 只见原本走丢还让谢长清气急败坏离开的莎兰,此时就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 她不知怎么已经换了一身素白色衣服,头上戴了一顶很大的裘帽,把一头棕褐色的长发完全包裹,一丝一缕都不露出来。ъitv 云纤凝片刻后镇定了一些:“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走了吗?” 肖熠也瞪着她。 因为方才莎兰忽然不见,谢长清离去导致母亲伤心,他当然知道,更看得出来母亲强颜欢笑,此时对莎兰哪里有好脸色。 “你这个女人还敢到母亲面前来?你是来耀武扬威的吗?” “熠儿。” 云纤凝抚了抚肖熠的头顶,“不要乱说话,去,到马车上坐着,等母亲一会儿。” “可是娘——” “去吧。” 肖熠咬了咬牙,狠狠瞪了莎兰一眼,在婢女的扶持下上了马车。 云纤凝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到莎兰身上,“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吧?你想说什么?” 莎兰眸光幽深地看着她,丢下一句“你过来”,便转身去了前面人少一点的街角位置。 身边的婢女低声说道:“这个女人奇奇怪怪的,公主,要不咱们别理她了。” 云纤凝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步往街角走去,“她只不过一个孕妇,又能怎么样?” 云纤凝身后护卫亦步亦趋跟了过去。 到了那街角,云纤凝站在莎兰面前三步远的位置,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之前,面容端庄淡漠,无甚多余温度,“现在可以说了?” 莎兰静静看着云纤凝,几乎是用一种挑剔打量的眼神。 她默默地对比自己和云纤凝之间有何不同,有何差距,会让谢长清方才那会儿生出犹豫。 她自认比云纤凝年轻、漂亮,身形更玲珑曼妙。 她一点也不比眼前这个女人差。 唯一差的是身份。 大秦的公主和茉兰的公主是不一样的。 而这是她无法改变的东西。 这让她的眼色陡然暗沉起来。 云纤凝感受到了那些直白的打量,心中隐隐生出不悦来。 长久以来的尊贵身份让她凌驾绝大多数女人之上,大半辈子以来都没有女子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但这样挑剔不甘的眼神,却也叫她多了几分得意。biqμgètν 她知道眼前这位茉兰小公主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云纤凝早已经打听过莎兰的来路。 莎兰到尧城、到谢长清身边,乃至是跟着谢长清入京的这一路……说是自甘下贱、死缠烂打也不为过。 这些事情对寻常的女子来说都是极为糟糕不齿的。 莎兰作为一个公主,做出这些事情更是低微到了泥泞里。 身份和做派上,莎兰已经掉了自己一大截。 更不用说自己和谢长清当年青梅竹马的情分。 云纤凝目光下移,落到了莎兰的肚子上,或许谢长清那么犹豫,是因为这个女人死缠烂打,以及这个孩子不得不负责。 那么如果这个女人不去死缠烂打,能主动离开,是不是一切就会回到正轨,自己和谢长清也可以重新再续前缘。 这个念头刚从云纤凝心头扎根,便疯了似的发芽生长,无法抑制。 她说:“做笔交易——我让人保茉兰那里不被外人侵犯,让人送你回家,给你想要的一切,而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离他远远的,再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莎兰眯起眼,捏在手指尖的细针也是微微一缩。 那针淬了毒。 她不能容忍谢长清的犹豫和迟疑,任何阻挡自己的人都得死。 所以她来的不怀好意。 她想杀了这个大秦的公主。 第524章 拒绝 可是当云纤凝“保茉兰不受人侵犯”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却似乎叮铃一声打破了莎兰脑中迷雾,叫醒了她。 茉兰。 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母亲抛弃自尊和生命也要守护的地方,她和弟弟的家乡。 自己一旦杀了这个大秦公主,那里必定会被秦国连根拔起……灭国。 莎兰从心底陡然升起一阵寒意,捏着毒针的的指尖死死用力。 她拼尽全力想要守护茉兰,守护弟弟的王座和百姓的安危,而这个女人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句话,只需要和她的父皇撒撒娇,或许就能办到了。 她用自己的命做赌注,赌谢长清三分柔情和不舍,鬼门关前走一遭,终于让谢长清为她折腰。 她以为自己驯化了他。 他是自己的裙下臣。 可是这个女人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安静地看了谢长清一眼,谢长清就犹豫迟疑起来。 她拼尽全力的搏杀,旁人轻描淡写就能抢夺,就能摧毁。 愤怒与无力在心底交织缠绕,竟似生出了一股苦涩意味直冲喉头。 从来坚韧无畏的莎兰,这一瞬唇角也忍不住扯出三分苦笑。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笑,因为这样旁人只会更得意,只会高昂着头欢呼胜利。 莎兰抬起头,那双原本溢出无数涩意的眼眸很快已经成了一汪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云纤凝,“我怎么知道,你就一定会说话算数?” “我一朝公主,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呵……” 莎兰轻声讽笑:“相信旁人空口白舌的保证,可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情了呢。” 云纤凝拧眉:“那你想怎么样?” “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一定说话算数——”莎兰幽冷出声,“你把手伸出来。” 云纤凝眉心又是一皱。 她的要求很古怪。 但云纤凝为了达到自己心中目的,还是抬起了手。 莎兰那双棕褐色的眼眸之中浮起几分笑意,抬起自己白皙素手,飞快在云纤凝掌心点了一下。 云纤凝却面色陡变,痛呼一声,“啊——你、你做了什么?”“公主!”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护卫顿时上前,左右把云纤凝护住。 此时有一枚石子从远处打来,直接敲到了莎兰手腕,“咔嚓”一声极为清脆响亮。 莎兰被那石子的劲头打的转了个圈撞到了街角的石墩,扑跌在地,脸色瞬间惨白起来。 宽大的裘貌掉落,满头棕褐色长发散在整个后背之上。 快步而来的谢长清脚下僵硬一瞬,脸色转为阴沉。 他搜寻不到莎兰,便想到一开始分开的地方仔细寻摸一番,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谁知到了此处正好听到云纤凝呼痛。 那阴暗的街角毫无光线,他只看到有个矮胖人影立在暗处,对云纤凝做了什么,因此毫不迟疑踢飞脚下石块,哪里知道那矮胖人影会是莎兰! 那两个护卫还在大声呼喊公主。 云纤凝昏了过去。bigétν 其中一名护卫大喝一声,“把这个贱人抓住!” 当即护卫在肖熠马车左右的公主府护卫全部扑上前来,刀锋扫向莎兰面门。 谢长清急忙反应,将那刀尖踢飞。 “谢二爷!”公主府护卫脸色铁青的冷喝道:“你做什么?这个女人伤害了公主,必须立即带回去审问,要是公主出了什么事情你担待的起吗?” 谢长清僵硬地丢下一句“稍等”,半蹲在莎兰面前问:“你做了什么?” 莎兰低着头,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腕不说话。 那里使不上一点力气,是不是断了。 “说话!” 谢长清一把捏住莎兰的下颌逼她抬头,但当他撞上莎兰含着几分湿气的眸子时,手下意识松了两分,语气却依旧是强硬:“快说,你到底把公主怎么了!” 莎兰却紧抿着唇瓣,半点声音都不发出,只用自己那双湿气弥漫的琉璃棕色眸子死死地盯着他。 而那些湿气点点聚集,越聚越多,却又被她用力抬头强撑,生生一滴泪都没落出来。 谢长清僵住,片刻后他收回目光站起身。 “公主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谢长清冷静道:“这里距离凉国公府很近,我四弟医术也十分高超,可先请他为公正看看,以免公主玉体出事。” “至于这个人,我认得,我会亲自看管,如果公主有任何三长两短,她跑不了。” 护卫们对视几眼。 谢长清的话显然说的很对,只是也有眼见的从莎兰这一头棕褐色长发,认出她就是方才跟在谢长清身边的大肚子女人。 自然就会怕谢长清包庇放纵这个女子跑路。 因而一部分人送了云纤凝直奔凉国公府,另外留下几人跟在谢长清身边,明显是有监视之意。biqμgètν 谢长清没有理会他们,弯腰去扶莎兰。 莎兰白着一张脸,明明额头上的冷汗早已密布,她却咬紧了牙关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袄裙早已湿了一大片,隐隐还有血腥气息冲入鼻息。 只是因为冬天穿的厚重,所以血迹不显。 但谢长清知道莎兰现在情况是不对的,他沉着一张脸把人抱到了手下找来的马车上,以最快的速度把人带回了凉国公府去。 回去的路上,莎兰闭着眼靠在车壁上。 她这番姿态,明明白白告诉谢长清她拒绝沟通。 素白的袄裙下隐约有血迹朝外渗,莎兰的脸也越来越白,嘴巴却如同蚌壳一样咬的死紧,从头至尾没发出半点声音。 她让谢长清既无法冷声喝问她对云纤凝做了什么,而她的冷漠也让谢长清没有办法开口过问她的身体情况。 谢长清压抑地闭上眼睛催促:“再快些。” 马车在人潮中摇晃前行。 人实在是太多了,这车根本走不了多快。 而莎兰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下的血迹越来越浓。 谢长清终于按捺不住,叫停了马车,将莎兰抱起隐入人迹稀少的暗巷之中,飞檐走壁地回了凉国公府。 莎兰始终阖着眼,毫无反应。 进到凉国公府的时候,莎兰那条素白袄裙已经彻底染红,血迹甚至沾染到了谢长清半边身子。 守门的侍卫看到全都吓呆了,立即奔走呼喊起来。 谢昭昭先前让管事多花些银子留稳婆在家中,如今惊闻消息,那些助产的妇人和稳婆也在最快的时间里赶到了莎兰那院子去。 第525章 以命相赔 那些公主府的护卫和肖熠此时也已经到了凉国公府上。 昏迷的云纤凝被安排在了客院海棠居。 这么大的事情当然惊动了在春和楼歇息的于氏。 公主身份贵重,于氏不得不先去了一趟海棠居过问情况。 谢长珩和秋水原先在外面游荡,买好玩的好吃的,但谢长珩腿脚不便,免不得就有人老是侧目。 因而他本是不喜欢在外面的。 便转了一转就和秋水回家了,此时已经得到消息,正在海棠居帮云纤凝诊断。 于氏要进去之时,却被云纤凝带的几个护卫拦在了门外。 护卫语气冰冷又不善,“还请谢公夫人在院内等候。” 于氏沉了脸,只得站在院内。 她站了会儿后,有个小婢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小声呼唤“夫人”。 于氏侧了侧脸低声询问:“老二那边怎么样?” “不、不太好!”小婢女喘息着说道:“兰姑娘流了好多血,稳婆进进出出脸色都不好看,说要赶紧请太医来才行。” “可是那些公主府的护卫把门堵了,说兰姑娘害了公主不允许请太医,而且有人去宫中禀报、禀报皇上了……” 于氏脸色微变,凝重道:“那老二呢?”bigétν “二爷和那些护卫在门前对峙,快要打起来了。” “……” 于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好好的事情怎么莫名其妙成了这般。 她沉吟了一阵,盯着海棠居片刻直接转身离去,稍微走远了一点立即吩咐:“快点,去把七小姐和三小姐都找回来,还有六公子……” 这些个孩子,关键时刻正好都不在家,若是在家也能顶上大事了。 于氏一边想一边快步往府宅大门口走去。 也不知道莎兰和安阳公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在于氏看来,莎兰就是一个柔弱的异族公主,能做出什么谋害公主的事情,怕不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所以闹出点事端来。 无论如何现在不好让人通报宫中,否则事情只会更严重。 而且莎兰情况不对也须得立即请太医才行。 于氏越走越快,到了正门之前,隐约看到前面乌压压一片,谢长清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再不让休怪不客气!” 有个男人冷笑道:“我们是公主府的护卫,只听安阳公主命令——” 话音刚落就听到短兵相接的声音。 于氏脸色又是一沉,快步到了门前正要呵斥住手,谁知谢昭昭的声音却在夜色里响了起来:“都别打了!” 谢昭昭和云祁一起乘坐马车回来,马车还没停稳她已经从车辕上跳下来。 云祁也随后下车。 那些公主府的护卫一看到云祁,相互对视两眼,冷静了许多。bigétν 谢长清立即让身边长随去太医院请人。 谢昭昭看这里场面也知道情况不容乐观,当即快步上了台阶询问,“怎么回事?” 公主府的护卫上前说道:“那个茉兰女人伤了公主,如今正在救治,公主若有任何不测,她必须得以命相赔——” 谢昭昭蹙眉看向谢长清。 谢长清摇了摇头,脸色也很不好看。 莎兰根本是什么都不说,而且她现在临盆半死不活也没法逼问。 谢长清一边要挡着这些公主府的护卫不去针对莎兰,一边要拦着他们暂时不能禀报宫中以免事情越闹越大。 云纤凝送过来之后立即让谢长珩去诊断,但谢长清一直在门前和这些公主府的护卫对峙,到现在也不知谢长珩诊断的如何。 谢昭昭从谢长清神色之中明白事情不容乐观,立即快步往里走,“我先去兰姑娘那里看看。” 至于门口这些安阳公主府的护卫,不需要她多言云祁自然镇得住。 于氏看谢昭昭快步往莎兰那边去,浑身紧绷的神经都似松了一大截,也赶紧跟了上去。 凉国公府门前,云祁语气清淡,毫无起伏:“还不把兵器收起来,想造反不成?” 那些公主府的护卫不敢造次,立即收起武器退后几步。 护卫头目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云祁行了个礼问:“那难道也不必去宫中禀报公主遇刺之事吗?万一有个好歹……”话音未落,他冷冰冰地看了谢长清一眼。 云祁说:“此处究竟是怎么回事尚且不清楚,你贸然前去禀报皇爷爷,惊扰了他老人家,若这里又无事,那你可担待得起?”ъitv 护卫头目噎了一瞬。 云祁又说:“你们应该派人去请过太医了吧?等太医看完安阳姑姑的情况,如果不妥,本王亲自入宫面圣禀报事情始末,你看行吗?” 护卫头目哪敢再说什么,连忙退了下去。 谢长清冷着脸,让谢府府兵也各自退下。 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稍稍散去几分。 谢长清绷着声音说:“殿下请。” 云祁单手负后跨步进了谢府,这时也总算有机会询问:“发生了什么?” “不知……”谢长清脸色更加难看,“我到的时候,她们在说话,然后安阳公主忽然就昏倒了。” 尽管谢长清什么都没看到,但却可以肯定莎兰一定是做了什么。 但莎兰拒绝开口,谢长清面对她当时那种情况也无法逼问,甚至于那些公主府的护卫都是三缄其口,压根没有提过任何关于莎兰会邪术之事。 谢长清此时与云祁说起,忽然心中发寒。 他、他怕不是疯了,竟隐隐有包庇莎兰之意,万一那个女人对安阳下了什么毒手…… 谢长清脸色发白,无法想象。 云祁点点头说:“你去昭昭那边,我去安阳姑姑那边。” …… 谢昭昭进到院子里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稳婆和仆妇们焦急呼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可其中竟不曾听到莎兰的声音。 谢昭昭快步上前,跨步进屋之后被屋内情况惊的脸色发白。 屋中血腥气息更重,婆子仆妇们来来回回,端着血水往外面送,床榻上、榻边好多沾染了血色的被褥和白布带。 谢昭昭曾见过谢嘉嘉生产,前世也曾在军营之中见过其他生产的场景,但从没有一个场景是如现在这般惨烈的。 稳婆瞧见了谢昭昭,慌里慌张地上前来,“七小姐,这可怎么办?她使不上力!” 第526章 回家 谢昭昭一言不发快步走到床边去。 她原本以为莎兰已经昏过去了,但走近了之后发现,莎兰其实还醒着,只是紧紧闭着眼睛,用力咬着唇,不出声也不看外面。 至于稳婆说的使不上力,那是真的用不上力。 她浑身都是汗,明显是已经用力用到没了气力。 谢昭昭立即取出随身带的白玉小瓷瓶,拿了里面一颗药丸想塞进莎兰口中。 但无奈莎兰牙关紧咬根本不张嘴。 谢昭昭焦急道:“你张嘴啊!” 而莎兰毫无松口迹象。 谢昭昭一咬牙,用力捏在她下颌穴位处。 一阵麻痛袭去,莎兰不得不张口,唇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她竟是生生把自己的嘴唇咬烂了,都没喊出一声痛来。 只在这谢昭昭强制捏开她嘴巴的时候,喉间失控地溢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嘶喊,像是受尽酷刑的困守一样呜咽难听。 谢昭昭听的都心头微微一颤,喂药的动作有一瞬间停顿。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将药丸塞进莎兰口中,“这是提气力的,坚持一下!” 因为姚婉宁的事情在前,谢昭昭这段时间虽然很关注自己大婚之事,但对莎兰生产的事情也十分用心,稳婆、下人等事交代再三。 自己也个根据以前陆景荣教授过的方子制了药丸随身带着,如今正巧派上了用场。 她手掌心贴在莎兰掌心,渡了一些内力给她,鼓励道:“再坚持一下,二哥在外面等着你!” 莎兰呜咽地哭喊出声。 那声音又细又惨烈,仿佛是压抑了许久之后再也忍不住失控呐喊。biqμgètν 谢昭昭冷眼看向呆滞住的稳婆和伺候的人,“发什么呆?” 那些稳婆一个激灵,立即各自归位。 实在是因为莎兰从头到尾都没喊过一声,这忽然的喊叫痛呼,倒叫她们都懵了一瞬。 谢长清刚到院子里正好听到莎兰惨烈呜咽的哭喊,绷直的后背逐渐僵硬。 他原本站在院中冷眼等待,但在听到莎兰接下去一声又一声惨烈的喊声之后,心中焦躁难宁,忍不住来回踱步起来。 房中,谢昭昭为莎兰渡了数次内力,只觉房间里血腥气息越来越重。 两个稳婆跪在床弦上,浑身寒湿,额头更是细汗密布。 谢昭昭问:“怎么样了?” “马上了、马上了!”一个稳婆回:“已经看到头了,再用点力气就可以——” 谢昭昭回头看向莎兰。 莎兰的脸上全是水汽,早分不清楚是泪还是汗,脸色比纸还要白,呼喊的声音也由刚才一开始的声嘶力竭到现在弱不可闻。 她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谢昭昭不得已再拿一粒药丸出来,扶起莎兰喂到她口中的时候,她听到莎兰虚弱地出声:“娘……回家……回家……” 谢昭昭僵了僵,即便是与莎兰并不算相熟此时竟也眼眶发酸。 她抱稳了莎兰的身子,一边渡入内力催化喂进去的药丸药效,一边温声鼓励她:“等生了孩子让二哥陪你回家,马上就好了。” “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马上……”biqμgètν “再努力一下——” 莎兰死死地抓住了谢昭昭的手,她或许此时早已经神志不清,只是听到马上就好,只是听到可以回家,再坚持一下就能回家,所以她本能的用力。 原本低弱的喊声,也逐渐变得凄惨嘶哑起来。 谢昭昭抓住她的手。 这般煎熬混乱的情况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嘹亮的孩子哭声,房内房外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谢昭昭一口气还没松彻底,便听到稳婆惊恐大喊:“血、血崩了……” 整个产房之中再次手忙脚乱。 女子生产本就是小死一次,难产血崩更是雪上加霜,是会要命的。 那些稳婆固然经验丰富,但看到此时这番场面依然吓傻了眼。 谢昭昭也白了脸,但她没有手忙脚乱,而是立即把莎兰放倒在床榻上,将早先命人准备了送过来的止血药物全部拿过来,自己亲自到床尾去处理。 她冷静且有条不紊的动作让房中其余人有了主心骨一般。 照看孩子的、递伤药和白纱的、端热水的、处理脏污杂物的各归其位。 虽房间内脚步匆忙,但却极有秩序。 半刻钟后,谢昭昭跪倒在床上,长喘了一口气,“好了。” 血止住了。 她扶着床柱从床榻上下来,看向不远处抱着孩子的于氏。 于氏先前就忍无可忍进来了。 但床边早已经围满了人,情况又严峻,于氏帮不上忙也插不上嘴,只能紧张地站在外圈。 此时她看谢昭昭脚下不稳,连忙一把扶住女儿,担忧地看了床榻上的莎兰一眼,“怎么样啊?” “应该不会有事了。” 谢昭昭深呼吸,“还好早有准备。” 要不是这些疗伤固元的圣药,恐怕今日母子两人都难保住。 谢昭昭心有余悸,片刻后才看了孩子一眼。 于氏说:“是个男孩儿。” 添丁是喜事,可现在于氏却不怎么能笑得出来,她把孩子也小心翼翼地交给了早就招进府上来的乳母抱着。 于氏拧着眉说:“这里现在勉强算稳妥了,也不知道公主那边——” “出去瞧瞧。” 谢昭昭拍了拍于氏的手:“母亲照看一下这里,我去看。” 于氏点了点头。 谢昭昭撩起帘子出去的时候,谢长清的目光立即落到谢昭昭身上。 他不曾开口,但眸中却含着浓浓的担忧和询问之意,连身体都似乎僵硬到了极致,全身紧绷。 “有惊无险。” 谢昭昭安抚道:“二哥不必担心,兰姑娘没有性命之忧,孩子也很好。” “……” 谢长清喘出一口粗气:“那……就好。” “那会儿——” 谢昭昭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但眼眸一抬正好看到云祁迈步进院子,顿时便直接朝云祁走过去,“怎么样了?” 两人心有灵犀,云祁自然知道谢昭昭问的是安阳公主那边。 “你四哥看过了,是迷药,现在公主已经清醒。” 谢昭昭舒了口气,“那就好。” 她还以为,安阳公主中了什么算计。 虚惊一场。 第527章 无声 公主府的护卫似乎不太相信谢长珩的医术,态度并不好。 但这一阵时间,也足够太医院的太医赶到此处。 太医看过安阳公主的脉搏,也确定公主没事之后,那些护卫才算彻底罢休。 既无事,时辰又晚,自然不便在谢家久留。 安阳公主从海棠居出来,出府的时候远远看到有个院子灯火通明,人非常之多,她忍不住停下脚步观望,“那里怎么了?” 因为其他人都到莎兰那边去了,安阳公主身份又尊贵,所以是谢长珩亲自送她离府。 谢长珩朝那院子看了一眼,淡声回答:“兰姑娘在生产。” “……” 云纤凝容色微顿,想起那个一头棕褐色长发的异族女子,眸光也有片刻闪烁。 她为谢家添丁,也怪不得所有人都在她那里。 谢长清想必也守在她的门外候着吧? 云纤凝笑了笑,轻轻地捏紧了儿子的小手,笑意苦涩,忽然觉得心底一片荒凉。 十年过去了。 她不是当初的小姑娘。 他也不是当年的少年郎。 什么都变了。 …… 莎兰生产亏损太过,之后于氏便吩咐人把府上补品送了许多过去,还专门在她那院子里辟出一间房做厨房用,以方便就近照看莎兰。biqμgètν 谢家虽然子女多,但孙辈却实在凋零。 因而莎兰能给谢家添孙,于氏心中自然高兴。 得知莎兰情况稳定之后,家中因为多出的那个孩子也是一片喜色。 谢嘉嘉那晚和谢长安带着谢焕游荡的太远了,等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谢嘉嘉唏嘘不已,还好有惊无险。 不然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回来不得懊悔死。 谢焕得知自己有了新的弟弟,有些不冷不热。 他不喜欢莎兰,对莎兰生的孩子也谈不上喜欢。 而且看于氏和大家都那么关照那个孩子和莎兰,心里便不是很舒服,往安阳公主府那边走的更勤快了几分。 而如今谢长清自然不会陪他去安阳公主府上。 谢长清守在莎兰身边。 他还是那么沉默寡言,说是守候,倒不如说只是安静地坐在屋子里。 当然,莎兰也不说话。 谢嘉嘉瞧着有些忧愁,小声与谢昭昭说:“她是不是生产之后遗留了什么病症,所以不说话了。” “不是吧。” 秋水说道:“生孩子遗留病症也在身体上,不在喉咙和舌头,况且她身体恢复的还算不错……她不是生了病,只是不想说话。” “……” 谢嘉嘉无奈道:“为什么啊?” 秋水如何能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向谢昭昭。 谢昭昭莫名:“你们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 她和莎兰在尧城的时候就是点头之交而已,话也没说过几句。 来到京城之后虽说住在一个屋檐下,但莎兰本性冷漠,和府上所有人都不相交,和谢昭昭自然也没有相交。 凉国公府足够大,莎兰又不主动出门。 府上这几个女子与莎兰便是偶遇都难有过。 谢昭昭当然也无法理解莎兰现在为何这般。 不过想起那日莎兰回来时候的情况,以及生产的时候说的“回家”,谢昭昭琢磨莎兰这般是和谢长清以及安阳公主的事情有关。 谢昭昭暗暗叹了口气,情之一字,总是能折磨的人欲生欲死。 …… 房间里,谢长清坐在桌边,目光深沉莫测地落在莎兰身上。 从生完孩子之后她就一个字也没说过。 这一回,于氏与她说话她也不应声,只是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昭昭、谢嘉嘉还有秋水都来看过她。 似乎只有谢昭昭出声的时候,莎兰会看她一两眼,其余人开口她似乎没听到一样。ъitv 而她也不会和谢昭昭说什么。 奶娘把孩子抱到了莎兰的身边。 莎兰看了一眼,侧过身子来,抓着小奶娃的手指一拉一拉的逗弄,但依然安安静静不出声。 整个屋子里只有小孩咿咿呀呀的声音。 作为小孩的父母,都跟蚌壳一样闭紧了嘴巴。 这段时间每一天都是这样。 照看孩子的奶娘每每觉得这气氛诡异而压抑,把孩子送到莎兰身边之后,都不愿意在屋中停留太久。 谢长清就这样沉默地看了莎兰良久良久。 而莎兰拉着小孩子的手也逗弄了良久良久。 终于,谢长清站起身来,走到床弦边上坐下,捏住了莎兰的手腕。 莎兰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用另外一只手去抓小孩子肉肉的小手。 而那另外一只手,上元那天晚上被谢长清踢出去的石子打断了,后来谢昭昭帮忙接续,现在还上着夹板。ъitv 谢长清不知她现在疼不疼,只看到她那带着甲板的手伸过去后,小孩子一抓住,莎兰的脸就白了两分。 谢长清恼火地放开了她。 莎兰便又换了好的那只手去逗孩子。 她无视他,不想理会他,拒绝和他开口,用无声的态度抗议着什么。 谢长清觉得压抑,觉得愤怒。 可他又无法甩袖就走,不管不顾。 过了好半晌,谢长清深吸了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说话!” 莎兰不语。 谢长清捏住她的手腕把她丢床上,又将孩子抱起来,转身出去交给奶娘。 等他回来的时候,莎兰已经在引枕上靠好,低着头,安静地看着盖在膝盖上的被褥。 谢长清阴声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想让我怎么样你直说!” 莎兰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谢长清忍无可忍地握紧了她的肩膀逼她抬头:“我不是故意的,你站在暗处我没有看清楚!” 莎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皮。 谢长清一把捏向莎兰下颌把她提到自己面前来,咬牙切齿地说:“说话!” 莎兰死水一样的眼眸对上谢长清愤怒难抑的眼神,双唇紧闭。 “说话!” 谢长清拔高了声音,失控地威胁出声:“说话!不与我说话我再不会来看你一眼,我——” 莎兰不但不为所动,唇角还轻轻一勾,流露几分轻蔑和嘲讽。 她一点不怕。 “……” 谢长清崩溃,他毫无办法地把莎兰抱在怀中,唇落于莎兰额角,鼻尖,红唇之上。 莎兰的唇因为生产那夜死咬唇瓣半声不吭,留下了伤口,如今结了血痂还未曾脱落。 谢长清的吻温柔之中带着压抑的无计可施,“出声……跟我说话……” 第528章 姿势 莎兰没有出声。 她不拒绝也不迎合,眼帘微垂,静静的靠在谢长清怀中。 她就像是把自己的情绪和神智都完全抽空了的提线布偶一样无动于衷。ъitv 谢长清最终败下阵来。 他牙关紧咬,想说出更无情的话来威逼她,开不了口。 想用更激烈的手段,如同当初在中州时候逼迫她理会自己,无法下手。 他用一种无法可想的挫败眼神看着莎兰,发现如今自己对她毫无办法。 她非要逼疯他。 谢长清撒开了自己的手。 莎兰便靠回了引枕上去安静地坐着,不言不语不声不响。 只有呼吸稍微有些不稳,带着点点的轻喘。 那是谢长清吻过她之后引发的本能反应,却又因为她淡漠的毫无起伏的情绪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曾经的旖旎情趣。 像是累了之后最正常的喘气。 谢长清看了她良久良久,终于闭上眼睛。 片刻后,他不发一语起身离去,英挺的背脊僵硬如石。 他撩起帘子出了门,没有看到坐在床榻上的莎兰抬头看着他,那琉璃棕色的眸子里浮起几分幽色。 …… 宫中的礼仪嬷嬷们在上元之后就到谢家来,教导谢昭昭大婚那日的礼节。 但对谢昭昭十分客气。 谢昭昭自然也学的很认真。 前世今生只这一次,她希望自己的大婚是隆重的,更是完美的。 大婚流程十分复杂,谢昭昭用心学习和记忆,力求把所有的流程都记清楚,哪里该半礼,哪里该全礼,哪里进半步,哪里该停步不前…… 所有的细节,嬷嬷们教导的仔细,谢昭昭自己也分毫不放过。 她那日虽对云祁说有些繁琐,但真正学习起来并不认为繁琐。 有些繁琐和沉重只有在那个位置上才有机会承受,才知道那繁琐和沉重也是甘之如饴,是心之所向。 自然,对于给云祁准备的寝衣和鞋袜,谢昭昭也不曾放过。 因为寝衣本就是为就寝准备,为了舒适轻便也不需要绣太多的东西上去,谢昭昭只有一开始学习绣纹花的时间多点。 后来顺手之后就好了很多,准备好的两身很快就做好了。 她又觉得,如果新婚当夜可以穿着自己做的寝衣那该多好……新婚夜是要穿红色吧。 如此一想,她便给云祁和自己各做了一身寝衣。 在衣襟的位置绣了花开并蒂。 正月末,谢威和谢长羽回了京。 府上收到消息那一日,别提多开心了。 大家都以为谢威和谢长羽要被耽搁在幽云没有机会来参加谢昭昭大婚,谁知这就回来了。 于氏都好想亲自去城门口迎他们父子。 但被谢长安拦住了。 谢长安说:“母亲在家中好好等着,儿子去接人就是。” 谢昭昭说:“我也去!” “你别去了!”于氏一把将谢昭昭拦住,微蹙着眉毛说:“你都快要成亲的人了,再不能随意出府抛头露面的,知道不知道?” “……好吧。” 谢昭昭只好停住步子。 谢嘉嘉有月牙要照看也不便出门。 一直站在春和楼偏厅门前的谢长清淡漠说:“我去。” “那行……”于氏摆摆手,“你们早点去,别叫他们父子在城门口又被旁人拉了去,马上回家来!” 如今凉国公府风头正健。 今日谢威和谢长羽回京,免不得有同僚前去相迎,或许会像走的时候一样有人设宴接风。 于氏知道谢威的性子,素来是不会给同僚下不来台,到时候多喝两杯再回家都有可能。bigétν 但她可不乐意这样。 谢长安和谢长清一起出了门。 于氏看着两个儿子的背影,面上笑容不减,在春和楼内厅来回踱步,“可算回来了!” 谢昭昭和谢嘉嘉也十分高兴,毕竟都大半年没见了。 于氏踱步片刻,立即叫来下人询问饭菜准备的如何,又亲自往厨房那边去了。 谢嘉嘉把谢昭昭拉住,小声说道:“二哥看起来很不高兴。” “我看出来了。” 谢昭昭顿了顿,“我也去看过莎兰,想着能不能劝和,但没有用。” 莎兰是油盐不进的人,除非她自己放过自己,放过谢长清,否则谁都使不上力。 谢嘉嘉点头:“我也想过一些旁门左道……但是我一个也不敢用,这个小姑娘和寻常女孩子不一样,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哎,也不知道过段时间能不能好点。” 谢昭昭默了片刻,“但愿能好点。” “希望吧。” 谢嘉嘉和谢昭昭往外走,忽然说:“大哥……哎。” 谢昭昭眸光微微一黯。 虽谢嘉嘉话没说完,但谢昭昭却听出未尽之意。 她是说姚婉宁吧。 当初大哥离开的时候还不知道姚婉宁怀孕,如今从边关归来,姚婉宁却是香消玉殒了。 正是世事无常。 就不知大哥会怎么想。 不过以谢昭昭对谢长羽的了解,可能……谢长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他毕竟不是一腔热血的少年儿郎。 姐妹两人闲聊着,到了门前去守候着。 城门口到凉国公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回来怎么着也得小半个时辰。 谢昭昭和谢嘉嘉翘首以盼。 等了一会儿,身后响起轮椅轧轧的声音。 谢昭昭回头一看,是秋水推着四哥谢长珩过来,便唤了声“哥哥”。 谢长珩微笑道:“小妹和三姐来的倒是早,我来迟了……” “哎呀!” 谢嘉嘉笑眯眯地说道:“来早也是在这里站着,还得等好一会儿呢。” 她眼神微妙的从谢长珩和秋水身上掠过。 谢长珩忍不住坐正了些,身子微微僵硬起来。 秋水更是被她看的不自在,犹豫半晌,迟疑地把谢长珩的轮椅推到了前面的廊下,还躲在了柱子后面避开了谢嘉嘉的眼神。 谢昭昭隐约听到秋水声音很低地说:“四哥,我、我想回去了。” 谢长珩安抚了一声“别理会她”。 谢昭昭看向谢嘉嘉好奇地低声问:“你对四哥和秋水做了什么,他们现在见到你这么躲着?” “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肯定做了什么——”谢昭昭猜道:“你拿他们做素材写话本给他们看了?”bigétν “我倒是想写,但是还没写好,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就去找老四问一下。” 谢昭昭追问:“你问了什么?” “就……” 谢嘉嘉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靠近,谢长珩离得远,她便靠近谢昭昭低声说:“问他们怎么做。” 殊不知谢长珩内力高深,谢嘉嘉的话一个字不差全给谢长珩听到了,英俊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慢慢浮起一抹失控的红。 第529章 回家 谢昭昭怔了一下,“什么怎么——”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做”什么。 谢昭昭虽然年纪很大了,但也实实在在是个黄花闺女,被这个问题激的也是耳畔发红。 谢嘉嘉嬉笑道:“你还这么单纯,云祁那小子不错嘛,和你出去这一路上竟然没把你吃掉。” “……” 谢昭昭脸色更红,微微咬牙:“三姐你——” “别羞嘛!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也便是你是我亲妹妹,我才什么都与你说,要是旁人我才不会和她多说半个字。” 谢嘉嘉挽起谢昭昭手臂,低声笑说:“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我那日就是好奇老四他们,你说老四腿不方便,那他们在一起的话,是不是秋水姑娘在上边?那是个挺费力气的姿势呢。” 谢昭昭脸色涨红,额角青筋隐隐抖动,切齿说道:“三姐,你不要再说了,四哥内力极好,五感很敏锐他什么都听得见。” “啊!” 谢嘉嘉低呼一声,飞快地朝着谢长珩和秋水所在的位置看了一样。 却只看到秋水推着谢长珩往远处去的背影。 谢嘉嘉张了张嘴,讪讪说道:“看起来他真的听到了,那、那可太不好意思了。” 谢昭昭也十分头疼。 她原以为谢嘉嘉只是问谢长珩写话本的事情,谁知道她是什么都能问的出口来,真是…… “好啦好啦,别羞啦。” 谢嘉嘉推了推谢昭昭的手臂,“我下次注意,再不乱说了。” 谢嘉嘉无言以对。 为缓解尴尬气氛,谢昭昭别开脸找话题:“我在永州的时候吃了一个涮锅,你知道吗?” “哦,火锅啊,我自然知道,那还是我出的主意。” “给谁?” “给——” 谢嘉嘉话音一卡,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来:“门口风真的好大啊,有点儿冷,快点去给我拿个厚披风来!” 跟在一旁的婢女连忙行礼退走了。 谢昭昭挑了挑眉,轻笑:“还有三姐岔开话题的时候,难得。” “呵呵、呵呵。” bigétν谢嘉嘉干笑了两声不欲多说,这回嘴巴可安分多了。 谢昭昭的视线回到了门口长街街尾。 那里还是空空如也。 谢昭昭计算着,就算是二哥和六哥到了城门口就接到父亲和大哥,那回来也还得一会儿呢。 她收回视线,落回谢嘉嘉身上,思绪也不由得落到谢嘉嘉的事情上去。 涮锅的事情她回到京城之后一直没顾得上询问谢嘉嘉,但就永州那些事情上便看得出来,那些事情一定和陆汉秋是有关系的。 还有当初京中的桥头书坊,也和陆汉秋有关。 三姐看起来和陆汉秋更是关系匪浅了。 而三姐藏的深沉,极少表现出和陆汉秋的关系来,真是稀奇。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来。 谢昭昭微微一怔。 这马蹄声还伴着车轮轧在地上的声音,而且节奏极为轻缓,不像是父亲回来的模样。 谢昭昭往前走了两步一瞧,顿时大喜。 不远处一队护卫簇拥着一辆马车回来,那骑马跟在车边的人赫然就是玄靖。 是五哥回来了! 谢昭昭跨步刚出门,马车窗叶也被推开一点小小缝隙,露出谢长渊风流倜傥的那张脸来。 “小妹怎么站在门口?原本没让人通知就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呢,你这是早知道我回来?玄靖,你是不是悄悄传了信儿?” 一旁骑马的玄靖面无表情地摇头。 谢昭昭笑着迎了上去,“我们在等父亲。” “啊?” 谢长渊讶异出声,车内同时也响起陈书兰的轻呼之声。 马车此时到了府门前停下,谢长渊率先跳下马车,而后小心翼翼地把陈书兰从车上抱了下来。ъitv 双脚落地那一瞬,陈书兰的脸红如朝霞,规矩站好,朝谢昭昭招呼了一声,“七小姐。” “五嫂。” 谢昭昭含笑唤她,上前牵了她的手,视线也从陈书兰肚子上扫过,“胎相稳么,身子还舒服么?” “都挺好的。” “呀——老五!” 谢嘉嘉这时也提着裙摆迈步出了府门,满脸含笑,“你竟然和父亲与大哥同一日回来,你是不是算着日子的?” “我可真不知道大哥和父亲今日回来呢。” 谢长渊把陈书兰的手从谢昭昭手上牵走,才说:“你们是在等父亲?那他们马上到了?” “是啊。” 谢嘉嘉走到谢长渊身边,亲热地把陈书兰的手牵了去,还夹在陈书兰和谢长渊中间,把谢长渊挤走,热络地和陈书兰打招呼:“书兰呀,我是三姐,你还记得我吗?” “……” 陈书兰笑着点头:“记得的。” 她当初在谢家养病,当然是见过谢嘉嘉的,只是那时候病着认不清人,但后来恢复记忆之后还是有印象的。 如今她不是寄居谢家的病人,成了谢长渊的妻子。 原本的谢三小姐也成了她的三姐。 陈书兰端端正正地唤了她一声。 谢嘉嘉顿时眉开眼笑,“哎”了一声,“叫的好甜嘛,好弟媳好弟媳,可惜配了老五,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谢长渊失笑:“三姐——” 哪有这样看不上自家弟弟的。 “几个月了?”谢嘉嘉又问陈书兰,“路上颠簸到了吗?老五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三个月多点了,大夫说胎相已经很稳,这一路上我们也走的很慢,半点没颠簸……还有阿渊……他对我很好,很细致,也很体贴。” 说这话时陈书兰还看了谢长渊一眼,眼睛里面的柔光都要溢出来了。 谢嘉嘉感觉陈书兰就差说谢长渊很好很好,根本不是牛粪。 谢嘉嘉笑意加深,与谢昭昭对视了一眼,心中感慨:没想到当初最让人头疼的臭小子,成了婚之后是最疼妻子的人呢。biqμgètν 这时候门内传来轮椅轧轧之声。 谢长渊上前唤了声“四哥”,又温和而礼貌地和秋水点了点头,牵着陈书兰上台阶介绍说:“四哥,这是我的娘子,陈小姐。” “书兰,这是我四哥谢长珩。” 陈书兰点点头,微微屈膝给谢长珩行了礼,“四哥。” 谢长珩抬手虚扶了一把,淡淡笑道:“快起吧,都是自家人,以后不必这样生疏……老五、弟媳,这位是秋水姑娘。” 第530章 表里如一 秋水尽管入京多日,依然还是梳两条大辫子,随意简单,不像京中贵女那般模样装扮。 秋水也是好性儿的姑娘,与陈书兰相互对视了两眼,眼底都沁着几分友善的打量和笑意。 谢长渊把暖手的棉筒套在了陈书兰的手上,慢慢问道:“对了……听说二哥带了个异族公主回来,怎么没在门前?” 谢威回京这样大的事情,不说去城门外迎,起码也是在门口相迎。 空气凝滞了一瞬,没人出声。 谢长渊挑眉:“怎么了?” “也没什么——”谢昭昭上前说道:“二哥和六哥去东城门迎父亲了,应该马上就到。” “哦……” 谢长渊瞟了谢昭昭一眼,觉察出谢长清和那个异族公主或许是有什么不对。 但这门前自然不是询问讨论那个的时候。 他笑一笑点点头,牵着陈书兰到一边站定,“咱们也等父亲。” 谢长渊查看了陈书兰的斗篷等,确定暖和无虞,又低声问她“累不累”、“饿不饿”。 惹的谢嘉嘉频频侧目,笑容微妙。 陈书兰讪讪地看了谢长渊一眼,要他收敛些。 谢长渊不以为耻,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是我娘子,又怀了我的孩子,我自然是要这般嘘寒问暖的。” 谢嘉嘉揶揄:“就怕只做表面功夫!”biqμgètν “那可不是——”谢长渊一本正经道:“我可是表里如一的人,不信你问问兰兰。” 闺房里,他素来都是厚着脸皮叫宁宁,但是在外人面前,他又不愿喊宁宁让旁人也知道她的小名,便是叫她兰兰。 陈书兰拒绝过这个称呼,但拒绝无效。 几个月来似也习惯了,现在听他这样亲昵的喊自己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倒是谢嘉嘉很暧昧地“啊”了一声,眸光越发微妙。 谢昭昭也面含几分笑意。 谢长渊和陈书兰能这样如胶似漆,她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高兴! 谢长渊这性子实在是落拓潇洒。 站在一旁的秋水都低头附耳和谢长珩小声道:“你五弟看起来不错。” “那是你不知道他以前。”谢长珩淡笑着,正要说什么,谢长渊脑袋伸过来轻笑:“四哥,以前是以前,早都过去了,我现在金盆洗手,安分的很,你可不要说我坏话!” 谢长珩笑意加深,倒是果然没多说什么。 秋水好奇地推了推他肩膀。 谢长珩抬起手来轻拍她手背以作安抚,等谢长渊回头又和谢昭昭说话的时候,谢长珩淡声说:“回去和你讲。” “再过几日你就要大婚了,我和兰兰给你准备了礼物,在马车上。” 谢长渊靠近谢昭昭笑着说道:“路上瞧见的,东西挺别致,看了别嫌弃。” 谢昭昭笑了一声,“五哥送的东西我哪敢嫌弃?” 而且谢长渊这个人,以前除了风流一点之外,为人处事都很有一套,与他相交的人便没有人说他不好的,逢年过节或者生辰,给谢昭昭赠送礼物也从没落下。 且都是送谢昭昭喜欢的来。 再者,谢长渊是谢家所有人之中,唯一与云祁有交情的,而且交情还极深,在成婚这种大事上备的礼物必定轻不了。 谢昭昭已经有点好奇是什么礼物了。 谢家孙辈孩子还很少,但儿女众多,且各个都是人中龙凤,此时站在门前等候谢威和谢长羽归来,俨然是一幅十足养眼的画面。 过往的百姓都要忍不住侧目一二,琢磨今日是什么大日子,竟然能叫谢家这么多公子姑娘站在门前守候。 哒哒的马蹄声入耳。 谢昭昭停下与谢长渊的谈笑,抬眸看向长街尽头。 谢长渊也听到了,忍不住往前跨出半步去。 只见那长街尽头一队骑士驱动坐骑慢跑而来,左右百姓有人惊呼:“这不是谢公和他家世子吗?” 顿时街上百姓便让到路边上。 “是爹回来了!” 谢昭昭面上浮起笑意,跨步下了门前台阶,却发觉随着自家父亲和兄长一起来的,竟还有一身玄衣的云祁。biqμgètν 谢昭昭怔忪的这点功夫,那队人马已经到了府门前来。 云祁、谢威、谢长羽一众人翻身下马。 谢威和谢长渊虽满身风霜,但精气神却极好。 谢威的目光扫过门口之上的匾额,和站在门前的一众子女,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感慨道:“可算回来了。” 谢昭昭、谢长渊、谢长珩等人都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先和云祁行了礼,待到云祁让他们免礼之后,他们又对谢威行礼:“恭迎父亲回府。” “嗯,好好好,都免礼吧!”biqμgètν 谢威大手一挥,视线先落到谢昭昭身上,满眼笑意地说:“昭昭儿,你又漂亮了。” 谢昭昭笑着说:“谢谢父亲夸奖!” 谢威捋着胡子目光又落到谢长珩的身上,他已经有两年没见过谢长珩了,也是从家书之中得知谢长珩回府还带了个姑娘。 此时不由目光扫过,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不错!” 秋水有些紧张。 但看谢威虽然身的威猛高大,但却满脸笑意,并不是那等严肃吓人的,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 谢威的视线又落到谢长渊和陈书兰的身上。 对陈书兰,谢威当然是十分满意。 但对谢长渊那就不那么满意了。 谢威敛了笑容说:“成了亲就照顾好妻子,别跟以前似的疯来疯去。” 谢长渊赶紧应:“谨遵父亲教诲。” “嗯。”谢威目光在陈书兰和谢长渊身上游移片刻,叹了口气:“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谢长渊无语失笑,又在谢威看过去的时候赶紧收敛笑容,安分地说:“父亲说的是。” 一旁的谢嘉嘉则不客气地笑出声来,上前挽住谢威手臂:“我先前也是这么说的,不过陈姑娘说,老五不是牛粪,哈哈哈哈……” 陈书兰瞪大眼睛:我没有说! 谢威哈哈大笑,瞅着谢嘉嘉道:“你这口无遮拦的习惯还和以前一样……” 这整个过程,云祁就站在边上安静地看着,仿佛是个路人一般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等谢威把孩子们都打量了一边,这才转向云祁询问:“门口风大,殿下……要不要进府说话?” “不了。” 云祁面含微笑,淡淡道:“我本是顺路送谢公回府,等会儿还得入宫一趟,谢公旅途劳顿,便回府上好好歇息吧。” “好!” 谢威给云祁行了个礼,“那老臣遵命。” 谢威的身后,一众谢家儿女也随谢威向云祁行礼。 等谢威带着一众儿女进府之后,谢昭昭走到了云祁身边来。 第531章 顺眼 两人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了。 谢昭昭只让人给云祁送过几次糕点,云祁也回赠了她一些零食和小玩意儿。 此时相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就这样静默了片刻,云祁笑问:“冷不冷?” 他牵了牵谢昭昭垂在衣袖下的手,感觉暖暖的,倒是自己的手有一丝浅浅的凉气。 他没有松开谢昭昭的手腕,反而把手伸进谢昭昭袖间,下颌微扬:“给我暖暖。” “……” 谢昭昭白了他一眼,双手把云祁冰凉的双手握紧,低声数落道:“为什么不戴手笼?给你准备的东西你自己也不用起来。”bigétν “忽然收到消息,你爹爹回京,我是匆忙赶过去的。” 谢昭昭一顿,抬眸问他:“你先前在什么地方?” “宫里呢。” 谢昭昭这就明白了。 他入宫约莫是坐马车前去,自然不必手笼,收到消息骑马往城门口赶,当然顾不上去取。 谢昭昭双手轻轻揉搓着云祁冰凉还带着细茧的手,还将他的双手捧起来细细地哈着热气。 他们都没有多说什么,但脉脉温情自然从这番动作以及眼神交汇之中流露出来。 云祁某种如同沁了碎星一般明亮而温柔。 他反手握住谢昭昭的细长白皙的素手,低语:“半月不见,可曾想念?” 谢昭昭回望他:“你呢?” “日思夜想。” “我亦如此。” 谢昭昭唇角上翘,眸中流露欢愉的微光。 她踮起脚尖,轻轻抱住云祁脖颈,“阿祁。” 等待是一件愉悦的事情,但也是一件磨人的事情。 谢昭昭觉得自己如今也似有些恨嫁了,想早早到了二月初八,能够坐上云祁的花轿,成为他的妻。 云祁双手落在谢昭昭背后,浅浅“嗯”了一声,“再等几日。” 冬日的清风吹起两人的衣摆,英俊的玄衣青年袍摆在女子月白色素裙上起落不停。 凉国公府门前的守卫原本目不斜视站岗,也被这美好的一幕引的忍不住侧目。 那街头来去的零星百姓,也驻足不前,艳羡的观望起来。阳光照在谢昭昭的脸上,暖暖的,舒适宜人。 片刻后,谢昭昭依依不舍地从云祁怀中退出来,“你回宫还有事吧,快去。” 云祁嗯了一声,手指拨了拨谢昭昭颊边碎发,也是有些难舍地看她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原本他今日都要在宫中,是离不开的。 但因为得知谢威回京,所以专门去迎了一趟,其实也是想借着送谢威回府的时机,看谢昭昭一眼。 连着一个月不见面,真的是要熬死人。 谢昭昭目送云祁离去,待到那背影都看不到了,才转身进了府门。 大厅里难得热闹,谢昭昭还没到近前就听到里面传来父母兄姐的说话声。 于氏思念丈夫和长子,现在见了面却也是泣不成声。 谢威在一旁轻声安抚,哥哥姐姐们也在一边帮着安抚。 待到谢昭昭进到大厅的时候,于氏已经破涕为笑,捏着帕子擦拭眼角泪花,低声笑道:“咱们一家人这些年都难得团聚,如今终于是聚在了一起,今晚啊,可得好好开怀开怀!” “我让厨房准备了家宴,晚上谁也不能缺席……” 于氏笑着说罢,拉着谢威往春和楼去,上了回廊之后隐约还能听到于氏低声咒骂:“快点回去洗洗,你这一身的风尘脏死了!” 谢威憨笑:“是是是,夫人说的是,还得劳烦夫人照看服侍一二,否则为夫怕是洗不干净。” “你——为老不尊!” “……” 厅内,其余人相互对看一眼,都浅浅地笑了起来。 谢嘉嘉轻笑着说:“好啦好啦,大哥和老五路上辛苦了,都回去歇息一阵儿吧,尤其是老五……兰兰还怀着孕呢。” “孕妇需要多休息一阵儿。” “对的。” 谢昭昭点点头说:“府上各位哥哥们的院子都帮你们收拾好了,伺候的人也都到位,你们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晚些我派人去请你们。” 谢长渊笑道:“行,那兰兰,咱们就走吧。” 陈书兰的确是有些累了,但是谢长渊行五,并非长子,谢长羽还在,他们这样就走礼数不当,因而陈书兰拉了谢长渊一把,叫他规矩些。 谢长渊挑了下眉,果然就站着不动了。 谢长羽颔首“嗯”了一声,率先牵着谢焕迈步而出,谢长清也一言不发单手负后离开了。 之后谢嘉嘉和谢长珩离开,谢长渊才牵起陈书兰的手:“这下能走了!” 陈书兰白了他一眼,暗含告诫。 谢长渊过眼不入,反倒是出了大厅门之后伸手一捞把陈书兰抱起,惹的陈书兰低呼一声,连忙抱紧谢长渊脖颈,嗔道:“你干什么!” 谢长渊哈哈大笑:“怕你走不动路啊,嘘……别大喊大叫,旁人在看。” 然后陈书兰没了音,谢长渊的笑声也越来越远。 谢昭昭微微扬眉,可以猜到陈书兰必定是被谢长渊这番没有脸皮给制住了。 谢长安笑着上前:“走小妹,我送你回望月楼去休息。” “行。” 谢昭昭点了点头,和谢长安一起出了正厅,两人一路闲聊一路往望月楼方向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听到前面有隐约的哭声响起。 谢昭昭一看,是谢焕抱着谢长羽的手臂,哭声凄凉可怜:“婉宁姑姑不在了,为什么婉宁姑姑那么好的人会不在……” “要是爹爹一直在我和婉宁姑姑身边,姑姑一定不会出事的。” “呜呜呜……” 谢长羽蹲下身子,一言不发地给谢焕抹去小脸上的泪水,而后把谢焕抱了起来,往昶枫园去了。 谢昭昭问道:“回京这一路,大哥没什么反应吗?” 反正方才在正厅之中,谢昭昭看着谢长羽是面无表情,和以前一般模样。 谢长安摇头:“没呢……老样子,也不知他……” 心里是不是如表面这样平静。 谢昭昭沉默了会儿,继续向前走。 晚上的家宴是谢家这些年难得大团圆。 谢威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长袍,和于氏坐在主位上,七个孩子分坐两侧,这么一眼看去,竟然是多年来叫于氏最看不顺眼的谢长渊,现在看着最顺眼。 大婚娶了妻,妻子怀着孕,还是身份高贵的世家女子,端庄柔婉有才气,简直是儿媳的典范。 第532章 照顾娘子 不过谢昭昭再过几日也马上就要成婚了呢。 于氏目光温和地落到谢昭昭身上,她的昭昭儿,从小到大都很少让她操心,明明最小却最懂事。 谢昭昭感觉到了母亲的目光,回眸一瞧,朝着于氏露出个好看的笑容来。 于氏的心里也是一暖。 “拿酒来!” 一旁的谢威忽然笑着出声,“难道一家子聚的这么齐,今晚少喝一点。” 因为谢家武将众多,平素家中和外面宴会都是禁酒的,但今日到底是不同。 其实于氏先前就让人备了酒,此时便命人拿了上来。 谢长羽和谢长清坐在谢威坐下手的位置上,都是沉默无言地举杯相碰。 谢长安坐在两位兄长之后。 剩下几人则坐在右手边位置。 谢长渊原本最落拓随意,如今倒是安分起来,喝了几杯之后便放下酒盏动也不动。 谢昭昭打趣地问他:“为何不喝了?” 谢长渊一本正经道:“我得照顾兰兰,自然不能多喝。” 于氏瞪了他一眼,曾经的挑剔和嫌弃现在淡去不少,淡淡说了一句“总算是懂事了些”。 谢威则是哈哈大笑,“那就不要喝了,照顾妻子重要!” 陈书兰讪讪地扯了谢长渊衣袖一把。bigétν 谢长渊回头瞧她,陈书兰看他张嘴又要说什么,连忙拿了块糕点塞在他嘴里,咬唇低声说:“吃糕点,多吃点,少说话。” “……” 谢长渊把糕点咽下去,笑眯眯地说:“行啊,我听娘子的。” 陈书兰怕他又要胡说让自己尴尬,飞快地拿了另外一块糕点塞进谢长渊口中,小小声警告:“别乱说话……仔细我生气不理你。” 谢长渊挑了挑眉,做作地捂住了嘴,一幅我完全听娘子的,我绝对半个字都不说的样子。 谢昭昭感叹,“五哥五嫂感情真好。” 谢嘉嘉也叹息:“谁说不是呢……哎,这臭小子,以前还以为他要左拥右抱的过一辈子呢,没想到这就收心啦,而且收心之后这般……” 耍宝,又体贴。 而且谢长渊帅气多金,身份又不俗。 要是男人都是这样的水准,那她也想再找个男人玩一玩。 谢长珩因为腿脚不便所以被安排在最末位置,秋水坐在他边上,本身对谢长渊十分好奇,现在就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大家说话。 当听到谢长渊“左拥右抱”的时候,秋水忍不住张大了眼睛,询问地看向谢长珩。 谢长珩点了点头。 先前他和秋水回去之后,只与秋水说,谢长渊以前是有些离经叛道的。 便没有再多提。 秋水也并不知道是这样的离经叛道,此时着实是十分意外。bigétν 因为谢家这些孩子看起来就不像是会“离经叛道”的人,都很……端正,守礼,当然,除了什么都乱说的谢嘉嘉以外。 对面,谢长清从宴会一开始到现在就没有说过一个字,沉默地喝酒。 原本只是用小酒盅,后来换成了喝汤的碗。 要不是谢威和于氏还在,他估计能直接用酒壶灌自己。 谢嘉嘉看在眼中,轻轻拉了拉一旁的谢昭昭:“二哥心情很糟糕啊。” 谢昭昭其实也已经看到了。 她想了想,推了推谢长渊。 “来二哥,我陪你喝!” 谢长渊也懂事地到了谢长清面前来,自己拿了杯子来斟酒。 谢威低笑:“臭小子,不是说不喝了,要照顾妻子的吗?” 谢长渊笑道:“我千杯不醉,再喝有点也不会耽误照顾兰兰。” “随便你吧。” 下午于氏照看谢威沐浴的时候已经说了府上的一些事情,谢威也知道谢长清的不爽快,因而只淡笑着调侃谢长渊一句,再没说什么。 谢长渊并不多言,和谢长清你一杯我一杯,眨眼已经喝了好几壶。 于氏看不下去了,“少喝点儿,伤身子……” 谢长清把手上那一杯灌下去,声音沙哑地说:“好。” 然后就果然不喝了。 谢长羽从头至尾很安静,吃的不多,喝的也不多。 谢焕窝在谢长羽身边,眼眶还红红的,可见下午哭了有一阵子。 家宴结束的时候,谢长清已经喝多了,站起来时脚步甚至不稳当。 谢长渊和谢长安左右扶着他离开了。 于氏看在眼中,又轻轻叹了口气。 她也去看过莎兰两次,试着和莎兰说话,但莎兰嘴巴就如同蚌壳一样,根本一声不吭,谁拿她都没办法,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是那么个性子。 她对孩子也并不算太亲热…… 还好,府上不缺照看孩子的乳母和仆从。 这要是放在寻常人家,怕是天都要塌下来了。 …… 谢昭昭和谢嘉嘉左右陪伴着陈书兰回了谢长渊的院子。 谢长渊走的时候,还是那风流浪荡子,这院中屋中,收藏了些美人画像。ъitv 谢昭昭在让人帮谢长渊收拾屋子的时候都贴心的收起来了。 如今这院子看着书香气十足,很得陈书兰的喜欢。 不过刚把人送到院中,谢嘉嘉便回去照看月牙了,只留谢昭昭和陈书兰。 两人闲聊了会儿,陈书兰柔声说道:“你回去休息吧,不必在这里陪着我。” “五哥可能要一会儿才回来。” “没事的。” 陈书兰语调柔和,“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自己可以的,况且还有青苔和嬷嬷陪伴呢。” “那也好!” 谢昭昭笑着站起身来离开了。 出了谢长渊的院子后,谢昭昭琢磨了一下,还是往谢长清那边走一趟。 今晚家宴,谢长清喝的那么多,心情十分糟糕。 她虽然这些年不常和谢长清在一起,也知道谢长清的性子不是这般借酒消愁之人,定然是这一次莎兰的事情让他太受不住。 莎兰…… 谢昭昭长了口气,带着红袖和红霞两个人往谢长清那边走。 但才走没几步,却是遇上了谢长羽。 谢长羽双手负后立在亭子里,自然不是在这里看风景,而是专程在这里等候谢昭昭。 听到谢昭昭那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他回头唤了声“小妹”。 谢昭昭只好停下脚步:“大哥,你怎么在这里?焕儿呢?” “我让人带他去睡了……听说是你建议母亲,给姚氏上了宗谱,抬了身份,还做了法事?” 第533章 投怀 谢昭昭点头:“是……” “你有心了,谢谢你。” 谢昭昭轻叹道:“人都已经死了,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尽一点点家人的本分,大哥不用专门道谢……焕儿因为这件事情心情很不好。” “还有那个孩子……一开始母亲要照看,焕儿不高兴,所以便让嬷嬷们去照看了,但母亲也很关心那个小丫头,每日都要过问那孩子的情况。” “母亲她——” “你不必多说。”谢长羽打断谢昭昭的话,语气如这冬末春初的风一样清冷,“我都明白。” 谢昭昭沉默片刻,点头:“那就好。”biqμgètν “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长羽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谢昭昭看着他的背影隐入夜色之中完全消失不见,轻轻叹了口气。 …… 谢长羽踏着夜色回到了昶枫园中。 林嬷嬷正从谢焕房中出来,看到他连忙躬身行礼:“大爷……” “焕儿睡着了?” “是。”林嬷嬷低声回话:“刚睡下,睡得不太安生。” 谢焕的起居原本一直是姚婉宁带着身边的方嬷嬷照看,后来姚婉宁不在了,方嬷嬷也被于氏一怒之下赶走,谢焕这里没了照看的人。 于氏便让府上的老人林嬷嬷过来。 那时候谢焕对于氏怨恨极深,对于氏派来的林嬷嬷也十分抵触,动辄哭闹喊叫,不吃不喝都是有过的。 于氏不能靠近,因为靠近了谢焕便闹得更加厉害。 还是谢嘉嘉性子灵活,带着小月牙过来,笑闹着哄他,之后又找了两个机灵的婢女小厮伴着林嬷嬷一起,总算是把谢焕稳住了一些。 这些事情,谢长羽并不知道。 只是下午谢焕哭的凄惨,他心中也生出几分愧疚自责之感。 妻子怀谢焕的时候,他没有在身边,而是被军务耽搁在外。 等他回来的时候,妻子已经难产身亡,只留下谢焕一个病弱的孩子。 他无法照看这个孩子,只能送到宾州外祖家中去,让这个孩子和姚婉宁一待五年。 他纳了姚婉宁入房,却又奔赴幽云。 到头来姚婉宁也香消玉殒,让谢焕也养成了这幅,不知是好是坏的性子。 他在边疆是说一不二的大将军,战功赫赫,受三军拥戴信服,可他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父亲。 谢长羽闭了闭眼睛,抬手示意林嬷嬷退下,而后自己进到了谢焕的房间。 …… 谢昭昭转到谢长清那边的时候,远远就听到谢长渊的笑声。bigétν “二哥酒量不错嘛,喝了这么多竟然还走的这么稳。” “你回去吧,不必管我。” “不聊聊?” “不必!” 谢昭昭走近了一些,看到谢长清一把推开了谢长渊,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莎兰那座院子。 莎兰院中的灯火早已经熄灭,黑漆漆一片。 谢长渊站在原地挑了挑眉,双手叉腰转身往回走了两步,低声笑道:“小妹跟过来了?怕我喝多了不能把二哥送回来?” “没呢。” 谢昭昭望了那院子一眼,随着谢长渊往回走,“二哥说什么了吗?” “二哥和大哥一样,都是闷葫芦,你指望他说话,是不是想多了点儿?” “倒也是。” 两人并肩前行片刻,谢长渊难得好奇地问:“二哥是怎么回事?那个异族公主和二哥不愉快?” “挺复杂的……” “说来听听?” 谢昭昭琢磨了一下,把事情简单和谢长渊说了说。 谢长渊听罢后长眉高挑:“还有这样的女子?” “她便是如此,倔强的很……以前二哥还对她有点办法,现在看来是一点办法没了。” “哦。” 谢长渊点点头。 什么一点办法没了,只是因为在意了,就会束手无策。 如果当真毫不在意,那么那个女人做什么都不会让二哥动容,如果是面对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谢长渊不信二哥没办法。 谢昭昭感叹道:“二哥要是有你哄女孩子开心的手段,事情也不会这样复杂。” “那倒是——” 谢长渊得意地笑道:“我为了哄女孩子,可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的,脸面都不要,一般没人能做到我这份上的,你家云祁也未必能做到我这份上。” 谢昭昭失笑:“你的脸皮厚到旁人始料不及,绝对比不上。” 旁的男人或多或少都会注重脸面,注重身份,很是端着,有的还大男子主义觉得女人矫情做作。 而谢长渊不会。 他是脸都不要,谢昭昭深有了解。 谢长渊一边往前走一边安抚谢昭昭:“放心放心,等过两日,我与二哥好好传授一点经验,事情就妥了。” 谢昭昭只笑不语。 谢长渊的经验或许对他自己来说挺有用,但对谢长清,怕也未必有用。 而且感觉那个莎兰……与寻常女子性子完全不同,寻常的手段恐怕也未必能叫她开怀吧。 …… 屋中漆黑一片。 谢长清走近床边坐在床弦上,漆黑幽沉的眼眸盯着莎兰看了好久好久。 他手脚极轻。 而这样的目光却充满攻击性,让睡梦之中的莎兰直接惊醒,而且反射性地便去枕下拿什么东西。 又在看到来人是谢长清的那一瞬,所有动作全部卡住,若无其事地收了手,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谢长清冷峻的眸子微微一眯,单手撑在莎兰颊边,另外一只手直接往枕下探去。 原本淡漠的莎兰却立即抱住谢长清手臂。 谢长清冷笑,手继续往枕边探。 莎兰僵了一瞬,双手勾向谢长清脖颈用力把他往下拉,唇重重地贴上去,也使力翻身,就想把他压在身下,转移他的注意力。 但谢长清是什么人。 他发现了她的不对,就一定要探寻何处不对,而她越是这样谢长清就越好奇。 至于她这样的投怀送抱,谢长清也却之不恭。 他撑在床榻上的那只手一环,顺着莎兰的意思跌躺了下去,一把将莎兰压在自己怀中,又是一翻,把莎兰压在床内侧。 大手一捏,莎兰两只手被按在头顶。 谢长清带着酒气的吻,毫不客气的落了下来。 莎兰唔唔两声,躲不开只能被动承受。 而两人做了那么久的“床伴”,谢长清实在太了解她,知道怎么叫她无处躲藏,怎么叫她乖乖求饶。 只是先前她太过冷漠以待,谢长清也无法用这种拙劣又过分的手段。 现在却是莎兰自己主动,那情况完全不一样。 第534章 雅儿 谢长清感觉如今的莎兰似比以前美味了不少,贴近了之后还闻到一些以前不曾有过的气息。 像是孩子身上的那种乳香气味。 这样的气味让谢长清更加的欲罢不能。 莎兰连声唔唔,试图挣扎却是挣扎不开。 他捏住她的手用的是巧劲,并不疼,而莎兰反倒因为不断挣扎,像是自己不断往他怀中拱一样。 她早已就寝,只穿着轻薄的绸缎中衣,就这般肢体相贴无意识的刮擦。 两人实在是太熟悉对方。 莎兰的理智因为谢长清的放肆而逐渐崩裂,琉璃棕色的眼眸之中逐渐沁出几分雾气来。x33 若非是眼角余光瞟到谢长清的手还在往枕下摸索,便真的放任自己沉沦在他霸道又温柔的怀抱之中。 那东西…… 电石火花之间,莎兰有了主意。 她放弃了挣扎,逐渐顺从,还反客为主。 谢长清似是怔了怔。 莎兰动了动手腕,这一回却不像是挣扎的力道,更像是情人间的撒娇。 以往也经常有这样的时候。 谢长清下意识地松了几分捏住莎兰手腕的力道。 得了自由的莎兰也如往常一样,手臂搭在了谢长清脖颈之上,而另外一只手顺着他的臂膀摩挲而下。 下一瞬,谢长清闷哼一声跌在一旁。 全身上下的骨头似乎都像是被人用锤子敲碎了一样,痛入骨髓便该是如此感觉吧。 谢长清脸色青白一片,额头上冷汗密布,死死地盯着莎兰。 莎兰的脸比谢长清的更白,几乎惨白如纸。 谢长清竟然没昏! 莎兰被谢长清这种超强的意志力吓到了。 看着谢长清逐渐发红的眼睛,莎兰手脚并用的想逃跑。 但男人手长脚长,完全把床外侧挡住。 莎兰只能往床内侧爬。 可是这样小的地方,她又能爬到哪里去? 她只是刚翻了身而已,便感觉自己脚踝出被人一拽。 莎兰“啊”了一声,整个人如同一条鱼一样“咻”一下被拖回了谢长清怀中,四肢都被制住了。 谢长清的胸怀贴住莎兰后背,阴沉沉地问:“我会死吗?”莎兰牙关打颤,“不……不会!” 谢长清悬在她身上,感知了一下,除了浑身痛入骨髓,还有点眩晕之外,并没有别的感觉,而这些疼痛和眩晕都是他可以忍耐克服的。 就这样对抗了片刻,谢长清感觉眩晕和痛意都淡了许多,脑海清明一片。 他低下头,灼热又危险的气息落在莎兰耳蜗处:“你给安阳公主用的也是这个?小毒女,为什么那么做?” “……” 莎兰的耳朵不争气的红了一大片,呼吸也逐渐紧促起来,咬牙说:“你要替那个公主讨公道吗?” 谢长清没有出声。 但莎兰感觉的到他在用一种晦暗深沉的目光盯着她看。 那目光叫人浑身不适。 她试着挣了挣,挣不开,并且耳珠忽然一热,竟是被吻了一下,而后她就如同一条鱼般,被谢长清拎着翻过来,雨点儿一样细密的吻再次落下。 谢长清这个男人,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床上,攻击力都很足。 而他若用温柔刀,那刀锋绵软但杀伤力却更加猛烈。 今夜的酒催化了心底某些情绪,让谢长清也和往常不一样了。 他亲的莎兰无处可躲,心慌意乱,原本在心里筑起的厚厚一道墙似乎轰然倒塌。 谢长清声音暗哑:“叫什么?” 莎兰头脑昏沉,浑浑噩噩都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 直到唇上一痛,莎兰头脑清明些许。 谢长清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其实先前莎兰说过自己的名字,而谢长清那时候根本不想……或者说不屑知道,也压根没有过心。 莎兰承认自己就是个小气吧啦的人。 因此这一刻竟然倔强的不愿意理会他。x33 谢长清轻呵了一声,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低低出声:“告诉我,就把你的东西还你。” “……” 莎兰僵了僵,不甘愿地说:“吉雅,我叫吉雅。” 谢长清“嗯”了一声,一声“雅儿”缠绵与唇齿相依的亲吻间,莎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待到第二日醒来时,只感觉身后贴了一堵又厚又硬又温暖的墙,一条手臂霸道地环在她腰间,掌心熨帖在小腹之处,暖暖的。 灼热而匀称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脖颈之上,是安心和温暖的感觉。 莎兰呆滞地看着床内侧的锦绣被褥,好一会儿,才慢慢回神,进入现实。x33 她与谢长清之间的相处,已经不是驯化不驯化之事。 她发现自己是把他放在了心里,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而所有物是不能背叛,对自己这个主人不能迟疑犹豫,是要坚定地选择她的。 可是谢长清犹豫了。 她知道他在犹豫。 在自己和那个公主之间犹豫。 而自己能略胜一筹,或许只是因为这个孩子。 母亲说过,一个女人需要用孩子留住一个男人的心,那当真是到了最悲哀的时候。 她也到了这样的时候。 真悲哀。 莎兰唇角轻轻一扯,是一抹又冷又苦的弧度。 环在腰腹之间的手臂紧了紧。 莎兰知道,谢长清也醒了。 全身放松地睡着和醒来的状态是不一样的,而谢长清极具警戒心,即便是喝醉的时候,也十足敏锐,若发现不了她醒来才是奇怪。 莎兰沉默了一阵,在谢长清怀中翻了个身,选了最舒适温暖的位置窝了过去,如同很早以前,两人亲昵无间的时候一样。 而后闭上了眼睛。 谢长清怔了怔,缓缓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了莎兰片刻后,神情逐渐恢复如常。 他想,这个女人大概是被自己哄好了吧。 先前她那样的闹,真叫他毫无办法,他觉得哄好她定然极难,难如登天。 可如今就这样莫名就好了? 怎么能这么容易被哄好? 谢长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颈间一热,是她贴了过来,那水润的红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疑,落下浅浅亲吻。 谢长清低头,目光落在莎兰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许久许久,声音低沉地说:“好好修养,等你好一点……我带你出去转转。” 那声音称得上温柔,谢长清自己毫无所觉。 莎兰浅浅喟叹一声,似是应了又似乎是没有。 第535章 缠他 天色大亮起身之后,莎兰还懒懒散散地睡着不愿动。 谢长清却是比寻常多睡了一个多时辰,早就躺不下去了。 他翻身而起,打算去洗漱。 出门的时候他看到院子里这仆妇和婢女穿着厚厚的棉衣站在廊下,但依然被冷的频频跺脚。 春寒料峭,早起之后还是很冷的。 这些伺候的人原本是会进到屋中外间候着,但因为谢长清在里头,所以她们都不敢进去服侍。 谢长清淡淡地看了那些人一眼,没有吭声便离开了。 片刻后谢长清换了身青灰色的衣裳回来,浑身清爽,径直推门而入,把床上睡着的女人捞起来,才叫外面伺候的人进。 莎兰懒懒地靠在谢长清怀中,一幅不愿起身不愿动弹的模样,双手手臂却搭在谢长清腰间,轻轻环住。 谢长清本是觉得已经够晚了,她该起来吃点东西,也便是捞起来之后让人服侍她起身,谁知她这样缠着他不愿意撒手…… 就这般沉吟了片刻,谢长清接了仆妇手上的热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莎兰明明懒怠的没骨头一样,却配合的扬起脸。 棕褐色的发丝随着仰头的动作在她后背散开来,有一大半垂在了谢长清的手臂之上,落到了他的指尖缝隙。x33 还在温热的帕子擦上脸颊的那一瞬舒服地轻哼了一声。 谢长清莫名觉得她这般姿态,很像以前谢嘉嘉说起的金丝虎。 慵懒,随意……美丽。 以至于谢长清竟然也耐着性子,端了漱口的茶水来喂她。 进来准备服侍的下人们站在一侧,一个个低垂着眼睛不敢吭声。 谢长清用帕子拭了拭莎兰唇角,轻拍她的脸:“吃东西。” 莎兰没说话,蹙起眉头表示抗议。 谢长清放软了声音:“你要是累,吃完了再睡。” 莎兰却依然没吭声,只把整个人越往谢长清怀中凑了凑。 谢长清双手微张怔了一瞬,在下人们莫测的眼神之中,默默地把她抱好。 一旁的仆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谢长清实在不是个温情脉脉的男人,这样的场面以前这些仆人们哪里想过?天下红雨了! 有个老嬷嬷看谢长清微拧着眉有些纠结,想来是既想让莎兰吃点东西,又因为莎兰懒怠的样子有些犹豫,要不要直接弄醒她。 那老嬷嬷便贴心地说:“生产之后身子不舒服,兰姑娘一直没怎么睡好,昨晚……应该是难得好眠,现在不愿意起身也正常的。” “不然就让兰姑娘多睡一会儿再吃也行。” 谢长清淡淡“嗯”了一声,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去,而后把没骨头一样赖在自己怀中的莎兰放回床榻。 他要起身的时候,莎兰忽然抱紧了谢长清劲瘦的腰。 谢长清低头看她。 莎兰睁开惺忪睡眼,软语:“陪我。” 谢长清怔了一瞬。 莎兰低语:“你陪我啊……” “……” 谢长清深吸了口气,大约有些明白“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什么感觉。 莎兰这样娇气的语气浅浅说出“陪”,他便不那么愿意起身离开……反正如今是在家中,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多,反正…… 谢长清脑海中浮起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而后果真陪了她。 谢长清那日在莎兰枕头下发现的,是一个很小的红宝石坠饰。 莎兰跟在他身边许久,谢长清自然知道,她一直把那东西戴在脖子上,但并不知道那坠饰还别有玄机。 那晚被刺了一下之后,谢长清回头便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那坠饰的边缘有个小小的机关,轻轻叩动机关就可以射出尖刺。 这东西他没有还给莎兰。 莎兰也没有要。 两人的关系因为那一夜又莫名好了起来。 她很缠他。 而谢长清也觉得这样的缠绵和依赖不错。 那个男孩原本出生就该选名字,因为知道谢威要回京了,所以名字一直没取,等如今谢威回来,才取了谢煊。 又因为小孩儿生在上元灯节之夜,于氏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元宵。x33 询问莎兰意思的时候,莎兰没有发表反对意见,至于谢长清,初为人父,身份似乎都还没太转换过来,但这两个名字听起来的确不错。 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眨眼到了二月初六,初八就是谢昭昭大婚的日子。 府上为了这件事情忙的脚不沾地。 谢昭昭的望月楼里,已经摆满了家中哥哥姐姐准备的出嫁礼物,还有于氏和谢威备的嫁妆,以及其余各府送过来的贺礼。 谢嘉嘉站在阁楼窗前,看着院子里那么多贴了红色双喜的箱子感慨:“也就是这院子够大……” 秋水也看的有点傻眼。 行走江湖这么些年,她自然也见过大户人家十里红妆嫁女儿,但如谢昭昭出嫁这样多的箱笼嫁妆的,却也是第一次见。 现在院子里已经没地方摆了,还有一些东西放在了一些不住人的客院里面。 而外面的礼物还在不断送来。 出嫁便攒了这样多的东西,一辈子都用不完吧。 谢昭昭站在谢嘉嘉身边,低声说道:“不过是看谢家和皇家的脸面。” 那些公侯贵族们不敢怠慢而已。 谢嘉嘉点头:“那是啊,等你大婚之后,可就是整个大秦独一无二的皇孙正妃啦!日后前途无量,到时候记得带姐姐发财啊!” 谢昭昭轻笑:“行,记得的。” 香桂拿着一面帖子递过来:“小姐,这是陆大人那边送来的。” “哦?” 谢昭昭有些意外的挑眉。 这京城只有一个陆大人,那就是陆汉秋。 谢昭昭和陆汉秋只是因为公事打过几次交道,其实并不算是相熟,他怎么有礼物送到自己这里来? 谢昭昭一面好奇一面打开了帖子。 谢嘉嘉也难得伸长了脖子:“我看看没事吧?” “当然。” 谢昭昭大方地把帖子打开,还往谢嘉嘉面前放了放,然而帖子里面不是什么礼物清单。 谢嘉嘉看了一眼之后皱起眉头:“这什么啊!”x33 谢昭昭却是略略一怔,慢慢地把帖子合上。 帖子里并不是什么礼物清单,而是药材名称。 这不是陆汉秋送的,是陆景荣。 第536章 婚前 帖子上的药材,合欢花、苁蓉、百部、首乌、白头翁、千年健…… 都有贺新婚之意。 当日陆景荣潇洒离去的背影犹在眼前。 自己那位强拜来的师父……谢昭昭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也难有他半点消息了,谁知在这大婚的前夕,又收到了这个。 谢昭昭慢慢将帖子合起。 香桂也在这个时候递上了一只小匣子:“来送东西的人说,还有这个一并请小姐收下。” 谢昭昭不发一语地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株上等何首乌。 盒子里也没有用什么绒布点缀,何首乌简简单单摆在那里,下面还有一本《本草集》,谢昭昭认得,那是陆景荣亲自手抄整理出来的一本关于百草的书。 当初曾拿给谢昭昭看过。 陆景荣极为爱惜这本,后来便从谢昭昭手上要了回去。 那时候谢昭昭还曾惋惜,自己都没有来得及手抄誊录,如今却送到自己面前来了。 “这个……” 谢嘉嘉想了想,恍然大悟:“这不是陆汉秋那厮送的,是他弟弟送的吧?”x33 “嗯。” 谢昭昭点点头,仔细地把匣子里的东西收起来。 谢嘉嘉笑道:“他送东西倒是挺朴素的。” 她是见过陆景荣的,对陆景荣的印象也只有“朴素”两个字。 而陆景荣和兄长陆汉秋完全是两个类型,天差地别。 要不是人说他们是兄弟,谁能想的到。 一母同胞,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谢嘉嘉哼了一声,轻拍谢昭昭肩膀,“小妹,我去看看月牙乖不乖。” 她前脚刚走,后脚于氏以及几名夫人到了。 秋水不好留在这里,便也告辞了,走之前依依不舍地看了那《本草集》好久。 她随在谢长珩身边几年,自然知道习医之人对这些东西的喜爱,盘算着等人少了将那集子借过来,给四哥看看,抄录一份才好。 …… 这婚前一日,谢昭昭的望月楼内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谢昭昭也似过的浑浑噩噩,被于氏带着人摆弄来摆弄去,明明就在楼内来来回回,但好像经历了一场大战一样疲累的不得了。 等到了初七那日晚上,谢昭昭已经困乏的不想动弹。 但为了第二日的大妆,于氏带着香桂、香蓉和几个嬷嬷,给谢昭昭用专门熬制了浴汤沐浴,让谢昭昭在其中泡了半个时辰。x33 从浴汤中出来的时候,那身子纤细滑腻,玲珑有致,便连于氏和几个服侍的人,看的都脸红艳羡不已。 谢昭昭讪讪地抱住自己,“娘。” “嗳,在呢!” 于氏一挥手,赶紧让人把谢昭昭用软毯包裹起来,亲自带着嬷嬷们站在她身后帮她整理头发。 宫中派来的人候在外面,知道今晚是难得母女温情的时候,也不曾不识相地上前打搅。 于氏抚着谢昭昭柔顺的长发,看着镜子里女儿美丽的脸,想起明日她便要出嫁,心中百感交集,“娘的昭昭儿也要嫁人啦!” 以前觉得谢昭昭怎么姻缘不顺,在家里熬着熬着都成了老姑娘。 但如今却真真切切舍不得。 明明嫁过去也还是在京城,从定西王府到谢家来,最多一柱香时间就到了。 一柱香的时间,在如今却似好长好长。 于氏坐在垫着绣花软垫的圆凳上,轻轻把谢昭昭抱住。 “娘。” 谢昭昭把于氏回抱,亦是百感交集。 前世家破人亡,父母兄长都下场凄惨,谢昭昭也被仇恨蒙蔽双眼。 她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为了让家人能够得到安息。 可到头来却是被楚南轩欺瞒,压根是找错了仇人,还做了那些恶贼的手中利剑,被利用的彻彻底底。 她到死都在悔恨。 自己怎么过了那么愚蠢的一生,不值,不甘。 今生重来,父母安在。 兄长和姐姐和美,如今自己也要嫁给云祁。 前世一切惨烈如今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噩梦。 “娘……娘……” 谢昭昭轻声呼唤,把于氏抱紧,“娘放心,一切都会好,我便是出嫁了,也能时常回来的,云祁不会限制我这些。” 于氏“哎”了一声,轻轻拍着谢昭昭的后脑:“话是这样说,但总归是成了婚,还是得好好做妻子,不要老是惦记着往家里跑。” “但要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一定记得和娘说。” “娘以前是脾气火爆,可这两年……二房的事情,还有你哥哥姐姐们的事情,好像也把娘的火爆脾气磨没了。” “娘有的时候心里有些累……可又觉得你爹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啊,是不该管那么多的……” “你看娘又东拉西扯起来了。”x33 于氏无奈地轻笑一声,抚着谢昭昭半干的长发温柔地说道:“总之自己过的开心才是最最要紧的事情,知道吗?即便你嫁给殿下也一样。” “我知道。” 这一夜,母女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体己话一样,聊了好久好久,从小时候聊到长大。 谢昭昭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和母亲说这些便说的眼眶湿润。 竟也有那么一瞬,想永远陪伴在母亲身边。 入睡之前,谢昭昭都是抱着于氏的手臂不愿撒手。 于氏也便在望月楼陪了女儿最后一个晚上。 明日她出嫁,这地方便要空置起来啦! 第二日刚过五更天,于氏身边的嬷嬷便前来叫她起身。 大妆就得两个时辰,起得晚了是赶不上的。 于氏推了推谢昭昭:“昭昭儿!” “……” 谢昭昭翻身坐起来,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立即精神了许多。 接下来,婢女服侍洗漱,于氏又让人准备了一些清淡可口的鸡丝粥和栗子糕来,让谢昭昭快快吃了些。 这一日大婚必定从早到晚不得停。 谢昭昭是没空吃东西的,只有早上这会儿可以垫一些。 待到谢昭昭用了早膳,宫中的嬷嬷和喜娘们便进到里间来为谢昭昭大妆。 嬷嬷已经换上了暗红色的衣裳,脸庞圆润站在谢昭昭身后满脸堆笑。 年龄、身高、身材都差不多的喜娘们也穿了桃红。 谢昭昭从镜中看着她们,只觉得满室都是喜气。 第537章 大嫁 今日这梳头的老嬷嬷以及伺候的喜娘,都是宫中专门按照生辰八字挑选出来的相符之人,以保吉祥如意。 大妆的整个流程也是按照皇家为子孙迎娶正妃的规格。 老嬷嬷先唤一声“更衣”。 十二名喜娘捧着吉服鱼贯而入,站成了一排。 老嬷嬷上前,带着另外四个桃红衣裙的宫中女官。 正红色绸缎中衣、衬裙、深衣、大袖衫长裙……一件件穿上身,层数繁多,层层压叠。 最后穿上宽大的正红色广袖上衣,肩披霞帔,前端垂坠玉禁步,颈套项圈天官锁。 这样繁复而尊贵的大婚吉服,是礼部耗费尽半年时间制成,亦是大秦开国到现在为止,规格最高最奢华的礼服。 谢昭昭把这些穿在身上,只觉得浑身沉重,像是比披了几十斤重的铠甲还要不适。 两名女官扶着谢昭昭到妆奁之前垫着绣花锦垫的圆凳上坐下。 另外两名女官左右跪在谢昭昭脚边为她穿鞋。 浮光锦的红缎绣鞋上左右以极小的琉璃珍珠串编出如意云纹模样,鞋尖更镶嵌一颗极大的琉璃珍珠。 女官笑盈盈地说:“这样的荣宠,只谢七姑娘一人,旁人不会再有了。” 谢昭昭唇角微微一动,端坐在垫着绣花软垫的圆凳上,没有说话。 她明白这是爱之重,也是身份之重。 自今日之后,她与云祁一体同心。 老嬷嬷拿起梳篦,布满皱纹的手梳下去十分温和。 随着轻轻梳理谢昭昭那一头乌发,老嬷嬷口中也默念:“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谢昭昭看着镜子里,自己乌黑的发丝,在嬷嬷的巧手下一缕一缕被收拢,挽成了繁复而尊贵的发髻。 那些摆在妆奁之前的一整排长条漆盘内的首饰,一个个被簪到了自己的发髻之上。 两支花开并蒂缠丝金步摇别在发髻 两侧,垂下长长的金线流苏。 最后那凤凰衔珠冠置于发髻正中位置,琉璃珍珠串金线珠帘落下来,挡住了谢昭昭的视线。 谢嘉嘉和陈书兰以及秋水此时也已经到了望月楼来。 亲眼见着这番装扮,几人各有感慨。 谢嘉嘉暗叹以后要抱紧妹妹的大腿后半辈子铁定吃香喝辣不用愁。 秋水游走江湖,听过见过的都不及今日震撼,只是震撼之余又觉得好是复杂啰嗦,若把自己换做谢昭昭,那当真是敬谢不敏。 陈书兰则轻轻叹息了一声。 原本她是内定的皇孙正妃,陈家也一直是按照那正妃该有的模样去教导她。 可是这两年来发生了那许多事情之后,陈书兰逐渐明白那个位置不是人人都坐得。 一个人享多少尊荣富贵,就有多少责任和义务。 这世上,能凭借自己的聪明和才干站在云祁身边的女子,非谢昭昭莫属,旁人望尘莫及,匹配不起。 于氏站在一旁瞧着,早已经是热泪盈眶。 只是念着今日大喜的日子,又硬生生把眼睛里的湿气全都逼了回去。 外面,公侯贵府前来送嫁贺喜的命妇和贵女们早已经到了。 谢昭昭凤冠戴好之后,便有人去请了她们进来。 一时之间,这整个望月楼内都是恭贺、惊艳、欢声笑语。 谢昭昭坐的端正。 繁复的吉服和沉重的发髻,让她甚至不敢随意转头,以免脖颈不适,珠帘晃动。 那些欢声笑语传入耳中,谢昭昭也只觉得似在嗡嗡作响一般。 只有看到于氏和谢嘉嘉她们喜悦的神色,谢昭昭才觉出几分浓浓的喜气。 新娘要由兄长背出闺阁送上喜车。 吉时到了之后,于氏便朝外呼唤:“长安、长安!” “母亲!” 外间传来谢长安清朗如风的声音,望月楼内的女子们都自觉让开一条道。 谢长安在一群女子各色目光之下走到谢昭昭面前,背过身去半蹲下,“小七,上来吧。” “好……” 谢昭昭轻声开口,在女官的扶持下站起身,爬在谢长安背上。 谢长安背起她稳步往外。 珠帘和不要上的金线流苏都垂坠在谢长安肩头。 出望月楼的时候,谢昭昭小声询问:“六哥,沉不沉?” “不沉。” “不沉那你出了汗?” 谢昭昭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这身到底有多沉重,她心里清楚的很,便小声说道:“坚持一下,就一点路很快就到了。” “真的不沉……”谢长安稳步往前走,讪讪解释:“我这汗不是因为背你,是为别的。” 谢昭昭疑惑,小小地“啊”了一声。x33 她很好奇。 但是旁边的嬷嬷低声提醒:“不可以说话,否则不吉利。” “……” 谢昭昭只好闭上了嘴。 谢长安背着谢昭昭一路出府,送上八宝喜车。 待到她坐稳了,出发之时,除了因为世子身份而不得不提前入宫的谢长羽,其余兄长都翻身上马,随在喜车之后相送。 这一日,整个圣京城彩绸飞扬,金银碎屑飞的漫天,鲜花铺路,礼乐冲天。 谢昭昭坐着喜车从长街而过,踏入宫门,走向幸福。 …… 宫门外一处冷清的角落,陆景荣站在那儿,直望着喜车看不到影子,才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 一旁的陆汉秋懒散地靠在宫墙之上,睨着他说:“喜欢上了?” 陆景荣没有回答,转身离开。 “喂——” 陆汉秋叫了一声,“打算去哪?不在京城久留?” “云游。” 陆景荣只回了两个字,便大踏步离开,再也未回头多看一眼。 行走天下是他少时的梦想。 当初为入京襄助云祁为谢昭昭批命,只是因为兄长陆汉秋相求。 后来种种,不过顺其自然,顺势而为。 如今时过境迁,他依然初心不改,立志以双脚丈量这凡尘俗世。 而那个曾经在他心中留下浅浅痕迹,让他曾生出过奢望的女子……他无法把她赶出自己的心,那便永远放在心中。 等着她自己离开,或是逐渐变淡,慢慢消弭。 她若好,他就很好。 第538章 花烛 大礼设在太极殿内。 宣武皇帝和太子以及后妃全部到场,文武百官坐满大殿。 谢昭昭和由喜娘扶着,一步步走到了云祁的身边去。 他已立在那里多时,如今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心中百感交集,竟生出几分恍惚之感。 一切太顺利,顺利的不真实,像是做梦。 谢昭昭又何尝不是这般。 待到自己手中的绸花另外一端交到身边男子的手中,她嗅着空气之中独一无二的龙涎香,忽然喃喃低唤:“阿祁,是你吧?” 浅浅一声,打破了云祁眼前的雾障。 这不是梦。 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 “是我。” 云祁修长雅致的大手探过去,轻轻牵了牵谢昭昭的手。 谢昭昭忽然定了心。 她与云祁各自牵着红绸两端,随着司礼官高声唱和行叩拜之礼。 三拜天地、三拜祖宗、三拜宣武皇帝。 之后授正妃冠服等,再前往定西王府行常礼。 等送入洞房之时,天都已经黑了。 谢昭昭盯着沉重的发髻和凤冠,以及那一身如盔甲一样沉重的喜服整整一日。 等到坐在定西王府新房床榻上的时候,她整个人几乎浑身无力。 但撒帐等事还在进行。 谢昭昭勉强挺直了腰背,等嬷嬷们和女官说完了吉祥话,一项一项认真进行完毕,最后送上合卺酒。 和合卺酒的时候,谢昭昭手臂都有些抬不动了,但还是尽力按照先前嬷嬷交过的规矩做好。 云祁很贴心,在喝合卺酒的时候用肩膀撑着谢昭昭的手臂。 待到女官一声“礼成”落下,云祁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挥手让那些闲杂人等全部退走。 谢昭昭的红盖头已经被云祁揭开了,但面前的珠帘还挡着视线,她只能靠着耳朵,听到大家都退了出去,而后关门的声音。 谢昭昭整个人虚脱似的呼出一口气,“阿祁……我累死了……脖子痛,腰也痛,要断了一样。” “这么难受?” 云祁心中一紧,“那我叫人来帮你拆妆。” 谢昭昭却手臂一抬搭在他腰间,软语道:“等会儿,再等一下。” “嗯?” “这是你的正妃,你的妻子才有的沉重和殊荣,而且一辈子只一次,多坚持一阵子我还是可以的。” “……” 云祁无言片刻,到底是心疼她,便把她头上的凤冠以及左右两边的花开并蒂不要摘下来,啪嗒一声随手丢在一旁的小几上。 谢昭昭轻拍了他一下,“怎么乱丢,弄坏了怎么办?” 云祁又把她耳朵上极长的耳饰摘下来,同样随意地丢在一边,指腹轻轻捻上谢昭昭耳垂轻轻揉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谢昭昭的耳垂都被拉长了很多,可想而知这耳饰的沉重。 谢昭昭感觉现在头上轻了不少,脑袋也似乎清明了一些,“阿祁,你不去陪客吗?” “我与父亲说过,我不陪客,你几位兄长那里,本就除了你五哥之外无人有意与我拼酒,现在你五嫂怀孕,你五哥更没心情……” “至于其他官员,我让陆汉秋和沈百万去招待了。” 谢昭昭一下子坐起来:“那个很会赚钱的沈百万?他今日露面?” “嗯。” 云祁又摘谢昭昭头上其他簪花,脖子上的天官锁等物,“不是以沈百万的身份,而是以我府上僚属的身份,至于那些皇叔们,自然去找父亲闲聊。”x33 而云祁同辈的皇孙还没有那有胆子闹他的人出现。 霞帔、腰带、玉禁步一一掉落在了地上。 谢昭昭身上少了这些沉重的东西压制,呼吸都一下子顺畅了起来。 她越发懒怠地靠在云祁肩头,看着云祁的修长的指在自己衣带上翻飞,懒懒地说:“那就好,成婚真累,还好一辈子只一次。” “累一累也愿意,也值得呢。” 这不是她第一次披嫁衣。 上次嫁给楚南轩也是披了嫁衣坐了花轿的,只是楚南轩身份不同云祁。 当时的嫁衣不如这次繁复,流程也不如这次一样复杂难捱。 她的心情……好像也不如这次一样充满期待,如梦似幻。床帐忽然落下,谢昭昭身上那件广袖外衣被丢在床边。 她人也被放倒。 谢昭昭懵了一瞬,抓住云祁的手臂,“你、我、我们就这样?我们不吃点东西吗?” 啪嗒。 云祁的玉腰带掉落在地。 他倾身而来,浅浅的吻落在谢昭昭唇角,声音暗哑:“你饿吗?” “我有点……” “我也饿,饿的厉害。” 云祁眸光幽沉,一语双关,完全不容拒绝的模样。 他抓着谢昭昭的手往下,一字字问:“如何呢?” 谢昭昭的脸瞬间通红,想把手收回来无奈他实在按的紧,只好立即别开脸气虚道:“不、不如何!” 她竟也忘了自己其实可以和他动手。 云祁的吻落在谢昭昭耳畔,哼笑一声说:“永州那个晚上,我一直记得,你说你要帮我,我本来是很期待的。” “不过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能叫你那么‘帮’,看你这模样,也‘帮’不了,是不是?” 谢昭昭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她也不会“帮”。 当时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云祁抓住她深衣的系带,手指翻动两下,不小心成了死结。 谢昭昭伏起身子说:“我来吧。” 云祁却是毫无耐心用力一扯,衣带和衣服都被解决了。 裂帛的声音在这个时刻透出十足的暧昧气息,且一次之后似乎激出云祁心底燥意,那后面的衣服便全成了碎片。 裂帛之声接连响起,谢昭昭的脸更红了。 她连忙抱紧云祁的脖子遮挡几许春光,“胡来!” “更胡来的还在后头。” 云祁轻而易举抓住谢昭昭双手按在她颊边,缠绵悱恻的吻重重落下。 谢昭昭的心跳砰乱,咬牙说道:“蜡、蜡烛——” 云祁喉间似溢出一声淡笑,浅浅说道:“我的昭昭,蜡烛灭不灭我都能看得到。” 谢昭昭全身上下都红透了。 只得把自己的脸尽量贴在云祁颈间,不让自己当场羞死。 水红色的轻纱帐曼只落下了一层。 外面龙凤花烛的光芒跳跃不停。 第539章 花烛2 账内人影起伏。 许久许久之后,云祁终于餍足。 而谢昭昭已经疲惫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都是绵密的细汗,头发也已经半湿,粘腻在后背之上十足不舒服。 肚子也好饿…… 云祁起身披衣的时候,谢昭昭的肚子不客气地咕噜一声。 云祁回过头来。 谢昭昭幽怨地盯着他,声音极为低弱:“我只早上吃了一点鸡丝粥……就一小碗,我整天都没吃东西了,知不知道?” “……” 云祁面露愧色,讪讪道:“这回知道了。” 他随意披了件松软的袍子,便直接用被子裹着谢昭昭将人抱起来,到了后头的净室去。 里面侯着的仆从早已在浴池里面放好了水,云祁进去之后她们便俯首退出去,眼睛没敢多看一下。 云祁推了推谢昭昭,唤她,“洗洗再吃东西。” 谢昭昭没力气说话,半靠在云祁肩头,懒懒应了一声。 只是照看着照看着,谢昭昭又感受到了某处紧迫,立即推开他躲到了浴池对面去,还紧紧地盯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最后吐出一句“我真饿了”。 云祁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我知道你饿了,你放心,在这里我不会……我也要洗洗。” “那你在那边。” 谢昭昭戒备地盯了他一眼,现在居然很想里面能有人服侍,这样他也不会胡来。 云祁笑着说“好”,然后果然靠在自己那边闭上了眼睛。 谢昭昭稍稍松了口气。 实在是饿的厉害,她也没空享受沐浴,抬着疲软的手臂,匆匆把浑身的汗腻洗了洗之后,她便要起身出这浴池。 她已经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还有杯盘轻轻碰撞的叮当声。 应该是仆从送了吃的过来。 谢昭昭忽然觉得自己甚至闻到了饭菜香。 浴池边便放了薄毯和衣裳。 谢昭昭现在也顾不得云祁在身后,直接“哗”的一声破水而出。 双腿还有些发软,好在平素勤练武,她身体算是不错,这点不适还能撑得住。 薄毯裹在身上的时候,身后忽然又热气喷薄而来。 谢昭昭立即后背紧绷。 “别怕。” 云祁无奈道:“我像是那种不由分说的人吗?我帮你拿衣服,先穿好了,然后我们一起去吃东西,我也饿了。” 谢昭昭没好气地心说:你不是那种不由分说的人便没有那种人。 根本不顾人家死活。 先前她半推半就,是想着应该很快就能结束,谁知道他翻来覆去没完没了地折腾了两个时辰。 她肚子都饿扁了! 不过云祁大约知道自己先前不对,这一回很有分寸,没有乱来。 两人穿戴好衣裳便到了外面,果然饭菜都已经摆好,仆人也贴心地退了出去。 云祁给谢昭昭拿了筷子,又给她提前盛了汤晾好。 谢昭昭饿惨了。 现在根本顾不得形象直接大快朵颐,杯盘碰的叮叮当当响。 云祁摸了摸鼻子,默默进食。 其实他也是一整日没吃饭,但比起美味佳肴,当然谢昭昭更让他意动。 他原本也只想尝尝鲜,便带谢昭昭用饭的。 谁知一发不可收拾,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 饭菜准备的种类丰富,但分量都不多。 云祁和谢昭昭两人都是饿的厉害,竟然风卷残云吃的所剩无几。 吃饱之后,谢昭昭起身往床榻边走去,发现地上落下的首饰和衣裙都已经被收拾干净,连那些被云祁揉碎的深衣和贴身衣物的碎片也消失了。 想来都被下人整理了。 谢昭昭慢慢红了脸。 她以前哪里这样乱七八糟过…… 一双手臂缠上谢昭昭腰间,云祁的声音响起来:“昭昭。” “……做什么?”谢昭昭有些没好气,“哪有你这样的人,洞房花烛叫妻子饿着肚子的,真有你的,我都多少年没饿过肚子了。”x33 “我道歉。” 云祁浅笑,手臂一收直接把谢昭昭环抱住放回床榻。 床榻上的被褥已经换上了新的,那原本铺在床上的白帕已经被人收走。 谢昭昭身子一抖,咽了口口水:“我的意思是……我们休息吧。” “好,你休息。” 云祁沉下身子,声音浅浅带着笑意。 谢昭昭咬牙。 这厮怎么这么不知节制,还拉扯衣服上瘾! 片刻后,谢昭昭浑身绵软无力,抗拒不了,便放任自流。 云祁的声音似在耳边响,一声声“昭昭”,唤的谢昭昭身子更软,滑倒在锦褥。 又被云祁捞了回去。 谢昭昭本来是有话要问他的,却生生被他闹得浑浑噩噩,半死不活,连自己要问的事情都快忘了。 好不容易等一切结束,谢昭昭这回是困乏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脑子也转不动了。 屋中十分暖和,云祁手肘撑在床榻间,把谢昭昭汗湿的头发拨在一边,拿了温软的帕子帮她拭汗,但汗腻实在是多。 想了想,云祁还是把她抱去泡了泡。 这院子里的净室他专门让人重新设计打造,换水和保暖都十分方便。 用过一次之后,仆从便会开机关闸把脏水抽走,然后放入干净的水,池底做过特殊处理,干净的水放进去之后很快就会暖起来。 云祁抱着谢昭昭下水之后,自己也坐在水中玉阶之上,让谢昭昭靠在自己肩头。 云祁淋了点水在谢昭昭身上,冲去那些汗意,又把她揽过来抱在身前,让她头往后仰,将一头乌黑长发也洗了洗。 谢昭昭脸颊贴在云祁肩胛,困倦的眼睛也不想睁开,呼吸浅浅,热气喷洒在云祁颈项。 云祁为她清洗长发的手越来越慢,眼神越来越暗沉。 他是真的想放过她。 可是她这样毫无防备,又这样软软被自己抱在怀中,云祁又是真的不想放过她。 他为她日思夜想两世…… 云祁的眼神逐渐变得灼热,呼吸也变沉变重。 他抱起谢昭昭,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脸。 玉阶的冰凉让谢昭昭微微激灵了一下,睁开眼茫然地朝云祁看过去。 云祁揽她细腰,语带抱歉,“昭昭、昭昭,你骂我吧,今晚我做了禽受。” …… 第540章 忍得 谢昭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中榻间的。 只觉得被当条鱼一样翻来覆去好久,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去就软成了一条泥鳅。 累的睡过去之前,她隐约听到云祁说:“不必请安。” 然后心里唯一绷着的一点弦彻底放开,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谢昭昭望着水红色的帐顶愣神好久,才逐渐回过味——自己成婚了。 这里是定西王府。 身边的人已经起身离开,床褥都冰凉了,也不知走了多久。 谢昭昭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感觉周身酸痛,尤其是腿……有点拉不回来,不像是自己的了。 比打了一场仗还累。 “小姐!” 香桂和香蓉听到响动,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意,“奴婢们服侍您起身。” 她们的笑容看在谢昭昭的眼中平添暧昧,叫谢昭昭面色讪讪地别开了脸。 床褥已经换上了新的,谢昭昭也是穿着新的寝衣,微开的领口露出半截锁骨,其上带着点点红紫痕迹。 谢昭昭扶着香桂的手起身,坐在镜台前看到了,手指在那片红紫痕迹上轻轻抚过。 香蓉小声说:“殿下方才让人送了退淤痕的药来,等会儿奴婢们给小姐推一推,应该很快就好了。” 谢昭昭轻轻“嗯”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刚过酉时。” “……” 谢昭昭懵了一瞬。 都已经下午了?马上要天黑了! 她看外面有些灰蒙蒙,就以为是天才亮没一会儿,还有些纳闷,感觉昨晚折腾挺晚,早上才睡过去的,怎么才天亮! 然而接下来香桂的一句话,让谢昭昭有些发傻。 “今天是初十了。” 谢昭昭轻咬了唇瓣,长长吸了口气。 她是二月初八成的婚,睡了一觉却是初十了。 原来她已经睡到了第二日的下午。 香桂和香蓉看谢昭昭神色不好,也不敢说笑,规规矩矩帮谢昭昭挽了发,又拿来珊瑚色衣裙。 香蓉问:“奴婢先帮小姐推一推那褪淤的药?” 房门在这时候啪嗒一声被推开了。 只听那轻快的节奏,谢昭昭便 知道是云祁来了。 香桂和香蓉行礼唤了一声“殿下”。 “你们退下吧。” 云祁一摆手,那两人欠身退了出去,他走到谢昭昭身边来,俯身与谢昭昭眼对眼鼻对鼻,笑容清爽愉悦:“醒了?饿吗?” “我让人准备了饭菜,马上送到。” 谢昭昭幽幽看他一会儿,朝他伸出双手。 云祁笑意加深,轻轻一捞把谢昭昭抱起送回了床榻上,“这药我先前帮你推过两次,效果很好,这会儿再帮你推一次,会舒服很多。” “只推药的,对不对?” “当然。” 云祁认真保证,“只推药。” 谢昭昭没有吭声,趴在了软枕上。 云祁带着点薄茧的手指刮擦过那些痕迹,有点儿疼,但更多的是麻痒。 其实后背上的淤痕并不多,多的都是前边儿。 谢昭昭本想借机好好数落他一下,叫他看看自己干的好事。 但不适的反倒变成了自己。 在云祁的手落到她肩头要将她翻过身的时候,她拢了拢褪在腰间的水红色软缎中衣,弱声说:“我自己来吧。” “我来。” 云祁温声说:“你定然还有些不舒服……” 谢昭昭心想你还知道会不舒服,下手那么重,现在腰腿都酸麻的不像是自己的。 云祁似知道她不会乖乖配合,把谢昭昭拉起来,捻了药膏的手指便顺着衣摆往内抹。 他已经推过两次,当然知道那些痕迹在什么位置。 谢昭昭靠着他,原本还想他这回挺老实,结果没一会儿就感觉到了不该有的紧迫。 谢昭昭抓住他的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推药?” “……我忍得。” 谢昭昭双手攀住云祁脖颈,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去了衣是禽受,穿了变衣冠禽受。” “若不是你,我怎会这样?我都旷了多久?”云祁面色讪讪地看着谢昭昭,眼中火苗轻轻跳跃,有心想将她按回床褥之间为所欲为,又念及她的不适。x33 谢昭昭睡沉的时候,云祁帮忙用过几次药,因而也知道谢昭昭身子是再耐不住自己折腾了,便按捺下火气,抱起谢昭昭放回去,把药床榻一边的小几上。 “你自己来还是我叫人进来帮你?” “我自己。” “那好……” 云祁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谢昭昭朝他背影说:“你今日还要忙么?” “不忙,等会儿来陪你。” 云祁远远回了一句之后,便往外面去了。 谢昭昭看那方向,隐约知道是去净室。 她把白瓷药瓶拿过来,掀开自己的衣襟想涂抹淤痕,可这低头一瞧吓了一跳。 竟是满满的红紫痕迹没有一块白皙了。 谢昭昭张大眼睛看了半晌,默默地捻了药膏来,侧身向床内侧,认真涂抹药膏。 待到她将淤痕都涂抹了一遍,把衣服整理好后,云祁也换了身轻便的大袖长袍归来,长发以檀木簪子半束,垂在身后的乌发还在滴水。 他沐浴过了。 云祁走到近前,打量了谢昭昭一下,发觉她襟口束的更紧更规矩,禁不住轻声一笑,“防贼呢。” “你知道就好。” 谢昭昭瞥了他一眼,往床边挪了挪,拎起一条薄毯,跪直了身子把毯子罩到了云祁头上,将他发间的水汽沾了沾。 又往下滑,用毯子笼住云祁披垂而下的湿发,去擦拭上面的水珠。 清幽香气扑鼻而来,云祁忍不住前倾些许,吻了吻谢昭昭的唇角、下巴。 谢昭昭停下动作,眸光清幽地看着他。 云祁笑道:“我让人准备了饭菜,这次准备的丰盛,应该快要送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轻叩门板的声音响起来。 云祁说了声“进”,不一会儿,饭菜香气漂浮而入。 谢昭昭被勾的馋虫大作,丢了薄毯下床套鞋子,“先吃饭!” 到了桌边填了填肚子,谢昭昭恢复几分气力,才有空询问这两日的事情。 “我隐约听到你说不必去请安,便睡死了过去,太子殿下没有生气吧,还有宫中……” “放心吧。”云祁温声说道:“父亲很体谅我痴恋多年辛苦,允我休沐七日,不必依照礼法请安,至于宫里,皇爷爷前段时间微服出宫认识个友人,相谈甚欢。” 第541章 养魂 谢昭昭好奇道:“什么友人?” “我没有见过,只说是个年轻人,博古通今和皇爷爷很能聊得来的。”云祁把汤碗送到谢昭昭面前去,“父亲了解过那人底细,是个学道之人,没什么问题。” “哦。” 谢昭昭点了点头,“那就行,那外面——” “都很好,这七日休沐,可是这一个正月来不眠不休处理事务赚来的,外面自然稳妥……还好你今日醒了,我原本以为你还要睡好久,明日归宁不知能不能赶得上。” 谢昭昭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云祁连忙道:“吃饭、喝汤!” 谢昭昭看他那赔笑的模样也是失笑一声,没再理他,认认真真吃饭去了。 饭后,云祁询问谢昭昭想做点什么。 谢昭昭已经在屋子里待了两日,固然身子不适,但也实在是闷的快生锈了,便想出去走动一下,消消食。 云祁便让人给谢昭昭拿了披风过来,牵着谢昭昭出了门。 一路往外,谢昭昭看着府中景致,忍不住问道:“修缮过吗?” “是啊……我们出去大半年,李嬷嬷带人把府上仔细修缮了一遍,各处能整理的都整理的十分妥当。” 云祁停下脚步,指尖抚过谢昭昭唇角:“这宅子要迎来女主人,怎么能不好好修缮一番?” 谢昭昭眸光微暖,轻轻投入云祁怀中将他抱住,“阿祁,那件事情……冀北的时候我便与你提过一点,你说回京告诉我的,可到如今你都没与我说过。” “现下我们已经成婚了,你还是不要告诉我吗?”x33 “……你都想知道些什么?” “潮音竹……我在尧城之外那小岛上,快死的时候我好像回到了以前,我记得你那时候在皇宫里种了一大片的潮音竹,你亲自照看它们……” “好像还有一个什么人,跟你说‘快好了’,后来我的意识就消散了,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在楚南轩的花轿里。” “阿祁,你好好与我说说,为什么种潮音竹,那个人说‘快好了’又是什么意思?” 云祁手臂环上谢昭昭肩背:“都那么久的事情了,我不记——” “阿祁!” 谢昭昭退出云祁怀抱,眸光平静地看着他,“真的会忘吗?” 云祁:“……” 两人视线相对,云祁被谢昭昭犀利的眼眸看的无所遁藏,轻叹了口气说:“好吧,潮音竹是旁人教我种的,他说那东西有玄机。” “你听到的那一声‘快好了’也是那个人的,他教我……怎么救你。” 谢昭昭追问:“怎么救?” 云祁拉着谢昭昭到亭子里的栏杆边坐下,才说:“他能感应到你,告诉我你在我身边,潮音竹可以养你的魂。” “那为何你亲自种植照看?”谢昭昭心中有疑窦,如果潮音竹可以养魂,那以云祁的心境,养魂之事越快越好,随手一挥让下人种植便是。 可那些潮音竹是云祁一颗一颗种出来的,前后花了大半年时间。x33 云祁说:“因为他说,须得我亲自种植照看,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可以把你的魂养的很好,送回曾经……” 云祁当时以为自己和谢昭昭已经天人永隔。 尽管他杀尽敌人平息叛乱,站在了至尊之位,可往昔不复,他终究成了孤家寡人。 是那个人给了他希望,告诉了他这个方法。 云祁听闻那方法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兴奋的疯了。 潮音竹极其难养,对土壤、水以及温度都苛刻到了极点,甚至是只存在与传说之中的东西。 身边人听说云祁要养潮音竹的时候,有心劝他放弃,可云祁突破重重困难,土壤、水、温度那些苛刻的要求都被他想办法解决。 之后便将那些珍稀罕见,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潮音竹养在了皇宫里面。 他亲力亲为,照看那些尊贵的潮音竹。 听着那个人说,谢昭昭跟在自己身边的魂一天比一天好。 一步一步接近他的期盼…… 谢昭昭又问:“那是因为这其中有什么玄机?所以你是特定的人?” “是啊。” 云祁笑着,低头吻了吻谢昭昭的唇角:“因为需要至亲至爱之人,才能培育那养你神魂的潮音竹,旁人虔诚亦无用。” 谢昭昭轻吸了口气,“原来如此,那……那个人是陆景荣吗?” “一开始寻到我,说起这潮音竹之事的并非是陆景荣,而是另外一个人……”云祁想了想说:“是一个白须白发,仙风道骨的老人,我很信他,他也助我做了许多准备之事。” “可是后来他忽然消失无踪了。” 谢昭昭说:“你有一段时间好像心情非常糟糕,我便在你殿中,那时候听到你和下面的人说找什么人呢?” “不错。” 云祁沉默片刻,又接着说:“后来陆景荣便出现了,他与我说的话,和那白须白发,仙风道骨的老人所言稍微有一点点出入,但言辞恳切,条理清明,有理有据……” “我便信了他,养成潮音竹,默默温养你的神魂。” “待你神魂彻底养成那日,便能回到曾经……” 只是,所谓潮音竹温养神魂,为何要他亲力亲为…… 那老者说,他是天选的天下之主,身负龙气。 他身上的龙气才是真正温养谢昭昭魂魄的东西,潮音竹只不过是辅助而已。x33 龙气镇卫山河,保天下太平,而龙气也有限。 待到他的龙气被谢昭昭神魂吸尽那一日,将会天灾四起生灵涂炭。 他爱昭昭,愿与之同生共死,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谢昭昭回来,但也深知百姓何辜。 所以他询问陆景荣,求得解决之法,那便是先寻圣明之人主持朝政,选德才兼备之人守护四方,再以他自己的性命为祭。 谢昭昭神魂养成那一日,是他命断之时。 谢昭昭回去的那个曾经亦不会有他。 可先前的白发老者所给的法子有异,以至于用了后期的法子之后,让潮音竹之事出了变故,竟是他自己回去。 那时云祁看着西北茫茫的黄沙和戈壁,得知这是完完全全的“曾经”,昭昭在,亲人在,无法置信这世上真有乾坤逆转,前世今生之事。 前世都能力挽狂澜,今生又怎会居于人后。 所以他在一年里用尽心思筹谋布局。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唯一的意外,是谢昭昭竟然也能回来,比他迟了一年。 他不知道这中间是出了什么状况,但这样的意外对他而言无疑是惊喜。 他不需要费尽心思让她忘记楚南轩,前世那样的血海深仇让谢昭昭恨透了楚南轩,亦让她看到了自己的好,给了自己机会。 然而当初的前因后果,个中艰难,如今已无需提及。 第542章 礼物 谢昭昭觉得云祁没怎么说清楚。 但又好像是说清楚了。 她追问了几次,云祁也会认真回复,但都是解释先前说过的一些细节,诉说当初她死后的思念,还有她一个人在大殿里待着时候,他都去做了些什么。 或者,云祁也会说自己重生之后做了什么,如何联络陆景荣,收陆汉秋为己用。 这些事情也都是谢昭昭感兴趣的,如此填补了谢昭昭的好奇心之后,谢昭昭便没了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云祁有句话说的对,过去的终究都是过去了。 如今他们成了婚,一切向好就是最大的幸福,应该是要往前看的。 第三日是归宁。 云祁陪着谢昭昭回了谢家。 如今谢家难得有聚的这么齐的时候,加上云祁身份之顾,谢威和于氏带着家人在门口迎接他们归宁。 下车时云祁便免了众人的礼。 等到进到厅内坐下的时候,云祁认真道:“以后私底下不必那么拘礼,都是自家人了。” 谢威倒也没有说些场面官话,笑着说:“臣记下了。” 男人们在厅内说话,谢昭昭被于氏带到了自己的春和楼呢。 谢嘉嘉、秋水还有陈书兰也在春和楼等着。 秋水笑着问:“新婚感觉如何?殿下对你好吗?” 其他人也很好奇这个。 但谢昭昭还没开口,谢嘉嘉就笑嘻嘻地说:“殿下怎么可能对小妹不好?执着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成了婚,自然是千喜欢万喜欢,恨不得天天揣怀里的。” “没看到方才小妹被母亲带出大厅的时候,殿下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吗?”x33 方才谢嘉嘉可就在边上,看得一清二楚。 秋水和陈书兰低声笑了起来。 还真是依依不舍。 谢昭昭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是,云祁的确对她好的不得了,不过就是让她两次饿着肚子给他做食物了而已。 几人说着体己话。 谢昭昭看陈书兰小腹已经凸出来了,便询问她怀胎之时,还帮忙把了把脉,又与谢嘉嘉聊了聊孩子。 很快就到了用膳的时候。 谢家这一大家子再次聚在了广阳厅内,这一回,谢昭昭是云祁的王妃,所以坐在了云祁身侧的位置上。 其他人,像是四哥和秋水、谢长渊和陈书兰都是成双成对。 三姐谢嘉嘉拉着谢长安坐在了一处,自己隔一会儿会把月牙从嬷嬷怀中接过来抱着,谢长安便贴心地帮谢嘉嘉夹了菜和糕点来放在一边。 看的于氏心中越是感慨,谢长安这么温柔懂事的儿子,以后可得找一个温柔知礼的大家闺秀才是。 只是谢长清和谢嘉嘉的事情挡在前面,倒叫她也不好先为谢长安着急。 而且谢长羽这里…… 于氏的目光转过去,看着坐在一起的谢长羽和谢焕父子。 谢长羽回来之后,关于姚婉宁之事只字未提,只是对谢焕更加认真尽心,照看喜欢的人,谢长羽也都亲自把关过。 至于谢焕的课业,谢长羽不懂得进度之事,便去拜访了国子监内的司业大人亲自询问。 于氏觉得,长子怕是无心再娶妻了。 她也不好再说续弦之事。 还有嘉嘉…… 于氏的目光又落到谢嘉嘉没心没肺的脸上。 她是当真不觉得身边缺个男人有什么不对的,每日嘻嘻哈哈没点正形,她年纪都不小了以后如果再想成婚哪里有那么合适的人。 于氏目光再转到谢长清身上。 这整个厅内,如今倒是只有谢长清是一个人坐在席位上。 莎兰还没出月子呢。 但是这未婚生子,又没个明确说法总之也是让人心中并不那么安宁 其实谢威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放开便是,她自己也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想放开和真的能放开是两回事啊。x33 于氏暗暗叹了口气。 归宁宴在一片和谐之中结束。 离开谢府之前,谢昭昭去看过先前姚婉宁生的那个小丫头,又去看了看莎兰和孩子,给她们都带了礼物。 莎兰本就是在月子里,再加上生产的时候血崩亏损身体,需要多养几日。 谢昭昭去瞧她的时候捏了捏她的脉搏,稍稍松了口气:“养的挺好的,再养半月再下床走动,别着急在床上待不住,多养养能恢复的更好一点。” 谢昭昭回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谢长清:“二哥盯着她一些,别要她任性。” 谢长清很淡地“嗯”了一声。 谢昭昭又抱了抱小谢煊。 “有个礼物给你。” 莎兰忽然出声,在床榻上枕便翻找了一阵子,拿了个五彩宝石嵌银手钏来,递到了谢昭昭面前,“恭喜。” 谢昭昭稍愣。 莎兰清清淡淡地说:“这个东西是我从茉兰那边带来的,并不是这大秦的物件,你帮过我,又是这个孩子的姑姑,所以这个送你,贺你新婚之喜。”x33 谢昭昭把孩子交到一旁的乳娘怀中,双手把那手钏接过来,“那我就收下了,谢谢!” 坐在不远处的谢长清剑眉微微挑了挑。 两人到如今份上,莎兰倒不曾送过他什么礼物。 他好像也没送过这个女人什么礼物。 望着勉强算得上相谈甚欢的妹妹和莎兰,谢长清起身离开了。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谢昭昭和云祁已经离开谢家回了定西王府。 照看孩子和莎兰的女仆上前来见礼,小声地说:“孩子刚睡下,兰姑娘也睡着了。” “嗯。” 谢长清淡淡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女仆瞧见他手上拿着个木匣子,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看外形挺小巧的,像是装什么首饰的匣子,可是谢长清这样冰冷如石的男人,和首饰这种东西? 搭边吗? 女仆觉得自己肯定想多了,摇着头无声退走。 谢长清进到房间里,反手关门,并未点灯走到床弦坐下。 嗒。 他手中那木匣子小盖被掀起,谢长清取出里头金晃晃的手镯,执起莎兰的手套了进去。 手镯圈口并不大,但是莎兰的手长而细,手腕更是细的离谱。 圈口这么小的镯子戴进去,竟然还是大的离谱,晃晃悠悠要掉不掉。 谢长清皱起眉头,觉得那金铺的老板骗了他。 这是最小的圈口?不太应当。 第543章 亲昵 莎兰本也没睡沉,被人摆弄手腕便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谢长清盯着她的手腕皱眉打量,视线便也落了过去,红唇微启:“你买的?” 谢长清点头,刻板说道:“送你。” 莎兰双眼慢慢睁大,坐起了身,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谢长清。 谢长清被看的不自在,松开了她的手,弯身去脱靴。 自从那天他睡在此处之后,便每晚都是歇在这里。 莎兰已经习以为常,慢慢朝里挪了挪,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他。 谢长清躺下的时候,也习惯性地把干瘦的女人捞回自己怀中来抱好,把自己身上的温暖传递给她。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更不是个温情脉脉的人,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是要说点什么的,比如那个镯子:“金铺的老板说,女子都会喜欢的。” 莎兰懒懒地“哦”了一声。 接下去便是沉默。 谢长清隐约听到莎兰打哈欠的声音。 自己花了大笔银子精心挑选礼物送给她,没从她身上感受到半点欢喜,倒是还这般心不在焉? 谢长清心底有些不悦,“你喜欢吗?” 莎兰直言:“不太好。” “……”谢长清冷着脸盯住她,“为什么不好?” “太重,还太大,会掉,你看……” 莎兰把手腕晃了一下,果然镯子从手上掉下来,被谢长清一把接住。 莎兰说:“而且样式很丑,这种款式的手镯年纪很大很富态的女人才会戴。” 谢长清噎了一瞬。 当初选这镯子的时候,那掌柜的明明说这个就是最重最贵最好的…… 初次送礼就被人如此嫌弃,谢长清的心情非常不好,绷着一张脸许久都再未出一声。 那掉下来被他接住的手镯也让谢长清随手丢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啪嗒一声脆响,也昭示着主人心情不怎么样。 莎兰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从他怀中爬起身,双手相抱,下颌抵在他肩头说,“你想送我个礼物的话,不如把我那个链子还给我?” 谢长清睁开眼,两人目光相对。 一人目光冰冷的无情无绪,另外一人的目光清清淡淡的,无波无澜。 谢长清说:“那个东西那么阴毒,你要回去岂不是要害人?” “我没有……那个东西从来只是为了自保!除非到万不得已我才会用。” 谢长清唇角微微一扯,露出个很淡很淡的冷笑:“可你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用了。” 莎兰唇瓣轻抿。 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说的是那个安阳公主吧? 所以谢长清可以容许她对自己用了那个东西,却无法容忍她对安阳公主用了那个东西? 这么放在心里惦念的吗? 莎兰深深看他一眼,再不说什么,直接背过身子去睡下了。 谢长清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在下意识地让那句话出口的时候谢长清就知道要不好,果然,她又要不理人了。 谢长清与她闹了几次,知道她要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人,能把人气死,更能把他逼疯,这一次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把莎兰捞回来安置在自己怀中,让她面对着自己。 她不看他,他就捏着她下颌抬头让两人视线相对。 谢长清沉着脸,语气带几分懊恼之意:“不许不理我!” 莎兰果然是不说话了。 谢长清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无计可施便去吻她,一下一下的啄吻,最后才吻到那红艳如花儿一般的唇上,几分温柔,几分讨好,几分伏低。 谢长清无力道:“你到底是怎么养了这样的脾气出来,嗯?” “以前……旁人怎么受得了你的?” 莎兰依然没说话。 以前的旁人不需要受她的脾气,她也不会给他们受她脾气的机会,那些人都能受媚术和她的毒控制。 而谢长清不受媚术控制。 她原本用的那些致幻的毒药,也因为各种波折丢失了,没法用在谢长清身上。 莎兰不禁想,这个狗男人真的好运,一再欺负她让她伤心难过,居然还能全须全尾。 “说话!” 谢长清的声音里面带着懊恼,无力,淡淡的气愤,还有几分浅浅哀求,“跟我说话。” 莎兰觉得他现在对自己的包容程度越来越大了,要是以前,自己这样折腾,他怕是立即甩袖就走,然后好几日都不来呢? 莎兰盯了他一会儿,觉得或许可以给他点甜头吧。 她仰起头,舌尖描绘他的唇形,“那你能把东西还给我吗?” “……” 谢长清喉结滚动,一把将莎兰按回枕头上,“给我个必须还给你的理由……别说自保,你待在这里很安全,有我,有护卫,你不需要那个东西。” 莎兰诚恳道:“那个东西是我母亲专门找人打造了给我的,她以前其实打造过好多东西给我,只是当时茉兰出事的时候都遗失了。”x33 “这是唯一一样了。” 瞧他眼眸微眯,似有松动之意,莎兰又说道:“而且那里面的毒药已经用完了,只有一点致人昏迷的迷药,应该也快完了。” “其实我拿到手上,也未见得能自保什么,只是下做个念想,那毕竟是母亲的遗物。” 谢长清沉默良久,“你的理由还挺不错,让人挺没办法拒绝的。” 话落,他吻了吻莎兰的额头:“过两日给你。” 莎兰一喜,高兴地亲了他好几下。 那个东西很要紧很要紧,她必须要拿到手中才行。 谢长清也被她的高兴感染,低头亲了亲她,简简单单的吻带着几分他自己也不了解的宠溺意味。 “睡吧,快睡。” 他轻拍莎兰的后背,看着怀中的女子逐渐睡熟,心情似是飘飘荡荡,开始胡思乱想。 他们已经有了孩子了,孩子需要父母照看,需要有身份。 或许他该按照母亲的意思,去宫中找陛下请婚,把事情彻底定下来。 而云纤凝微微凄苦的脸又在这时候,从谢长清脑海之中闪过,让先前请婚的心意淡了许多。 “谢长清……” 怀中女孩儿朝他身前滚了滚,脚丫子贴在他的腿上,手臂也轻轻揽着他。 谢长清觉得她大约是有些冷了吧,下意识地将莎兰抱紧了些,被子也拎的高了些,盖住她的肩膀。 云纤凝那张脸,便在谢长清脑海中变淡,消散。 谢长清唇角轻扯出一抹苦笑。 他曾发誓保护她一辈子,可是现实把他们天真的幻想以及他的誓言都打的七零八落,碎成了一地。 第545章 软剑 谢长清离开之后,谢昭昭便把那项链仔细收好,然后写了一张单子,吩咐人去准备药材。 调制一些药效强烈的迷药,谢昭昭当然是会的。 晚些时候,红霞回了定西王府,禀报说:“小姐,送出去的帖子那些人都收下了。” “收下便好。” 谢昭昭认真翻看着陆景荣送来的那本《本草集》,淡淡说道:“以后叫王妃吧。” 她如今喜欢这个称呼了。 红霞笑着应“是”。 谢昭昭认真誊录那本《本草集》,红霞看这里没有自己什么事,便瞧瞧退了出去,只留下香蓉在一旁伺候笔墨,香桂奉了茶也悄无声息退到了一边。 半个时辰之后,红袖把谢昭昭吩咐的药材拿了过来。 谢昭昭才将先前收好的项链又拿了出来。 谢昭昭那瘌痢头道人师父所学颇为多杂,谢昭昭因此也涉猎甚广,简单的一些机关巧术,奇门阵法她都是懂得的。 这个坠子上的机关并不繁琐,只需叩动坠子后面一处小凸起,坠子的宝石缝隙之中就能射出尖刺。 那个凸起下面是空的,需要用薄而利的刀刃撬开,将迷药放置进去。 再小心地将机关用巧计焊接好了。 这样那尖刺平时守在机关内,就一直接触到迷药,只要一弹出来,迷药立即起效。 放回去之后继续扎在迷药之中,以备下次使用。 因为这个坠子的机关很巧妙,也很小,不方便经常拆下来放药进去,因此放进去的药,药效要持久一些才行。 谢昭昭先前就想到这个,所以准备药材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药效问题,专门多放了两味药。 但这个机关怎么打开,就需要想想办法了。 需要薄如蝉翼的利刃。 而一般的匕首和剑,都太厚了,打不开这个机关。 谢昭昭拿着那坠子端详了好一会儿。 香蓉建议:“小姐,不如用簪子试试?” “不行的。” 谢昭昭摇头,“这东西太小了,簪头太大,卡不进去,如果硬要用簪子的话可能会弄坏。” 香蓉“啊”了一声,“那可怎么办?奴婢请红霞护卫询问一下这府上有没有那么薄的刀刃?” “也不用……那样的刀刃极为罕见,一般的府上护卫是没有的,皇宫里的藏珍阁或许有吧……”谢昭昭沉吟片刻,想着不然与云祁开口去找一找。 但想到云祁,谢昭昭忽然脑中光华以上,眼睛也亮了起来。 是了。 云祁就有一把薄如蝉翼的宝剑。 谢昭昭问:“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可派人来通知了?” “下午的时候派人回来了一趟,说晚上陪小姐……陪王妃用晚膳,现在天都黑了,应该很快就会到。” “那好!” 谢昭昭把坠子放好站起身来,询问厨房准备饭菜的情况。 得知一切就绪,只等云祁回府,便又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去摆弄那些下人准备好的药材。 药材摆弄到一半的时候,云祁回府了。 谢昭昭快步上前,接下云祁脱下来的外衣随手丢给香蓉之后,双手便摸在了云祁腰带上。 香蓉和两个服侍的小丫头脸色微红,悄悄低着头退出去。 云祁淡笑着,手搭在谢昭昭手上,低头问她:“你在做什么?” 他倒不会以为谢昭昭如此急色。 因为她的手指明显摸索的飞快,并不含什么暧昧旖旎的味道,倒像是在找东西。 他这腰间有什么东西能叫谢昭昭这样寻找? “软剑!” 谢昭昭抬眸问他:“我记得那一次,就是楚南轩摸进望月楼那次,你忽然赶到,然后用了软剑打伤了他,东西呢?” 云祁想起那次的事情,眸中滑过一抹阴沉。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一次? 要不是他去的及时,谢昭昭便受了楚南轩欺辱,也是那一次让他对自己控制谢昭昭武功的事情十分懊悔。 “喂!” 谢昭昭双手捧在云祁脸颊上,皱眉说道:“问你正事呢,我有用。” “……那把剑只方便戴在一条腰带之中,我今日正巧没戴,你要的话,我让林野去寒月轩拿来给你。” “好。” 云祁便吩咐林野去拿。 谢昭昭有些好奇地凑过去问他,“是腰带之中有什么玄机?” “嗯……”云祁点头说道:“腰带之间是空的,软剑刚好盘进去,剑柄也正巧叩在腰带中间玉石之间……外人看不出任何端倪,只觉得那是一条玉腰带而已。” 那也是云祁防身的利器,曾伴着云祁多年。 只是如今京中一切稳妥,所以云祁也极少戴那条腰带。 说话的功夫,林野便将腰带带了回来。 这条腰带看起来的确是一条并不怎么扎眼的玉腰带。 云祁拎起来时,腰带也是软软晃晃的待在手上。 但当他扣住腰带正中位置,只听很小的“咔”了一声。 谢昭昭眼前白影一闪,薄如蝉翼的剑刃便显露眼前,轻轻摇晃,冷光凌凌,可以想见这剑刃的锋利,绝对不输任何其他宝剑。 “怎么忽然想看剑,要玩玩吗?” 云祁把剑交到谢昭昭手上,顺势捏住谢昭昭手腕,随意划了两下,破风之声极低,却不容忽视。 谢昭昭感觉一旁的蜡烛闪了一下,回头的时候,那薄如蝉翼的剑尖之上,有一截蜡烛的烛心被削了下来。x33 谢昭昭眼睛发亮:“从不知道你还有这等本事。” 以前两人隔三差五动手,每一次谢昭昭总能胜个一招半式,那时候她还总是语重心长地要云祁好好练习,来日一定可以胜过自己。 结果,人家却是深藏不露。 云祁淡淡一笑,低头吻了吻谢昭昭额角:“吃完饭我陪你玩。” “我不是要练剑,我要拆个小机关。” 云祁挑了挑眉,“哦”了一声,“随你怎么用,你便是拿来摘花切菜也随你。” 谢昭昭失笑,心说:这么厉害的东西,我可不能那么暴殄天物。 两人一起用了晚膳。 云祁问起拆什么机关,谢昭昭便将下午谢长清前来的事情与云祁说了说,顺便说起自己发出帖子之事,“我想著书。” 第546章 暖色 “我习医之后,接触过很多书本,发现这些书看起来五花八门,但其实类别基本分了那么几个方向。只是一直没有人进行仔细的整理。” “我在想,这些书本或许可以找专人进行整理、分类、誊抄,然后编撰成册。” “其他类别的书籍也可以这样做。” “还有前朝史,亦可找专人进行修缮,修史不但可以明理,总结前朝兴衰败亡的经验教训,也可以收拢前朝故旧缅怀往日之心。” “大秦初建,陛下新提拔出的立国功臣是老一派的官僚之间表面看起来一派祥和,但实际上明争暗斗一直不少,可以借助修史的机会改善这种情况。” “你说的不错。” 云祁点了点头,“其实修史之事先前早有人提过,只是四境不稳,再加上读书人的嘴和笔很可怕……” “口诛笔伐古来有之,为防止有些人借助修史来兴风作浪,愚弄百姓,这件事情皇爷爷先前一直没松过口,不过如今情况和先前不同了。” “改日我带你去和父亲说一说,请他去和皇爷爷说。” 谢昭昭点头说:“好呀,那我就先编撰那些医书……还需你给我个公职,行事方便些。” 云祁笑道:“这个好说,明日便给你。” 晚膳之后,谢昭昭便用云祁那把软剑打开了坠子后面的小机关,然后将做好的迷药放了进去,又仔细地将机关装好。x33 隔日,谢昭昭派人将那坠子送回凉国公府上,谢长清的手中。 谢长清当时正在马厩之中,便打开机关,弹出尖刺,顺势在马儿脖子上碰了一下。 砰的一声,马匹两只前蹄跪地,直接栽倒。 一旁的几个下人都吓坏了,争先扑过来问“这是怎么了”,还有的赶紧去叫府上兽医前来查看,确定没什么问题,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谢长清转身离开马厩,往莎兰那里去了。 进到院中的时候,他听到莎兰浅浅的笑声,竟是带着孩子在廊下晒太阳。 莎兰靠着藤椅,半边身子往小摇篮边上贴了贴,伸出细细的小指。 摇篮中的小孩子小手攥紧她的小指,轻轻摇晃着。 “二爷!” 有个婢女轻呼一声。 莎兰回过头朝谢长清看过来。 她因为如今还在坐月子,本身是不能下床走动的,因而这头发都不挽髻,而是随意辫成一条粗辫垂在身后。 辫子辫的松,前额总会垂下两缕棕褐色的头发。 头发搭在她的脸颊上,因为阳光的照射,那头发散出几分暖色光晕。 这一缕暖色,好像照进了谢长清的心里。 他那颗冷风嗖嗖的心,这些年已经很少有这种暖融融的感觉了。 谢长清冷酷的脸上,五官线条略略柔和的几分。 他走到廊下,双手一伸便把莎兰抱起来往屋内走,同时丢下一句:“小公子照看好。” 一旁的乳娘赶紧把孩子抱起来。 莎兰皱眉看着谢长清,“我想晒太阳。” “小妹说你要卧床修养,多休养一些时间。” 谢长清把莎兰放在床榻上,手一抬两只绣鞋掉落,端端正正地摆在了脚踏上。 莎兰脸上露出几分不高兴来:“那我要修养多久才能随意走动。” “上次小妹说起码半月。” 半月! 距离上次谢昭昭说这个话,大致只过了三天,那就还得十二日躺在床上不能走动了? 莎兰怀疑等时间躺够了,自己都要生锈了。 “这个给你。” 谢长清坐在床弦上,给莎兰拉完被子之后,从怀中把那坠子拿出来,“我请小妹帮你装好了迷药,你可用于自保。” 莎兰怔了一下。 她还以为他不会给自己了。 谢长清见她不动,便倾身上前,把那坠子给莎兰戴在脖颈之上,又顺势揽她入怀:“我已经禀报父母,过几日会上请婚的折子。” “请婚?” 莎兰茫然地问:“什么请婚?” “自是为你我请婚,难不成我们就这样一辈子?这样不行。” 他们的情况在外人眼中叫无媒苟合。 尽管他并不理会外人怎么说,但孩子以后必定被人诟病。 莎兰忽然问:“那个公主呢?” 谢长清环在莎兰肩背上的手臂微微一滞。 前几日云纤凝又派人送了信过来,说要谢他为肖熠选马之事。 谢长清无法回复,只好让那信如同石沉大海,也因此更加坚定如今的选择。 那一夜莎兰难产却一声疼痛都不喊,后来忍无可忍的惨叫,以及那轻的能被人忽略的“回家”,他都听在耳中,竟也感受到了撕心裂肺。 他不甘愿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和云纤凝无论当初情深几许,都已经错过了。 错过的感情回不到过去,而那个为了自己生下孩子,鬼门关前走一遭的女人,是他撇不开的责任。 他不能为了和一个女人破镜重圆就伤害另外一个女人。 而且莎兰太决绝。 她对谢长清狠,对孩子狠,对她自己更狠。 她让谢长清根本没办法弃她不管。 谢长清重新抱紧莎兰,语气认真:“没有旁人,我们会成婚。” 莎兰的眸光却更加茫然了。 成婚? 对她来说是多么遥远又梦幻的一个词。 真的从未想过,这个词竟然也会有用在自己身上的一日,还是和根本就不可能的谢长清。 真的可以吗? 云祁带谢昭昭去东宫面见太子,将著书和修史之事一并提了。 对于著书,太子当下便同意,并且给了谢昭昭实职,让她亲自过问主持,至于修史,也果然如云祁所说,太子的意思是要循序渐进,一步步地来。x33 他会面见宣武皇帝提及此事。 谢昭昭知道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当即便一门心思都投在著书之事上去。 先搜集如今外面流传的各类医书、本草集子,又请太医院擅长各类分科的太医共同参与。 不过这些太医,医术是他们的看家本事,有的太医难免藏着掖着,犹犹豫豫不肯将那些压箱底的典籍拿出来。 这让谢昭昭十分感慨,要是陆景荣在便好了。 他可是全科能人,什么都会,他当初的那些藏书,也丰富的不得了。 第547章 治腿 只是谢昭昭终归也便是这样想一想。 且不说陆景荣云游天下去了,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就算是真的知道了,她也不能把他拘到这里来使唤。 那些太医阳奉阴违,谢昭昭也非常能理解。 谁也不愿意把看家的本事,随意拿出来分享给无数人。 有老话说的好,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但谢昭昭不会被这点困难劝退。 她细想了几日之后,也不勉强那些太医,而是请了四哥谢长珩和秋水过来。 谢长珩和谢昭昭算是师出同门,只是谢长珩后期便主要习医,也学的十分认真,几乎完全继承了那瘌痢头道人师父的衣钵。 编书这事儿,谢长珩很能帮得上忙。 且自家兄长比太医院的太医们更好交流。 而且苗先生在谢家待了多年,曾留下一院子的书,还有当初谢昭昭曾为陆景荣搜罗过的那些。 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不少,先把事情做起来。 秋水陪在谢长珩身边瞧了两日后,晚上回到谢府,与谢长珩说:“不如,叫他回来吧。” 两人心意相通,谢长珩自然知道秋水说的是谁,面上露出几分疑虑:“你不是很讨厌看到他?” “是讨厌,可是你们现在需要人帮忙,而且你的腿……” 秋水半蹲在谢长珩轮椅之前,纤细素手轻轻放在谢长珩的双膝之上,低低柔柔地说:“其实他虽然一直不曾在我面前出现,但一直在暗处跟着我们。”x33 “他就在京城,一个隐秘的地方待着,前几日他让人传了信给我,说有办法帮你治腿。” 秋水抬眸,一双眸子水润清澈,“我的确恨死他了,可我更想要你的腿好起来。” 谢长珩医术高超,这些年为自己这双腿也曾想过不少办法,只是都收效甚微。 而每一次尝试自己医治又失败之后,只会失望到绝望,整个人的心情便会完全陷入低谷。 秋水这两年里,除了启州那段时间几乎日日陪伴在谢长珩身边,尽管谢长珩隐藏的很好,但秋水依然将他的失望和绝望感受的一清二楚。 她想治愈他,想让他站起来。 而她没有办法,那个老头子却有。 秋水认真说道:“四哥,我们让那个老头来试试好不好,他如果是胡言乱语的,那我把他打出去,如果他真的能行的话……” 为了谢长珩的腿,给他一点好脸色又怎么样。 谢长珩面露迟疑:“可是……” “就这么决定啦!” 秋水站起身,轻轻抱了抱谢长珩,“我等会儿就让人去找他,叫他来……希望那老头最好有点真本事,可以叫四哥好起来。” 谢长珩拒绝的话说不出来。 谁不想站起来…… 他也想,只是当时伤的太重,医治的太迟,以至于落下了病根,他这些年想尽无数办法都毫无用处,他甚至猜测苗先生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办法。x33 苗先生这么说,或许更多是想见见秋水吧? 谢长珩暗暗叹了口气,轻轻环抱住秋水,“那试一试吧。” …… 秋水传出话的当晚,苗先生就出现在了谢家。 苗先生衣衫很旧却很干净,头发和脸上的胡须都整理的一丝不苟,看得出来为见女儿还将自己专门收拾了一番。 秋水冷着脸,带他到谢长珩面前去,从头至尾都没说一个字。 但苗先生却脸上堆着笑,从头至尾小心翼翼,甚至带上几分讨好。 为谢长珩看了腿之后,苗先生捋着胡须皱起眉。 秋水冷冷说:“你行是不行?可别闷我们,四哥医术很好的,你如果随便说什么来糊弄,他会知道。” “呃……” 苗先生连忙露出个笑容来,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四公子的医术好的不得了嘛,我只是在想,先前决定好的法子有点吓人,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秋水眯了眯眼。 吓人也是有办法的。 她想立即就追问,但又看苗先生那张脸硬生生地止住了追问,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谢长珩很客气地说:“不知先生说的吓人的办法是何办法?” “你这腿啊……”苗先生飞快地看了秋水一眼,才又与谢长珩说道:“是受伤之后治的晚了,然后长了多余的骨质,又伤了经脉,所以就站不起来了。” “我瞧你这些年应该自己治过,经脉倒是勉勉强强修复了一点点,但是那些多余长出来的骨质和筋肉却还一直在,所以你站不起来。” “要想治得好,就得去处这些多余的骨质和筋肉。” 秋水忍不住问:“怎么去?” 苗先生顿时满脸都是笑容,和先前谢长珩说话的清淡模样完全不同:“笨办法是刮去——” 秋水立时柳眉倒竖:“你想杀人就直说!” 那些多余的筋肉和骨质长在身体里,怎么刮?难道用刀刮吗?这不是要命!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哈!”苗先生赶忙解释:“我是说笨办法是那个,还有一个比较聪明一点的好办法。” “那你废什么话,还不赶紧说——” “秋水。” 谢长珩轻轻拉了拉秋水的衣袖,秋水吸了口气,稍微收敛了不善的神色,低头给谢长珩整理膝盖上的薄毯,不说话了。 谢长珩转向苗先生说道:“先生请讲。” “好、好!” 苗先生笑眯眯地说道:“我前些年曾养为一人医治手患,那人的手是被山石压碎了,没有药放任伤势自己去涨,而后情况便和你这差不多,整只手蜷不起动不了。” “我养了一种以骨质和筋肉为食的龋虫,让那龋虫进入手患处,将那些多余的东西吃干净,再把虫引出来,而后他便好了。”x33 谢长珩点点头:“原来如此。” 秋水却是变了脸。 这么吓人的手段—— 她便要说些什么,但被谢长珩淡漠却温柔的眼神制止,最后咬牙沉默。 谢长珩问:“那虫好养吗?” “还行吧,需要点时间的,而且在养虫期间,我也得留下,根据你的情况来养那虫子,确保万无一失。” 谢长珩点了头,让下人将苗先生带去休息,十分客气有风度。 秋水等老头走后冷哼一声,“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什么留下观察情况,怕不是要赖在这里……” 可是为了谢长珩的腿,她不乐意也得乐意。 “那就让他留着吧,正好叫他顺势帮昭昭著书的事情,反正不用白不用!” 第548章 想成亲 这一回,苗先生没有住原本的那个院子,坚持要住在谢长珩和秋水隔壁。 他给出的理由是自己要帮谢长珩看腿,就得随时关注他的情况。 于氏一听他能治好谢长珩的腿,二话不说全部照他说的做。 还让人把原先他住的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搬了过去,派了贴心的下人照看伺候。 秋水对此嗤之以鼻。x33 她对待苗先生只比以前好了一点点——有事才会和他说两句话,如果没事,素来是冷眼相待。 苗先生也很是能屈能伸,在女儿面前伏低做小,满脸赔笑。 府上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苗先生和秋水之间的纠葛,只看秋水对苗先生这样,竟有人悄悄议论了起来。 那一日午后,秋水推着谢长珩在花园里,正巧就听到两个小丫头躲懒嚼舌根。 “秋水姑娘看起来精灵漂亮的,但没想到那么张扬跋扈,对自己爹爹都没个好脸色。” “就是,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四爷呢?” “要不是她一直跟在四爷身边,四爷也未必选她,哎,要是当初我在四爷身边就好了。” “是啊是啊,对了,他们怎么一直不成亲?” “两个小蹄子嚼什么舌根子,还不赶紧去干活!”不远处的嬷嬷扯嗓子喊了一句,两个小丫头白了脸,连忙提着裙摆跑了过去。 一截花树枝丫后,秋水一张脸青白,紧抿着唇没出声。 谢长珩的手覆在秋水的手上,把她牵到自己面前坐下,随手捻了一小枝迎春花递给她。 秋水心情糟糕,盯了那花半晌,才勉强接过去。 谢长珩原本捻花的手捏了捏秋水的脸颊,又牵住她粗粗的麻花辫放在手上把玩,“生气了。” 秋水把自己的辫子拉回去,“没有。” “口是心非。” 谢长珩淡笑了一声,又把秋水发辫拉回了自己的手上,用手指顺着发辫尾端的发丝,“我让人去找找,看是谁传了这些话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秋水抿了抿唇,“她们也没说错。” 她的确对自己的爹没个好脸色。 那两个小丫头说这个,秋水其实毫无感觉,哪怕旁人说她大逆不道不孝亲父,她也无所谓。 她真正郁闷的是,他们说自己配不上谢长珩…… 她遇到谢长珩的时候,谢长珩就是个瘸腿公子。 谢长珩固然有一张好皮相,好性格,医术还很高超。 可是他不良于行。 他再好,在大部分人的眼中都不是良配。 那两年,秋水陪着谢长珩走过不少州府行医,也遇到过许多美丽善良的姑娘,对谢长珩动过心思的更是不少。 可是那些美丽善良的姑娘都因“不良于行”这个缘故退却了。 秋水一面痛恨那些女子不识货,一面又暗暗庆幸。 这样她就能多陪谢长珩一段时间。 后来偶然间得知谢长珩竟然是国公家的公子,秋水还暗自伤神了一段时间。 她自小在市井摸爬滚打活到那么大,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姑娘。 她知道贵贱有别,知道门当户对。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和谢长珩是不匹配的,可是谢长珩又没有回国公府的意思,一直在外游荡。 他衣食住行都十分朴素,就和寻常普通的游医差不多。 这又让秋水恍惚起来,觉得国公公子那个身份离得很遥远,然后管不住自己的感情,越陷越深,越来越喜欢,难舍难分。 启州之事让她和谢长珩感情彻底定了下来。 但回到国公府之后,她却又生出些彷徨。 煊赫公府,金碧辉煌,呼奴唤婢,贵贱分明…… 她只是市井小姑娘而已,第一次见那些阵仗,甚至于心底都生出了许多卑怯。 她猛然间发现,自己并不能带给谢长珩什么。 她做的那些事情,任何人都可以做,而且可以做的更好。 不配。 这件事情一下子变得真切起来。 公府人多事杂,谢长珩待她又是温柔贴心,他的家人对待秋水也很客气周到,秋水自己也藏得深。 就让“不配”这件事情压在了心底某个角落。 可秋水自己心里清楚。 如今听那些丫头大刺刺地说出来,秋水又如何能够心平气和。 只是这“不配”之事,她终究不可能对谢长珩宣之于口。x33 因为谢长珩没有轻看她,他的家人也没有,这只是自己的别扭心思。 秋水忽然想,自己还挺懂事。 不久前她和谢嘉嘉花园巧遇,闲聊了一会儿,谢嘉嘉说起“懂事”这事儿。 当时似乎是于氏希望谢嘉嘉可以再成家好好过日子。 谢嘉嘉感慨,如果做个懂事的女儿,那就要听从父母吩咐,赶紧找个人把自己嫁了,然后相夫教子的过日子。 如果过的不欢愉,也得强颜欢笑要告诉父母“我很好”,因为得“懂事”。 为了不让别人担心,所以就委屈自己? 这叫懂事的话,那我不想懂事。 这是谢嘉嘉当时的原话。 秋水觉得这个话不是很好,有一点自私。 做孩子的,当然能让父母不担心就尽量不让他们担心。 秋水讨厌苗先生是因为苗先生不配做父亲,并不代表秋水不懂得那些道理。 可是现在秋水忽然觉得,有时候“懂事”真的不好,太难受了。 “水儿、水儿?” 谢长珩与她说了好几句话,她都自己出着神不回应。 无奈之下谢长珩去牵她的手。 “四哥。” 秋水回过了神,倾身上前把谢长珩抱住,“四哥,我、我想成亲。” 谢长珩微怔,继而笑开来,“行。” 本来当初回府便是为了婚事,可是秋水说不成亲也没什么,因为他们迟早还是要继续出外做游医的,谢长珩知道她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便也是纵着她。 为这事于氏还找谢长珩说了两次。 怎么可以不成亲。 谢长珩抚着秋水的发辫:“你想怎么样办?隆重些还是简单些?” “二公子他们……不是说最近要上折子请婚吗?”秋水声音很小:“我从昭昭那里听到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和他们一起?” 秋水到底也是姑娘,说起这件事情还有些羞涩。 谢长珩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二哥的折子好像还没上,他的婚事牵涉到尧城以及儋州异族之事,还有一些别的……” 比如云纤凝。 这事情谢长珩是知道的。 顿了顿谢长珩又说:“我问一问,若是他们的事情慢,那我们可以先办。” 第549章 兄弟几人 春和楼里,于氏听完谢长珩的话,茶水都咽错了地方,咳了好久后直接冲到谢长珩面前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谢长珩没想到母亲会这么激动,轻笑说:“成亲的事情,还要母亲劳心替我操办。” “哎呀不劳心不劳心!” 于氏眉开眼笑,开心的不得了,“我就说嘛,还是成婚好,成了婚也就定了心……嗯,为娘马上让人去看日子,然后准备,你们呀,忙你们的事情,等到了时候乖乖做新郎官新娘子就是了!” 谢长珩与于氏道了谢,“母亲,不用太繁琐的,您也不必太辛苦。” “我不辛苦!” 儿子都要成婚了,哪个当娘的会觉得辛苦? “去去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等需要你配合的时候你配合一二便是了。” 于氏催促谢长珩离开后,抓着桑嬷嬷的手长长舒了口气,笑道:“这下好了,老四也安生了,长安那儿也马上要定下来了。” 看最近谢长清的意思,应该也快要定下来了。 谢长羽……如今于氏也没办法再说什么,真是不提也罢。 这么一眼扫过去,如今家里竟然只有谢嘉嘉是最叫她不省心不顺眼的。 可是于氏又知道谢嘉嘉那性子,是油盐不进。 于氏索性把她直接抛之脑后。 最近几个孩子的终身大事可能都要定下,她可有的忙了。 府上便为谢长珩之事很快忙起来。 谢长渊知道这事儿时,打趣地说道:“还以为是二哥先成婚,没想到二哥的事情还没声响,倒是四哥传了好消息啊,恭喜恭喜!” 今日天气正巧不错,几兄弟难得坐在花园亭子里闲聊纳凉。 谢长清闻言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眉头稍稍皱了一下。 不过他素来面无表情,先前也经常皱着眉,大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请婚的折子他已经递上去了有几日了,但是到现在都还没回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谢长珩端坐在轮椅之上,探手煮茶:“多谢,到时候吃喜酒。” “四哥,这是什么?” 谢长渊眼尖地看到谢长珩的手腕上露出了一小截红绳,便凑了过去,“给我瞧瞧。” “你四嫂做的。”谢长珩放下茶盏,大方地挽起袖子给谢长渊看。 那是一条编出的红色手绳,上面还串着几样大小适当的玉珠和玉片,看起来很是别致。 谢长渊翻来覆去瞅了一会儿,夸赞道:“四嫂蕙质兰心。” 谢长珩笑笑,把手绳整理好放下了袖子,继续煮茶去了。 谢长渊一抬头,又瞧见谢长安坐在一旁栏杆长椅之上,微微拧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的花丛出神,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谢长渊走过去在他耳边轻轻说:“老六。” 谢长安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说:“五哥……什么事?” “没事儿。”谢长渊笑眯眯地问:“你在出什么神呢?告诉哥哥。”x33 “没什么……” 谢长安别开脸,有那么点子不自然。 谢长渊挑眉说道:“你平时可不是这样扭捏的样子,定然是有什么事……我记得上次昭昭成婚的时候,你就怪怪的……你到底是怎么了?” 谢长安长吸了口气,正经道:“真的没事,只是最近禁军那里事务稍微有些繁琐而已。” 谢长渊“哦”,心里根本是不信。 小六这模样,一副怀春像。 好像也没听说最近他有点什么……难道是母亲找人给他议亲,相到好姑娘了? 谢长渊有一点好奇,但好奇并不多。 毕竟现在妻子在怀,他好像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兴致也就淡了。 他笑着轻拍了下谢长安的肩膀,“有不懂的来找我啊。” “……” 谢长安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没说话。 这时,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 几人都站的端正了几分。 没一会儿谢长羽到了近前来,“都在这儿?今日不忙?” 谢长渊说:“不忙不忙,大哥这是从宫中回来吗?今天好像比寻常晚了一点点。” “嗯。”谢长羽点了点头,“杂事多……老二,你跟我来一下。” 谢长清便随着谢长羽走了。 谢长安想了想说:“也不知是不是尧城军务之事……” 谢长清离开尧城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月了。 尽管尧城、外海、儋州那里现在很平稳,将领长期不在军中坐镇也是不妥当的。 谢长渊倒是眯了眯眼睛,“我瞧着不是军务吧。” 谢长羽的神色就不像是说公事,难道是二哥成婚之事稍有变故? 谢长珩也这样想。 本身是不该有什么变故,但中间牵扯了一个云纤凝。 宣武皇帝宠爱贤妃,疼爱云纤凝,也因为当年平口为了联合肖家牺牲云纤凝的终生幸福,多少是有些愧疚之心的。 如今免不得有弥补的心思,恰逢谢长清还没成婚。 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谢长渊轻叹了一声,暗自感慨还好自己虽然先前风流,总归是不招惹不该招惹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不然如今也是焦头烂额呢。 兄弟几人这下也没了闲聊的心思,各自散了去。 谢长渊回到自己院内时,陈书兰还在睡。 她这胎五个月了,肚子隆起来老高,而且非常嗜睡,晚上很早睡,早上很晚起。 午后旁人小憩一两刻钟,她一睡就是一个两个时辰。 以前谢长渊老怕她午睡太久晚上睡不着,可后来发现自己是白操心,她睡的可香了呢。 谢长渊让刘嬷嬷和青苔退出去,自己坐在床弦上掀了床帐。 陈书兰睡的很沉,呼吸浅浅,白皙的脸庞泛着点点红晕,蔷薇粉色的唇瓣花儿一样,微微张着,乌黑的睫毛小扇子似的。 这张脸真的不是明艳惹人的大美女,可是偏偏谢长渊每次看到都觉得戳心窝子,想怜惜她,想逗她笑,想欺负她哭。 谢长渊俯下身子亲她,不规矩的手顺着衣摆窜进去。 陈书兰迷糊间哼了一声,“谢长渊……” “别睡了。” 谢长渊浅笑:“你都睡了一个多时辰了,晾着我一个人,我无聊死了,起来起来。” 第550章 信任宽容 陈书兰困倦地推了推他。 谢长渊的手越发的不规矩,喉间轻笑溢出,吻从花瓣一样的唇上移到了下巴,颈项,低声喃喃:“好宁宁,再不起身可别怪我欺负你。” 陈书兰终于被他闹醒,倦懒的眸子蒙着一层浅浅的水雾,唇角也微微下垮,幽怨地看着他:“你干嘛?” 谢长渊把她捞起来,“我今日看到四哥手腕戴了个红绳,是四嫂亲手编的,我一想,你好像没送过我什么礼物。” 陈书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就为这个你把我吵醒。” “这可是大事。” 谢长渊低头亲了亲她,“快点给我也做个礼物,我不能被人比下去,尤其是家里的这些哥哥弟弟们。” 陈书兰靠着谢长渊闭上眼睛,“那等一下,我再歇歇,再歇一歇……” 谢长渊先前出去的时候她便在睡,他算着自己进来的时辰,陈书兰怎么着也睡了两个时辰了,才把她弄醒了,谁知她还是这样困乏。 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困倦的小脸,谢长渊到底也是不舍得把她弄醒。 他叹了口气,揽着陈书兰倒回去。 他大致是被陈书兰的瞌睡传染了些,自己也有些困倦了。 …… 谢长清随着谢长羽到了书房去。 “大哥,什么事?” “尧城的一些事情……”谢长羽把一封折子递给谢长清,“你看看,这是今日太子殿下交给我的。” 谢长清接过打开来,剑眉就是一拧。 谢长羽一直盯着他,“看来这折子上的事情也不是空穴来风,怎么回事?”x33 “有点复杂。” 谢长清把折子合起来,“那些兵人的确存在,只是十分可怕……我曾亲眼见过他们的可怕,而且要以活人、幼儿为引才可以炼制,实在逆天,所以销毁之后,没有如实奏报。” 当时这件事情还是和谢昭昭商量过了的,兄妹二人一直决定如此。 那件事情,上黑龙潭三个岛的人都是谢长清的心腹,销毁是按照陆景荣之计引了天雷,一切说起来都做的隐秘。 但这世上总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再怎么隐秘,如果有人想要追查,也会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谢长羽把折子丢在桌上,“今日这折子是到了太子殿下手上,太子胸怀大度,所以将折子交给我,如果是落到别人手上,只怕不是那么容易收场。” “谢家如今树大招风,任何事情都需小心谨慎。” “这封折子能送到京城来,就说明尧城那里不太干净,你离开的有些久了。” 谢长清点头道:“我明白。” 谢长羽没有问谢长清何时离京,兄弟多年,相互了解,他相信谢长清心中有数,即便如今有了女儿孩子,也该知道事态轻重缓急。 谢长清离开书房之后,神色转为凝重。 此事说大不大,毕竟已经过去了,那里也一直很平稳。 但说小也不小,隐瞒不报有欺君之嫌…… 上折子的人谢长清知道,是京城一个五品小吏,他没有出过京城去过尧城,怎么知道的那些事情? 谢长清不敢大意,让手下亲兵去追查那小吏之事。 这件事情当时谢昭昭是了解的,而且京城这里水极深,谢长清常年在外,也恐追查起来不方便,想了一想,还是去找了谢昭昭一趟。 正是傍晚,谢昭昭最近忙碌著书之事,一日里大半时间在外奔走,太阳落山竟然还没回到定西王府。 谢长清在花厅等她片刻,倒是等来了云祁。 云祁本是换身衣服便要去接谢昭昭一起用晚膳的,听闻下人禀报谢长清在此,所以过来一趟。 相互见了礼,云祁直言道:“为了尧城之事?” 折子过了太子的手,他当然已经知道了。 谢长清点头,“是。” “你且安心,我已经让人去追查了,不过这件事情到底是有欺君嫌疑,所以我的建议是多做一手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x33 “哦?什么样的多一手准备。” 云祁淡笑着凑近谢长清,“奏本……” 谢长清离开定西王府的时候心定了很多。 其实他一开始到定西王府,并没想到要和云祁商议此事,话也是说一半留一半。 毕竟云祁是皇家人,是君。 谢家是臣。 云祁对冀北陈家的手段,谢长清看在眼中。 谢长清经历过改朝换代,不是那么天真的人,所以对云祁有所保留。 但谢长清没想到云祁态度坦然,想的办法也妥当。 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吧。 云祁深爱谢昭昭,便对谢家也信任宽容。 谢昭昭在外忙到很晚,晚膳都来不及吃,要不是云祁找来,她怕是还能折腾半晌不知道回府。 马车上,云祁给谢昭昭拿了糕点,看谢昭昭一口一块,没好气地笑道:“早知道不来了,叫你多饿一阵子,看你以后还要不要这样废寝忘食。” 谢昭昭分神瞪了云祁一眼,“说的什么话?我饿惨了你不说赶紧带我吃好吃的,还数落。” 云祁随手把谢昭昭头上纱帽摘下来丢在一边,“这不正带你过去么?你看看你忙成什么样了,是不是都忘了你自己成了婚还有个丈夫?” “我这几日每日回府你都不在府上,非要我来找你你才回家。” 谢昭昭辩驳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最近没有很忙?”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忙的时候什么样?没成婚之前,你忙起来昏天黑地有时候还不在京中,大半个月见不着你也是有的。” 云祁给谢昭昭递了茶水:“喝点儿,别噎着……都多久的事情了,怎么还翻旧账!” “多久的事儿也是事儿……况且,我不出门就得在府上待着,一个人待着,你每日在外忙碌,我不是照样等你,那时候也没见你觉得自己成了婚是个丈夫。” 云祁无话可说,“好吧,王妃辛苦了,本王错了!” 谢昭昭笑看他一眼,捏了块糕点喂进云祁口中,“别怨夫了,等过几日这里定下来,我便没这么忙了。” 云祁含了糕点,顺势在谢昭昭手心亲了一下。x33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回了府。 第551章 充实 晚些,云祁和谢昭昭说了谢长清以及尧城的事。 谢昭昭眉心便皱了皱,“怎么忽然有人知道了……照理说那件事情很隐秘。”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是发生过的,有人留心便很容易寻摸道蛛丝马迹,谢家现在受皇爷爷信任,再加上你我之事,免不得树大招风。” 云祁揽着谢昭昭在怀中,手指轻轻顺着她的长发,“有人眼红,自然要削尖了脑袋找出点事端来让谢家不好受。” “……” 谢昭昭吸了口气,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眉心褶皱也越深了几分,“那可得仔细查查。”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云祁低头,清凉的唇瓣落到谢昭昭耳畔,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勾住衣襟,指掌滑过,贪得一晌欢。 “阿祁。” 谢昭昭的脖颈纤细而优美,轻轻仰着,唇瓣微张像是缺水的鱼儿。 干净秀雅的手“嗒”一声垂到了账外,汗湿的手背上腻出几分朦胧的粉色光晕,指尖叩住木制雕花微微用力,便连那饱满好看的指甲也粉嫩起来。 云祁把她的手牵入账中,搭在自己肩头。 自从成了婚,云祁想要抱她的时候便会发狠。 但若要节制的时候那真的是不会动谢昭昭一根手指。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各忙各的,云祁似是知道谢昭昭也很累,倒是旷了好几日,怪不得他今儿又这样不知疲惫。 谢昭昭却是有些困倦了。 耳畔传来云祁不悦的哼笑:“这样都想睡。” 谢昭昭张开了眼,漆黑分明的眸子如同凝起了一层雾。 她视线迷乱地仰着头,在云祁俯身的时候,唇瓣轻轻啄着他的下巴,指尖失控,刮破了云祁的肩胛。 …… 两日后,奏折那件事情就有了着落。x33 兵部发现了一本三月前的尧城奏本,对当初黑龙潭小岛之事有一部分陈述,但这奏本不知为何被搁置了,竟然没送上去。 事关重大,还是很快送到了宣武皇帝案上去。 宣武皇帝过了年之后身子不太好了,六部朝事基本都交给了太子过问,能送到他面前的,必定是值得他一看的。 打开看过之后,宣武皇帝有些讶异:“兵人?” 似乎启州的奏本之上就提过兵人。 当时宣武皇帝就十分好奇,只是启州那里留下的痕迹太少,云祁以及陆汉秋的奏本之中也说的模棱两可,这份好奇便沉淀下去。 此时再看这兵人之事,却是已经没了当时的好奇,随手便把奏本放在了一边,慨叹道:“这世上总有些能人异士,能人所不能啊。” 太子淡道:“是啊。” 一旁太监低声说:“陛下,诵经的时间到了。” 宣武皇帝站起身来,抬步往外,挥手让太子退下。 太子恭送宣武皇帝离开之后,眉心轻轻拧了拧。 出了御龙台,太子没走几步便遇上了云祁,“你怎么这个时辰在这里?” 云祁没回应,倒是问太子:“如何?” “父皇没说什么……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也便是云祁关注,所以才专门来了这么一遭,不过谢家劳苦功高,一门忠烈,的确也值得。 父子两人一起往御龙台外走。 如今宣武皇帝已经很少过问政务。 太子早年就插手六部之事,得心应手,在朝中地位十分稳固,这是宣武皇帝乐见其成。 这两年云祁懂事,也入朝帮太子分担不少。 太子虽不曾登基,其实却已然相当于稳坐大位,朝中事也是以太子为主云祁为辅,父子二人配合默契。 两人说了些朝事后,云祁察觉太子神色有异,便问:“父亲为何事烦忧?” 太子双手负后往前行:“没什么。” 云祁没有多言,但其实心中多少猜到一些。 最近宣武皇帝对道派之事似乎十分感兴趣,穿戴吃用一应都是道门做派,每日还要诵经入定等,竟是在皇宫之中修行起来了。 先前那个很得宣武皇帝心的道派青年,如今几乎日日和宣武皇帝在一起。 云祁曾见过他两次,瞧着倒是周正。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太子显然也明白这个。 可是宣武皇 帝到底是万万人之尊,这如何规劝,便是件棘手的事情。 父子两人都没有提这件事情,但心中都已在想解决之法。 云祁送太子回到东宫之后,便吩咐林野传信陆汉秋,找陆景荣来。 林野虽有一点纳闷,但是也没有多问,转身照做了。 很快便到了花朝节。 每年花朝节宫中都有宫宴,今年亦不例外。 要一定说有些什么不同,那便是今年的花朝节是谢昭昭协助东宫的张良娣主持操办。 贤妃娘娘年纪大了,宫中其他妃嫔也不愿意冒这个头,事情便落到了东宫。 张良娣又找了谢昭昭一起。x33 谢昭昭身为云祁的正妃,这件事情她也是当仁不让。 如此,上午谢昭昭操心著书的事情,下午要过问宴会的事情,倒是忙碌了起来。 云祁忙于政务,早出晚归,两人也便只有晚上能一起说说话。 虽忙碌,倒也是充实的。 这一日云祁正好下午去东宫,与太子禀报了一些朝事,知道谢昭昭在后边花园,便过去寻她。 去时谢昭昭正和张良娣定宴会的事儿,轻轻袅袅的笑声悦耳动听。 云祁止住步子,站在假山边上没有上前打扰。 林野低声说:“王妃已经来了一个时辰了,按照王妃的进度,应该马上就要离开了吧。” 云祁“嗯”了一声,寻了个树荫坐在石凳上,一面纳凉一面等待。 视线不经意将扫过假山,云祁忽然想起,当初刚回京,参加太子寿宴,谢昭昭便把他堵在了这假山之中抢药,眨眼两年就过去了。 她也成了自己正儿八经的王妃。 云祁唇角轻轻一勾。 “咦?大哥!” 一道清脆的女音响起。 云祁收敛了笑意抬头,见是云瑶朝这边过来。 云瑶是张良娣的女儿,云祁因为先前和东宫关系不睦,对云瑶和云玥几乎毫无情分。 这两年来和太子父子关系缓和了一些,但又忙于各类政务,和她们二人依然是没什么联络。 但是谢昭昭平素和云瑶走动多一点,因而云祁见了云瑶态度也算和善。 第552章 兴师问罪 云祁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云瑶身后还跟着两个锦衣少女,瞧见云祁都赶紧站好,规规矩矩地给云祁行了礼,然而低眉垂目的瞬间又忍不住朝云祁飞了两眼。 眼神怯怯的,脸颊红红的,带几分羞怯意思。 两个少女都是十五六岁年纪,算得上是美人坯子,穿戴也精致,发髻上环佩叮当。 比起云瑶随意的装扮,这两个少女看起来是下了功夫。 云祁不闪不避,面无表情地迎视她们的目光,双眸之中的冷意如冰刀一样。 那两个锦衣少女先前还因偷窥被云祁发现,稍愣了一下之后脸颊更红,可当正经意识到云祁冰霜一样的眼神时,顿时吃了一惊,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云瑶察觉气氛不对,连忙说:“大哥,我们先退下了。” 云祁又“嗯”了一声,这一回却带着几分戾气。 跟在云瑶身边的两个少女不敢逗留,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云祁面前。 立在云祁身后的林野和林震对视一眼,暗暗慨叹。 云祁除了在谢昭昭的面前,以及的确相熟的人面前能显出几分温和友善,其他时候真的挺吓人的。 那两个竟然敢给云祁抛媚眼,真是很有胆量。 “查一下是谁。” 云祁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林野连忙应声离开了。 片刻后,谢昭昭从亭子里出来。 她以前做谢家七小姐时,穿衣总是舒适利落为主,难得穿些繁复的款式,如今做了云祁的正妃,平素在府上很少改变穿戴的风格,还是老样子。x33 但若出外,李嬷嬷便会给谢昭昭准备配得上身份的繁复衣裙。 今日来东宫,穿戴自然不能马虎。 谢昭昭一身珊瑚色广袖流仙裙,长发挽成望仙髻,斜簪点翠凤凰步摇,垂坠长流苏搭在肩上。 她似乎很喜欢带流苏的饰物,若做隆重打扮,定然会用流苏点缀,还有珍珠。 云祁低头,果然看到谢昭昭穿着他先前吩咐人准备的珍珠鞋。 每走一步,鞋尖上硕大的珍珠正好从裙下露出一半。 正好一半,不会多出来也不会少一些。 云祁想,他的昭昭与嬷嬷们学的礼仪真的是实打实的,如此端庄,和小一些时候那孩子王的模样区别明显,他都快忘了她骑马舞剑的英姿了。 “阿祁!” 谢昭昭瞧见他,笑着快步上前,“你怎么站在这里?” “等你呢,走吧。” 云祁上前牵住谢昭昭的手,一边往外,一边低声询问花朝节宴的事情。 两人声音清浅,偶尔发笑,逐渐远去。 亭子里,一个老嬷嬷上前禀报:“怕是、不太好,殿下发现了。” “……” 张良娣深深地吸了口气,凝眉道:“定西王殿下可不是当初的太子啊,有些事情只怕不会那么容易……算了,我也算是用了心了,太子那里应当也不需要我去交代。” 嬷嬷连忙点头:“您是没看到方才定西王殿下的眼神,忒吓人了,也不知道郡主吓到了没有!” 张良娣脸色微变:“瑶儿也在?为什么她在!” “本来是老奴给那两位小姐指路,结果郡主忽然出现,说带那两位小姐到假山那边,老奴也拦不住。” “……” 张良娣嬷嬷捏紧了手中团扇扇柄,心情有些糟糕。 万一云祁迁怒云瑶,那可怎么办! 云祁回到定西王府后,陪谢昭昭用了晚膳。 没一会儿林野到了院外,云祁便拍了拍谢昭昭的脸:“你先歇息,我出去办点事,晚一些回来。” 谢昭昭诧异道:“现在已经有些晚了,是什么事情还得出门一趟?” “小事。” 云祁手臂一探,把谢昭昭打横捞起来,直接抱着送到了里间的床榻上。 两人在房中向来亲昵,伺候的人都惯了,看到云祁伸手便各自低头,能退出去的也退了出去。 云祁起身前在谢昭昭颈项和锁骨间徘徊良久。 谢昭昭推着他,又推的不是很坚决。 她感觉云祁这厮隔三差五拿她当点心啃,而且还是细揉慢捻地用足了耐心,咀嚼品尝,尝够了才慢慢咽下去。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谢昭昭好似也贪恋他这样亲昵。 有时也把他当上等美味,乐在其中。 颈间麻痒,谢昭昭低叹一声抱着云祁:“你不是要出去吗?就这样出去?” “嗯。” 云祁浅浅应,啄了谢昭昭唇瓣一下,这一回利落地起了身,“别专门等我,累了便睡。” 等离开温香软玉,出了定西王府的门,云祁的神色骤然冰冷下来,再无先前的温情模样。 “吕家的?” 云祁问。 林野连忙低声说:“就是吕家的,前几日才到京城来,便被太子安顿在了东宫内,一直是张良娣在照看着,今日……应当也不是偶然。” 云祁冷笑一声再未多言,吩咐马车前往东宫。 没一会儿,他便出现在了太子书房之内。 云祁来的突然,进到书房之后便恭敬地给太子行了礼,礼数周到,看似与寻常前来没什么两样,可是周身却裹夹着冰刀霜剑一般冷冽。 屋中伺候的太监怔了怔,神经都绷住了。 太子手中握着书卷,视线淡淡看了云祁一眼,将书卷随手一丢,摆手。 屋中的太监全部退了出去。 太子起身到桌边坐下,端起桌上茶盏,“来兴师问罪的?” “孩儿不敢。”云祁立在太子面前不远处,平平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却字字有力:“请父亲不要过问孩儿府中事。” “他们是你舅舅的女儿。” “谁的女儿也不行!” “你母妃早点病故,没享到半点福气——” “所以就把母亲没享到的福气补偿到吕家么?”云祁犀利道:“那也不是母妃享到的福气,父亲也会这样掩耳盗铃?” “……” 太子默默放下茶盏,朝云祁看去,“你这是拒绝?” “不错。”云祁冷厉道:“希望父亲不要再插手我府上的事情,不要再让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下一次还有人不小心跑到我面前的话——” “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来,场面应该会很不好看。” 第553章 没心没肺 太子淡淡点头,“知道了。” 云祁眉心轻拧,但片刻却又恢复如常。 太子又说:“不过她们既然来了,不能就这样送回去。” 云祁说:“那让张良娣帮忙调教一二,若是懂事的,便在京中寻两门好亲事,如果不懂事,儿臣建议还是送她们回去吧,免得给吕家招祸,母妃若知道泉下也不会安宁。” “而且吕家之事,也未必要结姻亲,他们若无成器的子孙,结了姻亲也无用,既不能襄助,倒成了拖累。” 太子浅淡地一笑:“照你这个意思,如果能对你、对朝堂有所助力,那你也是可以的?” “父亲多虑了。” 云祁面不改色地说:“我有昭昭一人足以,父亲如果实在有操不完的闲心,不如您多纳几个妃嫔。” “您正直壮年,膝下只有我一个儿子,其余都是妹妹,我也希望您可以多子多福,到时候我会认真教导弟弟妹妹。” 太子冷飕飕地看了云祁一眼,要笑不笑:“滚。” 太子素来温和,这还是第一次这样与云祁说话。 此时书房内如果还有别的人伺候在侧,定然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云祁神色依旧,很是恭敬地朝着太子拱了手:“儿臣告退。” 他离开之后,太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因为太子妃的事情,对吕家难免宽纵一二,吕家这几年并不太好,子孙也没几个成器的。 既然不能靠子孙光耀门楣,自然就会想到太子这条裙带关系。 到底也是太子妃的母族,太子自然不会视若无睹。 可云祁更是他亲儿子。 云祁不愿意,他又怎么可能为了吕家和自己的亲儿子撕破脸。 可若不为吕家做些什么,吕家那边总归是不高兴。 今日这一桩,既试探了云祁的意思,也让吕家自己看清楚现实。 他吩咐人将那两位吕姑娘交给张良娣,希望是有慧根的吧,若是没有慧根,不懂事的……云祁的话也一点不错,留在京中迟早也要招祸。 不如早早断了念想,多予银钱,让吕家一辈子衣食无忧,也便是了。 云祁对于纳妃抗拒,在太子的意料之中,但如此直接不留情面,却也在太子的意料之外。 有的时候纳妃并不是为了情爱和子嗣,而是为了朝堂的平衡。 太子手掌六部多年,深谙此道。 一人能力再强,权力再大,都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人心难测,利益最直白。 免不得要互许利益,以达成联盟……但看云祁的姿态和手腕,或许他也未必要如自己这般走这条路吧。 太子轻轻吸了口气,心中也觉安慰。 云祁如今很好,他甚满意。 …… 寝居里清香袅袅,谢昭昭在云祁离开之后便沐浴更衣,但并不打算休息。 最近这段时间夜夜都是和云祁一起歇息,如今云祁不在,这大床看起来空荡荡的,还浮动着几分冷气。 谢昭昭没有睡意,便靠着引枕在床上坐,随意翻看几本册子。x33 这是先前谢嘉嘉让人送来的话本,又是她说的那种金丝雀文学。 不过这两本比以往的内容更极端了一些。 男主对女主见色起意,然后也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反正就是强抢。 抢去了便是各种香艳场面。 女主心里咒骂男主狗男人,表面又装的温润乖巧,然后一直说我会乖,我会听话,背地里各种计划逃跑。 毫无意外跑了被抓回来,然后女主身边的人遭了殃,不是死就是伤。 女主逃跑路上遇到的帮助她的人也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谢昭昭一开始看的还很感兴趣,觉得惊险,就想看女主如何逃离掌控。 不过想到谢嘉嘉写的本子,大概率都是圆满大结局,便猜测最后还是相爱吧,那就很好奇相爱的过程。 可是一直看一直看,内容一直就是女主好怕,男主非要强迫女主用各种姿势…… 总之看了一阵子,感觉所有角色都是他们你追我逃的踏脚石呗? 而且出现一个男角色就对女主有意,从十四到四十无一例外。 谢昭昭忽然就觉得没什么趣味了。最近这段时间她实在是太忙了,看话本子无趣困倦便袭来,迷迷糊糊靠着引枕睡了过去。 香桂和香蓉在一旁守着,正要上前去唤谢昭昭躺下睡,外面忽然传来云祁的声音:“下去休息吧。” 云祁的声音压得很低,只够香桂和香蓉听到的音量。 两人连忙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云祁走到床前,握上谢昭昭细腰,指腹隔着轻软的绸缎落在她可爱的肚脐一侧,轻轻绕着圈。 谢昭昭手上的册子啪嗒一声掉下去,双眸眯出一条缝隙,“阿祁回来了。” “嗯。” 云祁的手揽上谢昭昭肩头,绸缎一样的墨发抚过云祁的手背,几缕发丝勾在了他的指尖,“靠着都能睡着,累了怎么不先睡?” “等你啊。” 谢昭昭声音娇柔,手臂一探抱住云祁,“可算回来了,睡觉睡觉。” “我还没有沐浴,你先睡,等我片刻。” “哦……” 谢昭昭颇为遗憾,松开了手臂。 云祁却大手一探,五指嵌入谢昭昭五指之间,与她掌心相贴,五指相扣:“不然你陪我去?” 谢昭昭一把推开他,轻轻一滚睡到了床榻里侧去,还顺势盖上了被子,“我好困啊,累了累了……” 云祁似乎对那个池子很喜欢……喜欢在里面搞事情。 谢昭昭一开始没留意到,沐浴的时候被他得逞好几次,以至于有两日听到水声都面红耳赤。 后来回过味,便避着那里了。 现在才不可能让云祁如愿。 云祁笑了笑没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谢昭昭困倦的厉害,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恍惚中觉得有人揽住了自己,后背落入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之中,她喟叹着唤了声“阿祁”,翻了个身投入云祁怀中,睡沉了。 云祁漆黑深邃的眼眸盯着谢昭昭看,亲了亲她的额心,亲了亲她的眉眼,之后细碎的吻落到鼻尖,最后落到谢昭昭唇上。 浅尝辄止。 谢昭昭依然睡得很熟。 云祁手指梳过她的发,低语道:“没心没肺的家伙。” 第554章 花朝节宴 谢昭昭一晚上睡得好,隔日便也醒得早。 睁眼的时候身旁的云祁还没醒。 谢昭昭趴在枕边,盯着云祁英俊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小指轻轻将粘在他颊边的两绺碎发勾了去,倾身上前亲了亲云祁唇角。 云祁唇角动了动。 谢昭昭又亲了亲他:“你醒了?警觉心还是那么强。” 云祁手臂环上谢昭昭纤腰。 谢昭昭靠在他身边睡,一动他便醒了,又察觉谢昭昭趴着没起身的打算,就想看看她要做点什么,所以才一直装睡。 “阿祁。你昨日说我没心没肺?我又怎么没心没肺了?” “我说了吗?” “说了。”谢昭昭软软趴在云祁身前,脸颊贴上云祁微露的肩胛,只觉那触感结实又有弹性:“哪里没心没肺,嗯?” 谢昭昭不觉思忖,是自己最近太忙没有太关心他,所以他有这个说法? 好像不是吧。 再忙她都等他一起休息。 有时还能一起胡闹。 两人除了忙碌的时候,说是如胶似漆浓情蜜意也不为过。 哪里就没心没肺了。 她哪儿能想到,云祁说的是她没见过的吕家二女。 太子想为他选妃,女人都快送到定西王府来了,谢昭昭这做王妃的还半点知觉都没有,可不就是没心没肺的么。 不过事情既已解决,云祁自然也懒得多言。 在谢昭昭催促了几声之后,云祁捏住谢昭昭下巴,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 花朝宴会那日,宫中百花齐放,来参加宴会的京中女眷们也各个锦衣华服,云鬓钗环,争奇斗艳。 谢昭昭作为定西王妃,协助张良娣主持这次的宴会。 贤妃娘娘的身子有些疲乏,只在宴会开始的时候来漏了面,之后便回去歇息了。 谢昭昭瞧她面色不太好,还专门问了一下是何处不适。 贤妃笑着说:“人上了年纪难免会有些头疼脑热,都是老毛病,昭昭儿不用担心,多休息一下就是了。” “那臣妇陪娘娘回去吧,与娘娘说说话。”于氏上前扶住贤妃手臂,“这花朝宴呀,还是让她们年轻人在一起玩儿吧。” “这……也行。” 贤妃便和于氏一起离开了。 “嫂嫂!” 云瑶欢愉地笑着跑到谢昭昭身边来,“嫂嫂,咱们快过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谢昭昭笑着点头:“好啊。” 两人到了御花园中来,各家贵女都已经到场,各自入席了。 主位是给贤妃娘娘的。 此时贤妃离开,正中的主位便空着,谢昭昭和张良娣分别坐在主位左右。 云瑶坐在谢昭昭侧后方,时不时和谢昭昭闲聊说笑。 张良娣身后坐着个白皙安静的十四五岁少女,谢昭昭见过的,是另外一位良娣所生的云玥。 云玥身侧的位置上,坐着两名锦衣华服的少女。 谢昭昭不认得她们。 京中的贵女,谢昭昭虽说也未必全都能叫的上名字,但都是照过面的,这两位却是面生的很,偏偏还是坐在东宫眷属之间。 两个人看起来也便是十五六岁的样子,鲜嫩漂亮,只是左右打量的模样少了几分大家闺秀的大方气派。 而且看谢昭昭的神色有点古怪,含着几分打量……和比较。 谢昭昭无疑的敏锐的,只从她们的眼神之中,就辨出几分不对劲来。 “瑶儿,这两个姑娘怎么在东宫眷属之间坐着,你认识吗?” 云瑶小声说:“她们呀,她们是吕家的。” “吕家?陵郡那个吕家吗?” “对,左边绿衣的是吕灵渠,右边粉衣的是吕灵犀,和我一般岁数,前几日来的。” “哦……” 谢昭昭缓缓点头,端起茶盏来轻抿时,唇角淡淡一扯。 云祁说她“没心没肺”,她现在有点理解了。 敢情是有人借着裙带关系,想送两个人来给云祁,而且人都到这儿了,谢昭昭竟然到现在才后知后觉。 的确是有点没心肺了。 那现在带到花朝节宴上来,是什么意思,叫她过眼然后收到定西王府吗? 谢昭昭眸中泛着几分幽冷光芒,慢慢把茶盏放在桌上。 今日这花朝节宴是谢昭昭大婚之后第一次以皇家孙媳的身份露脸。 宴会一来是大家热闹热闹,二来也是为陈文硕遴选妻子。 如今看来还有第三、第四桩事情了。 这时云瑶拉了拉谢昭昭衣袖,小小声地说:“嫂嫂,听说她们要留在京中,择婿。” 谢昭昭挑眉。 哦,不是送到云祁那儿? 张良娣看着吕家姐妹,也暗暗叹了口气。 昨晚太子与她说了对吕家姐妹的安排。 但这吕家姐妹……自幼长在陵郡,教养的很是普通,她们与这个繁华的京城可谓是格格不入。 而是都已经及笄了,性子已经养成,现在再来调教实在是棘手。 若要在京城给她们寻夫家,更是烫手山芋。 只是太子吩咐,张良娣自然也不敢随意推脱,毕竟吕家是云祁的母家,太子看中去世的太子妃,就算吕家的两个姑娘德行一般,这事情也不能大意。 谢嘉嘉坐在不远处,身边是陈书兰、莎兰和秋水。 陈书兰如今肚子大了,行动有些不便,谢嘉嘉贴心地照看着。 莎兰这是第一次入宫。 本来她是不来的,可这帖子是张良娣亲自发的,于氏想着不来的话,可能会让张良娣多想,觉得谢家拿乔,所以劝了几句。 莎兰在家中实在待得太久太久,身子都要生锈了,便随着谢嘉嘉和于氏也入了宫禁。 想着瞧一瞧着大秦的皇宫是什么样的风姿。 这一看,的确是让莎兰心中暗暗吃惊。 大秦的京都便有茉兰岛屿那么大,皇宫繁花似锦,金碧辉煌,更是莎兰想都没有想过的。 秋水是看其他人都来,所以也便跟着来了。 她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想法,权当和相熟的人一起来看热闹而已。 于氏因为孩子婚嫁之事愁了好几年,如今带着自己这些儿媳和未来儿媳,心情好得不得了。 谢家这些儿媳,除了陈书兰,莎兰和秋水看在大家眼中可谓是歪瓜裂枣。 第555章 分外眼红 莎兰是个莫名其妙的异族女子,秋水又是个孤苦无依的江湖女子。 身份上,比不上京中任何一个宅门之中的贵女,但偏偏人家身份比不上,却有旁人想不到的缘分。 不过谢家有谢威和谢长羽管制幽云,谢长清驻守尧城,更别说谢昭昭是唯一的皇孙正妃,以后前途不可言说。 谢家已不需要高门贵胄的儿媳来锦上添花。 这样的煊赫辉煌,是旁人想也不敢想的。 安阳公主云纤凝坐在云瑶身侧,今日不像往年一样装扮朴素,但也没有特意的盛装打扮。 十字髻配了珍珠冠,雍容大气,端庄华贵。 她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上没什么特别表情,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谢昭昭想起先前于氏陪伴贤妃回了咸福宫。 今日入宫的时候,于氏与她说起谢长清上折子请婚的事情来。 谢长清的折子已经递上去快半个月了,但是一直没有回应,恐怕是因为云纤凝。 安阳公主不想就这样撒手吧。 今日于氏相陪贤妃,也不是简单的唠家常。 只希望可以顺利解决这件事情。 谢昭昭把视线从云纤凝身上收回,又从莎兰身上扫过,发现莎兰正盯着云纤凝看。 谢昭昭朝安阳公主看过去。 云纤凝竟不知何时抬了眼,和莎兰视线相对。 云纤凝面无表情,莎兰琉璃棕色的眸子里全是冷漠。 谢昭昭暗忖,这怕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莎兰的性子,谢昭昭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别看是个美貌娇柔的小姑娘,但骨子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日可得仔细着些,别再出什么事端。 谢昭昭给身边的红袖打了个手势,要她注意着点儿。 皇家乐坊准备了一些清新应景的歌舞。 待到舞乐结束,便各自结伴往花园之中赏看百花。 谢昭昭和张良娣到了御花园攒尖亭里坐定。 便有各府夫人带着贵女前来闲谈。 来参加宴会的多少都知道,这次是为陈家遴选儿媳。 陈家是冀北的定海神针,在秦国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陈文硕有德有才,有中山王的支持,他的庶子身份已然成了最不必考虑的因素。 今日来参加宴会的,有心遴选陈家儿媳的贵女们不少,都认真谨慎地把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 自然也有那不愿意别别扭扭的。 谢昭昭把一切都看在眼中,认真考量。 以陈家的地位,婚配人选不但家世要匹配得上,更要紧的是人品德行,须得慎而慎之。 云瑶一开始跟着谢昭昭和张良娣,但到底是年轻,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与谢昭昭和张良娣打了招呼之后,起身离开,找地方乘凉去了。 路过御花园假山的时候,云瑶听到谢嘉嘉和莎兰她们在说笑。 欢欢喜喜的声音听得云瑶也弯了唇角。 婢女小荷建议:“不如郡主也过去?” “不去了。” 云瑶摇摇头,“她们在说家事,我插不上嘴的,唔……况且我最近都没睡好,我有一点点累,我想找个地方歇会儿。” “那到前面去。”小荷指了指不远处的羞花亭,“那里没有人。” “好呀。” 云瑶点点头,提着裙摆往前。 羞花亭和御花园之间隔了一条宫道,云瑶刚上了亭子,远远瞧见有两个人从宫道上过。 前头的是个带路的太监,后头的穿一身靛青箭袖长袍,年纪瞧着和云祁差不多大,身姿英挺,侧脸棱角分明,腰带上绣的辉纹看着身份不俗。 云瑶以前没见过这个人,“那是谁?瞧着好像往御龙台方向去……皇爷爷最近不是都忙着诵经,不怎么见闲杂人等了吗?”x33 “好像是陈家那位。”小荷张望了两眼,“叫做陈文硕的。” “哦。” 云瑶想起前几日母妃说起,今日花朝宴便是为陈文硕物色妻子人选。 她转到栏杆内侧长椅上坐下,朝小荷伸手:“书给我。” “给您。” 小荷拿出一本《本草集》来交给云瑶,看云瑶翻开之后看的认真,忍不住小声打趣:“郡主您这是要做神医嘛?” 竟然精研这种书。 云瑶没理她,认认真真,逐字逐句地看着。 …… 谢嘉嘉和陈书兰与秋水都很能聊得来。 准确来说,谢嘉嘉和谁都能聊得来,她总是有很多话题可以讲,而且言语风趣性子爽朗,没有人能不喜欢她。 除了莎兰。 莎兰的漠然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像她们一样天南海北地聊,笑成一片。 她们四人里面,谢嘉嘉年龄最大,本该是最沉稳的那一个,偏生是最嬉皮笑脸胡闹的。 莎兰年纪最小,本该是最欢脱的那一个,却偏偏又是最沉默寡言,冷淡的让人有点不适应的那一个。 谢嘉嘉和陈书兰起身要往前面去赏花的时候,唤莎兰一起,莎兰摇了摇头:“我在这里坐坐。” 秋水说:“不如我留下陪你。” 莎兰还是摇头:“我自己,不用陪。” 秋水只好站起身,和谢嘉嘉左右扶着陈书兰离开了。 莎兰托着腮,看着御花园湖中的鱼儿翻腾,眼睛也不眨。 其实这宫中大归大,也没有什么意思吧。 这个京城也不太有什么意思。 上次谢长清说可以请旨成婚来着……莎兰心中不禁暗忖,真是麻烦,他们茉兰人成婚根本不需要请别人同意。 茉兰流行试婚。 如若男子看上某个女子,或是女子看上某个男子,都可以上前询问住址,然后晚上去寻。 若是得手,满意了,便可以结为夫妻,举行婚礼。 如果不满意,不高兴,那就转身分道扬镳,根本不需要在大秦这里这么麻烦。 莎兰轻轻吸了口气,有点想茉兰了。 那里有海风,有鱼虾,那些腥甜的气息闻的时间长了让人心烦不喜,但是长时间闻不到,也让人空唠唠的。 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莎兰身边伴着两个小丫头,都看得出来她有点子心事,也试着说些讨喜话想纾解她心情。 不过莎兰不理会她们。 两个小丫头自讨没趣,只好闭上嘴。 红袖立在不远处静静地守着,面色忽然变了。 云纤凝带着两个婢女款款而来,停在了莎兰身后不远处。 守着莎兰的两个婢女也变了脸色,仓皇地给云纤凝行礼:“公主、公主殿下……” 第556章 分外眼红2 红袖也快步走上前来,给云纤凝行礼:“见过安阳公主!” “你……” 云纤凝的目光从红袖身上扫过,笑道:“你好像是定西王妃身边的护卫?” “是。” 红袖躬身应道:“兰姑娘第一次入宫,一切都不熟悉,所以我家王妃让属下跟随在兰姑娘身侧,照应着。” 云纤凝垂眸微笑:“定西王妃真的很周到。” 莎兰一直坐在原地没动,听到云纤凝的声音后皱了皱眉。 跟在云纤凝身后的婢女怒声低喝:“岂有此理!你这个异族女子,见了我家公主竟然不行礼?” 莎兰淡淡地扫了那婢女一眼,琉璃棕色的眸子里无波无澜,平平静静,却看的那个婢女心里头陡然有些发毛,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是什么妖怪眼睛…… 红袖站在一侧,心中实在焦急。 莎兰和安阳公主这两人的情敌关系她自然心知肚明,小姐让她来看着,若是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怎么跟小姐交代? 可是云纤凝是公主,红袖只是护卫,又不能当面把云纤凝赶走。 她暗暗吸了口气,不露痕迹地朝着身后的婢女打手势。 待那婢女悄无声息往谢昭昭所在的攒尖亭方向过去,红袖转向云纤凝歉意道:“公主殿下,兰姑娘并非秦人,所以不通秦国礼节,还希望您不要见怪。” “当然。” 云纤凝雍容的脸上挂着端丽笑容,还责怪地看了刚才呼喊莎兰行礼的宫婢一眼,“无礼。” 宫婢连忙道:“奴婢知罪。” 莎兰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出事,此时也是冷淡地别开脸,扶着一旁小丫头的手站起身来,“我们走。”x33 “稍等!” 云纤凝叫住她:“除夕那日,本宫和姑娘有些误会,今日既然遇上了,本宫想将误会说清楚。” 莎兰淡漠道:“没误会,也不用说。” “难得兰姑娘不计较那些误会……听闻茉兰那里宝石遍地,本宫十分好奇,一直想找兰姑娘解解惑,兰姑娘可否给本宫个面子?” 不等莎兰开口,云纤凝又说:“除夕那日,本宫就对这件事情很好奇。” 莎兰好看的眉毛轻轻蹙起。 除夕…… 那天她们根本没说过茉兰的宝石,她们说的是别的。 莎兰回头,深深看了云纤凝一眼,“好啊。” 云纤凝摆手说:“你们都退下吧。” 她自己身后的婢女很快退走,并且把莎兰身边的两名小丫头也带走了。 云纤凝看向红袖,微笑道:“本宫不会吃了她。” “……” 红袖身份所限也不能对云纤凝不敬,只好退到不远处。 先前去攒尖亭那小婢女已经回来,小声说道:“王妃与忠义侯家的夫人在说话,马上就过来。” 红袖“嗯”了一声,站在那儿眼神闪也不闪地盯着莎兰,就怕自己一眨眼那边就出事。 …… 云纤凝淡淡笑:“看起来你在谢家很受保护,定西王妃身边的女婢,眼睛都要挂在你的身上,深怕本宫吃了你。” 莎兰问:“你提除夕,应该不是想和我说这个吧?” “的确……兰姑娘,本宫也不与你绕圈子,本宫希望你离开京城,离开长清。” 莎兰轻悠悠一笑,上翘的唇角勾勒出几分好笑:“你让我离开我就离开?凭什么呢?” “凭什么……” 云纤凝慢慢重复,一字一句,“凭我十年前就和他两情相悦,我们互许终身说这辈子都要在一起。” 莎兰盯着云纤凝,毫不畏惧地笑:“十年前呢,十年前我才几岁,还坐在母亲怀中,原来我们差这么多岁。” 云纤凝脸上的平静裂开一道缝隙。 没有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年龄,云纤凝即便身为公主也是个女人。 每一日梳发掉落的发丝和肌肤上越来越淡的光泽,都在提醒她,自己韶华不再,花季凋零。 她在一点点变老。 而眼前这个异族女子还在花期。 娇美而妖冶,放肆又直接。 莎兰像是不知道自己的话刺中了云纤凝的痛点,又问:“那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你们秦人好像说什么缘分,天道,天若有道就不会让有情人分离?”x33 “你们却是分离了,你还嫁了人,这算是天无道,还是你们本来就没有太深的感情?” 云纤凝脸上的平静寸寸龟裂,面如寒霜,“你很得意是不是?” “听说你原本是茉兰的公主,却成了他账中的营妓,你原来不是叫这个名字吧?一国公主为什么会沦为营妓,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你那个小岛国,你们国家的那些勇士保护得了自己的国家,保护得了他们的公主吗?” 莎兰笑意敛去。 云纤凝下颌微扬,一字字道:“他们如果保护的了你,你也不会走到今天,要靠自己来求得长清的庇护,可是你知不知道,长清也是要受大秦朝廷,受我父皇管束的。” “我父皇一道圣旨,他就得遵命办事,否则便是抗旨。” “你说,如果我请父皇下旨,让他剿灭你那个破岛,他会不会照办?” 莎兰的脸色雪白起来。 云纤凝勾唇浅笑。 小族公主,自己的族人朝不保夕,甚至需要她用身体来换取庇佑,在自己这样的天朝公主面前,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云纤凝倾身几许,幽幽问道:“你知不知道,抗旨在我们大秦这个国度,是什么样的大罪?轻则罢官免职,重则株连。” “你觉得,长清会不会为了你抗旨,牵连家人。” 莎兰唇瓣紧抿,她盯着云纤凝,双眸之中燃起了愤怒的火苗。 她知道谢长清不会。 谢长清是个冷静的男人,绝不会为了自己搭上这么多,就算自己得他几分欢心,就算自己为他生了孩子。 家人在谢长清心里的位置永远是最重要的。 这一点,从当初谢昭昭在尧城的时候,莎兰就看的分明。 真的不公平。 同样都是公主,眼前的安阳轻而易举就能把自己的一切都踩在脚下。 就算谢长清喜欢她又怎么样。 只要这个公主搞破坏,他们还是很难走在一起。 怪不得…… 谢长清说请旨成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是这个公主在背后作梗。 莎兰徐徐发问:“你想怎么样?” …… x33 第557章 结缘 谢昭昭过来的时候,云纤凝已经离开了。 莎兰垂着眼,脸色雪白,再没有了先前的闲适和随意。 谢昭昭担心地上前,“怎么了?你们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莎兰语气幽幽,勾了勾唇,“她啊,与我说她以前和你二哥的事情,原来也是有情人,真可怜啊。” 谢昭昭迟疑。 当真只说了这些? 看莎兰的神色好像不太对…… “我想元宵。”莎兰看向谢昭昭,“你可不可以让人送我回去?” 谢昭昭点点头:“我让红袖护送你回去。” 两个小丫头扶着莎兰往前去,谢昭昭看向红袖,眼带询问。 红袖摇摇头:“离得有点远,而且周围人声嘈杂,属下也没听到说了什么,但看得出来两个人聊的不太愉快……” 谢昭昭皱了皱眉,“那这样吧,你最近都陪在兰姑娘身边照应着,若有什么不对的,再禀报。” “是。” …… 不远处一株花树下,云纤凝伸手接住随风飘落的花瓣,喃喃说道:“以权压人,其乐无穷……可是沦落到要用权势威压才能得到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本宫的男人……是不是有些可怜可悲?” 宫婢劝慰道:“都是那个异族女子勾引二爷才会这样的,二爷只是被迷了眼。” “公主不要想的太多,等解决了那个异族女子,二爷和公主在一起后,很快就会忘掉她。” “真的吗?” 云纤凝淡淡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本宫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以大国公主身份威压莎兰,占尽上风。 莎兰别无选择。 可是曾经的曾经,自己还不是公主的时候,也因局势被父亲许给不爱的人,联络利益,和谢长清生生分离。x33 云纤凝问自己,这样的自己,和当初的父皇区别在哪里? 为了自己以权压人,棒打鸳鸯。 不不…… 云纤凝缓缓摇头,“我不是棒打鸳鸯,你说的不错,他本来就是我的。” 只是中间出了差错。 现在把这个差错纠正了而已。 云纤凝双手向前,接住那些不断落下的花瓣,任由那些花瓣随着春风吹落在她发间,裙摆上。 她喜欢谢长清那么多年,凭什么旁人出现一年就把她魂牵梦绕十年的男人抢走? 不应该的。 …… 羞花亭内,云瑶认真地翻看着那本《本草集》。 这本书是原本,便是陆景荣手写的那本,她前几日跟谢昭昭借来的,说要誊抄一本出来。 谢昭昭当时看她的神色很是微妙,却也没说什么,便借给了她。 云瑶拿到之后,白日无事不出门就在家中誊抄,如果像今日这样出门,就随身带着,随时翻看。 到现在,书还没有誊抄完,她却已经把这本书倒背如流了。 陆景荣的字就和他的人一样,清隽而干净。 云瑶慢慢地合上书本,看着河中清凌凌的水想,他游走天下,如今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那样的人啊,应该不会专门记得谁吧? 也不会记得自己这个曾经被他看过的病人。 云瑶把书本抱在怀中,盯着河水。 少女怀春,还是对那样风月似的不可及之人,原就是自苦,她明知道是自寻烦恼,可总是忘不掉那双清澈的眼睛。 轻轻一叹,云瑶喃喃:“要是能再见一面……” 也不是要和他说什么话,只是再见一面,再看看,也是好的。 可惜她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她这身份,不可能离开京城满天下的去找他。 她也知道自己是娇养的菟丝花,不像他,独身在外可以过的很好。 她如果独自出门,定然活不下去的。 云瑶神色落寞片刻,又翻开那本《本草集》。 不远处的石桥上,有个身穿靛青长袍,英挺俊朗的年轻人停步不前。 “陈少将,您怎么不走了……”引路太监察觉他没跟上,回头询问,又顺着陈文硕的视线看去。x33 只见湖中心羞花亭中,白皙靓丽的少女手握书卷靠着栏杆,弯眉大眼,琼鼻小巧,元宝髻上点缀珠花,更填几分俏皮可爱。 也不知她看的是什么书,时而勾唇轻笑,时而泛起几分轻愁,悠悠叹息。 太监眼神流转了两圈,面露微妙笑意:“那位姑娘是东宫的云瑶郡主,定西王殿下的妹妹。” 陈文硕收回视线,“原来是郡主。” 就在这时,羞花亭中忽然传来一声低呼:“我的书!” 陈文硕回头,正看到先前那娇俏少女从栏杆上掉下,就要落入湖中去。 陈文硕面色微变,纵身踏水而去,一手揽住掉落的云瑶,另外一手攀住羞花亭的石台,手臂用力,便带着云瑶翻了上去。 云瑶撞进一个宽厚安全的怀抱之中,却根本顾不上羞涩。 她拉住那人衣袖焦急道:“我的书掉下去了,你——” “稍等。” 陈文硕只说了两个字,又翻身而下。 云瑶只听到轻微的衣袂破风声音,以及哗啦一下,她甚至还没跑到栏杆边上,陈文硕又翻身回到了亭子里,手中拿着那本《本草集》。 “给你。” 陈文硕把本草集递过来。 云瑶连忙接下,用手帕擦拭着书本上的水渍。 书到底是落到了水中,一半都浸湿了。 云瑶看着书心里难受极了,竟都忘了站在一侧的陈文硕,一个劲儿的擦拭,可是稍一用力,竟然擦烂了书页。 “这样不行的。” 陈文硕瞧她急的快要哭了,忍不住上前帮忙:“别急,把书封的线拆开,然后把湿了的部分一张张分开,晒干了,再重新封装起来就是。” 云瑶愣愣问:“可以吗?” “可以的,我以前这样处理过被水泡湿了的书本……” 云瑶瞧他手指去勾书封的线,连忙摸上自己的想发髻想摘个簪子给他用。 可是摸了半晌只摘下几个小珠花,派不上用场。 陈文硕拿了自己的发簪下来,勾了几下,把线勾断,将湿了的书页一张一张往下取。 云瑶也赶紧接了一半的书页来帮忙。 这亭子打扫的干净,倒是成了晒书的好地方。 婢女小荷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赶忙上前把周围的纱帐都放下来,以免风吹来把书页卷走。 第558章 避而不谈 云瑶认真且快速地晒着书页,眼神不经意将扫过身旁男子的手。 他的手虎口和指节都带着一层茧子,和云祁的手有点类似,看来也是个武将,但做起晒书这种精细的事情,竟然也仔细认真。 那么多的书页从他手上过,没有一点撕裂的痕迹呢。 云瑶视线下滑,忽然看到他腰带上的辉纹。 方才好像见过他来着……小荷说是谁? 陈家那人…… 书很快就分开晒好了。 陈文硕站起身来,“等晒干了便收起来,若有水纹褶皱熨平整了再装订就是。”x33 “好……” 云瑶也站起身来,“多谢。” “不客气。” 陈文硕朝云瑶微微颔首,双手一拱行了个礼,转身退走了。 云瑶轻轻翻动书页。 小荷喘着气说:“还好有陈少将,不然今日可要出大事!” 云瑶不会水,落水就是天大的事了。 云瑶“嗯”了一声,忽见那石桌上有簪子落在了那里。 是他的。 云瑶把簪子拿起来,“小荷,快些追上去还给人家。” 小荷拿了簪子跑出羞花亭去,片刻之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郡主,陈少将他们已经出宫了,奴婢实在追不上。” 云瑶想了想,把那簪子用手帕卷起来收好:“那就等改日让人给他送回去吧。” …… 攒尖亭里,吕家的吕灵犀和吕灵渠两人,此时也规规矩矩跟在张良娣身侧。 今日算是带她们来见见市面。 两个人在陵郡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此时两人都兴致勃勃好像有许多话想要说的样子,但看着张良娣和谢昭昭在场,她们也不敢造次。 谢昭昭并未与她们二人说过什么,但吕家姐妹直觉谢昭昭并不好惹。 云祁固然是天纵英才,能让任何一个女子见之心动。 可是他有多尊贵,多优秀,就有多冷漠,多无情。 当日东宫初见,云祁一眼就让她们胆寒,彻底死了飞上高枝做凤凰的心思。 吕家姐妹哪敢肖想? 更何况云祁还有谢昭昭这样无可挑剔的王妃。 张良娣看她们勉强规矩,也算是松了口气,至少不至于无可救药。 这调教旁人的女儿,实在不是个好差事。 她已经决定,等过几日婉转地告知太子,然后送这两人回去,多赏赐一些便了了这件事情。 宴会结束的时候,张良娣带着吕家姐妹和云瑶离开皇宫。 见云瑶抱着散乱的书页,张良娣有些诧异:“这书怎么成了这样?” “不小心弄成这样了。”云瑶小心把书抱好,“等回去整理一下。” “娘娘不知,今日可吓坏奴婢了!”小荷还心有余悸,忍不住便说道:“这书掉水里了,要不是陈少将忽然出现,郡主都差点掉进水里去。” “小荷!” 云瑶皱眉看她,“都已经没事了,别吓母妃。” “奴婢知错。”小荷咬着唇站在云瑶身后不说话了。 张良娣的确被吓到了,连忙上上下下检查了一圈儿,确定云瑶没有任何伤处,才稍稍松了口气问:“哪个陈少将?不会是冀北那位吧?” “应该是。”云瑶想起他单手就能勾住羞花亭石台翻上来,又说:“身手很厉害,很俊呢。” 张良娣点点头,“他是陈家未来家主,以后的中山王爵位也由他承袭,中山王府驻守冀北,陈家家主身手好是最基本的,走吧,回去备份礼物,送到陈家别馆去致谢一二。” 云瑶点头说好,母女俩走在前面。 吕灵犀和吕灵渠跟在后面,心中嫉妒不已。 她们是太子妃的外甥女,要是太子妃还在,她们本该不必看人眼色,也会有个大好前程。 可偏偏太子妃不在了。 现在东宫一切都是这个张良娣说了算,虽然没有太子妃的身份,俨然是东宫女主人。 她的女儿云瑶也享尽东宫一边富贵便利,真是不公平啊。 可是在这个京城,在这东宫,她们渺小的如同一粒尘埃,翻不出任何花。 …… 谢昭昭去咸福宫接了于氏一起出宫。 陈书兰身子疲乏,谢嘉嘉和秋水已经送她回去了。 谢昭昭便要送母亲回谢府去。 回去路上,母女两人坐一辆马车,谢昭昭自然就问起和贤妃说的怎样。 于氏叹了口气,“贤妃娘娘避而不谈。” “……” 谢昭昭拧了拧眉:“避而不谈本身就是一个态度,如果真的无所谓,就不会避着不提。” “谁说不是呢。” 于氏又叹了口气,“约莫是安阳公主不愿放手吧,贤妃娘娘心疼女儿守寡,也想撮合这桩事情,便让那请婚的折子一直不得回复。” “母亲估摸着,他们现在是不好直接下旨,把安阳和你二哥绑在一起,毕竟莎兰和你二哥都有了孩子了。” “但是又不允那请婚的折子……约莫是等你二哥主动往安阳公主那里走几步吧。” “可是你二哥……” 于氏连连叹气。 谢长清现在是压根没有和安阳公主有点什么的意思,公主府和肖熠那边都不去了,这可怎么是好? 以前于氏愁儿媳,现在谢长清牵扯了两个女子,于氏更愁。 她可不以为两个都娶能解决问题。 安阳公主绝对不会和人共事一夫,莎兰又已经生了老二的孩子,若要谢家只要孩子把莎兰送走,那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这、这……竟是不知怎么帮好。 谢昭昭也眉心轻拧。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事情。 谢昭昭在路上安抚了于氏一会儿,才回了定西王府。 今日云祁回府比她还早一些,早早就沐浴更衣,坐在寝居内的书桌边看书了。 烛台上的蜡烛火焰晃动,云祁的脸被照的一面光亮一面暗沉。 谢昭昭拆了妆便到云祁身边去。 “累么?” 云祁随手丢了书,轻轻一捞把谢昭昭抱在怀中,“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模样,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 谢昭昭故作高深地瞅着云祁,“你知不知道东宫来了两位吕小姐?” 云祁眉毛微扬,“怎么?” “那两位吕小姐,一直滴溜溜地打量我,我琢磨着,她们是不是想要在定西王府讨个什么差事做做?” 云祁轻笑,俯身贴近谢昭昭,鼻尖轻碰谢昭昭鼻尖,“你想给她们个差事吗?” 第559章 哄你 两人视线相对良久良久。 谢昭昭双手捧住云祁的脸颊,喃喃道:“她们眼神可不规矩的很……不过又乖乖待在张良娣身边,矛盾的紧,你老实说,她们是不是来给你做身边人的?” 云祁不答反问:“如果是,你要怎样?” “如果皇上或者太子下令,将人送到府上来,我也只能将人收下。” 云祁眯眼:“这么大方?” “那不然呢?我要抗旨吗?抗旨可是大罪,不是闹着玩的,现在谢家树大招风,做任何事情都的更加小心谨慎,况且我若抗旨,不收她们的话,也会传出善妒之名……” “呵。” 云祁冷嗖嗖一笑,双手握住谢昭昭腰间一带,把谢昭昭从自己怀中拎出去,面无表情地拿起桌面上的书卷继续看。 谢昭昭微笑:“那你先看书哦,我去沐浴更衣。” 话落竟就这样走了。 云祁一声冰冷的“嗯”卡在喉咙里,盯着谢昭昭秀挺的背脊半晌,僵硬地把视线收回。 掌中书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怎么这么轻描淡写,脸色都不变的吗? 真就无所谓府上多来几个女人? 啪! 云祁把书卷丢在桌上,起身往后头净室去。 刚迈步进门,便看到谢昭昭在婢女的服侍下宽衣解带,外衣搭在臂弯之中,长发披垂在月白色软缎中衣上。 香蓉飞快地看了云祁一眼,脸色发红,“殿下……” 是要亲自服侍王妃沐浴? 以前这样也不是没有过。 谢昭昭也回过头来,面露诧异,“你的书看完了?” “……” 云祁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脚步定在原地片刻,丢下一句“没看完”甩袖走了。 谢昭昭眼底氤氲着笑意,舒舒服服沐浴换衣。x33 待到洗去一身疲惫,换上软软的水红色寝衣,她摆手示意香蓉她们都退下,自己随手把半干的头发挽了个坠髻,用簪子别好,往寝居内走去。 此时的寝居已经灭了灯。 先前云祁看的那本书被孤零零丢在桌上。 帐曼低垂,里面有处隆起,可见云祁是睡下了。 床边烛台火苗轻轻跳跃,云祁的鞋子没有整齐摆放在脚踏,反而是一只歪斜着,另外一直掉到了地上。 谢昭昭瞧那双鞋的模样,猜测方才云祁过来之后上榻的动作。 必定是脚一甩把鞋给甩的到如此方位了。 心情很不好呢。 谢昭昭讪讪低笑。 床帐内的人翻了个身,等了许久没等到谢昭昭上去,有些不耐地抬手掀了一角帐帘。 云祁那张神色有些臭的脸露出半截儿来,唇角抿得紧紧的,“发什么愣?不休息吗?” “嗯……休息吧。” 谢昭昭愉悦地说着,提起裙摆探身进到床帐内,直接吻上云祁唇瓣。 云祁微愣,不妨被她这样一压跌到了床褥之间。 谢昭昭的手扶在云祁肩头,浅浅拥吻片刻,被云祁推开。 云祁冷脸说:“做什么?我还生着气!” “哄你。” 谢昭昭靠在他耳边低语,“因为知道你生气,所以哄你。” 云祁:“……” 谢昭昭趴在云祁身前,脸颊贴在云祁肩头叹息道:“吕家姐妹的事情我又没说错话,你至于生气成那样还要给我摆脸色?” “如果宫中真的赐下圣旨给你选侧妃,难道我还能抗旨不遵,或是提刀冲进皇宫去和陛下或是太子理论吗?” 云祁黑着脸,“那你也不该说把人收进来!你就那么乐意别人来瓜分我是不是?”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谢昭昭捏了捏云祁手臂,没好气道:“平素都忙于政务,也不曾见你勤勉练功,这臂膀都是铁块似的硬邦邦。” 云祁一个翻身,把谢昭昭按在自己身旁,“你不要东拉西扯,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说清楚!”x33 “我啊……” 谢昭昭仰身亲了亲云祁的唇角,“收到定西王府来那不是由我们自己说了算吗?无论如何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了,陛下或者太子还能强迫你圆房不成。” 云祁盯着谢昭昭:“所以就把人收下?” “能拒的自然拒了,但万一有拒不了的呢?你以为我想把人收进来么?那还不是因为你身份……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 宣武皇帝后宫无数,太子也有两任太子妃,并且东宫嫔妃不少。 就连谢昭昭的父亲,素来十分宠妻的凉国公谢威,也曾因为一些不得不为的原因收了旁人送的瘦马…… 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 谢昭昭曾经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以云祁的身份,如果她一定认为不会出现这种事情,那她就太天真了。 实在无法拒绝的人,只能收下,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这是理智也是事实,可谢昭昭这样的回复显然让云祁很不开心。 他没被哄好,更生气了。 云祁盯着谢昭昭看了一会儿,直接翻身睡下,给了谢昭昭一个背脊。 “阿祁。” 谢昭昭推他肩膀。 云祁不理会她。 谢昭昭无言片刻,低喃道:“明明在外运筹帷幄,杀伐果断,偏偏有时候又是小孩儿脾气……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昭昭拉了被子,一条搭在云祁身上,一条搭在自己身上,闭上眼睛歇息。 她本来打算和云祁说一下,今日和张良娣看过那些贵女们的想法。 她和张良娣基本已经选好配给陈文硕的人了。 可云祁这样抗拒交流自然是没得说。 谢昭昭也实在是有些疲乏了,躺了会儿连连打哈欠,没一阵儿睡着了。 云祁更生气了。 没想到她竟然能没心没肺睡着。 他火气上涌,半点不困,翻身正要叫她醒来好好说道说道,谁知他还没动,一道香软馥郁的身子贴上他的后背,谢昭昭手臂也抱了过来。 “阿祁,我给你剥栗子……”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云祁耳后,他愣了一下,翻了个身。 谢昭昭脑袋往前蹭了蹭,找了最熟悉最舒适的一个位置窝在他怀中,手也顺着云祁的寝衣下摆探去,指尖轻轻抚触结实肌理:“阿祁……” 云祁看着怀中一脸倦怠,喃喃呼唤自己的谢昭昭,冲上脑门的火气忽然就消失无踪了。 第560章 他要回边关了 这点小别扭始于云祁的无理取闹,结束于谢昭昭半睡半醒投怀送抱。 第二日,云祁一切如常。 谢昭昭瞧他恢复了,禁不住暗暗失笑。 果然是小孩子脾气,片刻便好了。 “阿祁。” 两人吃用早膳的时候,谢昭昭呼唤云祁一声,“昨日花朝节宴,我与张良娣已经看好了人选,都觉得忠义侯府的嫡次女不错。” “姚家的姑娘的确好,不过陈文硕自己有想法。” “嗯?” 谢昭昭诧异:“怎么,他看中了谁吗?” 云祁朝谢昭昭看过来,神秘莫测地说道:“你猜一猜,你认识的。” 这倒是叫谢昭昭感兴趣起来,前后琢磨了一会儿,大胆猜测:“难道是潞州司马府的赵小姐?” 陈文硕已经入京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里,自然不可能是待在陈家别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陈家忠烈,朝廷向着,云祁也对陈家报以厚望。 因而便让陆汉秋介绍了不少同龄且德才兼备,志趣相投的官员与青年才俊,和陈文硕认识。 这样,陈文硕在京中熟识的人多了,免不得参加一些宴会和活动。 前几日谢昭昭听红霞说起,陈文硕好像和潞州司马的千金赛过马,当时挺热闹的。 谢昭昭还感叹过,如果自己还在闺中,那样的场合自己定然是会去的。 谢昭昭想了想说:“潞州司马也还不错。” 州府司马为兵部三品武官,位高权重。 相比忠义侯的话,忠义侯本就是前朝勋贵,树大根盘,超一品军侯,潞州司马自然比不上。 但既是为陈文硕选妻子,自然是要他本人喜欢是最重要的。 谁知云祁摇头:“猜错了……我说了是你认识的,潞州司马府的赵小姐你认识吗?” 谢昭昭默默。 还真不认识。 谢昭昭想了想,将自己知道的贵女都猜了个遍,竟然还是没猜到。 最后,谢昭昭眯起眼睛来:“难道是云瑶?” 她所认识的贵女,除了谢嘉嘉就剩下云瑶了,按照她了解到的,陈文硕似乎没见过谢嘉嘉,不可能对谢嘉嘉有什么想法吧? 云祁默默看她不多言。 谢昭昭诧异:“真是云瑶啊?他怎么……见了云瑶的?” “就在昨日花朝宴上,他入宫面圣,出宫路上见到的,一出宫便来寻我表明心迹了。陈家大房百余口人命丧与梁王之手,皇室与陈家有愧。” “当初我离开冀北的时候就允诺过中山王,定然给陈文硕一个最好的妻子。” “他既喜欢云瑶,那旁人便都不合适。” “……倒也是。” 谢昭昭点了点头,目露迟疑:“就是不知云瑶是何心思,毕竟是要远嫁去冀北,千里之遥,冀北又是寒苦,不比京中这样繁华安逸……” “这个就不劳你忧心了,陈文硕自己会想办法让云瑶愿意。” 这也是昨日云祁与陈文硕明言过的。 云瑶是太子长女,来日太子登基,她便是公主。 她身份贵重,非一般官家小姐,将她嫁去冀北,云瑶自己的意愿也很重要。x33 …… 凉国公府 今日谢长羽出外有事,将谢焕交托给谢长清,请他陪着小孩骑马。 因而谢长清出了一趟门,在马场溜达了半个多时辰后,便回家了。 其实正经练习骑马,半个时辰远远不够。 如果谢长清是认真教导的话,那大半日都得在马场上回不来。 但因为现在心有挂念,归心似箭,小孩子又是懒散没耐心的,半个时辰谢焕自己先撑不住了,闹着不要骑了,谢长清也就由着他,带回家。 回来路上,谢长清带着谢焕骑马而归。 谢焕坐在谢长清怀中,一直拉着谢长清的衣袖说话,小孩子叽叽喳喳的,总有许多说不完的话。 “二叔,你马术真好,瞧瞧告诉你哦,我觉得爹爹的马术不及你。” “嘿嘿……爹爹老是臭着一张脸,好凶好凶的,二叔看着脸上和爹爹一样凶,但其实没那么凶啦!” “熠儿老是羡慕我有你这样的好叔叔……” “对了二叔,咱们什么时候再去公主府?前几日熠儿差人送了我个礼物,还问起你呢,说好像你的。” 无论谢焕说什么,谢长清都是沉默以待,偶尔才淡淡“嗯”一声。 从上次与莎兰说请婚之事后,他对安阳公主府的人和事便避而远之。 谢昭昭先前的话很不错。 他务必要当断就断,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请婚的折子一直没有音讯,前两天花朝节宴,于氏回家之后,也将谢长清叫去,委婉地说了一下。 关于这个折子没有批复,是云纤凝的缘故。 谢长清有些茫然了。 十年过去了,当初的一切都面目全非,如今又何苦执着? 于氏的意思是,要谢长清去见安阳公主,将事情说清楚。 可是,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怎么说清楚? 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自己现在只想和这个异族女子好好在一起养孩子,对当初年少时候的那段感情已经放下了? 谢长清几乎可以想到,云纤凝那张苍白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来。x33 他终究是狠不下心对她说那些话。 其实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只是云纤凝不认罢了。 最近这几日,他想了许多。 既然请婚的折子一直不批复,那便当是没上过这封折子吧。 他已经给兵部递交了奏疏。 尧城不稳,他要回边关了,到时候便带着莎兰和孩子一起回去。 等到了尧城如果莎兰想,那就补办婚礼,如果她不想那便就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焕叽叽喳喳好久,都没等来谢长清的回应,有些失望地盯着谢长清刚毅的脸,“二叔、二叔!” “嗯。” 谢长清依然是淡淡一声,抱着谢焕跳下马,牵他进府,“你回去睡会儿吧,骑马定然累着了。” 之后,谢长清便将谢焕交给门前候着的谢长羽的心腹,自己回莎兰那边了。 最近他只要忙完,便到莎兰那院子去瞧她,只觉看她坐着晒太阳,或者勾着孩子的小时候玩都觉得是件舒心的事情。 第561章 憧憬 三月天,阳光正暖。 谢长清进到院内的时候,莎兰正在厢房廊下晒太阳,摇篮放在莎兰边上,她隔一会儿逗弄一下孩子,惹的小家伙咯咯笑个不停。 婢女小声说:“兰姑娘,二爷回来了。” 莎兰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正见谢长清大步而来。 谢长清上前,单膝一弯半蹲在摇篮边上瞧了小孩子两眼,“晒多久了?” “一小会儿。” 莎兰的眸光淡淡的。 她似乎永远都能这样淡漠,只除了偶尔能露出其他神色来。 她也很喜欢晒太阳。 每日里大半时间都在这儿晒太阳,懒懒散散的,也不和谢嘉嘉、秋水、陈书兰她们走动,更不用说出门去逛街了。x33 谢嘉嘉、秋水和陈书兰她们一开始还主动找过莎兰。 发现她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也便不来打扰了。 谢长清想,这个京城对莎兰来说的确陌生,一切都是不熟悉的,她好像也不想融入,不想熟悉。 他又想起莎兰生产那夜,压抑又悲伤的那一声“回家”。 或许她不喜欢这里,不想融入,只想回到茉兰,或者起码回到尧城那里。 那是她熟悉的地方。 谢长清牵住莎兰手腕。 莎兰朝谢长清看过去,目露询问。 谢长清站起身,带她往里走。 莎兰乖乖顺顺的跟着,下巴点了点摇篮,嬷嬷和乳母自然懂事地把孩子照看好。 到了房中,谢长清坐在檀木雕花圆凳上,顺手一拉便将莎兰抱在怀中,“过几日我们回尧城去。” “嗯?要回去了吗?” “该回去了,我已经离开那里太久……到时候带着元宵一起,让母亲帮忙选几个贴心忠厚的仆人陪着,能帮你照顾孩子。” 谢长清下巴点在莎兰的头顶。 对于孩子这件事情,谢长清有些想法。 谢焕当初就是不在父母身边长大,所以性子也有些不如人意,他如今做了父亲,既知道父子分离不是好事,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无非就是路上走的慢些。 到了尧城之后照看的更加小心一些。 等大一些之后再送回京城来便是了。 若是没机会送回京城,待在尧城那里其实也不错。 这些他都想到了。 莎兰问:“你不是说请婚吗?我们不成婚?” “……” 谢长清默了默,“当时我说请婚,你那眼神比水还淡,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怎么现在倒是关注起来了,你想成婚吗?” 莎兰抱住谢长清劲瘦的腰:“茉兰人没你们这么麻烦,我们先试婚后成婚,走鲜花铺就的大道,然后在海神面前结盟约,就是成婚了。” “我们茉兰人,一辈子不论男女都只成婚一次。” 谢长清说:“你们这个风俗和儋州一些小族差不多。” 他在尧城十年,接触过许多周边小族,也了解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风俗习惯,对茉兰的习惯也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是啊。” 莎兰淡淡说:“你想和我走鲜花大道吗?如果我们去了尧城。” “……” 谢长清低头对上莎兰琉璃棕色的眼睛。x33 莎兰双手捧住谢长清的脸,柔柔说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孩子都有了,便算是试婚过了,我很满意你,想和你在海岛上,一起走过铺满各色鲜花的大路。” “去到海神面前结盟约。” “你想吗?” 谢长清在边境十年,对异族人的风俗从一开始有些惊奇和嗤之以鼻,到后来慢慢的习惯,尊重。 但他到底是个大秦人。 他有自己的风俗并且早已经在心里扎根,根深蒂固。 他其实对莎兰所说的走鲜花大路结盟约之事,并没有多少兴致,想想一个大男人戴着花环穿着彩衣,走在那娘兮兮的鲜花大道上。 还要对着一个不知什么神的所谓神跪地叩拜,他就觉得周身不舒服。 此时听莎兰这般问,心中自然是抵触的。 他要成婚也是凤冠霞帔,叩拜天地祖宗。 可是看着莎兰几乎称得上温柔的眼神,谢长清竟然也说不出这些话来。 “混蛋。” 莎兰樱花似的唇轻轻张开,她贴近谢长清面前,额贴着他的额,鼻尖定着他的鼻尖,唇齿相贴,呼吸交融,那双琉璃棕色的眼眸里面浮动着几簇复杂的神色。 谢长清看不懂。 莎兰轻笑:“就知道你是不乐意的,你怎么这么混呢?” “你要娶我,却不想按着我们的习惯来娶我?” 谢长清默了默,皱眉说道:“你一定要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到时候我不穿那彩衣。” 莎兰眉毛微微一扬,“为什么?” “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莎兰浅笑着亲吻他,从唇角到耳畔,含住谢长清耳珠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谢长清气息微重,把她的脸转过来,叫她再不能胡作非为。 莎兰便隔着衣料轻轻啃咬,口中兀自追问“为什么”。 谢长清手掌落在莎兰后脑,一把将她按在自己怀中,“跟只锦鸡似的,丑。” “哦。” 莎兰小小地发出这么一声,“其实也有不像锦鸡,不那么丑的呢,到时候我亲手给你编,你定然很喜欢。” 谢长清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不喜欢说这些事情,感觉像是打情骂俏,怪怪的。 往日他经常看谢长渊这么做,便觉得难看碍眼,自己也便不喜欢。 他把莎兰抱紧,感受着怀中女子玲珑曲线……先前又被莎兰胡乱地亲来亲去勾的心痒难耐,握在莎兰腰间的手也不自觉越收越紧。 自从她怀孕,谢长清便没碰过她,旷了好久好久,实在难受。x33 但看着外面明媚的光线,谢长清终于还是深吸了口气,暂时放了莎兰一马。 不过到了晚上,可就不那么容易放人了。 夜幕降临,谢长清陪着莎兰一起用了晚饭,又等乳母和嬷嬷把孩子带走哄睡之后,谢长清抱着刚沐浴过的莎兰压在了锦绣被褥之间。 帐曼垂落,人影起伏。 莎兰攀住谢长清的颈子,面犯桃花。 谢长清低沉暗哑的声音在莎兰耳畔响起:“我问过小妹,说你现在可以了,我会小心,不会伤到你。” 莎兰艰难地“嗯”了一声。 在这件事情上,她素来大胆又直接,便是听到谢长清说询问过谢昭昭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谢长清的手往下滑,忽然疑惑道:“这么可爱、这么小……为什么能生出那么大的孩子来……真是不可思议。” “你……” 莎兰面上逐渐泛起红晕,手指用力,抓破了谢长清后背。 第562章 我也不想 因为谢长清请婚的折子一直没得到回复,谢长珩便决定先办婚事。 成婚那一日宾客盈门,于氏也笑的合不拢嘴。 这大半年里,谢家可谓全是喜事,她发愁好久的婚嫁之事一下子就解决了好几桩,实在是太让人高兴了。 秋水是苗先生的女儿,成婚这一日,苗先生死皮赖脸一定要受那拜高堂的一下。x33 秋水本来是不愿意的。 可是苗先生现在为谢长珩治腿,秋水只能不情不愿地拜了那么一下。 谢昭昭和云祁那日也一起回谢府,看着一堆家人满面喜色地将一对新人送入洞房,谢昭昭百感交集。 前世太过凄惨了。 还好今生可以尽量圆满。 云祁轻轻握住谢昭昭的手温柔道:“放心吧,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谢昭昭点点头。 今日云瑶也来了,此时正和云玥低头说话。 陈文硕和男宾一起,浅笑交谈,视线余光扫过一周,寻到云瑶所在后,视线定住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回头和身边的人继续交谈。 安阳公主云纤凝没有到,但是派人送了一对玉如意过来,恭祝新人百年好合。 谢昭昭看到那玉如意,便想起了谢长清和莎兰之事,神色复杂道:“二哥好像要和莎兰出发去尧城了,就最近,本来如果折子批复,就可以在京中成亲,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云祁面上笑意也微微收敛。 谢长清请婚的折子,是宣武皇帝放置了起来。 即便是云祁和太子也不能越过宣武皇帝去做什么。 但谢长清请旨回尧城的事情,太子却批复了。 他的确已经离开尧城太久了,那里异族太多,出点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云祁轻轻拍了拍谢昭昭的手:“那位茉兰公主看起来对大秦的婚礼没什么感觉,或许回到尧城之后他们另有安排呢。” 谢昭昭视线不由落到莎兰身上去。 的确,方才莎兰站在谢长清身侧观礼,眼神实在是淡漠无光。 她是真的对这样喜庆的场景毫无感觉,就如同她对这个京城,这个谢府,对大秦的繁华和热闹无感一样。 谢昭昭说:“我回去给二哥他们备一份礼。” 如果他们在尧城成婚,那就是新婚贺礼。 云祁点点头:“库房的钥匙在李嬷嬷手上,你如果想亲自挑东西,就跟她拿。” 谢昭昭嫁妆极多,好东西不少,成婚之后都是香桂管理着。 云祁现在说的库房钥匙,则是定西王府的私库,他这么些年也积攒了不少,更何况还有沈百万,每年孝敬一些奇珍异宝。 谢昭昭笑着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莎兰站在谢长清身边,没一会儿就打起哈欠,抱着谢长清的手臂靠在了他身上。 “倦了?” 谢长清揽住她,瞧她眼下暗影重重,心底浮起几分自责来。 自从那日重新开荤,他便戒不掉了,而且总是抱不够她。 夜夜笙歌的结果就是,莎兰这两日倦倦的,看起来一直没睡够的样子。 谢长清自问,昨晚好像没有折腾很久吧…… 莎兰的手臂懒懒地搭在谢长清腰间,“我好困,你带我回去休息吧。” 谢长清把莎兰抱起来,踏上抄手游廊,往二人院中——准确地说是莎兰院中走去。 原本两人住隔壁院落。 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谢长清就跑到莎兰院子里住了。 “二爷,夫人找您!” 不远处忽然有个仆人呼唤一声。 谢长清“嗯”了一声,把莎兰放在游廊转角的长椅上,“等我片刻。” “好啊。” 莎兰倦懒地靠着长椅的靠背,谢长清示意跟在后面的两个小丫头照顾好莎兰,就快步离开了。 莎兰静静地看着谢长清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默默趴回椅子扶手上,眼神幽幽望着花丛。 片刻后,谢长清去而复返,手上拿了个天官锁来。 这是原本准备好了,莎兰和谢长清成婚的时候,给莎兰戴的。 但现在这两人的婚期定不下了,于氏便交给谢长清收起来。 “走吧。” 谢长清抱起莎兰。 回到院子里的路上莎兰就睡着了,谢长清又无奈又自责,把她放回榻上去,天官锁也放 x33在枕头一旁。 莎兰侧着身睡,微开的领口处,露出半截红丝绒绳。 谢长清的手指轻轻拨动那红绳,而后指尖忍不住在莎兰白皙滑腻的肌肤上流连忘返。 莎兰迷糊睁开眼,朝谢长清身边挪了挪身子,猫儿一样蜷往谢长清怀中。 谢长清脱了鞋子上榻与她一起休息。 他觉得自己现在是越来越和以前不一样了,白日竟然也能睡得下去,而且隔三差五想要白日贪欢。 当然,他都克制住了。 这样的口子不能开,一开就会刹不住。 都怪这怀中女子实在勾人。 谢长清活到这么大,虽不说像谢长渊那样万花丛中过,但也见过不少女子,如莎兰这样的,真是唯一一个。 只要她想,她就能让一个男人丢盔弃甲。 谢长清以前理智尚存,现在好像也有点丢盔弃甲了。 谢长清胡思乱想着,低头吻了吻莎兰额角,慢慢睡了过去。 夜半,蜷在谢长清怀中的香软娇躯动了动。 谢长清醒了,半阖着眼,手掌轻拍莎兰后背,“饿了?” 他感觉莎兰爬了起来伏在他身前,然后便用发尾在他颈项之间扫来扫去。 最近这段时间她经常做这种事情,谢长清习以为常。 他没什么痒痒,便是她用头发扫上大半个时辰,他也毫无感觉。 谢长清只是手掌上浮,揉了揉莎兰的头,便要起身招呼人准备饭菜来。 他大约知道,现在夜都深了,也不知还有没有吃的。 可是谢长清刚睁开眼,忽觉脖颈间一痛。 谢长清豁然睁开眼,与此同时脖颈又是一痛。 谢长清四肢先僵硬了片刻,后渐渐无力,一根手指都抬不动,舌根也僵硬起来。 他只有一双眼睛可以动。 谢长清死死地盯着莎兰,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不愿意昏过去,那眼神也十分凶狠。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 莎兰吻着谢长清的眉眼,那双琉璃棕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浮起了浓浓的雾气,湿漉漉的,“可是我没得选,我没得选啊。” 谢长清终于还是昏倒了。 第563章 后悔 莎兰从床榻内侧起身,拿出柜子里早早准备好的小包袱。 里面放了一些金叶子和宝石,不多,但足够她去到想去的地方。 她本来想找一些药材,调配一些毒傍身,只是谢府人多眼杂,谢长清又实在机敏……而且她那些毒需要用到的许多药材,大秦并没有。 所以她只能放弃。 即便如此,她也不担心无法离开这里。 她手无缚鸡之力,不会武功,但却从来不是任人欺凌的柔弱女子。 莎兰换上了早准备好的衣服,用大头巾裹住了自己那头颜色明显异于秦人的头发,拎着包袱出了房门。 在房门将要关上的那一瞬,莎兰停住所有动作,怔怔地看着床榻上昏过去的男人,忽然觉得脚下生根一样不愿离去。 她忽然发现,其实相比孩子,她更不舍的还是谢长清。 孩子说到底只是个意外。 她自幼看尽人情冷暖,为弟弟的王位拼了命的搏杀,日夜忧思不停。 可是即便她拼了全力,却依然是走的磕磕绊绊,保护弟弟和王位都是勉勉强强。 她活了十八年,好像唯一感觉到安全,疏松的时候就是待在这个男人身边的时候。 他用一句话就可以护住她想护住的。 很安全。 可是在他之上还有大秦的皇权,还有那个皇室的公主。 都是公主,她们不同命。 她要用尽全力守护,身上全是责任和担子,甚至得赔上身体赔上尊严。 可是云纤凝,那个大秦的公主,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摧毁一切,让整个茉兰不复存在。 她又有什么办法? 莎兰怔怔良久,回到了房间内,用力地抱紧了床榻上那个昏厥的男人,一言不发,眼眶却湿润,珍珠似的泪花全掉在了谢长清颈项。 从七岁之后她就没有哭过了,因为知道哭也解决不了问题。x33 她是姐姐,她得坚强面对,才能和弟弟活下去。 可是这一刻她完全失控。 为什么都是公主命不同,为什么明明不愿却必须离开,她甚至想,如果早知道要受这番痛苦,不如当初就留在茉兰。 留在那个小岛上,生了他的孩子,然后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她后悔了。 …… 隔日,谢长清久久未起。 他其实并不是懒床的人,素来都是很早起身,倒是莎兰经常睡懒觉,伺候的人习以为常。 不过自从前几日两人同床之后,谢长清似乎……偶尔也有睡懒觉的时候。 今日,约莫也是如此情况吧。 嬷嬷和乳娘们仔细地照看着孩子。 莎兰并不属于一个细心的母亲,她对孩子也是淡淡的,晒太阳的时候会逗弄一二,其余时候见乳母照看的好,她一般也不会插手插嘴。 乳娘和嬷嬷也都习惯了。 不过今日这两人睡得有些迟了,难道是昨晚太辛苦? 这院子里房间的隔音其实不错,但谢长清有时动静不小,伺候在近前的都会听到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响动。 不过昨晚好像没听到什么动静。 大家心里暗暗琢磨着,也不敢上前去叩门吵醒小两口。 临近午时,房间内忽然传来谢长清的喝声:“来人——” 那声音急促又压抑。 外面守着的婢女连忙进去,“二爷吩咐。”x33 谢长清还穿着昨日参加谢长珩婚宴的靛青色深服,扶着床榻,脚步踉跄地站起身来,脸色阴沉无比:“她人呢?” 谁?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有些莫名。 其中一个小丫头眼尖地朝着床榻上扫了一眼,顿时瞪大眼睛:“兰姑娘怎么……” 没人? 谢长清脚下不稳地往外走,到了廊下,被太阳一照,瞬间头颅刺痛一片,差点晕倒。 侯在院子里的心腹连忙上前把谢长清扶住,惊疑不定:“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快找,找她!” “谁?” “那个女人——莎兰!”谢长清咬牙说道:“找莎兰!” …… 凉国公府乱了起来。 不到一刻钟,府上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却连莎兰的影子都没见到。 府上守卫竟然也不曾看到过她。 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就如同她当初凭空离开尧城一样。 主厅里,谢长清脸色极为难看,药效还未褪去,谢长清头昏脑涨,站起来都是勉强站得稳。 于氏拧眉说道:“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凭空消失,这、这怎么可能?” 谢长清冷冷说道:“她的本事你们不知道……才半日而已,我不信她能出了京城,我去请殿下封锁城门,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找出来!” 主位上,谢威捋着胡须皱着眉:“为了找个人封锁城门,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封锁城门必定会引起百姓恐慌,会出乱子的。 如果不是京中出了不得了的大事,一般都不可能封锁城门。 就算谢家和云祁是姻亲,也不能开这样的先例。 谢威说:“先让府上的人自己搜查吧,她一个柔弱女子,就算是有些本事,又能跑到哪里去?况且她一个异族人……” “特征很明显,很好找。” 谢长清如何不知道这些道理,可是家人又哪里知道,莎兰那个女人的狡诈机敏。 她不是寻常弱女子。 如果她早做了准备要走,恐怕就算他封锁城门也未必能拿得住她。 谢长清看着外面艳阳高照,心里却早已是冷风刮过,阵阵荒凉。 从莎兰离开谢府到现在,已经四五个时辰了。 四五个时辰里可能发生很多很多事。 城门也已经开了许久…… 他想,是找不回来了。 谢昭昭是午后得知的这件事情,当即便派自己身边的红霞、红袖带人帮忙,也请玄靖带人搜寻。 至于封锁城门,调动各路守备军围堵,自然是不可能。 她找了画师来,以最快的速度画影图形,分发各处关卡,希望可以拦住人。 可是,做了那么多,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莎兰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水过无痕,没有一点消息。 三日后,谢昭昭到谢府去看望母亲。 于氏因为莎兰凭空消失之事,好不容易有的好心情也消失了,叹息连连:“她为什么要走?” 谢长清已经要离开京城,回尧城去了。 到时候就可以带着莎兰和孩子一起。 莎兰没有离开的理由,除非有人威逼胁迫,会是谁? 于氏想起那天花朝节宴,曾听谢昭昭说过云纤凝见了莎兰一面。 第564章 筹备离京 当时于氏也很担心莎兰和云纤凝之间说了什么,出问题。 但是莎兰回来之后一切正常,老样子。 云纤凝也没有再找谢长清。 一日日过去,于氏便将这事给忘了。 谢长清也是知道的,他也并未太当回事。 而如今,莎兰莫名失踪,就像是一记巴掌,狠狠甩在了脸上。 要说当天没发生点什么,没有人信。 谢昭昭说:“现在只希望兰姑娘安全。” 于氏微微一惊:“难道安阳公主还会动杀心——” 话未问完,于氏就立即噤了声。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位高权重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嫉妒心能做到什么程度? 有脚步声停在了春和楼花厅之外。 谢昭昭和于氏同时抬眸,看到谢长清立在厅外。 这三日,谢长清几乎不眠不休,在京中以及方圆三十里内寻找莎兰踪迹。 毫无意外,一点收获都没有。 谢长清面上满是疲惫,眉毛紧锁,眼睛里红血丝满布,可是那双眼睛里也全然是冰冷,没有半点温度。 于氏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猜测谢长清有没有听到,只是瞧见这样的儿子自然心疼,连忙上前关怀:“你也别多想,肯定可以找到的,你去好好休息一下。” “多谢母亲关心,我不累……我来是与母亲说一声,我明日出发回尧城去。” 于氏怔住:“怎么这么快?兰姑娘还没找到,你这……” “我想,她应该是回茉兰了。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的,茉兰是她的家乡,她弟弟在那里,无论她在外面待多久,还是会回去的。” “父亲那里我已经去拜见过了,兵部的文书也拿到了,明日启程。” 于氏张了张嘴,叹道:“看来你已经决定了,那好,你就去吧,元宵你是留在家中吧?” “暂时留下吧,尧城太冷了,孩子还小,万一生病……”谢长清顿了顿又说:“等我找到她,我会把孩子接过去。” 于氏应了声“好”。 谢长清朝着谢昭昭看过去,“ x33这几日小妹辛苦了,谢谢你。” 谢昭昭回了声“不客气”。 谢长清离开春和楼的时候,谢昭昭跟了上去,“二哥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发?那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嗯。” 谢长清点头:“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凉国公府虽然是我家,但我在尧城的时间更长,这里相较而言还是陌生的……我走后,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父母。” “这个我懂的,二哥放心吧……二哥,你别太担心,兰姑娘有本事,一定吉人天相。” 谢长清淡淡地“嗯”了一声,下巴上的青色胡茬让他看起来憔悴不少。 谢昭昭看在眼中有些心疼,也有些感慨。x33 想当初她去到尧城,见到谢长清的时候,他还是那洒脱不羁的模样,便是莎兰,他也只当个专门侍候他的营妓而已。 大半年过去,什么都变了。 到了凉国公府门前,谢长清送谢昭昭上了马车,“回去吧,不必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的,你也照顾好自己,明日不用来送我,我天不亮就会出发。” 谢昭昭点点头,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保重”。 谢长清目送谢昭昭离开,回了自己院中。 他已经三日没有休息了,身体困乏到了极致,可是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在自己的房中坐了片刻,还是去到隔壁,原本莎兰住过的院子里。 院内的一切分毫未变,廊下的摇椅还是摆在那个位置,像是等候主人随时前来躺下晒太阳。 谢长清静静地看了片刻,抬步进到屋内去,拿起先前于氏送的天官锁收入怀中,再未多看这房间内的任何一样东西,大步离去。 亲兵快步跑来,欲言又止地说:“安阳公主府那边又送信来了,说是有事……” 谢长清仿佛没有听到,只询问他人马准备的情况。 入了夜,谢长清和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这次离京不知归期,晚饭是离别之宴,本身气氛就不太好,再加上莎兰莫名其妙失踪,更是让整个席间一点喜气都没有。 连平素最爱笑闹的谢长渊,这一回都笑闹不起来。 兄弟几人给谢长清敬了酒。 每个人敬过来的,谢长清都只喝一杯。 谢威看大家兴致缺缺,便一摆手:“好了,都回去休息吧,老二明日还要出发,早点睡。” “是。” 谢长清拱手行了礼,率先离开。 其余人也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威和于氏一起回了春和楼,进到屋内时,于氏叹息连连,“可千万别出事。” …… 夜色逐渐深浓。 谢长清几杯酒下肚,现在依然毫无困意。 他立在窗前看着天空中半弯月,片刻后,忽然大步往外走去。 长随连忙跟上,“将军您——” 谢长清丢下一句,“别跟我,我很快就回。” 长随止住了脚步,但到底是担心谢长清的安危,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就这般,一路跟着谢长清出了凉国公府,从隐蔽窄巷间穿梭而过,跟到了安阳公主府外。 夜色里,长随看着那晃动在夜风之中的安阳公主府的灯笼张了张嘴。 将军这是干什么去了? …… 安阳公主云纤凝住在立雪堂里。 自从丈夫去世后,她便深居简出,除非宫中有大宴才会出门,其余时间都在府上待着。 这半年,她难得在外走动的多了些许,但自元宵之后又开始深居简出。 云纤凝喜欢安静,立雪堂内本身伺候的奴仆一向不多。x33 夜风习习,云纤凝遣退了贴身的婢女,一个人立在窗前望着天上月牙,白雪一样的脸上笼着几分茫然和轻愁。 咔哒。 身后传来很轻的一声响动,接着便响起云纤凝时常出现在梦境之中的男音。 “公主。” 云纤凝僵住身子,缓缓回头,视线定格在那人身上。 屋内漆黑一片,那人立在阴暗处,只看得到高大英伟的身形,瞧不见他面上的神色。 可云纤凝依然知道,他是谢长清。 她没有出声呼喊,垂在大袖上的手紧紧捏起,“你、怎么来了?” 第565章 别为难他 谢长清说:“我明日离京,今夜过来是想和公主告别。” “这么快就离京……”云纤凝心情复杂,既有听到他离京的伤怀,又因他专门来与自己告别,心中浮起了几分微妙的暖意。 连枯寂的心底,似乎都生出了春芽。 “折子是早就上了的,尧城不稳,我须得快些回去,免得出乱子。” “我明白,你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都准备好了,明早就出发。” 云纤凝点了点头,而后便看着那立在阴影之中的高大人影,无话可说了。x33 谢长清来是为了什么?当真是为了告别? 她不信。 云纤凝缓缓上前,在桌边圆凳上坐定。 屋中没有点灯,只有里间的架子床边亮着一根蜡烛。 谢长清隐在阴暗处。 云纤凝看不清他的神色和表情,只能瞧见半截暗青色的袍角。 他以前也喜欢青色系。 却从来不穿这么沉的颜色。 可是这次回京,云纤凝见他几次,他好像都是这么深浓的颜色。 云纤凝扯了扯唇,捏着袖角沏茶,“坐下喝一杯。” 谢长清沉默了一阵子,跨步上前入座,选了个距离云纤凝不远也不近的位置。 云纤凝给自己和谢长清各沏了一杯茶,把谢长清的那杯送到他面前去,“听说府上出了事,兰姑娘不见了,可找到人了吗?” “没有。” 谢长清的目光落在云纤凝脸上,平缓地说道:“她素来任性,我想她是闹了脾气,跑到哪里玩耍去了,等玩的没意思便会回来了。” “是么?你说她会不会也任性十年?或者任性的彻底消失不见,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谢长清平静的眼眸浮起一抹冷意,“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口说说而已,你别紧张。”云纤凝指尖点了点谢长清面前茶盏,“喝茶。” 谢长清坐在那里纹丝未动,眼底的冷意逐渐蔓延,“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问的如此莫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你……”云纤凝笑盈盈:“你们派那么多人守在她的身边,我便是连近身问候一二,都被你们的人盯着。” “我能对她做什么?” 谢长清见她如此,反倒越发确定了心中某事,冰冷的眸子也一下子像是刮过暴风雨一样,声音冷沉:“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云纤凝唇角淡笑,定定看着他。 谢长清压抑住所有情绪,“她是无辜的。” “可她把你抢走了,她无辜?” 云纤凝无所畏惧地下颌微扬,轻声说道:“你说过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你会娶我,你还要教我骑马狩猎,开开心心,一直在一起一辈子!” “为什么你现在变了?你看看你的样子……” 云纤凝起身,到妆奁之前拿了个小铜镜过来,摆在谢长清面前,“你看看你自己,可曾还有一丝对我的情意,你的心都被那个异族妖女勾走了!” 谢长清看到铜镜里面的自己面色冷凝,眉心紧拧。 当初的确曾许过盟约。 可世事无常,那个盟约终究是成了空谈。 而现在,他心中对莎兰安危的担忧很快就奔涌而起,盖过了对云纤凝那点滴心痛。 莎兰出事的那一瞬,他便让人暗中注意安阳公主府的一切。 这几日他也不是没有猜测过。 一切是云纤凝搞的鬼,没准莎兰找不到也是云纤凝做了什么,把她藏了起来。 可是他始终不愿面对,也无法想象当初活泼灵动,温柔善良的云纤凝成了那般恶毒嫉恨之人。 所以他不敢深想,只把精力都用去寻找莎兰。 只盼着自己能找到人。 可是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却连莎兰的一个影子,一点线索都没有捕捉到。 白日里于氏和谢昭昭的话,便如同在他脑中敲了警钟。 纵然手下说安阳公主府没有任何异常,他也不得不亲自来一趟。 此时看着这样的云纤凝,谢长清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可他不敢发作,只能忍耐:“是我对你不起,你如果有任何怨念,只管冲着我来就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该牵扯外人进来。” “外人么?一个给你生了孩子,每日里和你耳鬓厮磨的女人,对你来说是外人?长清,她当真是外人么?”谢长清说:“她当初只是军中营妓,孩子是意外。” “所以说我连一个营妓都比不上!” 云纤凝冷冷一笑,心中愤懑不甘:“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这些年我每一夜都难眠,我要忍受自己不喜欢的人拥抱,要生下他的孩子……” “我告诉自己熬一熬终究会到头,我等着自己能和你有再一次的机会。” “可是当我好不容易等来机会的时候,却是我等了十年的你给我泼来一桶冷水。” “长清、长清!你为什么就要在这一年抱这个营妓,你还把她带回京城来!” “为什么你不能多等我一年,为什么?” “她一个破落小岛国的公主还是个营妓她凭什么——” 哗啦! 愤怒的云纤凝一把将手中镜子砸到了不远处,一把挥下桌上所有的茶具,砸的粉碎。 谢长清无话可说。 十年,他又何尝好过。 谢长清站在云纤凝制造出的那一片狼藉之中,“别为难她。” 云纤凝又哭又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恨她,我越是想杀了她——谢长清!你为什么就不能说一点我喜欢听的!”x33 她扑到谢长清的面前,抓住谢长清衣袖,“你说啊,说你对我还是和当年一样,你只是因为那个孩子,你是为了责任,你说啊!” “只要你说我就信,我把那个女人的下落告诉你,谢长清你不想知道她在哪吗?” 谢长清平静地看着云纤凝,“我说了,她只是营妓,孩子只是意外,可你信了吗?你要告诉我她的下落吗?” 云纤凝呆滞地看着谢长清的脸。 是啊,他说了,可是云纤凝有眼睛会看,那个异族女子对谢长清何等重要,他就算说了她也不信。 云纤凝崩溃地一把推开他,“为什么你会变?为什么!” “你没有变吗?” 谢长清慢慢说:“你以前也不会这样。” 谢长清终究不是谢长渊,随口编不出动人的情话来哄她。 十年前的云纤凝不会这样。 她善良热忱,活泼开朗,不会因为嫉妒谋害旁人性命。 第566章 烟散梦碎 云纤凝瞪着谢长清,眼中泪珠簌簌下落。 按照当初花朝宴她和莎兰的口头协议,莎兰离开谢长清身边,就算完成了她自己的协议内容,剩下的便要云纤凝自己去做。x33 按照计划,云纤凝应该直接求圣旨赐婚她和谢长清。 在这之前她要先出面去挽留谢长清,把他留在京城,甚至于云纤凝自己都想好了,莎兰一出事,她便找个契机伸出援手,帮谢长清寻人。 然后一点一点走到谢长清身边去。 可当莎兰真的不见了,谢长清不眠不休找人的时候,云纤凝却却步了。 她曾坐着朴素的马车去过城门前。 她亲眼看过谢长清一言不发地查看每一个出城的百姓,以及策马奔驰在官道之上漫无目的搜寻。 谢长清那阴沉着一张脸的样子,看似只是比寻常面无表情多了几分深沉和烦躁,但云纤凝却从他眼睛里面看出来难舍和愤怒。 他舍不得那个异族女人。 甚至还想让定西王殿下封锁城门只为寻找那个异族女人。 云祁固然没有封锁城门。 但画影图形在各个城门严加查问,明处的谢家府兵,暗处的京畿戍卫营,以及谢昭昭手上的武婢,云祁停在城外的玄甲军都在帮忙找人。 这和封锁城门调动朝廷兵力搜寻有何区别。 那个异族公主已经在谢长清心中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是旁人赶不走,抢不来的地位。 云纤凝无法自欺欺人。 她就算是借着父皇对她当初的歉疚,真的拿到赐婚的圣旨,一切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能留得住这个男人,留不住这个男人的心…… 或者她其实连谢长清的人都留不住呢。 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云纤凝的面前,她和谢长清是真的回不到过去了。 所以她在公主府寸步不出待了三日,贤妃派人来问叫她进宫说话,她也拒绝了。 去能说什么? 无非是说后续之事。 可这样大张旗鼓的全城搜寻,已将云纤凝那微弱的一点点信心,打的七零八碎。 她的自尊不允许她毫无底线的死缠烂打。 若非今夜谢长清前来试探莎兰下落,她本不愿再见谢长清一面。 而这一番试探,也将她本就七零八碎的心彻底的踩碎,捻成了粉末。 云纤凝泪流满面。 她明知道自己不该在谢长清面前如此哭泣,如此脆弱,因为这个男人的心现在已经不会为她而动,可心中的不甘和酸苦却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熠儿来了。” 谢长清忽然出声,“他是你的儿子,我看得出来你很疼爱他,你也不想自己的孩子看到这样不好的场景?你告诉我她的下落吧。” “只要你告诉我,我立即离开。” “他日你若有任何事情都可以传信给我,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绝无二话。” 云纤凝抹着眼泪幽幽轻笑起来:“告诉你也无妨,那个女人死了,这辈子你都没机会找到她了。” 谢长清脸色一沉。 此时屋外那错落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谢长清看着崩溃而狼狈的云纤凝,闭了闭眼睛,下一瞬转身隐入阴暗之中。 “啪嗒”一下,暗处响起窗棱拍打之声。 云纤凝怔愣片刻,脚步踉跄地扑过去,却只看到窗扇晃悠,谢长清已经不见人影。 空荡荡的屋子,只有满地的碎片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幻觉。 云纤凝怔怔地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漆黑暗沉的夜,眼泪再次无声流出来。 屋外响起肖熠呼唤“母亲”的声音。x33 云纤凝一直没有应。 肖熠的呼唤越来越急,后面更有撞门声响起。 云纤凝慢慢抹去泪水,在那门板要被外面的人撞开之际,缓缓上前将门打开,轻柔唤:“熠儿。” “娘!”肖熠一下子冲进来扑在云纤凝怀中,打着哭腔说:“您怎么不开门,娘你吓死我了,这屋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娘做噩梦了,心情不好打翻了东西。” 云纤凝抚着儿子的小脑袋,眼中泪花闪烁。 肖熠心疼不已,连忙踮着脚尖去给母亲擦拭眼泪。 却不想那些眼泪越擦越多,泛滥成灾。 云纤凝哽咽地抱住孩子,失控地大哭起来。 她煎熬十年,前尘如烟似梦。 如今烟散梦碎。 …… 今夜注定难眠。 定西王府之中,谢昭昭和云祁都没有休息。 这夫妻俩本来就操心许多事情,尤其是云祁,这一两年来接手朝政事务,每日忙碌不断。 如今又为莎兰走失之事用心。 现在人找不到,夫妻俩也惦记挂心,实在睡不着,便坐在书案前,瞧着地图分析莎兰可能离去的方向。 不过再如何分析,现在半点线索都没有却也是事实。 谢昭昭叹了口气把笔挂回了笔架上去,“先前二哥总说兰姑娘是懂些邪术的,我也老觉得二哥玩笑开的有点大,还很是嗤之以鼻,如今这人忽然就不见……” 她从自己那院子离开,出府、出京这一路上绝不可能一个人都遇不到。 凉国公府巡逻的府兵却说都不曾看到过莎兰,但角门守卫却有些昏昏沉沉,一问三不知…… 谢长清说过,当初莎兰离开尧城,追上他那一队人的时候,就消失的诡异。 这世上难道当真有那种神行千里不被人发觉的邪术? 谢昭昭蹙眉喃喃:“真是离奇。” 云祁的神色却还算如常:“儋州和尧城外海那么异族极多,有些异族的确身负奇诡的手段,这位茉兰公主有些异术也属正常。” “不过我倒希望她真的是有些异术,这样起码她人是安全的。” 谢昭昭一顿,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这两日除去在外寻找,在府上查找线索之外,谢昭昭也让人时刻注意安阳公主府和宫中情况。 云纤凝接连三日闭门不出,可她在出事之前却是派过公主府护卫出京办事的。 到现在那一队护卫都没回来。 谢昭昭怀疑这队护卫就是冲着莎兰,于是让红袖去追查了。 但时间太紧凑,到现在红袖还没回来。 希望她回来时可以带一点消息,哪怕是一点线索也是好的。 第567章 不识抬举 “睡吧。” 云祁也把笔挂回笔架去,牵起谢昭昭的手,“时辰已经很晚了,明日还要送你二哥离京。” 谢昭昭点点头。 第二日天不亮,谢昭昭便起身穿戴梳洗,赶到了城门口去。 谢长清前往尧城,从西城门出发。 谢昭昭到时天才蒙蒙亮。 马车刚停在城门口一会儿,便听远处一串马蹄声响起,谢昭昭掀起车帘瞧了一眼,正是谢长清带一队人策马而来。 谢昭昭下了马车,立在城门一侧。 谢长清驱马到了进去,一把扯住马缰,翻身下来:“不是说不必送?” “二哥这一次离开,不知再见是何年何月,怎么能不送?” 谢昭昭从红霞的手上拿了个包袱来递给谢长清,“这是给二哥准备的一点伤药,还有一些京中风味小点路上吃。” “还有两件衣服……我知道母亲肯定为二哥准备了不少,二哥是不缺衣服的,但这也是我一点心意,希望二哥不嫌弃。” 谢长清把包袱收下挂在马鞍上,“谢谢小妹。” “不客气。” 谢昭昭面带微笑,轻声劝慰:“至于莎兰,二哥也不必太担心,派出去的人一直在找,如果有消息,我会立即让人传给二哥。”x33 “兰姑娘有些能耐,现如今没有好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说呢,二哥?” 谢长清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本不是话多的性子,现在提起这件事情更加寡言,沉默了一阵子,便朝谢昭昭说:“你回去吧,好好照顾自己,照顾父亲和家里,如果有什么事情传信给我。” “我要是找到了人……也会传消息来的,还有元宵……” 说起那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谢长清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荒凉之色。 原本计划的那么好。 带孩子和莎兰一起到尧城去,可现在都是空的。 谢昭昭柔声说:“二哥安心,元宵是我侄儿,我定然会帮着母亲好好照顾他的。” 谢长清点点头后直接翻身上马,朝谢昭昭留下一句“保重”,便策马扬鞭,带着一队人很快消失在城门外的官道上。 谢昭昭一直看着二哥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轻轻叹了口气,“希望兰姑娘安好,希望一路顺风。” …… 御龙台 宣武皇帝一身青灰色道袍,盘膝坐在大殿正中。x33 殿内如今基本都换了充满道门风格的摆设,金碧辉煌的殿堂内,这些摆设看着实在不伦不类,但宣武皇帝喜欢,谁还能说什么? 有小太监从外面跑进来,对着李公公耳语两句。 李公公听罢,弓着身子快步走到宣武皇帝身侧轻声说:“谢家老二离京了,就刚刚。” “还是要他走了。” 宣武皇帝双手垂与膝头,淡漠道:“原本一道圣旨就能解决的事情,拖拉许久,到现在得了这么个结果,图什么?” 当初云纤凝和谢长清之事,他一开始并不知道。 只为和平口的肖家联络,得到支持,便做了儿女亲家,把云纤凝许配给肖家嫡次子。 后来虽然贤妃隐隐提过云纤凝和谢长清之事,可当时木已成舟还能如何? 宣武皇帝金口玉言,自然不可能收回成命。 云纤凝嫁到肖家后,宣武皇帝在各路人马的支撑下很快大定天下,稳坐京师。 云纤凝也被封为安阳公主。 因为贤妃本身受宣武皇帝喜爱,再加上云纤凝和谢长清之事,宣武皇帝多少是有点愧疚,因而便将云纤凝直接接到京中来。 安阳公主云纤凝虽然平素只是待在公主府上,深居简出,但是她的食邑、地位,逢年过节的赏赐都比肩亲王。 她的儿子肖熠得到的荣宠和恩赏,也绝非一般公主家的孩子可比。 这一回谢长清回京,宣武皇帝几次想给那两人重新赐婚,却都被人拦了。 第一次是除夕,贤妃拦住了他,说谢长清身边有了人,要慎重。 第二次他询问太子此事,本意是让太子去敲打谢家一二。 皇室公主嫁过去难道还委屈了谢家不成? 但被太子婉言劝回。 太子的意思是,此事不好强买强卖,为难谢家,毕竟谢长清已经上了请婚茉兰公主的折子。 第三次却是安阳公主云纤凝自己不愿意了。 宣武皇帝睁开眼,淡淡地看了不远处的明黄卷轴一下。 什么时候一道赐婚圣旨,还需要如此看旁人脸色了? 李公公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现在听闻公主把自己关在家中……这谢长清也是不识抬举。” 宣武皇帝闭上了眼睛打坐。 李公公连忙噤声,不敢再出声。 …… 谢长清离京之后,一路策马往尧城方向奔行。 但入了夜却并非在驿馆休息,而是调转马头向西。 心腹跟在他身后劝:“将军您休息一下再前行吧,您都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再这么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将军。” 谢长清似乎没听到,双腿驱动马儿跑的更快。 心腹只好策马跟上去。 一队人跑了一夜,在天明时到达一个叫做花阿的小县城。 “公主府的那队护卫在这里出现过,对不对?”谢长清提着马缰立在县城城楼之下问。 心腹连忙回:“确实在这里出现过,但那队护卫花朝节宴后就出京了,到现在都大半个月过去了……” “去查。” 谢长清握紧了马鞭,“花朝节宴后就出京,到现在还没回去,是办什么要紧事情,给我查清楚!” 心腹忽然顿悟,谢长清先前往尧城方向走,是做给朝廷和京城的人看的。 他对莎兰的事情根本没死心,又知道云纤凝曾派人出过京现在还没回去,谢长清怎么可能放过这条线索? 花阿县并不大。 一队京中武装大刀的人马来到此处,县城官衙不可能不知道。 谢长清进城之后先找个地方落脚,而后直接让人堵了县城官府要紧人物提来询问。 那县官也是个没骨气的,看谢长清等人凶神恶煞,更经受不住吓唬,三言两语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原来安阳公主府那队护卫的确到过此处,但是五日之前又离开了。 至于现在去了何处,他们也不知道。 第568章 剑走偏锋 五日前……就是莎兰丢失的前一日了。 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谢长清当即让手下人四处查探。 那队护卫人马不少,不可能悄无声息就消失,如果他们离开,定然有旁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花阿县的县官被谢长清惊吓不小,看他要追查消息便谄媚地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谢长清冷冷扫了他一眼,徐徐说道:“是想帮忙,还是想通风报信?” “帮忙、帮忙!” 县官连忙赔笑:“是帮忙,小人要是能帮得上二爷什么忙,是小人三生修来福气。” 谢长清眯了眯眼,那县官笑的更加谄媚。 谢长清这一行带了二十余人,不算少,但是查探一个县城四周官道小道,二十人的确不足分配…… 沉吟片刻,谢长清刀柄搭在县官脖颈之上,“好,那你就去查,如果你敢私自传信回京城去,那要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县官双腿打着摆子,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吩咐底下的人帮忙查找公主府那队护卫的去处。 晚上,倒是谢长清自己的人先查到了那些人的下落。 公主府那队护卫五日之前往西南方向去了,只是去何处,现在还不得而知。 手下人查探那队护卫下落的时候,谢长清便稍稍休息了片刻,现在一得到消息立即带人往西南方向追过去。 走之前,谢长清把马鞭搭在那县官下颌上冷笑:“多谢方大人协助,感激不尽,等我找到要找的人,定然记得方大人的恩德,好好报答!” 县官白着脸说:“不、不必——” 等谢长清带着人策马离开后,县官脚下一软瘫坐在地,满身都汗湿了,“这年头、这年头当个芝麻绿豆小官也是不易,不易啊……” 身旁师爷问:“那咱们要把这里的事情禀报公主府吗?” “禀报什么禀报!” 县官一巴掌拍在师爷脑门上,“你不知道这个将军是什么人吗?人家上头神仙打架,我们要是看不懂风向那就得遭殃!”x33 “记着,我们谁也没见过这个人,谁都没看到过,知道吗?” 师爷“啊”了一声,机灵地说道:“这样不管是谢家的面子,还是公主府的面子,咱们也都算是给过了,到时候谁找事也不能找到咱们头上啊!” 怪不得人家是老爷,自己是师爷,脑子动的慢呀! …… 谢长清一路顺着西南方向又是数日追寻,期间除了必须歇息如厕,其余时间都是在马上度过。 但追了几日都没得到任何蛛丝马迹。 谢长清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追错了方向……可是那一行人往西南而去,是自己人查出来的,不是那县官查到的消息。 而花阿县西南方向,能让马队过得去的路只有他们现在走的这条。 他不可能追错方向。 要么就是花阿县的县官误导他的人查到了这则消息? 可是如果是误导,那么这一路上来,路上见过的马队又是什么人? 谢长清望着面前不远处的火堆眯起了眼睛。 时辰已晚,谢长清这队人实在是人困马乏,所以暂时在这小树林中稍事歇息。 谢长清的视线从火堆上移开,又从底下人身上扫了一圈。 底下人生了火,打野味的去打野味,喂马的喂马,休息的休息。 最近这几日谢长清可谓是不眠不休地追踪。 他自己浑身疲惫受不住,身边的人也不是铁打的。 有些疲惫的直接倒头就睡,十分狼狈憔悴。 马儿也困乏的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心腹走上前来,给谢长清递了个水袋:“将军,真不能再这样不眠不休下去了,就算是人撑得住,马也撑不住了。” “……”x33 谢长清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今晚休息一整晚,明日放慢速度。” 心腹松了一口气大气,连忙说了声将军英明。 这一晚,众人便在荒郊野岭歇息。 谢长清双膝盘坐,抱胸背靠着大树,那把从不离手的横刀平放在膝头。 一开始他只是假寐。 但最近不眠不休的时间太久了,竟到后面也撑不住,迷糊之间睡了过去,却又睡的不安宁。 他总是听到莎兰的笑声,看到莎兰那双眼。 时而冰冷的没有波澜,时而烧着一蹙魅惑撩人的火苗,时而又温温柔柔地看着他。 谢长清,我给你编彩衣。 我们一起拜海神。 谢长清。 谢长清…… 莎兰的声音越来越缥缈,身影也越来越远,逐渐漂了起来,归入一片湛蓝色之中,消弭于无形之中。x33 谢长清发力狂奔追上去,却只觉哗啦一声踩在了水中,莎兰还是消失了。 这时候谢长清也猛然睁开了眼,才发现自己是做了梦。 东方天边露出鱼肚白,马上就要天亮了。 谢长清撑着地面想站起身,双腿因为盘坐筋骨发僵发麻,站了起来却是踉跄了一下,要扶着身后的大树,拄着自己那把横刀在地,才能勉强站稳。 他望着天边的橘色朝霞,双唇微开,喃喃:“去哪儿了……” 当初云纤凝被迫嫁给吕家,他束手无策心烦意燥之下便去了尧城。 边境十年,是他剑走偏锋,对自己的放逐。 本来以为时过境迁,自己终究还是那个桀骜不羁的人,却又偏出了莎兰这么个女人,叫他又剑走偏锋,把他多年的冷静完全打碎了。 她若不是什么毒蛊,便是邪术超群。 不然自己为什么这样沉溺。 如今的他又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竟也为一个女人这样牵肠挂肚,无法冷静。 谢长清叹息一声闭上了眼,在心里默默期盼。 希望那个女人的邪术能撑的上一点大用。 可千万别死了。 晨起,一队人马稍稍修整之后,便继续出发,顺着原本的路往前寻找。 先前几日都是走在山野之中,周围并没什么人烟,因而谢长清他们也走的很快。 这一回天亮,没走个把时辰便进入中州地界的大县城里。 谢长清想起当初便是到了这中州地界,自己和莎兰改变了那种冷冷清清的状态,心情一时间变得更加沉重。 那些曾经轻飘飘似的细节。 在如今莎兰消失的时候一点一点被放大。 原来他也会记得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第569章 转道安阳 谢长清这一路上,身体在赶路,脑子也仔细分析过。 安阳公主府的那队护卫定然不寻常。 公主府护卫出外为公主办事必有明目,可是这一队护卫却出京出的蹊跷。 或许他们那一队人原本是想劫拿莎兰之后送回京城,以作为人质威胁他都有可能。 但因为京中寻找莎兰的风声太紧,他们没办法悄无声息把人送回去,所以就带到远一些的地方。 远一些…… 什么地方呢? 这中州地界,就有好几个可疑之地。 一个是安阳。 那是云纤凝的封地。 就算云纤凝入京之后深居简出,从未巡视过封地,但那也是她自己的地方,有她自己的人管着。 另外一个就是平口。 吕家是云纤凝的夫家,尽管云纤凝丈夫已死,但到底云纤凝是吕家儿媳,成婚之后一直都是住在吕家的。 吕家也因为云纤凝的公主身份对她十分尊敬。 说是全家都捧着她,唯她命令是从也是不为过。 若是公主府那一队护卫一直在暗处等着,等莎兰离京的时候劫拿她,然后带到这两个地方去,以图后用绝对有可能。 只是不管是安阳还是平口,都不是那么好查的。 如果莎兰真的在他们手上,这些人必定藏的严严实实不可能叫他找到。 如何追查法…… “将军,前面就是岔路口了,咱们是往平口,还是往安阳方向去?”心腹在一旁低声询问。 谢长清想了想,“往平口!” “可是……”心腹迟疑地说道:“那平口到底是安阳公主的夫家……” 安阳公主喜欢谢长清,要嫁给他,这对安阳公主来说可能是追求年少时的心爱之人,但对吕家来说,可就是儿媳不守妇道了。 吕家会帮她? 谢长清说:“先进平口。” 他目光冷冽,掷地有声。 心腹和他视线一对,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一声令下,一队人马冲入平口官道。 而这队人,也再进入平口官道之后,入夜就消失不见了。 谢长清明着进了平口,暗地里却转小道,乔装改扮成一支商队,直接转往安阳公主封地去! …… 定西王府 虽说谢长清已经离京,但谢昭昭对莎兰的追寻一直不曾放弃,只是明面上不在大规模搜寻,一切的搜查和寻找放在了暗处。 对安阳公主府那边更是认真仔细。 云祁也吩咐玄甲军收队回营继续训练,但是派出了玄字辈两人带暗卫配合谢昭昭。 只是搜寻了这么久,除了安阳公主派出去的那队护卫之外,其余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夜晚不期而至。 谢昭昭靠在床头引枕之上,青山似的黛眉轻轻皱起,“我们动用了这么多人手,兰姑娘除非是神仙人物,否则不可能半点线索都让我们查不到吧?” 陆汉秋那里也用了些功夫找人,便是连最近的各类刑狱案件里面的尸体都没有放过,深怕错漏消息。 但还是一无所获。 谢昭昭说:“除非她早就不在京城附近……莫非是被那队公主府的护卫给带走了?” 床榻内侧,云祁翻身侧躺,牵住谢昭昭的手:“你推测多少遍,也用处不大,只能看玄靖他们报回来什么消息,睡吧。” “已经很晚了,再不睡都该起身了。” 谢昭昭默了默,放下最近红袖和玄字辈传回来的密信,刚要滑进被褥躺下,谁知云祁把她轻轻捞着抱起,往内侧一送。 便把谢昭昭搬到了床内侧去,他自己还是睡在外侧,将自己身上的被子也分给了谢昭昭一半:“睡。” 谢昭昭“哦”了一声,习惯性地挪进云祁怀中。 只不过心中记挂着事情,到底是没那么容易睡着,磨蹭了好一会儿,呼吸才逐渐绵长匀称起来。 第二日一早,云祁起身的时候谢昭昭还睡的很沉。 他动作小心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半抬着身子看了谢昭昭好一会儿,才在她额角吻了一下起身更衣。x33 李娘子带人来服侍,“最近王妃好像有一点点嗜睡,胃口也时好时不好的。” “我也发现了。” 云祁接过腰带自己束起来,朝珠帘内侧的床榻望了一眼,“下午请个太医来看看,如果身子有什么不适,也好早早调理。” 李娘子点头时眼底氤氲着几分浅笑。 新婚燕尔,若是妻子有这样的不适,可是能有很多期待的。 只是现在毕竟不知是为何这样不适,她也不好乱说,免得让云祁空欢喜。 云祁穿戴好离开之前,又回到内室床边坐了一下。 三月底,为怕主子犯冷,因而屋中还烧着地龙。 谢昭昭睡的沉,却是不规矩地将被子给踢飞了一大半,玲珑纤秀的玉足搭在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上,看着实在可爱顽皮。 云祁握住她的足踝塞回被子里,重新盖好被子。 但盖好的那一瞬,谢昭昭便挣扎着翻了个身,又踢开了。 云祁一瞧,谢昭昭颈项之间竟然全是细密的汗丝儿,甚至有些发丝都黏腻在了肌肤上。 云祁这才意识到,她怕是热的。 云祁示意李娘子洗个帕子过来,自己拿了给谢昭昭擦了擦领口和颈间的细汗,瞧她睡得舒坦一点,又给谢昭昭换了一张轻薄一点的被子。 外面林野已经催促了好几次。 云祁知道时间的确差不多了,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谢昭昭抬了抬眼,朦胧中看到有人离去,又闭上眼睛继续呼呼大睡。 等不知过了多久,谢昭昭被饿醒了。 喉咙有点发痒,她琢磨是春寒料峭,最近又操心太多晚上休息的不好所以有些不适了,便吩咐李娘子准备笔墨,打算自己写个方子给自己养一养嗓子。 李娘子说:“不如请太医来看看吧。”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的,没事……” 李娘子很坚持:“王妃娘娘的小日子迟了好些日子了,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谢昭昭一怔,手缓缓地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眼中神采飞扬,“那就请太医来!” 李娘子笑着退下后,谢昭昭立即就把手搭在自己的腕脉上。 片刻后,谢昭昭指尖微抬,似是探出了一点端倪,又不太置信。 她沉吟了一会儿,叫来香桂和香蓉服侍起身,彷徨又期待地等着太医前来。 第570章 不许你说是我爹 她起身吩咐人备膳的时候,才知道都快晌午了。 她如今的确是嗜睡,只要躺下了,起码都是一个多时辰的觉,而且睡得很沉,不像以前半睡半醒,有点什么响动便能醒来。 吃东西的时候,谢昭昭就有点心不在焉,隔一会儿便把手放在自己的平坦的小腹上。 便连香桂和香蓉都瞧出端倪来了。 香蓉年纪还小,不像香桂那样沉稳能端得住,大着胆子就说:“王妃是不是有孕了?您的月事好像迟了半月呢!” 谢昭昭的月事素来是有些不稳的,有时候迟几日早几日都是常事。 因而这一次迟的时间久,她和贴身伺候的婢女都没太放在心上,但是李嬷嬷到底是年纪大些,见多识广,从诸多小细节上打量出谢昭昭的不寻常来。 这才坚持找太医。 谢昭昭心中已经有了了解,只是没确定,到底是不好太欢喜,免得欢喜太大失望也大。 她淡淡看了香蓉一眼说:“别胡扯。” “怎么是胡说呢小姐……”香蓉一着急都忘了称呼王妃,连连解释:“以前老家有姐姐成了婚没多久,便是小姐这样症状,然后全家人便都笑了,说是怀小宝宝了。” “走走!” 香桂机灵,拉住香蓉往外推:“别在王妃面前乱说话了,赶紧到门口等着,看看太医到了没。” 香蓉“啊”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李嬷嬷请太医是为了什么。 就说嘛,谢昭昭喉咙一点不舒服,犯不着到请太医的份上。 她自己就懂得医理的。 香蓉大喜着跑了出去,守在院子内来回踱步,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把太医接回来。 谢昭昭用了一些红枣鸡丝粥,觉得不定饿,又吃了一些栗子鸡和一小份面条,这才勉强垫饱了肚子似的,香桂还在一旁劝谢昭昭多吃一点呢。x33 谢昭昭其实还能吃一点,但觉得自己吃的是有点多了,她便放了碗,却听外面响起轮椅轧轧的声音。 她侧脸顺着花窗往外一瞧,是谢长珩来了,身边跟着秋水和李嬷嬷。 李嬷嬷的身后还跟着谄媚赔笑的苗先生。 谢昭昭立即起了身迎上去:“四哥,怎么是你过来?” “你忘了,四哥如今就在太医院行走。”谢长珩淡笑一声,示意谢昭昭坐下,他身边的秋水也赶紧上前扶着谢昭昭坐回去。 谢昭昭唤了声“四嫂”。 秋水笑着点头,小声说:“听说你身子不适要请太医,我和四哥正好在,便赶紧过来了,来,给四哥看看。” 她拎着谢昭昭的手腕递给谢长珩。 谢长珩手指压上谢昭昭腕脉,片刻后,他浅浅一笑收回了手。 满屋子的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看着谢长珩,等他的回复。 谢昭昭更是稍稍绷住了点声音:“四哥,如何?” “是喜脉。” 在众人的期待眼神之中,谢长珩笑着说:“刚足月,恭喜小妹,马上要做母亲了。” 谢昭昭顿时喜色满溢,手下意识地落到了自己的小腹上去,一旁的李娘子更是欢喜的直拍大腿,“这要是让殿下知道,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子!” “快快,你们两个——”李娘子招呼香蓉和香桂,“赶紧派个人去给殿下报喜。” “别!” 谢昭昭把人叫住,无奈道:“他现在定然在六部忙碌,派人去给他报喜,那并不是添乱么?别去了,准备点儿饭菜吧,然后通知他,若是无事晚上早些回来。” “这好消息我亲自告诉他。” 李娘子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笑道:“看老奴这张嘴,太高兴了倒是不会说话办事了,这样的好消息理当是王妃娘娘亲自告诉殿下才是!” 李娘子当即便吩咐下面的人去准备云祁爱吃饭菜。 谢昭昭又让李娘子封一些红封,给府上伺候的人都沾一沾喜气。 李娘子退出去后,秋水牵住谢昭昭的手,“有了身子以后可得小心照看自己,好好休息不能像以前那样操劳了。” “多谢四嫂关心。” 一旁被冷漠了好久好久的苗先生“呃”了一声,非常小声地说:“那个,不如我也探探她的脉 x33,看看——” “你有什么好探的?”秋水不客气地说道:“只一个喜脉而已,难道四哥会探错了不成,你觉得四哥医术不如你吗?” 苗先生赔笑道:“爹不是这个意思——” “不许你说是我爹!” 秋水这回冷了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要仗着四哥和王妃在场,你就上赶着的来舔着脸,我不给你脸就是不给你脸,你自找的!” 苗先生面上笑容也不见僵硬,好声好气地说:“是是是,我不要脸,我这不是担心王妃身子么,想着探一探也安心不是?” “并不是怀疑四公子的医术,他是我的好女婿我怎么会怀疑他的医术?全天下的大夫都没他医术好呢。”x33 苗先生赔笑了好一阵子。 那凄惨可怜的模样,可和当初住在谢家时候判若两人。 苗先生江湖人送外号医鬼,医术和寻常医者不同,颇有些剑走偏锋的意思。 这样的奇人,当初如非是谢府正巧得了两样苗先生苦寻不得的药材,也不能把他留下。 他是谢家的座上宾,要给谁看病不给谁看病全凭个人心情。 要教谢昭昭医术也全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当初如果不是云祁用“女儿线索”拿捏了他,他也绝不会向权贵俯首弯腰。 如今却被女儿这般奚落。 但谢昭昭和谢长珩也知道秋水和苗先生之间的龃龉。 这世上之事,感同身受从来也只能宣之于口,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没有当初苗先生抛弃妻女,秋水也不会成为如今这样子。 谢昭昭和谢长珩兄妹都是明理人,不会去指责秋水的不是,更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教导秋水应该如何和父亲相处。 秋水到底是顾念在,这是谢昭昭的地盘,也没法赶他出去。 苗先生竟然也是半点不尴尬,就这么陪着笑脸待在一边了。 秋水不让他给谢昭昭诊脉,他也有许多歪理,“我看看不少块肉,万一看出点什么来呢?先前她吃过我治的软筋散,武功全失过,我看看,保险的。” 第571章 身在上位,易怒不是好事 秋水气的柳眉倒竖:“你这个老不死的——” 谢长珩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无奈道:“水儿。” 秋水讪讪地瞪了苗先生一眼,收敛了几分,“你居然给王妃下毒,怎么没叫殿下把你拆了!”ъiqiku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啊,是奉了殿下的命令。”苗先生得意道:“还是殿下用你的下落威胁老夫,老夫没办法才那么做的。” “那这么说起来,也是你害得娘娘中了毒啊。” 秋水愣住,张了张嘴后冷笑一声:“狡辩!你自己做的事情不要推到我身上来,要诊脉就快点,别在那耍贫嘴叫人看笑话了!” “好的,马上!” 苗先生笑嘻嘻的点头,手指一动,一截细丝线从手腕飞出,准确无误地缠在了谢昭昭手腕上,苗先生粗糙的手指便有模有样地搭在了丝线之上,闭着眼捋胡子。 秋水瞧着那根线微微眯起了眼睛,忍不住多看了苗先生好几眼。 片刻后,苗先生老神在在地说:“嗯,脉象还是很稳妥的,先前的软筋散也是没留下什么病根,不错不错,挺好的。” 谢昭昭道了声多谢。 秋水冷冷地横了他一眼,“就知道卖弄。” 苗先生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你说我这悬丝诊脉之术吗?其实这也不是很难,只是需要一点小技巧,你如果想学的话,我可以教给你。” 见秋水冷面无情无动于衷,苗先生又说:“或者我可以教给四公子,我的那些医经毒经药经,我也都可以教给你和四公子,我一定用心教导,绝不藏私。” 秋水逐渐抿住唇瓣,冷飕飕地瞪了苗先生许久,才说:“谁稀罕!” 苗先生哈哈大笑。 他听出来了,这丫头是不稀罕他教给她,却稀罕教给谢长珩,果然是女生外向啊。 不过这是好事。 至少自己还有能讨好她的办法。 若是她直接油盐不进,那就半点法子都没了。 …… 苗先生他们离开之后,谢昭昭心情愉悦,想起身去做些平素做的事情,或者直接去六部找云祁,但觉得身子有些倦怠。 再加上怕去寻云祁的时候耽误他做事,索性也就放弃了。 李娘子劝说道:“娘娘不舒服就多睡一会儿吧,难得现在困倦多一些。” 要知道谢昭昭以前是连午觉都很少睡的,即便睡下也是很快就醒。 伺候的人都琢磨着,王妃每日里精神也太好了。 谢昭昭闻言点点头。 她的确是有些困倦了,便回到榻上去躺下。 盖被子的时候,谢昭昭才意识到被子换成了轻薄的款式。 李娘子笑着说:“是殿下,早起离开的时候瞧见娘娘被热的不适,所以亲自换过的,还给娘娘拭了汗呢。” “……” 谢昭昭眸中浮起几分暖意,淡淡说了声“是吗”,躺回了枕上。 困倦逐渐袭来,谢昭昭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云祁温柔深情的俊脸,暗暗幻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怀了孕,会是什么样的神色。 两人历经前世今生,辗转多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苦尽甘来还有孩儿,他定然会很开心吧。 迷糊中,谢昭昭沉沉睡了过去。 …… 朝中贪腐问题日益严重,有些贪腐之事更是明码标价,摆在了显眼之处。 因而开年之后,太子便主持整肃朝堂,肃清贪官污吏。 云祁这段时间来都在忙这个,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分身乏术。 这京中官场,总有些人是不能凭借自己的一腔愤怒就随手处置的,要多番权衡。 云祁固然有前世经历,知道有些人毫无底线毫无脸皮,但今天还是被那个泼皮惹的发了火。 虽然最后事情还是处置了,云祁却憋闷的难受。 太子瞧他一脸阴沉,倒是还能笑出来:“这才哪到哪,你便气成这样?” “父亲不气?” 云祁冷声问道:“这都什么人?” 明目张胆卖官鬻爵,还说自己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国库,为了给陛下分忧,哪里来的不要脸的狗东西!Ъiqikunět “也气,只是知道气也无用,所以又不那么气了。” 太子容色淡淡,给云祁沏了杯茶推到云祁面前去,“孤以为你入朝这一两年里见了不少事情,应当不至于这么暴躁才是。” “身在上位,易怒不是好事。” “我知道——” 云祁脸色难看。 他当然不仅仅只是为那泼皮卖官鬻爵还把脏水泼给朝廷和皇爷爷生气,而是那泼皮还说了一些别的话。 竟然拿前段时间玄甲军为谢家找人之事编排云祁。 说云祁不也为了妻族舅兄私调朝廷兵力,还振振有词说云祁知法犯法。 当初为找莎兰,云祁的确调动了玄甲军兵力,可是玄甲军……多年来朝廷每年拨下的那点银子够干什么?Ъiqikunět 玄甲军能有今日战力,全靠云祁从沈百万那里拿钱养兵。 这支军队说是云祁自己养出来的也毫不为过。 可是这种话说出来便是大逆不道,云祁自然是气愤难平。 啪一声,云祁一掌拍在桌上,“这些小喽啰后面不定还有大鱼大虾,只靠他们哪里敢做到如今份上。” “你知道就好。” 太子神色依然淡淡,“朝廷从中枢六部到各州府县衙,盘根错节,若不深入挖掘追查,你永远不知道那些贪官污吏,屠戮百姓者有多少。” “今既要肃清超纲,便要全依法度办事,一个不饶。” “孤身为太子,以身作则,你既是皇长孙,也需要做到以身作则,谢家的事情已经出了便不提了,之后你行为要慎而慎之,免得落人口实。” “你皇爷爷是你的祖父,也是大秦的君王,你要记住,皇族之人,都应是先君臣后父子。” 云祁拱手回:“是,父亲教诲我一定谨记在心。” “嗯。” 太子点点头,瞧着云祁是果然恭顺,把话听进去了,再没了以前那种飞扬跋扈谁都不看不在眼中的模样,太子也心怀安慰,笑道:“回去吧。” “今晚已经迟了,再不回去,你怕是心情要更加烦躁了。” 朝务固然忙碌,但太子也体谅云祁新婚燕尔,若有人可派,一般也不是非云祁不可。 如胶似漆的小两口,没准儿很快就能给他添丁了呢? 撇开位高权重的身份不提,太子也只是个寻常人,也想要弄孙为乐。 第572章 阿祁,我们要做父母了 云祁和太子告别之后便离开了。 自从贴身跟随太子的厌离出事之后,云祁就帮太子重新选定了护卫,都是从玄甲军中挑出来的好手,以一当百不是问题。 太子也十分信任云祁,就将那些护卫们带在身边。 此时看云祁离去,太子一摆手吩咐人准备膳食,此处的事情还有一些需要汇总整理,明日好禀报宣武皇帝。 虽然,宣武皇帝现在有些沉溺道门之术,但该禀报的还是需认真禀报。 想起御龙台大殿里面那些道门摆设,香炉符纸等,太子的眉心浮起几分忧色。 这实在不是好苗头。 可是明着暗着都劝了,宣武皇帝不为所动,或是听懂了也不愿意听懂? …… 云祁回到定西王府的时候,刚到晚膳时辰。 一进到寒月轩内,云祁便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饭菜香气。 他鼻子灵,闻到今日的晚饭不少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色,还有几样谢昭昭喜欢的。 进到房中一看果然不差,自己和谢昭昭喜欢的菜色各占一半,有一份栗子是剥好了的,谢昭昭此时正坐在桌边,手上还拿着一个未剥完的。 她今日穿了身稍微宽松的藕荷色齐胸襦裙,发髻也挽的松散随意。 平素满头珠翠,今日倒是只箍了一截刺绣的发带在发髻根部做固定,发带的尾巴垂在脑后,随着她抬头轻轻荡起。 云祁心头一片酥软,觉得她今日这般模样十分温软可人,和平常有点不一样,脚步也不自禁便停住不动了。 谢昭昭轻笑:“杵着干嘛呢?去更衣洗漱。” “……嗯。” 云祁点点头,转身到了后头净室去,脱去朝服,换了身寻常的家居常服来,坐在谢昭昭身边儿,却是轻轻一抬手便把谢昭昭捞入自己怀中抱着。 云祁低头,脸颊埋在谢昭昭颈项之间,嗅着那独属于妻子的清香浅笑:“怎么忽然想到给我买栗子来剥了?” 以前谢昭昭倒是经常剥,但最近这大半年太过忙碌,似乎好久都没有剥过了。httpδ:Ъiqikunēt “今日有喜事,我高兴。” 谢昭昭坐在云祁怀中把那颗栗子剥好,放进了一旁盛着白嫩嫩栗子的玉盏里,双手一合把云祁抱住,“你是要先吃东西,还是先听好消息。” 云祁挑眉:“什么好消息……让我猜一猜,莫非是你二哥找人的事情有消息了?” 谢昭昭摇头。 “那难道是你六哥快要成婚了?” 谢昭昭依然摇头。biqikμnět 云祁想了想说,“难道是谢五的妻子快临产?” “……” 谢昭昭默默片刻,无奈道:“难道就只有我家中的事情算得上好消息,旁的不能是好消息吗?” “这……我倒是猜不到了。” 云祁轻笑着吻了吻谢昭昭的唇角,“那就先吃东西吧。” 他把谢昭昭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亲手给谢昭昭夹菜填汤,似乎对那个好消息也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谢昭昭捏着筷子吃东西,想他方才猜了几次,总是猜在谢家之事上…… 是不是代表着他下意识地觉得她更偏重家人……连好消息也都是谢家的事情? 谢昭昭想起两人曾经为了离京之事闹过别扭。 云祁便说过,她只顾念家人,半点都没有为他考虑过。 那时候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前世家人死的太过凄惨,以至于她这一回想要一个圆满。 所以哪怕明知二房罪恶滔天,死有余辜,她依然是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地把二房剔除到谢家之外。 二房一片凄凉,却不牵连他们本家一点点。 就算事情的后果是谢家远离京城这个纷扰是非之地,结果是她和云祁分开,她也在所不惜。 如今再想起当初那些事情,谢昭昭不会后悔,却会为当初的云祁感到心酸心疼。 她想,或许那时候云祁对她还没有那么重要吧,至少没有家人那么重要。 云祁感受到了自己的分量太轻,及不上她的家人,所以那般冲她发作。 只是她那个时候不懂,觉得云祁无理取闹。 现在她却是懂了。 其实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么些年来,云祁无论任何时候都在她身后不离不弃,无论什么时候她只要回头他都在身边。 她以为她足够喜欢他,其实一直是自己以为的。 他比她爱的深沉,不求太多回应。 即便是成了婚,他也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花大量的心思去关注娘家之事。 谢昭昭的心里头涩涩的,便连吃进口中的食物都好像有些发苦。 她勉强把那块肉咽下去,放下了碗。 “怎么了?胃口不好么?” 云祁也放下了碗,端起谢昭昭面前汤碗,舀了一勺鸡汤送到谢昭昭面前,“要不要喝点汤?” 谢昭昭低头把那勺汤喝下去,双手接过云祁手中的碗,“阿祁,我那个好消息是关于你我的。” 云祁怔了怔。 他以为事情已经翻过去了,没想到谢昭昭还追着说。 其实他心中惦记贪腐朝事,并没有太将那个“好消息”放在心上,想着大约也便是谢家之事,谢昭昭素来和家人亲近,对家中事十分关怀。Ъiqikunět 甚至于他还一边吃一边猜测。 刚才自己只说了谢长清、谢长安和谢长渊,没准儿好消息是其他几人。 比如谢长珩的妻子会不会怀孕,谢嘉嘉会不会有什么喜事,或者谢长羽…… 想了许多,总归是没想到自己和谢昭昭身上去。 此时看谢昭昭说的这般一本正经,云祁有一点不明所以:“关于你我的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他们已经成婚了,二人之间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云祁忽然瞳孔一缩,目光下移落到谢昭昭腹间,然后又重新盯着谢昭昭的眼睛。 谢昭昭站起身走到云祁身边,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柔柔说道:“阿祁,你高不高兴?” 云祁身子完全僵硬,呆滞了片刻,才石雕似的动了动覆在谢昭昭小肚子上的手指,后又猛然把她抱起,送到了床榻上去。 那动作虽然快,但抱着谢昭昭的双手却很稳。 云祁问:“太医看了?” 话音一落,云祁忽然想起早上李嬷嬷的眼神,懊恼道:“那看来早上李娘子就已经猜到了?怎么当时没告诉我!” “李嬷嬷定然是怕你空欢喜,所以想着请了太医确定了再说。” 谢昭昭靠在云祁肩头,“我自己都没想到,原来我们这一对做父母的这么大意,都不如身边伺候的人观察细致,我还是学医懂药的呢……” “四哥和苗先生亲自来看过的,说刚足月,阿祁、阿祁,我们就要做父母了。” 第573章 同为孕妇 云祁怔怔地看了谢昭昭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把谢昭昭拥入怀中抱好:“真的?” 他的手放到了谢昭昭小腹上,“有没有说孩子多大了,什么时候出生?” “还小呢。” 谢昭昭的手覆盖在云祁的手背上,笑盈盈地说:“才刚足月,要出生起码还得八九个月,大致……是今年年节前后吧。” “哦、哦……” 云祁点了点头,把谢昭昭放开,在她身后垫了个锦垫,那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把谢昭昭当什么玉瓷娃娃护着。 惹得谢昭昭失笑不已:“这孩子怀在肚子里要大半年时间,你现在就这样小心,以后肚子大了不得把我供起来。” “这个建议不错。” 云祁一本正经道:“等会儿就吩咐李嬷嬷选一些得力稳妥的人来服侍,务必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把你供起来好好娇养着。” 谢昭昭笑倒在云祁怀中,轻软道:“阿祁,我很高兴。” 很高兴能孕育两人的孩子,也欣慰云祁这样的反应。 她轻轻环住云祁劲瘦的腰,脸颊贴在云祁胸怀之中,喃喃唤他的名字:“阿祁。” 以后依然爱家人,但她却会分多更多一点的心思来爱他。 这个对她两世深情不渝的男人。 …… 谢昭昭怀孕是天大的喜事,每两日便传遍了。 于氏带着谢嘉嘉和陈书兰、秋水一起上了门,给谢昭昭带了好多补品和礼物,东宫和宫中都送了好多赏赐来。 还有其余各府的厚礼也络绎不绝。 谢嘉嘉看到满院礼品,叹息着感慨了一句“收礼收到手抽筋”。 她笑着牵住谢昭昭的手说:“小妹呀小妹,你现在果然是应了我那句话,富贵吉祥一生尊荣啊,我以后都要靠着你生活了,你继续努力呀。” 于氏白了谢嘉嘉一眼,“胡说什么呢?昭昭儿都怀孕了,你还要她努力,努力做什么?” “你好手好脚还比昭昭儿大,你可是做姐姐的人,又有月牙,也是为人母亲的,怎么说话还是这样没着没落的,真是……”筆趣庫 谢嘉嘉连忙赔笑:“母亲教训的是,母亲教训的是,女儿知错啦,以后再不乱说。” “知道就好。” 于氏不悦又无奈地收回视线,转向谢昭昭,眼神温柔又慈爱:“昭昭儿,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累不累?” 她看不到的地方,谢嘉嘉撇撇嘴,显然对母亲方才说的话是过耳不过心,很不当回事。biqikμnět 秋水看到她的表情,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最近她和谢嘉嘉走的很近,相交的时间久了,越发觉得这位三姐是个很有灵性,且好玩的人,一点也不像是公府贵族。 陈书兰因是怀着孕,身子重,一进来便被扶着坐到了谢昭昭身边的圆凳上。 听到于氏询问谢昭昭身体状况,陈书兰也关怀地说:“胃口还好吗?我那时候一开始……胃口不太好,总是恹恹的,吃什么都感觉嘴巴里酸酸苦苦。” “我还好。” 谢昭昭微笑着说:“吃的方面没什么忌口的,什么都能吃,就是容易饿。” “我也是。” 陈书兰作为一个孕妇,如今是和谢昭昭有了共同的话题,便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一开始胃口不好,后来胃口又太好。” “我现在正餐也吃,上午下午还加餐,整个人都圆了一圈儿……你五哥总从外面带各种美味的食物回来,我都快成了馋嘴猫。” 说到这里陈书兰讪讪地看了下自己的大肚子,“真怕到时候生完,我会圆滚滚的没法看。” 谢昭昭轻笑一声:“五哥对五嫂真好!” 于氏牵住陈书兰的手说:“别担心别担心,你还年轻,生完了很快会瘦下来的,现在揣着孩子,有时候馋嘴也是正常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于氏保证道:“这个你得信我,我生了他们七个孩子,你瞧到现在我不也没胖到圆滚滚?” 陈书兰稍稍放心地点了点头。 比起十几岁的豆蔻少女,于氏的身形肯定是比不上,但相比于一般肥硕圆滚滚的那些婆子,或者某些富态的公府夫人来说,于氏的身形还十分纤细。 从背面看去都猜不到年龄。 谢嘉嘉插嘴道:“这就是保养的重要性啦!还有要多活动一下,我有一些产后修复身体的方法,到时候我教给你们。” 于氏知道谢嘉嘉的那些法子。 因为当时谢嘉嘉生完月牙之后,于氏去看望女儿,见谢嘉嘉做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对谢嘉嘉的法子是有些敬谢不敏的,太古怪了。 但现在到底是人前,于氏也不好老下她的面子,便没多出声。 倒是谢昭昭和陈书兰都朝着谢嘉嘉道了谢。 谢嘉嘉又牵住一旁秋水的手眨眼,“你和四哥也加把劲儿,到时候生完了,我也教给你。” “……” 秋水和谢长珩新婚燕尔,不过肚子没消息,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红,含糊地说了声“谢谢三姐”。 于氏无奈地瞥了谢嘉嘉一眼,暗忖:她自己的事情她是一点不急,每日都操心旁人的事情,要么就关注些有的没的。 于氏心里很无力,只是拿谢嘉嘉没有办法。 再加上先前谢威总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现在虽然也会看不过眼,心中下意识的担忧,但担忧之情却是比原先淡漠了许多。筆趣庫 或许嘉嘉这孩子缘分不到吧。 于氏又转向谢昭昭柔声说:“怀了孕,杂事就先放一放吧,能交到其他人手上的就交到其他人手上去,养胎为主。” “实在想做事,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知道了吗?” “母亲放心。” 谢昭昭晓得于氏是担心她,乖巧地说道:“我会注意的。” “那就好……”于氏笑叹一声,“你这丫头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让母亲省心的,对了,母亲来时带了谢府的厨娘,你放在定西王府吧,她会做你喜欢的那些小点。” “多谢母亲!” 一屋子的女子说着怀孕和生产之事,又议论一些小孩子的琐事,不知觉就到了傍晚。 于氏起身说:“今日你这儿太久了,得回去了呢,元宵还小,我离开太久忍不住挂心……哎,也不知道兰姑娘到底……” 话音未落,几人面上笑容都淡了去。 第575章 你要摔死我吗 “她人呢?” 谢长清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转瞬却又压抑着情绪,一字一字问道:“她现在在哪?” “兰姑娘失了下落。” 谢长清怔住,“什么意思?” 红袖当下把离京之后追踪那群护卫的具体情况一一告知谢长清。 红袖在花朝节宴的时候,便被谢昭昭派到了莎兰的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莎兰素来在谢府,自然没什么人身安全问题。 红袖知道要注意的是云纤凝那边,所以对公主府一向十分关注。 对于公主府上出去了一队护卫,她也曾留意到了。 谢长珩成婚那日,莎兰夜半失踪,于此同时一直跟着那队公主府护卫的人传了消息回去,他们行迹十分可疑,红袖便带人一路追踪。 追到了这安阳境内,发现莎兰竟在那一批人手上。 红袖一面传信回去,一面设法带人营救。 只是这安阳地界,毕竟是云纤凝的封地。 那些护卫来此等于是回了自己的地方,红袖带人属于闯入别人地界。 红袖救援,两拨人马自然动起手来。 强龙不压地头蛇,那群公主府的护卫借着人多,又是自己的地盘之便利,占尽优势,和红袖所带的这队武婢围追堵截了几次之后,红袖这队人被他们打散了。 红袖自己也受伤流落小城。 恰逢这时候玄靖带人追了过来,两人这才聚在一处。 红袖面露自责之色,“怪我无能,追踪那些人的时候露出马脚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联合了安阳地界内的官府,我带的人手少了一些……” “传出去的信也被他们给截住了。” 她说的焦急却条理清晰,谢长清已经听懂前因后果。 他脸色极冷地说:“这事不怪你,毕竟这是旁人的地盘,你伤势看着不轻,好好养伤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红袖舒了口气:“多谢二将军体恤。” 她从进来之后便一直是站着禀报,此时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脚下一软便朝旁边栽去。 站在一侧的玄靖抬了手。 红袖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臂站稳,又说:“兰姑娘就是在这个县城失去下落的,那群公主府的护卫如今也在找她,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做样子,还是人真的丢了。” 谢长清点头:“知道了,你休息吧。” “……好。” 红袖点了点头,整个人已经有些脱力,一转身,这一回直接栽到玄靖的身上去了。 玄靖面无表情地把她抱起。 红袖全身不自在,奈何自己伤重动不了,拒绝无门。 玄靖把她送到了隔壁的房间内,刚跨进去,红袖就催促说:“快把我放下来吧。” 玄靖不发一语地走到床边,手一松。 红袖掉到了冷硬的床板上,腰间伤口颠的抽疼,倒吸了一口冷气,额角也冒出一层冷汗来,气骂道:“你要摔死我吗?” 玄靖低头,冷淡道:“不是你要我把你放下?” “……” 红袖气的伤口都抽疼起来,咬牙说道:“你就会故意折腾我,你这么看我不顺眼,你跑来干什么?你滚啊!” 她一手按着腰间伤处,指缝间渗出眼红血渍。 玄靖眯了眯眼,把腰间佩剑嗒一声搁在一旁的凳子上,拿了随身的青玉瓷瓶出来,倾身上前。 “你干什么——”红袖瞪着他,身子往后缩。 玄靖轻而易举把她拎过来,拿开她按在伤口处的手,一把扯向红袖外褂。 红袖惊喘一声,“你、你住手、住手!” 玄靖冰冷道:“上药而已,别叫的好像我在欺负你。” “我、我不用你——”红袖艰难地说着拒绝的话,但无奈身体实在无力,方才站着和谢长清禀报已经耗去她许多力气。 如今身上也出了一层虚汗,手脚都在抖。 实在是推拒不开玄靖的手。 红袖又想起外面院子里都是谢长清身边的亲兵,自己又喊又叫,没准儿旁人怎么想呢? 而且她半死不活被玄靖找到,自己身边的那些武婢都走散了下落不明,这两日一直是玄靖帮她处理伤口的,好像扭捏也有些晚了…… 红袖费力地吐出一口浊气,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权当自己死了。 …… 谢长清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己没有找错方向,心中稍稍有些振奋。 但听闻莎兰还是下落不明,振奋又很快被担忧盖住。 他想,或许莎兰是乘着红袖和那队公主府护卫围追堵截的时候,找到了空隙机会所以跑了。 她离开安阳地界了吗? 安阳不算大,但也绝对不小。 这里更为靠近京城,百姓极多,不像是尧城外面人流稀少。 莎兰是个异族人,特征太过明显,只要漏出一点发色,或者被人看到一点瞳色,她的行踪就会暴露。 那她是会隐藏在某个暗处,然后伺机离开吧。 暗处…… 这安阳地界,有什么地方,是寻常大家不会注意到的地方,好藏身,又不好找? 是了,山中。 安阳西边多山,绵延数十里有不少山丘,山中村落也极多。 这么多的山村,谢长清自己人手不足,要是一座座找起来必定大费周章。 但安阳地界的官府人多。 那队公主府的护卫丢了莎兰,必定会找官府发动人马四处搜寻抓捕。 他可以让官府的人帮他找人,然后在发现莎兰下落,拿住莎兰之前先下手为强,把人带走。 谢长清立即叫来手下,吩咐下去,时刻注意安阳境内官府动向。 待到下属退走,谢长清立在院内廊下,望着漆黑的夜空之中点点闪烁的星光,冰冷无情的脸上浮起几分忧虑和浅浅的想念。 她素来有本事,希望这一次她那些本事,能保着她平平安安的。 起码,在自己找到她之前,一定要平平安安。 玄靖这一行进入安阳地界带的人并不多,但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得知谢长清的计划之后,便让自己的人协助谢长清办事。 另外也派出了一小队人,寻找红袖带进安阳来的那一队武婢。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官府果然在四处搜捕,但当然不可能明说搜捕之人的身份,只说有江洋大盗越狱,是异族人。 官府把消息做的以假乱真,再加上官兵四处搜寻,城内日日巡逻。 百姓看到这番阵势,也是人人自危,能不出门便不出门,一时之间,这安阳境内形势竟然紧张了起来。 第575章 你要摔死我吗 “她人呢?” 谢长清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转瞬却又压抑着情绪,一字一字问道:“她现在在哪?” “兰姑娘失了下落。” 谢长清怔住,“什么意思?” 红袖当下把离京之后追踪那群护卫的具体情况一一告知谢长清。 红袖在花朝节宴的时候,便被谢昭昭派到了莎兰的身边保护她的安全。httpδ:Ъiqikunēt 莎兰素来在谢府,自然没什么人身安全问题。 红袖知道要注意的是云纤凝那边,所以对公主府一向十分关注。 对于公主府上出去了一队护卫,她也曾留意到了。 谢长珩成婚那日,莎兰夜半失踪,于此同时一直跟着那队公主府护卫的人传了消息回去,他们行迹十分可疑,红袖便带人一路追踪。 追到了这安阳境内,发现莎兰竟在那一批人手上。 红袖一面传信回去,一面设法带人营救。 只是这安阳地界,毕竟是云纤凝的封地。 那些护卫来此等于是回了自己的地方,红袖带人属于闯入别人地界。 红袖救援,两拨人马自然动起手来。 强龙不压地头蛇,那群公主府的护卫借着人多,又是自己的地盘之便利,占尽优势,和红袖所带的这队武婢围追堵截了几次之后,红袖这队人被他们打散了。 红袖自己也受伤流落小城。 恰逢这时候玄靖带人追了过来,两人这才聚在一处。 红袖面露自责之色,“怪我无能,追踪那些人的时候露出马脚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联合了安阳地界内的官府,我带的人手少了一些……” “传出去的信也被他们给截住了。” 她说的焦急却条理清晰,谢长清已经听懂前因后果。 他脸色极冷地说:“这事不怪你,毕竟这是旁人的地盘,你伤势看着不轻,好好养伤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红袖舒了口气:“多谢二将军体恤。” 她从进来之后便一直是站着禀报,此时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脚下一软便朝旁边栽去。 站在一侧的玄靖抬了手。 红袖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臂站稳,又说:“兰姑娘就是在这个县城失去下落的,那群公主府的护卫如今也在找她,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做样子,还是人真的丢了。” 谢长清点头:“知道了,你休息吧。” “……好。” 红袖点了点头,整个人已经有些脱力,一转身,这一回直接栽到玄靖的身上去了。biqikμnět 玄靖面无表情地把她抱起。 红袖全身不自在,奈何自己伤重动不了,拒绝无门。 玄靖把她送到了隔壁的房间内,刚跨进去,红袖就催促说:“快把我放下来吧。” 玄靖不发一语地走到床边,手一松。 红袖掉到了冷硬的床板上,腰间伤口颠的抽疼,倒吸了一口冷气,额角也冒出一层冷汗来,气骂道:“你要摔死我吗?” 玄靖低头,冷淡道:“不是你要我把你放下?” “……” 红袖气的伤口都抽疼起来,咬牙说道:“你就会故意折腾我,你这么看我不顺眼,你跑来干什么?你滚啊!” 她一手按着腰间伤处,指缝间渗出眼红血渍。 玄靖眯了眯眼,把腰间佩剑嗒一声搁在一旁的凳子上,拿了随身的青玉瓷瓶出来,倾身上前。 “你干什么——”红袖瞪着他,身子往后缩。 玄靖轻而易举把她拎过来,拿开她按在伤口处的手,一把扯向红袖外褂。 红袖惊喘一声,“你、你住手、住手!” 玄靖冰冷道:“上药而已,别叫的好像我在欺负你。” “我、我不用你——”红袖艰难地说着拒绝的话,但无奈身体实在无力,方才站着和谢长清禀报已经耗去她许多力气。 如今身上也出了一层虚汗,手脚都在抖。 实在是推拒不开玄靖的手。 红袖又想起外面院子里都是谢长清身边的亲兵,自己又喊又叫,没准儿旁人怎么想呢? 而且她半死不活被玄靖找到,自己身边的那些武婢都走散了下落不明,这两日一直是玄靖帮她处理伤口的,好像扭捏也有些晚了…… 红袖费力地吐出一口浊气,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权当自己死了。 …… 谢长清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己没有找错方向,心中稍稍有些振奋。 但听闻莎兰还是下落不明,振奋又很快被担忧盖住。 他想,或许莎兰是乘着红袖和那队公主府护卫围追堵截的时候,找到了空隙机会所以跑了。 她离开安阳地界了吗? 安阳不算大,但也绝对不小。 这里更为靠近京城,百姓极多,不像是尧城外面人流稀少。 莎兰是个异族人,特征太过明显,只要漏出一点发色,或者被人看到一点瞳色,她的行踪就会暴露。 那她是会隐藏在某个暗处,然后伺机离开吧。 暗处…… 这安阳地界,有什么地方,是寻常大家不会注意到的地方,好藏身,又不好找? 是了,山中。 安阳西边多山,绵延数十里有不少山丘,山中村落也极多。 这么多的山村,谢长清自己人手不足,要是一座座找起来必定大费周章。 但安阳地界的官府人多。 那队公主府的护卫丢了莎兰,必定会找官府发动人马四处搜寻抓捕。 他可以让官府的人帮他找人,然后在发现莎兰下落,拿住莎兰之前先下手为强,把人带走。 谢长清立即叫来手下,吩咐下去,时刻注意安阳境内官府动向。 待到下属退走,谢长清立在院内廊下,望着漆黑的夜空之中点点闪烁的星光,冰冷无情的脸上浮起几分忧虑和浅浅的想念。 她素来有本事,希望这一次她那些本事,能保着她平平安安的。 起码,在自己找到她之前,一定要平平安安。 玄靖这一行进入安阳地界带的人并不多,但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得知谢长清的计划之后,便让自己的人协助谢长清办事。 另外也派出了一小队人,寻找红袖带进安阳来的那一队武婢。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官府果然在四处搜捕,但当然不可能明说搜捕之人的身份,只说有江洋大盗越狱,是异族人。 官府把消息做的以假乱真,再加上官兵四处搜寻,城内日日巡逻。ъiqiku 百姓看到这番阵势,也是人人自危,能不出门便不出门,一时之间,这安阳境内形势竟然紧张了起来。 第576章 媳妇儿 谢长清的人都在暗处伺机而动。 那一日他们在那小城见了一面之后,谢长清怕行踪暴露,当晚就和玄靖退出县城,重新找了一处隐蔽的破败山村落脚。 红袖手下的武婢还没找到。 整支队伍几乎全是男人,换药和贴身照看的事情避无可避地落到了玄靖的头上。 红袖是不乐意的,但为了小命也没办法。 而且已经让玄靖照看了数次,再换别人有什么意义。 好在伤势不算重,养了几日之后,总算是能勉强下床了。 这一日,天色无比阴沉,看起来很快就要下雨了。 谢长清身边亲兵从外面一路快跑奔了过来,“将军,有消息了!” “如何?”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追踪,谢长清如今听到消息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激动,而是很能稳得住。 亲兵说:“小石村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有个年轻人……见过一个棕褐色头发和瞳孔的姑娘。” “那现在人呢?还在小石村?还是去了何处?” “不在小石村了,那个年轻人带着姑娘离开了,五日之前就走了,村里人说那年轻人是个孤儿,无亲无故,走的也无声无息的,没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而且、而且……” 谢长清皱眉说:“有话便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是……” 亲兵硬着头皮说:“传来的消息说,那姑娘是那个年轻人新娶的、新娶的媳妇儿。” “……” 谢长清脸色阴沉,沉默了片刻后问:“可确定是她?” “官府的人去了,他们拿着画像,应该很快就能确定是不是兰姑娘。”心腹亲兵迟疑地说:“不过兰姑娘特征很明显……” 棕褐色的长发,棕褐色的眼睛,美的跟玉瓷娃娃一般。 就这些形容,若不是莎兰还能是谁? 只是这个话他也不敢多说。 毕竟他没亲眼看见。 谢长清面无表情地坐了良久,忽然吩咐:“准备一下,晚上到小石村去。” 画像。 不止官府有,他也有! 当晚,谢长清便带了自己那队人前往小石村,离开的时候,他吩咐玄 biqikμnět靖不必同行。 一来活动的人数太多容易引起官府注意,二来也需要人马分散官府注意力,玄靖这队人正好。 他是玄甲军中人,官府也不能把他如何。 三来……如果确定小石村露过面的真的是莎兰,那莎兰恐怕已经不在安阳境内了。 她深知安阳的危险,以她的机敏怎么可能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安阳因为是云纤凝的地盘,所以才危险。 出了这里,不在云纤凝势力范围内,她如果身边还有人帮她,很快就能脱身了。 玄靖也赞同谢长清的安排,便和谢长清就此分道,带着红袖往另外一条路上去了。 …… 谢长清这队人到小石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是凌晨。 昨晚官府的人已经来过一次,村前路口上一片凌乱的马蹄印记,可见昨天来的人不少。 “看马蹄印,他们昨晚离开的。” 昨天下午开始下雨,谢长清这队人是冒雨前行。 山路崎岖难走,好在他们在尧城都是吃过苦的,这点艰难倒也不怕。 不过那群官府的人都是太平兵,这种大雨天气赶路寻人自然耐不住性子,因而问了几人便匆忙离开了。 谢长清示意属下把马匹拴好,亲自带了两个人进了村落。 打探消息的亲兵在前带路,很快就到了那个年轻人原本住的院落去。 亲兵一边推门进去一边说:“这个位置就他一户,据说是个姓樊的小伙子,十八岁,父母亲人都亡故了,他带回那个异族姑娘是八日前……” 谢长清看着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 锄头,镰刀,簸箕丢的到处都是。 可见昨晚那些官兵把这里是翻了个遍。 他慢慢说:“也就是说,那个女人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让那个男人带她走了。”筆趣庫 “……” 亲兵顿了顿,低声说:“大概是这样的,村里人说这个年轻人是在县城的市集上花银子买的那个姑娘,同村人亲眼所见,买来便是做、做媳妇儿的……” 谢长清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跨步进到房间内。 土坯房子,门很矮。 谢长清要弯着腰低着头才能进到这屋内。 屋子里黑漆漆的,因为下雨一股子阴湿气息扑面而来。 谢长清把所有的屋子都看了个遍,最后停在一张破旧的木架子床边上站了许久。 “将军、将军?”外面的亲兵迟疑地呼唤着。 谢长清缓缓弯身,从那破旧的床,阴湿的床褥破烂的床褥之间捏起了一根棕褐色的头发。 发丝挂在他的指尖,似乎还能嗅到那股独属于莎兰的清香气息。 谢长清忽而勾了勾唇,冷凝了半月的脸上,总算露出几许温色。 终于有线索了。 谢长清把那缕发丝在指尖绕了几圈后,塞在腰带之间,又仔细扫视这房间一周,确定屋中并无任何其他莎兰的痕迹,便立即转身往外去。 谢长清觉得莎兰应该会回茉兰。 只是想回茉兰需要先到尧城,再出海。 这条路并不好走,就算她找了一个人带着她,帮助她,也不容易。 各地路引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对了,她让人买了做媳妇儿。 如果那个姓樊的年轻人本身已经有路引,一切就容易的多。 但只要用了路引,官府必定有记录。 安阳的官府可堪大用。 跟着他们,就能追查到那年轻人的去处。 不过…… 谢长清回头瞧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房间。 这院子简陋,卧室更是寒酸,只有一张床。 莎兰的发丝能黏在那阴湿的被褥之上,证明她睡过那张床。 她又是那个年轻人的……媳妇儿。 谢长清的脸色有些阴沉,脚步更加迅速地离开了院子。 无论如何,先找到人才能说别的。 安阳境内的官府全心思都在搜捕莎兰之事上,再加上玄靖主动现身,找上官府要求找回红袖那一队人。 玄靖出身玄甲军,背后有云祁撑着,红袖那一队武婢又是谢昭昭手底下的人。https:ЪiqikuΠet 安阳官府也不敢大意,只能好声好气地应对。 如此一来,谢长清那队人一直隐匿在暗处,竟然不曾被安阳官府的人盯上。 五日后,谢长清收到消息,那个姓樊的年轻人走了水路,往儋州去了。 …… 第577章 死的凄惨 京城定西王府 谢昭昭自从怀孕之后就变得嗜睡。 明明月份还很小,但每日里睡觉的时间倒是比陈书兰都要多,晚上睡得早,早上起得晚,午膳之后还要睡起码一个时辰的午觉。 编著医术的事情没办法只能全权交给谢长珩去负责。 好在谢长珩也是能信得过的,苗先生又稍微能帮上点忙,这件事情谢昭昭倒也不必太过操心。ъiqiku 但红袖和玄靖进入安阳地界之后,传回来的信很少。 这却是叫谢昭昭有些忧心。 午膳结束,谢昭昭询问了一下红霞可收到来信,红霞依然是摇头。 谢昭昭蹙眉叹了口气:“虽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这也让人太不安心了。” 上一封信还是玄靖传的,说红袖受了伤,莎兰下落依然不明,不过他们与谢长清已经接上头了。 谢长清转道去安阳追查莎兰的下落,谢昭昭并不算太意外,只是心中免不得担心。 他请旨是要回尧城戍边的。 没有去尧城,反倒跑到安阳地界找莎兰这是渎职。 先前就因为兵人的事情,被人上过一本,好在云祁背后斡旋,宣武皇帝又一心沉迷道术没顾得上过问,才叫那件事情悄无声息的过去。 如果这次的事情被有心人知道了,再上折子弹劾,那可怎么办? 谢长清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谢长清和大哥谢长羽一样,一向是公事为重私事靠后。 这么多年了,谢昭昭这是第一次见谢长清这样公私不分失了分寸。 现在她也只能期盼谢长清尽快查到莎兰下落,能尽快回到尧城去,免得节外生枝。 “王妃,该午休了。” 李嬷嬷从屋内出来,扶着谢昭昭起身,“休息吧,瞧您有些倦怠了。” 谢昭昭笑着自己往前走:“现在哪需要人扶?我自己过去,李嬷嬷不用这样小心。” 李嬷嬷只好收回手。 谢昭昭的确是有些倦怠了,最近总是很容易困,很容易饿。 以往她总是睡眠少,而且一点小声响就能惊醒,现在却睡的又沉,时间又多。 红袖到廊下便停下脚步。 近身服侍都是香桂和香蓉在做。 两人给谢昭昭打了帐子,脱去精致漂亮的珍珠绣鞋,等谢昭昭躺上去,又放下一层纱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谢昭昭想了一会儿事情,眼皮沉沉,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睡下没多久,云祁回了定西王府。 自从谢昭昭怀孕,云祁午后都回府一趟看她。 不过回来的时间大多时候谢昭昭都睡下了,今日便是如此。 云祁抬手示意红霞和李嬷嬷不必行礼,自己推门进去。 谢昭昭已经睡熟了。 如今停了地龙,换了轻薄的被褥,她不至于热的不适,便不会不像上次一样骑着被子,或者白嫩的脚丫子胡乱弹出来了。筆趣庫 谢昭昭一手搭在腰腹之间放在被子外面,一手放在颊边,脸颊白皙粉嫩,唇瓣微张,睡相规规矩矩的。 云祁撩开帐子坐在床榻边瞧了她一会儿,被那蔷薇色的唇瓣诱的心痒,俯身而下,将自己的吻落了上去。 谢昭昭呼吸不畅,抗议地哼了一声。 云祁怕闹醒了她,纵然依依难舍还是起了身,谢昭昭蹙眉片刻,又睡着了。 云祁手指拨过她额前碎发,低声笑道:“从没见你这样能睡……不过也好,你平素都不曾好好休息过,如今正好借着怀孕,多休息一番才是。” 他静静坐了一会儿,忍不住把手落到了谢昭昭平坦的小腹上,覆了半晌没感觉到什么,又忍不住低头贴了过去。 依然没听到什么。 云祁想起前两日见到谢长珩,他问过,谢长珩说,起码要到四个月,才会感觉到一点动静。 可他最近每日回来,总要忍不住听一听。 有时候早起时,谢昭昭还没醒,他也要听一下。 他感觉这个事情很新奇,深怕会错过什么似的。 有一个他和昭昭的孩子正在孕育,多奇妙,多值得期待的一件事情…… “殿下。” 门外传来林野的声音。 云祁脸色有点难看。 又来催了。 半点不得空,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便被催,朝事永远也忙不完! 以前怎么不觉得那些事情烦心。 云祁深吸了口气,又不舍地亲了谢昭昭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走之前,他吩咐李嬷嬷和红霞好好照顾谢昭昭,有任何事情派人去寻他,这才离开。 …… 五日后,红袖回了京。 她走的时候带了一队二十人的武婢,回来的时候不但自己受了伤,带出去的二十人也只剩十六人,在安阳地界死了四个。 谢昭昭手底下的武婢都是跟了她七八年的,有些年月更长。 她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太平年间,安阳地界。 谢昭昭心气不平,脸色也十分难看。 红袖咬牙说道:“我们都顾念他们是公主府的护卫,下手有分寸,可是那些人根本不管不顾,对我们的人狠下杀手。” “一开始我们就表明身份了,也只是围追堵截想抢回兰姑娘,可他们——” 红袖哽咽起来:“有两个姐妹死的凄惨,连尸首都是残缺的……” 红霞也沉了脸色,“这些人太过分了,真是无法无天!” 本来他们掳劫莎兰把人带到安阳地界去,就是有错在先。 现在竟然还敢对谢昭昭派出的武婢痛下杀手! 就算是公主府的护卫,也不能这样嚣张放肆,不把人命当回事。筆趣庫 “你的伤势如何?” 谢昭昭缓了神色,先招呼红袖上前,“来我看看。” “我只是皮肉伤,这段时间也有好好养伤……”红袖一边说一边上前去,腿上的伤基本已经好了,腰间的稍微有点严重,她也不敢漏出来吓唬谢昭昭,便伸出手腕给谢昭昭捏脉。 谢昭昭探了脉搏,还是坚持看伤口。 红袖推辞片刻,架不住谢昭昭的眼神,还是宽了外衣,把伤口露了出来。 红霞只一瞧,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伤口还没完全长好,皮肉外翻十分狰狞,足以见得这伤有多严重。 第578章 杀人偿命 谢昭昭如今的医术虽说比不得什么国医圣手,但也是有几分能耐的,只从伤口便看出来,红袖当时要不是匆忙避开要害,这一刀几乎能要了她的命。 红袖把衣襟放下去,“伤势本来不严重,只是当时落了水,伤口便泡了水,伤药也掉在水中了。”ъiqiku “出水之后又好一段时间不曾上药,这伤势看起来就严重了,我养一养就好。” “但那死了的四个姐妹实在是……” 红袖欲言又止,神色沉痛。 谢昭昭手底下这队武婢,一开始是于氏见女儿日渐长大,身边没个同龄女孩相伴,便在流民之中挑了几个精气神不错的来给谢昭昭做玩伴。 谢昭昭瞧哥哥们都有亲兵,自己便逐渐也想有个武婢队伍。 于是每到一个地方,若遇到流民、战俘等都会选几人收进自己麾下。 时日一久,人数就多了起来。 最多的时候有三百余人。 战事紧张的时候,也曾帮军中押送粮草,管制流民和战俘,还护送过亲眷撤离。 天下大定后,谢威受封凉国公,携家带口入了京。 大事已定,凉国公府自有府兵侍卫守护。 武婢们因为是当时谢昭昭私招的,因而不能进入兵部征召士兵名册,若是带入京城,安顿和养活便要谢昭昭自己承担。 而那些姑娘恰逢都是妙龄,最大的也才二十三四岁。 日后谢昭昭不可能一直养着一队闲人,怕也会耽误她们的前程,所以当时便找谢威拿了一笔银子做遣散费用。 当时便有大部分人都拿了银子离开,要么寻人嫁了,要么回乡去做小本买卖。 留下来的,都是无处可去,也愿意一直跟着谢昭昭的。 红袖和红霞都是第一批被挑到谢昭昭身边来的,她们两人带武婢队伍,与姐妹们自然情分深重,现在朝夕相处的姐妹平白死了四个,如何能够受得住。 谢昭昭沉默片刻,问道:“尸首可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两具,还有两具只找到残肢……”红袖脸色发白,咬牙切齿地恨道:“他们竟然如此残忍!” 谢昭昭站起身往外走去,“我看看。” 红霞连忙跟上,“属下帮小姐看吧,您怀着孕……” 红袖愣了下。 她一回来便来见谢昭昭,这才知道谢昭昭怀孕之事,那尸首十分惨烈,如果被谢昭昭看到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不好? 红袖也连忙跟了上去。 不过谢昭昭走的快,态度也很坚决,红霞和红袖都劝不住,便只好带谢昭昭到了后院停放尸体的空房间。 谢昭昭掀开白布,拧眉看过那几具尸体,细查了伤口后说:“飞镰所伤……是什么样的人?” 红袖上前说:“是个三十多岁的独眼男人,下手狠辣,我们当时表明身份,他却根本不听我们说话,直接就出了手。” “他的确是穿着公主府护卫首领的衣服,边上的人都喊他唐大人。” “死是这四人都是在第一次照面的时候,两个当场毙命,还有两人掩护其他人撤离的时候被留下了……被留下的,就是那尸体残缺的两人。” 红袖说到此处眼眶又红了。 “这人的手法极为娴熟,想来是少见的高手,安阳公主府的护卫而已,有这样的高手?”谢昭昭眉心紧拧。httpδ:Ъiqikunēt 前世今生两辈子,谢昭昭对云纤凝的了解虽然少,但安阳公主云纤凝素来深居简出,对外面的一切都不闻不问,说是个尊贵的娇花也不为过。 前世朝局数度变幻,安阳公主都是十分边缘的人物。 她既没有参政的野心,也没有那份能耐。 云纤凝实在不像是养这种护卫的人。 而且稍微有些能耐的高手都难免恃才傲物,不愿屈居人下,更不可能甘心给人守家护院。 这个使飞镰的唐大人,实在是和安阳公主府的护院头领这个身份很是不搭配。 谢昭昭沉吟片刻,冰冷道:“我的人不能白死。” “对!” 红袖连连点头,眼中飞速凝了泪花,切齿说道:“他们下手太残忍了!” 谢昭昭把白布盖在那几个尸体上,转身离开停尸的空房便吩咐站在外面的香桂:“好好准备她们的丧事,再请法师多做几场法会。” 香桂连忙应下,脸色也有些发白。 这么些年没遇上这种死人的事情了,还是小姐身边武婢,以谢昭昭的性子,这次的事情定然不能善罢甘休。 回到寒月轩后,谢昭昭立即亲笔书信一封,交给红霞:“你将这封信送到安阳公主府上去。” 红霞问:“这是……” “要人。” 谢昭昭淡道:“叫她召回那个唐大人,交到我们手上。” “可是唐大人是她的护卫头领,她如果不交。” 谢昭昭冷笑:“杀人偿命,由不得她不交!” 红霞怔了下,立即领命转身离开了。 谢昭昭给红袖找了上好的伤药来,亲自给红袖处理了伤口,让香蓉把人带下去休息,便在屋内来回踱步起来。 此时刚过午没一会儿。 谢昭昭平素这个时候都要午休,但现在却毫无困意,眼前全是那四名武婢的尸首惨状。 李嬷嬷随在一边也不好劝。 片刻后,谢昭昭停住脚步:“玄靖呢?请他过来一趟。” “是。”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没一会儿,玄靖便前来拜见。 谢昭昭坐在四足榻上抬手免了他行礼:“你和那个姓唐的交过手吗?” “没有。” 玄靖摇头,“属下赶到安阳的时候,兰姑娘已经从那些人手上逃脱,那些人一直盯着寻找兰姑娘去了。” 而他则寻找红袖和红袖带的那队手下,自然是没机会对上。 谢昭昭又问:“那你见过那人,可知道长什么样子?”biqikμnět 玄靖又是摇头:“不曾。” “小姐——” 就在这时,红袖快步走了进来,“我知道他的样子,我去安阳拿他!” “可是你伤势不轻……” “已经结痂了不妨事的!”红袖坚持说道:“我看到过那个人的脸,只要碰面我定然能认出他来,他杀了我们的人,我本来就该当场把他拿了回来!” “只时我受了伤,又想着送姐妹们的尸体回来禀报小姐,这才暂时回的京。” “现在人我带回来了,消息也告知小姐知道,我在京中留着也是无用,让我去吧!” 第579章 谁也不能让你不痛快 谢昭昭看她态度坚决,便点头说道:“也行,只是沿路要多加小心,注意伤势……劳烦玄靖将军照看她一二。” 玄靖拱手:“遵命。” “好!” 谢昭昭站起身来,吩咐出声:“你们入夜之后悄无声息出发,前往安阳地界,把那队公主府的护卫‘请’回来。” “如果他们配合,那就带活的,如果负隅顽抗,那么死活不拘。” “这个。” 谢昭昭递给红袖一面麒麟纹玉佩,“这是殿下随身之物,你们进入安阳地界之后,尽量不要和当地官府起冲突,暗中拿人。” “如果官府插手阻拦,那么可以此物震慑官府,叫他们让行。” “属下明白。” 红袖双手把麒麟纹玉佩接过来仔细收好,“小姐放心,属下一定把那几个人全部带到小姐面前来!” “去吧,一路小心。” 红袖和玄靖行了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到了寒月轩门口,玄靖淡漠道:“你其实可以不去,画像给我便是。” 而且既然知道那人的特征,独眼、使飞镰,这样的人并不难找,玄靖未免觉得红袖非要跟去有点多此一举。 红袖冷冷说:“我就是要亲自拿他,用他的狗命祭我姐妹!” 玄靖默了一瞬,丢下一句“准备吧”,便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李嬷嬷这时候才上前扶住谢昭昭的手腕:“王妃稍微休息一会儿,别太忧心,玄靖大人素来稳妥,这一回他亲自出面必定可以将事情办好。” 谢昭昭轻锁娥眉,“希望。”biqikμnět 这件事情让谢昭昭无心午睡,便靠着榻上引枕看了会儿书。 半个时辰之后,红霞回来了。 “小姐的书信属下亲手交给了安阳公主,公主看过之后说,大概是有什么误会,便让人将属下赶出来了。” 谢昭昭皱了皱眉,“四条人命如何叫做误会?要不是她纠缠不放,哪里能生出这样多的事端来!” 关于谢长清、云纤凝和莎兰之间的事情,谢昭昭一直认为这是谢长清的私事。 所以除了稍稍与谢长清提了两句当断则断之事外,从未插手过。 她也十分惋惜云纤凝和谢长清十年前缘分断绝,从此各奔东西,对云纤凝,谢昭昭是有一分同情在其中的。 可现在云纤凝的人杀了她的人,这便不能干休。 谢昭昭冷笑一声,“既然她说是误会,那就把那几个人抓到面前来当面对质,看看到底是不是误会!” 到了傍晚,云祁从户部回来便到了寒月轩来。 他轻轻拥住谢昭昭,“我都知道了,你放心,这件事情绝不会就这样轻易算了……我让玄明也带了一队人出去,十日之内,那个使飞镰的唐护卫必定会被缉拿回来。” 谢昭昭微怔,“玄明可是玄甲军的上将军……” 非有要事不会轻易派出去。 云祁现在竟然派遣玄明去安阳抓人? 云祁揽住谢昭昭肩膀轻拍,安抚地说道:“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玄明是什么身份不重要,要紧的是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他低头,吻了吻谢昭昭额角:“我们这般费力走到今日,就是为了自得其乐不受制于人,谁也不能让你不痛快。” …… 御龙台上青烟袅袅。 宣武皇帝盘膝坐在蒲团上,颂完了今日的经文,例行公事询问外面情况。 李公公赶紧摆手,便有小太监把今日的要紧奏本都送到了宣武皇帝面前的御案上去。 这些奏本都是太子批复过的。 早两年宣武皇帝便放权给了太子,他对太子亦是全心的信任,这些送来的奏本一开始宣武皇帝还看一两眼,到后来基本是看也不看。 今日,宣武皇帝淡淡扫了两眼那些奏本,依然是没看。 “太子处事稳妥,朕素来放心,不看也罢……外面有没有什么新鲜事情?”筆趣庫 “这……倒是有一件。” “说来听听。” “是。” 李公公斟酌了一下,低声说道:“听说定西王妃手底下死了几个婢女,与安阳公主有些关系,今日定西王妃书信安阳公主一封,请她交出凶手。” “安阳公主说是误会,认为定西王妃无理取闹,将定西王妃派去的人赶了出去。” 宣武皇帝眉毛稍稍一挑,“哦”了一声并不太感兴趣,又默默闭上了眼打坐:“定西王妃胎相可稳?” “很稳,太医隔日便去请平安脉。” “那就好。” …… 香桂认真为那死去的四名武婢操办了丧事。 四人都是流民出身,家人早已死绝,只剩她们自己。 如今丢了性命,虽办了丧事,但以后也无后代香火供奉。 谢昭昭便命香桂把四人牌位送到佛寺之中去,给寺中添了大笔的香火钱,让僧人们帮忙打理。 于氏得知这件事情,想着现在谢昭昭身怀有孕,多有忌讳,但谢昭昭性子倔强,如果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谁也劝不回。 于氏便怕她操心这些事情时候旁边人又劝不住,亏了自己的身子,专门过来定西王府一趟。 不过看谢昭昭一切稳妥,倒是于氏白担心了一场。 母女俩一起坐了会儿,于氏便离开了。 因为这件事情,谢昭昭再没了平素懒散姿态,晚上都睡得有点不安稳。 夜半,谢昭昭翻了个身的功夫便醒来了。 她睁开眼看着帐顶,轻轻拧着眉。 “怎么了?” 云祁低语,手掌落在她平坦的腹间,“是身子不舒服?” “没……” 谢昭昭侧身看着云祁,“这个使飞镰的人,我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安阳公主和这个护卫头领太不搭了。” 云祁点点头:“的确,公主府的护卫照理都是皇爷爷调拨皇城枢卫所的人赏赐下去的,我这两日查了兵部的文书,并没有赏过一个使飞镰的护卫头领。” “皇爷爷原先赏赐给安阳公主府的护卫头领也不姓唐,而是姓宋的。” 谢昭昭皱眉说:“那现在这个姓唐的是怎么来的?”httpδ:Ъiqikunēt “是半年前安阳公主出外进香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当时拉车的马惊了,这个人忽然出现救了安阳公主和肖熠,之后就留在了公主府。” “他虽沉默寡言,但武功极好,马术也好,肖熠很喜欢他,后来又在公主府上立了几次功,很得安阳公主信任。” “半年前啊。”谢昭昭眉心又是一蹙,“那还挺巧。” 第580章 母子 春末夏初,天气逐渐暖和起来。 京中百花盛开,花团锦簇,一片风平浪静。 安阳公主云纤凝因为那夜和谢长清相会,以至于心情极度糟糕,谁也不愿理会。 谢昭昭让红霞送那封信来的时候,云纤凝因谢长清之事迁怒谢昭昭,当场火气上涌,把红霞赶了出去,并且关门闭户谁也不见。 之后接连几日,整个安阳公主府都感觉阴沉沉的。 云纤凝的心情很不好,吃的喝的都不多,晚上也睡不了多久。 伺候了云纤凝几年的老嬷嬷暗暗叹息。 公主的年纪不大,可浑身上下却是笼罩着一层萧索的死气。 以前在平口吕家的时候就不怎么笑过,回到京中来也是阴沉沉的,这些年,她好像就前几日瞧见公主脸上露出几分暖色。 可是不过几日功夫,那层暖色消失无踪,变成了如今这般。 老嬷嬷是从肖家跟着云纤凝入京的,知道云纤凝曾经和谢长清有那么一段,当真是十分惊诧。 也瞬间就明白,为何云纤凝在肖家几年连个笑脸都没有。 驸马在平口那边的确算的上是青年才俊。筆趣庫 可驸马再好,也比不上公主心心念念的郎君。 后来驸马病故,又留下小公子,总算能相伴公主不那么寂寞。 可偏偏谢家那位又回来了,十年,那位都不曾成亲,无形之中给了公主希望。 可是这份希望也伴着绝望扑面而来——谢家那位身边有了人。 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娘亲。” 一身锦衣的肖熠小跑到了亭子里去,爬上云纤凝的膝头,小手捧住云纤凝有些憔悴的脸,“你又心情不好了?” 云纤凝勉强露出微笑:“没有呀,母亲只是有些困倦……这几日天气不稳,母亲有点着凉了,晚上喉咙总是不太舒服,所以啊,昨晚就没休息好。” “熠儿昨晚睡得好吗?” 云纤凝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看你这小眼睛亮闪闪的样子,定然睡得不错,嗯?” “我还好……”肖熠担忧地牵住云纤凝的手:“母亲,你着凉有没有找太医来看?我怎么没听到有太医来过府上?” 云纤凝个说:“母亲只是老毛病,每年春寒秋凉都会有些不适的,疲惫几日也就好了。” “那怎么行!” 肖熠一下子从云纤凝怀中跳下来,不赞同地说道:“不舒服就得看大夫,怎么可以硬熬着?母亲您可不是这样教我的!” 话落,肖熠立即吩咐身后下人:“快点去请太医过来给母亲瞧瞧。” “是。” 老嬷嬷松了口大气,吩咐不远处的护卫去太医院之后,转向肖熠说道:“亏得有小公子来劝公主,公主才会听两句呢。” 他们这些下人劝的多了还会惹云纤凝发怒。 其实前两日老嬷嬷就察觉云纤凝身子有些不适的,也提过找太医,但是云纤凝不为所动,态度很是冷漠,让她也不敢多说。 肖熠来劝,便是云纤凝不愿意听,也架不住肖熠的坚持。 亭子里,面色微白的云纤凝显然是对儿子没有办法,无奈地笑着说:“你呦,那就看看吧,也好叫娘的小公子放心。” “不舒服就是要看太医啊。” 肖熠牵着云纤凝的手,拖着她往房间内走:“还有呀,不能在外面吹风的,不然更严重了怎么办,快快,回房去。” “好好好。” 云纤凝笑着被儿子拖回了立雪堂厢房之内,肖熠便窜到榻上靠着云纤凝坐,说起最近的课业来。 肖熠习文练武都十分认真,课业也一向让云纤凝满意。 母子二人这些年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如今说起最满意的课业话题,自是欢声笑语一片。 小半个时辰后,太医匆匆赶来,仔细谨慎地给云纤凝请脉。 肖熠眯眼瞧着那个太医,“你好年轻啊,看起来也面生的很,不是以前常为母亲请脉的李太医,怎么李太医今日不在太医院吗?”httpδ:Ъiqikunēt 年轻的医士赶忙回话:“下官姓张,是李太医的学生,李太医今日忙着著书的事情,暂时走不开,又怕公主这里有什么不妥的,所以让下官过来一趟。” 肖熠稚嫩的脸上掠过一层冷色。 著书之事他是知道的。 谢昭昭领了国子监的一份差事,然后组织太医院编著医术。 原本那些太医们或多或少都是不乐意的。 但是架不住云祁宠妻,一番恩威并施,给了太医院那些太医许多利好之处。 人生在世,不过为名为利。 那些太医抗拒了没几日,就配合谢昭昭进行著书。 现在谢昭昭怀孕养胎去了,著书的事情就由她四哥谢长珩负责,此时这年轻太医的话听在肖熠的耳中十分的不好听。 肖熠问:“万一我母亲真的有点什么,你来处理不了,再去请李太医过来一趟,耽误了病情你们就没有想过,你们可担待的起吗?” 张太医额角冒出冷汗,连忙说道:“下官会尽力。”httpδ:Ъiqikunēt 安阳公主微笑着看了肖熠一眼,轻轻揉了揉他的头,眼神温柔,仿佛在说:是个小男子汉,懂得保护母亲了呢。 肖熠躲开了云纤凝的抚摸,但是也没有再多说话。 他知道自己说的多只会耽误这个太医帮母亲看诊。 张太医为安阳公主请完了脉,恭恭敬敬地说道:“公主偶感风寒,再加上最近这些日子似乎心情不太好,忧思过度休息也不足,所以身子有些虚损。” 肖熠问:“那要怎么治?你会吗?” “会,下官这就开方子,不过药石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公主还需调整心情,保证休息,身子才能彻底的好起来。” 云纤凝淡淡说:“辛苦了,退下吧。” 老嬷嬷带着年轻的张太医下去开方子给赏赐。 肖熠等厢房的帘子落下,脸色也一下子拉了下来:“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了吧?母亲好歹也是皇爷爷亲封的安阳公主,他们竟然也敢怠慢?” “我可听说谢家那位定西王妃怀了孕,然后每日都有李太医前去请平安脉,除此之外还有那个谢家老四谢长珩,还有太医院有一个什么江湖高人,医术很高超的号称医鬼。” “这么多人每天去请脉,她那两边手腕脉搏够给这么多的大夫诊吗?” 第581章 唐荣 云纤凝淡漠道:“皇家子嗣不多,重孙辈如今便要看着定西王妃这一胎了,太医院那边自然会多重视一些。”Ъiqikunět 更何况太子和云祁父子受尽宣武皇帝信任疼宠。 李太医前去为谢昭昭每日请平安脉,其实也是宣武皇帝下了命令的。 只是肖熠到底还是小孩子,就算明白这些道理,心中也为自己的母亲不平。 同是皇家骨血,待遇差别太大了。 他自小到大好像都很少见到母亲真心实意的微笑,前段时间倒是见到了,可惜很快消失。 肖熠伴在云纤凝的身边,眼睛不经意将就落到铺着描金桌布的黄花梨木圆桌上去。 那里现在整齐干净,上等的青花瓷茶具摆放在圆桌上。 他刚才随着云纤凝进来的时候,服侍的婢女才沏了一壶茶,这会儿茶壶口冒着袅袅白气,一眼看去无比雅致安逸。 可是肖熠始终记得前几日他夜半来到这里,母亲屋中一片狼藉,云纤凝红肿的眼,崩溃的神色。 她自幼陪伴在母亲身边,多少是能感受到一些母亲的心思的。 笑意捏着云纤凝的手良久,忽然说:“母亲,你如果实在舍不下,就去找皇爷爷赐婚吧,咱们拿着圣旨到尧城去找谢二叔。” 云纤凝怔了一些,眸中划过一抹自嘲笑意,淡淡说:“以后不许胡说这些事情。” “儿子不是胡说。” 肖熠认真地说:“娘亲这样漂亮,又知书达理,我就不信比不过那个乱七八糟的外族女人,就算她给谢二叔生了个孩子又能怎么样,她——” “熠儿。” 云纤凝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听到没。” “……” 肖熠被母亲颜色的神色惊道,唇瓣蠕动一会儿,小声说:“知道了……”顿了顿他又说:“我只是看母亲心情不好,我是想让母亲开心……” “我知道。” 云纤凝暗叹了口气,把肖熠揽入怀中抱好,“只是有些事情,强求不得,母亲现在就挺好的,我想陪着熠儿一起长大,看着熠儿成婚生子。” “这是母亲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肖熠“哦”了一声,认认真真地说:“母亲放心,我一定会认真读书练武,不让母亲操心的。” 不到七岁的肖熠,还不明白自己的母亲心中那些千回百转的心思,不懂得感情的事情无法勉强,只是这一刻觉得好惋惜。 明明母亲和谢二叔看起来很配很配,却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这一桩和美姻缘给破坏掉了。https:ЪiqikuΠet 母子二人说了会儿体己话。 肖熠忽然说:“娘亲,唐荣伯伯怎么这么多天还不回府啊?上次我问后院的管马的老伯伯,他说唐荣伯伯出去帮母亲办事了。” “他是去办什么事情啊?” 唐荣到府上之后,也曾出外帮云纤凝办过几件事情,但都是出门就回,最多也就是护送去京郊。 这一次离开半个月了。 肖熠马术和武功都是唐荣教授,已经有些想念他了。 云纤凝闻言神色复杂起来。 她派唐荣去抓莎兰了。 唐荣有些本事,尽管按照他的说法,那个莎兰有几分邪术,但还是落到了唐荣手上。 唐荣当时是在城郊抓住的莎兰。 原本抓到之后就要直接送到公主府上来,以作底牌。 谁知道莎兰一出事,谢府府兵、京中各路人马全部都动了起来,连京郊的玄甲军营都开始在京城附近方圆数十里排查搜寻。 唐荣带着莎兰无法入京,只能转道前往安阳。 唐荣出京城地界之后就失去消息了。 云纤凝猜想,他应该是怕被定西王府和谢府的人发现,所以没有传信。 可是前两日谢昭昭忽然派人来说唐荣杀了她的武婢? 虽当时云纤凝冷冷说了一声是误会,便把红霞赶了出去,但最近似乎听到定西王府的人给武婢们煞有其事的办了丧事。 还在京郊大佛寺供奉了牌位。 难道唐荣当真杀了谢昭昭的人…… 这个时候老嬷嬷送了煎好的汤药来。 肖熠接过来,有模有样地一边吹一边送到云纤凝唇边,“娘亲,熠儿喂您喝药。” 云纤凝回过神来,就着儿子送到唇边的勺子喝了一口后,笑盈盈地把碗自己接了过来:“我来吧……咦,有点甜,不像以往那些汤药苦哈哈的。” 老嬷嬷说:“那位张太医在药方之中多加了一味冰糖,说不影响药效还好入口。” 肖熠哼道:“没想到这个张太医还挺有眼色,办事不错,嬷嬷可给他赏赐了?” “封了些散碎银子请太医喝茶了。”筆趣庫 “那就好。” 云纤凝心里揣着事,没怎么搭腔。 肖熠想着母亲身子不爽利,又喝了药需要休息,便催促着云纤凝上了床榻歇息,等她睡好了自己才离去。 …… 云纤凝被肖熠催着睡下之后,没睡多一会儿便起来了。 她叫来心腹婢女询问唐荣的消息。 婢女说:“唐护卫上一封信还是说去往安阳,之后便没有信儿传来了。现在应该还在安阳境内……公主是不是想起定西王妃送来的那封信,担心唐荣护卫?” “唐荣护卫知道那是定西王妃的护卫,应该不会下杀手吧?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唐荣护卫虽然话不多,但是为人十分谨慎,说不住现在躲在了安阳地界。” “别说了。” 云纤凝拧起秀眉,“你最近派个几个人去安阳一趟,寻一寻,最好是快点把人找回来,本宫好问问是怎么回事。” 婢女连忙应“是”。 不过让云纤凝没想到的是,当晚唐荣竟然回到了安阳公主府上。 云纤凝立即让人把唐荣叫来问话。 时辰已晚,云纤凝坐在立雪堂厢房内室,和外间的隔断处落下了纱帘,外面的仆从看不到里面主子是和姿态,里面的主子却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仆从行为神色。 伴随着吱呀一下开门声响,婢女引着唐荣进来。 云纤凝扫了一眼,轻轻地眯起了眼眸。 外间光线虽然十分暗沉,但云纤凝还是一眼就看到唐荣脚下有些踉跄。 唐荣在府上虽然只有半年,云纤凝见他数次,他都是脚步稳健有力,哪怕是肩扛重物这番姿态依然不改。 第582章 嫁祸 唐荣性格十分冷漠,不苟言笑,虽然一只眼睛盲了,戴着眼罩。 但整张面孔冷峻十足,骨相很对云纤凝的胃口。筆趣庫 那时候她看第一眼,便猜想,若谢长清在眼前,应当也是差不多的样子,尤其是身形和步伐应该更像。 这也是云纤凝能把他留在身边的原因。 此时唐荣脚下不稳,气息粗重,还有一股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分明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云纤凝忍不住问道:“怎么会受伤的,你在安阳地界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属下无能——” 唐荣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白着脸色说:“让那个异族女人给跑了。” 云纤凝眉毛紧拧:“她跑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就从你们的手上给跑掉了?” “那个女人……有些邪术,与她对视的时间稍长,就会头脑空白听她吩咐为她办事,属下发现她有这样的邪术之后一直很小心。” “后来进入安阳地界,本该是公主的封地,能稍稍松一口气。” “谁知道定西王妃的人忽然追了来,与我们大打出手,要抢了那异族女子去——” 云纤凝追问道:“你们动了手?有伤亡?” “有……” 唐荣艰难地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属下带的那队护卫一共十五人,死了一半之多,那些武婢根本不给咱们留活口,她们只要抢回那个异族女子。” 云纤凝脸色发白:“什么?” 唐荣缓了片刻又说:“属下不妨他们狠下杀手,带去的人非死即伤,那个异族女人就乘机离开了,后来属下只好靠着安阳境内的官府,查找那异族女子的下落。” “谁只查到小石村有线索的时候,正要追查下去,玄甲军中的人到了安阳地界。” “他们手握定西王殿下的麒麟玉佩,让安阳境内的官府协助缉拿我等,我们剩余的几人里,除了我拼尽全力回到京中公主府,其他人死的死伤的伤……” 云纤凝的脸色从苍白转为铁青。 “好呀,好一个定西王府,定西王妃,当真厉害,瞧我这个安阳公主好欺负是不是!” 明明是他们的人杀了自己的公主府护卫,竟然贼喊捉贼叫自己交人!Ъiqikunět 这也就罢了,云祁还敢派他的玄甲军冲到安阳地界去作威作福。 那可是自己的封地! 云纤凝神色阴沉地瞪着屏风片刻,吩咐道:“来人,先带唐荣去疗伤。” …… 定西王府寒月轩内,此时也是灯火通明。 玄明和玄靖、红袖他们回来了。 但现在三人的脸色却都不太好看。 云祁扶着谢昭昭坐在平素用来议事的书房内太师椅上,自己立在谢昭昭一侧塞给她一个汤婆子暖手,才起身淡淡发问:“怎么回事?” 玄靖沉默无语。 他在玄甲军中资历不浅,但论身份还在玄明之后,这个时候玄明在场,自然没有他回话的位置。 玄明却是也没出声。 只因云祁刚问完,红袖就往前跨了半步,声音很是义愤:“那几个公主府的护卫死伤了一大片,可是不是我们动的手,我们只是围堵。” “等靠近了就发现,人全死了,只有两个还有口气,伤势也很重。” 断气就是眨眼功夫。 云祁拧眉。 谢昭昭问道:“那个使飞镰的姓唐的护卫动的手?” “他逃了……定然就是他,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 玄明补充:“这一次唐荣用的并非是飞镰,而是刀,刀刃和玄甲军中人用的类似,现在那些伤口呈现出来的事实,就是玄甲军中的人杀了公主府护卫。” “而且那个唐荣非常狡诈,好像是早就知道我们会追击他,早早计划好了路线,如果我们猜的不错,他现在应该回京了。” 谢昭昭神色凝重起来:“这个唐荣,看起来像是故意要挑起公主府和我们的矛盾。” 如果他先一步到了云纤凝勉强,将事情颠倒黑白一番,只怕是说不清楚了! “这样吧。”云祁沉吟片刻后说道:“先让陆汉秋去追查这个唐荣的底细,至于那些死去的公主府护卫……现在时辰有些晚了,明日我亲自去一趟安阳公主府上。” 谢昭昭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你们三人这一趟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玄明、玄靖拱手退了出去。 红袖欲言又止,对那个唐荣杀害姐妹之事有些耿耿于怀,便要开口再说什么,但关键时刻被玄靖拽了一把,脚下一个踉跄。 又被玄靖稳稳握住手臂。 红袖恼恨地瞪了他一眼,咬牙低声说:“干嘛!” 玄靖一言不发,握着红袖的手腕将人拖了出去,才说:“别碍事。” 红袖怔了一下,回想起出来的时候云祁朝着谢昭昭走过去伸了手。 她回头一看,屋内烛光剪影下,英姿颀长的男子抱起了纤瘦女子,迈步往里,影子也逐渐消失不见。 红袖抿了抿唇,后知后觉地懊恼了几分。 她自是知道现在小姐怀了身子,又是新婚,杂事不该翻来覆去地说,可是这也不是杂事,这是四条人命。 就算唐荣有可能是挑拨公主府和定西王府之间生出矛盾,唐荣本身不可饶恕。 玄靖的声音这个时候响了起来:“该死的人,殿下一个都不会放过,更何况冒犯到的还是王妃。” “……” 红袖愣了下。 玄明从退出来便大步离开了,现在影子都已经看不到。 玄靖一针见血地说完,也利落的离开。筆趣庫 红袖在原地站了会儿,深吸了口气,回房休息去了。 玄靖的话还是不错的。 第二日,谢昭昭早早起了身。 昨晚云祁说今早便去安阳公主府上一趟,说明唐荣之事。 不过云祁一早吏部有事,便先去处理了。 谢昭昭想随着云祁一并到安阳公主府去,那个唐荣很蹊跷,务必要到自己手上来才行。 因而起身之后便用膳更衣,等着云祁忙完吏部的事情,来王府接她一起前往安阳公主府去。 只是等到了快午时,都没等来云祁。 谢昭昭琢磨云祁是不是公事还没有忙完,所以耽搁了时辰? 第583章 多疑 伺候在身边的李嬷嬷也是这样想的。 她劝谢昭昭说:“这两年殿下入朝之后,公事一向繁忙,有时候定好的事情,也因为公务不得不取消和延后,这一次想来也是一样的。” “不过安阳公主府这件事情要紧,不能取消,定然是延后一些时辰……或许殿下晌午过了便回来呢?” “老奴去准备午膳,若是殿下回来了,那正好赶上。” “嗯。” 谢昭昭点点头,等李娘子退下之后,心中又有些别的念想。 今日云祁在吏部忙的事情,谢昭昭知道内容,照理说不会拖延到现在,除非是有别的要紧事他不得不去处理才耽搁没回来。 安阳公主府的事情十分重要。 现在能让云祁跳过公主府这件事情,去处理的事,是怎样的要紧程度? 谢昭昭想了想,吩咐红霞出去打探一下,看云祁是在吏部还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 红霞领命离开后,眨眼的功夫就快步从外面奔了进来,“小姐,殿下进宫去了,玄明上将军刚传了消息过来,吏部的事情忙完便进宫了。” 谢昭昭蹙眉:“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 “是安阳公主——”红霞神色凝重:“安阳公主一早入宫去面见圣上,告了御状。” 谢昭昭脸色顿时一沉,“唰”的站起身来,“备车,去宫门。” 御龙台上,宣武皇帝今日一身青灰色道袍打扮,花白的发髻上戴了个朴素的檀木簪子。 一双浑浊的眼精光内敛,缓缓从云纤凝和云祁的身上掠过。 云纤凝今日依然是一身素裙,薄施粉黛,发髻挽了个简单的坠髻,就是一副居家的寻常模样,但是脸色微白,双眸含着委屈和不忿,真真是叫人瞧着心怜。 云祁因早起去了吏部,着了一身威仪天成的朝服,金冠之下英俊的面容个微微冷沉。biqikμnět 他比云纤凝小了将近十岁,本该是姑侄情分。 因为从一开始就不亲近,后来云纤凝嫁在平口吕家多年未见,现在便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但就现在二人这番姿态看在宣武皇帝眼中,云祁便是占尽上风的那一个。 云纤凝则处在弱势。 宣武皇帝眼底闪过几缕怜意,对这个女儿,他心有愧疚,也很是怜惜,说话的语调都不由放柔了几分:“不就是了几个护卫么?这样伤怀?朕再着皇城枢卫所重新挑选一些得力的赐给你。” “或是凝儿自己看中了什么人,调到你身边去也可。” 云纤凝咬唇说道:“女儿多谢父皇恩典,可是这件事情不是死了几个护卫那么简单的事……定西王殿下纵容玄甲军,在女儿封地安阳境内想杀人便杀人……” “连儿臣封地内的官府也得为他让路,他横行霸道,胡作非为……” “儿臣这些年素来深居简出,与人也一向忍让,这一回要不是忍无可忍,也不愿意闹到父皇面前来!” “请父皇给儿臣做主!” 宣武皇帝慢慢看向云祁,眸光淡淡,“你安阳姑姑所言可是事实?” 云祁说:“非是事实。” “……” 云纤凝立即看向云祁,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不承认?!是了,你也不能替你的王妃承认,因为先前那几个护卫是你那好王妃谢昭昭手底下的武婢干的!” 云祁面不改色拱手与宣武皇帝说道:“此事孙儿所知的消息正好和安阳姑姑相反,请皇爷爷给孙儿机会,让孙儿一一说明。” “哦?”Ъiqikunět 宣武皇帝挑眉:“怎么个相反法。” “是这样的……” 云祁当下把唐荣杀害谢昭昭武婢之事,红袖入京前来禀报,谢昭昭写信要安阳公主交出唐荣,被拒绝之后又派人前往安阳地界之事一一禀报。 前因后果俱在,条理十分清晰。 云祁又说:“至于说玄甲军在安阳境内让官府让路,也并无此事。” 玄甲军进入安阳地界的人数并不多,当初也是为寻找莎兰去的,后来才是为拿住公主府的护卫。 但云祁心知肚明。 莎兰这件事情,宣武皇帝向着安阳公主,提了只会惹宣武皇帝不悦。 至于抓公主府护卫,多少说出来是不太好听的。 毕竟那是安阳地界,是云纤凝的封地,贸然进去起刀兵本就不妥。 云祁记得上次太子交代过的话,先君臣后父子。 尽管他心中认为,玄甲军是他私人养出来的,但在宣武皇帝面前,这种矛头露出来却会对自己不利。 上次周王之事他便吃了教训。 明明是周王处心积虑谋逆,可云祁步步紧逼想要追到真相,反倒让宣武皇帝生出几分不满来。 帝王之心,海底之针。 多疑是帝王天性。 就算云祁处在如今这样的位置上,也不敢大意,只会越发谨慎。 安阳境内之事,也不全凭云纤凝一面之词。 谁还不会装腔作势和稀泥。 云祁诚恳道:“只因孙儿隐隐查到,那位公主府护卫唐荣曾和先前岐阳王府谋逆的齐敬然有些关联,孙儿猜他留在安阳姑姑身边是居心叵测。” “听闻安阳姑姑十分信任他,孙儿也怕安阳姑姑被蒙蔽发生危险。” “所以想从安阳姑姑那里把人要过来,安阳姑姑不愿给,这才出此下策派人到安阳地界去拿他。”httpδ:Ъiqikunēt “可是那个人心狠手辣,居然杀了同伴嫁祸玄甲军,还逃跑了。” 云纤凝瞪着云祁:“你简直颠倒黑白,分明是血口喷人——父皇你不要相信他!他都是为了保着他那位捧在手心怕冻了含在嘴里怕花了的王妃!” 云纤凝转向宣武皇帝厉声说道:“分明是定西王妃的武婢先杀了我公主府的护卫,唐荣是迫不得已才反抗的,后来定西王派玄甲军入安阳为定西王妃那些护卫报仇——” “又将唐荣身边几人尽数斩杀,现在还污蔑唐荣是叛贼,太可笑了!他怎么可能是叛贼!” 云祁反问:“安阳姑姑就这么确定他不是叛贼?如果我记得不错,唐荣是半年前到公主府上的,那么半年前呢,他又在何处?姑姑你可知道他的底细?” 云纤凝哑口。 第584章 太聪明不是好事 她身份贵重,在平口肖家的时候无人敢给她气受。 回到京中这几年又一向是深居简出,性子也是柔顺寡淡,哪里是云祁这样每日进出官场之人的对手。 口舌之争,云祁不知道每日里要和那些老狐狸们发生多少场。 早已是练的敏锐犀利,字字珠玑。 云祁现在的每一句话都在情在理,云纤凝的确没有追查过唐荣入公主府前是何底细,只是问过一声,唐荣回说以前浪迹江湖。 云纤凝便将人留下了,当时还曾引起贤妃的关注。 是贤妃派人去查了一下唐荣的背景,发现挺干净的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皇爷爷!” 云祁转向宣武皇帝,徐徐说道:“昭昭手上死了的那四个武婢全是被飞镰所伤,飞镰就是唐荣最趁手的兵器。” “至于安阳姑姑所说,公主府的护卫被昭昭的武婢所伤才是颠倒黑白……那些公主府的护卫,都是五日前才死伤惨重的,当时昭昭的女护卫只有红袖一个人在现场。” “而且赶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出事了。” “现在那些公主府护卫的尸首全部由玄甲军保管,只要请有经验的仵作一验看,就能知道具体死亡的时间。” 如果按照安阳公主的说法,那么其中一半的公主府护卫是在半月前就死了。 如此一来,死亡的时间都对不上。 谁说真的谁说假的立即就清楚明白。 云纤凝咬牙说:“你——你——” 此时此刻,她也意识到自己口舌之辨不是云祁对手,心底隐隐也察觉事有蹊跷,可是因谢长清之事,云纤凝对谢家多有成见。 此时见自己落与下风,心有不甘,竟扑到宣武皇帝面前哭诉道:“父皇,父皇!那些尸首在玄甲军手中,谁知道背后会不会被做手脚!” “定西王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为他的王妃出气,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定西王妃那些护卫的命是命,儿臣公主府护卫的命也是命,不能就这样白白牺牲!”筆趣庫 云祁面色平静地看着安阳公主,漆黑的眼眸之中无波无澜。 纠缠哭闹起来了。 也无妨。 宣武皇帝素来圣明,这么多的东西摆在他面前,他不可能没想到前因后果。 而且事情牵扯齐敬然谋逆之事,宣武皇帝更不会草草了事。 宣武皇帝也的确是如此想。 只是他看着云祁的目光有点莫测。 有的时候,人太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 云祁就是太聪明了,把一切都算到了,就算这个人是自己的孙儿,也让宣武皇帝不是很舒服。 而且云祁的玄甲军,真的是无处不在。 那队人只听云祁一人号令啊。 先前云祁就曾派玄甲军前往启州协助谢昭昭处置岐阳王府之事,后来又私调玄甲军前往冀北,平定冀北乱局。 如今谢家丢个异族女人,玄甲军暗中寻找。 谢昭昭死了几个婢女,玄甲军入了安阳公主的封地,肆意妄为。 那么以后皇宫里要是有点什么,云祁这玄甲军是不是也能直接渗入进来。 云祁和宣武皇帝的目光不经意间相对。 宣武皇帝眼底的疑虑和深沉叫云祁微微一惊,不露痕迹地低了头。 云纤凝还在哭泣。 宣武皇帝轻拍着云纤凝的肩膀无声安抚,半晌后,他淡淡出声,“闯入你安阳姑姑封地之事,的确是你的不对,你便给你安阳姑姑道个歉吧。” “至于那个唐荣,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待查证。”筆趣庫 “你们现在各说各的理,朕也难断,就让京兆尹的宋濂来查一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他转向云纤凝问:“凝儿觉得如何?放心,朕必定给凝儿一个交代。” “好……”云纤凝抹去了泪水,“一切但凭父皇做主。” 云祁沉默了片刻,也回:“皇爷爷圣明。” 之后他便转向云纤凝,恭敬又客气地道了歉,“方才皇侄只是就事论事,没有针对安阳姑姑的意思,追查唐荣也是为了安阳姑姑安全着想,还请姑姑海涵。” 云纤凝勉强一笑:“不妨事。” 这一番告御状,就这样暂时平息了。 至于后期如何处置,那就要看宋濂如何查探。…… 云纤凝和云祁先后离开了御龙台。 在宣武皇帝面前,这对姑侄还能勉强维持三分客气,一出来,便连那三分客气也不存在了。 云纤凝看也没看云祁一眼,直接坐上太监们准备好的软轿,往咸福宫去看望贤妃了。 云祁则单手负后上了宫道。 玄明走过来跟在云祁身边,“陛下怎么说?” “回去说。” 云祁低声说着,玄明瞧了左右的太监和禁军两眼,闭上嘴再不多问,只说:“王妃在宫门前等殿下。” 云祁脚下步伐一顿,下一瞬便加快速度往外走去,还责怪地睨了玄明一眼:“怎么不早说?” “……” 玄明无语地翻了翻眼皮,他这说的难道不够早吗? 殿下出来他第一时间就上前告知,还要早说? 云祁一路快走出了宫,便见自家马车停在不远处,车窗微开,露出谢昭昭半边白皙的脸颊来,那脸上也满是担心忧虑。 “昭昭。” 云祁走上前去,一边与谢昭昭打招呼,一边跨上了车。 车帘落下的时候,云祁也随手关了马车的窗扇,吩咐车夫:“回府。”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起来。 谢昭昭上下打量了云祁一会儿,瞧他一切都好,才问:“怎么样?” “都在掌握之中吧。” 云祁将谢昭昭的素手握在自己掌心,当下便将殿中之事,简单和谢昭昭说了一番。 “殿前争辩,安阳姑姑非我对手,更何况我有理有据,有因有果,只是我看皇爷爷的意思……”云祁的神色忽然有些复杂,“他向着姑姑。” 谢昭昭打量着云祁的神色,觉察出云祁话中有话,“陛下是不是还是对你不满?”Ъiqikunět 云祁勾唇一笑,指节刮过谢昭昭鼻头,爱怜地说道:“我的昭昭就是聪明。” 他把谢昭昭揽抱在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才继续说道:“我虽有理有据,有因有果,占尽上风,可是看得出来皇爷爷对我有疑虑。” “或许我一直担心的事情要发生了。” 两人如今心意相通,谢昭昭一听便明白了。 第585章 小肚鸡肠 云祁这两年入朝之后所显露出的能力太强,办了数桩大事,已经太过锋芒毕露。 而玄甲军这队武装力量,自从去年云祁回京之后就一直驻守京郊。 这队兵可谓是云祁的杀手锏。 但京郊如同皇帝卧榻之侧。 即便云澈是宣武皇帝的亲孙子,卧榻之侧也不容旁人酣睡。 且云祁如今和谢昭昭成了婚,谢家就成了云祁的裙带姻亲,谢威和谢长羽掌管幽云,谢长清又驻守尧城,可算是为皇家守护半壁江山。 这样的实力,坐在龙椅上的宣武皇帝怎么能睡得安稳。 天家祖孙,到底是和寻常祖孙不一样的。 谢昭昭神色凝重起来,“这可怎么办?” 如果是一般的敌人,那可以直接发作,除了便是,但这个人是宣武皇帝,是云祁的亲祖父,便难免行为受限。 谢昭昭想了想说:“不如主动后退,让他放心?” “不行的。” 云祁摇头道:“皇爷爷目光如炬,十分敏锐,我们主动后退,让他放心,他又岂会看不出来,到时候说不定会觉得我们猜度他的心思,更叫他忌惮。” “皇爷爷这个人……”云祁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他既身为帝王,就有帝王的掌控欲,他不喜欢手下的人太蠢,但也绝不喜欢有的人太聪明。” “他喜欢自己把控一切。” 谢昭昭不得不说云祁所言甚是,“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 云祁手指捻着谢昭昭的耳垂,把玩着她戴在耳朵上的小巧耳饰,“等他处置就好。”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好吧……那我爹和大哥那边,不然叫他们早点离京吧,等陛下‘处置’完了你,应该就是他们离京的好时候。” 留在京中变数太多。Ъiqikunět 如果谢威和谢长羽能回到幽云,如果京中有变故,多少也能支应一下。 谢昭昭想到此处,忽然禁不住眉心紧蹙,“真没想到……” 嫁入皇家之后,反倒要在京城如此权衡利弊,谨慎信使。 云祁拍了拍谢昭昭的肩膀,温声说道:“安心,不会有事的。” 谢昭昭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点闲杂琐事,著书之事、唐荣之事。 谢昭昭忽然说:“对了,陛下信任的那个倒是,你有没有让人再深入追查过?” 其实一开始云祁已经让人查过一次,但背景很干净。 现在谢昭昭觉得,还是得再查一查,小心驶得万年船。 云祁点头:“自然……我还让人去找陆景荣,不过现在还没消息……皇爷爷喜欢求神问道,陆景荣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若他能来,也可防患于未然吧。 谢昭昭稍稍又松了口气。 …… 云纤凝到咸福宫后,贤妃就问起告御状的事情。 云纤凝气愤难平,将御龙台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贤妃,脸色极为难看:“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他杀了我的护卫,还能言之凿凿,振振有词!” “……” 贤妃拧着有些微白的眉毛:“定西王这孩子虽然爱护谢家那姑娘,但不像是个为了女子就胡乱发作滥杀无辜的人。” “他在朝中这两年很有些手段,为人也机敏,应该知道自己在安阳地界那样嚣张,你父皇定然要问罪。” 云纤凝皱眉:“母妃的意思是……” “那个唐荣或许有点什么问题呢?” 贤妃说道:“先前虽然我们查了,他背景算是干净的,可他如果故意潜伏在你身边做什么恶事,提前做好了干净的背景来蒙骗我们也不是不可能。” 贤妃又问:“你仔细想想,这个唐荣有没有什么不对的。” 云纤凝沉默下来,细思了一会儿才说:“并没有,他一向安分,每日都在府上。”筆趣庫 云纤凝听出贤妃向着谢昭昭和云祁说话。 她本就受了气心情不好,到母妃这里来,无非也是想要一些认同和安抚,谁知没得到,心情就有些不好,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 云纤凝站起身来,“母妃好好休息,我先回府去看熠儿。” “好……” 贤妃示意宫娥送了云纤凝出去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提点云纤凝,是希望云纤凝不要和云祁他们对着干。 以云祁如今姿态和太子地位,他日云祁登基大宝是大势所趋,得罪云祁和谢昭昭可不是好事。 但云纤凝并不想领自己这份情。 …… 查探唐荣之事交给了京兆尹的宋濂。 但唐荣受伤很重,所以暂时不能押到京兆尹去受审,所以查探之事便围绕那些死去的公主府护卫展开。 五日之后,宋濂亲自入京面见宣武皇帝。 当时宋濂面圣,御龙台之后宣武皇帝和宋濂二人,之后当晚,宣武皇帝便封云纤凝为长公主,赏赐了不少田地庄园,金银玉器。 而后对云祁下了一道模棱两可的口谕。 口谕要云祁警省自身,言辞之间还影射玄甲军军纪涣散,随意进出各地州府。 云祁领了口谕。 晚上,谢昭昭和云祁歇下之后,习惯性地窝在云祁怀中,神色不是很安定,“他这时明着敲打你,叫你安分了。” “意料之中。” 云祁的手落在谢昭昭平坦的小腹之上,“就怕不止这个。” 谢昭昭仰头看他:“难不成他还想收你的玄甲军?” 今日口谕提到玄甲军军纪涣散的时候,谢昭昭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偏云祁现在还这么说,她实在是不得不想到那里去。 云祁沉默了一会儿,说:“可能。” 谢昭昭恼火地拧起眉头,“真是……小肚鸡肠!”httpδ:Ъiqikunēt 连自己的亲孙子都这样的怀疑忌惮! 谢昭昭心里大逆不道地思忖着,前世宣武皇帝早早病故了,哪里有这些乌糟的事情。 云祁轻笑一声,低头吻上谢昭昭水润似花瓣一样的唇,辗转缠绵。 谢昭昭“唔唔”两声,手搭在云祁肩头要推不推,最后反倒顺着交领的襟口探了进去,喃喃唤:“阿祁、阿祁……” 云祁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热切的呼吸洒在圆润的肩头。 他将谢昭昭在自己怀中翻了个身,带着薄茧的宽厚大手往下划去,“我想做点坏事,你容我么?” 谢昭昭刚想问是什么,就察觉他的手落的位置,顿时明白是什么“坏事”了。 第586章 温存 云祁的大手覆在谢昭昭平坦的小腹上,轻轻后压。 谢昭昭脸色发红,紧紧抓住软枕咬牙说道:“你、你从何处学——” 一声拐了调的声音溢出喉咙,谢昭昭立即咬唇闭嘴。 云祁低头轻吻着她泛红且冒着细汗的脖颈,声音低沉温柔:“乖,忍忍。”筆趣庫 良久后,云祁把谢昭昭抱好。 谢昭昭脸上红潮未退,半阖着眼不看他,倒是也不抗拒云祁揽着她。 云祁低头亲她脸颊,一下、一下、又一下:“困了吗?” “……” 谢昭昭睁开眼瞧着他,眼睛里面一片幽怨。 云祁犹豫地说:“是疼吗?” “你说呢?” 云祁这下稳不住了,面露紧张之色,一手揽着谢昭昭一手往下摸索,“疼的怎么样?我瞧瞧?” 谢昭昭脸色爆红,一把抓住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你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些花样?” 云祁确定她应当是没什么事,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对于谢昭昭的问题,云祁则无言相对。 两人成婚之后可谓是如胶似漆,与情事上,像是吃素吃久了一下子开了荤一样,只要腻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欲罢不能。 后来谢昭昭怀孕了,云祁就自控了起来。 前几日遇到陆汉秋,那厮也是个有心的,竟旁敲侧击地提起了这件事情。 陆汉秋算是个中老手了,花样多的很。 有些花样还是那些册子上面都不曾有的。 于是在陆汉秋旁敲侧击地指点下,云祁就学到了某些新花样。 比如方才…… 但这些事情,总归是不好宣之于口的。 免得谢昭昭觉得他蠢笨,竟然去和别人学习……这丢分的事情。 云祁的手落在谢昭昭腰间轻轻个按压着,缓解她紧绷的神经,“睡吧。” 自从怀孕之后谢昭昭就变得非常嗜睡,每日十二个时辰,起码有六七个时辰甚至以上都在睡觉。 但是最近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谢昭昭感觉都没怎么休息好。 谢昭昭现在也念着一件事。 便是那唐荣。 无论宣武皇帝的处置如何,唐荣杀了她的人这件事情她决不能轻易放过。 她要唐荣用命偿还! 只是最近的确没休息好,现在也实在疲累。 云祁抚在她腰背处的手又是好温柔好温柔,谢昭昭迷糊着迷糊着,就睡着了。 …… 隔日,谢昭昭醒来的时候,还是睡在云祁怀中。 她竟有些惶然。 从二人成婚休沐七日之后,云祁就在朝中忙碌,谢昭昭每每起身,云祁都已经出门了。 一开始谢昭昭还会在云祁起身的时候,也起来帮他更衣戴冠,一起用用早膳。 后来发现怀了孕,几乎每次云祁起身的时候她都睡得迷糊,云祁怜她怀孕辛苦,便哄她多睡一会儿,更衣陪用膳本就不是大事,他自己可以做。 如此,谢昭昭便习惯了懒床。ъiqiku 这么一来,她竟然是有起码一月时间,醒来时这大床上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在心爱的丈夫怀中醒来,这般温存叫谢昭昭心里也又暖又甜。 “阿祁。” 谢昭昭轻唤一声,撑起身子吻了吻云祁唇角,“今日在家休沐吗?” “嗯。” 云祁应了一声,手揽在谢昭昭后腰,下意识地护着她的肚子,“你忘了,我现在要反省自己,索性我就多反省一下,暂时六部的事情少过问一点。” “还要睡会儿吗?” 云祁微微张开眼眸,清晨刚醒,他的声音沙哑的像是过了砂砾一样,但偏偏很有磁性,听得谢昭昭耳朵都要怀孕了一般,“还是饿了?” 谢昭昭双手攀着云祁肩膀趴在他身前,“饿了。” “那你想吃什么?”云祁轻拍她肩膀示意她起身,奈何谢昭昭软软趴着无动于衷。 云祁无奈轻笑,只得自己坐起身来,抱着谢昭昭放回了枕头上,半弯着身子伏在谢昭昭面前,还恶劣地用手捏了捏谢昭昭面颊。 “怎么还变得缠人起来了。” 云祁轻笑道:“是不是因为我最近太忙了,都没太陪你?那正好如今可以多花点时间陪伴。” 这倒是将谢昭昭闹了个不好意思。 其实两人情深意浓,缠绵非常。 只是太久早起没见着他了,便难免眷恋。 谢昭昭觉得自己以前都会关注自己的事情,也并不是缠人的女子。 但自从发觉自己从怀孕之后,她好像对云祁眷恋越深了,每日里问的最多的话就是,殿下何时回府。 或者是问云祁在何处忙碌。 然后便吩咐掌家娘子准备云祁爱吃的饭菜。 好在云祁也是有心的,专门询问过太医,知道怀孕之后,女子的身体会发生一些变化,心境有时候也会产生变化。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 云祁便让人随时给府上传着消息,让谢昭昭知道随时自己在干什么。 “我让人给你准备吃的。” 云祁轻拍谢昭昭脸颊,给谢昭昭盖好了被子之后翻身下榻自行更衣。 谢昭昭卷着被子窝在床上,看着云祁英挺高大的背影出了月亮门,外面伺候的婢女便放下了纱帐隔绝视线。 只有有开门声和脚步声响起。 是李嬷嬷带人拿了洗漱用具进来呢。 “我自己来。” 谢昭昭听到云祁这样说了一句,而后便是吩咐李嬷嬷准备饭菜。 每一样竟然都是自己最近嗜好的口味—— 怀孕之后,她的口味也发生了一点变化。 原本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也特别不喜欢的。https:ЪiqikuΠet 但现在,似乎更嗜好辣的,或者咸的,口味重了起来,吃点甜的嘴巴里面就会发酸发苦,很是不舒服。 于氏听闻她这嗜好,还悄悄与她说,酸儿辣女,没准儿怀了个女儿。 谢昭昭的手不禁落到了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要是个女儿,定是个粉嫩嫩的玉团子,和月牙一样可爱漂亮。 有极轻极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谢昭昭抬眸一瞧,是云祁走了进来。 他已换了身天青色直缀素袍,腰间束着布绣编玉的腰带,左右垂挂了璎珞和玉佩,看起来闲适又随意,“我让人准备了鸡丝粥和牛肉水煎包,你还想吃什么吗?” 第587章 长公主 “够了。” 谢昭昭摇摇头。筆趣庫 她知道李嬷嬷对这个素来得心应手,几乎都是自己爱吃的,基本都没什么好吩咐的。 “那起床?” 云祁瞧她脸颊白里透红,红里透粉实在可爱,手指忍不住又爬到了谢昭昭面颊之上轻轻捏了捏,“吃一点东西如果实在累,再接着睡。” “你当我是猪吗?那么能睡!” 谢昭昭没好气地拍开云祁的手,从被窝里面爬了起来。 云祁轻笑着手臂一探,把她捞到自己怀中来坐着,随手拿了一旁干净的罗袜和珍珠绣鞋套上,便抱她出去。 香蓉和香桂已经带着四个小丫头候在了外面。 瞧见云祁和谢昭昭这样亲昵,香蓉香桂早已经是见怪不怪,四个小丫头年纪还小,倒是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香蓉服侍着谢昭昭洗漱了,又拿了衣裳。 “我来吧。” 云祁把衣裳接过来,“你们退下。” “是。” 香蓉和香桂便带着婢女们都退了出去。 云祁给谢昭昭穿上了交领的轻纱罩裙,又穿一件淡紫色交领短褂,搭配一条银白色褶裙,用精致的绣花腰带束在腰间,腰带一边还坠了香包和月牙玉佩。 云祁说:“现在穿束腰的衣服会不舒服吗?” “不会。” 谢昭昭点点头:“现在肚子还小,怎么穿都好,再过两个月吧……我记得那时候三姐是四个月的时候肚子就凸出来了,穿衣也都穿宽松襦裙。” 云祁“嗯”了一声,牵着谢昭昭到妆奁前坐,随手给她挽了个坠髻。 他挽发的手法生疏的很,不过发髻简单,倒是也没出错。 弄好后,云祁站在谢昭昭身后陪她一起照镜子,“等以后空了多学几个发髻样式,日日给你挽发。” “油嘴滑舌!” 谢昭昭轻笑,心里甜如蜜糖。 二人一起到外头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之后,谢昭昭的神色逐渐变得深沉,“去叫红袖来。” 香桂欠身退出去了。 云祁瞧她神色,眼眸微微一动,没有多言。 片刻后,红袖进到寒月轩内给谢昭昭和云祁都见了礼,“小姐,殿下。”https:ЪiqikuΠet “你最近就守在公主府外,不要露头。” 谢昭昭淡淡吩咐道:“那个唐荣不可能一直躲在安阳公主府内不出门的,只要他一出现,立即拿下。” 红袖一听这个命令,顿时精神都振奋了,领命之后快速退走。 云祁给谢昭昭擦拭了手指后,随手把帕子丢在一边的桌上,“放心,唐荣他必须偿命,跑不了的。” 他们可以对宣武皇帝让步,可以对云纤凝让步。 是因为本身这两人并不是造成伤害的直接人物。 那个唐荣十分可疑,而且还是杀人凶手,罪无可恕,容物可能放过。 …… 大秦开国的宣武皇帝儿子众多,但女儿并不多。 战时跟着军队四处奔走,有的早早成婚,有的香消玉殒。 如今存活下来的,一个是大行皇后生的含山公主,如今一心向佛,常住在五台山上,再有就是贤妃的安阳公主。 大秦开国到现在十数年时间,未曾封过长公主。 安阳公主云纤凝是第一个,宣武皇帝还下令礼部为云纤凝准备册封典礼。 这长公主的分量有多重自是不言而喻。 从册封圣旨下来之后,京中乃至各地都送上了厚礼祝贺,原本冷清的安阳公主府如今可谓是门庭热络。 她独居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安静的生活,如今忽然的热闹让她心中烦躁不堪。 而且还有些人想攀龙附凤做驸马。 让云纤凝更觉得可笑至极,恶心至极。 连日烦扰之后,云纤凝直接让人闭门谢客,便连那些送礼的也一盖拒绝关在门外。 那一日御龙台上告御状,她看起来是赢的漂亮。 据说云祁如今在府上反省自身呢。 可云纤凝心里却没感觉到愉悦和满足,还有些忐忑。 这段时间稍稍冷静了一些,云纤凝又回想先前贤妃说过的话,还有御龙台那日云祁振振有词,说起唐荣这个人的可疑。 仔细想来,唐荣的确有点可疑。 当初她遇见唐荣的那日,那么巧马车出了问题,侍卫修理马车,她和熠儿只能下车等候,偏巧不远处的草丛里就有五彩的光,引起熠儿的关注非要过去看一眼。 更巧的是过去就遇到了危险,然后唐荣从天而降救了她们母女。 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 世上不该有这么多的巧合。 而且带唐荣回到公主府后,这个唐荣似乎不时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让她发现他的能力、不同,然后步步提携,半年的时间,便让他掌管府上半数护卫…… 云纤凝眉心轻轻蹙了起来,望着院内的花草,目光却没有焦点。 如果真如云祁所说,是唐荣杀掉了公主府的护卫,然后跑回来栽赃给云祁,那么这个人真的…… 有点可怕了。 云纤凝的后背不自觉紧绷起来,忽然垂眸,捏住了手中帕子,“熠儿呢?” “小公子还没回来呢。” “他回来便让他到我这里来说话!” “是。” 云纤凝这边问话刚刚结束,外面有个下人进来禀报说:“小公子已经回府了,派人递了话来,说去看唐护卫,等会儿就到公主这里来。” “什么?!” 云纤凝一下子站起身来,快步就往外走,“快让人去把小公子拦回来,快点!” 既只那唐荣危险,云纤凝现在怎么敢让自己的儿子再去看望! 她提着裙摆快步往前,一旁的小厮听了吩咐也麻溜地跑去拦截肖熠。biqikμnět 只是肖熠那边惦记唐荣的伤势…… 这个唐伯伯武功好,马术好。 他来到府上半年时间,却得到了肖熠全身心的喜欢。 如今唐荣重伤卧床,肖熠怎么可能不担心,因而一回来便小跑着到唐荣那院子去。 肖熠的身后,小书童追的气喘吁吁,连声喊着“公子慢点”。 原本谢焕是肖熠的伴读,两人关系很好,难分难舍。 如今因为谢长清之事,两个小的竟然也有了龃龉,最近都没在一起玩耍了,这小书童便是云纤凝重新给孩子选的。 别看肖熠腿短,但跑的却是快,一溜烟就进了唐荣的院子里。 第588章 老子要做驸马 云纤凝赶到的时候,只看到肖熠身边的书童站在唐荣那院子门前气喘吁吁地抹汗。 云纤凝也跑的气喘。 他脸色凝重道:“熠儿人呢?” “小公子……” 小书童指了指里头:“进去看唐护卫了!” 云纤凝的心沉了沉,一边往里走一边唤:“熠儿?熠儿?” “娘!” 里头传来肖熠的答应声,小孩儿的声音清脆响亮,还带着笑意:“你也来看唐伯伯吗?” 话音落,肖熠便从里头跑了出来。biqikμnět 他牵住云纤凝的手皱眉说道:“唐伯伯的伤还没太好,伤口好吓人啊,我明儿去太医院,找那个李太医要一些好点儿的伤药给唐伯伯用!” 云纤凝看肖熠完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此时唐荣也从屋内走出,立在廊下朝着云纤凝拱手行礼:“参见公主。” 他还是戴着眼罩,脚步看起来有点沉重,脸色也苍白憔悴,可见这一次的伤势严重,修养到现在竟然都没太好利索。 “嗯。”云纤凝点点头说:“免礼吧,你这伤……都是为本宫办事所累,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唐荣恭敬地回:“能为公主殿下办事,是属下三生修来的福气!” “娘亲!” 肖熠拉了拉云纤凝的手,拧着眉头说:“他们伤了唐伯伯,娘亲要帮唐伯伯出气才是!您现在可是长公主了呢,就要有长公主的架势,不能让他们想欺负就欺负。” 云纤凝又“嗯”了一声,态度已经有些敷衍和匆忙。 因她现在觉得唐荣危险,便不愿在这里久留,于是牵住肖熠的手,与唐荣说了句“好好养伤”,便带着肖熠离开了。 肖熠走的一步三回头。 唐荣立在廊下,露在外面的那只眼暗沉深邃,波光浮动。 …… 等一路回到自己的院落内,云纤凝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她牵着肖熠的手神色凝重地叮嘱道:“你不要再去看他了。” “为什么啊?唐伯伯那么好的人……” “他怕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总之是个危险的人,尽量避开他。”ъiqiku 肖熠脸上露出几分不愿意来,“好不容易有个武功好马术好的人教我,娘亲又要我远离……他不是一直在我们府上吗?能有什么危险。” 他看着云纤凝,小心猜测,“娘亲是不是因为谢二叔,所以不想让我学武,学骑马了?” 最近他听到一些下人嚼舌头,说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比如云纤凝以前喜欢谢长清。 谢长清马术了得,武功高强还会打仗。 所以云纤凝就喜欢肖熠学骑马学武功。 但现在谢长清不识抬举,给他尚公主的机会他还放弃,再来就是云纤凝和谢昭昭因为死了婢女的事情还闹到告御状。 以前的云纤凝对谢家可是很客气的。 便有那无聊好事的仆人,猜测云纤凝是因为谢长清的不识抬举由爱生恨。 所以恨屋及乌,也不喜欢骑马和武功了。 云纤凝顿了顿,“与那无关,你想学骑马学武功,娘亲可以找更厉害的人来教你,但就是不能是唐荣!” 看肖熠撇嘴不乐意,云纤凝严厉地说道:“我说话你记住了没有?不许找就是不想找!” 云纤凝素来对肖熠温柔。 这一下这般严厉,却是将肖熠给吓住了,双眸里面一下子盈满了泪珠,飞快点头:“记、记住了!” 云纤凝心疼不已,将孩子揽过来抱住:“别哭,别害怕,娘不是故意凶你的,是那个唐荣真的不合适,很危险……他杀过人,杀过好多好多人,你不害怕吗?” 肖熠吸着鼻子点头:“害怕。” “那就离的远一点,他的事情娘会处理。” 肖熠窝在云纤凝怀中再没有出声。 等肖熠离开之后,云纤凝开始思忖如何处置唐荣这件事。 这么危险的人…… 她记得唐荣武功很高,先前就是看府上的其他护卫都没他厉害,所以她才会一次次提拔他。 虽说他现在受伤了,也不知道府上的人能不能拿住他。 沉吟良久,云纤凝果断叫来贴身婢女:“你去给大理寺送个信,叫他们来。”筆趣庫 唐荣本就是要去大理寺配合调查的,是她先前和贤妃置气,才护着唐荣一直放在府上养伤。 现在既知道他不对劲,府上的人也未必拿得住,便得需要旁人来。 婢女很快便退了出去。 云纤凝看着夜幕一点点降临,也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宁静。 她在屋中来回踱步片刻,又朝外唤道:“让外面巡视的人都警醒着点,再多派两队人吧,对了,把熠儿接到我这里来,嬷嬷快去。” 贴身嬷嬷应下后离开了。 云纤凝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静静等待,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心中实在是不安宁。 最后,云纤凝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自己也带着婢女往肖熠那边去。 可就在走出院子没几步后,前面花园里忽然惊喊连连,隐约听到肖熠的声音和嬷嬷的哭叫。 云纤凝加快脚步赶过去,只一看到花园内情况,顿时脚下发软,脸上半点血色都没了—— 独眼的唐荣把肖熠提在手上,另外一手握着飞镰架在肖熠脖子上,就在他脚边不远处,躺着一个婢女,鲜血流了满地。 那婢女的脸正好朝着云纤凝方向,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分明就是先前云纤凝派出去,让她找人给大理寺传话的那个婢女。 唐荣冷笑道:“公主殿下就是这样对待忠心的下属吗?真是够恩将仇报的!” 云纤凝脸色惨白,咬牙说道:“你、你是误会了什么吧?冷静些,别伤到熠儿。” 肖熠哭喊着“娘亲”,因为挣扎不小心碰到了飞镰,脖颈上已经有了伤口。 云纤凝心疼又害怕,连忙问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伤害孩子,别——” “我要什么你都给,真的吗?” 唐荣阴笑道:“那老子要做驸马!” 云纤凝脸色青白:“只要、只要你不伤害熠儿……我什么都答应!” 唐荣猖狂地大笑起来:“你当我是个傻子,多好哄骗?我不稀罕!叫这些护卫让开,让我出去,否则我就杀了他!” 第589章 放了姑姑,留你全尸 云纤凝连声惊叫道:“别伤害熠儿,别!我马上叫他们让开,马上!” 话音一落,云纤凝便转向左右围过来的护卫嘶声喊道:“让开,放他出去——” 公主府的护卫投鼠忌器,只能不断后退,让出了一条道来。 但是唐荣却站在原地并不动弹。 他是背靠着一颗大树站着的,等于是把自己的后背让那棵大树牢牢护住,还仔细地观察着左右情况。 云纤凝艰难问道:“已经把路给你让开了,你、你放了熠儿!” 唐荣冷声说:“给我准备马车,银子,给你半盏茶时间!” 云纤凝连声说好,让人速去准备。 从开始到现在,唐荣那提着肖熠的手以及那架在肖熠脖子上的飞镰半寸都没有移动。 而且捏在肖熠领口的手越收越紧,孩子看起来呼吸困难,张大了嘴喘不上气,脸色也变得青白交错起来。 云纤凝看的心都要碎了:“你把熠儿放了吧,我做你的人质。” 唐荣一只独眼盯住云纤凝,“你有资格跟我讲条件吗?” “你只是想得个护身符,能护着你出去不是吗?” 云纤凝尽量冷静地说道:“熠儿只是个孩子,你带着他出去,便是离开了公主府,到城门那里你也出不去,那里的人不买熠儿的帐。” “可我是长公主,他们都认得我,你带着我,比你带着熠儿,更方便离开。”筆趣庫 唐荣独眼一眯,“好,你过来!” 云纤凝正要往前走,身后的嬷嬷哭喊道:“公主你不能过去,你不能——” “闭嘴!” 云纤凝冷冷地呵斥了一声,缓缓朝前走去。 等走到了唐荣面前五步远处,唐荣忽然手腕一动。 那架在肖熠脖颈上的镰刀柄部飞出一截锁链,直接缠到了云纤凝的脖子上。 云纤凝只觉喉间一紧,被人拉的脚下踉跄。 等反应过来,自己的脖颈已经被唐荣提在手中,飞镰也同时架到了云纤凝的脖子上去。 肖熠掉到了地上。 白细的脖颈上已经有了青紫痕迹和血痕,他咳了两声后哭着抓住了云纤凝的裙摆:“娘亲、娘前,你这个坏人,你放开娘亲。” 他竟又愤怒地去抓唐荣的手臂。 云纤凝吓的肝胆剧烈,只是喉咙被唐荣掐住无法出声。 唐荣现在耐心早已用尽,飞起一脚直接把肖熠踢飞了出去,摔在一个公主府护卫的怀中昏了过去。 这时候,先前去准备马车和银子的管事也已经回来。 唐荣要求把装银子的包袱丢过去。 云纤凝被他捏在手中,管事只好听命丢过去。 唐荣便向先前拉扯云纤凝过去一样,飞镰的锁链窜出去,将包袱一卷,就回到了他的手上。 “退后!” 他背起包袱,手中提着云纤凝,就这样逼着那些公主府的护卫步步后退。 …… 定西王府中,云祁陪谢昭昭用了晚饭。 云祁这两年来一直忙碌,难得能有这样悠闲在家的时候,白日里便陪谢昭昭吃饭喝茶赏花,下午还一起看了谢嘉嘉送的那些话本子。 打趣揶揄,时间过得很快。 这会儿,谢昭昭兴致勃勃想下棋。 云祁便吩咐人摆了棋盘。 只是他刚牵着谢昭昭过去入了座,玄靖就从外面快步进来,脸色凝重道:“殿下,安阳公主府那边出事了。” 云祁问:“又怎么了?” “是那个唐荣,忽然挟持了安阳公主,现在公主府乱成了一锅粥。” 云祁面色微变,站起身来:“我去瞧瞧。” 谢昭昭也丢下了棋子,“我也去吧。” 见云祁眉心轻蹙目露忧色,谢昭昭连忙说:“我只是怀孕,不是一下子成了什么易碎瓷器,再说了有咱们的人,公主府定然也已经报官……” 云祁略一思量,点头应下:“走。”Ъiqikunět 定西王府距离安阳公主府不算远,平素马车慢行要两刻钟。 这一次事态紧急,云祁和谢昭昭骑马前去,用了不到一刻钟便赶到。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公主府外的大街上已经被官兵和公主府护卫围的水泄不通。 马蹄声响起的时候,有人回头看了一眼,“是定西王殿下——” 谢昭昭和云祁快马上前,勒住马缰。 她快速扫视一圈,目光定在唐荣和云纤凝的身上。 唐荣已经挟持着安阳公主出了门,正往一辆马车那里靠。 云纤凝被唐荣锁住了喉咙,口不能言,满脸汗水,发髻已经歪斜,十足狼狈。 京兆尹宋濂快步上前来。 方才公主府护卫前去报官,他便立即过来了,只是现在事态紧急,大家都投鼠忌器。 “殿下,这可怎么办?”宋濂面色焦急地问。 云祁翻身下马。 京兆尹的差役以及公主府的护卫立即给云祁让开了一条路。 红袖带着几个人也快速护卫到了刚下马的谢昭昭身边,“小姐……” 谢昭昭打了个安静的手势。 她跟在云祁身后过去。biqikμnět 云祁下意识地站在谢昭昭身前护卫住她,目光淡淡落在唐荣身上,“放了姑姑,给你留全尸。” 听闻云祁如此说,唐荣冷笑一声:“左右是个死,我若拖个公主陪葬,那我这辈子也值了,哈哈哈哈哈……” 宋濂惊呼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别伤了公主——” 唐荣嘶喊:“那就把路让开!” 谢昭昭微微眯着眼,仔细地观察着唐荣的情况。 他在和公主府护卫以及大理寺差役的长时间对峙,精神紧绷过度,现在握着飞镰的手都已经僵硬,额头上也冒出了不少细汗。 而且这个唐荣先前还受了重伤,算时间现在伤势还未好利落。 他应当是支撑不了太久才是。 谢昭昭想了想,轻轻拽了拽云祁的衣袖,“先放他。” 云祁微微颔首,朗声下令,“让路!” 顿时公主府门前护卫以及京兆尹的差役左右分开,将唐荣所要的那辆马车前面的路让了出来。 唐荣似是没想到云祁会命人让路,当即怔了一瞬。 但只一瞬,他便飞快提着云纤凝上了马车。 车辕上坐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车夫,戴着斗笠。 唐荣喝道:“走!” 第590章 能吃教训 谢昭昭略微低头,眼尖地发现,那马车底部似乎藏了一个人,而且那马车上坐着的,粗布衣裳的车夫看起来背影也很是眼熟。 谢昭昭微微勾唇浅笑,安定了几分心思。 唐荣逼着那车夫驾车前行。 左右的公主府护卫、京兆尹官差、以及京畿枢卫所巡逻的护城军围着这一辆马车,缓缓地往后退。 公主府门前几乎是围满了人,无数的火把明明灭灭,亮起了一大片。 甚至引的周围不少胆大的百姓都在暗处看起了热闹。 马车里,唐荣经过长时间的对峙,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架在云纤凝脖子上的那把飞镰,也开始有些些微晃动的迹象。 这世上不怕死的人很多,但临到头了不愿死的人也不是没有。 唐荣知道自己恐怕是插翅难飞。 但却还是要赌这最后一把,寄望可以逃出生天。 “快走!”Ъiqikunět 唐荣大喝一声,额角上的冷汗大滴大滴落下,飞镰距离云纤凝的脖子更紧,直接划破了肌肤,“再磨磨蹭蹭我就杀了这个公主,快!” 外面的京兆尹宋濂连忙喊道:“快让开、快让——” 京官难做,如今云纤凝如果在他面前出了事,那他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宋濂现在应算是这整个公主府门前最紧张的人。 那些护卫、官差、护城军等只好加快了让行的速度。 谢昭昭朝红袖使了个眼色。 红袖懂事地点头,之后悄无声息的退走。 跟在云祁身后的玄靖也默默地退下了。 没一会儿,公主府门前的路彻底让开,马车缓缓往前。 唐荣带着云纤凝在手,即便周围全是弓箭手,拉满了弓弩,但却没有任何人敢放出一只箭去。 唐荣嫌马车走的慢,连声呵斥:“快点、快——” 那马车还是晃晃悠悠的,车夫更是战战兢兢地说:“您别催,小的、小的手、手抖——” “混账,再磨蹭杀了你!” 唐荣忍无可忍爆喝一声,下意识地用飞镰柄部锁链去勾车夫脖颈企图威胁。 就在这电石火花的瞬间,那车夫忽然飞速探手而出,直接将飞镰握住,用力拉扯。https:ЪiqikuΠet 于此同时猛力提起马缰。 公主府为唐荣准备的马车是一辆朴素的乌蓬马车,只一匹马拉扯,车夫动作又猛又快,那拉扯的马儿也瞬间嘶鸣一声,人立而起。 唐荣被撞上车壁,云纤凝也意外从他手中掉出。 他待要将云纤凝拉回来,可那车夫已经朝唐荣出了招。 云纤凝从马车上滚落,被早早候在一旁的红袖和红霞上前接住。 玄靖等人也冲上前去,协助那车夫捉拿唐荣。 宋濂看云纤凝被红袖和红霞扶抱着着过来,连忙上前去看。 此时的云纤凝脸色惨白,狼狈不堪,眼神也有些涣散,大口大口喘着气,显然是受惊太过还没缓过神来。 宋濂大喊:“太医、快请太医来!” 谢昭昭瞧了瞧那马车周围的架势,玄靖和车夫一起围攻之下,唐荣双拳难敌四手,已经从马车上滚落,现在还被这么多人围住,几乎是强弩之末了。 谢昭昭定了心,便拉了拉云祁的衣袖:“太医要一会儿才来,我先去瞧瞧。” “嗯。” 云祁点头,又是不太放心。 谢昭昭现在怀了孕,对他来说,便成了易碎的瓷娃娃,若非是在定西王府上,只要是离开自己视线半寸,都忍不住的担心。 所以云祁让林震带了两人跟上去守着。 公主府内早已经是一团乱。 如今云纤凝被救回去,伺候的人不禁喜极而泣,赶紧引路,让红袖和红霞把云纤凝送到了房间里。 谢昭昭随后而至,表明来意:“太医来的要晚一些,我先看看。” 众人都知道她曾组织义诊,又主持太医院编著医书,医术很是不错,便赶紧都让开了位置。 谢昭昭捏上云纤凝腕脉。 片刻后,谢昭昭松了口气,“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些惊吓。” “脖子上的伤口……” 谢昭昭倾身过去检查了一下,“也还好,只是皮肉伤。” 她随身便带了伤药,取出来抹了一些在云纤凝伤口处,又说:“这飞镰锋利,可能会留疤,要用一些舒痕的香膏才行。” 守在一旁的嬷嬷连连点头称是,对谢昭昭也是千恩万谢。 谢昭昭淡淡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便起身往外去了。 “王妃、王妃!” 身后传到一道焦急呼唤,谢昭昭回头一看,却是伺候在云纤凝身边的那个老嬷嬷追出来。 谢昭昭问:“什么事?” “是这样……”老嬷嬷讪讪说:“小公子也被那飞镰伤到了,现在着急忙慌的太医要一阵子才能来,您、您能不能去帮小公子也看一眼。” 红袖此时也随着谢昭昭出来,就跟在她身边,闻言不由冷哼一声,心道:现在不是说我们王妃恃宠而骄的时候了。 谢昭昭好脾气道:“可以。” 那老嬷嬷又是一番道谢,赶紧带着谢昭昭往肖熠那儿去。 肖熠如今就安顿在云纤凝这院子里,在云纤凝隔壁房间内。 谢昭昭进去后,肖熠还昏着。 她坐在床边,诊了诊脉搏,又插看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之后在孩子身上稍稍摸索了一下,神色凝重起来,“唐荣对他动了手吗?” “踢了一脚。”老嬷嬷担忧地问:“这是,受伤严重吗?” “肋骨断了两根……”谢昭昭给肖熠脖子上上了药,“这个只能等太医。”ъiqiku 接骨需要东西辅助,已经超出谢昭昭能力范围。 老嬷嬷又道了谢。 谢昭昭看了床榻上的孩子一眼,瞧他虽昏沉着,却疼的眼泪不断流下来,心里也有些发涩。 或许是现在怀了孕,要做母亲了。 谢昭昭看到孩子受这种苦,心中就有些不舒服,有些心疼。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也的确是云纤凝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从一开始谢昭昭就要唐荣,她不给还要庇护,后面还跑到御龙台去告御状。 大理寺的人拿唐荣她也护着。 如今护着护着,护出了这样的祸患。 希望这一次云纤凝能吃教训吧。 第591章 越是欣赏,越是心惊 谢昭昭离开云纤凝这院子的时候,云祁正过来,迎面便遇上了。 云祁上前来,脱下自己外袍披在谢昭昭身上,握了握她的手,觉察到她的手还算温热,才算安了心,“里面怎么样?” “公主还好,小孩子不太好。” 谢昭昭随着云祁出去,将里头伤情大致和云祁说了。 云祁点点头:“我进来的时候太医已经到了,此处交给太医院,我们回去吧。” “那唐荣拿下了?” “嗯。” 云祁又点了点头,牵着谢昭昭往外走,“车夫是玄明扮的,车下也有人,外面还有那么多的弓箭手、差役、护城军,唐荣怎么可能跑的了?” “抓到了活的,而且……他并非是独眼,那只戴着眼罩的眼睛也是好的。” 谢昭昭蹙眉:“既不是独眼,为何要扮独眼,难道是为了掩藏什么身份?” “这个不好说……人现在被京兆尹的宋濂带走了。”云祁微微拧眉,“等他查吧。” 谢昭昭也拧了拧眉。 若论查案,显然是大理寺的陆汉秋技高一筹。 京兆尹的宋濂是官场老油子,会做官但未必愿意好好做事,也不知道能查到什么份上。 云祁轻笑:“放心吧,等他查一查,查不到有用的,我再想办法把人要到大理寺。” 谢昭昭点点头。 她心中不禁沉沉地叹了口气。 若是以前,云祁定然是在大门口就直接能把人要了,押解到大理寺去的。 但现在因为宣武皇帝的忌惮和猜疑,只能收敛自己了。 可是她哪能想到,这般收敛其实未必有用。筆趣庫 王者之气是收敛不住的。 宋濂在解决完公主府这里一切之后,让人押解了唐荣去大理寺,之后便入宫面见宣武皇帝。 安阳长公主出了这种大事,务必要禀报宣武皇帝才行,否则他日问罪,宋濂担待不起。 时辰已晚,宣武皇帝本来召了邱子阳论道。 正到了兴起之时,李公公匆忙来禀报宋濂求见以及公主府的事情。 宣武皇帝最近对安阳公主颇为疼惜,皱了皱眉,便吩咐李公公将邱子阳请去偏殿暂时歇息,再让宋濂进来。 宋濂候在大殿外,看到太监带着一个身穿道袍,气度很是潇洒出尘,仙风道骨的年轻男子走出去,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最近宣武皇帝沉迷道术,朝中人尽皆知,大家对那位宣武皇帝宠幸的道人都很感兴趣。 只是那道人深居皇宫之中,几乎不走动。 除了宣武皇帝,和一些机缘巧合的大臣,其他人都没见过。 宋濂心想,这个人真年轻。 “宋大人,进去吧。” 李公公一甩拂尘,唤了一声。 宋濂连忙回神,朝李公公笑着打了招呼,便躬身进到了大殿内。 宋濂给宣武皇帝行了礼,将公主府那边事情一一禀报,巨细无遗。 宣武皇帝半阖着眼,不知是有没有在听。 等宋濂说完后,他安静地等候宣武皇帝指示。 过了好一会儿,宣武皇帝才淡淡出声,“你说定西王殿下说‘放了姑姑,留你个全尸么’,是么?” “这……” 宋濂压低声音,“殿下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公主府给那个唐荣准备的马车,车夫是玄甲军的上将军玄明,车底的人也是玄甲军中精锐,应该是玄明将军早就在公主府附近。”Ъiqikunět “所以才能在关键时刻帮得上忙,救下公主,而且殿下也来的很快,比护城军都快。” 这说明什么? 云祁一直让人盯着公主府的一切。 宋濂是个会做官的聪明人,懂得解读皇帝的心思。 这最近发生的事情,他稍稍一琢磨,就知道是那位皇长孙殿下实在太出挑,引起了今上的介怀。 就算他日皇长孙一定能登基大宝,那也是他日的事情。 现在龙椅还在今上的屁股下面。 只要宣武皇帝还活着一日,就没有人可以越过他发号施令,指掌乾坤。 太子显然深谙此道。 多年来都很有分寸。 但定西王殿下这两年就太过激进了,所以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宋濂既知道宣武皇帝对云祁不满,自然便往这边说话吹风。 宣武皇帝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一直闭着眼。 李公公便上前说道:“宋大人辛苦了,回去吧。” “是。” 宋濂行了礼退了出去,不由暗忖,自己今日这是说到帝王心坎了,还是没有呢? …… 御龙台上很快静谧起来。 李公公送走宋濂后回来,低声询问宣武皇帝:“要召邱先生过来,继续吗?” “不了。” 宣武皇帝淡淡出声,“没兴致了。” 李公公颔首缄默,心中暗叹一口气。 大约,宋濂说的话还是在陛下心中留下了痕迹。 宣武皇帝要站起身来。 李公公连忙上前去扶他,“陛下小心。” “你觉得朕老了?站不稳了?” 李公公心头一惊,赶紧说:“怎会?陛下龙精虎猛,正值盛年。” 宣武皇帝淡淡一笑,站稳之后撒开了李公公扶持的手:“云祁真的优秀。” 具备一个帝王应该有的所有。 名正言顺的身份,足以配得上他而且能襄助他站得稳的妻子,实力强劲的妻族。 最要紧的,是云祁本身的手腕,冷血的心智。Ъiqikunět 今日之事,若宣武皇帝在场,也必定是云祁那句话。 放了人,留那刺客全尸。 然而越是欣赏,却也越是心惊。 云祁的玄甲军无处不在。 如何叫人不心惊? 前几日他只是假设,是否宫中出事,云祁的玄甲军也能很快渗入,而如今却是产生了某种紧迫的忌惮。 云祁并不是那么懂事。 有时候嚣张过头了。 宣武皇帝回头,望着殿中那把金黄的龙椅半晌,摆手吩咐:“传太子进宫吧。” 时辰已经很晚了,但李公公也不敢置喙,低声应下,便让人前去东宫传旨。 太子近日在为肃清贪腐之事忙碌,可谓是脚不沾地。 前几日也曾听到宣武皇帝对云祁的敲打。 其实他先前就曾提示过云祁,但似乎提示的已经有些晚了,启州、儋州、冀北之事,云祁已经锋芒太露,太过张扬出挑,引起了宣武皇帝的不满。 那番敲打也在太子预料之中。 但这夜半传召,又是在安阳公主府门前出事之后,太子稍稍琢磨,便猜到大致又是与云祁有关。 太子不由暗叹一声,天家父子、天家兄弟,到底是与寻常人家也是天差地别。 第592章 释兵权 第二日,东宫忽然来人传信,要云祁过去一趟。 那时云祁正陪谢昭昭下棋。 昨日兴致勃勃却没来得及下,今日便摆了出来,谁知两人才刚落子,便被这则消息打断。 云祁棋子夹在两指之间,剑眉微微一挑,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不知。” 林野站在月亮门外低声回:“只说要殿下今日找时间过去一趟,太子有事要与殿下说。” 谢昭昭放下了棋子,催促道:“太子殿下定然是有要事才会叫你过去,你这就赶紧去吧!” “可是棋——” “晚点下!” 谢昭昭把云祁手中的棋子捋下来丢在棋盒,又起身去拉他也站起身来,“快去快去,别耽误要紧事。” “……” 云祁无奈失笑:“知道了,这就过去,你别推我啊——” 谢昭昭便撒了手,端端正正站在那儿笑:“那你赶紧,早点去,早点回。” 若是有事也好早点办。 云祁微笑着上前,低头停在谢昭昭面前,漆黑深邃的眼睛里面倒印出谢昭昭美丽的脸庞。httpδ:Ъiqikunēt 他侧了侧自己的脸颊,期待地看着谢昭昭。 谢昭昭失笑,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皮,却也如他所愿,微微踮脚,在云祁唇角亲了一下,而后又大方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快去吧。” 云祁这下满意极了,高高兴兴转身走了。 待到出了寒月轩,云祁面上笑容却瞬间消失无踪,“父亲昨日或是今日可进宫了吗?” 太子坐镇东宫,主理朝事,也并不是每日都进宫的。 若昨日或是今日进了宫,那只能说明,又是为了安阳公主之事。 林野说:“昨晚,很晚。” 云祁略有些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很快整理了脸色,淡漠地说:“知道了!” 出了府,云祁骑马前往东宫。 东宫门前守卫看到云祁翻身而下,都连忙收了手中长戟,给云祁躬身见礼。 “起吧。” 云祁跨步入内,袍角飞扬起一抹桀骜弧度。 云祁进到太子主理公事那院落的时候,发现往常进出官员络绎不绝的院子,今日十分安静。 他又往正堂内走,正堂内竟然也只有太子,以及两个贴身伺候笔墨的书吏,没有其他人。 云祁便知道,这是今日专门空出了地方,空出了时间来给他了。 “来了。” 太子随手丢下一本公文,站起身来:“免礼吧,过来坐下说话。” “是。” 云祁上前去,和太子到窗口位置分坐左右。 太子捏着袖角给自己和云祁倒茶。 窗是雕花的窗,外头一片绿意,其间零星地点缀着几朵淡蓝色的小花,生机盎然。 太子瞥了那花丛一眼,淡淡说:“那是你母亲最喜欢马莲花,原本京中养不活的,东宫花匠花了好些心思才养活了它,张良娣便让人送到我这儿来了。” 云祁点点头。 他没见过母亲,也没有人和他说过太多母亲的事,所以他也不知道母亲喜欢的东西。biqikμnět 母亲对他而言,是个陌生的人,或者说只是一个存在与想象之中的,一个称呼。 太子语气淡淡,说了一些云祁生母吕氏之事。 云祁就知道,自己这一回怕是惹了皇爷爷更深的愤怒。 他心中不免有些烦躁,便没耐心听太子闲话家常,“是什么事情,父亲直说便是。” “……” 太子话音顿了顿,叹了口气:“玄甲军交出来吧,最近你就在府上,多陪陪昭昭,朝中事你也不要过问了。” 云祁眸光幽冷,面上笑意却越发深浓:“好。” 太子说:“不要生你皇爷爷的气,身在其位,有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也有旁人无法想象的疑心,江山万里,只能有一个人可以随意指点。” “你太像他,所以他才更加忌惮。” “我知道。” 云祁低下头,“我都明白。” 前世诸王乱局,云祁一人力王狂澜,登基称帝,他并未遇到如今这种情况。 因而一时之间有些不适罢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自己的皇祖父是这般姿态。 太子又说:“沉稳写,安定一段时间吧,你皇爷爷还是喜欢你的,有时候敲打和冷落,也是他磨砺和考验你的一种方法。” 云祁又说:“明白了。” 太子知道多说无益,便抬抬手,“你回去吧,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两年你太忙碌了,放松一下吧。”https:ЪiqikuΠet 云祁给太子行了礼,起身离开了。 这件事情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云祁亦没有什么失落难受的,就这样回了自己的定西王府。 不必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他可以彻底放松休息几日,每日伴在谢昭昭身边。 他求之不得。 …… 回到王府时谢昭昭午歇了。 云祁从李嬷嬷那里得知,进屋的时候都轻手轻脚的。 云祁掀起珠帘走进去,便看到谢昭昭睡的真香。 因着天气热了,她被子也盖的不老实,早踢到了床角去,一手塞在枕下,一手搭在小腹前侧睡着,脸颊粉扑扑的又嫩又白,剥了壳的鸡似的。 云祁莞尔。 他上前坐到床弦上,坏心眼地戳了戳谢昭昭腰窝。 谢昭昭犯了痒痒,便缩着身子躲避着。 云祁弯身脱了靴,而后将谢昭昭往里抱了抱,自己想要睡在外侧。 奈何抱着谢昭昭放过去的时候,原本睡的很熟的俏佳人困倦地张开了眼睛。 “咦,阿祈。” 谢昭昭喃喃轻唤,娇娇一声,双手也往云祁颈间抱去。 云祁体贴地伏低了身子,让谢昭昭的手臂不用抬的多高就能抱住他,如此也近的足够亲昵。 云祁感受着谢昭昭呼吸如兰,那花瓣似的唇便停在自己唇边。 他轻叹一声,低头把那花瓣衔住,轻轻含咬,片刻后,手就不规矩地抚上了谢昭昭后背。 谢昭昭哼了哼,困倦的不愿醒。 云祁到底是不舍得把她闹醒了,便收了手,自己睡在外侧闭上了眼睛。 谢昭昭习惯了他的怀抱,躺了一会儿,便翻了个身,背贴着云祁的胸怀,两人的手都落到了谢昭昭的小腹上。 那里孕育着他们二人共有的新生命。 第593 阿祁,我的人 许是因为有了云祁陪伴,谢昭昭这午觉竟睡的异常的沉,日头西斜都没有要起的意思。 云祁自是没那么多瞌睡的,睡了半个时辰便醒来了。 但看谢昭昭都睡着了还缠着自己,难免是心花怒放地纵容了她。 其实谢昭昭平素并不是个缠人的女子。 两世浮沉让谢昭昭为人十分冷静,一般也只有半迷糊的时候,才会娇娇袅袅的,露出几分让人爱怜的小女儿姿态。httpδ:Ъiqikunēt 云祁便拿了靠枕来,陪着谢昭昭午歇,自己随手翻一翻床头那几个话本子。 那些都是谢嘉嘉送来给谢昭昭解闷的。 偶尔看一看,的确能排解一点烦恼。 其实以前云祁看过几次这些话本,大致也理解了其中套路。 无非是因为各种缘故、误会,经历各种磨难,解除误会,然后幸福美满地在一起。 他并不太爱看这些本子,翻了两下便觉无聊,就把话本放回去,翻找其他书本,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看。 这一翻,上面大半层都是话本,下面半层有两本兵书,两本医术,还有一本《本草集》。 这本书看书皮和书页便知道,是谢昭昭常翻看的。 云祁想了想,将书拿过来打开。 里面记录的是药材,配了图,每一样的产地、寒热性、毒性、治疗病症、如何炮制等都写的很清楚,即便是云祁这个外行人,瞧着也知道,著书的人很是认真。 他一页一页的翻着,看到有的页面上还有谢昭昭用小楷标注过的内容,几乎每隔几页就有。 书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药方。 看起来应该有些时间了,笔迹和这书的笔迹是一样的。 云祁慢慢把书合起来,心中浮现一个人的名字——陆景荣。 他低头,看向还在睡熟的谢昭昭。 其实启州的一些事情,以及到了尧城那边的一些情况,玄靖都禀报过他,他隐约间也猜想过陆景荣是否对昭昭生出了什么心思。 只是陆景荣走的利索,谢昭昭又一直在自己身边,两人还浓情蜜意,那些猜想便终究只是一闪而过。 可如今云祁却有点不舒服起来。 她把这本书保管的真好。 他有点吃醋了。 云祁把书放在一旁,俯身唤她:“昭昭,昭昭……” “嗯?” 谢昭昭迷蒙地睁开眼,睡了太久,她都睡的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了,“怎么了啊?” “陆先生……” “什么陆先生。”谢昭昭翻身一滚,又滚到了云祁怀中来,“阿祁,我的人。” “……” 云祁怔了一下,英俊的脸上瞬间露出满满笑意,心中点滴酸涩也被冲了个干净。 他抱着谢昭昭吻了吻她的耳垂,“嗯,你的人。” …… 云祁果真如太子所说,彻底在家中休息,放松了。Ъiqikunět 谢昭昭是知道他被“敲打”了,要在家中休息一段时间,因此也没多想。 直到过了半个月,谢昭昭偶然听到林野和云祁禀报玄甲军如今归属,才知道出了这等大事。 谢昭昭气急败坏:“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这事,先前我们不是猜到了吗?” 云祁挥手让林野退下,伸手一探,把谢昭昭捞过来抱在自己怀中,低头用额头碰着谢昭昭额头,“你那天也没问我去东宫说什么事。” “……” 谢昭昭一把推开他,臭着脸说:“你就没给我机会问!” 她午睡起来,都傍晚了,便吃饭、下棋,继续休息。 她哪里有空问起来? 而且云祁表现的云淡风轻的,谢昭昭便以为也无甚大事。 最近太子生辰又要到了,在加上,还有云瑶和陈文硕之事,太子负责的肃清贪腐之事,有很多事情可以说,谁能知道是兵权被卸。 云祁哼笑两声,又低头靠过去,“那这样,我亲你一下,你当时惩罚我了,怎么样?” “不要脸!” 谢昭昭骂了一声,“哪有这样的惩罚,美得你。” 云祁笑意连连,也不惧她恼火,低头就亲了上去,待到温存暂歇,云祁才靠在谢昭昭耳边,“罚完了,不许生气,下次你如果生气,你还这样罚我。” 谢昭昭被他这样乱七八糟搞得哭笑不得,伏在云祁怀中没好气地说:“就你会油嘴滑舌,你怎么这么会说话?不去做个说书人都是淹没了才华!” “你想听我说给你听。” “我才不听!”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云祁说:“这样也好,父亲说的对,这两年我几乎都没有休息过,与你亲昵两日,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太紧迫了些。” “如今我们正好歇一歇,我陪你养胎。” “行。” 谢昭昭脑袋枕在云祁肩头。 从她重生在花轿睁眼的那一瞬,她便马不停蹄地对付二房,想办法将自己这一房和二房分开,为的就是二房出事的时候不牵连他们。 二房的事情解除,又是太子遇刺以及周王梁王之事,再之后云祁巡视冀北,她也随之出京。 当真是毫无空隙时间。 连和云祁见面的次数都并不多。 如今正好。 “可是……” 谢昭昭又稍稍有些担忧:“唐荣那边不知道查到了哪里,咱们暗中还需要一直留心,免得出点掌控之外的事情。” “当然。” 云祁亲昵地亲了亲谢昭昭额头:“这个我懂,只是这回需要小心。” 只能暗中留意,不能露出来。 免得被宣武皇帝察觉了,又觉得云祁不安分。 两人心意相通,谢昭昭便也点了点头。 “走吧,带你去吃东西!” 云祁直接抱起了谢昭昭往外走去,“明日我们到外面走动一下,游玩一番。” 谢昭昭笑道:“好啊!” 李嬷嬷带着婢女来摆了饭菜,看到王爷王妃感情极好,一个个也都是喜笑颜开。 毕竟主子心情好了,他们做下人的也好伺候。 云祁放下谢昭昭,两人一边进食,一边商议着先去何处游玩。 林野进了院子,看二位主子正在用膳,便停住脚步站在了门外。Ъiqikunět 云祁瞥了一眼,没吭声,继续和谢昭昭聊着天,定好了明日的行程。 等到饭后,林野才走进来禀报:“殿下,安阳公主府那边入宫请了旨,最近会离京前往封地。” 第594章 送别 谢昭昭诧异:“肖熠的肋骨断了,照理说才半个多月而已,伤都没好呢。” “具体情况不知道。”林野低声回:“只是说请了旨。” “哦。” 谢昭昭点点头。 云祁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没。” “退下吧。” “是。” 林野退走后,云祁牵着谢昭昭起身往院子里走,“消消食……安阳姑母应该是认清了,这京城不是个舒心的地方,所以想回封地了吧。” “可能吧。” 谢昭昭不禁轻叹了口气。 其实说起来,安阳公主这几年虽然住在京城,但实则也是深居简出,很少和人交往,入宫参加什么宴会都懒得装扮,寡淡的不合群。 若不是因为谢长清忽然回京,她大约也未见得会在京中停留多久。 如今闹了这么一遭,想来她也想通了。 往事如烟尘,过去的终究抓不住,回不去了。 谢昭昭之后还是吩咐人,给云纤凝备了份薄礼,便当是相识一场的送别之礼。 …… 云纤凝那日被唐荣挟持,说起来是惊吓居多,伤其实就是擦破了皮。Ъiqikunět 谢昭昭那日留了药,之后太医又给了舒痕香膏,很快伤势便好了起来,脖子里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但肖熠断了肋骨,情况十分严重。 太医前来接骨之后,一直悉心照看,养到如今才稍稍有了点起色,还要继续卧床良久。 云纤凝悔不当初。 如果不是她执意留下唐荣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她日夜都陪伴在肖熠身边,仔细地照看着,只求孩子能快快好起来。 因着长公主的身份,不少人也送了许许多多的礼物来问候,贤妃作为云纤凝的母亲,关怀自是不少。 但总有那么些不长眼的,竟还想给云纤凝说媒。 云纤凝赶走了好几个那一类没眼色的,这几日搞得心情异常糟糕,心烦意乱之下,便不想留在京城了。 她原本也不喜欢这个京城。 如今既无所盼,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 便去面圣请旨离京前往封地。 这是她的愿望,宣武皇帝自然是允诺了。 如今府上已经开始收拾。 云纤凝看了看嬷嬷递上来的单子,随意扫过一眼便交还回去,“都可以,你自己看着弄,我信得过。” “是……” 有婢女从外面走进来取胜行礼:“公主,小公子醒了。” 云纤凝喜出望外,立即便到隔壁肖熠的房间去。 肖熠躺在床上,软软地呼唤了一声母亲,想动一动身子。 “别——”筆趣庫 云纤凝连忙上前去,“乖孩子,你还不能动,太医说了,你得躺着好好养,起码再过半个月你才可以动。” “哦……”肖熠扁嘴说道:“好无聊啊,娘,我不想躺着。” 他本是活泼的孩子,是上蹿下跳的年纪,却得睡在床上一动不动,哪里甘愿。 云纤凝柔声说:“我知道你无聊,所以娘来陪你,给你说故事听,你乖乖儿的,躺着才能好的快,等太医说你可以动了,娘一定让你起来。” “哦,好吧。” 肖熠虽是有些不情愿,但到底也是听话的孩子,知道母亲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好,乖乖躺着不动。 云纤凝找了本书来,念给肖熠听。 肖熠忽然问:“娘,我刚才听到婢女说,咱们要回安阳,真的吗?” “真的。” 云纤凝把书本微微合起,迟疑地问道:“你想回去吗?还是喜欢待在京城?” “我其实哪里都可以,只要是和娘亲在一起就行。” 云纤凝笑得温柔,“那就好。” “对了娘,我还听说,那天救我们的是定西王妃?她帮我们看了伤?” 云纤凝沉默一瞬,点点头。 肖熠小小的嘴巴抿了又抿,才说:“谢家的人让娘亲伤心了,我不喜欢谢家的人,我也不会感谢她。” 云纤凝无奈地叹了口气。 待要劝说一二,忽然又觉得无意义。 儿子这是为她鸣不平。 这么小的孩子,却已经懂得这样护着她了。 只是有些事情,早已经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她希望离开京城,换个地方,过一点简单随意的生活。 …… 太子寿辰之后,谢威和谢长羽请旨离京前往幽云驻守。 谢威和谢长羽当初是来参加谢昭昭大婚的,原本是谢昭昭大婚之后就要回去。 幽云毕竟是不稳定,守将不能离开太久。 但偏偏出了云纤凝和谢长清的事情,之后又是云祁被敲打。 一来二去,谢威也嗅到了某些不寻常的,因此就悄无声息地装聋作哑。https:ЪiqikuΠet 到了如今,云祁被“休息”,一切勉强算稳妥了,谢威才请旨。 折子过了兵部,太子送到了宣武皇帝勉强之后,宣武皇帝并未多言,准了。 边关稳定十分要紧,这是耽搁不得的。 谢威和谢长羽离京那日,谢昭昭和云祁与家人一起相送。 于氏免不得眼泪汪汪。 因为这一次不但是谢威和谢长羽离开,谢焕也要随着前往幽云。 谢长羽说,孩子不能一直不在他身边,时日久了不好教养。 便如先前在宾州那般模样。 于氏自知他说的对,纵然不舍,也只能让谢长羽把孩子带走,她为孩子准备了许多东西带去幽云。 因为姚婉宁的事情,谢焕和于氏生了嫌隙。 虽然后来谢昭昭回来之后教导了谢焕许多事情,谢焕也能理解于氏,只是到底还是生疏,不亲近的。 这会儿在城门口,谢焕被谢长羽抱坐在马上。 于氏走近,朝他伸了手想抱抱他,他也犹犹豫豫的,捏着鞍环不松手。 于氏苦笑:“你这小崽子,给祖母抱一下怎么了?祖母年纪大了,你又不知在幽云待多久才回来,没准儿你下次回京祖母都不在了呢。” 谢威连忙说:“这说的什么胡话!” 谢嘉嘉也赶紧上前,“娘啊,你身子这么好,怎么会不在?” 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谢焕身上。 臭小孩,实在是不像话。 谢焕被大家看的头皮发麻,咬了咬唇才伸出双手。 于氏把他抱了满怀,爱怜地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到了幽云好好听你爹的话。” 第595章 生产 “好。” 谢焕乖乖答应,心想,爹爹那么凶,他敢不听爹爹的话吗? 于氏又靠近谢焕耳边小小声地说:“如果你爹对你太凶,欺负你了,你写信给奶奶,奶奶帮你教训他!” “……好!” 这一回,谢焕应的有了几分愉悦,这有人撑腰肯定是不一样了。 祖孙俩说了会儿话,于氏双手一撑,把谢焕往马背上送去。 谢长羽也是适时地伸手把孩子接回去,对于氏说道:“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的。” “嗯。” 于氏点点头,交代道:“别太严肃了,耐心着点儿,还有就是……那个……” 她其实想交代,谢长羽如果在幽云那里遇到合适的姑娘,那便收在自己身边。 谢长羽的年龄说大也并不是特别大,娶个续弦很正常。 只是这些话总是不好一直宣之于口。 她昨日交代过谢威了,希望这个老头子当回事吧。 “姑姑!”ъiqiku 谢焕看到谢昭昭走上前来,甜甜地喊了一声,“姑姑,你肚子里的小宝宝是男的还是女的?什么时候出生?” 一圈儿人都笑了起来。 谢嘉嘉笑嘻嘻地说道:“傻孩子,不生出来谁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至于出生的时间,约莫是过年?差不多吧,到时候如果你和大哥回家,就能看到小侄子啦!” “哦。” 谢焕有些遗憾,“那好吧……姑姑给我准备的东西我看了,谢谢姑姑,我都很喜欢,还有……我前几天想去看看熠儿,他受伤了,伤的还很重。” “可是公主府闭门谢客,我没见着他,我帮他准备了一个礼物,你替我送给他好不好?” 谢焕把挂在马鞍上的小包袱递给谢昭昭,“就这个!” 里头方方正正的,也不知是什么。 谢昭昭抬手接下,“放心,一定送到他手上。” “谢谢姑姑!” 谢焕甜甜地道了谢。 谢昭昭转向谢长羽:“大哥这一路保重。” 谢长羽点头:“嗯,保重……”视线下移,谢长羽的目光落到了谢昭昭的肚子上,“注意身体。” 谢长羽和谢昭昭差了接近十岁。 谢昭昭出生后没多久,谢长羽就已经和谢长清东奔西走了。 后来更是奔走各处。 谢昭昭和大哥二哥的情分都比较淡,相较来说,和谢长渊与谢长安的情分更深一些。 这里一句“保重”,便没了别的话。 谢长渊笑嘻嘻地也与谢长羽道别。 谢长羽淡淡点头。 这半年多他在府上,也瞧出谢长渊这个小子憋着坏,藏的深,如今已经不需要他三令五申地交代。 全家或许只有母亲认为谢长渊蠢笨胡闹,热人心烦吧? 谢长羽自幼便见母亲为家中操劳,忧心弟妹,忧心父亲,似乎有操不完的心。 小的时候谢长羽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能为母亲分忧,长大之后却发现,自己分不了母亲的忧,如今他只希望,母亲可以过的开心顺意。 只是他不善言辞,也早已到了不会把那些酸溜溜的话挂在嘴上的年纪。 他看向谢昭昭和谢长渊淡声吩咐:“照顾好家里,照顾好母亲,别惹她生气,还有你——” 谢长羽的目光落到谢嘉嘉身上,“尤其是你,让母亲省省心。” 谢嘉嘉缩了缩脑袋,小小声地“哦”了一下。 谢昭昭和谢长渊却是认真地应:“我们知道。” 于氏顿时湿了眼眶。 她赶紧低下头抹了眼角的泪痕,催促道:“赶紧走吧,都别说废话了,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快走快走!” 谢威点头:“嗯,这就走。” 他朝着云祁的方向拱了拱手,“家中诸事,还望殿下代为照看。” 云祁颔首说:“岳父放心,一切有我。” 众人相互见了礼,谢威一提马缰转了身,带着一队人马绝尘而去。 云祁和谢昭昭以及家人站在城门口,一直等到父亲和大哥的身影消失在官道之上,他们才各自上马车。Ъiqikunět 于氏对谢昭昭说:“你快些回去休息,今日出来的时间太久了,你如今身子重。” “好。” 谢昭昭站在云祁身边,“五嫂的情况怎么样?” 算着时间,陈书兰也该临产了。 其实一开始谢威想等陈书兰生了孩子,瞧瞧添个孙子还是孙女,再往幽云去。 只是时机就卡再了这时,陈书兰迟迟不生,谢威也只好先行出发。 说起这件事情,于氏便担忧起来:“肚子都老大了,但一直也没要生的意思,最近这几日府上的稳婆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如果要生了,那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今日送行,陈书兰因为身子重,所以在府上没来。 谢长渊本就是归心似箭,现在谢昭昭和于氏说起陈书兰,更加的想飞回去了。 他率先上马,“回家回家!” 谢嘉嘉本来想找谢昭昭说两句话,也被打断,只好朝谢昭昭眨眼,“等送娘回去,我有时间去找你啊!” “好啊。” 谢昭昭笑了一声。 大家各自上马上车。 一行人进了城门,有个凉国公府的小厮飞马而来,瞧见于氏的马车便焦急大喊:“夫人、夫人,不好了,五夫人要生了!” 众人面面相觑。 于氏愣了一下之后大喜,骂道:“什么不好了,这是天大的喜事,赶紧回家!” 谢昭昭的马车在于氏的后面,她也听到了消息,便拉了拉云祁的手说:“咱们不然回去瞧瞧。” “也好。” 云祁拍了拍谢昭昭的手背说:“放心吧,准备的那么充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谢昭昭点点头,心中却是有些戚戚然。 姚婉宁死于难产。 后来莎兰生产的时候,又是十分艰难,半死不活。 好吧,莎兰当时是因为意外撞到了肚子,但谢昭昭曾经给莎兰接生,场面实在是惨烈,想想都瘆得慌。 谢昭昭现在自己怀孕,也是有点惶然。 生孩子这事,真真是鬼门关前走一遭了。筆趣庫 而且她记得前面见陈书兰的时候,陈书兰身子笨重,大夫好像说有可能是双胎,只会更加危险艰难。 希望陈书兰可以平安。 第596章 儿女 因谢昭昭怀孕,云祁让马车还是匀速前进。 谢长渊担心妻子,早已经飞马回去,于氏也一路催促。 等谢昭昭回到凉国公府,和云祁一起到谢长渊他们那院子外面的时候,只听到里头传来陈书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那屋子里,仆从行色匆匆进进出出,从城门口送行回来的谢家人也都站在院内。 于氏来回踱步,听到里头的叫喊一声高过一声,心惊的脸色发白,止不住地盯住房间看。 谢嘉嘉想安慰,又知安慰也无用,轻叹了口气站在一旁,盼着陈书兰这胎顺利一点。biqikμnět 如今医疗条件太差了,生个孩子危险系数高的离谱。 她自己当初就差点丢了命,想想都害怕。 谢长安也微微拧着眉站在一旁,神色十分担忧。 那素来嬉皮笑脸的谢长渊,此时早已经是六神无主,房间里面每叫喊一声,谢长渊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僵硬着身子站了片刻,谢长渊站不下去,也来回踱步不停。 于氏骂道:“别跑了,绕的我头疼!” “我、我紧张啊!” 谢长渊双手交握成拳,“不走一走我浑身不对,我担心——” “啊!”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陈书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 谢长渊脸色惨白,唇瓣发抖,“这、这不是出事了吧?我进去瞧瞧!” 于氏骂道:“你别去添乱了,房间里头全是人,人够多了,你帮不上忙还得搅合,到廊下站着去。” “……” 谢长渊咬了咬牙,只好站在廊下。 但廊下这个位置,无疑能更清楚地听到里头的惨叫声。 谢长渊听着那一声又一声,只觉心都裂开了一样的压抑。 云祁陪着谢昭昭站在门口。 谢昭昭神色有些凝重,“也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真想进去帮点忙。 不过看刚才进去的稳婆,还有廊下站着两个背着药箱的医士,想必太医都进去了。 于氏说的不错,里头帮忙的人够多了,不需要她也进去掺和。 陈书兰的惨叫声从谢昭昭他们回来之后便开始,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陈书兰喊的没力气了,声音便小了起来,隔一会儿凄厉地喊叫一声。 于氏等的心焦。 但见云祁也配谢昭昭站在外面,又担心谢昭昭的身子,再加上云祁身份……让天潢贵胄站在那里一直等,即便那是女婿,总归也是不太合适的。 于氏便上前去,让谢昭昭暂时到隔壁院内坐一会儿,顺便请云祁也过去。 谢昭昭知道这里自己帮不上忙,便乖乖点头,和云祁一起到隔壁的院落去了。 两个院子离得近,陈书兰这边的动静他们还是能听到。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竟然惨叫了好久。 云祁不由地拧紧了眉毛。 他从不知妇人生产会是这样的阵仗。 听起来有点可怕。 云祁的目光不由地落到了谢昭昭稍稍隆起来的肚子上。 谢昭昭忧心地说:“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了吧……方才我见四哥回来,秋水应该进去看了,也不知道生的快慢。” “应该……” 素来什么都懂的云祁,第一次接不上话,顿了半晌站起身来,“不如我陪你过去瞧瞧?” “也好。” 谢昭昭也很担心。 先前本来也不想过来坐,只是怕于氏担心所以应下。 这会儿云祁一提,谢昭昭便起身和他一起过去。 两人刚到那院落门前,只听里头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于氏大喜道:“生了、可算生了!” 谢嘉嘉连忙扶住于氏:“娘别激动,冷静、冷静!” 谢长渊迈步进院子,此时廊下已经没了谢长渊的影子,想来是太过担心,直接冲进房间去了。 谢长珩朝着云祁点头打了招呼。 于氏现在也没空招呼云祁和谢昭昭,扶着谢嘉嘉的手快步上了台阶,刚到房门前,忽听里头又传来一声婴儿啼哭。ъiqiku 这一声却是比先前那一声讨弱一点儿。 于氏没分辨到,只以为是一个孩子哭。 谢昭昭却是耳尖地听了出来,笑意盈盈地说:“五哥好福气啊。” 一胎双宝,可也辛苦五嫂了。谢长珩点了点头。 谢长安也是狠狠地舒了口气,感觉这生孩子竟然比打仗都吓人呢。 不一会儿,房间内就爆出于氏惊喜的呼唤,“两个、是两个,快来人,快,赶紧快马去追上老爷和世子,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里面的人在整理产房。 谢长安和谢长珩暂时离开了。 谢昭昭叫住谢长珩,拉着云祁走过去说:“四哥,你帮我照管一下阿祁,我等下看看孩子再到前厅去找你们。” 谢长珩笑道:“好的。” 云祁有些无奈。 他又不是小孩,还需要人照管。 看谢长珩那笑容吧。 三个男人便缓缓往前厅去了。 谢昭昭在红袖的陪伴下,等着太医、稳婆等人都离开了,她才进到房间内。 仆妇们收拾了一半,房内血气还有些重。 陈书兰脸色苍白,浑身几乎都被汗湿了,发丝也粘在脸上。 三个乳母在照顾初生的小婴儿,于氏也在小孩子那边,谢长渊坐在床边牵着陈书兰的手,素来油嘴滑舌能说会道,现在却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谢昭昭打趣:“五哥还有哑巴的时候呢。”Ъiqikunět “……” 一句话倒似是打开了谢长渊某处闸门一样。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可吓死我了,以后再不要生孩子了,宁宁辛苦你了。” 谢长渊一边说着,一边捏起袖子就给陈书兰擦拭脸上汗珠。 陈书兰精神早已经不济,现在也顾不得害羞,勉强笑了一下,“说什么胡话……” 谢昭昭走到近前,就着谢长渊的手捏了捏陈书兰脉搏。 谢长渊连忙问:“怎么样?那两个太医说情况还好……” 别看陈书兰瞧着娇弱,底子还算不错,稳婆说着两个孩子生的算是快的。 谢昭昭点点头:“还行,不过现在也得好好休息,五哥你不要一直拉着五嫂说话,让她睡会儿,而且你最好一直陪着她,她身体肯定不舒服的厉害。” 虽然谢长渊做不了什么,但这时候的陪伴,定然是不一样的。 谢长渊连连点头。 第597章 贪心 谢昭昭看过陈书兰之后,才去看孩子。 一对儿龙凤胎,有女有女凑成了个好字。 于氏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垮陈书兰能干辛苦。 谢嘉嘉也感慨,“别看兰兰纤纤弱质,子女缘分却是不浅,也的确能干呀!咱们出去吧,别打扰兰兰休息!” 于氏连连点头,交代人仔细照看陈书兰,之后便去安顿孩子。 人上了年纪,最高兴的事情无外乎子孙满堂,享尽天伦之乐。 于氏现在开心的不得了。 等谢昭昭陪着于氏把该安顿的都安顿了,再到前厅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午。 府上忙乱,到现在大家都没顾得上用午饭。 于氏考虑到府上现在忙乱,谢昭昭和云祁表示要走的时候,也没有坚持让他们留下用午膳。 回去的马车上,谢昭昭计划着给谢长渊的孩子准备礼物,以及给陈书兰准备补品。 云祁忽然说:“我们只生这一个吧。” “……”筆趣庫 谢昭昭愣了一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孩子。” 云祁的手落到了谢昭昭的肚子上,“只生这一个就好了,以后不要了。” “为什么啊?” 谢昭昭眼眸一闪,就想起方才陈书兰声声惨叫,不由地笑了起来:“你也被吓到了?你先前去谢府之前,不是说应当无事的吗?” 云祁深吸了口气,“我以前不知道这么吓人。” 他都无法想象,要是躺在里面这般惨叫的人是谢昭昭,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只怕和谢长渊情况差不多,或者比他更担忧。 谢昭昭叹道:“生育的确辛苦,但若是为喜欢的人生孩子,辛苦也便是值得的,我们现在先不要这么早商议生一个,等这一胎生了再说。” “为什么?” “因为……我其实想过孩子的性别,还有继承问题……如果是男孩子,那以后可以继承。” 谢昭昭认真道:“所以如果我这一胎是男孩子,那就以后尽量不生,或是随缘,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再生一个。” 云祁皱了皱眉,对谢昭昭这个说法无法反驳,半晌后才说道:“为什么女孩子不可以继承?如果是像你一样聪明能干的女孩子的话……” 继承皇位也无妨。 只是这个话,到底是有些忤逆的,云祁点到即止,并没有说透。 谢昭昭说:“如果是女孩子,我还是希望孩子能轻松一点,开开心心长大就好,女孩子若要继承,要逆风而上,会面对许多艰难险阻。” “我不希望孩子过的很累。” 云祁点了点头:“这样也对,那就按照你说的……” 他的手落到了谢昭昭微微隆起的小腹间。 希望这一胎是个男孩。 可是转而想到谢长渊儿女双全,自己若只有一个儿子,感觉怎么差点什么? 云祁低头看着谢昭昭的肚子,默默思忖,这为什么不是双胎。 谢长渊的就是双胎? 谢昭昭身体不比陈书兰的差,难道是他比谢长渊差?biqikμnět 云祁皱紧了眉毛,脸色微黑。 “想什么呢?” 谢昭昭凑到云祁面前去,难得见他露出这种古怪神情,谢昭昭忍不住捏了捏云祁脸颊:“说说。” 云祁漆黑的眼眸对上谢昭昭的,唇瓣蠕动片刻,低头去亲吻她。 谢昭昭失笑着推他,“干嘛?” “我反悔了。” 云祁吻着谢昭昭的唇角:“我想要儿子也想要女儿,怎么办?” 他不愿昭昭受苦,但想儿女双全。 云祁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个如此贪心的人。 谢昭昭歪头想了想,轻笑道:“凉拌!” 云祁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把谢昭昭抱紧。 他想他可以看看这一胎生的情况如何,然后再做其他决定……应该可以的! 谢家喜添丁,各府都送了贺礼过去。 连宣武皇帝也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谁也没想到,当初风流浪荡的谢家五公子谢长渊,如今娇妻在怀,儿女成双,成了最幸福潇洒之人。 谢昭昭给陈书兰的补品送的多,给孩子的礼物则是精心挑选了一对玉如意,其他物品都没准备。 云祁笑着说:“你五哥那小心眼的,你也不怕他说你小气。”“才不会。” 谢昭昭笑道:“五嫂才是他的宝贝疙瘩,我送给五嫂的补品这么多,五哥定然心花怒放。” 云祁一顿:“说的是。” 最近云祁都在府上“自省”,休息。 玄甲军兵符交了出去,玄明也被调到了兵部任职。 那一队战斗力卓然的军队,如今换了上将军。 云祁偶尔和玄明一起出去骑骑马,在京郊附近转一转。 当然,每次都是陪着谢昭昭一起出去散心的。 玄明大多时候是个凑数的。 这样的次数多了,玄明也是老大不情愿。 玄明原本是安南一家小有名望的氏族公子,因和家中不睦,离家出走投了军,因为和族中仇怨深重,甚至放弃了本身的姓氏。 一入玄甲军,就改了名字。 后来被云祁提拔,才改为玄明,成了玄甲军的上将军。 这些年来一直在行伍之中,都没空娶妻。 现在年纪也不小了,瞧着云祁和谢昭昭日日甜蜜自然眼疼,于是最近玄明也不爱和云祁出去了。 玄明和陆汉秋的私交也还行,但陆汉秋那样拈花惹草的损友,真正是让人经受不住。 所以玄明也不和陆汉秋一起出去。 他的私生活不敢恭维,玄明敬谢不敏。 云祁也不和陆汉秋一起玩。 美其名曰——怕学坏,怕他带自己去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谢昭昭知道了会生气。 对此陆汉秋直接以下犯上,给了云祁一个很大的白眼! 当真是用得着的时候,就是好兄弟,好下属,用不着的时候就是一破抹布。 不过最近,听玄明话里话外,好像经常和谢嘉嘉“偶遇”。 此时云祁看着谢昭昭吩咐人把礼物送到谢府去,忽然问她,“昭昭,你觉得玄明和你三姐怎么样。”biqikμnět “什么?” 谢昭昭直接愣住,“三姐?玄明?” 这哪跟哪? 她都联系不到一起去。 云祁一笑而过,“算了……先前陈文硕看中了云瑶,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这都个把月了,他也该回冀北了。” 但和云瑶的事情好像还没传出话来。 第598章 稳妥人家 谢昭昭闻言顿了顿。 当初她和张良娣一起主持花朝宴会,为陈文硕选定妻子人选的事情还恍如在昨日。 原本也定好了人选。 只是陈文硕自己看中云瑶。 本来这件事情,谢昭昭后期还要多做撮合。 但因为她怀了孕,再加上,云祁这边受宣武皇帝忌惮之事,以及谢昭昭主持著书,一来二去耽搁了,谢昭昭也未曾过问。 到现在,她倒是也不知具体情况。筆趣庫 云祁笑说:“那我改日找陈文硕问一问吧。” “别了。” 谢昭昭摇头,“陈文硕是冀北以后的家主,你现在……也不好和他走的太近。” “……” 云祁一顿,点头,“说的是。” 既偃旗息鼓安心在家,那便该凡事不管,自有人去过问吧。 东宫内的妃嫔并不算多,除去原本的太子妃王氏,便是张良娣、裴良娣,还有两个良媛,再无其他。 太子常年来国事为重,进东宫内院的次数都不多。 先前因为太子妃以子母枯算计,导致东宫连着多年都不曾有过子嗣。 虽然子母枯后来全被解决了,但多少是伤了本元,这一年多来,东宫嫔妃也没有传出过消息的。 太子膝下子嗣单薄。 除了云祁这个嫡长子外,便只有张良娣生了云瑶,裴良娣生了云玥。 张、裴二人素来相处也算和睦。 裴良娣这些年身体不好,张良娣时常会去看望,陪坐在一起闲聊一二。 这一日天气不错,张良娣没什么事,便到裴良娣那儿坐了会儿。 裴良娣身子单薄,靠坐在榻上,怀中抱着暖炉,膝上盖着裘毯,明明是大夏天,但她看着却像是一阵风吹来,都能打个寒颤的模样。 “听说姐姐最近帮那吕家姐妹寻夫家?”裴良娣闲散地说:“可不是个好差事。” “……” 张良娣闻言叹了口气,手中摇着的团扇顿了一顿,“谁说不是呢……那两位,着实是……” 德行普通,资质不佳。 张良娣其实一开始有心想让东宫的嬷嬷教导一二,然后按着太子的意思,尽量能嫁在京城就嫁在京城。 太子的心思张良娣知道,无非就是想借着吕家二女的婚事,提携太子妃母族一二。 奈何这吕灵犀和吕灵渠两人,仗着自己是太子妃母家的人,仗着要叫太子一声姑丈,不给那教养嬷嬷面子,趾高气昂的。 还打嬷嬷耳光,骂她不过一个猪狗不如的下人! 张良娣心知这吕家是轻不得重不得。 她们不要学礼仪规矩,自然是逼迫不了她们,就这样让她们在东宫作威作福了一段时间后,找了个机会让太子亲眼看到了。 之后,太子便让人叫张良娣过去说话,让她备厚礼,赏赐金银,遣送吕家那两个回去了。 张良娣浅浅地将这些事情说了说,无奈道:“还好是送回去了,不然我做帮她们做了亲,以后日子过的不顺,或是出点什么事情,都要找到我身上来。” 那真是无端端惹得一身腥了。 裴良娣点点头:“的确是……娶妻娶贤,谁家都是这般想法。”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免不得说几句京中事,比如安阳长公主,比如定西王妃,再比如最近云祁在家赋闲。 这事儿已经牵涉到了朝政。 张、裴二人在东宫多年,政治嗅觉十分敏锐,非一般寻常内宅女子可比,自然也看出几分端倪来,只是后宫不得干政,她们说到云祁这里,自然就都住了口不再多言。 闲聊片刻后,裴良娣柔柔开口:“姐姐,妹妹有件事情想劳烦你。” “都是多年的姐妹了,说什么劳烦,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开口便是。” “那我便直说了。” 裴良娣微笑着说:“姐姐,云玥年前就及笄了,妹妹想让你帮她寻一门亲事。” “这……” 张良娣顿了顿,笑着说道:“玥儿的亲事只怕,我说了不算,还要问过太子殿下才行。” “妹妹知道,但太子殿下也未必了解京中青年才俊,所以才想让姐姐帮忙选一选,到时候把把关。”裴良娣温声说:“也不求什么高门显贵,只要是个稳妥人家,好过日子便行。” 张良娣垂眸。 稳妥人家,好过日子就行?筆趣庫 这么简简单单的要求,但在京城这个名利场里面,哪有这样合适的人家? 说起这件事情,张良娣不禁就响起了自己的女儿云瑶。 云瑶比云玥大几个月,如今都十六岁多了。 早先她就一直认真地瞅着,物色着,结果忙活半晌,如今看是白忙活—— 最近那个冀北陈家的陈文硕时常出现,给云瑶赠过礼物,也曾邀约一起出游,看太子的意思,也是乐见其成。 可是冀北远在千里之外,张良娣只云瑶这一个女儿,哪里舍得? 从裴良娣那儿离开之后,张良娣便问身后跟着的嬷嬷:“郡主出门还没回来吗?” “没……”嬷嬷小声回话:“午后出去的,到现在才一个来时辰。” 按照郡主往日出门的情况来看,起码要到傍晚才会回来。 张良娣柳眉紧皱,“她回来后让她到我这儿来用晚膳。” 嬷嬷低声应下:“是。” …… 而此时被张良娣挂心的云瑶,正在兰桂坊中听戏。 这兰桂坊,是京城最有名的戏坊,唱的也是京中最时兴的曲目。 云瑶以前出门不多,也从不来戏坊这一类地方,今日是第一次来,倒觉得这里很热闹,戏台上的曲目也非常好看。筆趣庫 云瑶不由感叹:“若是早知道戏坊这样好玩,那我定然早早就到这里来了。” 她对面坐着一身平肩箭袖靛蓝锦衣的陈文硕,闻言轻轻一笑,“以后常来也行的。” “嗯。” 云瑶点了点头,看了一会儿戏台上的角儿咿咿呀呀,分神把目光落到了陈文硕的身上,好奇道:“听说你这是第一次入京,你是怎么认识宁家哥哥的?” 陈文硕说:“有人引荐认识的,相谈甚欢,就交了朋友。” 云瑶“哦”了一声。 云瑶有两位闺中密友,偶尔会一起出游。 前段时间,两个小姐妹组织踏青,还带了她们的兄长。 宁家小姐的兄长又带了陈文硕。 陈文硕在宫中帮云瑶捡过书,本就有恩与她,踏青的时候两人算是正式结识,之后若有什么游玩之事,大家就常在一起。 不过最近那两位小姐妹总是有事。 今日出门,便是宁小姐递的帖子,结果云瑶到了之后,却是陈文硕等在这兰桂坊。 第599章 红了耳根 陈文硕这个人很温和,身手俊,面相也不讨人厌。 云瑶对他的印象不错。 如今大秦民风开放,便是一起看看戏,云瑶也不觉得有什么,所以便随陈文硕到楼上的雅座。 云瑶今日穿了一身粉嫩的对襟小褂,襟口上绣着折枝的花草,乌黑发丝挽成元宝髻,发髻间别着漂亮的花冠,珍珠耳铛坠在耳垂上一晃一晃。 她随意地问了陈文硕一句之后,便单手托着腮,又朝着戏台上看过去。 陈文硕扫了一眼戏台上,两个角儿抱头痛哭,咿咿呀呀地唱着他压根听不懂的内容,目光又不露痕迹地落到了云瑶的身上。Ъiqikunět 她真的好看。 肤白貌美,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清澈,额心还贴了漂亮的花瓣形花钿,娇嫩靓丽的好像是九天仙女落入了凡尘。 这兰桂坊里不少看戏之人,却是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云瑶身上,只有少数人在看着台上。 此时,陈文硕感觉膝头忽然被碰了一下。 他目光微微下移,是云瑶的膝盖不小心贴了他膝盖一下。 陈文硕的目光,也不自主地落到了云瑶的暖白色褶裙上。 那裙摆上用彩线绣了玉簪花,花间还有彩蝶飞舞,腰间一条精致的布绣花鸟腰带,左右垂坠了荷包和垂带,因为她这微微侧身的动作,更显得腰身不盈一握。 许是自幼教养良好,她即便是做这般随意的动作,看起来也是自然流畅,赏心悦目,不会让人觉得大大咧咧不规矩。 陈文硕自然知道非礼勿视。 只是这美景太过诱人,他竟看的移不开眼。 片刻后,云瑶为台上的表演“啪啪”鼓起掌来,才勉强唤回了陈文硕的心神。 他艰难地收回视线,眼神落在云瑶的侧脸上,瞧那脸颊饱满白皙,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想想自己方才一直盯着她的裙子看…… 陈文硕忽然就尴尬不已,红了耳根。 好在云瑶认真看戏,没有注意到他。 陈文硕压抑地吸了一口气,尽快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最近这段时间,他借由各种机会出现在云瑶面前,借着宁家亲近她,现在看起来稍有成效,只是这样的状态还是普通朋友。 他在想,如果自己开口请她嫁给他,她不知会不会被吓到。 他自幼就在边关风沙之中长大,都没见过几个女孩子,也压根不会哄女孩子开心。 能想到用宁家为纽带,接近云瑶已经让他绞尽脑汁。https:ЪiqikuΠet 再多的法子他想不到了。 他想求助什么人,但偏偏这次入京,身边跟着的都是大老粗,想的那些办法都叫人不敢恭维。 如此他倒是也不知如何办法了。 陈文硕沉默着,陪着云瑶看了一场戏。 戏散场的之后,陈文硕随云瑶出了兰桂坊。 日头已经西斜。 云瑶轻呼了一声,“戏真好看,都看到忘了时间,这么晚了!” “嗯。” 陈文硕点了点头,迟疑地说道:“不如我请你吃饭?” “好啊!” 云瑶的确有些饿了。 陈文硕听她答应,心中自是喜悦,便问她想去何处。 云瑶说:“我想去清风楼,听说那里的饭菜很好,大哥和嫂嫂常去那里,还可以点了餐,坐着船在河中,一边赏景一边吃饭。” “大嫂与我说的,我还从没去过呢!” 陈文硕:“那就去那里。” 云瑶高兴地点头,弯身上了马车,身边婢女小声说:“郡主,咱们出来一个下午了,回去晚了娘娘会不会生气?” “不会吧,平素也经常出来,也会待到晚上才回去,京中素来安稳,没事的。” 婢女欲言又止,“可是郡主平时是和其他小姐……” 如今是和陈少将军,这怎么能一样。 那边陈文硕已经翻身上了马。 他的坐骑是一匹十分高大的黑色骏马,陈文硕骑在马上,身姿英挺如松如柏,一看便与这京中富贵窝里的年轻公子哥不一样。 陈文硕靠到车边,“走吧。” 婢女的话被这么一打岔,没能说完。 云瑶已经笑着点头应下。 陈文硕到了清风楼后,先点餐,另外叫来手下小声吩咐了一句。 云瑶好奇地问:“你让他去做什么?” “定船。” 云瑶愣了愣。 陈文硕说:“可以去船上用餐……我以前也没试过这样。” 有些惊喜萦绕心头,云瑶笑着说道:“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细心的。” 陈文硕不像是那种风花雪月的人。 他给云瑶的感觉是十分务实的。 这么务实的人,会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还真定了艘船呢。 云瑶瞥了陈文硕一眼,心情有一点点微妙。 这时候手下来回话,定好了,美食也已经送到船上摆好。 两人下楼到了河边,陈文硕请云瑶上船。 云瑶提起裙摆跨步上船头。 她是第一次坐这样的小船,没想到自己才站上去,船竟然就摇晃起来,顿时惊吓的花容失色。 一旁的陈文硕连忙快步上前,稳稳地握住云瑶手臂把她扶住。 自小长在冀北的陈文硕是切实的旱鸭子,他也是第一次坐船,但自幼习武,平衡感比一般人好得多,竟在这晃动的船头稳稳站住。 船还在晃。 云瑶忍不住抓紧了陈文硕的手臂。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女孩儿身上香香的味道冲入陈文硕的呼吸。 近到男子身上那种清爽的皂角气息也包裹在云瑶的周身。 终于,等到站稳了一些,云瑶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臂,“让你看笑话了。” 话落云瑶面色讪讪地进到了小船舱内坐好。 陈文硕也紧绷着神经走了进去。 因为船头那小小的意外,陈文硕和云瑶两个人好像都被点了哑穴一样,吃东西的时候都没人说话。 有些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 等过了好久好久,陈文硕才说:“下次定一艘大点的船,应该可以稳一些。” “唔……可能。” 云瑶捧着碗,小小声地说着。 陈文硕问:“你吃好了吗?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嗯。” 云瑶点了头。 陈文硕吩咐人把船摇回去,下船的时候,他走在前面,但一直保持距离云瑶一步的距离,以防她站不稳。httpδ:Ъiqikunēt 不过这次云瑶小心多了,倒是走的稳稳当当。 迈步到了岸边,陈文硕还是抬起手臂递过去。 云瑶犹豫了一下,扶着他的手臂也踩到了岸上,然后飞快地收回自己的手,后退半步站好。 第601章 秋千 云瑶走上前去一看,最上面的是一本《安南药经》,她拿起那本又往下翻了一下,这里面一箱子,竟然全都是各类医书。 有的封皮十分的老旧古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搜罗来的。 看的出来废了不少功夫。 云瑶错愕不已。 小荷喃喃:“陈少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郡主学医不成,啊!我知道了——是那次宫里,小姐看那本《本草集》。” 当时书本掉落,云瑶甚至急的自己跳下去捡书。 所以陈文硕就以为云瑶喜欢医书,然后送这么一大箱子来吗? “……” 云瑶默了默。 她站在那箱子前面片刻,又走回了自己床榻边去,从枕头一侧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取出里头晒干又重新装订好的《本草集》。 这本书落过水,后来晒干。 云瑶又按照陈文硕教过的方法熨平整了重新装订,但是落过水的痕迹还是又一些的,与真正平整的纸张不太一样。 云瑶的纤细白嫩的手指抚在上面,想起那日陈文硕为她从河中捞书。 她视线一抬,又落到了那匣子里。 一支朴素的玉簪静静地躺在匣子中。 这是当初陈文硕用来勾开书籍封线的簪子,说要还他,一直没顾得上,便顺手和书本放在了一起。 “笨丫头,被人惦记了都不知道。” “那陈文硕当真那么闲吗?那么空,一直能和宁家那兄妹俩在这京城里到处游玩?” “陈文硕看中了谁,谁就得嫁……娘真的舍不得你啊!” 张良娣的话在脑海之中不断回响。 云瑶真的还没有想过要嫁给谁。 母亲说要多留她一两年,所以她以为自己还有些时间的,至少可以让她整理自己的心情,缅怀自己求不得的那份心思,然后再去面对新的人。 可事实却是这么快就得面对。 还是……他。 抱紧了那本《本草集》,心情逐渐变得复杂而彷徨。 云瑶接连几日都没出门。 宁小姐递来帖子相邀,若是以前她肯定二话不说赴约,但现在知道宁家帮陈文硕约她,她便也抵触起来,不愿前往。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宁家约她三次她都没出去后,陈文硕让人递了封信进来,请她听戏。 东宫守卫森严,这信能送到云瑶的手上,必定是过了明路的。x33 云瑶想起母亲的话,想必父亲对自己和陈文硕这件事情也是乐见其成,只是如今没有摊开来说罢了。 半个月都过去了,她却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她觉得陈文硕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只是被母亲点醒陈文硕的意图,云瑶就有些却步。 她心里还有个影子。 虽然她明知道,自己和那个影子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如果陈文硕开口求婚,宫中必定会下旨赐婚,到时候自己还是没得选择。 她更知道自己缩在这东宫里,无论茫然、彷徨多久,都改变不了什么。 但依然选择龟缩在这里。 她想,等事到临头,反正没得选,那就硬着头皮往前走。 但现在还没到那份上,她可以选择待在东宫不出去,不面对。 张良娣见她最近也不出门了,心情也是复杂,不过女儿能多陪自己,总是开怀的,毕竟以后不知道能陪伴几日呢。 云瑶陪伴张良娣用了晚饭之后回来,便又习惯性地翻出那本《本草集》来。 她现在对这本书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 无聊的时候也会抄写这本书。 其实当初一开始,翻看和抄写这本书,是因为那微妙的少女心思,惦念和这本书有关系的人,但如今好像是成为了一种习惯。 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习惯。 小荷带着两个小婢女上了茶,便在一旁帮云瑶研墨,剪烛心。 屋内安静的很,除了毛笔落在纸张上的沙沙声,便是烛火偶尔的噼啪作响。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时辰,小荷忍不住说道:“郡主,休息一会儿吧,小心眼睛。” “嗯。” 云瑶淡淡应了一声,把那一页墨完,放下了笔,仔仔细细把自己默写好的纸张叠了起来。 小荷心道:郡主这都默写《本草集》有十几本了呀。 她贴身跟着云瑶,自然晓得云瑶的心思。 只是那人闲云野鹤,注定也只能藏在心里了。 小荷暗叹了一声,上前帮云瑶收拾。 整理完了那些纸张,云瑶把《本草集》的原本拿过去,送到了床头的匣子里,将要起身的时候,又看到匣子里的玉簪。 沉默了片刻,云瑶把那玉簪拿了出来,缓缓出了屋子,坐在秋千上微微摇晃。 小荷站在后面,“郡主,我帮您推一推?” “不用了。” 云瑶并不想荡秋千,只是无聊,所以在这里发会儿呆罢了。 她抱着秋千藤,手中把玩着那朴素的玉簪子,眼神清幽幽的,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墙边有极轻的衣袂破风之声响起。 云瑶和小荷都不会武,并没有听到。 有个高大的人影立在墙角阴暗处,手指一抬,有一枚石子飞出,打在了小荷肩头,小荷顿时卡住了一样,微张着嘴定在原地。 那高大的人影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小荷眼珠子飞快转动,满眼焦急,却苦于无法出声。 但当她看到那人的脸时,又猛然间松了一口气。 廊下昏黄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着,光影照在那人轮廓硬朗的脸上,分明是陈文硕。 这家伙,竟然敢夜探东宫。 好大的胆子! 陈文硕缓缓走向云瑶身边,他脚步极轻,几乎没有声音,云瑶也不知道身后多了个人。 陈文硕在云瑶身后站定。 他借宁家的口约了云瑶数次,都没约到,自己递信也石沉大海,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只是现在人来了,站在云瑶的身后,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犹豫了良久,陈文硕轻轻推了推秋千。 云瑶轻声说:“都说了不要推了,还推……算了,推就推吧。” 陈文硕本来听到她前半句,就要收手,谁知她又说了后半句,陈文硕便静默地推着秋千,一边思忖如何开口。 云瑶手上还捏着那个簪子在把玩,秋千荡的不高也不低。 她随意地一转脸,却陡然惊住了—— 第601章 秋千 云瑶走上前去一看,最上面的是一本《安南药经》,她拿起那本又往下翻了一下,这里面一箱子,竟然全都是各类医书。 有的封皮十分的老旧古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搜罗来的。 看的出来废了不少功夫。 云瑶错愕不已。 小荷喃喃:“陈少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郡主学医不成,啊!我知道了——是那次宫里,小姐看那本《本草集》。” 当时书本掉落,云瑶甚至急的自己跳下去捡书。 所以陈文硕就以为云瑶喜欢医书,然后送这么一大箱子来吗? “……” 云瑶默了默。 她站在那箱子前面片刻,又走回了自己床榻边去,从枕头一侧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取出里头晒干又重新装订好的《本草集》。ъiqiku 这本书落过水,后来晒干。 云瑶又按照陈文硕教过的方法熨平整了重新装订,但是落过水的痕迹还是又一些的,与真正平整的纸张不太一样。 云瑶的纤细白嫩的手指抚在上面,想起那日陈文硕为她从河中捞书。 她视线一抬,又落到了那匣子里。 一支朴素的玉簪静静地躺在匣子中。 这是当初陈文硕用来勾开书籍封线的簪子,说要还他,一直没顾得上,便顺手和书本放在了一起。 “笨丫头,被人惦记了都不知道。” “那陈文硕当真那么闲吗?那么空,一直能和宁家那兄妹俩在这京城里到处游玩?” “陈文硕看中了谁,谁就得嫁……娘真的舍不得你啊!” 张良娣的话在脑海之中不断回响。 云瑶真的还没有想过要嫁给谁。 母亲说要多留她一两年,所以她以为自己还有些时间的,至少可以让她整理自己的心情,缅怀自己求不得的那份心思,然后再去面对新的人。 可事实却是这么快就得面对。 还是……他。 抱紧了那本《本草集》,心情逐渐变得复杂而彷徨。 云瑶接连几日都没出门。 宁小姐递来帖子相邀,若是以前她肯定二话不说赴约,但现在知道宁家帮陈文硕约她,她便也抵触起来,不愿前往。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宁家约她三次她都没出去后,陈文硕让人递了封信进来,请她听戏。 东宫守卫森严,这信能送到云瑶的手上,必定是过了明路的。 云瑶想起母亲的话,想必父亲对自己和陈文硕这件事情也是乐见其成,只是如今没有摊开来说罢了。 半个月都过去了,她却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她觉得陈文硕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只是被母亲点醒陈文硕的意图,云瑶就有些却步。https:ЪiqikuΠet 她心里还有个影子。 虽然她明知道,自己和那个影子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如果陈文硕开口求婚,宫中必定会下旨赐婚,到时候自己还是没得选择。 她更知道自己缩在这东宫里,无论茫然、彷徨多久,都改变不了什么。 但依然选择龟缩在这里。 她想,等事到临头,反正没得选,那就硬着头皮往前走。 但现在还没到那份上,她可以选择待在东宫不出去,不面对。 张良娣见她最近也不出门了,心情也是复杂,不过女儿能多陪自己,总是开怀的,毕竟以后不知道能陪伴几日呢。 云瑶陪伴张良娣用了晚饭之后回来,便又习惯性地翻出那本《本草集》来。 她现在对这本书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 无聊的时候也会抄写这本书。 其实当初一开始,翻看和抄写这本书,是因为那微妙的少女心思,惦念和这本书有关系的人,但如今好像是成为了一种习惯。 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习惯。 小荷带着两个小婢女上了茶,便在一旁帮云瑶研墨,剪烛心。 屋内安静的很,除了毛笔落在纸张上的沙沙声,便是烛火偶尔的噼啪作响。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时辰,小荷忍不住说道:“郡主,休息一会儿吧,小心眼睛。” “嗯。” 云瑶淡淡应了一声,把那一页墨完,放下了笔,仔仔细细把自己默写好的纸张叠了起来。 小荷心道:郡主这都默写《本草集》有十几本了呀。 她贴身跟着云瑶,自然晓得云瑶的心思。 只是那人闲云野鹤,注定也只能藏在心里了。 小荷暗叹了一声,上前帮云瑶收拾。 整理完了那些纸张,云瑶把《本草集》的原本拿过去,送到了床头的匣子里,将要起身的时候,又看到匣子里的玉簪。 沉默了片刻,云瑶把那玉簪拿了出来,缓缓出了屋子,坐在秋千上微微摇晃。 小荷站在后面,“郡主,我帮您推一推?” “不用了。” 云瑶并不想荡秋千,只是无聊,所以在这里发会儿呆罢了。 她抱着秋千藤,手中把玩着那朴素的玉簪子,眼神清幽幽的,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墙边有极轻的衣袂破风之声响起。 云瑶和小荷都不会武,并没有听到。 有个高大的人影立在墙角阴暗处,手指一抬,有一枚石子飞出,打在了小荷肩头,小荷顿时卡住了一样,微张着嘴定在原地。biqikμnět 那高大的人影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小荷眼珠子飞快转动,满眼焦急,却苦于无法出声。 但当她看到那人的脸时,又猛然间松了一口气。 廊下昏黄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着,光影照在那人轮廓硬朗的脸上,分明是陈文硕。 这家伙,竟然敢夜探东宫。 好大的胆子! 陈文硕缓缓走向云瑶身边,他脚步极轻,几乎没有声音,云瑶也不知道身后多了个人。 陈文硕在云瑶身后站定。 他借宁家的口约了云瑶数次,都没约到,自己递信也石沉大海,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只是现在人来了,站在云瑶的身后,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犹豫了良久,陈文硕轻轻推了推秋千。 云瑶轻声说:“都说了不要推了,还推……算了,推就推吧。” 陈文硕本来听到她前半句,就要收手,谁知她又说了后半句,陈文硕便静默地推着秋千,一边思忖如何开口。 云瑶手上还捏着那个簪子在把玩,秋千荡的不高也不低。 她随意地一转脸,却陡然惊住了—— 第602章 我很喜欢你 她这一转脸,视线正好就落在了一侧的影子上。 那个站在自己身后推秋千的高大人影,根本就不是小荷。 “啊——” 云瑶惊叫一声,下意识的一松手,整个人从秋千上面掉了下来。 陈文硕脸色大变,纵深上前,稳稳地把飞出去的云瑶接住。 外面隐隐传来东宫侍卫往这边跑的脚步声。 陈文硕僵了僵,快速将云瑶抱到廊下放好,低语一声“对不起”,便闪身到了廊柱之后躲了起来。 他刚隐入黑暗之中,东宫巡逻的侍卫便到了。 护卫队长给云瑶行了礼,而后警戒地扫视了一圈。 小荷是背对着院门站着的,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先前云瑶惊叫了一声,让护卫队长不得不问一句:“郡主有何事?” “没、没什么——” 云瑶惊魂未定,勉强吸了口气才稳住呼吸,“我想起一件事情,所以有些兴奋,你们继续巡逻吧。” “是!” 确定院内一切稳妥,巡逻的侍卫退走了。 待他们走后,云瑶看向廊柱后的阴暗处,却不见陈文硕的人影。 她犹豫地上前,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拽着云瑶的手臂将她也拉入一片漆黑之中。 云瑶低呼。 但声音没有发出来,便被一直大手捂在了嘴巴上,另有一只手压在云瑶肩头,将她按在冰冷的墙壁之上,一具结实高大的身子欺上前来。 云瑶神经紧绷,吓得不敢动弹。 耳边有热气喷洒,陈文硕的声音响起来:“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怕你叫,再引来那些侍卫。” 云瑶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睫毛忽闪,眼睛里水汽氤氲,显然是被吓到了。 陈文硕心中愧疚不已,又低声说:“我是有话和你说所以才来的……我现在松开你,你不要出声,可以吗?”biqikμnět 云瑶点点头。 陈文硕便慢慢松开了捂在她嘴巴上的手。 云瑶定了定神,“小荷怎么了?” “我点了她的穴道,所以她不能动了,没事的,等会儿我解开就好了。” “哦……那就好。”云瑶双手紧紧捏在一起,“你、你不是有话和我说?那你现在赶紧说吧,等会儿巡逻的侍卫又会绕过来了。” “好。” 陈文硕来时想了好久,也打好了腹稿,但现在又磕磕巴巴起来,“刚才,吓到你了?” 说到这个云瑶就有点没好气,小声道:“你觉得呢?” 大半夜的,自己身后忽然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影子,谁不会被吓到? 而且侍卫走了之后,他还拉了自己一把,又吓了她一次。 “对不起。”陈文硕干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我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便想给你推一推秋千的,没想到会吓到你。” “嗯,我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就是,然和……”陈文硕磕磕巴巴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为什么不出去呢?” 云瑶反问:“我为什么要出去呢?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出去?” 陈文硕沉默了片刻,才说:“其实,那些帖子都是我拜托宁小姐帮忙递的,我以为你喜欢听戏,喜欢游玩,所以约你出去。” “哦。” 云瑶问:“所以你也以为我喜欢看医书,就送那么一大箱子医书来?” “难道你不喜欢吗?” “……”云瑶沉默以对。 陈文硕大致猜到那些书她可能不喜欢,便说:“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送给你。”biqikμnět 云瑶听着他认真的语气,忽然觉得这个人看着聪明,但有时候呆呆笨笨的,心情倒是也愉悦了起来,她打趣地说道:“我喜欢什么,你都送给我吗?” 陈文硕认真道:“只要是能找得到的,都想办法送你。” “哦。”云瑶幽幽说:“那你能不要来找我吗?你换个人送礼物,行吗?” 陈文硕怔了一下:“什么?” “我母亲知道我与你看戏的事情了。”云瑶飞快地说了这么一句,咳了一声又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不想她误会什么,所以……你不必送我什么礼物,我们以后不要联络。” 陈文硕剑眉微拧。 最近他想了许久,自己这样无异于隔靴搔痒,实在是没有进展。 他已经在京中停留太久,不能再继续停留下去,必须定下婚事,然后回冀北去。 他其实完全可以直接禀报太子求娶。 他自然清楚皇家对自己这么婚事的态度,只要他开口,太子也会答应。 但他又希望是云瑶自己愿意。 而不是求了圣旨,用一直婚约把他们捆在一起。 思来想去,他还是来了一趟。 可是他兜兜转转没说到正题,云瑶反倒来了这么一句。 不要联络了? 他花了几个月时间接近她,可不是为了等这句话。 “我——”陈文硕拧眉开口:“我很喜欢你。” 他想不到什么别的迂回的办法,和迂回的话,索性直接把心思倒了出来。httpδ:Ъiqikunēt 云瑶惊住了。 她其实并不太确定母亲说的对不对,陈文硕是不是对她有那份心思,所以说“不要联络”,颇有几分试探的意思,想看看陈文硕会怎么反应。 谁知他这般单刀直入,完全不给云瑶缓冲的时间。 云瑶这么多年哪里见过这样直接孟浪的,傻傻地看着他,眨眼的功夫,脸颊就晕红了一大片。 夜色暗沉,他们所在的这个角落更加的漆黑。 陈文硕站在云瑶面前,是背着光的,她看不清楚陈文硕的脸。 但陈文硕能看清楚云瑶的所有反应,那脸颊上的红霞自然也没逃过陈文硕的眼睛。 军师说,姑娘脸红便是喜欢,如果生气就是不乐意。 所以她这是喜欢了。 陈文硕心花怒放,忍不住朝前走了半步,双手握上云瑶肩膀,“你喜欢什么,我都想办法给你找来,做我的娘子,我会对你很好的。” “你、你、你——” 云瑶惊呆,整张脸都烧红,耳朵和脖子甚至都染上了红晕。 片刻后,云瑶猛然反应过来,用力挣开陈文硕侧过身子,咬牙说道:“哪有你这样的……你简直……简直是登徒子!” 第603章 女人很麻烦 “不是,我不是要冒犯你——”陈文硕连忙开口,半抬着手想做点什么,又终究怕碰到云瑶引起更深重的误会,只好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 他认真道:“我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这般……” “……” 云瑶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咬着唇瓣,声音很低:“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又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快点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陈文硕犹豫地看着云瑶的背影:“我——” “快走吧!” 云瑶又往外走了两步,“我只当你没来过。” 陈文硕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思,但自己表达的这般清楚,却没得到云瑶的回应,且云瑶还说“和你没什么关系”,这就让陈文硕有点着急了。 他急忙说道:“我都是认真的,我想娶你。” 云瑶恼的一跺脚:“你还说!再不走我叫人了!” “……” 陈文硕这下也不敢再多说了,连忙道:“别喊,叫人来看到了,对你清誉有损,我这就走。” 话落,陈文硕的身影便落入黑暗之中。 云瑶连忙说:“我的婢女——” 隐约间听到“嗖”的一声,站在院子里跟个木桩似的小荷哼了一声,快步跑到云瑶跟前来,焦急唤道:“郡主——” “你能动了就好。”云瑶关心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没。” 小荷摇了摇头,再看向方才的暗处,陈文硕做已经不见踪影。 她方才虽被点了穴,但眼睛能看,耳朵能听,陈少将这个、这个家伙,真的就是个登徒子! 不但夜探东宫,还对郡主动手动脚,说那么些子孟浪的话! 小荷咬牙道:“太过分了,郡主,您不该放他走,刚才该叫人来把他抓住,交给太子爷好好修理一番才是!” “那不是要坏我清誉吗?”云瑶轻哼了一声,“知道有损我清誉还来夜探,也不知他是真的为我好,还是只会说嘴。” 小荷张了张嘴,听出云瑶语气里的微妙意味,小心地盯着云瑶观察了片刻,忽然就闭上了嘴。筆趣庫 只见郡主脸颊红晕未褪,眼眸之中凝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有光晕流转,袅娜生烟,唇角也轻轻翘着,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视线下移,小荷的目光落到了云瑶的手上。 发现她手中还紧紧捏着那支朴素的玉簪。 那是陈文硕的。 小荷忽然意识到,或许云瑶也未见得有她语气里表现的那么生气。 转而一想,如陈文硕那样优秀英俊的少年将军,这样真挚直接的表达自己的喜欢,又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 云瑶撇开郡主身份不提,其实也是个单纯懵懂的少女。 “别与母妃说。” 云瑶吩咐了小荷一声,转身便进了房间。 小荷懂事地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晚上,云瑶睡着后做了梦。 梦里自己受了伤,年轻的医士蹲在她身前,帮她处理脚上的伤口。 那医士一身青衫,容貌说不上俊美无俦,但看着斯文干净,一双眼睛漆黑深邃不见底,他看着自己的时候,便如同清风吹到自己的身上。 很舒适,但也只有舒适。 她想抬手去抓,那一缕风却从指缝之间散了开去,那青衣的年轻男子也在云瑶面前消散如风,看不到了。 云瑶茫然地四下张望,又往前走了两步。 隐约有马儿嘶鸣的声音传来。 云瑶看到一个英俊的青年跨着高大的黑马缓缓前来,青年在她面前翻身而下,那眼眸如同上好的黑曜石一般漆黑闪亮,凝着坚定和认真。 他说:“我很喜欢你,我想娶你。” …… 陈文硕回到馆舍之后心情忐忑。 他感觉自己是做了蠢事。 他这次是第一次入京,却也知道京城的公子贵女都较为矜持迂回。 便是说“我喜欢你”,都要什么“以物表情”,或者以诗文表情,总之是很含蓄的。httpδ:Ъiqikunēt 他却是单刀直入,直接和云瑶把话说明白了。 也不怪云瑶骂他登徒子。 “哎……” 陈文硕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只觉对付境外的突厥人,都没有这么头疼的时候。 羽扇纶巾,三缕长须的军师走进来,笑眯眯地说道:“怎么,是不顺利吗?” “顺利什么啊……” 陈文硕叹息着,将自己今晚夜探东宫发生的事情简单的告诉了军师知道。 军师挑眉:“所以郡主也没喊人?” “没……约莫是念着我们也算是认识的,不想让我太难看吧。” “哦。” 军师点点头笑道:“少将军还挺会为郡主着想的……其实这件事情也简单,少将军只要与太子表达自己的心意,太子会答应的。” “我知道这个。” 陈文硕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走到窗前去,“只是我不想勉强。” “我没有母族,他日掌管冀北边防,免不得势单力孤,就需要强悍的妻族为臂膀,相互扶助,离开冀北之前父亲和祖父就说过这个,也说过我的婚事定西王殿下必会有所补偿,” “甚至祖父给过我两个人选,要我入京见了那两位之后,酌情选择一个自己认为合适的,告诉定西王殿下便是。”筆趣庫 “我也以为自己会从那两人之中选,只是我没想到……” 那日入宫见驾,他远远看到云瑶坐在湖中石亭内的模样,便再也不愿去看祖父给的那两个人选。 正好云瑶还是太子之女,身份也合适。 他告诉云祁,不必为他遴选妻子,他自己会让云瑶愿意去冀北。 但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 几个月过去了,他和云瑶也不过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而已,追求女孩子,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也不是靠着一颗真心,满腔热忱就能行。 军师收敛的笑意,捋着胡子沉吟不语。 陈文硕又说:“父亲和如今的继夫人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真是相敬如宾,有时候觉得,语气那样相敬如宾,倒不如不要成亲。” “不然人前要装着恩爱,人后卸了面具冷漠客气,是不是会太累?” “这……”军师默了片刻,“老夫没成过亲,不懂。” 顿了顿,军师又皱眉:“女人很麻烦。” 说完之后,军师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在陈文硕面前说这个,万一他也不想成亲了,那自己岂不是惹了乱子! 陈文硕入京可就是为了遴选妻子啊。 “那个——” 军师咳嗽了一声,不露痕迹地找补道:“缘分这个事情,很难说的。” 第604章 你想见到谁吗 陈文硕朝军师看过去,面露期待,等他解惑。 “就是,那个……缘分嘛……” 军师磕巴了半晌,磕巴不下去了。 陈文硕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看来军师也有不懂的事情。” 军师暗叹:那肯定,我只懂得行军打仗,粮草派发,军械制造,胡语风俗,若说这男女之事,那真是为难死我了。 就这般静默了一阵子,陈文硕忽然说:“不如直接回冀北吧,婚事便算了。” “这怎么行?” 军师连忙劝阻,“这可使不得,这趟入京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要是空手而归,老王爷得多失望,少将军不能任性,郡主那里不行,少将军就考虑一下先前老王爷给的两个人选。” 那另外两位人选,是中山王认真考量之后的选择,相信那两家也会很乐意。 毕竟,陈文硕来日前途无量,将会是手握数十万大军,镇守冀北边防的中山王。 这京城不止多少人想攀上这门亲,家世却还不够格呢。httpδ:Ъiqikunēt 陈文硕目露复杂。 若他没遇到云瑶,没有那心动一瞬,或许他也会按照祖父的意思选一个合适的,可是现在,却难迈出那一步去。 沉默良久,陈文硕说:“我想想吧。” 军师道:“好好想一想,不管是哪条路总要走,少将军在边关可都是说一不二,做了决定就勇往直前的人,这件事情上可不能犹豫不前。” 陈文硕“嗯”了一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少女唇间的柔软香甜的气息。 他缓缓地将手掌蜷了起来,眉宇之间凝上了浓浓纠结之色。 …… 之后几日,云瑶的心情倒似好了起来。 当然,不能说她先前半月的心情不好,只是相较而言,先前那半个月多少是安静了一些,如今灵动活泼了许多。 云瑶等着宁七再给她递帖子。 不过接连十日,都悄无声息,一封帖子都没收到。 陈家那边,也再无消息。 云瑶从一开始的欢欢喜喜,到中间狐疑起来,最后又变得安静如寻常一般。午后,云瑶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还有些懒懒的。 如今天气越来越热,人也变得懒怠起来。 她随手去抽枕便匣子里的那本书,手探进去,却是摸到了那玉簪子。 手指微微顿了下,云瑶还是将簪子抽了出来。 这簪子虽然造型普通,但是玉质上乘,云瑶把它拿到阳光处,被阳光照的清透水润,还隐隐泛着光泽。 云瑶喃喃:“你很忙吗?” 自从宁家兄妹叫她春游,而后陈文硕出现在她身边开始,他似乎都很空闲,隔三差五就会出现。 上次他夜探东宫,还说了那么大胆孟浪的话,结果现在忽然消失了。 “郡主。” 门外响起脚步声,是小荷带着婢女进来服侍。 云瑶把簪子收进了匣子里。 小荷走进来,笑眯眯地说:“郡主,宁七姑娘送了帖子来,请您出去转转玉器铺子,说想置办头面。” 云瑶眼睛一亮:“是吗?什么时候送来的?” “刚才!”小荷说道:“您那会儿刚睡下,奴婢便没吵您,帮您把衣服首饰都准备好了。” “蛮机灵的。” 云瑶笑着坐起身,扶着小荷的手到了镜台前坐好,“梳妆吧,简单些。” “是。” 小荷曲了曲膝,带着小婢女帮云瑶梳妆更衣,待准备好了,便坐上马车往正府街上走去。 已经有些时间没出门了。 而且几乎有一个来月的时间,宁七递的帖子,基本上是陈文硕去赴约。 一开始云瑶并没有想太多,被张良娣一点,云瑶才意识到,自己还真是被人惦记上了呢。 今日这帖子,八成也是陈文硕递的。 云瑶的心中多多少少升起一点小小期待。 然而等到了玉器铺子,云瑶却真的见到了宁七,并非陈文硕。 看着粉妆玉琢,娇俏可爱的闺中密友,云瑶怔了怔。 宁七姑娘笑嘻嘻地说:“怎么啦怎么啦,看到我不高兴哦,你想着你会见到谁吗?”biqikμnět “……” 云瑶回过神,白了她一眼,“胡说什么?我只是久未见到你,有些恍惚,怎么忽然想买首饰了?你不是素来不缺那些吗?” “我有新嫂嫂要进门,给新嫂嫂挑礼物,顺便给自己买的,还有下个月母亲寿辰,是给母亲订做一套翡翠头面,进来看呀。”筆趣庫 宁七拉着云瑶一起进了铺子。 两人的话题都在首饰上面打转,只是云瑶心中到底还是有一点点的失望。 逛完了铺子,天色也有些晚了。 云瑶给母妃买了两样首饰,给自己也买了一对耳铛。 宁七则是买了一大堆,还定了一大堆。 两人说说笑笑地出了门,宁七喊云瑶吃了晚饭再回府。 云瑶摇头说:“我回去陪母妃一起,你也早点回,下次咱们再约。” 她的兴致本来就不是很高,现在也有些疲惫了,想回去。 宁七看出来了,便点点头。 两人分手后,云瑶坐上马车回东宫,路过玫瑰坊的时候,云瑶想起母亲最喜欢吃玫瑰坊的糕点了,便下车去为张良娣买糕点。 她带着小荷,正要踏上玫瑰坊的台阶,却忽然间定住了步子。 玫瑰坊的隔壁是一家专门卖西域特产的铺子。 此时那门口正站在一个绿衣少女,少女手握团扇,粉面桃腮笑得娇羞甜美,而她的身侧站着一身墨色锦衣的陈文硕。 陈文硕手上撑着一把伞,挡在两人头顶,正低头倾听那少女说话。 云瑶的唇慢慢抿了起来,纤细的柳眉也逐渐皱起。 她认得那个少女,便是齐国公家的嫡次女,先前似乎母亲和嫂嫂说过,便是为陈文硕选定了这个,作为妻子人选,只是后来又没了音。 怪不得他最近没音儿了。 原来如此啊。 云瑶淡漠地收回视线。 “郡主……”小荷此时也看到了,“他怎么可以——” 云瑶没说话,迈步进了玫瑰坊内,招来伙计要了两分张良娣喜欢的糕点。 小荷咬牙瞪了陈文硕一眼,快步跟了进去。 这边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但是陈文硕站在那特产铺子的门前本就是心不在焉,小荷那一声“郡主”声音又是不小,他当即便抬了头,瞧见了东宫的马车。 第605章 负心薄幸的狗东西 他陪着云瑶出去过许多次,一眼就认出那马车是云瑶常坐的那一辆,而且又加之那一声“郡主”,便让他立即反应过来,云瑶进了隔壁铺子。 陈文硕迟疑着,自己要不要过去,身边的少女说了什么,他也没怎么听清楚。 等那少女连声唤“陈少将”,陈文硕才回过神。 这时候,云瑶买了糕点出来,目不斜视地上了马车。 陈文硕想看,又管着自己的眼神,不敢乱看云瑶,以免又惹她生气。biqikμnět 小荷原是要跟着上马车去,但看陈文硕竟然看都没看到自家郡主一眼,顿时气的不轻。 她把买好的糕点放上马车,左右看了看,捡起地上一叠废弃的油纸一边撕扯一边快步走过去,直接砸向陈文硕身上。 陈文硕反应快速地用伞一挡,那些碎纸屑一点都没砸到他。 小荷气的脸色铁青,咒骂道:“负心薄幸的狗东西!” “小荷!” 马车上,云瑶呵斥了一声,“发什么疯了,是不是认错了人?” 小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在这里胡乱发作,陈文硕和云瑶说的那些话,只有云瑶和自己知道。 旁人不知道,那现在自己要是抖了出来,岂不是损害郡主名节。 可是她又实在是气不过。 这个陈文硕,那天夜探东宫,抓着郡主在阴暗处,贴的那般亲近,还说的那样认真。 那么羞人的话全说了。 什么我喜欢你。 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全送给你。 你做了我的娘子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我想娶你—— 这才几天功夫,转头又和别人了。 这是个什么狗东西! 小荷咬牙说道:“对,奴婢是认错了人,这可是冀北陈家的少将军,怎么可能是负心薄幸的狗东西,对不起啊,陈少将别生气,奴婢给您赔礼。” 她快速朝陈文硕行了个礼,皮笑肉不笑地说:“陈少将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和奴婢一般见识。” 陈文硕:“……” 发生了什么? 小荷又给那齐国公府嫡次女行了个礼,赔礼道歉,之后爬上马车,吩咐走人。 齐国公府的嫡次女面露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陈文硕一头雾水。 他也不知道。 他本来就无心陪这位娇女游逛,被这般一搞更是没了心思,便收了伞说,“我还有点事。” “呃,好。”齐小姐点头说,“那你去忙,我、我这便先回去。” 陈文硕颔首,转身便离开了。 齐小姐远还等他说送她回去,如今只剩自己,也只能上车吩咐回府。 路上,齐小姐想起方才云瑶郡主那婢女的异常行径,又想起先前母亲与她提过的一些事情…… 其实这和陈家做亲的事情,基本是内定了的。 齐小姐也知道。 只是花朝宴后张良娣那边迟迟没吭声,陈家那边也没有动作。 齐国公家便派人稍稍打探了一下,才知道陈文硕忙着和云瑶郡主“偶遇”。 齐家这边大致就知道是没戏了。 齐家再合适,当然也没有人家郡主合适。 可谁知就在以为没希望的时候,陈家又主动接触相邀。 齐小姐还以为是有了希望,但看刚才那情况,怕不是这中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齐小姐皱起了眉头。 京中青年才俊居多,她可没兴趣和郡主抢男人。 …… 陈文硕一头雾水的回了馆舍。筆趣庫 军师见他心情不好,试探着问:“怎么了,那个齐小姐你那么不满意?” “不是……” 陈文硕神色复杂地说道:“遇到了郡主。” “啊?” 军师疑惑道:“哪位?是瑶郡主吗?” “嗯……还被她的婢女骂了,还被扔了东西。” “……” 军师莫名道:“为何骂你?” 陈文硕皱眉看着他,露出一个“我如何知道”的表情。 “呃……” 军师捋着胡子高深莫测了一会儿,问道:“骂你什么了?” “负心薄幸的狗东西。” 军师愣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好好好!” 陈文硕脸色难看,“好什么?我被骂了,还好!” 军师笑着坐到了摇椅上,晃着扇子问:“少将军且说说,当时你是否和齐小姐在一起?” “是。” 陈文硕道:“她要买西域特产,我便在铺子门前等着,正与她说话。” “那郡主可看到你们了?”httpδ:Ъiqikunēt “看到了吧……郡主进了玫瑰坊,应该看到了。” “那少将军和七小姐离得近吗?我的意思是看着可亲热?” “……” 陈文硕微微皱眉,“我们离的很远,一点不亲近。” 他认真地想了想,又说:“只是她的婢女打伞打累了,握不稳那伞,一直晃来晃去,我便接了那伞,只帮了那一会儿忙而已。” 军师哈哈笑道:“这一会儿可不得了哦。” 陈文硕看他笑得开怀,心情更加不好了,只是瞧着军师这一回是真懂的样子,陈文硕又走过去坐在他身旁,“军师,你不要卖关子,快说!” “咳嗯,我猜呀,郡主生气了,因为看到你和齐小姐在一起!” 陈文硕拧起眉头:“她为什么生气?” “……” 军师叹气,露出一个“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来,“少将军啊,你前几日才跑去与人家表明心迹,要娶人家为妻,隔了三日您就和另外一个姑娘亲亲热热的,人家怎么不生气?” 陈文硕纠正道:“我没有和齐小姐亲热!” “是是是,你没有,可是看在郡主眼里就是有啊,你还帮别的姑娘打伞,负心薄幸就是骂你的。这说明啊,郡主对你也有些好感,只是女孩子嘛,总是比较矜持的。” 军师很有经验地说道:“有的女孩子面皮比较薄,骂你讨厌鬼,那就是喜欢你,说叫你赶紧走,其实就是让你留下,说我不要,其实就是我想要。” 陈文硕眉头直接打了死结,“是这样吗?” 军师说:“肯定是,不然莫名其妙骂你做什么?她如果对你没有那份心,那你便是和旁人当街抱在一起也和她没关系,只会看一看笑一笑转身走了。” “你说是不是?” 第606章 他还敢来 陈文硕沉默良久,心道:好像是这个道理。 但嘴上却说:“我不是那般孟浪,随意和人在大街上搂搂抱抱之人。” “是,您不是!”军师又笑道:“我刚才说的这些话,可是我最近询问了好些人才得来的经验,我觉着吧,您不喜欢齐家小姐也不必接触。” “去找郡主吧,好好与她道歉,然后说定了,再找太子殿下求婚,请了赐婚圣旨就可以回冀北了。” 陈文硕听的心花怒放,但面上却又疑虑:“可是我递帖子她不会理会我的。” 云瑶知道宁家的帖子有他的手笔,他自己递给她的,云瑶更不会理睬。 军师老谋深算道:“所以不要递帖子,直接去找她。” “怎么找?” “上次怎么去的,这次就怎么去!” “……” 陈文硕陷入纠结,“你说夜探?这于她清誉有损,上次就不该。她好像还有点生气,这次如果还这样,她怕是更生气了。” 军师小小地翻了个白眼,“那你说怎么去?” 陈文硕想了半晌,没吭声。 军师说道:“现在夜探就是最好的办法,您啊,今晚就去,去了便解释,说你和齐小姐什么都没有,一定要说这个。” “然后呢?” “然后就哄她高兴啊!”ъiqiku 陈文硕面露茫然。 说和齐国公家的小姐没关系,这个容易,张嘴就能说。 但哄云瑶高兴,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根本不会。 军师想了想说:“可以带个礼物,表示你的诚意,先前咱们出发的时候,老王爷不是准备了一把传家的天官锁吗?你带着去,送给郡主。” 陈文硕点头:“好,可是万一她不要呢?” “那你就认真地说,表达真心。” “可是上一次就表达过了,她要我走,说我孟浪……” 军师无语片刻,深吸了口气:“这样,少将军你附耳过来,老夫与你说点有用的办法。” 陈文硕靠过去。 军师窃窃私语片刻。 陈文硕“唰”一下站起身来,脸色难看道:“这怎么可以?你这些……都是哪里学来的招数?” 半个月前军师还一问三不知,现在居然这样多的……下流招数。 军师站起身来,扇子一摇一摆地说:“你别管我哪里学来的,总之有用就好,照我说的做,准没错,行不行就看今晚了,少将军可要好好表现,现在先去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一下吧。” 陈文硕拧紧了眉头,总觉得他的法子太离谱了。 他如果那么做了,才是真的成了登徒子。 陈文硕连连摇头离开了。 军师的其他法子不能用,但那家传之物表达诚意的确可以,上次去的太着急,竟然忘了这个。 另外……沐浴。 对的,需要沐浴,稍稍放松一下,希望晚上不要太紧张吧。 云瑶回到东宫之后,便去陪伴张良娣用晚饭。 她给张良娣买的头面很得张良娣的喜欢,免不得牵着云瑶的手一番夸赞。 最近张良娣听说陈家似乎对齐国公家有意,那便是放了云瑶这边了。 如此云瑶不必远嫁,张良娣心中也疏松不少,连心情都好了起来,留下云瑶说了好一会儿话。 等云瑶回到自己那院落,天已经黑透了。 小荷还气的不行。 她怕惹云瑶心烦,当然也不敢把陈文硕那厮挂在嘴上,只是认真地服侍云瑶拆了发髻。 “郡主,这就睡了吗?”小荷问。 “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是。” 小荷叫来婢女,服侍云瑶沐浴之后换上了轻软的绸缎中衣,仔仔细细把云瑶那一头乌发梳理的半干。ъiqiku 云瑶催促道:“你们下去休息吧。” 小荷福了福身,带着左右的小婢女都退了出去,顺便灭了桌上的烛火,只留了床边一盏莲花灯。 云瑶回到了榻边,躺了上去,拉个引枕来放在自己身后靠着,习惯性地翻出那本《本草集》来看。 这本书她基本已经倒背如流,平素翻出来,总能看一看排解一点无聊,今日打开却有些心烦。 她想起那一日皇宫御河,陈文硕俊逸的身手,认真拆书,教她晒书的场景。 而后眼前很快又闪过陈文硕举着伞在那齐小姐头顶,低头认真倾听的模样…… 云瑶不得不承认,自己下午那会儿看到他们两个,心里是发了酸的。 她对陈文硕有一些好感。 而陈文硕又认真地表白过,说喜欢她,想娶她,这些话催发了那些好感,逐渐变得深浓,甚至让她稍稍有一点期待的时候,他忽然消失无踪,转头和别人亲昵无间? 云瑶皱了眉头,心烦地把那本《本草集》丢回了匣子里。 叮的一声。 书本撞到了簪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原本这簪子该一开始就还给陈文硕的。 只是当时忙着弄书,后来书本和簪子就放到了一起,结果忘记了,一直到了现在。 云瑶忽然想,这个簪子其实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将那簪子拿起来,下了床踩着绣鞋到外头去,想放在书案那边,等明日吩咐人送还回去。 可是云瑶刚走出挂着纱帐的月亮门,猛然间有个黑影从半开的窗户一跃而入滚了进来,云瑶吓得惊喘一声,正要呼喊。 谁知那翻进来的人身手奇快,随手丢出什么,打在云瑶身上。 云瑶不但发不出声音,还脚下一软朝前栽去。 那翻滚进来的黑影双手一伸,稳稳地接住软倒的少女,一时间温香软玉抱了满怀。 云瑶惊的心中发毛,浑身冷汗,却又在看清楚那人的脸之时,气的双目圆凳。 陈文硕! 又是他! 他还敢来,而且又是这样夜探香闺! 陈文硕面露尴尬之色,和云瑶对视片刻,僵硬地抱着云瑶站起了身,带她进到里间,轻手轻脚地把云瑶放在了床榻上。 还给她拉了被子。 云瑶心中瞬间浮起一抹紧张,瞪着陈文硕的眼神里面有畏惧也有警告。 “别怕。” 陈文硕压低了声音,“我不会伤害你。”https:ЪiqikuΠet 他站起身到外头去,没一会儿捡了一个木匣子进来,将匣子放在了云瑶床头的小几上。 第607章 希望郡主给我机会和时间 “这个,是我带给你的礼物。”陈文硕干巴巴地说着。 云瑶盯着他,此时心中隐隐明白他不会做什么,但谁被这样点着动不了听人说话,心情都不会好。 陈文硕大致也意识到,这样不太好。 只是怕她喊叫。 他勉强笑着说道:“我给你解开,我们说说话,你不要赶我走,也不要叫人,可以吗?” 云瑶垂了两下眼帘。 陈文硕两指轻点云瑶肩头。 云瑶喘了口气,意识到自己能动了,当即大喊:“来——”httpδ:Ъiqikunēt 陈文硕面色微变,眼疾手快地捂住云瑶的嘴巴,一手捏住她的两只手腕压在她头顶,扑成了个男上女下的糟糕姿势。 云瑶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的厉害,一口咬在陈文硕的手掌心上。 陈文硕吃痛,却没松开她,歉意道:“真的对不起,我是没办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云瑶咬了半晌,见他眉毛都没粥一下,反倒是自己咬的牙根发酸。 而且现在这个姿势是真的糟糕。 他几乎半边身子都压在她身上。 她早已经更衣就寝,如今又是夏天,夏衫轻薄的厉害,他方才扑过来抓她手腕,将她衣襟都挣开有些,甚至危险地露出了小小兜衣的系带红绳…… 云瑶脸色涨红,含混地说:“你快放开我,我答应。” 陈文硕这才松开云瑶起了身。 云瑶立即坐起身来,捏紧了衣襟。 陈文硕也是在这时看到她露在锁骨一侧的红绳,怔怔地盯着张了张嘴,有些明白那是什么,又不是很明白。 “你、你看什么看?” 云瑶气的低喊,见他还不知道把眼睛收回去,脸上更是红的滴血,有心想甩他一巴掌,却担心自己春光外泄的更多。 云瑶咬着牙用被子裹紧自己,并且快速缩到床角去。 陈文硕艰难地别开脸,耳后也浮起一大片的暗红,嘴巴张张合合好一阵子,才僵硬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总这么说,但你总做那些事情。”云瑶咬唇说道:“你学武功就是为了夜闯香闺,欺负人吗?” 陈文硕气弱地解释:“并不是……” 但他接连两次夜探东宫,闯到她面前来…… 上次也就罢了,好歹在廊下,就是靠得近点说了两句话。 这回是直接进到了闺房来,还、还抱了她,看了不该看的。 原本他还觉得,军师的那些馊主意太过分了。 结果没用军师的馊主意,他自己也做的差不多了。 陈文硕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赶紧进入正题,“那个,我是来解释的,下午我和齐小姐并没有什么,是她的婢女举伞累了,我帮忙而已。” 云瑶说:“哦,与我也没关系。” 陈文硕这下就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把放在小几上的匣子拿过来递到云瑶面前,“我给你带了礼物。” “我不要。” “……”陈文硕有些尴尬,只好厚着脸皮当做没听到,将匣子里面的天官锁拿出来,“这个是陈家家传之物,是祖父给我的,让我交给喜欢的人。” “我上次来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只是你说叫我走,说我登徒子,我便以为、以为你是生了气。” 云瑶捏紧了被子:“然后你就和齐家搭上线了?” 陈文硕默了默:“并非是我主动联络,是军师帮忙联络,我不好爽约才去的……我对齐小姐无意。” 云瑶哼了一声,“与我无关。”https:ЪiqikuΠet 陈文硕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感觉的到云瑶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尤其是这一句“与我无关”,明显比一开始那句“与我也没关系”的语气是不一样的。 似乎这一回的态度稍稍轻快了一些,刚才就很是冷漠。 陈文硕便自说自话:“我那日与郡主说的话都是真心话,只是我不想勉强郡主。” “哦?”云瑶淡淡说:“不勉强你还夜闯?不勉强你还像刚才那样,压着我不让我吭声,不让我叫人?” 不知为什么,云瑶就要和陈文硕呛声。 她其实平素不是这样伶牙俐齿,揪着不放的人。 云瑶想,或许是因为这个人太讨厌了些。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孟浪,这么胡闹的家伙。 亏得一开始他帮忙捞书晒书,后来时常相陪,一起出去游玩,看戏什么的,自己还觉得这个人挺好的,对他有些好感,现在真是败光了。 陈文硕被呛的接不上话。 自己有错在先,现在是怎么说怎么错,一个头两个大。 默了半晌,陈文硕解释道:“我是没办法……我知道我再约你你不会出去的,宁家约你你也未必赴约,我很难见到你。” “如果再想别的办法,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我怕时间久了你误会的深了,我解释不清楚……虽然夜闯很不应该,却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还有……到现在……我也还没有学会怎么哄郡主开心,我很想学会了,让郡主开怀了,再求太子赐婚。”httpδ:Ъiqikunēt “但是我不能再在京中停留太久,我没有时间,所以我希望郡主可以给我机会和时间。” “请郡主嫁给我,我一定会学会怎么让你高兴,或者郡主也可以告诉我,我怎样做你会喜欢,会开怀。” “我发誓,你若随我去到冀北,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 陈文硕竖起三指,最后这句话说的虔诚认真。 他想没有什么是比真诚更有用吧。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如果这样的真诚,郡主不接受,那么他这回真的放弃。 云瑶把被子拉起了一些,半挡着自己的脸低声说道:“你经常和别人这样表白吗?说的脸不红气不喘的。” 陈文硕讪讪道:“第一次,边关没什么姑娘……” 顿了顿,陈文硕又说:“冀北城中有些名门贵女,我在京中也见了一些,但这些话只对郡主说过,以后也不会对旁人说。” 云瑶张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盯着陈文硕,没吭声。 陈文硕琢磨着还可以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表达够了。 犹豫了片刻,陈文硕把那天官锁从匣子里拿出来,倾身上前。 第608章 对外面的风景充满向往 “你、你做什么!”云瑶低喊一声往后缩。 奈何她已经是靠到了床角,退无可退,只能捏紧了被子紧紧盯着陈文硕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断的忽闪。 那小扇子似的睫毛,一下一下飞快煽动,拨动了陈文硕心湖之中一池春水,涟漪阵阵起伏。 他本是提着那天官锁,要往云瑶脖颈上挂的。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少女那莹润粉嫩的脸颊,忽闪的大眼,花瓣似的唇,脑海之中竟然浮起军师不正经的话语:“抱她,亲她。” 陈文硕自觉心底有一股气血往上冲,好想…… 但他却还是依靠强烈的自制力压制住了一切的冲动。 他知道不能。 自己那样一定会吓坏她的,言辞的孟浪可以叫做直接真诚。 如果行为还孟浪,那便是下流了。 陈文硕郑重地把那天官锁戴在了云瑶的脖子上。 他眼睛里面闪烁着无数的星光和火苗,云瑶避无可避对上他的眼睛,本就晕红的脸更加红的跟火烧一样。 云瑶的声音又低又弱:“我不要……” 陈文硕低头:“你如果不想嫁给我,那我就离京了,但东西还是送给你。” 云瑶抿紧了唇瓣,也捏紧了笼在身前的被子。 陈文硕不知还能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只是又不太舍得走。 于是就这般静默着。 屋中,除了蜡烛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便是“砰砰砰”失了速的心跳,也不知道是谁的。 半晌,云瑶说道:“你还不走!” “……好。” 陈文硕应着,屁股却没抬一下。 云瑶咬牙:“快走啊!” 陈文硕这才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但又不动弹了。 他身形高大挺拔,立在床前,直接把床边那烛台上发出的微弱光芒群给遮住了,高大的影子一下子罩在了云瑶的身上。 云瑶大致心中明白,他是不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但是这样完全被罩在一个人的阴影之下,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 云瑶的身子又崩了起来,心中紧张,“你、你又要说什么?”httpδ:Ъiqikunēt 陈文硕倾身而来,单手撑在云瑶身侧,伸出略有些粗糙带茧的手指,把那歪斜的天官锁摆正了一些。 将要把手指收回的时候,终究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冲动,飞快地把她垂落身前的一缕乱发捏起,放在她背后,又忍不住轻抚了一下。https:ЪiqikuΠet 之后,陈文硕快速后退两步站好,那背在身后的手紧张地蜷成了拳头:“我这就走了,我等你……若你不愿,你让人与我说一声。” 陈文硕又想起先前军师说过,有时候女孩子可能不太好意思把有些事情宣之于口。 于是他又赶紧补充一句:“如果你觉得我还行……那你不必派人,我会知道你的意思,我等你三日。” 话落,陈文硕转身要走,又看云瑶的绣鞋歪歪斜斜地掉在了地毯上。 一琢磨,陈文硕就明白,原本该是放在脚踏上的。 是他方才过来坐,踩了脚踏弄乱了。 他俯身把一双绣鞋捡起来摆正了,又朝云瑶双手一合行了个礼:“郡主歇息吧,我告退了。” 云瑶坐在床榻上瞧着他的背影隐入黑暗之中,隐约间听到窗户啪嗒一声轻响,便知道他是真的离开了。 良久良久后,云瑶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她撒开手,任由被子从身前掉落,那垂在被子上的天官锁也掉到了身前。 天官锁下带了一排小巧别致的玉铃铛,发出很小声的叮铃响动。 云瑶盯着那锁,脑海之中浮现着陈文硕方才两指捏着这锁摆在自己面前,又顺手拂过自己头发的模样。 那会儿的陈文硕,一张脸绷的紧紧的。 明明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却紧绷又严肃,像个小老头一样一本正经。 他和云瑶在京中见过的那些年轻贵公子们都不一样,说他温和吧,他表白的时候很有些侵略性。 说他笨拙吧,他反应倒是挺快,下午才见一面,晚上便巴巴地跑来“解释”。 说的话直接的让人脸红,却也真诚的叫人心动。 其实云瑶下午看到他和齐小姐站在一起,就猜到陈家可能是换了人选。 那也没什么。 她不必远嫁,不必离开母亲身边,她自然也是开心的。 只是想想这个陈文硕前几日才夜闯东宫,情真意切和自己表露心迹,想娶她,眨眼几日功夫就转头和别的女子亲近,心中总是有些不爽快的。 而方才他冒失又直接的解释和赠礼,不但将下午那点不爽快驱散个干净,也让她生出点别的想法。 她放在心底的那个人去云游天下了。 她也想出去看看,看看那山川河流,大漠戈壁,到底都是些什么风姿。 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如果嫁在京城,那么这辈子应该是没机会走的出去,但如果是去冀北,就会有很多种可能。 这个陈文硕人很不错,相信她以后也不会受委屈。 她唯一挂心的就是母亲…… 想起张良娣温柔不舍的眼神,云瑶心中有些歉疚,也有些退缩之意。 她如果真的去了冀北,那么京中便只剩下母亲一个人。 可是她终究还是对外面的风景充满了向往。 纠结片刻之后,云瑶叹了口气,喃喃道:“对不起,娘亲。” 她是离开京城,出去看看。 …… 陈文硕回到了馆舍。 等了他一晚上的军师立即迎上去,“怎么样?” “还好。” “哪里好。” “都好。” 军师愣住,看着陈文硕迈步要进房间,军师才反应过来,赶紧跑过去把门卡住,“说说啊!我教你的有没有用,都用了吗?” 陈文硕盯着军师儒雅睿智的脸,“你教我的我不敢用,我怕被杀头。” “……” 军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好吧,没用就好。” 先前他也是病急乱投医,发现外面有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就拿过来突击学习,看看别人都是怎么风花雪月的。 然后就看了一本《狂傲城主的金丝雀》,里面的男主角城主就各种强迫……呃,各种疼爱女主角,看的他这老铁树都要心花怒放,一兴奋就告诉了陈文硕。 不过陈文硕走了之后,他忽然觉得很不妥。biqikμnět 云瑶可不是什么小白花金丝雀,如果陈文硕真那么干了,那要出事。 第609章 惊马 还好,还好。 少将军睿智英明,谨守分寸。 啪嗒! 门板在军师面前拍合。 军师摸了摸差点被拍到的鼻子,默默回屋去了。 陈文硕说“还好”,那想必今晚的沟通的确不错,且明日再找陈文硕了解具体情况吧。筆趣庫 那话本子他还没看完,心痒难耐,今晚必须解决掉! …… 陈文硕洗漱宽衣,躺到了床榻上去,单手枕在脑后,另外一只手摆在眼前,指尖似乎还有云瑶发丝清香。 他感觉云瑶并不是那么讨厌他吧。 或许……这一回也不是不行。 如果云瑶还是拒绝,那他打算直接请旨回冀北了。 联姻之事他已没了兴致,回去若祖父责罚那便责罚。 陈文硕虽是这般说着,但之后的几日都心情忐忑。 等待实在是一件磨人的事情。 到第三日时,陈文硕几乎是坐立难安。 深怕东宫那边忽然派人传信过来,他甚至想关门闭户,让任何消息都送不进来,又觉得自己若是真的那么做,那就是可笑耍赖。 于是,就在这样忐忑不宁的情绪下,陈文硕熬过了第三日。 等到子时,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下下传来的时候,陈文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僵硬而紧绷的身子也在瞬间放松下来。 她答应了。 隔日,陈文硕便亲自前去东宫面见太子,请求他把云瑶嫁给自己。 …… 眨眼就到了七月末。 谢昭昭的胎已经五个月了,云祁也陪着谢昭昭在府上养胎休息了两个多月。 五个月的身孕,谢昭昭的肚子已经耸了起来,身子稍稍笨重起来,但精神却比一开始怀孕那会儿好了许多。 如今午睡也只半个时辰就醒,云祁便让人把京城附近好玩的地方都寻摸了一遍,带着谢昭昭游玩了一圈。 谢昭昭精神好得很,其实还想到远一些的地方去。 但毕竟是身子笨重,云祁自然是不允许她,谢昭昭也只好安分地就在京城附近打转。 这一日,谢昭昭实在心里犯痒,想骑马射箭。 云祁问过了太医,太医说小心一点也是可以的,这便陪谢昭昭到城郊的皇家马场去,稍稍放松一二。 马场之中青山翠绿,草地上一片绿荫。 云祁让人牵了谢昭昭的马儿来,照看她翻身而上,端坐在马背上,之后亲自给谢昭昭牵着马缰,走在马场之中。 谢昭昭无奈道:“我自己可以的,你也去骑,别牵着了。” 云祁想了想,点点头:“也行。” 这匹马是谢昭昭骑惯了的,早已十分温顺,料想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更何况自己守在一旁…… 云祁把马缰递到谢昭昭手上,又让人把自己的坐骑也牵来,翻身而上。 谢昭昭已经驱动坐骑往远处跑了去。 云祁微微挑眉。 她这是怕自己揽着不让她快跑吗?还乘着自己牵马的功夫跑出这么一大截去。 虽说他的确很担心谢昭昭的身子,但也是很宽容的,有的事情太医说可以他都是可以,从来没把她捆了手脚让她动弹不得。 她倒是这样…… 想到此处云祁无奈地笑笑,双腿轻夹马腹,缓缓跟在谢昭昭身后。 谢昭昭还真是如云祁想的那般,怕他又要耳提面命的让自己小心小心再小心。 自从怀了孕,云祁都快成老妈子了。 时不时要提点自己注意,他更是万分小心,真是把她当玉瓷娃娃了。 虽然最近这两个月云祁有所收敛,但时不时被人盯着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总之是让人不太爽快的。 如今好不容易能自由的跑跑马,她可不要再受云祁唠叨。 谢昭昭轻挥马鞭,甩在马臀上,马儿又跑快了几分。 不过,她到底也是念着自己身子笨重,没有跑的太快。 云祁不紧不慢地根在后头,好让她稍稍享受一点无拘无束的自由。 跑了一会儿,谢昭昭忽然觉得坐骑不太对劲,便勒了勒马缰,低头查看。 谁知这一勒,马儿并不停,反倒越跑越快。 谢昭昭这低头的一瞬,也看到马的眼睛充血赤红,口中也开始吐白沫。 谢昭昭心下一凛,连忙勒缰绳要稳住坐骑,但此时跨下马匹已经不受控制,越是勒缰它跑的越是快。 云祁一直跟在后面,此时已经发现了不对,脸色一变快马追上去。 谢昭昭那匹马越跑越快,十分癫狂。筆趣庫 但庆幸的是谢昭昭本身马术极好,即便如今怀着孕,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何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她尽量稳住身形,一手扯缰一手牢牢抓住马鞍,后面发现扯缰也无用,便俯下身子用力地抓住了马脖子。 云祁飞马而至,就在谢昭昭身侧,高喊一声“昭昭”,同时甩出自己的外袍。 谢昭昭便探手而出。 云祁的袍子卷住了谢昭昭的手臂,一拉一带,谢昭昭从那失控的马背上飞落到云祁的的马背上。 云祁勒了马缰,坐骑缓缓停下。 他抱着谢昭昭下马,面色紧绷,双眸之中全是后怕和紧张,“怎样?” “我没事。” 谢昭昭摇摇头,轻轻喘着气,也是心有余悸。 她回过头去,只见先前疯癫的马儿乱冲乱撞,马场里的好多官员和驯马师傅已经冲了过去,但几乎无人制住那匹马。 它横冲直撞,直接冲撞了不远处的马厩,撞塌了草棚,引得里头的马儿都骚乱了起来。 “这马我常骑,以前从没出过问题。”谢昭昭神色凝重地说,“但今日这匹马有些不对劲。” “我让人去查。” 云祁环住谢昭昭肩膀,朝那马厩处乱糟糟的情况看了一眼,先带谢昭昭往帐中走,“先回去。” “嗯。” 谢昭昭点点头。 两人回到帐篷中不过片刻,外面的人已经解决了那疯马造成的乱局。 玄靖前来与云祁回报:“这马似乎被人下了什么东西,疯的很是突然,现在兽医还在检查,没查出具体是吃了什么不对的。” “那就继续查,查清楚!” 云祁神色阴沉,这绝不是偶然,是有人算计到头上来了,如何能轻易放过? 玄靖应了一声“是”,又说:“殿下,方才京中传来消息,陈少将军和云瑶郡主定下了婚事。” 云祁眯了眯眼,“拖延了这么久,总算是定下了,是件好事……昭昭,我们且先回城吧,这里的事情交给玄靖去查。”Ъiqikunět “也好。” 谢昭昭点了点头,起身说:“红袖,这匹马你熟悉,你留下与靖将军一起追查。” 红袖立即应了声“是”,等谢昭昭和云祁离开帐篷,她才皱着眉瞅了玄靖一眼,“走吧,查吧!” 第610章 怀孕之后娇气起来 玄靖随红袖一起出了帐篷,走了一段见她还是挂着一张脸,终于忍不住说:“你不愿可以走,或者事先告知王妃。” 此处也不是非留下你不可。 红袖冷哼道:“我怎么可以和小姐说不?” 玄靖拧眉。 所以不能和王妃说不,就能和我摆脸色? 马车摇摇晃晃,谢昭昭靠着云祁坐在车内,此时依然心有余悸,手抚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 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马术差一些,或者反应慢一下,这样大的肚子,被那匹疯马甩在地上,或者是被马带着撞榻了草棚,被那些木梁掉下来砸到,或是被那一群惊马踩到会是什么情况。筆趣庫 谢昭昭喃喃:“会是谁……” 马不可能忽然出事,一定有人动手脚。 而这里是皇家马场,里面的马奴,游击将军以及管事都是严格挑选,背景干净之人。 云祁也是确定里头安全,才会带谢昭昭去。 可就是这样本该万无一失的地方却出了事。 如今京中会有人做这种事情? 他们明处几乎没有任何敌人,暗处的,有胆子,还有能力把手伸到这皇家马场来的人又会是谁? “别担心。”云祁轻抚谢昭昭发髻:“只要有人做了,必定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我会把那暗处的鬼揪出来,打杀干净。” “嘘——” 谢昭昭的手捂上云祁的嘴巴,“别说什么打打杀杀的,孩子都能听到了。” 云祁默默,吻了吻谢昭昭的手指。 谢昭昭指尖微缩,将手收了回来,她歪了歪脑袋,枕在了云祁肩头养神。 马车行的缓慢,终于回到了京中定西王府前。 云祁带着谢昭昭下了马车正往里走,有管事上前来低声禀报,“殿下,王妃,陈少将来了。” “知道了。” 云祁转向谢昭昭说:“我送你回去再去见他。” “我没事的,就和你一起过去见见吧。” 云祁沉默地打量着她。 谢昭昭说:“真没事,不然见了陈文硕,你让人请太医来看看?” 云祁只好点头:“那就一起。” 他牵着谢昭昭迈步往里,仔细地护着谢昭昭,先前马场那一下,吓到了云祁,现在都惊魂未定。筆趣庫 他现在甚至觉得那些台阶都十分碍眼,十分的不安全,惹的谢昭昭哭笑不得。 …… 陈文硕坐在正厅内刚抿了一口茶,便看到院前出现一对人影。 陈文硕连忙放下茶盏站起身来。 云祁漫步而来,一身月白色的深衣,除了衣襟和腰带上有些许绣纹,其余地方没有一丝绣痕,束了袖子。 虽穿着柔和的月白色,但外露的气势有些凌厉,眉宇之间也带几分冷意,也不知是谁惹了他心情不佳。 谢昭昭则穿着一身珊瑚红的骑装,宽松的款式,隆起的肚子有些突兀。 陈文硕知道谢昭昭怀了孕,先前还曾送了不少礼物过来贺喜,但却也是数月没见了,乍一看她肚子那么高了,还真有些意外,多看了两眼。 不过很快就收到了云祁的冰冷的注目。 陈文硕立即收敛眼神,恭敬地给云祁和谢昭昭二人行礼:“见过殿下,王妃!” “免礼吧。” 云祁扶着谢昭昭到主位坐下,自己才坐在一边,“听说你和云瑶的事定下了,恭喜。” “多谢殿下!”陈文硕立在那儿,提起此事来,英俊的面容上也不由露出三分不好意思:“这件事情波波折折,其实还是殿下给我机会。” 云祁笑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会说话了!” 他可没给陈文硕机会。 准确来说这件事情他根本没管过,只是陈文硕一开始与他提了一嘴,说他看上了云瑶,自己会主动,让云瑶乐意。 于是云祁就撒手了,如此而已。 陈文硕微笑道:“总之殿下帮了忙的,我已经请旨,半月后离京,带郡主前去冀北完婚。” 云祁点点头,“你在京中是有些久了,再不回去老王爷要担心了。” 云祁和陈文硕又闲聊了几句。 片刻后,太医到廊下站定。 云祁瞥了那太医一眼。陈文硕便知道,这位定西王殿下还有其他事忙,陈文硕懂事地起身告辞了。 他前脚一走,云祁便让太医进到正厅,直接给谢昭昭看看脉象,连回寒月轩的时间都等不及了。 谢昭昭无奈地把手递给太医,问道:“我如何?” 太医认真探了会儿脉搏,回说:“王妃的胎相很稳,殿下安心吧,没有大碍。” “那便好。” 云祁把心放进了肚子里面,遣退太医之后,他直接抱起谢昭昭往寒月轩走。 谢昭昭如今对他时不时的亲昵,把自己当瓷娃娃搬来搬去已经习惯,府上的下人也都懂事,不敢露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表情来。 谢昭昭竟也心安理得的享受了起来。 她双手环住云祁肩膀,软软说道:“我要被你养娇,感觉等生完了孩子,养好了身子之后,我定然爬不上马背,拿不动宝剑了。” “会吗?” 云祁低头睨了她一眼,“我看你在马背上的反应还是挺敏锐的,至于宝剑,前两日不是才练过剑?还是我陪你的。” 至于说爬不上马背,拿不起宝剑? 危言损听。 谢昭昭笑着靠在云祁身上,“唔,开开玩笑嘛,就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好娇气。”筆趣庫 偏偏她还很享受被云祁宠着的感觉,喜欢自己偶尔娇气一二。 其实她以前并不是这样娇娇柔柔的性子。 怀孕之后感觉娇柔起来。 云祁笑笑没说话,脚步稳健地抱着谢昭昭回到了寒月轩内,送谢昭昭到床榻之上,叫人给谢昭昭拿了轻软舒适的衣裳来。 待到换好了衣服,云祁笑着上前,拥着谢昭昭躺倒在榻上,“陪你休息,睡吧。” “嗳……” 谢昭昭的确是有些困倦了,马场折腾一场,似乎用掉了好多精气神。 她拽着云祁的衣襟靠在云祁怀中,一边打哈欠一边说:“明日得给云瑶准备厚礼,她这一去冀北,不知何时能回来呢。” “嗯。” 云祁应着,吻了吻谢昭昭额头,“等明日我陪你准备。” 第612章 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时光如梭,很快就到了云瑶和陈文硕离京的日子。 张良娣万分不舍,原本想着过了中秋再让他们离开,但陈文硕已经在京中盘桓大半年了。 冀北边防离不开人,陈文硕本不该在京中这么久,况且最近朝中还收到了冀北的奏疏,中山王似乎身子不太爽利。 如此更是不能耽搁。 张良娣不舍,也只得让女儿离开。筆趣庫 陈文硕和云瑶离京那一日,云祁和谢昭昭也一起去相送。 谢昭昭站在城门前,看着那整装待发要前往冀北的大队人马,心情有些复杂,“短短几个月,我好像送别的好多次啊。” 先是送二哥前往尧城,后送父亲和大哥去往幽云。 前几日……还送了云纤凝和肖熠去安阳。 如今又送陈文硕和云瑶离京。 其实除了哥哥和父亲,剩下的这两拨人,本质上和谢昭昭的关系并不算大,情分也不算太深。 但或许送别本身就是一件让人伤怀的事情。 送别的次数多了,心里倒是也空唠唠起来。 云祁说:“那不然回去?” “我便是说说而已,回去做什么?”谢昭昭笑着牵住云祁的手,“来都来了,况且我还是惦念云瑶的,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呢。” 自是要送送。 云祁揶揄:“还以为你是为了再瞧一眼少年气的陈文硕。” “……” 谢昭昭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什么陈年老醋,你好无聊哦。” 云祁笑道:“谁让人家比我有少年气,得你夸赞?谁要你不先夸我……还不由我酸两句了?” 谢昭昭无言以对,捏了云祁的手心一把,“别乱说了!” 云祁淡笑不语。 他看到陈文硕走了过来,自然不会再说。 这种打情骂俏的言语可不会给旁人听到。 “殿下、王妃!” 陈文硕给两人见了礼,今日他一身利落劲装,还配了护身软甲,宝剑挂在腰间,身姿伟岸,英气挺拔,与平日里在京城那一身锦衣的模样不同。 也真切地显出几分陈家少将军的威仪来。筆趣庫 谢昭昭笑道:“京中的风水养人,陈少将都白皙了不少,就不知回去冀北边防,能维持几日。” 陈文硕讪笑:“冀北风沙大,怕是不等几日便要原形毕露……” “……” 云祁挑眉看了谢昭昭一眼,牵牢了她的手,“对云瑶好一些。” 陈文硕立即敛了笑意,认真回道:“殿下放心,末将一定好好护着她,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云祁点头:“那就好。” 谢昭昭无奈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走到马车边上去。 云瑶一身繁复的宫装坐在车内,看着这城门官道,心情很复杂,有些雀跃,也有些不舍,紧紧地捏着双手,眼眶还有些红。 出城之前她拜别了父母。 看到张良娣那不舍的眼神,心里酸涩不已,当面虽然没痛哭流涕,却是上了马车之后自己抹了好一会儿泪。 如今瞧见谢昭昭过来,连忙朝她笑道:“嫂嫂,你身子都有些笨重了,怎么还来城门外送我?” “东宫人多,想与你多说几句体己话都没什么机会,所以专程到这里来。” 谢昭昭牵住了云瑶的手,温柔地笑着说道:“冀北那地方也不错,并不是只有风沙,冀州城风景很好,也很繁华,你或许会喜欢那个地方。” 云瑶认真点头:“谢谢嫂嫂宽慰。” “王妃!” 红霞在这时候靠了过来,虽是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之中也难掩兴奋:“陆先生到了。” 谢昭昭微怔,“是找到了,还是已经到京城了?” “是已经给到了,您瞧。” 谢昭昭回头,顺着红霞手指划过去的方向一看,就见一个身穿灰色素袍,一头乌发用灰色发带随意束起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云祁身边说话。 她虽没看到那人背影,但确定那人就是陆景荣无疑。 找了陆景荣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如今却是他自己出现,谢昭昭长舒了口气,“可算来了。” 马车之上,云瑶怔怔地看着那个男子的背影,有些恍惚,不可置信。httpδ:Ъiqikunēt 她以为他游走天下,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见一面,却没想到,在自己将要离京之际,在这样的地方又见到了他。 云瑶想起自己收藏的那本《本草集》,想起许许多多夜深人静时候的少女心思,心中一阵酸涩,原就泛红的眼眶更红了几分。 谢昭昭回过头来时,便看到她望着陆景荣的方向,眼神痴缠又苦涩。 谢昭昭暗暗叹了口气,轻拍她的手背,有心想劝解一二,又觉得感情之事,也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劝的明白的。 她既选了陈文硕,选了冀北,便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陆景荣很好,却是一缕和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甚至谢昭昭琢磨,以陆景荣的性子,他怕是都不记得云瑶是什么人了。 陈文硕同云祁告了别,回到马车边来,瞧见云瑶满脸泪痕,心疼不已,连忙走近了两步,那手抬起,摸了摸胸前,摸了摸腰间,没有任何东西能为云瑶拭泪。 他只能笨拙的用自己的手背帮她抹去脸上的泪痕。 他以为云瑶因为离京,离开熟悉的地方,离开父母所以这般伤怀,不禁温声劝道:“不是不回来,如果有机会,我就会陪你回来。” 陈文硕高大身形挡住了马车的车窗外的一切,也挡住了远处陆景荣的身影。 云瑶双眸含泪看着他,良久后低头“嗯”了一声,“好。” 陈文硕见她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便用拇指指腹将其抹去,“这就出发了,你若累了便放下车帘,在车内休息一会儿,路上都是自己人,这些繁复的东西你不必一直戴着。” 他指了指云瑶头上那么多的钗环,“让人拆了吧。” 云瑶又点了点头。 陈文硕瞧她安静下去,似乎也没有先前那么伤心,便吩咐人放下车帘,关上车窗。 他去拜别了云祁,翻身上马,带着自己选定的妻子,带着大队人马,出发前往冀北。 第613章 怕被刺聋了 谢昭昭和云祁站在城门外,瞧着那一队人马彻底远去,看不到影子,谢昭昭才收回视线,眸光便落在了站在一侧的陆景荣身上。 陆景荣一身风尘仆仆,比当初尧城分别时瘦了一些,还黑了一些,瞧着倒是多了几分生机活力。httpδ:Ъiqikunēt 他的眼神却依然是如同当初一般清淡澄澈,如水模样。 见谢昭昭看过去,陆景荣朝她点头,目光下移,落在谢昭昭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有五个月吗?” “差不多。” 云祁的目光也落到了谢昭昭的肚子上,“成亲没多久,就诊出了喜脉,胎相一直还算稳妥,不过如今先生来了,还是要请先生帮忙看看,也好安心。” “好。” 陆景荣点头,竟直接朝着谢昭昭伸出手,要在这里诊脉的意思。 谢昭昭只好把手腕递过去。 云祁握住谢昭昭手臂,另外顺手帮她拎起袖子,露出白玉一样的手腕。 陆景荣两指捏在谢昭昭腕脉之上,片刻后笑着点头,“的确稳妥,她的身体底子好。” “是吗?” 云祁将谢昭昭的衣袖放下来,牵着谢昭昭的手认真地与陆景荣说道:“她一开始嗜睡,也馋,最近睡的少了,吃的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多,会有什么问题吗?” 接下去,云祁又开始说一开始睡多久,嘴馋都是馋什么口味,喜欢吃什么。 看这个意思,还要一件一件细说谢昭昭的各种习惯。 谢昭昭连忙拽了他一下。 云祁回头:“怎么?” 还怎么? 谢昭昭无力地飞快瞪了他一眼,转向陆景荣说:“先生一路风尘,先进城,好好休息一下。” 云祁默了一瞬,这才点点头说:“的确,是我太着急了,先入城吧。” 陆景荣说了声“好”。 回城的马车上,谢昭昭趴在云祁耳边小声地咬耳朵:“你方才那是干嘛?太医每日都在请平安脉,我自己的身体自己也是清楚的。” “你还在城门口就拽着陆先生问东问西的,也不怕人家笑话你。” “笑话什么?”云祁挑了挑眉,“我关心自己的娘子怀胎,担忧她的身体,这是件值得笑话的事吗?” “那也不是,只是不需要这样,有些过了。” 云祁笑哼了一声,低头凑过来。 正当谢昭昭以为他要小声与自己说什么话的时候,云祁却直接衔住了谢昭昭鲜花似的唇瓣,重重地吻她。 谢昭昭被云祁闹了个莫名其妙,想推开他说话。 但腰背之后被云祁双手搂着压住,动弹不得。 谢昭昭双手推在他肩头,身子朝后跌过去。 云祁俯身而来,悬在谢昭昭身前,手臂揽着谢昭昭护住她,那亲昵的吻却一直没有断开。 谢昭昭被他的温柔和强势包围,被他一再的试探、诱哄扰了心神,忘了这里是马车,忘了这是在进城的路上,是大白天…… 她半闭上眼睛,任由云祁闯入自己固守的领地,占据自己所有美好和香甜。biqikμnět 不知过了多久,云祁饶过了她。 谢昭昭双眼朦朦胧,像是凝了一层雾气般恍惚。 云祁把她扶起抱在自己怀中,浅浅带笑的声音里有着餍足的敞快,“真美味。” “……” 谢昭昭茫茫然地靠着他,耳边逐渐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小孩儿的笑闹声,商贩的叫卖声音…… 这些嘈杂热闹的声音,让谢昭昭逐渐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现在是在外面呢,在路上。 而且云祁的手甚至还在衣内。 “你——” 谢昭昭咬牙,涨红了一张脸,一把按住云祁的手,“你怎么这样胡闹!” “别怕。” 云祁低头,俯身凑近谢昭昭耳畔轻轻低语:“马车门窗都关的很严实的,外面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谁也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谁也不知道,他的妻子在自己怀中如何娇美。 谢昭昭咬牙,“可是车夫听得到!” 云祁默默片刻,隔着车门望了一眼车夫位置,若有所思地说,“或许可以换个耳聋之人。” 谢昭昭气恼地捶了云祁肩头一下,“胡说什么呢!” 难不成她还要经常和他在车内这般胡闹吗?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云祁朗声笑:“别恼,我给你道歉。” 他嘴上那般说着,实则一点诚意都没有,手都没抽出去,谢昭昭推了他好几把一直推不开,倒被他停在耳畔的呼吸烫的浑身发软。 云祁这段时间在府上休息,没了繁忙的公务,除了偶尔去东宫看望太子,进宫给宣武皇帝请安之外,几乎是时时刻刻和谢昭昭腻在一起。 日日夜夜在一起,娇妻在怀。 云祁免不得心火旺盛,偏偏云祁又有谢长渊和陆汉秋那种损友。 竟也学了些花样,在不伤到谢昭昭的前提下沉迷贪欢。 谢昭昭孕期身子易感,时常被他弄的脸红气虚,他还乐在其中。 而且这“别恼,我给你道歉”这种话,如今几乎成了他挂在嘴边的。 每次闹她之前都这样说,每次到了该闹的时候照样闹。 谢昭昭一把捏住云祁那只罪恶的手,想抽出去,可他不愿撒手,还面露委屈:“干嘛?” “你说干嘛?” 谢昭昭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不像样子!” 云祁把谢昭昭抱紧,正要说话,又朝着车门方向看了一眼,抿唇闭了嘴,只是那手也没抽走,棱角分明的唇瓣落在谢昭昭脸颊上。 轻柔的亲吻,带着安抚和讨好的意味。 谢昭昭心里软成了棉花。 这、这叫人怎么拒绝的了啊。 谢昭昭无力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靠在他怀中,放弃挣扎了。 片刻后,马车停下。 云祁拉来自己薄披风把谢昭昭完全包裹住,而后抱着身子有些笨拙的妻子起身下车。 谢昭昭也懒得说要自己走之类的话。 因为披风下的衣衫实在不整,见不得人,而且她也实在脚软。 如此便懒得理会,半阖着眼,双手抱住云祁脖颈,任由他带自己回去。 云祁带着谢昭昭进了府后,驾车的林震犹然紧绷着一口气。 林野走过来一拍他肩膀,狐疑道:“你看着殿下做什么?莫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殿下的事情,心里亏着?” 林震僵硬地见了一下,“我怕被刺聋了。” “什么?”林野听不懂,“什么刺聋?” “下次你驾车!”Ъiqikunět 林震丢下这一句,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往府内去了。 第614章 甜言蜜语 “……” 林野站在门口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他到底怎么回事,最后嘀咕一声“我驾车就我驾车”,而后也跨步入了府内。 云祁抱着谢昭昭到寒月轩内去。 李嬷嬷迎上前来,瞧谢昭昭闭着眼,便压低声音问道:“王妃这是睡着了吗?那老奴铺床。” “不用。” 云祁吩咐把,带着谢昭昭跨步进了二人房间内,抬脚踢上了门,往居室走去。 经过水晶珠帘的月亮门时,谢昭昭说:“我自己走了。”筆趣庫 云祁只当没听到,手臂用力,将谢昭昭抱起了一些,单手将她托在自己的臂弯。 谢昭昭低呼一声,连忙扶住云祁肩膀。 云祁掀开了珠帘,带着谢昭昭进去,之后又换了双手抱,稳稳地把谢昭昭放回床榻上。 “昭昭儿……” 云祁不给谢昭昭一点机会便倾身而来,吻在谢昭昭唇上。 谢昭昭“唔”了一声,察觉云祁的手拉扯着自己那些散乱的衣裳,想推他推不走,想拯救自己的衣裳又拯救不回来,没一会儿反倒把自己搞得气喘吁吁。 “你、你——” 谢昭昭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怎么了?” 以前云祁也会胡闹,也会撩拨她,让她乖乖沉溺在他编织的情网之中,可是一般不会胡闹的太过,若自己抗拒一二,云祁有时候也会很宽容放过她。 这一次他却听不到自己的抗拒,动作有些急切,眼神之中还隐匿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色。 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谢昭昭松开双手,把身前固守的阵地等于是完全让了开,却双手揽在了云祁的脖颈之上,蹙着眉柔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她呼吸不稳,语气间免不得带几分喘意,粉面桃腮惹人心跳砰砰。 云祁悬在她身上,看了好一会儿,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心,“昭昭,你觉得陆景荣这个人怎么样?” 谢昭昭下意识地说:“陆先生很好啊。” “……” 云祁亲吻的动作便似是卡了一下,而后侧着身子躺在谢昭昭旁边,把她揽在怀中,“多好?” 谢昭昭的脸被云祁按在了他的颈窝处。 她嗅着云祁身上熟悉的气息,看不到云祁的脸颊,但从云祁的语调之中,分辨出几分不太愉悦的心情来。 谢昭昭就没急着回答,而是细细地思忖起来。 莫非是自己和陆先生以前太过亲近,所以惹云祁心中有了想法? 记得先前在京城,她与陆景荣一起义诊的时候,好像就因为旁人怀疑她和陆景荣的身份,云祁吃了醋不太高兴。 这一次他请陆景荣来京,是为宣武皇帝宠幸道士邱子阳之事。 谢昭昭还曾专门吩咐人,去给陆景荣先前住在京中的那座府邸打扫修整了一番,希望陆景荣一来就可以住的舒服。 那一日,云祁可臭脸了好半晌呢。httpδ:Ъiqikunēt 谢昭昭如此思忖片刻,心里就有了底。 云祁早已经等的不耐,揽在谢昭昭腰间的手紧了紧,“到底多好?” “唔……” 谢昭昭轻轻出声,拖长了尾音,也吊起了云祁的心。 待到云祁的耐心快要告罄的时候,谢昭昭才笑着往他怀中凑了凑,软软笑道:“陆先生纵然千好万好,但也及不上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云祁绷着声音说:“这么说你心中有陆先生的位置了,只是放的比较靠后?” “他是朋友,而且教过我医术,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也是师父,自然是有一些位置的。” 云祁冷哼,“好嘛,原来你心里有他。” “你是不同的,是最重要的,只要你在这里,旁人都得让路。” “是么?” 云祁板着一张脸,低头对上谢昭昭眼睛,徐徐说道:“你就不能告诉我,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旁人都是陌生人?” “我那样说了你就信吗?”谢昭昭无奈:“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陆先生不是陌生人,我若说这话,肯定是骗你的。” 云祁说:“你便是说点甜言蜜语骗我,你都懒得。” 谢昭昭默了默,哭笑不得地起了身,趴在云祁身前,双手不客气地捏上他两边脸颊,“你还真是个小孩子呢,多大的人了,非喜欢甜言蜜语。” 云祁臭脸:“我就是喜欢,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好吧好吧!” 谢昭昭没了办法,真是不明白在外面手腕铁血,杀伐果断,连宣武皇帝都忌惮的皇长孙殿下,在闺房之中,为何就变成了这般幼稚鬼模样。 但她还是笑眯眯地如了他的愿。 谢昭昭低头咬了咬他耳垂,娇娇腻腻地轻声说:“你就是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我所有的一切,我的命,我的心里只有你……”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永远远都只有你。” 云祁侧过脸来,盯上谢昭昭带笑的眸子,双眸之中浪潮激荡,显然为这“甜言蜜语”心情十分激动。 他修长宽厚的大手抚上谢昭昭的脸颊,声音幽沉如过了砂砾一般有磁性,“好昭昭,甜言蜜语说的真暖心,让人心都化了。” “那叫声姐姐来听听?” 这是谢昭昭最近的恶趣味。 云祁去西北之前,总是姐姐长姐姐短,但自从回京抢亲之后,叫的便不多了,而且每次喊“姐姐”,总是不怀好意。 谢昭昭最近偶尔就喜欢逗他那么唤自己。 每次他喊了,都要好一顿亲热占足了便宜才行。 但是他若出声喊“姐姐”,谢昭昭心里又像是沁了蜜糖,甜甜的,酥酥的,痒痒的……如此就仿佛是恶性循环,隔三差五就想听一听。筆趣庫 “喊一喊啊。” 谢昭昭手指爬上云祁的脸,捏捏鼻子,捏捏脸颊,又用指腹抹一抹他唇瓣,笑眯眯地诱他:“你想听甜言蜜语,我告诉你了,怎么我想听一点我想听的,你就不满足我?” “你这样可不行,下次你有什么要求,我也不理你的!” “哦?” 云祁淡淡一笑,双手下滑扶在谢昭昭的腰侧稳着她的身子,“我还真怕你不理我,你靠过来一点儿。” “怕就对了!” 谢昭昭得意地凑近,还贴心地将耳朵贴到了云祁唇边。 第615章 心境豁达 “姐姐。” 云祁在谢昭昭耳边轻唤,一声低过一声,一声比一声低哑惑人:“谢姐姐……好姐姐……满意吗?嗯?” 谢昭昭红了耳朵,却是满意地哼笑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云祁笑意比她幽深的多,双手也极度的不规矩。 谢昭昭想拦又不是很想拦。 仔细一想,自己好像也是拦不住他,顿时软软地靠在云祁怀中任他胡闹。 云祁虽然贪欢,却很是懂得分寸,胡闹间隙还不忘询问谢昭昭,若是不适即刻停手。 两人便在榻上勾缠了一阵子,谢昭昭有些疲惫,便顺势午歇了。 云祁单手撑着额头,侧躺在谢昭昭身边瞧了她良久,听得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才低头亲了亲谢昭昭的唇瓣,起身下榻,整理了衣裳离开了。 他开门出去的时候,林野站在外面廊下,“陆……” “去书房说。” 云祁迈步下了台阶,林野立即住嘴,而且感觉到云祁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便知道里头王妃是睡下了,于是也尽量放轻了脚步。 李嬷嬷迎上前来,“殿下。” 云祁顺势吩咐:“饭菜温着就是,我也不吃了,等昭昭起了我陪她一起,脚步轻些。” 李嬷嬷和香蓉香桂以及其他的小丫头都俯身应“是”。 待到云祁走后,有小丫头低声慨叹:“殿下对王妃真好。” 其实她们伺候在这院内,日日见到云祁对谢昭昭是爱若珍宝,但是每次看到他这样细心体贴,总还是要忍不住感慨一二。 现如今好男人稀缺。 如云祁这般位高权重,却还能将妻子捧在手心里宠着的男人更是凤毛麟角。 因而时时都忍不住要感慨一声。 不过她们也便是感慨一二,不敢有任何多余不安分的心思。 其实自从云祁回京之后,这府上就曾有过那自认美貌的婢女往云祁面前凑过。 然而云祁不为所动,并且处置的十分狠厉,杀鸡儆猴,之后府上的婢女都安分多了。Ъiqikunět 前段时间云祁和谢昭昭成了婚,又有那么一两个不安分的,看谢昭昭怀了孕,想着能趁虚而入。 毫无意外的下场凄惨。 甚至于那些事情,谢昭昭都毫无知觉。 府上的人无一不知道云祁对谢昭昭的爱重,为他的深情感慨,也为他的狠辣心惊。 更不敢有什么不安分的心思。 以免攀龙附凤不成,反倒丢了小命,还要牵连家人,得不偿失。 …… 进到书房之后,云祁便坐在书案之后,“怎么了?” “陆先生那里已经安顿好了。”林野躬身回话,“府宅先前按照王妃的意思都收拾整理的很干净,一直也有专门的人打理。” “陆先生现在住的很舒适,他说殿下似乎对王妃的身子还不安心,所以让属下带句话,若有什么不妥的,殿下不放心的,他可以帮殿下解惑。” 云祁扯唇一笑:“倒是关心的很呢。” 林野听出他语气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琢磨了一下,试着说道:“料想陆先生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看殿下担忧,所以才多说一两句。” 云祁瞥了林野一眼,“你知道的倒是清楚,你是陆景荣肚子里蛔虫吗?还是进去他的心里和脑子里看过?” “呃……属下多嘴了。”林野懂事地闭上嘴巴,不敢多说有的没的。 云祁收回视线,却也没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不放。 谢昭昭的“甜言蜜语”安抚了他。 纵然他看出来,陆景荣有些别的想法,也无妨,昭昭是他一个人的,旁人分不走。 而且陆景荣还挺有分寸的。https:ЪiqikuΠet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真的讨厌起来。 云祁也便是在自己亲近的心腹跟前说嘴一两句而已,倒不至于真的疯狂吃醋莫名其妙。 “宫中那个邱子阳,陆汉秋查的如何了?”云祁问道。 林野立即正色回话:“只查到他是在白云观中学道,自幼便在那处,去年下山云游四处,然后在京城附近偶遇了微服出访的陛下。” “这个人身世很干净,父母双亡,自小被道观的道士养大,据说很有修道的天赋,年纪轻轻心境豁达,道家五术都习的极好。” “心境豁达?” 云祁冷笑着说了一声,“他的道家五术好不好我不知道,但若论心境豁达,却是未必。” 林野默了默,点头说道:“陆先生心境豁达。” 永远的清淡如风,似乎俗世的喜怒忧愁,都很少能影响到他一般。 当得上是真正的豁达之人。 那个邱子阳,林野没照过面,但是一个本该是闲云野鹤的修道之人,去住到皇宫之中,每日里和当今天子论道,还引得天子大兴土木兴修道观…… 这样的修道之人,哪里是豁达? 与那些削尖了脑袋筹谋权利富贵的人没两样,只是用的方法不同而已。 林野问:“现在既然陆先生到了,那殿下要送陆先生入宫,去会一会那个邱子阳吗?” “暂时不。” 云祁微皱着眉毛说道:“皇爷爷现在对那个邱子阳很是信任,我如果贸然送陆先生进去,便是质疑他对抗他,他不会高兴,便不会亲近陆先生,还会疏远。” “如此一来得不偿失。” “陆景荣既到京城,一定要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林野点头说道:“殿下说的是,那现在,咱们就继续按兵不动么?” “自然不行……我去东宫一趟。” 云祁站起身来,大步往外走去。 林野连忙去备了马,与云祁说道:“太子殿下今日正好在东宫内。” 云祁“嗯了一声,到了府门前翻身上马,一路策马到了东宫之前。 东宫门前有手握长戟的侍卫,动作整齐划一给云祁行了礼,云祁大步而入,直接前往太子平素办公之处,刚到了院外,云祁便听到里头传来太子咳嗽之声。 以及管事劝慰之声:“殿下都咳了两日了,这太医看过,开了药也不见好,这可怎么办?”httpδ:Ъiqikunēt 太子说:“老毛病了,撑一撑也就过去了,不必大惊小怪。” “可是……太子日理万机,这身子更需要好好保养才是,怎么能硬撑呢?老奴的意思是,既然太医瞧着不见好,那不如寻访一下民间的神医。” 管事语重心长说道:“有些民间大夫偏方很有些奇效……” 太子却没吭声,又咳了好几声,吩咐道:“这几份公文立即送出去,很要紧。” 管事无奈地应了声“是”。 云祁站在院外,脚步停顿了片刻,又重新跨步前行。 第616章 头风 往外送公文的小吏和云祁照了面,赶紧行礼问候一声“殿下”。 “去忙吧。” 云祁摆摆手,等那小吏离开,他进了正屋。 太子此事已经咳嗽声渐歇,正端着茶水轻抿。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吩咐下来,云祁前来拜见无需通传,他每一次都是这样直接进来。 前段时间云祁便发现太子有些憔悴,忧心父亲操劳,便派了太医院的太医前来为太子诊过脉,后来太医禀报是老毛病。 说要太子内服汤药,然后再以膳食调理,但最关键的是要好好修养。 云祁便曾专门过问汤药和膳食之事,也曾亲自前来劝解太子修养。 可是朝事如今大半压在太子身上。 宣武皇帝原先还会过问一二,如今却是沉迷道术,对朝事过问的不多,而且还比以前更加多疑。 让太子现在也开始束手束脚起来。 而且以前云祁就可独挡一面,为太子分去许多的担子。 开春的时候,太子严查官员贪腐之事,云祁本来有所插手,也有所分担。 现在却因为宣武皇帝释兵权、以及让云祁“自省”之事,云祁不得已只能退后。 虽暗中安排了其他人帮太子。 可是那些人到底未必有云祁这个亲儿子这样的贴心。 而且京中贵族与地方官员多有利益牵扯,贪腐之事本不好查,这大半年时间来,太子也是心力交瘁,日夜忧思。 如今肉眼可见清瘦不少。https:ЪiqikuΠet 云祁素来冷心冷情。 前世父子关系恶劣,云祁即便是得知父亲忽然病故,都好像没有太多的伤心,因为继母的挑拨,父亲给他的印象实在不好,而且长久分离…… 今生却修复了父子关系,哪怕是平素也不日日在一起,却感受到了浓重的父爱。 如今瞧着太子这般,云祁心中免不得酸痛不忍起来:“父亲,朝务可以暂时放一放,身体要紧。” “嗯,阿祁来了。” 太子笑着放下茶盏,因为润了喉,喉间不是那么痒,咳嗽也很轻,只两下便笑着站起身来,“孤的身子自己知道,每年秋冬都是如此,没什么大碍的。” 云祁说:“儿臣知道父亲身子素来硬朗,但是父亲的年纪毕竟不小了,平素还是要注意一下,不能不当回事……陆先生到京城了,明日儿臣便请陆先生前来,为父亲看看。” 太子本欲说不必,但看云祁眼神关怀,心中瞬间温暖,便笑道:“好啊,陆先生医术高超,让他看看,为父安心,你也安心。” “嗯。” 云祁点点头,缓步上前去,看到太子案上放的都是关于查处贪腐的公文,如今小鱼小虾已经处置的查不到,这是查到中上层来了。 上头的官员都不好查,牵一发动全身,也怪不得如今太子忧思越重。 云祁想了想说:“再调几个人来帮父亲吧。”biqikμnět “六部就这么多人,谁能用,谁不能用孤心中清楚。”太子摆手示意云祁入座,淡淡说道:“有的人调不动,有的人调来也未必尽心办事。” “这一圈子牵扯的人太多了,连东宫中都有牵扯……” 太子面上浮起几分复杂的苦笑,“这可真是个不好收拾的烂摊子。” “算了,不提这些了。” 太子一摆手,拿了本书压在那些公文上面,“儿媳的胎如何?” “一直很稳妥,父亲放心吧。” 云祁给他宽心,“她我会照顾的很好,父亲不必操心,贪腐之事,父亲不如叫陆汉秋来帮你,他有些手段,也不属于任何一派系,应该可以为父亲分忧。” 太子应了一声“好”,又与云祁闲聊了一些家常。 不过云祁觉得,太子未必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他是觉得现在陆汉秋不好动吧? 云祁垂眸。 其实如今不好收拾是因为有所顾忌。 这些贪腐的大头,有几个是宣武皇帝亲手提拔的,而且现在还乘着宣武皇帝下令兴修道观的事情明晃晃中饱私囊。 太子如果拿这几人开刀势必引起宣武皇帝不满。 他都能忌惮自己的孙儿,也就会忌惮自己的儿子。到时候和太子生了龃龉,那么只会让朝政更加动荡不稳,受苦的还是底层百姓。httpδ:Ъiqikunēt 至于东宫之中,怕是牵连张家。 如今云瑶远嫁冀北。 张良娣只这一个女儿,太子对张良娣本就心怀怜惜。 偏偏张良娣知道娘家有事,又偏向娘家,以女儿远嫁之事在太子面前打感情牌,让太子犹豫再三。 云祁虽如今不过问朝事,这些事情却都清楚的很。 父亲仁善重情,倒是成了这些人拿捏他的筏子。 至于宣武皇帝的猜忌…… 云祁现在已经无话可说,有时甚至想,既如此为难,还不如父亲直接坐上皇位。 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当然不能宣之于口。 离开东宫的时候,云祁的神色有些凝重,之后他让林野回去定西王府,若是谢昭昭醒了,好告知一声自己的去处。 他则亲自前往陆景荣那里,请陆景荣为太子看病。 陆景荣属于是很好说话的那一类人,只要自己无事,那都很愿意为旁人帮点小忙,尤其是看病救人这种事情更是当仁不让。 听闻云祁的请求,陆景荣当即便点点头起了身,“那现在就过去吧。” “有劳先生!” 云祁命人备了马车,带着陆景荣前往东宫。 太子没想到云祁离开一个时辰就把陆景荣带了回去,有些诧异。 他还以为说了明日就是明日呢。 但转而一想,云祁如此也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心中宽慰不已,便让陆景荣为自己诊脉。 陆景荣细长干净的手指捏在太子腕脉上,左右手都诊了一遍后,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殿下的咳嗽只是小问题,就是最近换了季感染了风寒,喝几幅药好好休息一下便能好。” “但是殿下的头风已经很严重,比一年多前严重的多,若不好好修养,恐怕病情还会恶化。” 云祁拧眉:“头风?” “是,会头痛,心悸,越是疲累忧思情况越严重,这种病症没有什么根除的好办法,只能慢慢调养,修心养性,情况会逐渐好转。” 第617章 官高一级压死人 陆景荣又说:“一年多前我曾为殿下诊过一次脉,便告诉过殿下您的病情,看来殿下没有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太子默默地收回了手腕,叹气道:“并非孤不遵医嘱,而是修心养性与凡世俗人来说,是一件极其难的事情。” 神思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身为太子,日理万机,如何修心养性? 陆景荣说:“找个地方幽居,也不是不可以,只看殿下能不能放得下。” “……” 太子沉默下去。 不是他能不能放得下,愿不愿意放下,而是如何放,放给谁? 总要有人接手才能放得下。 原本云祁就是最好的人选,如今却因各种缘故成了现在这般糟糕局面。 太子暗暗叹息一声,温声转向陆景荣道:“陆先生开药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汤药,能缓解孤的情况,孤这一次一定认真服药。” “也好吧。” 陆景荣点了点头,“我能不能看看太子殿下最近用的药?” “可以!” 云祁应下,朝着一旁照看太子起居的管事递了个眼神,那管事连忙把太医的药方,甚至是太子的起居录都拿了过来。 陆景荣看过药方,又看了看太子日常起居饮食等,“殿下吃的也不多。” 管事连忙说:“殿下总说没胃口。” 尽管膳房那边变着花样做吃的送来,但太子总是用一些便不用了。 朝事烦心,哪里能有胃口? 陆景荣又说:“而且时常饮茶,喝的有点太多了,这不是个好习惯,身子要想养好一点,这茶水得控制。” “好!” 云祁不等太子出声就应下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先生一并说出来,我一定尽量协助父亲执行。” 陆景荣点点头,又交代了一些,比如多吃什么,少吃什么,如何休息等。 而后太子既喜欢喝茶,也可以喝哪一类的茶有益身心健康。 云祁一一记下。 到最后陆景荣离开,太子都没多的说话。Ъiqikunět 管事亲自送陆景荣出去了。 云祁转身面对太子,语气认真之中带几分强硬:“还请父亲一定要保重身体,好好修养才是。” “哎……” 太子轻叹一声,“孤知道了。” 如今瞧着儿子对自己这般关心,太子心中无比安慰,“你回去陪着昭昭吧,孤会遵医嘱。”筆趣庫 云祁应了声“是”,退出了这院子,却并未离开东宫,而是招来管着太子饮食起居的管事,一一交代确认,又过问了一下伺候太子的那些下人们。 确定没什么差错,这才离开东宫。 回到定西王府时天都快要黑了。 谢昭昭已经午睡醒来,正趴在书案前翻看一些游记杂书。 听到开门声响,谢昭昭起身迎上前来:“回来了?太子殿下如何?” 她一边询问着云祁,一边吩咐李嬷嬷把饭菜送上来。 “你这是……” 云祁皱眉说:“还没吃吗?” “我起来只一小会儿,吃了点糕点垫垫肚子,便等着你了,不饿的。”谢昭昭笑着牵住云祁的手,又问:“还没说呢,太子殿下如何?” 云祁眉心又是一拧:“听陆景荣的意思,父亲的身子不太好,须得休息调养才行,可是如今的形势,他很难休息的下来。” 宣武皇帝不顾朝政,却还要猜忌多疑。 太子一人支撑,又束手束脚,如何休息。 “而且我怀疑父亲先前因为那子母枯的事情,肯定身子也受到了一些损伤,只是损伤较轻,所以一直不明显,如今太过劳累,身子便不太好了。” 云祁皱眉说道:“我得想想办法。” 前世他不在太子身前,才让太子因为小人算计忽然暴毙,如今怎么也不能重蹈覆辙。 谢昭昭点点头:“一起想办法,先吃东西。” 两人到了桌边去,一边吃饭一边商议。 其实如今若云祁能出面,替一替太子,一切迎刃而解,可是前面挡了个宣武皇帝。 而且云祁若要出面还得名正言顺,这就需要仔细筹谋。 琢磨许久,云祁决定先提唐荣去大理寺,交给陆汉秋审问。 再深入追查邱子阳这个人,看看能不能再挖出什么有用的,以便对付。 还有便是太子如今头疼的贪腐之事……既宣武皇帝底下的人不能动,那就只能先动张家。 张家贪污数额巨大,那么多的民脂民膏,不能因为云瑶出嫁冀北,就全部抹平。 朝廷自有法度,贪官墨吏该受到应有惩处。 …… 隔日,大理寺前往京兆尹提调唐荣。 宋濂犹犹豫豫的不太想交人。 但大理寺官高一级压死人,说这个唐荣牵涉另外的大案,必须提走,宋濂也只得把人放了。 三日之后,户部侍郎张自如在家中自缢,临死之前给朝廷上了奏疏,承认自己多年来借官职便利,贪墨国库银两,还有卖官鬻爵等事。筆趣庫 并且奏本之中写下所有自己所涉大小案件,牵连的大小官员,连同账目、证据等等,一并呈交给太子。 户部侍郎张自如是张良娣亲兄长。 也是这次惩处贪腐之事的钉子,不少人都看着太子如何处置张自如,望风而动。 原本张自如在年后就被查了,可是因为陈文硕与云瑶之事,一拖再拖,张良娣也时时打感情牌,因而太子略有犹豫。 如今这个钉子自己把自己拔了出来,还牵连出了一大片人来。 瞬间就引得朝中人人自危。 太子最近还在思考如何动张自如,也没想到这么顺利撕开一道口子,几乎没有多想,他便猜到是云祁做了什么。 他一边看着张自如的奏疏,一边吩咐人:“去找定西王殿下过来,孤有话问他。” “是。” 有人退了下去。 太子一页页地看着那奏疏,原本还算平和的面色,随着往后翻看,越来越是铁青,到最后气的“啪”一声将那奏疏摔在桌上,“简直是狗胆包天!” 张自如自己贪墨国库银两不说,竟还敢拖东宫下水,假借太子的名头在外面胡乱收受贿赂。 因为张自如这桩桩大罪,太子原本对张良娣的怜惜如今一点不剩。 第618章 永远比其他男人想的多 太子阴沉道:“按照这奏疏上的名单,把人全都锁拿起来,挨个审讯!” “是!” 一旁属官应下之后快步退走,一边走还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珠。Ъiqikunět 这肃清贪腐之事已经停滞不前许久许久,大家都以为一点突破都没有,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就偃旗息鼓了。 谁知道却是从张自如这里破开了一个口子,而且拉出一连串来。 他想想那名单上的人便觉得惊心。 这天真是要塌了! 可是这个张自如,怎么忽然就在家里自己把自己吊死了呢? 太子对张良娣心有联系,还有朝中势力不均衡等诸多原因,一直对是不是要和张家动手犹豫再三,如今张自如倒是自己给太子送了个机会…… 张自如先前虽在太子面前十分谦恭,伏低做小,可背地里那嚣张劲儿,京中可有不少人都见过呢。 属官一面大步走一面思忖着,忽然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参见殿下”。 他抬头一瞧,只见云祁一身玄黑锦衣大步而来,发束墨玉高冠,英俊的脸庞之上,那双眼便如同沁了风雪一般让人心底发冷胆寒。 属官连忙站好给云祁心里。 云祁从他身边走过,淡淡的龙涎香飘散在空气之中,夹杂着摄人的冷意,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属官想起方才太子让人请定西王殿下,心里忽然就明镜儿似的。 …… 云祁跨步进了太子办公那所院落,敏锐地察觉到,院内气氛有些冷凝。 贴身照看太子起居的管事正站在廊下,神色凝重。 瞧见云祁到了,他便似是看到救星一般快步上前来行礼,压低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因为张家的事情生了气……” “知道了。” 云祁点了点头,撩袍迈步上了台阶,刚进到屋内,便听到太子怒斥一声“岂有此理”。 云祁脚步也未停顿,到太子面前双手一拱行了礼:“父亲。” “……” 太子的目光落到了云祁的身上,其间的阴沉和愤怒逐渐散去,慢慢地变成了深沉地打量。 片刻后,太子问:“你都干什么了?” “父亲是问张自如?” “我还能问你别的吗?”太子现在心情糟糕,连“孤”都顾不上自称了,一抬手道:“把门关上。” 而后太子起身到了不远处的圈椅内坐定,手扶在额角,拧眉闭上了眼睛。 咯吱。 云祁听话地关了门,还将太子先前放在桌案上的茶盏捧到了太子如今坐的圈椅边桌上,语气淡然平静:“父亲息怒,身体要紧。” “……” 太子眼帘抬起,盯着云祁看了半晌,又问:“你做了什么?” 这一次的语气却已经是平淡了许多,像是父子间闲聊。 太子又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话吧,你站的这么高挡着光了,我看着眼晕。” “好。” 云祁淡笑一声,就这般坐在了太子身侧,“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让人找了一下张自如,跟他讲了一下,他所犯的那些罪,一条一条拿出来判,会得个什么下场。” “哦?” 太子分明是不信。 张自如身为户部侍郎,四品大员,妹妹还是太子良娣,裙带关系极硬。 因知道有张良娣,所以才更加的肆无忌惮。 他如果能把律法放在眼里,就不会做出这么多的渎职之事。 云祁定是使了什么手段。 但是那手段用的隐秘,以至于太子也未察觉分毫。 太子不由暗暗心惊。 如今的云祁英挺沉稳,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几乎没有波纹,眼神淡淡的。 一年多前,太子还能看出云祁眼底隐含的慧光,和刻意收敛的精芒。 而现在,太子从云祁的身上看不到这些,却只觉得云祁更加的深不可测。 他不是没想过怎么打开缺口,怎么动张自如,但一直没有妥帖的办法,可是云祁就这样悄无声息办到了,这个儿子,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有手段。 云祁问道:“父亲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是……”httpδ:Ъiqikunēt 太子沉默片刻,说道:“依律法处置。” 云祁一针见血道:“可是这个张自如也牵扯到了皇爷爷信任的两个大臣。” 这桩贪腐案,之所以一直没有办法查办,就是因为牵连太广,牵一发动全身,连这位执掌六部多年的太子爷都束手束脚。 如果真的依律法处置,那便是抽筋拆骨。 太子抿了一口茶,此时的姿态,已经比先前看到张自如那封奏疏的时候平静良多,“谁信任的人,犯了律法也要处置,你皇爷爷若知道他信任的人手脚不干净,只会更加愤怒。” “迟早……是要伤筋动骨的,如今早早动手,好过以后被逼的不得不动手。” 云祁挑了挑眉,好像听出了点话外之意。 但是看太子神色淡淡,又似乎也不是话中有话,只是说贪腐。 太子放下茶盏,又说:“你在家中休息也够了,别窝着了吧,替孤走动一下,有些事情孤没法交给旁人办,信不过。”筆趣庫 云祁一怔:“可是皇爷爷那里……” “无妨。” 太子淡淡道:“孤去说,你皇爷爷会理解的。” 云祁没想到太子会让自己重新入朝,但还是很快起身拱手:“儿臣会认真为父亲分忧。” 他需要朝中诸事尽早处置,社稷清明,需要让父亲能够早早停下来修养,而不是一直为了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朝事忧思不停。 即便他不直接入朝,背地里也不会少了动作。 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动作起来。 “去吧。” 太子下颌点了点门口:“你早上办事,下午可以早些回去陪昭昭,她月份大了,你也须得怜惜……” 话到此处,太子忽觉自己也不用说这个。 云祁在这件事情上,永远想的比其他男人多。 太子勾唇笑了笑,摆摆手让云祁退下。 待到云祁行礼离开之后,太子捧着手中茶盏,笑意缓缓地收敛起来,盯着茶盏之中青绿的茶水,眼神幽深而复杂。 有心腹属官走近太子身边,迟疑地开口:“殿下要让定西王为殿下奔走贪腐之事,恐怕陛下不会高兴的。” 第619章 此为敲山震虎 “孤知道。” 太子声音淡淡地说道:“父皇不但不会高兴,还会很生气,会疑心孤做这个决定的动机,甚至对孤处置这桩贪腐之事也生出疑虑来。” 属官更是疑惑:“那太子殿下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陛下若疑心起来,太子殿下的处境也会不太好。” 本身处置贪腐就是吃力不讨好,得罪一大圈的人。 现在再引宣武皇帝疑心,岂非是左右为难,两面不是人。 虽说太子殿下已经执掌六部多年,无论在朝中还是地方,都极有威信,可是上头到底还是宣武皇帝在,太子如果太违逆宣武皇帝的意愿,也定然不会好受。 太子放下茶盏,慢慢地走到那奏折和公文堆积的书案之间,抬手推窗。 外面的清风顺着窗户打开的缝隙吹进来,吹动那桌上奏本和公文,书页哗啦啦的响了起来。https:ЪiqikuΠet 太子望着半空之中高悬着的光耀大地的太阳,喃喃说道:“难道现在的处境就好么?” 做与不做,都要受疑心。 与其等被疑到不得不为再出手,倒不如极早筹谋。 父皇戎马半生,也英明睿智了半生。 到了如今,他所做的事情已经开始背离一个明君圣主所为。 太子既是一朝中流砥柱,也是宣武皇帝的儿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想过,父皇如今的所作所为,如果继续下去,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百年之后史官如何评说? 这也是他一直对贪腐之事犹豫不决的重要缘由。 如今云祁用张自如这件事情开了一道口子,也让太子心中有了决断。 一味的愚忠、愚孝,绝非一个臣子和儿子该走之路。 云祁回到定西王府后,将此事告诉了谢昭昭。 谢昭昭有一点意外,但意外并不是很多,“明日前往户部查办张自如之事吗?” “嗯,现在在拿人,到今晚,牵涉在内的要紧官员应该可以全部锁拿,明日一早查办。”云祁的手抚上谢昭昭发髻,温柔地说:“怕是白日里陪你的时间要少很多。”“无妨的。” 谢昭昭说道:“公事要紧,你只管忙你自己的,我会自己找事情打发时间,放心吧。” “那就好。” 云祁爱怜地捏了捏谢昭昭鼻头,陪她一起用了晚膳。 如今谢昭昭月份大了,孩子已经有了胎动,时不时地要踹谢昭昭两脚,那肚皮啊,一到了晚上总是会鼓一鼓。 云祁等谢昭昭沐浴好了,便撩开她轻薄的中衣,将耳朵贴在谢昭昭的肚皮之上,感受着胎动,听着肚子里的小孩儿轻微的动静。 谢昭昭一手抚在云祁颈项,另外一手指尖落在他额角轻轻拨弄着他额前碎发,“张家那边,你做了什么打开的口子?” 云祁淡道:“无外乎是威逼胁迫。” “怎么个威逼胁迫法?” 云祁没吭声,又趴在谢昭昭肚皮上半晌,才翻身而起,揽着谢昭昭在自己怀中:“我让人抓了张自如的儿子。” 张自如只有一个儿子,而且是个豆腐脑的纨绔。 靠着张自如和张良娣身份,在京中可谓是作威作福,但张自如却宠的紧,张家老祖宗更是爱孙成痴。 因为家人无底线的溺爱,这个张家独子敢把天都捅破。 这些年,张良娣就是知道外甥过火,教导无果之后,也不愿和张家走的太近。 但到底是血脉相连的母家,又断舍不干净。 如此反倒成了助长了张自如的气焰。 年初太子清查贪腐,查到张自如头上,张自如便找上张良娣,请她代为求情,还说起自己这些年和有些官员打好关系,也是为了更好的支撑张良娣在东宫的地位。 如果没有张家,张良娣哪里可能在东宫过的那么好,早被先前的太子妃打杀了。 王氏当初在东宫看似温良,待嫔妃们都算不错,但的确有一些东宫嫔妃悄无声息就销声匿迹了。 张良娣后来又知道了王氏原本的为人,知道自己是承了家族的好处,没办法,便只能在太子面前为张自如周旋。biqikμnět 谢昭昭听到此处皱了皱眉:“可是太子一向严正,铁面无私……” 云祁说:“张自如还牵扯皇爷爷两个宠臣,再加上,陈文琢和云瑶之事。” 谢昭昭了解地点了点头,“这便是了。” 云祁又说:“如今这桩事已经撕开了一道口子,接下去便是快刀斩乱麻,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 “嗯。” 谢昭昭又点了点头,懒懒地趴在他身前说:“沈百万帮了忙吗?” “自然。” 官员们想贪腐,无外乎从国库中饱私囊,搜刮民脂民膏,以及官商勾结。 沈百万在京中颇有产业,与官府也多有联络,却也让他握有更多贪腐之事的证据。筆趣庫 谢昭昭抚着云祁寝衣的交领衣襟,又说:“你只是抓了张自如的儿子那么简单吗?” “自然不是这么简单。”云祁低头吻了吻她。 他还让人砍了那位张公子的手指,半个时辰砍一根送到张自如面前去,让张自如自己认罪。 可是这个张自如,却是知道自己一旦认罪死罪难逃,所以即便放弃儿子那条命,也要硬撑到底。 可是云祁既然要拿他开刀,又怎么会给他硬撑下去的机会? 他让玄明找人直接吊死了张自如挂在屋中,又以张自如笔迹写下奏疏,用他的口气,把该说的都说了,此为敲山震虎。 张自如身上大罪数不胜数,吊死都是最轻松的惩罚,若非为了用他打开新局面,张自如的罪名,该当是五马分尸。 不过有的时候用什么样的手段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得到的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云祁从不自诩君子,他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 谢昭昭的疑问湮灭在亲吻和热意之中。 云祁把她放回软枕之上,体贴地问:“脖子会不舒服吗?前几日陆景荣说,要注意枕头软硬,这软枕你还习惯吗?” “习惯。” 谢昭昭手指绕在云祁的发丝上,“你放心去处置贪腐之事,我明日选一些养身的药材,然后再联络陆先生问问看,太子殿下要吃什么,喝什么对身体好,我一并准备了,送到东宫去。” 云祁轻笑:“好。” 第620章 拜会陆景荣 隔日一早天还没亮,谢昭昭睡的迷糊间,感觉身边人起了身,下意识地探手过去,拽住了他的衣袖。 云祁回过身时,谢昭昭困倦地半眯着眼睛瞧着他。 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笼了一层轻纱,雾蒙蒙间透着几分懵懂和纯稚。 平素谢昭昭都锐利而慧黠,如此时这般神色极为少见。 云祁心头一软,爱怜地俯身低头,亲了亲谢昭昭的额角:“我去办事,你再睡会儿。” “办事?” 谢昭昭声音沙哑懒散,还有些没回过神。 云祁“嗯”了一声,吻着谢昭昭的唇瓣缱绻片刻,低声说:“真的得走了,下午尽量早点回来陪你。” 他拉了个软软的抱枕过来塞到谢昭昭怀中,把被子给她盖好,这才翻身下榻。 谢昭昭眼皮沉重。 如今月份大了,她睡的也越来越多,昨晚和云祁躺下之后又说贪腐以及张家的事情,说的便有些晚了。 到这会儿云祁起身,她其实也只睡了两个多时辰而已。 云祁出去之后,她便又困倦地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色已是大亮。 谢昭昭坐起身来,看着怀中的抱枕怔了怔,才回过神,那会儿云祁说要走了去办事,可不是做梦,是真的。 这抱枕还是谢嘉嘉送给谢昭昭的,说什么睡觉的时候可以骑着,身体能舒服点。 而且送了长的短的大的小的好几个,煞有其事地给谢昭昭介绍用法。 谢昭昭觉得挺新鲜的,便试了试,之后便习惯了抱枕在怀,能睡得更舒服些。 云祁一开始还有模有样地和抱枕吃醋来着。 谢昭昭想到此处失笑一声,掀了被子起了身。 “王妃!” 李嬷嬷听到谢昭昭起身的动静,带着婢女进来服侍,“今日想吃什么?” “随意些,都可以。” 谢昭昭坐在床边,等小婢女给自己穿好了绣鞋,扶着李嬷嬷的手站起身来,“现在什么时辰了?有巳时吗?”筆趣庫 “刚过一刻。” 李嬷嬷带着谢昭昭到妆奁镜台便去,服侍谢昭昭洗漱了,又亲自提谢昭昭更衣挽发。 整理自己的过程中,谢昭昭询问云祁,才知道那家伙卯时不到就起身去户部清查账目了。 谢昭昭想起那贪腐之事的复杂,忍不住蹙起眉毛。biqikμnět 虽然云祁说一切心里有数,但她还是止不住担心,倒不是担心云祁搞不定那些贪官污吏,而是怕上面那位又对云祁不满。 “王妃,早饭准备好了。” 香桂和香蓉带着几个婢女端了早饭进来。 谢昭昭只好收敛思绪,过去用饭。 早饭是水晶蟹黄包和海参粥,最近谢昭昭喜欢吃这些,府上也一直备着,随时做好随时可以吃。 谢昭昭一边用饭一边吩咐人备车。 香桂说:“小姐,咱们备车是去哪里?” “去拜访一些陆先生。”谢昭昭喝着粥:“有事。” 香桂点点头不再多问,便吩咐外头的雷兴去准备车马。 先前她还以为谢昭昭要去看看云祁呢,所以想着是不是要备一些茶点。 不过听到谢昭昭吩咐去拜访陆景荣……香桂又想起,殿下如今忙朝务,恐怕是难以分身,王妃跑去看望还送茶点,似乎是不太恰当的。 早饭用罢,谢昭昭就出了门。 李嬷嬷担心谢昭昭现在身子重,如今若谢昭昭出门,她也寸步不离地跟着。 谢昭昭知道她是一片好心,也从不多说什么。 陆景荣如今还安顿在谢昭昭先前为他准备的宅子里,以前谢昭昭为了习医经常会拜访。 陆景荣这个人和普通的世俗之人不太一样。 他喜欢精研各类书籍,医术、卜术、农事、工事等等,对生活琐事,吃喝拉撒都十分随意, 当初谢昭昭强硬拜师之后,曾发现他对吃的喝的都没要求,但是该吃饭的点那必须要吃饭。 谢昭昭作为一个好徒弟,对师父也算体贴,专门找了人在陆景荣那里照看他饮食起居。 陆景荣离开之后,那宅子里的一切都没动,人也没撤走。 如今陆景荣回来,起居一切都和当初一样稳当。 前去的路上路过宝香斋,谢昭昭吩咐人给陆景荣买了卤味带着。不过定西王府距离陆景荣那院子有些远,谢昭昭到的时候,都要午时了。 谢昭昭下了车。 雷兴上前去叩门。 不多会儿就有人上前来将门打开:“咦?王妃来了!先生出门去了!”biqikμnět 谢昭昭有些意外:“不是说先生这两日都不出门吗?” “早上陆大人那边派人来请先生过去一趟,先生便去了。”开门的仆人欠着身子:“不如王妃稍等片刻,小人马上去陆大人那边找。” “算了吧。” 谢昭昭想了想说,“我先回去了,等陆先生回来,你让人传个话,我再过来。” 那仆人连忙应是。 香桂扶着谢昭昭转身上马车,忍不住说道:“先生一向深居简出,没有要事不会出去,也不知陆大人找他为办什么事情。” 谢昭昭也在琢磨。 陆汉秋和陆景荣的兄弟情分有些淡薄,以前就是除非必要从不见面,这一次能是为什么事? 谢昭昭上了马车之后,李嬷嬷赶紧给她身后垫了靠垫。 谢昭昭靠着,神思乱飞之间,被马车要的昏昏沉沉,不知觉间又睡了过去。 马车停下的那一瞬,她猛然间醒过神,“到了?” “到了。” 李嬷嬷微笑说着,和香桂她们下了马车,又扶着谢昭昭下去。 谢昭昭回到寒月轩后禁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原本是想见了陆景荣请教一点事情,结果扑空,现在回来倒是空唠唠的。 谢昭昭今日不想消遣,总想做点什么。 云祁去办正事了。 修书的事情现在太医院和四哥谢长珩在过问,她挺着大肚子能做哪些呢? 谢昭昭在心里梳理着。 香蓉忽然从外面小跑进来:“王妃,陆先生前来拜访了。” 谢昭昭有些意外,很快道:“那快请进来吧。” 香蓉点头后退了出去,没一会儿便引着陆景荣到了寒月轩的偏厅。 谢昭昭此时也到了。 陆景荣还是一身朴素简单的青衫,乌发半束用发巾裹住发髻,见谢昭昭进来,陆景荣朝她客气地微笑:“听说你方才去找我了,什么事?” 第621章 我希望天下太平 “你这是忙完了?”谢昭昭问。 “忙完了。” 陆景荣点头:“回到府上的时候,守门的人说你去过,又走了,我便找了来,你找我什么事?” 谢昭昭因为怀孕,李嬷嬷未防踮着谢昭昭的身子,因此马车也走的很慢。 陆景荣却是正常匀速,因而谢昭昭前脚进门,陆景荣倒是后脚追了来。 谢昭昭笑道:“是有一些杂事想请教先生,坐下说吧。” “好。” 陆景荣入了座。 谢昭昭问:“先生可用饭了?” “吃了,在我大哥那里。”陆景荣的眉毛微不可查地拧了拧,抿紧了唇瓣。 谢昭昭把这细微的变化看在眼中,迟疑地问:“先生去陆大人那里……是私事吗?” “不是的。”陆景荣也不藏着掖着,随口回道:“他审犯人,下手太重了把人弄的半死,叫我去看了看。” 也因为那场面实在太过渗人,以至于……虽然结束之后陆汉秋让人备了饭菜,但陆景荣毫无食欲。 “原来如此。”谢昭昭点点头不再多问,与陆景荣说起太子的身体。 陆景荣轻叹了口气:“头风不是小病,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的,太子须得好好保养身体才是,除了食补药补,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要休息。” “他的脉很弱,平素定然忧思操心太过,休息的不好,饮食也不定,而且进补有些过度。”httpδ:Ъiqikunēt “人是肉体凡胎,需要劳逸结合才行,补品也未必见得是好东西,还是要靠自己调节自身,药和补品都是辅助的,能不用就不用。” 太子这身子却是都用的过了。 谢昭昭眉心微微一蹙,“那现在如何疗养法,如何食补,如何用药,还请先生细致地告诉我。” “我写了个单子。”陆景荣从袖袋之中掏出一个信封来,看起来蛮厚的,“这些都是要注意的,要紧的还是病人须得遵医嘱才行。” “我明白。” 谢昭昭点头,“我会尽量想办法,劝服太子照着陆先生的医嘱养身。” “那就好啊。” 陆景荣目光落到了谢昭昭的肚子上片刻,起身走到她面前去,朝谢昭昭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谢昭昭应了声“好”,把手腕递给他。 陆景荣捏上谢昭昭脉搏,片刻后笑道:“你这胎挺好的,好好休息,好好吃喝。” “稳妥就好。” 谢昭昭把手腕收回来的时候,有些好奇地问:“据说医术高超者可以通过脉象辨别男女,不知先生可摸的出来?” 陆景荣看着谢昭昭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可以。” “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昭昭一噎,失笑了一声也不再追问。 陆景荣做了回去:“我听大哥说起你主持修书的事情,修医书,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有一些藏书,都在老家,不然让人搬过来吧。” “分门别类编撰起来,也好方便后人研学和拓展。” 谢昭昭有些意外,而后喜道:“那太好了……本来先前修书想找你的,只是那时候不知你在何处,也怕打扰到你。” “修书造福后世,这种事情怎么会是打扰我呢?我很乐意出份力……当初,我走的有点草率。”陆景荣暗叹了一声,“不该的。” “应该留个联络的办法,不然有事时找不到,耽误了事情多不好。” 他那时候因为师父摘星先生的事情心情糟糕。 又意识到自己生了妄念,走的有一点匆忙和狼狈。 其实不至于那般匆忙的。 “没事的。”谢昭昭笑着说道:“如果这一次陆先生还要出去云游的话,那再留个联络的方式,以后有事可以找得到你。”https:ЪiqikuΠet “嗯。” 陆景荣点了点头,“对了,我今天听我大哥说,你四哥在治腿,有个叫医鬼的老前辈帮他?要我帮忙吗?” “这个……” 谢昭昭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本心地说:“苗先生的医术的确不俗,他也说了对四哥的腿有办法,但如果现在陆先生也能帮忙看看的话,或许能更安心一点吧。” “那你看你何时有时间,我随你去看。” “好……这两日我确定一下四哥的时间,然后提前约先生。” 两人就这般闲聊了一会儿,内容都是修书、治病、养身之类的话题。 过了好一会儿后,谢昭昭真心地问道:“先生,你帮我良多,我想回报你,你若有什么想要的,想办的事情,你便告诉我,我尽量帮你。” “这个……” 陆景荣想了想说:“我希望天下太平,少一些人间疾苦,别的也没什么想的了。” 谢昭昭认真地点头:“我明白了。” 她不确定自己能做到多少,但一定会尽力去做。 …… 下午谢昭昭便让人去找了谢长珩,表达了陆景荣帮忙看腿的意思。 于氏自然是喜笑颜开,秋水也非常的高兴。 因为陆景荣这个人的名头实在是太响亮了,能让他帮忙治腿,是何等的机缘? 当初在启州的时候秋水就想过,只是那时候谢昭昭忙于铁甲兵人的事情,陆景荣也要随她去尧城,没有那个时间。ъiqiku 如今却等来了机会。 最不高兴的要属苗先生了。 最近因为帮谢长珩治腿的事情,苗先生好不容易有机会凑近女儿面前套近乎,现在冒出个陆景荣,那岂不是分散女儿的注意力? 只是他不乐意归不乐意,架不住女儿乐意,最后也只能恹恹地沉默下去。 当然,他发表意见也没人理会。 陆景荣并不忙碌,每日几乎都在府上研医制药,确定了谢长珩的时间之后,谢昭昭便请陆景荣往谢家去了一趟。 谢昭昭陪着陆景荣到谢长珩那院子去。 正是下午,谢长珩坐在轮椅上,秋水推着他在院内晒太阳,看到陆景荣的时候,秋水的眼睛都要冒光了,“先生来了,是现在就看,还是……” “这就看吧。” 陆景荣说:“我本身就是来看病的。” “那好!”秋水推着谢长珩上了台阶到屋内,扶着谢长珩坐到了床榻。 谢长珩长手长脚,秋水比他矮的多,也纤瘦的多。 但长时间照看谢长珩,她早已经习惯了谢长珩的重量,稳稳当当就把谢长珩放回了床榻上去。 第622章 太让人操心了 而且搬动的很有些技巧,看起来秋水也并不累,谢长珩的也没有任何不适,两人配合十分默契。 秋水弯身,把谢长珩的双腿放在了床榻上。 谢长珩温柔地低声说:“辛苦了。” 秋水嗔了他一眼,没吭声退到了一边。 院子里原本分来很多照看谢长珩起居的人,但从到这院子里来基本不怎么能搭得上手,秋水一向亲力亲为。 谢长珩待秋水更是温柔体贴,下人们看在眼里,也连连慨叹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佳偶。 谢昭昭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 陆景荣对这个没什么感触,神色淡淡的,只等着秋水退开之后,他便上前去,卷起裤管检查谢长珩的双腿,在退步穴位上稍作按压,询问谢长珩的感触。 苗先生站在外圈,被人挡住了视线看不到,蹦了好几下,只瞧见陆景荣瘦削的后背。 不死心的他便想搬来个凳子踩上去看一看。 结果刚拉了一只圆凳,忽觉身后一道视线盯在自己身上。 他停住动作缓缓回头,就和秋水冰冷嫌恶的眼神对上。 秋水狠狠地瞪着他。 苗先生抿抿唇,又抿抿唇,最后讪讪地把凳子放了回去。 秋水张嘴,无声地说道:别作妖了! “……” 苗先生也不敢吱声,还赶紧赔了个夸张的笑脸,规规矩矩到廊下等着。 不过到了廊下后他忽然发现窗户半开着,这里可以看啊! 苗先生赶紧屁颠屁颠过去,把脖子伸进窗户里瞧。biqikμnět 谢昭昭和秋水都站在床边认真瞧着,于氏也屏住呼吸看着,大家都不敢吭声,怕打扰陆景荣诊断。 片刻后,陆景荣直起身子来,坐在床弦上,朝着谢长清伸出手,手指在虚空处点了点。 谢长珩将手腕递过去。 陆景荣捏住他腕脉。 片刻后,陆景荣说:“那位医鬼先生在何处,我想先听听他打算怎么治!” 大家都回头去找苗先生。 苗先生半边身子挂在窗口,招手笑道:“我在这儿!” 秋水黑了半张脸,“现什么眼,快些进来,陆先生有话问你!” “好嘞,马上!”苗先生赶紧把身子缩回去,屁颠屁颠地跑进来。 感觉手掌被人牵住,秋水低头一看,却是谢长珩朝她无奈地摇头。 秋水知道谢长珩的意思是让她给苗先生留点面子,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筆趣庫 秋水吸了口气,看在谢长珩的面子上,接下去都没有再吭声。 苗先生走到床前后,便把自己的治法简单说了。 先前于氏只知道苗先生有办法治谢长珩的腿,但并不知道具体法子,此时一听这办法竟然如此吓人,当场脸色就白了。 她连忙看向陆景荣,寻求解答。 陆景荣点了点头说:“虽然有点剑走偏锋,但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于氏白着脸失了语。 秋水也拧起眉毛。 毕竟那个治法真的吓人,秋水自己是不太愿意谢长珩受那种苦的,所以想着如果陆景荣有新的治法最好,谁知道陆景荣说那法子不错。 苗先生得意地扬了扬头:“那是自然。” 谢昭昭比较冷静,略微倾身询问陆景荣:“那先生有没有其他治法?” “有是有,不过我的治法没有这位先生的快,可能要持续好几年,比较温吞。”陆景荣微拧着眉毛:“我还是建议用这位老先生的法子。” “到时候治腿,我可以在旁帮忙,我那里制了许多杂七杂八的药,或许可以减轻一点痛苦。” “那感情好!”苗先生说道:“我那虫子还要几日就养好,到时候你可得来。” 本来他也在想办法,怎么能减轻治腿时候的痛苦。 但是目前还没有想到太妥当的,有条件的话,自然得让好女婿少受点苦啊。 陆景荣点头:“行。” 事情便这样说定下了。 陆景荣不是个喜欢世俗客套的人,婉拒了于氏留下用饭的邀请,直接离开了谢府。 谢昭昭倒是留下了。 最近谢昭昭身子重了,于氏在家中琐事也堆积,两边便不太多走动。 今日难得回来,自然是要一起用晚饭。 于氏牵着谢昭昭的手,询问她最近的吃喝休息,和胎相。 谢昭昭想让她宽心,便一一都与她说了。 闲聊了一阵子,于氏和谢昭昭一起瞧了瞧元宵和大房留下的小丫头。 那个小丫头后来取了名字叫做谢佳怡。 为了方便照看,于氏让人把元宵和小女娃放在一起看顾。 元宵长的很好,眉眼像极了谢长清,却有一双棕褐色的琉璃眼,和莎兰一样的瞳色。 于氏看着孩子总是容易伤怀:“也不知道你二哥找到人了没……也不知道传个信回来的,这小子的心是真的冷啊。” 当初和云纤凝之事不成,远走边境之后,便一直是谢长羽传家书,谢长清几乎没写过。 于氏叹气:“太叫人操心了。” 谢昭昭认真安抚于氏:“二哥只是不喜欢传书这种方式沟通吧,等他找到了兰姑娘,应该会回京城来的,母亲安心。”biqikμnět “但愿吧。” 于氏又叹了口气,牵着谢昭昭的手念叨了许多家里的事情。 她和谢威夫妻情重,儿女成群,也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手帕交,但孩子里,只有谢昭昭能耐着性子多听她唠叨一阵。 谢嘉嘉和谢长渊都怕被说,一看到于氏开口就脚底抹油。 谢长安会听一点,不过于氏知道他公事忙,也不去找他唠叨。 陈书兰还行,不管于氏说什么,她都认真听着,认真回应,很有礼貌,是个很让长辈喜欢的性子。 只是陈书兰现在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她照看孩子亲力亲为,于氏怕她累着,所以不会总在她面前念叨什么,而且本身也不算太亲切。 到底是儿媳,哪里比得上女儿亲近? 兜兜转转想了这一番,于氏叹息着牵住谢昭昭的手:“你是最让娘觉得贴心的,娘年纪大了,就希望孩子们都好好的,好好的,娘百年之后也能笑着闭眼。” “娘身子骨还硬朗呢!” 谢昭昭轻拍着于氏的手背,柔声说道:“肯定会如娘盼的那么好。” 第623章 好怀念你没出嫁的时候 谢昭昭陪了于氏好一阵子,还坚持亲自送了于氏回去春和楼。 又坚持看着于氏睡下了,她才离开春和楼。 “昭昭!”https:ЪiqikuΠet 谢昭昭没走几步,谢嘉嘉从一旁的亭子里走出来,满脸堆笑地说:“母亲休息了呢?” “嗯。” 谢昭昭点了点头,“母亲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我刚才扶着她回去的时候捏了捏她的脉搏,她大概是最近太辛苦了。” “啊?” 谢嘉嘉怔了怔,“那、那劝她多休息一下。” “是要劝的,可是这家里的事情呢?”谢昭昭看着谢嘉嘉,柔柔地说:“姐姐,母亲为什么会这么辛苦,就是太操心这一大家子了。” “哥哥姐姐都是母亲操心的对象,如今还有了孙子孙女,偏偏大哥二哥两人婚事不顺。” “哎……” 谢嘉嘉叹了口气,“你说的我都懂,这一大家子总是要有个能顶事的人,帮母亲分担一下才行啊,可是现在这家里吧,好像也没什么人能分担……” “男人们好像外面都是公事,女人们,陈书兰是个能顶得上的,不巧的是她刚生产,两个孩子都要照看,怕是分不出神来。” “再有便是秋水,秋水是个江湖人,宅门内务是完全不懂,学的话要做的功课也太多太多,而且四弟要人照看的,这两个又是如胶似漆的分不开呢。” “哎,是个难事。” 谢昭昭一直没说话,直勾勾地看着谢嘉嘉。 谢嘉嘉被看的有些心虚,嘀咕道:“你、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怪吓人的!” “姐姐。” 谢昭昭柔声说:“其他人都忙,都分不开身,但你可以啊,你帮母亲分担一点。” “可是我——我、我……” 谢嘉嘉“我”了好几声,最后恹恹地叹了口气,“那行吧,我也忧心母亲的身体,这不,就守在春和楼跟前等着你出来问一问吗?” “可是母亲总催我成亲,话里话外点我……”谢嘉嘉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是胎穿,对于氏和谢威的亲情其实说不上多深,但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于氏对她又是真心不错,那情分也并不淡薄。 日日看着于氏为家里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她哪能不关怀? 但于氏总催她婚。 这谁受得了? 先前她已经失足一次,搞得很难看,现在也不想搞什么第二春。 谢嘉嘉瞧着谢昭昭说:“你去劝劝母亲,叫她别催我嫁人了,这个坎儿过得去,我帮忙管一管琐碎小事也行,母亲最听你的了,你想想办法。” “……” 谢昭昭也有一些头疼。 长辈年纪大了,好像就喜欢看儿女成婚出嫁,添丁添喜。 于氏这几年一直惦记的也就这些事情了,这怎么好劝? 谢嘉嘉看出谢昭昭也为难,眼珠儿一转,笑嘻嘻地说道:“那不然让长安娶妻好了,这个好,可以转移一下母亲的注意力。” “到时候有了新儿媳,她定然有一段时间没空管我呢!” “话是说的不错……”谢昭昭琢磨道:“可是成婚总得有个人选吧?好像母亲那边还没给六哥选到合适的。” 先前谢长渊的婚事上,于氏恨不得有个女子能娶进门就行。 因为谢长渊实在糟糕,声名狼藉还游手好闲。Ъiqikunět 谁知道娶了陈书兰,一下子翻了身,倒是叫人看顺眼了起来。 到了谢长安这里,于氏就完全相反。 因为谢长安太乖太好,以至于于氏也瞧着喜欢,挑选儿媳的时候免不得眼光也高了起来,总觉得谁好像都有点配不上。 于是乎一拖再拖,到现在还没消息。 谢嘉嘉笑嘻嘻地说:“母亲是没选到,长安自己给自己选到了。” “什么?” 谢昭昭微怔,“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我也就是瞧出点影子来,他和一个姑娘互赠东西呢。”谢嘉嘉说起这个眼睛都在冒光,“肯定有事!” 谢昭昭也瞬间起了一点兴趣,不过兴趣不是很多,就又散了开去,“这也就是有点影子,离成婚怕是有段距离呢。” “三姐你就别想着让母亲转移注意力了,其实她操心的人和事那么多,又能念叨你多少次?” “她年纪不小了,身子虽然瞧着硬朗,但到底是比不得年轻人的。” “你就顺着她,让她念一念嘛,母亲只是忧心,只是嘴上忍不住要说,她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筆趣庫 如果不讲道理,早把谢嘉嘉打包出门嫁了。 反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嘉嘉能怎样? 于氏到底还是念着儿女的心意。 谢嘉嘉琢磨了下,又叹了口气:“行吧,谁叫我也姓谢呢。” 不管愿意不愿意总之是享了谢家这份荣宠,身份的便利,没有只享受不付出一丁点的道理。 只是想到要做事,谢嘉嘉还是哀叹道:“我好怀念你没出嫁的时候。” 那时候府上有谢昭昭盯着,多好啊! 谢昭昭笑了一声没理她,转身离开了。 就这般一路出了谢府的门,红霞迎上前来,“殿下来了。” 谢昭昭点点头,她已经看到了不远处马车车帘起落的时候,露出云祁那半张脸。 谢昭昭往前走。 车上的云祁也弯身出来,轻轻一抱,将谢昭昭带上了马车去。 “走吧。” 云祁朝外吩咐一声,将谢昭昭安顿了个安稳的所在,靠过去问:“用晚饭了吗?” “吃过了。” 谢昭昭牵住他的手:“你呢?你是从户部直接过来的,还是回了府又来的?” “回了一趟府上,听人说你到这边来,便到这里来接你,也是刚到。” 云祁手指微微张开,与谢昭昭指掌相和,十指相扣:“我还没用晚饭,回家吧。” “好。” 谢昭昭朝前倾身靠在云祁怀中,将今日府上的事情和云祁说了说,云祁浅浅陪她聊着天。 回到定西王府之后,云祁抱着谢昭昭下车,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回到寒月轩。 李嬷嬷贴心,早准备了饭菜一直温着。 谢昭昭又陪云祁用了一些,才问:“贪腐的事情办的如何了?最近都没问你,你也没与我说进度呢。” 第624章 畏首畏尾 “进度……” 云祁重复一声,眸光变得幽深而复杂。 谢昭昭看他如此更为关怀:“怎么,不好办?” “贪腐之事牵连甚广,办起来就是伤筋动骨,自然是不好办。”云祁眉心轻轻拧起,“按照现有的证据清查的话,朝中上下真正干净的没有几个。” “的确不好办。” 朝中各部官员,或多或少都牵扯到官商勾结,相互遮掩。 也叫云祁看见了不少丑恶。 云祁前世就曾问鼎皇位,也有雷霆手段,但前世他身为九五之尊,自然可以指点江山,顾虑并不多。 可是如今前面既有父亲太子,上面更有宣武皇帝,夹在中间束手束脚。httpδ:Ъiqikunēt 下面的官员也看出云祁是这般束手束脚,自然免不得出现阳奉阴违的,有恃无恐的。 一个张自如,好像还没震慑到这些人。 谢昭昭如今与云祁心意相通,脑中光华一闪,便明白了云祁所谓“不好办”。 既要能办好事,还要让上头的高兴,而且不能被忌惮。 世上哪里那么多三全其美的事情。 谢昭昭想了想说:“太子殿下该知道你的手段,也更知道你的为难,他既然叫你办这件事情,就是要你放开手,其余的事情他会撑着。” “我明白。” 云祁颔首,轻轻叹气:“话是这样说,但皇爷爷的压力不好扛。” 他心疼父亲,便难免畏首畏尾。 谢昭昭一时倒也不好说什么。 云祁让人进来服侍收拾碗盘,服侍谢昭昭沐浴,他自己去书房随意洗了洗,又看了会儿卷宗。 回到寝居来的时候,谢昭昭已经沐浴结束,穿着轻软的水红色寝衣靠在床榻上,翻着一叠纸张。 云祁撩起珠帘走进来坐在床边,去接谢昭昭手上的纸:“虽说屋内蜡烛点的多,但到底夜深了,光线不好,小心眼睛。” “嗯。” 谢昭昭笑着点头,下巴点着那叠纸,“你看看吧,这些都是医嘱。” “嗯?”云祁有些诧异地低头一瞧,轻笑道:“原来是给父亲的医嘱,是陆景荣写的吧,这两日太忙了,我都没顾上见他,还好有你操心这些。” 谢昭昭往里让了让。 云祁脱鞋上了榻,盘坐在谢昭昭身边,快速且仔细地翻看着那些医嘱,而后眉心逐渐拧起,轻叹了口气,“这些医嘱不太好遵呢。” 别说什么吃喝之事,只单单是休息,少殚精极虑,少忧思这一点,以现在的情况就根本做不到。 朝中大事离了太子不行。 而且现在底下的人要添堵,宣武皇帝还要时不时地给点堵。 云祁慢慢把那医嘱放下,眉心拧的越来越紧,“看来只打开贪腐之事的一个口子根本不够,还需得做些什么……” 若想彻底解决现在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切自己掌控,自己说了算。 这样的话,势必要大不敬了。 今世不同以往,他想大不敬的谋夺帝位,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连玄甲军的兵权都被收了…… “别急。” 谢昭昭靠过来,牵住云祁的手温柔地说:“这些事情都是急不来的,须得一件一件理顺了循序渐进才行,贪腐的事情先办,能办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 “太子殿下的身体也养起来,你尽量多替他分担一些。” “至于陛下那里……现在别的不好动,咱们可以从邱子阳那里开道口子。” “陛下不是很信任邱子阳么?如果这个邱子阳有问题,还让陛下看出问题来,那么起码他不会沉溺道术,心思或许会放回正事上来。” “嗯。” 云祁点了点头,“不错,不过这个邱子阳背景实在干净,又深居简出,即便是陆汉秋亲自追查,到现在都没查出什么蛛丝马迹……”https:ЪiqikuΠet 谢昭昭闻言眉心也是微微一蹙。 陆汉秋算是查案的高手了。 他都查不出。 难道这个邱子阳真的就那么干净,是他们看走了眼? 可是一个潜心修行之人,难道不该是陆景荣那样子,钻研各种学术,想着天下太平,解民疾苦? 这个邱子阳哄着宣武皇帝沉迷道家五术,念经修观…… 再过段时间不会追求长生,炼制丹药吧? 云祁忽然出生,“其实我最近想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我那位小皇叔。”云祁把那叠医嘱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牵住谢昭昭的手:“当初中了幽兰醉,昏迷不醒的周王殿下。” 谢昭昭心里咯噔一下,“周王……” “他一直昏迷不醒,皇爷爷让人将他送到闵州的白鹤山庄去修养了,京中关于他的消息,这一年来也逐渐销声匿迹,再无人提他。” 云祁淡淡一笑,眸中冷意纵横,“可是他那样有心机的人,当真就能永远昏迷,这样简单的销声匿迹吗?” 有的时候销声匿迹是另类的蛰伏。 就如同当初楚南轩假死脱身,联络启州齐家,还把手伸到儋州和外海,搞出铁甲兵人那样的事情一样。 谢昭昭轻轻抿唇,“你派人去白鹤山庄了吗?” “派出去了。”云祁给谢昭昭拉了被子盖在她腿上,“我明着派玄明去给幽云送信,实际上出京之后玄明就转道白鹤山庄了。”Ъiqikunět “算日子,现在玄明大概已经到了那里,过不了多久就会送消息回来。” “如果一切真的和周王有关,这件事情就容易多了。” “这两日我也吩咐陆汉秋查邱子阳朝着周王方向,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谢昭昭点头:“邱子阳一个道士,如果背后没有人,他不必要做到如今这个份上……那就看能查到些什么吧……很晚了,快些歇息!” 云祁最近都是早出晚归。 谢昭昭感觉他每天早上卯时不到就起身了,算下来一日睡不到三个时辰,就算是年轻也禁不住这样熬着。 云祁说了声“好”,揽着谢昭昭躺回了床榻上。 谢昭昭后背贴着云祁的胸口。 云祁的手抚在谢昭昭隆起的肚子上,感受着偶尔的胎动,计算着玄明回信的时间,琢磨着明日贪腐之事审讯的方向,琢磨着如何劝父亲遵循医嘱。 又如何护着怀中的妻子安然无恙,一切顺遂。 第625章 闵州之事 隔日,谢昭昭醒来的时候云祁已经前往户部办公。 床榻上,云祁睡过的位置都已经冰凉。 谢昭昭坐在床边,暗忖自己昨晚竟然睡的这么沉吗? 连早上云祁什么时候起身的都不知道。 洗漱的时候,她问过李嬷嬷。 毫无意外又是很早很早,不到卯时就出了门。 谢昭昭蹙了蹙眉,迫切地想要帮点什么忙,巧的是太阳刚刚升起来,红袖来了,脸色凝重地与谢昭昭禀报了一件事情。 “那日王妃在马场惊马,属下仔细清查,从那照看马匹的马奴、筹备的马料等等,一路追查下去,发现那匹惊了的马,是闵州马场选送过来的。” 谢昭昭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一眯:“闵州?” “是闵州!” 红袖快速回道:“这匹马送到京城之后一直都很温顺,所以才会选来给王妃骑,当日忽然惊马,是因为它受不得栀子香……” “就是王妃常熏在衣服上的那种气味。” “这匹马在闵州马场的时候,照看的马奴一直用蘸了栀子花汁的荆条抽打它,而且抽打的十分凶狠。” “时日久了,这匹马就对栀子花香十分的敏感。” “王妃常熏栀子花香,那日骑在马背上,马儿嗅到了气味,所以就忽然惊的乱跑乱撞起来。” 本来红袖和玄靖一起追查那匹马,追查了好久都没有一点消息。 正头昏脑涨的时候,偶尔间听到一对夫妇吵架。 那对夫妇种了许多的辣椒,以制作售卖辣酱为生,有的时候夫妻生气吵架,便用捆在磨盘上的麻绳抽打那毛驴发泄怒火。httpδ:Ъiqikunēt 麻绳长时间捆绑磨盘,沾了许多的辣椒粉,偶尔还会泡在辣椒酱里。 毛驴被抽破皮肉,辣椒酱和辣椒粉沾在伤口上,痛不可抑,次数多了之后,毛驴一靠近磨盘就一直嚎叫。 红袖也是从那夫妻吵架的内容里捕捉到了些讯息。 然后以谢昭昭身上的特点一一和那匹马试了一圈,最后确定能让马忽然疯癫起来的便是栀子花香。但这匹马送到京城之后一直不曾接触过栀子花。 于是就追溯这匹马的来处,而后查到了闵州。 为了确定事情没有出错,红袖和玄靖还亲自往闵州去了一趟,暗中在选送马匹的马场之中探查了一圈,这才查到真正的原因。 红袖又说:“闵州的马场是隶属于闵州府衙管控,属下觉得事情可能十分复杂,怕深入追查打草惊蛇,所以快快回来禀报王妃。” “再请王妃指示下一步如何进行。” 先前追查莎兰,进到安阳地界一时大意导致死了四个姐妹。 红袖这一回引以为戒,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小心。 谢昭昭点头夸赞道:“你很谨慎,很不错……这件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你暂时不要出京了,就留在京中吧,闵州那边有别的人去了,我会让殿下传信过去,请他细查。” “谁去了?”红袖想了想问,“是玄明将军吗?” “嗯。” 谢昭昭点点头:“玄明在军中多年,是殿下手中大将,对各州府也十分了解。” 而且还和沈百万很有些交情。 沈百万生意做遍天下,眼线暗桩也遍布天下,闵州定然也有联络点。 玄明去查,比红袖去查显然更加稳妥安全。https:ЪiqikuΠet 红袖大致也了解玄明能耐,稍稍松了口气。 “去吧。” 谢昭昭抬了抬手:“你这一趟辛苦了,消息很有用,你先去休息,最近都留在府上。” “属下明白了。”红袖拱手行了礼,又关怀地看着谢昭昭隆起的肚子,“王妃,你身子还好吗?” “还行。” 谢昭昭微笑:“就是身子重了一点点,懒了一点点,其余没什么,快去休息吧,好好休息两日。” “好……” 红袖再没多说什么,弯身退了出去。 玄靖双手环胸抱着剑站在院子门前等着,见她出来便看过去,无声询问。 红袖往前走:“王妃说要我们休息,那边的事情玄明将军去查了。” 玄靖“哦”了一声,站着了身子往前走。 他人高腿长,很快就走到了红袖前面去。 红袖站住,瞧他走的稳稳当当,不禁拧起柳眉。 当初在闵州马场查探之时,两人差点被发现,为了躲避搜查不得已在马场后山躲了大半晚上。 后山湿冷又黑漆漆的没有月亮。 红袖脚下踩脱石块脚下打滑,亏得玄靖拽她一把,还用大腿卡住了那石块,才没让那石块掉落发出声响,引来那些人的搜查。 当时黑漆漆一片,但红袖知道他见了血,呼吸沉重伤势肯定不轻。 如今倒是恢复的这么快? 这人是什么造的? 红袖自己先前在安阳受的伤虽然现在也好了,但疤痕犹在,红袖觉得恢复的挺慢的。 伤势总是需要时间吧。 她如此琢磨着,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把谢昭昭给准备的伤药翻了出来,自己留了一份,另外一份叫来门口的守卫,让送去给了玄靖。 总的来说两人也算是数次患难与共,伤药一起用也是应当。 …… 谢昭昭这一日都在思忖京中事与闵州之间的关系。 那个昏睡的周王,只怕就是最近这许多不稳妥之事的幕后黑手。Ъiqikunět 她想与云祁议一议,不过云祁忙碌很晚才会回来。 谢昭昭只好耐着性子,等待的时间便把如今得到的讯息一一整理绘到了纸张上面,并且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做。 夕阳将落,云祁终于回府。 忙碌一整日,他看起来稍稍有些疲惫,脸色也带几分憔悴之意。 谢昭昭瞧着心疼,赶紧吩咐人准备浴汤,亲自上前为他宽衣:“先更衣吧,饭菜早准备好了,一直温着呢,等沐浴结束了就吃东西,晚上早点休息。” “嗯。” 云祁懒懒应着,低头看着谢昭昭把自己的外赏褪去,只留下轻软单薄的中衣。 云祁忽然双手一伸,轻轻把谢昭昭环住:“昭昭。” “在呢在呢。”谢昭昭挣了挣,挣开了他的怀抱,牵着云祁到了后头净室的水池边,催促他下水去,“快进去,我帮你捏一捏肩膀,舒缓舒缓筋骨。” 第626章 昭昭?睡觉 “好。” 云祁笑应一声,也不避嫌,就这般随手脱了中衣,露出肌肉纠结的后背和劲瘦有力的腰,手还往腹部衣带滑去。 “……”谢昭昭呆了一瞬,赶紧别开脸:“你、你这不知羞的!” 云祁的笑声伴着入水的声音响起来:“不是你要来服侍我吗?宽个衣你骂我不知羞,我怎么不知羞?难道要穿着衣服泡水里去?” “可没人这么教我。” “……” 谢昭昭脸色微黑回过头,也懒得和他犟,迈步到了云祁身边儿去。 云祁背靠着池壁微微仰头,眼睛已经闭上。 池中水放的不多,刚刚没过云祁的腰线,水波荡在云祁那线条健美的肌理之上,一下一下,水波潋滟。 谢昭昭提着裙摆侧坐在池边玉阶上,拿起早准备好的药油,倒了一点后搓在掌心,双掌落到了云祁结实的肩背处。 “今日怎么样?”谢昭昭一边捏着云祁僵硬的肩背,一边柔声问他,“可还顺利。” “还行。” 云祁闭着眼,享受着妻子的照看,声音也慵懒的让人耳朵发酥,“今天清查账目有了一点进度,进度不算大,但也是好事。” “父亲那里我也去过了,好好劝说了,还安排了得力的人照看饮食起居。” “忧思之事暂且没法解决,但饮食现在仔细注意起来。” “父亲倒是知道我来回奔走疲惫……”云祁哼笑一声,“他保证尽量遵医嘱呢,这是好事。”筆趣庫 “那就好。” 谢昭昭点点头,手指轻轻拨动云祁颈后筋肉。 云祁轻“嘶”了一声,还往前躲了躲。 “跑什么。”谢昭昭双手抓住云祁肩膀,往后一压,又将他按回了池壁边上来靠着,“我都没用力呢,那么疼吗?看看僵成什么样了!” “今日好好给你疏通疏通,好好休息,免得过两日疼的厉害。” 谢昭昭一边替他捏肩一边忍不住说道:“真是的,不知道坐一坐活动一下吗?你这肩背和脖颈这里这样的僵硬,一看就知道是坐了整日动都没有动过。” “是啊是啊。” 云祁轻笑:“我家昭昭如今是神医了,看一看就什么都懂,这手法也娴熟的叫人喜欢。” “我前面帮母亲捏过。”谢昭昭淡淡地说,“母亲年纪大了,有时候太劳累,这肩背和脖颈僵硬的跟石头似的,我捏过几次之后情况就会缓解一点。”筆趣庫 “母亲说捏过之后身体酸软发困,倒是能睡得好点。” “是么?” 云祁半闭着眼,懒懒地问。 水汽折腾而上,热意浮动。 他那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上浮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最近时常在外面风吹日晒,那原本白皙的脸颊也稍稍泛出几分健康的麦色。 不过身子裹在衣服里面,即便肌肉健美,但肤色却还是略微发白。 谢昭昭瞧他双唇微张享受十足,忍不住把他黏在脸颊和肩膀上的头发拨到了身前,指尖收走的时候,却又忍不住点在他线条美好的肩头。 一下又一下,轻轻点着。 而后掌心落了上去,游移不去。 微闭着眼某的云祁笑出声来。 “哗啦”一声。 他抬起手抓住谢昭昭手腕,牵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浅笑道:“你不想捏了吗?” “……” 谢昭昭脸色大红,赶紧把自己的手抽走,暗骂一声男色惑人。 云祁转过身来看着谢昭昭:“不然你也下来,顺便沐浴算了?” “我才不要!” 谢昭昭瞪了他一眼,“你正经点儿,趴好!” 云祁挑了挑眉:“到底是谁不正经……贼喊捉贼。” 她要不乱摸,自己会不正经? 谢昭昭语塞,索性就不去看他,一脸的催促:“快点!快——” 云祁叹息了一声摇头,口中叹着“行吧行吧”,双手搭在池壁上,趴好。 谢昭昭轻咳了两声调整心情,重新搓了药油按压和拨动肩背和云祁的脖颈之处,待到左右都按了一遍,谢昭昭拿了干净的帕子帮他把肩膀上的药油擦干净,轻轻推了推他。 “这就准备起来吧,我给你拿衣服,寝衣在这里。”谢昭昭把长漆盘拿过来放在云祁面前,期盼之中还有擦身用的软毯。 云祁轻轻应了声好。 谢昭昭起身出去的时候,听到身后水声哗啦,她不由脚下更快了几分。 到了寝居里,李娘子已经准备好了云祁穿的衣裳,谢昭昭瞧了下没什么问题,又拿着衣裳到了里头去。筆趣庫 云祁此时已经擦去身上的水珠,正披中衣。 谢昭昭走近,绕到云祁身前给他系好了衣带,又拿了轻软的圆领素袍过来为他穿上,“饭菜都准备好了,出去吃。” “好。” 云祁规规矩矩地伸开双手配合谢昭昭。 两人成婚日久,但其实谢昭昭这样服侍他的次数并不多。 云祁本身一向能自理,不是那种要人服侍的性子。 后来谢昭昭怀孕,总是困倦,早上起不来,大多数时候起身云祁早走了。 即便是云祁在府上赋闲的那段时间,其实也云祁仔仔细细照看她多点。 如此难得这样被她细心照看,云祁也乐得享受。 等衣裳穿戴好,头发也整理好,两人牵着手从里头出来。 李娘子已经摆好了饭菜,带着闲杂人等退了出去。 用饭的时候,谢昭昭并未提及闵州之事,怕影响食欲。 一直到吃完了饭,她催促云祁先去休息,自己又去沐浴,打算沐浴后与云祁提一提。 谁知等她更衣结束,回到寝居内时,云祁竟睡着了。 谢昭昭坐在床边,动作小心翼翼的,怕吵醒了他。 云祁侧着身,单手枕在脑后,另外一只手上还拿着本户部的奏疏,垂在指尖要掉不掉,可见是看到一半的时候累了便睡过去了。 谢昭昭眸中尽是心疼。 她小心翼翼地把云祁手中的那本奏疏抽走,又转过身去给云祁脱了鞋,双膝跪在床弦上去拉被子。 衣襟掉落在云祁手背上。 云祁微微睁了睁眼,“昭昭?睡觉。” 他迷糊间说了一声,双手一抬,抱在谢昭昭身上,把人放在床上,手臂搭在谢昭昭腹间,胸膛贴着谢昭昭后背。 便是两人最熟悉的那个就寝的姿势。 谢昭昭的一只手还捏在被角上,还以为他是醒了呢。 谁知半晌他都不动不吭声。 谢昭昭侧过脸一看,这厮又睡着了。 谢昭昭哭笑不得,拉来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第627章 是老糊涂了 他这样的困,谢昭昭自然不忍心吵醒他,说闵州那件事情。 看来是要放在醒了之后了。 谢昭昭这般想着,也打了个哈欠,枕着云祁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因为心中惦念着要说的事情,谢昭昭睡的没有往日那般沉重,不知过了多久,云祁手臂一动,谢昭昭竟然就翻过身睁开了眼。 “我把你吵醒了?” 云祁正要起身,因为谢昭昭忽然转身,便半俯着身子定在谢昭昭面前,“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 “不行了,不睡!” 谢昭昭要起身。 她身子重,云祁连忙扶她起来,关心地问:“怎么了吗?你今日要早起去办什么事情不成?” “不是!” 谢昭昭坐正后抓着云祁的手说:“昨天红袖和玄靖回来了,禀报了马场和闵州那边的事情,我骑的那匹马会惊,也和闵州马场有关——” 云祁轻笑了一声,“就为这点事情你爬起来?” “这点事情?”谢昭昭睁大眼睛反问,“这是一点事情吗?这事情很大的你——” 她忽然住了嘴,神色微妙地看着云祁,“你是已经知道了吗?”筆趣庫 “你觉得呢。” 云祁俯身亲了亲谢昭昭的脸颊,又亲了亲她唇角:“玄靖我虽然送你用了,但到底还是我的人,这么要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没禀报给我知道?” “昨日他刚回来就去户部见我了。” “只是回家之后你耐着性子照看我,后来又吃饭,我想着难得享受一点夫妻温情,所以那些事情我没提出来坏心情。” “……” 谢昭昭无语片刻,“行吧,你知道就好,我还想着早起告诉你呢,这一晚上都惦记着。” “笨蛋昭昭。” 云祁揽住谢昭昭肩膀,把她带到自己怀中抱好,“这事关系你的安危,玄靖都知道必须第一时间禀报给我,倒是你自己迷糊起来。” “是不是怀孕怀的人也傻了?” 谢昭昭没好气地捶了他一下,“说什么呢?你才傻了。” 云祁笑声愉悦,也不和她斗嘴,低头亲她额角:“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已经让沈百万传信给玄明,不过这件事情其实没什么可查的。” “周王在闵州白鹤山庄养伤,而后闵州马场就驯出一匹针对你的马来,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那位皇叔啊,从来贼心不死。” “我也不想等玄明查邱子阳了,我打算最近就筹备动手。” “……”谢昭昭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有出什么事了吗?” “嗯。” 云祁点头,沉默了片刻才说:“昨日吧,宫中忽然传出消息,皇爷爷拨了一笔银子给邱子阳,要在京郊修一座白云观。” “说是选定的地方是九州龙脉,道观修在那处为镇守龙脉,耗资巨大,不但大兴土木还请了许多得道的修士,弄的声势浩大。” “那一笔银子原本是用作冀北军资的。” “皇爷爷让户部直接拿给了邱子阳,还让户部现在重新给冀北筹措军费。” 云祁深吸了口气:“连年征战,如今才不过休养生息几年?朝中国库空虚,所有的银子都是钉对眼,刚刚够用,户部去哪里筹措?” “便是抄几个贪官污吏的家,也未必能筹措出冀北的军费来。” “冀北之外便是突厥人,没有军费,拿什么抵抗外敌。” “而且修道观镇龙脉只那一笔银子不够,这道观后续还要用到许多银子,到时候又要去搬哪里的银钱?”httpδ:Ъiqikunēt “昨日父亲听说此时,想入宫劝解,但唯恐激怒皇爷爷弄巧成拙,到现在还未入宫,一直在与东宫三师和朝中重臣商议办法。” 云祁的声音泛起几分冷意,“皇爷爷是老糊涂了。” “嘘!” 谢昭昭连忙抬手,捂住云祁的嘴巴,“别乱说话,谨慎些。” 云祁把谢昭昭的手拉下来捏在掌心,“我知道,这不是在床帏之间,只你我二人么,自然是没有顾忌,若是在外头,我断然半个字都不会提。” “嗯。”谢昭昭认真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是现在这种敏感的时候,更要小心祸从口出……对了,你打算从哪里动手,邱子阳?” “自然是。”云祁亲了亲谢昭昭的手,冷笑一声,“他既要说镇龙脉,那我也便说镇龙脉,这世上难道只有一个邱子阳能掐会算,知道龙脉所在吗?” 陆景荣号称神仙子,他对这些事情的了解的精熟程度,若这天下他要说第二,无人敢说是第一。biqikμnět 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邱子阳,又怎么可能有陆景荣那般本事。 云祁前世曾温养潮音竹,当时先出现的老者他并不知晓身份。 但后来经过谢昭昭提起铁甲兵人的背后主谋,云祁便把那个谢昭昭都不曾见过的摘星先生,和当初第一个叫他养潮音竹的人对上了号。 陆景荣虽然年纪轻轻,但能耐本事甚至在他师父之上,以他的本事对付邱子阳当无问题。 云祁再在背后支持,推波助澜,事情便好办得多。 “乖乖睡觉吧,好好养胎。”云祁低头,啄吻谢昭昭唇瓣,“你昨晚肯定是没睡好,现在月份越来越大了,睡不好白日里都没精神。” “外面的事情我去办,你能帮多少帮多少,帮不到也没什么,你和孩子稳妥,我就能安心处置一切,嗯?” 谢昭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这就去吧……白日忙碌也要注意吃饭休息,空的时候站起来活动一下,免得身子僵硬难受。” 云祁笑着应了声好,却又打趣地说:“若是僵硬难受,这不是有昭昭替我舒缓么?你的手法真的很好,我试过一次便爱上了。” “这双手、这小嘴、这整个人,总是叫我喜欢了还要再喜欢。” 谢昭昭听出点暧昧的意思来,一把推开云祁:“别油嘴滑舌了,赶紧去办正事吧!” “好。” 云祁笑着起身,把被子拉过来裹在谢昭昭身上。 他走出了垂挂珠帘的月亮门,谢昭昭听到他交代李嬷嬷,今日给谢昭昭准备什么食物,仔细照看,还说要注意谢昭昭昨晚没睡好。 谢昭昭不禁感慨,云祁啊云祁,当真是一人顾万事还游刃有余。 这个人真是太稳妥了。 第628章 纯粹又温柔的人 云祁离开后谢昭昭便去补觉。 再醒来时已经快午时。 李嬷嬷服侍谢昭昭吃东西的时候,谢昭昭让人把红袖叫来,吩咐道:“我这里准备了一份补品,是给太子殿下的,你等会儿送到东宫去。” 红袖应了声“是”。 谢昭昭又吩咐道:“城郊兴修道观之事,你也留意一下,不必留意的太积极,暗中观望情况便是,可明白吗?” “明白!”红袖领命之后退了下去,红霞上前来扶着谢昭昭站起身来,好奇地问道:“王妃,咱们为什么留意兴修道观之事?” 这事是朝廷的事情,而且是宣武皇帝亲自下的命令。 今早外面就已经传遍了。 谢昭昭虽然身为定西王妃,但又不是朝廷官员,留意这个倒是叫红霞有些意外。 “听说修道观是为了镇龙脉,养龙气,保佑江山社稷千秋万代。”谢昭昭微笑道:“我既是大秦百姓,更是殿下的正妃,自然也关注这件事情了。” “虽说——” 她扶着红霞回到暖阁里间的四方榻上坐定,才又说:“我不能给那道观添砖加瓦,但也可以做点别的事情,为江山社稷积攒一点福德呢。”biqikμnět 红霞点点头:“王妃说的是。” 她约莫猜到,谢昭昭应该是要做点什么。 自从两年多前出嫁被抢亲之后,谢昭昭就不会随意做什么莫名其妙之事,只要是提起来,做起来的事情,那必定是有后续,有目的的。 想来这回也是一样。 红袖忍不住说:“不管如何,王妃的身子要紧,您肚子都这么大了。” “我明白的。”谢昭昭笑看了红袖一眼,“我就是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呢,对了,你去见陆先生,看看他什么时候有空,我与他聊聊。” 红霞应下之后也退了出去。 香桂赶紧带两个小婢女过来服侍着。 如今已经八月初,谢昭昭的身子日渐重了起来,伺候的人都十分谨慎小心,深怕出点纰漏。 香桂这一直服侍在谢昭昭身边的人尤其谨慎。 她扶着谢昭昭的手臂,询问谢昭昭等会儿想吃什么,也好早早准备起来,或是谢昭昭喜欢外面的口味,也能提前出去买。 谢昭昭总说她们小心过度。 以前于氏就和谢昭昭说过,她那时候大着肚子还和谢威南征北战,谢长渊当时便是在马背上出生的,其实怀孕也不必当娇花一样供着。 还是要稍稍活动一二,只要不是太剧烈的行为都可以。 谢嘉嘉也这么说。 谢嘉嘉甚至悄咪咪地和谢昭昭提过床上的活动,如何姿势,自然,这些谢昭昭听完都忘了。 谢昭昭到了书案边去,写写画画了一会儿,便让香桂拿了自己的霜月宝剑来,在寒月轩院内的空地上速度练了一套剑法。 她每日无事时,都会练一会儿。 因为如今身子重了,所以谢昭昭练习的时候也会放缓了速度,不像以前那般凌厉。 云祁对这件事情的宽容度还算好,并不妨碍谢昭昭活动一二。 倒是香桂她们老是怕有个闪失,每次谢昭昭动起来,她们就紧张的不得了。https:ЪiqikuΠet 两刻钟,谢昭昭一套剑法练完收势,香桂赶紧上前去把宝剑从谢昭昭手上接过,又给谢昭昭拭了拭额头的细汗,“可算练完了,王妃休息吧。” “嗯。” 谢昭昭点点头,回到屋内洗了洗手,红霞回来了。 “陆先生说今日就有时间。”红霞进到屋内,走到谢昭昭身边回话:“下午些过来。” “那行。” 谢昭昭点点头,吩咐香桂去准备一些茶点。 她早饭吃的晚,午饭便只吃了一小碗面。 早上又起得迟便也没心情午睡,索性就靠着贵妃榻翻看了一会儿谢嘉嘉以前送的话本子。 不过心里惦记着事儿,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如今也看不进去了。 就这般消磨了一个多时辰,红霞进来禀报,陆景荣到了。 谢昭昭让人把他请到花厅,自己扶着香桂的手起身前去。 谢昭昭到花厅的时候,陆景荣正站在窗前,拨弄的一株绿色植物。 瞧见她来,陆景荣神色平静地淡淡说:“这花长的太旺了,旁支都冒出许多来,拖着主干都弯了,须得修剪一下,才能长的更好呢。” “是吗?” 谢昭昭还没注意过这厅中窗口摆放的花草呢,闻言便抬了抬手,香桂身后的小丫头很快去拿了修剪花枝的剪刀来。 谢昭昭接过,递到了陆景荣的手上去。 “谢谢。” 陆景荣很客气地说了一声,捏过剪刀,咔嚓咔嚓几下,将那繁复累赘的旁支都剪干净,又用细绳将枝干重新固定好,微笑道:“这些好了。” 谢昭昭说:“这株花能遇到先生,也是它的好运。” “言重了……举手之劳!” 陆景荣回过头来,“你最近不舒服吗?或者太子的病情反复,还是你四哥的腿那边……”筆趣庫 “都不是。” 这些问题问的谢昭昭有点汗颜,她有些尴尬地说:“我每次找先生过来,都是为了求先生办事的吗?” “那自然不是。”陆景荣微笑道:“我只是随口问,这些事情我都很关心的,我也愿意关心这些。” 谢昭昭的眼眸微微一动,“先生是个极好的人。” 陆景荣笑了一下,或许是觉得自己说的多了,说的不该了,他并不在继续多言,转到了厅内的椅子边上去,“我大哥找过我了,是为修道观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要与我说这事?” “是……” “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不是一件好事啊。”陆景荣点头说道:“如果我能帮点忙,那我很乐意,我已经答应我大哥了,到时候该我出面我就出面。” 谢昭昭一时无话。 他帮过谢昭昭许多事情,谢昭昭免不得觉得有所亏欠,上次便提过报答之事。 他……这次应该是知道自己找他来有可能是说这件事情,便先提出陆汉秋来。 因他答应了陆汉秋,那么谢昭昭不必开口,这件事情他也会去办。 不会让人觉得是因为她的要求。 他真的是个纯粹,又非常温柔的人了。 更是个愿意解民疾苦又不求名利,帮助朋友也不求回报的人。 第629章 重新筹备义诊 “你有想好我怎么出面吗?”陆景荣问起来。 “……” 谢昭昭回了神,垂眸说:“本来殿下那边会安排,但是我觉得,我们顺其自然一点,可能陛下那边也会少一点怀疑,所以我的想法是,义诊吧。” “义诊?” 陆景荣“哦”了一声,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是,在那个修道观的附近义诊吧,这样那边有点事,我们可以支应,然后就顺其自然了。” 谢昭昭笑:“先生聪明。” “挺好的想法。” 陆景荣也微笑道:“义诊,造福于民,广积善缘,这事儿我很乐意,还是如当初咱们在京中义诊一般吧?只是你这身子现在……”httpδ:Ъiqikunēt “放心吧,我只是怀孕,不是断了胳膊和腿,义诊也不是上阵杀敌,不会有什么干扰的,我每日会控制时间,小心身子。” “那就行……那、那你安排吧。” 这种事情,陆景荣一向只负责诊病,如果组织,如果召集人手和百姓,以前就是谢昭昭做。 而且她那时候也做的得心应手。 谢昭昭应下后,陆景荣便告辞离开了。 他一向来便是说事,说完就走,也不会过多寒暄。 他一走,谢昭昭就吩咐红霞去办这件事情,因为要调派人手维持秩序,还得运送药物等,谢昭昭又叫来玄靖吩咐他去办。 玄靖立在花厅,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红霞,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谢昭昭抿茶的间隙瞧见了,眸光一闪,看着玄靖说:“不然我让红袖和红霞换一下吧。” 红霞怔了下,侧目看向玄靖。 玄靖拱手:“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办!” 他很快退了下去。 谢昭昭手上端着茶,唇角微微弯着,笑容有点微妙。 红霞琢磨了一下,说道:“好像最近都是红袖和玄靖大人一起办事。” 不管是去安阳追查莎兰,还是后来找唐荣,亦或者是最近追查疯马之事前往闵州。 这两人没分开过啊。 “他怕是不喜欢和属下一起办差。”红霞撇撇嘴,懂事地说道:“那我去换红袖回来吧,让她去!” 谢昭昭笑道:“随便你,不必告诉我的。” 红霞懂事地应了声“是”就退走了。 她和红袖带武婢队伍,多年来陪伴谢昭昭左右。 红霞比红袖要大几个月,平素统管那些武婢,红袖也当她是大姐大。 所以一般有事需要奔走,红袖就很懂事去跑腿办事,红霞大多数时候都是守在谢昭昭身边,保护谢昭昭的安全的。 这一个不留神,红袖倒是和一起办差的人有了猫腻呢! 红霞作为好姐妹,自然是乐见其成。 谁也不能和她一样做老姑娘啊! 两人住一个院子,一人一间房,平素饮食起居都是自理,但每隔两日会有人前来为她们打扫院落和房间。biqikμnět 红霞回去之后便让人去找红袖回来。 红袖现在习惯了在外面奔走,派出去的人竟然没找到她人。 等到了晚上,红袖自己回了府,才知道好红霞派人找过她。 她以为是有什么要事,赶紧回到院子里:“怎么了?” “有个差事要你去办。”红霞下午给两人洗了衣服,这会儿衣服晾干,她拿回来正在折:“你明日就过去,手脚要快些,王妃着急。” “好!” 红袖先应下,才问:“什么差事?那我手上这件怎么办?” “是义诊的事情,需要准备一些常备药材,这些你以前做过的,应该很顺手。至于你手上的,我来负责吧。” 早上谢昭昭交代给红袖两件事情。 一件是给太子那边送补品,这个时辰了,补品肯定早送过了。 另外一件差事是留心道观修建之时,现在自然是红霞来负责了。 红袖也没有多问,没有多想,应下之后走上前来,帮着红霞一起折衣服,还微笑着说道:“又让红霞姐帮我洗衣服了。” “下次有脏衣服你别洗,我来帮你洗。没道理总要你帮我的。” 红霞笑道:“几件脏衣服而已,没什么的,不必放在心上。” 两人自小到大都在一起,情分深厚。 红袖老是办外面奔走的差事,留在府上的时间就少,洗衣的事情,她自然就分不出多少时间来。 红霞就正好相反,陪伴在谢昭昭身边,若谢昭昭不出门的话,有香桂和香玉照料,她也总有时间能回到院内来整理一点自己的东西。 红袖听她这样说,很是不好意思,心中暗暗说:下次一定帮霞姐洗一次! 时辰已经不早,两人折完了衣服就各自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红袖点了一队武婢等着。 谢昭昭起身后,她进去拜见过,问了义诊的位置等细节,谢昭昭又拿了银票给她。 银票是昨晚和云祁商量过之后,云祁让人准备的。 义诊之事造福百姓,再加上还是为那修道观的事情做铺垫,云祁想着,没道理让谢昭昭出银子,便让沈百万送了一笔钱来。 红袖拿了银子便去办事。 接连几日她都在外面来去奔忙,准备药材和义诊时候可能要用到的杂物。 等把一切准备好,她带人去京郊搭棚子的时候,忽然发现玄靖也带着一队人在那里走动踩点。biqikμnět 两人最近经常一起办差,可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此时双目一对,红袖有点错愕,低声嘀咕道:“还以为这次甩脱了你呢,没想到又在一起。” 玄靖听到了,但他当做没听到,别开脸继续做事。 红袖和玄靖两人都十分得力,很快就准备好了义诊的一切。 报给谢昭昭之后,谢昭昭便传消息过去,约了陆景荣正式开始。 因为先前就曾义诊过一次,周边的百姓对此事也十分熟悉,正巧如今是秋天了,寒气上来,生病的百姓不少,便都慕名而来。 “小心点!” 秋水瞧见谢昭昭去扶一个脚下打滑的老者,连忙上前帮忙,等把老者扶走后,秋水小声说道:“你坐着就好,扶人这些事情让别人去!” “好。” 谢昭昭微笑着坐回了垫着软垫的椅子里面去,“四嫂其实不必太过担心,我很小心的。” 第630章 福祸难料 前几日,于氏听说了谢昭昭又要准备义诊的事情,着实是捏了一把汗。 虽说她当初怀孕生产,那么多孩子好像也就是眼一睁一闭的事情,但是遇到自己的女儿生产,就忧心的不得了,深怕出点什么意外。 再加上谢昭昭身份毕竟不同,有人盯上她,谋害算计也极有可能。 于氏怎么能不担惊受怕?便在吃饭的时候说起一二。 当时谢长珩听罢,便说不然让秋水过来帮点忙。 秋水是会医术的,既可以帮忙义诊,也可以帮忙照看谢昭昭,好让于氏安心。 其实这次义诊除了谢昭昭和陆景荣这两个医者,还请了太医院的一些不当职的医士前来帮忙,再加上那些生病的百姓看到谢昭昭打着肚子,多为体谅。 到谢昭昭这边来的病人其实根本没几个。 谢昭昭就是来瞧一瞧,参与度不是很高。 要谢昭昭来说,不必专门让谁来帮着看着她,她身边的人本来就不少,自己也足够小心谨慎。 但秋水已经来了,又是母亲一片好心,所以谢昭昭也便从善如流。 “怀孕会很辛苦吗?”秋水瞧着谢昭昭的肚子,问道:“那时候书兰怀孕,总是睡不醒,五公子每日来与四哥抱怨,说他家兰兰都困的没时间与他说话。” “……” 谢昭昭轻笑:“五哥油嘴滑舌,他的话啊,能信的不多……不过关于睡不醒这事儿,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吧。” “我先前两个月的确有点睡不醒,这两个月好了点,精神很足的。” “嗯……”秋水点头笑道:“那就好。” 两人一边看着前来诊病的百姓,一边闲聊着。 算起来,秋水和谢长珩也已经成婚几个月了,倒是没有听到喜讯。 谢昭昭想她刚才问自己怀孕之事…… 秋水是已经有了好消息,还是盼着有这样的好消息?biqikμnět 不过这事到底是人家私事,她也不好过问太多。 这边义诊之事顺利进行,云祁那边清查贪腐之事也一步步再办。 宣武皇帝对云祁又插手朝中事,尤其还是清查贪腐这样的大事十分的不满,只是太子在前面挡着,宣武皇帝也并未多说什么。 他现在的心思都在那白云观和镇龙脉的事情上了。 红霞隔两日就禀报一次消息。 谢昭昭对道观的事情,进度了解的也算清楚。筆趣庫 据说那个白云观的图纸便是由工部擅长工事的好几名能人一起绘制的,还按照那个邱子阳提出的九宫八卦等要素进行了修改。 整个白云观的占地面积极大,要是修成了,必定是前无古人的建筑。 根据那邱子阳所言,一旦白云观落成,做道家法会九九八十一场之后便能引真龙下凡,从此守护大秦江山千秋万代。 那选址的位置,周边有不少村庄。 这些百姓都得迁徙到别的地方去。 迁徙之事,朝廷拨下了一笔款项,用以安顿那些百姓。 但如今朝中大头全放在了修建白云观这件事情上,连冀北的军资都为这件事情让路,那些安顿百姓的银子怎么可能落到实处? 原本拨出的百万两银子,都是空口白舌。 负责安顿百姓的官员拿不到银子。 但百姓要立即迁走,以方便道观打地基。 于是便生出许多事端—— 底下的人贪功冒进,劝不走百姓只好用武力强征土地、民田以及山中百姓的宅院。 上头的人不这么办,给不了宣武皇帝那边交代,这么办又惹的民怨沸腾,可谓是里外不是人,被叮的满头包。 要不是云祁从沈百万那里周转了一部分,而后最近又抄了几名贪官的家添补了一下,只怕那边要闹出人命来了。 另外,朝廷给各地得道修士也都已经发去了帖子,那些修士们现在陆续进京。 朝中的官员们看到宣武皇帝如今这样亲信道士,有些大臣就打起了歪主意。 有的人开始在家中念经修道。 还有人在府上养道士,并且暗中寻访道术高超之人。 想着献给宣武皇帝,陪皇帝谈经论道,然后以换取皇帝的恩宠。 民间也乱了起来。 京郊方圆几百里内的道观的地位一下子水涨船高起来。 有的百姓人云亦云,沉迷修道不务正业,有的沉迷炼丹……有些人生了病不吃药,只求道门仙丹。 还冒出许多人冒充道士,各处坑蒙拐骗。 宣武皇帝对那修道之人的宠幸,已经不单单只是普通的宠幸,甚至引起了江山的不稳和朝堂的混乱。 谢昭昭想到这些事情,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前世宣武皇帝因太子暴毙之事早早病故,便也没有后来这些事情。 今生一切在云祁的控制之中。 残暴的梁王早死,居心叵测的周王的被打压的只能幽居蛰伏,当初黄雀在后的楚南轩如今也已经兵败山倒,命断黄泉。 反倒是那前世雄才伟略的宣武皇帝,如今引发了这朝堂江山的祸事。 这世上的事情,真是福祸难料,说不清楚。 中秋佳节,本该宫中设宴。 但如今宣武皇帝沉迷修道不能自拔,听那邱子阳掐算一番,说宫中摆宴可能冲撞真龙,恐怕会影响以后请它下凡。 宣武皇帝竟也将中秋宫宴给取消了。 京中公侯贵府因为这件事情,也不敢在府上过什么中秋,导致这一年的八月十五冷清了不少。 京城四条大街上也较往年的节气安静了许多。筆趣庫 谢昭昭中秋这一日依然在义诊。 云祁也不曾休息,还为贪腐之事,以及京郊和各处闹出的烂摊子善后。 谢昭昭坐在马车上,看着冷清的街道,想起除夕那一日,和云祁放了长明灯之后,一起坐在江中的楼船上,那时候这京城多热闹。 如今却是这般景象了。 谢昭昭轻叹了一声。 “小姐累了吗?”红霞靠过来问,“今日出去的时间有点久了,小姐都没午睡,属下让马车快些,回去就能休息了。” 谢昭昭不是累了,却也不打算和红霞多说什么,淡淡点了点头。 马车摇晃了一刻多钟,在定西王府门前停下。 红霞跳下马车,惊喜地呼唤一声:“殿下回府了?” 谢昭昭怔了怔的功夫,面前的车帘被人掀起,云祁朝着车内的谢昭昭伸手:“来,下车吧。” 第631章 难得的晚餐 “你——” 谢昭昭有些惊喜:“你今日算是回来的早呀。” 她往前倾身,手搭在云祁的肩头。 云祁一手揽住谢昭昭腰背,一手勾在她腿弯,轻轻松松把谢昭昭抱了下来。 谢昭昭双脚落地的时候,云祁接过红霞手上的披风给谢昭昭系在身上,而后牵住了谢昭昭的手,“进去说。” “好啊!” 谢昭昭最近忙着义诊,每日都不空闲,回来就有些迟了,但好歹日落西山怎么也到府上了。 能看病的医士很多,如今是不需要她这个定西王妃亲力亲为,她更多是去瞧一瞧,然后留意一下民间对这修建道观一事的声音。 云祁可就是实打实的忙碌了。 贪腐的事情进度缓慢。 冀北的军费被挪去修道观了,京郊周边起了民怨,朝中还有些官员谄媚皇帝…… 云祁虽然能力够强,太子也支持他,但诸事并发,免不得有时候力不从心,就要用去更多的时间来处理,协调所有的事情。biqikμnět 他几乎是早出晚归。 卯时未到就起身,回来大多时候都到子时。 有时候谢昭昭等待云祁等到自己困的支不住睡过去,迷迷糊糊之间,感觉云祁是回来过的,但早上醒来云祁已经出门。 谢昭昭也不想自己这样懒怠,想着起码看一眼他,说说话呢。 可怀孕身子的确与平常不同,睡下之后很难自己醒来,偏偏云祁又心疼她,不会喊她。 以至于这样的情况甚至发生了好几次。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个时辰看见云祁,也好久没和云祁一起吃饭了,如何能不欢喜。 进府的一路上,谢昭昭五指分开穿入云祁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一回到寒月轩,吩咐了李嬷嬷准备饭菜,进到房间内,只他们自己二人后,谢昭昭便叹息地抱紧了云祁,“阿祁、阿祁……” “我在。” 云祁轻轻环抱住谢昭昭。 他穿一身玄色绣如意纹锦袍,发束紫金冠,浑身上下透出凛然威仪来,但揽着谢昭昭的手却异常温柔,语调也软的宠溺。 谢昭昭便爱他这样在外凌厉英姿,回到家中却温柔似水。 她静静地靠在云祁怀中片刻,嗅到了他身上几分尘土气息,退出他的怀抱问:“阿祁,你是去哪儿了?” 她又用力嗅了一下:“不像是从户部那边过来的,出城了吗?” 如果是在官所办公的话,回来多是茶香,或者是墨香。 云祁轻轻弹了谢昭昭鼻头一下,温声说道:“你这鼻子吆……我的确出城了,去看了下那道观在做的地基……”httpδ:Ъiqikunēt 话到此处,云祁扯了扯唇,“规模浩大,的确会是前无古人甚至可能是后无来者的建筑,不过是当真是劳民伤财。” 说起此事谢昭昭脸色就不好。 只是也不去过多的评说。 她又将自己投入云祁怀中,轻轻抱住他,“现在准备的怎么样了?那地基才开始弄没几天呢,京郊因为迁徙就闹出不少事端来。” “连有的百姓家祖坟都要动,又不拿银子出来,也不给人家时间做法事迁坟什么的,人家拼死拼活也在情在理。” “庆幸的是暂时没有闹出人命来,但就这么搞下去,估摸着马上就能闹出人命,一旦出人命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至于朝中官员干的那些个事情,周遭道士坑蒙拐骗,谢昭昭都无力提说。 云祁淡道:“还需机缘,要一下子断掉皇爷爷对道门之事的念想才行,否则可能会弄巧成拙,皇爷爷横刀立马打下这大秦的万里江山……” “他若真的非要做一件事情,三两百姓的性命他不会顾忌的。” 一个真正的王霸之人不会为了三两无辜,就放弃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百姓、民心,他在意的时候,这些就是朝廷所有官员都要维护的前提。 他不在意的时候,这些什么都不是! 人命,在有些事情面前,真如草芥。 谢昭昭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后背发冷,深知云祁所言句句在理,一点也没有夸大。 她问:“那要等的机缘需要多久时间?很久吗?” “不会,就在九月初九。” 云祁轻抚着谢昭昭的头发,“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那一日到来。” “好。”谢昭昭点了点头,脸颊轻碰着云祁的心口,“还有二十多天,这二十来天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因为这道观之事……” 谢昭昭话到此处,皱眉闭上了嘴。 “殿下、王妃,饭菜准备好了!”外面传来李嬷嬷的声音。 云祁本来要说什么的,此时也把话咽了回去,轻拍着谢昭昭的肩膀说:“先吃饭!” 谢昭昭“嗯”了一声。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谢昭昭也很珍惜这难得的晚餐,更别说今日还是中秋佳节了。 府上因为宫中的缘故,没有过节的气氛。 谢昭昭也没有给府上的下人们准备过节红包,还通知谢家那边,一切稳妥为重,低调行事。 如今谢家是谢嘉嘉管着多的事情,给于氏卸了点担子。 收到谢昭昭传信之后,她还专门去义诊那边走了一趟,跟谢昭昭说要她放心呢。 三姐虽然活泼跳脱,但正经办事的时候是一点不拖后腿。 谢昭昭很清楚这个,也安了心。 两人一起用完了晚饭,刚过亥时而已。 谢昭昭拉着云祁:“你去泡泡,我帮你按一按。” “好。” 云祁笑着应下,往里头换衣裳去了。 谢昭昭带着李嬷嬷准备了沐浴的衣服、巾帕,又准备了一些自己按背的药油,一一放在浴池边上,便让伺候的人退下,唤了云祁进来。 云祁宽衣的时候,谢昭昭低头整理东西。 入了水,云祁便规矩地划水过来,背靠在谢昭昭身边的池壁上。biqikμnět 谢昭昭帮他捏着肩膀,一面闲聊:“太子殿下最近如何?” 因为这各种各样的事情,云祁忙的脚不沾地,太子也没闲着,谢昭昭最近为了不打扰太子的时间,都不曾主动去拜见过。 但补品药膳什么的,送的倒是仔细。 第632章 我想永永远远做你的妻子 “他——哎。” 云祁叹了口气,剑眉紧拧,澄澈深邃的眼底也滑过一抹郁色,“原是要他修身养性,现在倒好,劳心劳力不讨好。” 朝中的事情太子无法完全放手。 因为一旦放手,就等于云祁一人独大,宣武皇帝不会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宣武皇帝允许云祁过手朝事的前提是,太子还在主持六部。 太子德才兼备,自幼被宣武皇帝带在身边,他对太子的信任非寻常天家父子可以比拟。 他的疑心,其实大多是只针对云祁。 因为云祁太有锋芒,手段也更加的凌厉。 太子相对于云祁来说,就要内敛沉稳的多,手段也温吞一些。 可是温吞不代表没有用。 是太子更懂得如何为人臣,为人子,并且把臣子和太子这两个身份协调的一直很稳。 云祁前世就不曾当过好儿子,更没机会做好臣子。 他在诸多事情的打击下迅速成长,踩着荆棘逆风而上,就注定了他的锋芒是不可能收住的。筆趣庫 谢昭昭深知这一点,也明白这一点极难改变。 此时听到云祁叹气,她心里也叹了口气,但面上却总是带着笑意,温柔地安抚道:“只要再坚持几日就好了,到了重阳把邱子阳这件事情解决掉,局面或许会有转机。” “嗯……” 云祁应了一声,头往后仰,身子靠在池壁上,“你累不累?” “还好。”谢昭昭掌心抹了药油,轻轻按在云祁肩膀上,“我每日吃吃睡睡的,累什么呢?最多就是在京郊走动一下,不累。” 云祁没有再吭声。 谢昭昭掌心和指尖轻轻地按压着云祁的肩膀,很认真地为他舒缓筋骨,也不提太子以及朝中事。 如今外面的事情已经够让人烦恼了。 她不想难得独处,也为那些事情烦忧。 忽然,云祁抬手握住谢昭昭手腕。 “怎么——哎!” 谢昭昭刚要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哪知云祁忽然一拉,将她拽进了池子里面。 谢昭昭吓的惊慌失措白了脸。云祁却笑得不怀好意,双手稳稳地托在谢昭昭腰后,把人抱好,没让她掉下去,“别按了,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累,你让我抱抱吧,当是犒劳我。”httpδ:Ъiqikunēt “那你说就好啊。”谢昭昭喘了两口气,瞪着云祁说道:“你吓我做什么?” “对不起。” 云祁道歉道的很快,但感觉好像没什么诚意,将谢昭昭往自己怀中抱了抱,唇贴在谢昭昭耳畔说:“昭昭,我想你,想的浑身疼。” “……” 谢昭昭面红耳赤,夫妻日久,她自然知道这想不是单纯的想。 她哽着嗓子说:“那你、那你想就想吧,我又不会跑了去,你疼我也没办法。” “好吧。” 云祁轻笑,去解谢昭昭衣带,“你一起沐浴吧,洗完了早点休息,别耽误时间了。” 谢昭昭“哦”了一声,伸手去抓自己衣带,又碰到了云祁的手,忽然有些些的羞耻,咬着牙别开了脸。 她思忖云祁不会是想在这池中乱来…… 以前没怀孕的时候他也曾那样胡闹过。 只是如今身子重。 虽然谢嘉嘉曾经传授过一些……技巧,不过谢昭昭始终认为不是很能拿来实践。 就在谢昭昭胡思乱想这会儿,云祁已经把谢昭昭那身衣裙拆下来,啪嗒一声丢到了池边去。 谢昭昭现在穿的还是白日出门的衣服,为了方便自己,所以穿的轻便简单,如今倒似是方便了云祁似的。 很快,谢昭昭便只剩下兜儿和贴身的绸裤蔽体。 云祁让她坐在池内的玉台上,自己划水过去,拿了梳篦和绣花的长帕过来,微微屈身在谢昭昭面前。 谢昭昭诧异:“你这是干什么?” “你刚才觉得我是要干什么,嗯?”云祁笑得揶揄,“来说一说。” 谢昭昭:“……” 好吧刚才好像是想歪了。 还以为他想胡来。 可看他现在的眼神和动作,分明没那个意思。 云祁亲了亲谢昭昭绯红的脸颊,还恶劣地捏她脸蛋,“也不知道脑子歪到哪去了,当我什么人?” 谢昭昭咳嗽一声不吭声了,赶紧低头规矩坐好。 云祁把她头上发簪摘了去,又拆掉发髻根处的小珠花,放下一头乌云一样的秀发,轻轻地撩起水润湿了头发。 “趴这儿。” 云祁拍了拍一边的玉阶。 “哦。” 谢昭昭侧着身子爬过去,头发便顺势垂入了水中去。 云祁坐在另外一个池中玉台之上,把谢昭昭的肚子用自己的膝盖轻轻托着,认真仔细地用梳篦一下下梳理着谢昭昭的头发。 谢昭昭和他面对着面,能清晰地看到云祁腰间的两处伤疤,以及肩头一处剑痕。 他的手臂肌理纠结,线条优美,极富力量和安全感。 他这双手,能朱笔御批天下大事,能持缰策马挽弓射月,如今却温温柔柔地拿着梳篦,为自己梳理和清洗头发…… 谢昭昭的眼睛闪了闪,朝着云祁身边靠了一下。 “怎么了?”云祁问她,声音里面带着几分迟疑:“我是弄疼你了吗?” “没。” 谢昭昭摇了摇头:“我是想靠着你近一点……阿祁,你真的很好很好,我想永永远远做你的妻子,一直……要是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一直做你的妻子。”ъiqiku 云祁唇角一勾,低头吻上谢昭昭唇瓣,温柔地缠绵片刻后他起了身,“我可是会当真的,你说话不算数的话,仔细我与你算账。” “嗯。” 谢昭昭认真地点头,“我自是说话算数,也不怕你与我算账。” “那最好。” 云祁整理着她的头发,一点一点清洗干净,又扶着她靠在自己怀中,拿来绣花的长帕洗去看不见的尘埃,才拉了一边漆盘里面放置的中衣。 那是给他沐浴准备的衣裳。 云祁破水而出自己换好了衣裳,与谢昭昭说了声“等一下”便出去了,眨眼功夫进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件谢昭昭的寝衣。 谢昭昭要起身,云祁连忙说:“别动,这玉阶很滑。” 说话之间他快步上前,把谢昭昭抱起来,放到浴池边的榻上。 第633章 昭昭,你是不是欠教训 “阿祁……” 谢昭昭忍不住朝他说:“我还不到动不了的时候,你不必这样。” “我知道。”云祁用一旁放置的长帕给谢昭昭擦拭了身上的水汽,然后把寝衣裹了过去,“只是你现在身子重了……” “怀孕很辛苦,你是为我孕育孩儿,我本该亲力亲为照看你,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只是俗事缠身,你我身份注定不能做凡事不过问的闲云野鹤。” 他一边说一边帮谢昭昭整理头发和衣服,抬眸看了谢昭昭一眼,“但是这样难得闲暇的机会,我也想做个体贴温柔的好丈夫。” 谢昭昭听着他温情话语,心如同化开了一般,水润唇瓣轻轻开合:“阿祁……” “好了!” 云祁把衣服给谢昭昭整理好,轻轻抱起她回到寝居,把人放在了大床上。 他起身的那一瞬,谢昭昭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云祁笑看了谢昭昭一眼,往外头去了,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新的干毛巾和木梳。 他跨上床榻,盘膝坐在榻中,拍了拍自己的腿,“躺这儿。” “哦。” 谢昭昭轻轻应着,挪着有些笨重的身子后仰。 云祁双手适时地托住谢昭昭肩膀,让她稳妥地枕着自己的膝头躺下,那双带着薄茧的修长大手,便整理起谢昭昭的头发来。 “昭昭,你的头发又黑又亮,是真的漂亮。”云祁温柔地说:“我还没给挽过几次头发呢,女子发髻样式又多又复杂,感觉听难的。” 谢昭昭伏在他膝头轻笑。 他替她整理着头发,两人便这样靠在一处说了说体己话。 伺候的下人们都懂事地守在院子里,没有人进来打扰。 等谢昭昭的头发弄的半干,云祁扶她坐起身来。 一头墨染一般的乌发中分垂落,把那小巧精致的脸衬托的越发白皙透亮。 烛火在轻纱床帐之外轻轻跳跃着,明灭的微光打在谢昭昭的眉眼处。 其实她的五官除了一双大眼之外,鼻子和嘴唇都很是精致小巧,便是那种一眼看 https:ЪiqikuΠet过去就觉得,是需要放在手心里捧着娇宠的姑娘。 只是她的眼波带几分锐利英华,倒显得整个人都英气了起来。 此时她看着云祁那温柔深邃的目光,感觉自己能被溺毙在他的眼睛里面。 明明都做了父亲,那么亲密了。 如今倒是被他一点眼神看的视线躲闪,脸红心跳起来。 那眼中的锐利和英华,也变淡消失,波光潋滟。 谢昭昭抿唇半晌,忽然垂眸:“你盯着我做什么?有话便说话。” “哎……”云祁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我忍的难受啊。” “忍什么……”谢昭昭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结巴道:“你刚才、刚才不是稳得很吗?现在、现在又说自己忍的难受了?” 亏得她那会儿还以为云祁想干点什么,却是想多了。httpδ:Ъiqikunēt 他只是想简单温存一下。 现在温存好了又来说这个! “娇妻在怀,我若一直稳得住,那我真不是个男人。”云祁笑说着,双手伸出来,把谢昭昭揽抱在自己怀中,“只是你现在身子重。” 他自然不能做禽兽。 尽管陆汉秋表示可以——云祁现在看陆汉秋很是不爽。 那厮太口无遮拦了。 连自己的床笫之事都要来建议一番。 这让云祁有一种私密之事被人窥探的感觉。 但谁叫陆汉秋办事能力还不错呢? 云祁便是看陆汉秋不爽,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事发生。 谢昭昭小小地“哦”了一声,手指把玩着云祁的衣带,煞有介事地说:“我可以帮你,真的。” 云祁:“……” 他低头,有些犹豫,又有一点点期待地看着谢昭昭:“怎么……帮?” 两人目光相对。 云祁的眼神幽暗深沉,有一簇火苗在闪烁。 谢昭昭被看的脸红,却也没有退缩躲闪,她那细长白嫩如水葱的手指轻轻从云祁衣带上往下滑,一点、一点、再一点。 直到摸索到该去的地方,颤颤巍巍的停住。 谢昭昭在永州的时候曾说肾经学过这个,还想帮云祁,后来云祁也曾调侃过她。 但她却还是第一次这样大胆。 理论和实践是有许多差距的,谢昭昭想的很简单,实操起来却笨拙的厉害。https:ЪiqikuΠet 云祁原本只是忍的难受,倒是还能忍。 现在被她好心的照看,弄的更难受,难受的想爆炸,想失控。 谢昭昭的手颤颤巍巍的,看着云祁紧绷且阴沉的脸色心虚不已,弱弱地说:“我、我对不起嘛……我再试试。” “别试了。” 云祁紧紧地捏住谢昭昭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我怕把命断在你这里。” 谢昭昭脸色涨红,又羞愧又尴尬,“我——嗳!” 云祁忽然呼吸沉重地扑过来,重重地吻到了谢昭昭唇上,把她那又笨又要命的小手抓起来,按在脸颊一旁。 那吻热烈的吓人,灼烫的谢昭昭惊呼失声,被云祁占尽了便宜…… 良久良久之后,谢昭昭的心跳都没有平复。 她背靠着云祁被他抱在怀中,衣裳已经被云祁重新整理了穿好,云祁的手还霸道地停在谢昭昭身前。 谢昭昭试着推他。 云祁连着她的手臂一起抱住,哼道:“你是不是欠教训。” “……” 谢昭昭讪讪道:“没……” “那就别乱动。”云祁抱了她一会儿,把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那双黑漆漆的深邃眼眸之中幽光辗转,“昭昭,你手艺不好的事情以后就别干了。” 谢昭昭脸色大红:“闭嘴!” 云祁心情很好,低头浅浅地吻着她哄她。 谢昭昭躲着他的亲热,忽觉脖颈间一片冰凉之感,她推开云祁的脸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戴了个长方形状的麒麟纹玉牌。 挂绳则是墨色,似是皮制。 只不知道是什么皮。 “这是什么?”谢昭昭以前不曾见过这个,那个前世好像也没看到过,但犹记得当初自己前往儋州去办事,云祁给过她一个贴身腰牌,也是麒麟纹。 云祁细碎的吻落到谢昭昭的掌心处:“这个是玄甲军的兵符。” 第634章 这玄甲军的兵符最好用不到 “兵符?” 谢昭昭怔住了,“可是玄甲军的兵权已经被夺了,连玄明都去兵部行走……” 为了确保宣武皇帝对各地兵马的绝对掌控,州府以及四境的兵,调动需要由宣武皇帝专属的信差亲自传旨,有专门的印信才可以调的动。 兵符早就被取缔了! “玄甲军和州府兵马不一样。”云祁抓着谢昭昭的指尖一点亲吻一边把玩,“他们本就是我耗费巨资,用数年时间训出来的。” 朝廷给的军费根本养不起玄甲军。 他训出来的这队人,也从来不受朝廷印信的管束,只听他一个人的。 当初皇爷爷怀疑他要卸他的兵权,他愿意为了朝政暂时的稳定,也不想让父亲为难,所以就乖乖退让。 可退让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你拿着,凭此兵符可召集玄甲军中各将领,在最短的时间内重组军队。”云祁握住谢昭昭的手,“如今这修道观的事情并不好说。”httpδ:Ъiqikunēt “谁知邱子阳解决掉之后皇爷爷那边是何反应,总要手上握住点什么,才能安心。” “玄甲军是最后的底牌,非到万不得已不会用。” 云祁又说:“你如今养胎,便是退居其后,朝中各事都和你没什么关系,这东西留在你这里我安心,我也相信你,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你可以用这兵符扭转局面,力挽狂澜。” “……” 谢昭昭心中震动,轻轻捏住那玉牌,“你是觉得会出事吗?” “我无法说这件事情是万无一失的。” 云祁淡道:“这世上的事情,人心最难测,皇爷爷到时候会有什么反应,我也无法完全猜得到,自然,无事最好。” “……” 谢昭昭有些沉重地喘了口气,“那就希望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玄甲军的兵符,最好用不到吧。 云祁“嗯”了一声,爱怜地吻着她的指尖。 谢昭昭感觉他今晚对自己的手似乎爱不释手,以前好像也不这样。 她就想起自己刚才实在难言的“手艺”,尴尬地想把手收回来……虽说这手已经被云祁仔细地清洗过了,但总归是让谢昭昭心中有点什么的。筆趣庫 她也不好意思。 云祁却不松,唇瓣轻和含住谢昭昭拇指轻轻咬了一下,笑着说道:“等事了了你多实践实践,手艺没准会好。” 谢昭昭脸色大红,恼火地用力推了他一把。 云祁自是不生气,笑声反倒愉悦清爽的不得了。 他的手落到了谢昭昭隆起的肚子上,“听说陆景荣让人制了一点药膏,说早点用起来,以后生产了,肚子上不会留下纹路?” “你每日有在认真用吗?” 谢昭昭气虚:“没……” 她觉得这个是不是太当回事了一点,怀孕生产是一个母亲最骄傲的事情,有一些痕迹也正常,不需要这般小题大做。 云祁却是很认真,“涂一涂,不想自己涂就让李嬷嬷她们帮你涂,要记得用。” “好吧。” 谢昭昭“哦”了一声,瞅着云祁说道:“你会不喜欢我以后肚子上有纹路吗?”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云祁亲了亲谢昭昭的额头,“我是怕你自己以后看到了后悔,难受……前几日审案遇到一个被家中如夫人举报的贪官。” “你猜那个如夫人为什么要举报自己的丈夫?就是因为怀孕的时候孩子太大,撑大了肚子,生产之后身体出现很多纹路。” “然后她的丈夫对此事十分介怀,再没有碰她,还找了两个长得和她很像的小妾。” “那如夫人憎恨丈夫,便将他贪污纳贡的事情抖了出来。” “上堂的时候那女子说,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宁愿不怀孕不生孩子,很是愤懑不甘。” “我不想你以后看到自己身子不好看,也去后悔那些,如果现在可以预防一下,何乐不为?” 云祁的手落到了谢昭昭隆起的肚子上,“别辜负人家一番好意。” “……” 谢昭昭默了默,一边说了声“知道了”,一边抱住云祁的手臂说:“阿祁,你现在不胡乱吃醋了哦。”云祁问:“我应该吃谁的醋吗?” “……” 谢昭昭又默了默,笑了一声没接茬,贴到云祁怀中去咕哝:“睡觉吧睡觉吧,咱们这一番折腾时辰又很晚了,你明日还有的忙呢,快睡!” “我可不想你每日睡两个时辰,劳累筋骨。” 云祁“嗯”一声,也果然不再多言。 其实他倒是没多累,便是累了,也能把烦躁和火气发泄到那些不长眼的贪官污吏身上去。 他倒是更担心谢昭昭累着。 她在孕期,睡得比往常多许多。 最近为了协助他处置邱子阳,谢昭昭也挺了个大肚子搞义诊,每日都在外面,定然是浑身疲惫。 两人各自担忧着对方,睡也没出声。 很快谢昭昭就先睡着了。 云祁瞧她睡的稳了,起身披衣到外头去,“这会儿外面有没有出什么事?” “没!” 等在廊下的林震低声说道:“一切稳妥,殿下放心休息吧,如果有事属下第一时间禀报殿下。”Ъiqikunět “那就好。” 云祁这才转回床榻上,躺在外侧也睡下。 …… 贪腐之事有条不紊地进行。 谢昭昭和陆景荣组织人义诊也稳稳当当。 因为修建白云观的事情,京城内外风波不断。 谢昭昭组织义诊的位置距离修建白云观做地基的地方并不远,那边百姓迁徙的事情,已经白云观的进度,红霞每日都打听了来报给谢昭昭。 东宫那边,太子亲自去见了宣武皇帝一次进言。 宣武皇帝未曾当面驳了太子,但之后太子要想再求见,他却是不见了。 这不明摆着不听劝谏? 太子都劝不住他,其他人也不敢冒这个头去觐见,反倒是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一个一个跳的八丈高,恨不得送一堆道士进宫。 送到宣武皇帝面前,用来换取功名利禄。 不过宣武皇帝对其余道人目前还不感兴趣,也尚且未曾因为这事提拔过什么官员。 京城内外看起来,还是勉强平静的。 但这样的平静,其实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第635章 九九重阳 九九重阳很快就到了。 以前历年的九九重阳宣武皇帝都十分看中,还会邀请各地年迈老臣前来京中摆盛大的宴席。 但今年连中秋他都提不起性子,九九重阳这一日自然也被他抛之脑后。 皇帝不在意,百官和民间也不能太在意,以免冲撞,或是惹了有些小人找到机会借此做文章。 谢昭昭和秋水每日在一起,便告诉秋水和谢家那边说,这一次重阳依然要过的悄无声息。 谢嘉嘉念叨了两句麻烦,倒也是一切都按照谢昭昭的意思办了。 谢嘉嘉觉得,妹妹极有能力,极有远见,照着谢昭昭的吩咐做那绝对是不会出问题了。 重阳这一日天气有些阴沉。 但根据昨晚云祁回来所说,那邱子阳认为,九九重阳是几百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的黄道吉日,他要在这一日用八卦罗盘勘选白云观内通天塔的动工时间。 如今那地基已经打好,甚至伐了一株皇家园林内数百年的银杏树,将树干制成了主梁,并声势浩大地送了过去。 只等邱子阳勘测好了时间,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白云观便要正式动工。 山脚下,谢昭昭坐在软椅里,看着义诊的百姓排成长队。 义诊之处还搭了粥棚,中午会免费提供一顿饭,便是清粥腌菜和白面馒头。 原本这里的免费午饭只有义诊的百姓取用,如今却没到中午来吃饭的人就很多。 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那些被迫迁徙的百姓。 “这些百姓太可怜了。”秋水瞧见一对年迈的老夫妇相互扶持着往粥棚走,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要迁到别处去住。” “听说那选定的迁徙之处也没有院子,光给一点银钱能干什么。” 年轻力壮的倒是可以盖房,那这些年迈力弱的怎么办。 既没力气自己建房,现如今大家都要建房,他们也很难找到人别人,而且所有人都要建房,材料什么的也都会很难找……筆趣庫 如此又是一番恶性循环。 有些投机之人瞧出端倪来,还趁火打劫,高价租售空房和粮食。 总之现在外面的情况十分糟糕。 谢昭昭把手指放在唇边,“嘘。” “……” 秋水住了口,左右看了一会儿,见没人注意自己,才沉沉地吸了口气:“我不会再说了。” “嗯。” 谢昭昭点点头。 这时候,一身橘色劲装的红霞从山道上拾阶而上,停在谢昭昭面前,“王妃,那边马上要开始了,据说礼部和工部的人都已经准备好。” 修建道观镇守龙脉是社稷大事,本来宣武皇帝也要到场。 但他年纪大了。 年节前身子就有些不爽利,翻过年倒是稍稍情况好了一些,但如今入了秋,状况又开始反复起来。 所以宣武皇帝没有到场,由太子替他到场主持这件事情。 红霞这边话音刚落,不远处就响起礼号之声。 一声起,其余礼乐随之并起,还有鼓声相和。 谢昭昭虽然远在这七八里之外,却已然能够猜到那场面必定盛大而隆重。 连礼乐都用上了,这规格堪比祭天了。 在这山道之间排队等着义诊的百姓们,目光也都朝着那礼乐传来的方向看去。 大部分的百姓都知道那里在干什么,神色逐渐都变得深沉复杂起来。 只有一些实在年迈力弱或者年纪太小,或是平素极少出门,今日难得出来的妇孺不知此事,还有些茫然。 有人问:“那是怎么了?是祭祀谷神吗?可是这都秋天了!” “按照大秦的礼制,一般都是春天祭祀谷神呢。” “修塔呢。” “啊?什么塔啊……” “宫中的陛下想修道当神仙呢。” “嘘——别乱说话,都不要命了吗?” 此话一落,顿时周围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出声,该做什么做什么。https:ЪiqikuΠet 只是那礼乐之声不断传来,这义诊的百姓们也不断地朝着那边看。 这如何的声势浩大,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生病的生病,吃不上饭的吃不上饭,没地方住的没地方住,都在为自己忧心。 这世上的悲喜是不共通的。 秋水也皱起了眉头,如今只觉那礼乐鼓声听着就让人觉得烦躁。 谢昭昭神色淡淡地看了不远处一眼。 陆景荣正伏低身子,为一个半边身子没有感觉的老者针灸。 老者浑身脏污,还因为中风半边身子没知觉,导致浑身脏污染了不少屎尿气味。 一开始被人扶着送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医士愿意接受。 陆景荣却从不会嫌弃这样的病人,他诊的很细致,看的更细致。 最后一根针从那病人身上拔下来之后,陆景荣交代了病人身旁的年轻人几句,起身,走到了谢昭昭这边来,“我现在还继续看病吗?” “我的意思是——” 他指了指礼乐鼓声不断传来的位置。 “不看了吧。”谢昭昭也望向那里,“咱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的偶然,先生今天应该去那边的。”https:ЪiqikuΠet “哦,好!” 陆景荣点了点头,放下身上的药箱之后,把挽起的袖子也放了下来,正要走,忽然神色有点凝重,“我……还挺紧张的。” 谢昭昭安抚道:“我明白,先生是至诚至性之人,以前从未做过这种事情,免不得紧张。” “但是这次的事情牵连甚广,您这些日子也看到了,朝中消息您也听到了,所以……还望先生暂时委屈一二,便当时为这些苦命人博个出路。” “先生的安全您也不必担忧,我们自会保障。” “嗯……好!”陆景荣点点头:“我不是担心我的安全,我是怕我做不好,坏你们的事,哎……” 陆景荣可为人批命,可为人解疑难杂症,但要演戏,多多少少他是不擅长的。 如何能够不紧张。 谢昭昭耐心安抚道:“我相信先生,不会出事的,先生单凭本心就是。” 龙脉之事,什么请真龙下凡,谢昭昭根本不相信。 倒是前世的陆景荣提过,云祁才是身负龙气的天选帝王。 谢昭昭相信,只要是与云祁站在一处,为此事努力,那必定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第636章 邱子阳之死 陆景荣很快离开了。 红霞靠近谢昭昭身边说:“小姐,咱们也去看看?” “嗯。” 谢昭昭点头,扶着红霞站起身来,秋水也赶紧上前扶持在谢昭昭另外一边。 她瞧着谢昭昭最近平平静静,胸有成竹,便猜到她可能是有准备的,刚才听到陆景荣和谢昭昭那番对话,此时心潮澎湃,也想赶紧知道他们准备做什么。 但又清楚现在不是给她解释疑惑的时候。 秋水按捺着好奇,陪着谢昭昭一起坐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起行,秋水感觉的到一直是走上坡。筆趣庫 在上山? 大约过了一刻钟,马车停下。 谢昭昭扶着红霞和秋水的手下来,车后还跟着几个带刀的护卫保护。 谢昭昭踏着石阶一路往上。 等到了一处简陋的草亭子内,红霞拿出瞭望镜递给了谢昭昭。 谢昭昭转动那瞭望镜,对在自己的眼睛上,朝着远处看去,片刻后轻笑出声,“这个位置选的不错,那场中的一切都看的一清二楚。” 礼乐队伍的分布,太子的位置,朝廷官员的位置,以及场地周围的守卫等等。 她看过之后,把瞭望镜递给了秋水。 秋水惊喜,赶紧接过,学着谢昭昭的样子去看。 不过她第一次用这个东西,并不熟练。 谢昭昭教她:“别着急,先往外转,转不动再往内转,往内的那一下稍稍转动一下,听到‘咔’一声就是卡好了。” “谢谢!” 秋水有些不好意思。 按照谢昭昭教的弄好了瞭望镜后,她朝那宽阔的场地中一看,低呼一声,“那个穿道袍的便是传说中的白云观道人邱子阳么?” “嗯。” 谢昭昭点头,“他现在应该是在踩乾坤方位,等会儿就会到主梁那个位置去……” 这场集会的流程,云祁一早就不动声色拿到了,也给谢昭昭看过。 谢昭昭甚至知道每一样流程大概会用多少时间。 “很快……”谢昭昭唇瓣微微开合,“很快了。” “很快什么?” 秋水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了谢昭昭一声,还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她。 然而就在这一瞬,秋水眼角余光瞥间场地之中忽然乱了起来。 她连忙扶好瞭望镜认真看去。 只见那原本走到主梁前方,挥动拂尘的年轻道士不知为何被那粗壮至极的主梁压在了下面。 此处距离现场虽远,但这瞭望镜东西极好,秋水将看的一清二楚。 那年轻的道士满脸痛苦之色,殷红色的鲜血不断地从口中涌出,将那银杏树的主梁,以及自己那一身绛紫色道袍都染红了。 头上的发冠也已掉落在地。 秋水惊道:“出事了!” 她赶紧把瞭望镜递给谢昭昭:“你瞧!” “嗯。” 谢昭昭接过来,神色淡定平静,轻声说道:“他戴的是上清莲花冠呀,我记得陆先生与我说过,道门修士要有高功德才配戴这个。” “这位邱子阳不过入道数年而已,应该是不配戴这个冠的吧?” “好胆啊。” “可惜呀,他配不起的冠硬要戴在头上,那也是戴不住的。” 秋水怔怔地看着谢昭昭,忽然间后背紧绷,“你、你早知道会这样吗?” 谢昭昭没有出声。 她拿着瞭望镜在观察。 邱子阳是今日的主角。 他一出事,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那些左右护法的年轻道士们冲上前去,百官也大惊失色,左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Ъiqikunět 太子立在原位,眉毛紧紧拧起,冷静地吩咐人处理现场,吩咐守护在场地周围的所有侍卫不得妄动。 而后谢昭昭看到一个太医到了太子面前,弓着腰回话。 那个太医刚才去查看过邱子阳伤势的太医。 那样粗的主梁当胸咋下,邱子阳必定是当场气绝。 果然,太医禀报了之后,太子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与身后的太子少保吩咐了什么,带着几个属官离开了。 “太子回宫了。” 谢昭昭这时候才放下瞭望镜,微笑着说道:“四嫂,你刚才是不是问了我什么?” “……” 秋水此时已经冷静了许多,不像刚才那般惊呆。 她抿了抿唇,一字字说道:“祸国殃民的妖道就该死,这下真是大快人心!” 天知道这个把月,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道士,京城成了什么样了。 谢昭昭笑笑:“这里风大,咱们还是回去吧,还有一些病人要看……这会儿陆先生有事离开,就少了一个大夫帮忙。” “咱们回去有事也能搭手。” “行!” 秋水点点头。 她随在谢长珩身边日久,虽然不主动习医,却也知道一些常见病,明白一些基础的医理药理,最近义诊也曾帮到一些小忙。 当初她憎恨医者,厌恶药材的气息。ъiqiku 如今却早不似当初那般了。 …… 邱子阳的死,对朝中和宫中来说绝对是轩然大波。 对民间来说……百姓无人关心他死活如何,只关心能否吃饱穿暖。 京中的一切表面上看起来依然如湖水一样,平静无波。 谢昭昭到了下午后,和往常一样进京回了定西王府,刚到府门前下马车,有人上前与红霞说了什么。 红霞走到谢昭昭身边低声说:“陆先生入宫了。” “那就好。” 这一次还要看陆景荣如何舌灿莲花。 …… 宣武皇帝寝宫之中,此时气氛十足凝重。 宣武皇帝最近服用汤药,身子不爽利,原本是卧床休息,但听闻白云观那边出了大事,此时已经下床扶着李禄的手来回踱步。 太子站在不远处,静静等着宣武皇帝吩咐。 踱步良久后,宣武皇帝忽然说:“为何那主梁会忽然掉下来,还正好砸到邱道长?场地之中的一切不都是提前检查好了的吗?” “竟然如此不吉利——”宣武皇帝怒骂出声:“一群废物!” 骂声刚落,宣武皇帝连连咳嗽起来。 太子上前扶住他,目露担忧:“父皇息怒,小心龙体……” “朕没事!” 宣武皇帝一把挥开太子的扶持,脸色阴沉地说道:“云祁在什么地方?人呢!传他前来见驾!” “云祁还在为贪腐之事忙碌,现在应该在户部。”太子回了宣武皇帝的话,神色复杂地说道:“父皇这个时候不见主持今日事的官员,却要见云祁,莫不是怀疑这件事情是云祁做的?” 宣武皇帝冷笑道:“这整个天下,也便只有他有这个胆子干这种事情!” 第637章 水利万物而不争 太子没想到宣武皇帝直接就问责云祁,心中一沉,缓缓出声:“从白云观之事开始到现在,阿祁从未插手过,他也没有道理取邱道长性命。” “他没道理?” 宣武皇帝浑浊之中带着精光的眼眸看着太子,“京郊百姓迁徙安顿之事,是不是他在暗中插手?” “他还罔顾朕的旨意重新插手朝中之事,惩治贪腐手段残忍——他对朕根本不心服,连口服都不曾有,你养的好儿子!” “……” 太子心中三分气愤。 云祁的确有时候剑走偏锋,但宣武皇帝如今却也是偏听偏信。 太子为云祁辩解道:“插手贪腐之事是儿臣让他插手的,儿臣的身子……力不从心。” “你的身子?” 宣武皇帝冷笑道:“朕是你的父皇,尚未因为身子力不从心,你何苦找这种借口来给云祁开脱?把他叫来,朕倒要当面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太子一看宣武皇帝神色便猜到今日叫来云祁绝对不会干休。 他深吸一口气,“父皇容禀,今日儿臣入宫之前路上遇到了一个人,或许父皇可以先见见他,听听他怎么说,然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谁?” “陆辞,陆景荣。”太子说:“就是那位当初帮孙媳谢昭昭看命格的神仙子,父皇十分喜欢的那一位。”biqikμnět 宣武皇帝微怔。 他先前也曾听说陆景荣入了京。 只是当时他很喜欢邱子阳,只信任邱子阳一人,竟也是无心再约见什么陆景荣。 太子又说:“陆先生的道门五术修习有成,或许父皇可以找他来问一问今日之事……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蹊跷了,开始之前再三检查过。” “礼部的官员也说一切安全,可还是出了事,也不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当。” 宣武皇帝心中咯噔一下,枯瘦的手一挥:“传他前来。” “是。” 太子应下一声之后,李禄便赶紧让小太监出去传唤。 没多会儿,一身青色布衣长衫,头发用青色发带随意束着的陆景荣跨步进到大殿之中。 他没有如文武百官一般,朝着宣武皇帝跪拜行礼。 宣武皇帝本就极喜欢他,先前他在宫中走动的时候,宣武皇帝就免了他行跪拜之礼。 此时陆景荣走到了宣武皇帝近前,脸色有些凝重地说道:“陛下定是没遵我医嘱,您的气色不太好。” 去年陆景荣离京之前曾为宣武皇帝诊过脉,并且仔细地留了医嘱。 一开始宣武皇帝身边的人都认真照看,提醒宣武皇帝时刻遵照医嘱。筆趣庫 但后来出现了邱子阳。 宣武皇帝就不听劝说了。 那个邱子阳建议宣武皇帝断欲,修心,平心静气。 这其中便有断食欲之说。 宣武皇帝年初到现在时常斋戒,偶有不适也不再服汤药。 而宣武皇帝固执己见,身边的人都不敢劝说。 宣武皇帝听到陆景荣如此说怔了一下,迟疑道:“气色十分糟糕?” 邱子阳说他的气色日渐好了起来。 如今疾病是因为本身的病气作祟,只要坚持断欲,病气自会消散…… 陆景荣抬起手,“我为陛下诊脉。” 宣武皇帝有些迟疑,终究还是对陆景荣信任几许,“准。” 李禄赶紧扶持着宣武皇帝到了龙椅上坐下,将他的手腕抬起来,朝陆景荣说:“陆先生请。” 陆景荣点头后走上前来,手指搭在宣武皇帝手腕上,片刻后轻叹了口气,“不好好吃药,哎……” “父皇的身子如何疗法,还请先生告知。”太子连忙询问。 “嗯,我想想。”陆景荣拧眉思忖片刻,说:“皇上的身子如今不适宜大量用药,食补的,我要准备一下,等配好了食补的方子,再拿来给陛下。” 宣武皇帝花白的眉毛紧拧,眼底略带疑色,却是没说话。 太子说:“方才那白云观场地之中出事,陆先生正好在附近义诊,所以瞧了两眼。” “是。” 陆景荣点了点头,眉心轻轻拧起,“修建道观,镇守龙脉本来是造福万民的好事,只不过那位道长好像少算了一些事情,才引发今日祸事。” “哦?” 宣武皇帝追问:“少算了什么?” “堆山建塔得天庇佑,要天时地利人和,不能只靠人力一蹴而就,九九重阳日子虽不错,但并非大道之日,再加上选定修建白云观通天塔……” “通天塔不是什么人都能修的,踩乾坤位,对于道人的命格也有极其苛刻的要求。”Ъiqikunět “这位邱道长,并不是天选之人,他强硬要做这件事情,才会有这等血光之灾。” 宣武皇帝拧眉问道:“那么何时是大道之日?” “不知,需机缘算出。” “那何人才能主持修建通天塔?” 陆景荣并未多言,却摇了摇头。 宣武皇帝神色越发复杂深沉,他看着陆景荣,似乎在琢磨他话中真假。 陆景荣十分坦荡,“通天即为通达上天之意,这世上的凡夫俗子谁也无法通天,修建通天塔实为狂悖之言,非要做,恐怕要糟天谴。” 宣武皇帝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放肆!你敢说朕逆天而为,要遭天谴?” 大殿内伺候的宫奴全都跪倒在地,扶在宣武皇帝身侧的李禄也面色发白浑身颤抖,太子更是神色凝重,沉沉地看着陆景荣。 陆景荣却依然平静,徐徐出声:“陛下若觉得,我说的话夸大其词,那可以过问一下,从决定修建通天塔到现在,民间以及各地都处了什么状况。” “等陛下了解清楚了,再问我的罪也不迟。” “不过就算陛下要问我的罪,有些话我也要说——” “陛下时运极好,是身负真龙之气的真命天子,能力压其余多方势力,平定天下,实乃陛下早已注定了的命数。” “但这天地之间自有看不见的法理,非人力能强行扭转,即便是陛下,有些事情也无能为力。” “陛下既随道人修行,该当知道‘水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这并非空谈,顺应实事,顺应民意,顺势为之,才是正解。” 第638章 夫君是个太监 谢昭昭回到府上之后,让红霞依然是随意留意外面的情。 李嬷嬷瞧她面色憔悴困倦,便劝着谢昭昭去歇息一二。 六七个月的身孕,身子越来越笨重,每日也需要多休息才能保证精神呢。 最近连日忙碌,其实谢昭昭也有些撑不住了。 但现在事情还没完全结束,谢昭昭心里记挂着,所以即便是躺在了床榻上,也很难入睡,便索性将以前经常翻的话本子拿出来。biqikμnět 谢嘉嘉每一次写好了话本子,都会给谢昭昭送来一份。 如今谢昭昭这里倒是积攒了许多没看过的呢。 香桂陪伴在谢昭昭身边,替她捏着小腿舒缓筋骨,忍不住说道:“三小姐写这本子的速度好是匀称,基本是一个月一本。” “有的时候一个月会出两三本,类型还都不一样。” “奴婢有时候想,三小姐哪里那么多的想法,好像她听到一句话就能想出一个本子来。” 谢昭昭轻笑:“三姐心思灵敏,她脑筋转动的方向是我们想不到的呢……唔,就看这本吧。” 香桂歪头看过去。 谢昭昭手上拿的本子叫《夫君是个太监》。 香桂睁大眼睛,“这夫君是个太监,这、这怎么还能成婚啊?太监娶妻,谁会嫁给他?” “这世道之大无奇不有,或许真的有呢?”谢昭昭随意地翻着本子。 那本子上第一句就是“当朝九千岁妖孽谪仙”云云。 谢昭昭看多了谢嘉嘉写的本子,而且最近谢嘉嘉开始给本子配图了,于是谢昭昭也很能把这种“妖孽谪仙”在脑子里勾勒出雏形来。 香桂随在谢昭昭身边,曾看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情爱话本。 有时候看着觉得心中羞耻,但实则那本子写的很戳人心扉总让人欲罢不能。 先前的类型她大多都是看过的,这“太监夫君”还真是第一次呢。 她捏着谢昭昭的小腿,脑袋却忍不住一直朝那边歪:“小姐,讲什么的?” “唔,这个和以前的故事不一样呢,你别捏了,过来瞧吧。” “可是小姐定然不舒服……” “没事,我哪有那么娇贵?”谢昭昭笑着招呼:“过来一起看吧,你都按了好一会儿了呢。” “好、好吧。” 香桂把谢昭昭的裙摆整理好,挪到了谢昭昭身边去,跪坐在脚踏上,与谢昭昭一起看起话本子来。 话本子里,那“太监夫君”权倾朝野,人称九千岁。 皇帝都对他十分忌惮。 这个九千岁是个呼风唤雨的角色,喜欢剥美人皮做灯笼,收集美人骨,长的比女人都漂亮,皇子们见了他都要避其锋芒。 香桂看的眉毛紧拧,不适地说:“这就是个坏人啊,而且皇子见了都得避其锋芒,哪有太监能那样的……” 谢昭昭没说话,翻页了。 香桂赶紧住了口,凑过去继续看。 接下去就说到这本子的女主角了,更让香桂惊掉下巴。 嫁给太监的女主角竟然还是原本内定的太子妃。 但是太监看上了,所以强娶。 这个太子妃是个重生的——话本子上是这么写的,说是前世经历各种磨难,太子对她的深情都是装的,实则太子喜欢男人…… 然后这个九千岁喜欢太子妃,并且在太子妃死了之后一夜白头。ъiqiku 太子妃的鬼魂看到了那个场景,然后忽然睁眼的时候回到了过去,毅然决然嫁给太监,要偿还痴情,还要把太子搞死。 这本子的内容颠覆先前许多,让香桂简直是频频瞪眼。 谢昭昭看到那介绍重生的内容也微微眯了眯眼。 原本是随意翻看,这下却认真了起来。 主仆二人以前看本子还会讨论一下情节,但这一回谁也不说话,只有书页翻动的哗啦声。 后面大致的内容就是太子妃和太监你来我往,你追我逐,相互表白。 然后太子就各种凄惨倒霉。 到最后,太监原来是个皇子,消灭了所有绊脚石,然后登上皇位,和他的皇后恩爱一世。 本子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香桂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眨了眨眼。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这一会儿竟然都顾不上眨巴眼睛,眼睛干涩的厉害。 “这本子真的是……”香桂喃喃,寻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标新立异吧。”谢昭昭慢慢地合上那个本子,神色有些微妙:“重生。” 多离奇诡异的事情。 她若非亲身经历,此时看这本子之后,只怕反应会和香桂一样呢。 可是世上之事,永远有你想象不到,无法理解的。 香桂连连点头,“就是啊,小姐你说人真的能重生吗?真的有前世今生吗?”httpδ:Ъiqikunēt 谢昭昭笑着摇了摇头,把本子放在了一边的小几上。 香桂见她往后仰头,连忙靠过去给谢昭昭脖子后面垫了个软枕,然后贴心地帮她按压肩膀,温声询问道:“小姐是不是累着了?” “没呢。” 谢昭昭是有些困倦了,“我睡会儿,殿下回来你叫我……对了,你让红霞进来一下。” “好!” 香桂起身的时候,脚下有些踉跄,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看话本看的太认真,腿脚都压麻了。 那小姐拿着那本子翻了那么久,怎么能不累! 香桂暗骂自己怎么能被话本子引的什么都忘了,应该她捧着给小姐看,或者念给小姐听啊。 她起身到月亮门外面去,一边活动腿脚一边吩咐小婢女去叫红霞来。 红霞来的很快。 但谢昭昭实在太累,红霞进来的时候,谢昭昭已经睡着了。 红霞只好又推了出去。 现在已经很晚很晚,李嬷嬷的晚饭已经做好,一直温在灶上,但是谢昭昭看话本子入了神,李嬷嬷进来两次都被谢昭昭遣退。 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红霞瞧着睡过去的谢昭昭轻叹了口气,这怕是短时间不会醒来了。 都这么晚了,殿下也没回来…… 白云观地基场地那儿,红霞一直留心盯着,目前也没什么大的变故,还是那般守卫森严。 宫里也平平静静的。 红霞忽然神色有些凝重。 外面出事,殿下又没回来,难道是被请到宫里去了吗? 第639章 镇龙脉、收民心 如此一想,红霞忽然心情十分紧张,连忙退出去便找人去户部以及云祁可能会去的其他地方找人。 但她的人还没派出去,就见一玄衣人影跨步入院。 院内昏黄灯笼光影落下,照在那人英俊的脸上,正是云祁。 云祁脸色有些微阴沉,跨步到红霞面前站定的时候,红霞还嗅到了隐约的血腥气息和一些腐臭发霉的气息,像是大牢里面的气味。 红霞连忙给云祁行了礼,呼吸也紧张地微绷:“见过殿下,王妃下午回来看了会儿书,这会儿睡下了……一直等着殿下,还没用晚饭。” 云祁淡淡地“嗯”了一声,推门而入。 里头伺候的香桂见他进去,也连忙行礼,之后带着几个小婢女都退了出来。 云祁进到雕花的月亮木门内,看到谢昭昭斜靠着软枕睡在床榻上,脸上隐有疲惫之色,睡的很沉。 他站着看了会儿,没有上前去,而是自行拿了衣服去到净室浴池之中。 沐浴之后,他才回到床边来,抱着熟睡的谢昭昭,把她身后的软枕拿走,缓缓将她放平了。ъiqiku “嗯?” 谢昭昭被人搬动,自然也收到惊动,微微睁了睁眼,喃喃唤:“阿祁啊,你回来了……” 云祁轻应了一声,把她放好之后盖好被子,“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谢昭昭摇头。 她困的根本不想睁眼,肚子好像也没那么饿。 她捏着云祁的手,又闭上了眼睛。 云祁坐在床弦,等她完全睡熟之后,才缓缓将自己的手抽回去,轻轻吻了吻谢昭昭的眉心,转身出去。 李嬷嬷赶紧上前:“殿下还没吃饭吧?” “随意准备一碗面就好,不必太复杂。”云祁一摆手,“动静小一点,别吵醒王妃。” 李娘子噤声退出去。 云祁便到外头书案面前去随意找了本书来看。 没一会儿,李娘子送了碗汤面来。 云祁接过后便在书桌那里用了,之后起身回到里间,床上的谢昭昭还睡得香甜。 云祁脱了靴子,转身,把谢昭昭往里面抱了抱,自己睡在外头,又把谢昭昭揽入怀中轻轻抱着。谢昭昭习惯性地翻了个身,背靠在云祁怀中,困倦的眼皮都没有抬。 不知过了多久,谢昭昭猛然惊喘一声,坐起身来,却又因为腰腹之间揽着一条臂膀,惯性地跌回了枕上去。 “怎么了?” 云祁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谢昭昭身后响起。 谢昭昭怔了一下,拖着笨拙的身子转过来,朝前一扑进云祁怀中去,轻唤着“阿祁”,身子却还在隐隐发抖。 “别怕!” 云祁皱了皱眉,眸中全是担忧之意,轻轻拍着谢昭昭的肩膀柔声哄她,“做噩梦了,都是假的。” 谢昭昭半闭着眼睛贴在云潜身前一阵子后,终于渐渐地平静下来,“我做了好多梦,一个接着一个,全是以前的事情。” 那些久远的记忆,谢昭昭其实都记得不清楚了,如今却又在梦中一个个重现。 明明是做梦,但那些酸甜苦辣,心碎痛苦却那么真实。 “阿祁,我昨天看了个本子,三姐写的,就是说重生之事……我怕是因为那本子所以想起以前那些事情,你觉得三姐怎么会知道重生?” 全靠想象吗? 多么不可思议的想象力。 云祁眉心又是一拧。 也是因着她是谢昭昭的姐姐,所以见了就打个招呼,多余的话都不曾说,了解最多的就是她的话本子,搭配奇特,想法更新颖。筆趣庫 难道谢嘉嘉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 她似乎的确和一般的女子都不太一样。 云祁轻拍着谢昭昭的肩背,琢磨着这样的非同寻常和不一样,会不会给未来局势带来什么变数,是敌是友。 谢昭昭对这件事情显然也是想不出什么头绪来的,靠了云祁一会儿后,软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什么时辰了?” “我亥时三刻回来的。”云祁抚着谢昭昭的长发:“现在约莫……辰时二刻吧?” 他最近习惯了卯时不到就起身,所以到时辰自己就醒了,然后听到外面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响,推断了现在的时辰。 谢昭昭却是惊讶地看着他:“你平时很早就出门了,怎么今日……” “休沐。” 云祁低头吻了吻谢昭昭的眼角:“都忙了这么久了,难道不该休沐吗?” 他说罢轻叹了一声,“最近也的确太累了,须得好好休息一下,好好陪你两日才行。” 谢昭昭没有欢喜,反倒脸色凝重地坐起身来,“是昨日的事情不顺利,宫中又对你问责,把你弄到府上来了吗?” “并不是。” 云祁坐起身,把温暖的裘被披在谢昭昭身上,拢着她拉到自己怀中来抱着,“昨天的一切都很顺利,顺利的超乎想象。” “那、那你快与我说呀,我昨天下午等你许久就为等个消息!” 后面实在是困的支撑不住了所以才睡过去。 云祁轻笑着说了声“好”,便将昨日之事的进度告知谢昭昭:“陆景荣出面后,点出修建通天塔一事不顺天道,不顺民意,惹的皇爷爷雷霆震怒。” “当时父亲就在宫中,也是捏了一把汗,都做好了为陆景荣求情的准备。” “谁知道皇爷爷怒发冲冠之后,并没有处置陆景荣,让陆景荣替他镇龙脉收民心,否则就要问他的罪。” “陆先生领了圣旨了,现在礼部和工部那些原本修通天塔的人,全部由陆先生调配。”httpδ:Ъiqikunēt 谢昭昭松了一口气大气,“那这是顺着咱们的想法发展了。” “嗯。” 云祁轻拍谢昭昭肩膀,“陆景荣给的建议是,修一座经香阁,整理历朝历代史书典籍、并编撰各类书籍收入阁内,此举必定得尽天下文人学子之心。” “皇爷爷没多说,但我看他对这件事情十分看好。” “父亲也提了安抚周边百姓的策略,这件事情解决的很圆满。” 云祁笑了一声,又说:“也便是陆景荣去提这件事情,要是旁人去提,只怕皇爷爷未必会采纳。” 陆景荣少年就成名,号称能断生死窥探未来的神仙子。 曾经宣武皇帝对这类奇门玄妙之事嗤之以鼻,自是不信。 但现在年迈却对这求仙问道等事痴迷成狂,陆景荣的话便能影响到他。 就如同先前那个邱子阳,明明没有本事只会胡言乱语,却用什么天道人心哄的宣武皇帝宠幸。 第640章 如果不是那点亲情 谢昭昭也深知这个道理。 只是此时已经无心思忖和评判宣武皇帝如何,只感慨地说:“那这次的事情算是解决了,这就好。” 表面上只死了一个邱子阳,看起来是兵不血刃。 但谢昭昭却想起义诊之时了解到的白云观周围百姓之事,还有京中那些养道士的官员,各地坑蒙拐骗的道士道姑,这些人又不知道要做出多少乱子。 会不会害人性命…… 求仙问道是个人选择,本没有错处。 但身为开国明君的宣武皇帝,他的言行爱好都受万民瞩目,所有人望风而动。 他的喜好,一不小心就能引起轩然大波,譬如这一次。 “饿不饿?”云祁的手落到谢昭昭隆起的小腹上,“听说你昨日下午回来就没吃东西等着我,都等睡着了,又睡到现在,你都饿坏了吧?” 他不说的时候,谢昭昭还不觉得有什么。 这么一提,谢昭昭忽然觉得腹中空空十分不适。 她叹气:“谁说不是呢?” 云祁爱怜地抚了抚她额角头发:“我去让人给你准备,你洗漱更衣。” “好!” 谢昭昭点头,看着云祁起身下榻,她忽然又问:“阿祁你刚才是说今日要休沐是吧?贪腐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吗?” “不急,等会儿我慢慢与你说。” 谢昭昭又笑应一声好。 香桂和香蓉带着人进来服侍,等更衣之后,李嬷嬷也让人把饭菜送了来。 谢昭昭已经饿得够呛,但头发还没挽。 “别挽了。”云祁走进来,拎了根发带在手上,随意把谢昭昭的头发捆起来束在脑后,“就这样去吃,吃完了再整理。” 话落他牵起谢昭昭手腕,带她到外面去。 谢昭昭饿的有点儿久,又是在云祁面前,吃起东西来可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拿了筷子便开动起来。 云祁陪坐一旁,瞧她吃的着急,还把垂在她颊边的头发别在了而后。 他倒是吃的不紧不慢。biqikμnět 等谢昭昭垫了肚子,没那么饿了,速度也便放慢下来,边吃边问起云祁贪腐之事。 云祁简单与她说了一下。 贪官需要一个个的办,迟早是会连根拔起。 至于宣武皇帝宠幸的那两个人,现在也已经全部收监。 “我昨日去过大理寺。”云祁慢慢放下筷子,“唐荣的嘴撬开了。” 谢昭昭此时也已经吃好,放了筷子盯着云祁,等待他解惑。 云祁拿了帕子给她擦拭嘴角,“他是厌离的师弟,周王的人,交代了许多东西。” 年前周王就醒了,得知如今局面完全脱离他的掌控,周王自然是不甘心,于是筹谋了一连串的事情。 先是让邱子阳入京偶遇宣武皇帝。 之后唐荣也到京城附近来找机会,那么巧就碰上了云纤凝母子,从此进入公主府成为云纤凝最信任的护卫之一。 云祁说:“当初他在安阳地界杀害红袖所带的武婢,就是为了挑起你和云纤凝的矛盾,为了让京城乱起来,然后他再寻找机会。” 可巧,当时云纤凝、谢长清和莎兰之事剪不断理还乱。 如非谢昭昭反应敏锐,觉察出那个唐荣的不对劲,冷静下来,并未和云纤凝纠缠不放,那么真的会牵扯出更大的麻烦,让周王有机可乘。 “还有这京城贪腐之事……水极深。”云祁神色微微阴郁:“这其中有本身就手脚不干净,贪心不足的官员,背后也有周王插手的痕迹。” “他想把水搅混了,然后得机缘。” “我猜测如今京城内外,包括民怨、官员养道人,以及各地坑蒙拐骗的道士,都有他的手笔在里面。”biqikμnět “我这位皇叔的心性当真非常人能比。” 谢昭昭也不禁沉沉地吸了口气。 这位周王的确是心机深沉,而且心智也不是寻常人可以达到的境界。 他明明病痛缠身,但是身残志坚。 先前就数年如一日的谋算梁王,谋算太子。 梁王败落之后周王也暴露了,可他竟然以自己半条命,引起宣武皇帝对云祁的不满和疑心。 尽管这一年多来,宣武皇帝没有明着对云祁如何,但那种不满一直存在。 因而才在这一年更加的忌惮云祁,连兵权都给他卸了。筆趣庫 他还能躲在暗处不断地搅弄风云,企图翻身…… 云祁阴冷地说道:“他若早死,不会有如今局面。” “嘘。” 谢昭昭的手指搭在云祁唇上,柔声说道:“孩子能听到。” “……” 云祁闭上了嘴。 半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只是有些心烦,当初解决掉所有问题,现在不会这般。” “你可听过世事无常这句成语?”谢昭昭耐心劝慰:“这世上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你能全部提前估算到的,就算咱们当初把周王解决了。” “那陛下必定对你怨念极深,我们难道不会承受从陛下那里出来的压力吗?” “到时候的情况未必见得比现在要好。”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我们就顺势为之,一件件地解决便是……这一次你往后退一退,你懂我意思的。” 宣武皇帝如今对云祁芥蒂极深。 先前云祁又和梁王、周王剑拔弩张过。 如果这一次又是云祁冒头,谁知道那位会怎么怀疑。 谢昭昭轻抚着云祁的领口一下又一下,温柔地说:“你给一些引导,让旁人去发掘这些事情,把那幕后黑手周王拎到陛下面前,叫陛下自己决断。” “我明白。” 云祁点头,“他喜欢决断那就他决断,我帮父亲处置边角朝务,让他瞧着欢心。” 云祁这最后一句话已经说的有点嘲讽。 谢昭昭不禁轻叹一声。 她知道他觉得憋屈。 如果那人不是宣武皇帝,不是疼他多年的爷爷,云祁根本不可能受这个气。 因为心底在意那一点亲情,所以才会避让后退。 谢昭昭想了想,凑近云祁耳边低声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年纪不小了,去年到今年好像一直身体不适……” “嗯。” 云祁轻应着,笑着牵起谢昭昭的手:“难得休沐两日,来来,你的头发现在正好还没弄,我来学习一下,怎么挽发。” 第641章 云祁的手艺也不怎样 “好啊!” 谢昭昭也心情愉悦。 他们这夫妻俩,其实真正能腻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那么多,大部分时间各自忙碌,或者谢昭昭会关注娘家。 所以难得空闲能腻在一起的时候,谢昭昭都很是珍惜。 她扶着云祁的手到镜台前坐下。 香桂赶紧让人给云祁搬了个圆凳来。 云祁坐在谢昭昭身边,手指一勾,将她那根发带解开,手指梳着她的长发,“你想挽什么髻?” “我随意……”谢昭昭先这般说了一声,后又说:“不过我觉得,在家里的话垂挂髻舒服一点吧。” 其实是垂挂髻更简单一点。 至少谢昭昭这样认为。 云祁点点头:“那就给你挽垂挂髻……你来教我。” 他看向香桂。 “是。”香桂屈身行礼后,站在谢昭昭的身后,拿了木梳来帮谢昭昭整理头发。 云祁也站起了身,朝她身手。 香桂把梳子交给云祁。 云祁说:“你站在旁边,告诉我怎么弄就可以,我自己来。” 香桂又应了一声是,规规矩矩站在一侧。 云祁把谢昭昭那头墨染一样的秀发仔细地梳理的一遍,梳理的很顺滑之后,香桂便告诉云祁怎么挽。 谢昭昭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青丝绕在云祁的指尖。 其实谢昭昭想错了。 垂挂髻是看似简单却需要一些手法的,云祁显然没手法,还有些笨拙。 弄了好一会儿,没弄好,还把谢昭昭拉疼了好几次。 一开始还面带笑意的云祁,逐渐就变得紧张起来,还时不时飞快地抬眸看镜子里的谢昭昭一眼,很是小心翼翼。 当对上谢昭昭带着揶揄笑意的眼睛时,云祁略略尴尬,轻咳一声,而后却浮起几许窘迫的红。Ъiqikunět 香桂想笑不敢笑,只能耐心地指点。 李嬷嬷进来了一趟,瞧见云祁和谢昭昭二人正享受闺房情趣,也掩嘴笑了一下没出声。 她把下人使唤退下之后,自己倒是没退走,站在月亮门边瞧着。 云祁着实是有一点手忙脚乱。 捏住了这一缕,那一缕掉下去了,好不容易都夹在指缝之中,却没法用珠花固定,面露难色,剑眉紧拧。 谢昭昭终于忍不住“噗嗤”轻笑一声,“还是让香桂来吧。” “我觉得我可以。”云祁嘴硬地说着,又试了一下,谢昭昭那几缕头发非常不给面子地掉了下去,云祁本来要别住发梢的珠花也扎了谢昭昭头皮一下。 云祁面色大变,连忙将手指落在谢昭昭头顶,轻轻揉了揉:“弄疼你了吗?” “倒是不疼。”谢昭昭抓住他的手牵在自己手中:“不过你要是继续折腾下去,下一次可能会弄疼的。” 她认真建议:“还是让香桂来吧。” “……” 云祁默默片刻,飞快点了点头,又坐回了谢昭昭身边去。 香桂重新走到谢昭昭身后站定,手指翻飞之间很快就挽好了一个漂亮的垂挂髻。 云祁盯着想瞧一瞧,奈何没怎么看清楚一切就结束了。 这让云祁不禁眯起了眼睛。 “你去忙吧。”谢昭昭让香桂退下。 云祁皱眉瞧着香桂——的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的视线一路跟随。 香桂走到月亮门口的时候,云祁的视线也追过去,就瞧见了一直朝里看的李嬷嬷。 李嬷嬷连忙朝云祁笑。 云祁却笑不出来。 李嬷嬷自小服侍他,情分自然不同,云祁和她视线一对,就流露出几分窘迫来。 大致上……自己方才手忙脚乱的样子应该挺丢人。 “老奴也退下了!” 李嬷嬷懂事地屈了屈膝,和香桂一起退出去。 “好啦,还看!” 谢昭昭双手捧住云祁的脸,将他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人都走了,你盯着瞧什么呢?喜欢上香桂那双手了吗?” “是嫉妒。”biqikμnět 云祁一板一眼地更正,“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能,这双手白长了。” 谢昭昭笑得欢快:“你明白就好……你再怎么能干,也有你干不了的事情哦?你的‘手艺’这回不是不怎么样,是很差!是没有!” 那“手艺”二字,谢昭昭咬的略重。 云祁如何听不出来她话中有话,脸色微微一黑,“你等着,这手艺我一定会有,还会很好。” “行吧,我等着。” 谢昭昭抓住云祁的手摇了摇:“阿祁,我们今日做什么?” 义诊那边有医士,还有红袖和玄靖盯着,本也不是要谢昭昭每日到场。 先前只是云祁不在府上,谢昭昭无事可做,再加上修建白云观的事情一直吊着,所以谢昭昭便每日都去,都大半个月了呢。 今日云祁难得在家,谢昭昭自然也让自己放松一二,想一起做点什么。 云祁想了想说:“你现在肚子大了,练剑骑马定然都不行……我不然陪你回谢家一趟吧,你看看岳母,和你姐姐还有嫂嫂们说说话。” 谢昭昭眼睛一亮:“也行!” 谢昭昭又说:“明日你还休沐对不对?咱们去东宫看望太子……就不知道太子殿下明日得不得空。” “今天便送消息过去,明日父子便会得空了。” 云祁揉了揉谢昭昭额角,“这就走吧。” 他一路牵着谢昭昭从寒月轩出来,到门前马车便,抱着妻子送到车上。 回去的路上,谢昭昭的脑袋歪在云祁肩头,说起谢家,说起谢长珩还没治好的腿,谢嘉嘉的月牙,陈书兰那一对双胞胎,还有元宵和谢佳怡。 云祁捏着她的手静静听着,目光却是落在了谢昭昭的肚子上。 再过两三个月他们也该有孩子了呢。筆趣庫 他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抽空想了好多,有男有女,到时候生男生女都有的用。 希望这一切早点尘埃落定,到时候他能安心地陪在谢昭昭身边,陪在生产。 马车在这时候停下来。 云祁带着谢昭昭下了车。 谢昭昭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马车:“这是陆先生的车吗?” “是的。”门前守卫上前回话:“陆先生刚进去,说是来给四公子看腿的。” “原来如此!” 谢昭昭笑道:“陆先生一向说话算数,答应了的事情就这般上心。” “嗯。” 云祁点了点头,牵牢了谢昭昭的手,眼神温柔,心中却滑过一抹微妙思绪。 第642章 纠缠不清 “进去吧。”谢昭昭拉着云祁的手上台阶,“我去看看四哥那里,好些时日没回来了,我想瞧瞧他的腿的情况。” “上次陆先生看过之后,苗先生说那虫子快养好了,我去瞧瞧。” “行。”云祁微笑,大手扣住谢昭昭的五指,和她一起进了谢府。https:ЪiqikuΠet 于氏现在修养的时间多些,家中琐事谢嘉嘉管的多。 云祁和谢昭昭来的比较突然,没有事先通知。 还是马车到门前的时候,守卫瞧见了便赶紧去里头通报,此时谢嘉嘉也迎了上去来,欢欢喜喜地牵住谢昭昭另外一只手。 “我的宝贝小妹,大忙人来啦!姐姐想死你了。” 谢嘉嘉眉开眼笑地说着,瞥了云祁一眼,“还是殿下陪着回来哦,你们这一对大忙人,今天总算空一点,等会儿我就让厨房准备饭菜!” “晚上留下一起呀,好好聊聊。” “行……” 谢昭昭无奈地看着谢嘉嘉,笑着说:“姐姐红光满面,遇到什么好事吗?” “我能有什么好事呀,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月牙不闹腾我啦!”谢嘉嘉牵着谢昭昭往里走。 姐妹俩说说笑笑地往里走。 云祁陪在一侧,只偶尔谢嘉嘉提到他的时候,他才客气地笑一笑,其余时候都很安静。 忽然,有女子娇娇的声音隐隐传来。 “别闹了,你疯了……疯了是不是,别……” 云祁和谢昭昭都听到了。 两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扫向不远处的游廊转角,那里露出了一截靛青色袍角。 谢嘉嘉看他们朝着那边看,便也瞧过去。 这时三人都没说话,那游廊转角处的声音便更加清楚了几分。 “我是疯了,你不理我,我快要被逼疯了!” 这男人的声音分明是谢长渊的。 大家的神色都变得复杂起来。 所以谢长渊在那犄角旮旯和什么女子在拉拉扯扯吗?他这是狗改不了吃屎,才几日就原形毕露了? 可是以前他不会和府上的婢女纠缠不清—— 此时谢长渊闷哼了一声朝后退了好几步,他高大的身形挡住的那女子也露了半张脸。 哦,原来是陈书兰。 谢昭昭面上浮起三分笑,敢情是小夫妻闹矛盾。 陈书兰面红耳赤,怒瞪了谢长渊一眼,提着裙摆快步离开了。 谢长渊一幅怨夫模样,眼巴巴地看着妻子背影。 云祁不客气地哼笑了一声。Ъiqikunět 谢长渊听到声音,回头一瞧才看到他们这一行人。 他沉默了一瞬,英俊风流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一边理着袍子一边往过来走:“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了?难得难得,晚上留下喝一杯!” 云祁淡道:“可以。” “你答应的这样利落,到时候可别被我喝趴下!”谢长渊吊儿郎当的笑:“你酒量可是不怎么好的。” 云祁说:“到时候试试。” “要不这样吧……”谢昭昭勾着云祁手指说:“我和姐姐说会儿私房话,你和五哥也聚聚,你们应该好久没聚了。” 云祁心说真没必要。 谢长渊现在也憋闷,谁要和云祁聚。 不过谢昭昭这样提议了……两人一个宠妻一个宠妹,都心照不宣,笑着点了头。 等谢嘉嘉和谢昭昭两人走远后,云祁看着谢长渊,谢长渊看着云祁。 两人视线对了片刻,都别开脸。 相看两相厌。 “走吧。”谢长渊叉着腰,“我替妹妹好好招待招待你,咱们也说点男人间的私房话吧。” 云祁没吭声跟他一起朝前。 …… “陆先生在四哥那儿吗?” 谢昭昭和谢嘉嘉离开后便起来:“听说他也是刚来。” “对呢,这位陆先生真是怪癖哦,话不多,进来就直奔老四那儿去了,还好今天老四在家,不然他来的这么匆忙怕是要扑空。” 谢嘉嘉懒懒地摇着手上的竹制小折扇,还拿给谢昭昭看,“前几日我让人做的,闲来无事当个小玩意儿把玩,挺小巧精致吧?” “我让人做的多,等过几日都做好了,给你们都送过去。” “你的是梅花纹的,我觉得你就跟梅花一个德行,偏要大冬天开放,与众不同,兰兰是君子兰,她适合那个,幽静,坚韧。” “秋水我给她选了水仙花,坚贞又纯洁……还做了一把玫瑰花纹的,是给那位茉兰公主,热烈,很配她,到时候二哥找到了人就给她。”httpδ:Ъiqikunēt 谢昭昭听她说的有条有理的,忍不住赞道:“姐姐懂的东西好像和我懂的东西不太一样,你说的这个玫瑰,是倒不知是什么花。” “啊?” 谢嘉嘉愣了一下,回过味来:“你不知道也很正常,现在这大秦应该是没有这种品种,如果以后我有机会看到了指给你。” “好啊。”谢昭昭随着谢嘉嘉往前走了一会儿,闲聊了一些家中事,状似不经意地说:“姐姐,我前日看了你写的九千岁。” 谢嘉嘉哈哈笑道:“那个啊,那个是最新的本子,写好了就送去给你了,想叫你开开眼,看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和以前的都不一样,很新鲜……只是姐姐你是怎么想到,那个重生的剧情的?” “我么,我乱想啊。”谢嘉嘉看着谢昭昭,“你看过我那么多本子,肯定也知道,我就是天马行空嘛,胡思乱想的。” “是么?” 谢昭昭眸光幽幽地看着谢嘉嘉。 真的全凭想象,就能想出这样奇特的剧情来吗? “行啦行啦,一个故事而已,你还非要问我怎么想出来的吗?你当初忽然和楚南轩翻脸,我不也没对你刨根问底吗?” 谢嘉嘉笑眯眯地说:“小妹,每个人的脑袋都是不一样的,想的事情也不一样,或许还各自有小秘密哦,你觉得是不是?” 谢昭昭眸光微动,也笑着点头:“姐姐说的是,走吧,咱们先去见过母亲。” “走啊。” 谢嘉嘉牵着谢昭昭的手继续往前。 谢昭昭还是稍微提点了她一下,“姐姐,你以后写本子,尽量不要用本朝已经有的身份,比如太子什么的,很容易叫别人做文章。” “朝廷对思想管控是很严格的,你以前写的城主那种身份就挺好。” “还有九千岁,这种身份设计也许真的很新颖,但是被有些人看到了,可能会有不好的影响,还可能惹祸上身。” “我并非危言损听。” 第643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哦。”谢嘉嘉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是那个修道观呀,贪腐呀,还有京城附近百姓迁徙闹出的事儿吧?” “还不止。” 谢昭昭有所保留地说:“因为陛下这一年来崇信道术,各地的道观地位水涨船高,出了好多坑蒙拐骗的道士,影响很恶劣。” “各级官府都为了讨陛下的欢心,在道术之事上削尖了脑袋。” “来的路上阿祁和我提了几句,有的州府为了让陛下开心,已经私自兴修道观供奉三清。” “总之最近这段日子不是很太平,能小心一点就小心一点吧。” “我明白了。” 谢嘉嘉认真说道:“你说的不错,文字狱这事儿可是挺吓人的,我以后写本子会尽量考虑周全一点,不然我就写什么乡下农女和县令公子好了。” “身份低一点,安全一点嘛。” “那个九千岁是新本子,外面还没流通呢,我收起来吧,不卖了,另外那些提到身份的本子,我也整理一下,戏园子也不唱那些本子了。” 谢昭昭微笑道:“姐姐雷厉风行。” “哪儿呀,我可比你蠢笨多啦!”谢嘉嘉笑嘻嘻:“妹妹要多提点我啊,有时候我想不了太多的。” 谢昭昭毕竟是云祁的妻子,有些第一手的消息,是谢嘉嘉削尖脑袋也弄不到的。 这点谢嘉嘉一直很清楚。 有道是听人劝吃饱饭,听人劝好活命。 她啊,可是个最听人劝的人了呢!httpδ:Ъiqikunēt “不过……”谢昭昭好奇地问她:“文字狱是什么狱?” “呃,让我想想怎么解释。” 谢嘉嘉一边往前走一边琢磨,到了春和楼门前的时候,她打好了腹稿:“文字狱么,就是你说的管制思想,不能乱说话,乱写东西。” “如果你写了大不敬的东西,流传出去造成影响,或者哪怕不流通,只要是朝廷认为不该出现,那就问大罪。” “一般犯了文字狱的人下场都非常惨,掌权者会杀到没有人敢乱说、乱写、乱想。” 谢嘉嘉说着说着,忽然背脊冒了点子冷汗出来。 这么一琢磨,九千岁这个本子的确是有点胆大白天,而且她本子里隔三差五这个丞相那个王,还有什么奸臣权臣的,都挺危险。 有时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被人拿去做了文章就是百口莫辩。 谢嘉嘉都没进春和楼。 直接送谢昭昭到门口后,她自己就赶紧往自己那院子去,找人去解决这本子的事儿了。 …… 谢昭昭自己进了春和楼内。 如今谢嘉嘉管着府上的琐事,于氏倒是稍稍空闲了一点,每日心思都移到两个孙儿身上去了。 小孩子天真烂漫,听着孩子们的哭声笑声,于氏都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最近吃饭休息都挺好的。 母女俩闲聊了会儿,谢昭昭才往谢长珩那边去。 到了谢长珩院子门前的时候,陆景荣正从里面出来。 两人一照面,相互客气地问了好。 “那虫子我看过了,快养好了,至于先前我说的,可以在治腿的时候用来缓解疼痛的药物,我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陆景荣温和地笑着说:“只等一切准备好了,就可以正经地开始治疗。” “多谢陆先生!” 谢昭昭感激地说,“你帮我良多,我好像除了道谢,正经的不曾为你做过什么,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 “你我师徒一场,说这些就见外了。” 陆景荣笑道:“不过我还是把你这话记在心里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告诉你。” “经香阁那个建议,还是前段时间与你聊起修书生出的想法,修好了能造福后事,这是结善缘修德行的好机会。” “哦?” 谢昭昭没想到自己还帮了点小忙,与陆景荣便聊起经香阁以及编著书籍之事。https:ЪiqikuΠet 她瞧见秋水在和苗先生说话,便也没进去,与陆景荣顺着小路往花园方向去了。 …… “你和小妹浓情蜜意啊。” 花园石亭之中,谢长渊吊儿郎当地靠在柱子上,双手抱胸神色很是恹恹,“我好后悔。” “什么?” 云祁挑眉:“你后悔成亲了吗?为了一朵花放弃了外面那么一群野花?” “不是。” 谢长渊磨牙道:“我是后悔这么早有小孩!小孩子怎么这么缠人?日日夜夜把她缠住半点撒不开手,你知不知道她都多久没陪我了?” “晚上也和小孩子一起睡,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云祁不客气地嘲笑道:“你活该!谁叫你以前该独守空房的时候不独守空房,去眠花宿柳,现在本该夫妻同床,娇妻不理会你了。” “这叫做报应。” 谢长渊瞪着云祁,有气无力:“你不要得意的太早,小妹也是会生孩子,到时候被孩子缠的撒不开手,我看你怎么办!” “我和她和孩子一起睡。”云祁一本正经,“不会有你这种烦恼,你不用替我操心。” 谢长渊看他那得意模样就气的切齿。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说话声。 谢长渊回眸一瞧,坏心眼地说:“呦呦呦,你看那是小妹和谁?” 云祁也转头看去,漆黑深邃的眼眸之中光华一闪。 陆景荣和谢昭昭一起走了过来。 他走在谢昭昭侧面,保持很有分寸的距离,谈话的时候也温和客气。 照理说陆景荣领了圣旨修建经香阁,而且宣武皇帝撂了话,修不好,解决不了天道民心之事便要问罪。 等于是陆景荣立下了军令状。 他该当是忙的不可开交。 但现在却专程到这里来给谢长珩看腿? 云祁和陆汉秋多年主从,对陆汉秋的弟弟陆景荣,自然也是很了解。 陆景荣不是个对什么人什么事都上心的人。 陆景荣以前说过,师不顺路,医不叩门。 他讲随缘。 当初云祁请他入京襄助,他根本不愿,因为他当时定好了行程要到别处。 他不可能为云祁的请求就改变自己的行程。 还是后来陆汉秋出面,打亲情牌才请到陆景荣入京。 现在陆景荣对谢长珩的腿以及太子的身子这么上心,其实多的还是看在谢昭昭的情面上。 这一点云祁心知肚明。 男人看男人也是很准的。 陆景荣不曾表现出过任何异常来,可是云祁就是感觉得到。 陆景荣对谢昭昭是不一样的。 他一心为了昭昭好,担忧昭昭担忧的,操心昭昭操心的,但是他不会打扰谢昭昭,更不会求回报,他除非必要甚至不会出现在谢昭昭的面前。筆趣庫 这样的喜欢,叫云祁这个做人夫君的都佩服不已。 因为他绝对做不到,他喜欢谢昭昭便想要和她长相厮守,想要在一起。 而这种不求回报,无声无息,润物细无声的喜欢,也叫云祁觉得可怕……如果自己不是占了先机,出现在陆景荣之前,又有前世因果,他根本没有自信能赢陆景荣。 第644章 五哥,你像个怨夫 谢长渊见云祁眼神幽暗深沉,狐疑了一下,赶紧靠到云祁身边去小声说道:“喂喂喂,你可别胡乱吃飞醋怀疑小妹——” “自然。” 云祁眼神落到谢昭昭的身上,话是对着谢长渊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谢长渊很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云祁:“你不是那种人吗?” 这家伙对小妹喜爱的生辰,偏执成狂,谢长渊这做损友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以前云祁不知吃了多少干醋飞醋,为了谢昭昭做了多少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云祁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方,谢昭昭和陆景荣越走越近,两人都瞧见了他和谢长渊。 陆景荣双手一合给云祁见了礼:“殿下安好。” “阿祁。” 谢昭昭走上前来。 云祁从亭子里下去,那脚步有些略急,走到谢昭昭身边时一手握住她的手臂,一手扶在她的腰后,“小心点。” “你把我当玉瓷娃娃了。”谢昭昭轻笑了一声,“还没到那份上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云祁回了谢昭昭一句,这才转向陆景荣,“这次的事情先生辛苦了,将先生卷入这名利纷争,实在抱歉。”https:ЪiqikuΠet “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这件事情任何人出面,都不能如先生出面解决的这样顺利。” “殿下言重了。”陆景荣笑容温和道:“能帮得上一点忙我也很高兴,为民添福一直是我的愿望,殿下不必抱歉。” 云祁感慨:“先生是慧达之人。” 两人客气地寒暄了几句,陆景荣就说还有要事要忙,暂时告辞离开了。 谢长渊从头看到尾,不由感叹云祁这厮如今好像变了许多许多,果真是权势浸润出来的,让当今陛下都忌惮的皇长孙殿下啊。 如此的沉稳,如此的波澜不惊。 云祁问谢昭昭,“你四哥的腿,现在就要治吗?” “刚才先生与我说的意思是,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等药材和虫子养好了,应该就是这三两日之事……”谢昭昭目光落到谢长渊身上,“五哥怎么一直不说话。” 谢长渊哀叹:“我心里憋闷,不想说话。” “怎么了?” 谢昭昭打趣道:“难道是云祁刚才惹你生气了吗?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当真?” “当真。” 谢长渊瞧了瞧云祁,又看了看妹妹,扯唇道:“我信你我就是个傻子,现在是你们穿一条裤子了,不一起嘲笑我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替我出气?!” 云祁淡笑:“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好。” “阿祁……”谢昭昭无奈地看了云祁一眼,而后又转向谢长渊,“你是和五嫂闹别扭了?你又惹她生气了吗?不会是你外面的风流债没断干净,被五嫂发现了?”筆趣庫 谢长渊:“……” 瞪了谢昭昭半晌,谢长渊给气笑了:“果然你们现在是夫妻了,说话都是一个路子,故意来戳我肺管子是不是?” “我哪有那么多的风流债,嗯?你说说清楚!我哪有!” 谢长渊气愤地说道:“我以前在外面溜达,那都是银货两讫从不牵连什么感情的,过了就过了,有风流债?我快郁闷死了!” “你不帮我想办法解决问题,你倒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谢昭昭默了片刻,好脾气地问:“那行,你告诉我你是什么问题,我看看我能不能想到办法解决。” “还不是为了孩子!” 谢长渊憋闷的时间太久了,今天遇到交情不错的小妹和损友,一下子就绷不住,倒起苦水来:“她有了孩子后就不爱我不要我了!” “每日都不正眼看我!” “睁开眼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孩子,睡着了梦里都是孩子。” “她都好久没好好和我说话了,还说我比孩子还不懂事,我——” 谢长渊深吸了口气,脸色难看地说道:“我哪里不懂事啊?我就要她给我一点好脸色,好好说几句话?她一心只有孩子了。” “我连孩子一个小脚趾都比不上。” 谢昭昭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五哥,你像个怨夫。” “……” 谢长渊脸色铁青,无力地闭了闭眼,最后恹恹地说:“笑吧,你就笑吧,我该知道告诉你你也不会帮我想办法,你现在和三姐一样了,就知道看好戏,笑话我!” 谢昭昭轻叹道:“我也觉得五哥你这样有点不懂事了……那孩子可是你们的孩子。” “五嫂做了母亲,对孩子这样关心不是好事吗?” “你难道希望五嫂整天和你腻在一起,然后不去看孩子一眼?” 谢长渊抿紧了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她分一点关注给我,弄孩子的事情我想帮忙,院子里那么多的乳母婆子婢女,还有她盯着,我根本是插不上手嘛!” “你太闲了。” 云祁忽然出声,“如果你有正经事情做,你就不会有这样多的烦恼,哪怕晚上回家和妻子说一两句话都觉得温暖。” 谢长渊无话可说。 这些年他的确是基本不做事的,大半时间游手好闲。 上次和云祁一起前往冀州,要事都是云祁在办,他便是做一些边角之事。 后来谢昭昭赶到冀州城去了,那就是谢昭昭和云祁去巡边。 他乐得逍遥。 回到京城之后又是恢复了以往的状态。 陈书兰要照管孩子,他一心都在陈书兰身上,可不就觉得妻子分给他的关注少了很多,一幅哀哀怨怨的模样。 谢长渊长吸了一口气,“那你说我去做点什么?我……我懒散好久啊,不知道做什么了。” “端看你想不想。” 云祁淡道:“我可以替你安排。” “……” 谢长渊瞥了云祁一眼,啧啧出声:“哎呦不得了呀,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你让我想想,我想好了找你!” 云祁笑:“行,慢慢想。” 不远处一株花树之后,陈书兰立在那儿,神色有些微复杂。 先前在游廊那儿,谢长渊非拉着她说她不理人。 她惦记孩子便不想和他多话,谁知那厮又亲又抱不放人…… 陈书兰羞愤交加,也十分气恼,踹了他一脚就回去了。ъiqiku 等把孩子安顿好了之后,陈书兰又觉得自己先前对他太狠了。 那一脚踹的可用力呢,自己的脚都疼了好久。 第645章 大家都觉得他不检点 陈书兰心想两人相识日久,做夫妻也一年多了,素来是谢长渊哄她逗她宠她。 她虽然偶尔也关心谢长渊,惦记他一二,但总的来说次数少时间断。 最近也的确因为孩子的事情,冷落他好多。 这么一向,陈书兰心中稍稍有一点点歉疚,所以问到婢女说谢长渊在花园这里,便寻了过来找他。 但刚到这儿,就听到谢长渊和谢昭昭的对话。 原来他怨气这么大哦。 陈书兰心中稍稍有些歉意,更多却是浮起了许多的笑意。 从没想到过,自己那吊儿郎当,总是逗她的夫君竟然也能出现这种幽怨模样。 “小姐……” 青苔低声喊她,“咱们还过去吗?” “不去了。” 陈书兰转身往回走,“孩子等会儿又该睡醒了,先照看孩子吧,不要打扰他和殿下与王妃叙旧了。” “好。” 青苔应着,扶着陈书兰往回走。 出了花园的时候,青苔忍不住说道:“姑爷是真的不高兴啊,小姐不然您也哄哄他吧,瞧着怪可怜的。” “嗯。” 陈书兰轻笑了一声说:“我心里有数了,先回去。” …… 谢昭昭和云祁留下用了晚饭。 谢家人丁兴旺,如今虽然谢威和谢长羽、谢长清都不在府上,一家人的家宴却也不显得冷清,还是挺热络的。 云祁陪在谢昭昭身边仔细地照看妻子。 于氏看在眼中,心底十足安慰。https:ЪiqikuΠet 想当初她和谢威因为云祁这混不吝地闹来闹去,头疼不已。 但偏偏因为云祁的身份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两人却是成了夫妻还十分恩爱。 于氏的目光落到了谢昭昭的肚子上忍不住问道:“最近夜里睡得舒服吗?” “还好。”谢昭昭笑着回:“母亲别担心,我孕期大家都照看的细心,我自己也十分小心,到现在吃吃睡睡挺舒适的,没什么不好的。” “那就好啊。” 于氏微笑着说道:“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要跟身边伺候的人说,怀孕后期腿脚会肿的,腰酸,会很累的。” 于氏生了七个孩子。 自己怀胎的时候总觉得,怀孩子生孩子嘛,不是什么大事,无所谓的。 可现在自己的女儿、儿媳怀胎生养,她似乎紧张的不得了。 尤其是谢昭昭。 谢昭昭是她最小的女儿,自小也最是疼宠,如今想想女儿要受她当初生产的痛苦,就觉得心里头发紧。 云祁认真说道:“岳母放心,我会照顾好昭昭。” “是哦是哦。”谢嘉嘉开玩笑道:“殿下可是世间第一好丈夫,肯定照顾的好,娘别太担心啦,我记得我那时候怀胎你没这么担心。” “你再这样担心下去,我可是会吃醋的!” 于氏无奈道:“你多大人吃这个醋?” “哼!” 谢嘉嘉撇嘴,“我多大的人也不妨碍我吃醋,娘可要一碗水端平啊!” 这话自然是逗趣的话,谢嘉嘉说的也随意,没几分心肺在其中。 于氏却是认真琢磨起来,一碗水怎么个端平法。https:ЪiqikuΠet 孩子多了,有的讨她喜欢,有的惹她生气,她虽然觉得对孩子们都是一样的,可是仔细想想,似乎的确是对有的孩子更用心一些。 像是谢昭昭,因为最小所以最用心。 像是谢长安,因为他懂事所以用心就不会那么多。 再说谢长羽和谢长清,因为觉得他们大了,能够自己独挡一面,解决问题,那其实操心的也少一些。 至于谢嘉嘉生下来便在外祖那儿,其实关照的也不多吧。 倒是谢长渊,混账玩意这些年叫于氏操了不少心。 她的眼神一下子就落到了谢长渊的身上去。 谢长渊正坐在陈书兰身边儿,两人坐的端端正正的,并没有以前那么亲近。 于氏琢磨着最近好像见他们几次,谢长渊和陈书兰都是这样。 难道是谢长渊又犯了老毛病惹陈书兰伤心了? 于氏就皱起眉毛:“老五,你规矩一些,别去做些有的没的,书兰一个人照看孩子不容易,你多帮衬,少惹她心烦。” 谢长渊:“……” 只听这话他都能猜到于氏在想什么。 所以大家都以为是他不检点,惹了妻子不愉快了吗? 他找个河跳进去洗一洗,洗得干净吗? 一圈子人都是淡笑不语,看戏。 陈书兰也拿着帕子搭在嘴角,把上翘的痕迹压住。 谢长渊扼腕的很,恹恹朝着于氏说:“知道了母亲。” 他现在连贫嘴逗趣的心思都没了,有气无力的很。 于氏看着,只觉得他屡教不改,频频摇头。 这时候元宵哇哇叫了起来,于氏一下子担心起孩子,便也懒得和谢长渊说什么。 晚宴结束后,谢昭昭和云祁便一起离开了。 其余人送他们走后也各自回自己的院子。 谢长渊伴在陈书兰身侧,步子迈的适当,配合着陈书兰的速度。 两人都没说话。 谢长渊琢磨她这回去又得照看孩子吧,嗯,也是他的孩子呢,火气不要那么大,不要那么小心眼各种嫉妒。 他做着心理建设,自我安慰。 等到院子门前的时候,陈书兰才开口:“你没什么说的吗?” “没。” “哦……” 陈书兰果然就转往双胞胎那间房去了。 谢长渊瞧着她纤秀背影,一口气梗在喉间,僵了半晌,沉着脸回了房。 他胡乱洗漱了一下,气闷地坐在床榻上,盯着屋子看。 房间里面的摆设,相较于他自己当初一个人住的时候……甚至是刚从冀北回到京城的时候都变了很多。 陈书兰做的那些改变。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她的痕迹,可是现在这里对谢长渊来说却是空荡荡的。 其实他不是非要和孩子吃醋。 就是觉得,以前老是对着他脸红心跳没办法的妻子,现在忽然就不搭理他了,真的是一点眼神都不分给他,这落差太大了。 难道真的是和云祁说的那样,他是太闲了吗? 他要不要去做点事? 好像待在家里一直混饭吃的确是不太好…… 会不会过段时间连陈书兰都来嫌弃他什么都不做? 会不会……现在陈书兰已经在嫌弃了?httpδ:Ъiqikunēt 谢长渊一下子就发散出无数种思维来,原本塌下去的腰背都瞬间挺了起来,心里警铃大作。 第646章 我想孩子需要陪伴 他记起前段时间谢嘉嘉与她开玩笑的说,有的女人慕强。 他当时还很感兴趣地问,什么叫“慕强”。 谢嘉嘉就说了,慕强就是崇拜和爱慕强者…… 谢长渊和陈书兰缘起便是他救她,后来救了许多次,亳州他虽然有点狼狈,但好歹有惊无险。 冀北的事情上,他也是帮了点小忙的。 那时候应该算是有点强吧? 那现在回到府上,似乎又是……游手好闲的状态了。 好吧,现在不出门去寻花问柳,也不和狐朋狗友看戏听曲,但总归是什么也不做的。 如果陈书兰开始看他不顺眼,那他都觉得太可能了。 “不行、不行啊!” 谢长渊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事情,这样下去妻子迟早看不上他。 …… 陈书兰安顿好两个孩子,时辰已经很晚很晚,她又仔细地沐浴过,回来都快子时了。 房中十分安静,清幽的兰香在呼吸之间浮动着。 这是她喜欢的熏香气味。 谢长渊自己以前是不怎么用熏香的。 他那些狐朋狗友,有的甚至喜欢涂脂抹粉,但他算是其中异类,从不碰那些。 后来他说,自己喜欢什么熏香可以用一点,他都行。 屋内烛火已灭,只有床边的烛台上还亮着一小支蜡烛,火光跳跃。 陈书兰看到床帐落了下去,帐后微微隆起,谢长渊大致是睡下了。 她缓缓走到床榻边上,坐在床弦脱了绣鞋整齐地摆放在脚踏上,刚起身要上榻,一条手臂搭过来,揽着陈书兰朝后跌了过去。 陈书兰惊喘一声,等视线定住的时候,自己已经躺靠在谢长渊的怀中。 谢长渊翻身坐了起来,一手按在她腰腹之间,一手环在陈书兰的肩膀处,“宁宁,你回来了。” 账内光线昏暗。 陈书兰瞧着暗光落在谢长渊的脸上,也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觉得他今晚十分正经,声音也不像以前那般随意带笑。 陈书兰习惯了谢长渊吊儿郎当半点没正形,开玩笑的说话口气。筆趣庫 今晚他忽然这样,陈书兰觉得有点不适,暗忖这厮怎么了? 难不成因为白日踢他,晚上又不和他多说话这就生气了? “你……”陈书兰试着开口。 “你累不累?”谢长渊却比她先开口,宽厚大手按在陈书兰肩头轻轻揉捏,“小孩子很闹人哦,你每日早晚看孩子,定然累惨了。” 陈书兰:“……” “宁宁。” 谢长渊扶着陈书兰坐起身来,一把将人紧紧抱住,“我明日就找云祁,谋点事情做去,你可不能嫌弃我啊。”https:ЪiqikuΠet “……” 陈书兰听不懂他在说啥,琢磨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好宁宁,听到没?” 谢长渊低头亲吻她,不管是语气还是动作都带着几分讨好的意思,陈书兰懵了一阵子,大约是反应过来点什么—— 他以为自己嫌弃他? 怎么可能嫌弃他? 虽然的确因为他老是逗她闹她,多少有一点嫌吧,也不至于他这样? “谢长渊。”陈书兰抓住他手臂上的衣服。 谢长渊心里大喊“完了完了,连名带姓的叫我了”,问题大了,于是就更耐心地讨好了起来。 自然是用他认为很不错的“讨好”办法。 陈书兰想和他说点要紧的,被折腾的手软脚软舌根软,最后也没说出来,半推半就就从了他。 等到云雨落定,陈书兰才软绵绵地说:“没嫌你啊。” “真的?” 谢长渊思忖是不是自己刚才比较卖力,妻子满意所以哄哄他? 陈书兰认真道:“自是真的,我为何要嫌弃你?你的本事我清楚的,不做事也比那些每日埋头做事的人强得多哦。” 她懒懒地贴在谢长渊怀中,“不过你和孩子吃醋这事儿咱们得说说,我不是不理你不和你说话,是孩子分了太多心思,每日从早忙到晚。” “你还要来盯着我,逗闹我,我也是凡胎肉骨我会累的呀。” 陈书兰的性子素来是温和淡雅的,除非被逼到什么份上,否则都态度和善,但这会儿却是难得有些怨念地说道:“你再这样,我怕是要累死了。” 谢长渊连忙说:“我的错我的错……我怎么舍得你累死?是我小心眼,以后再不和孩子吃醋了。” “那最好。”陈书兰眼皮发困,倦懒地说:“等孩子大一些应该能好点吧……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如今我自己做了母亲,总觉得要时时陪伴孩子才行。” “他们这么小,这样的时光只有一次,阿渊,你自小都在父母身边,周围还有兄弟姐妹,长大了之后还有外面的朋友。” “你肯定从来都没孤单过,可是我孤单过……婶母、姐妹、继母、兄弟,都和我不亲,都不亲啊……” “那时候在陈家,除了爷爷我便是和文硕情分好一点。” “可他是男孩子,习了武之后就跟在爷爷和二叔身边了,到后来到了冀北边防,一年到头都见不到,情分自然就淡了。”Ъiqikunět “我那时候多想母亲要是在,肯定会日日陪伴我,可惜这种假设太天真了……” “我现在没力气和你说话,你别胡思乱想有的没的……我就是累,累的厉害,很累……” “我知道了。”谢长渊心疼的厉害,轻轻抱住她,低头一瞧,陈书兰的眼睛已经闭上,睡着了。 谢长渊暗叹一声。 她这样尽职尽责做母亲,倒显得自己十分幼稚可笑。 虽然陈书兰说,不嫌弃他,但谢长渊还是觉得,做点事情吧。 他觉得自己这样下去,就算现在陈书兰不嫌弃他,迟早也是要嫌弃他的吧。 …… 谢昭昭和云祁回定西王府的路上,把脖子里那块麒麟纹玉牌拿了出来。 “如今事情一切顺利。”谢昭昭去解脖颈后面的皮绳,“这个也还给你。” “不用。” 云祁按住谢昭昭的手,把玉牌又仔细地放回了谢昭昭的脖子里去,“我们是夫妻,这东西我们谁拿着都一样,放在你这里我倒觉得更为稳妥一些。” 谢昭昭微微怔住,“朝中应该没有人知道玄甲军有兵符吧?” “是没有,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目标太大了,留在你这里吧。” 第647章 我得先出招,哪怕是大逆不道 “那也行。” 谢昭昭把麒麟玉牌放回了衣襟内,靠回云祁怀中去,“这修建经香阁的事情,也不知道陆先生那边好不好办,你让人帮衬着。” “这个自然。” 云祁淡笑道:“他修经香阁功在后世,而且能安民心,算是拨乱反正,我自是要帮忙的。” “况且还有陆汉秋在,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 谢昭昭点了点头,侧脸看向车窗外。 车外的街道上百姓来来往往,灯火闪烁。 谢昭昭心中暗暗祈愿,希望一切都可以顺利…… 四哥的腿能治好,经香阁的事情不要再出意外,周王那件事情能用他们想的法子解决,还有太子的身体也要安康啊。 “放心吧。” 云祁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将她揽抱地紧了一些,手抚上谢昭昭的肚子护着她,“一切都会顺利的。” 谢昭昭又“嗯”了一声。 今日白天算是在外面走动了一整日,谢昭昭身子重,坐在马车上又是一摇晃,竟然晕乎乎地困倦起来,靠着云祁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到了定西王府门前,云祁小心地抱着谢昭昭下车,回到了寒月轩去。 路上他走的稳,谢昭昭也睡得沉,一路未醒。 等进到寝居内,云祁把谢昭昭放回床榻上的时候,谢昭昭才稍稍睁了一下眼睛。 云祁亲在她额角:“回来了,睡吧。” 谢昭昭喟叹着“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云祁坐在床弦轻拍她,等她睡沉了,把被子给谢昭昭盖好,起身离开了房间。 林震立在廊下,身旁的暗影中站着一人,见云祁出来,两人上前半步。 云祁出声:“去书房说。” 林震和那人应了声“是”,便随着云祁进到了书房中去。Ъiqikunět 书房内烛火缓缓亮起,云祁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上,而那跟随在林震身边的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也显露了出来,竟是前去闵州查探周王的玄明。 “怎样?” 云祁问道:“都查到了什么?” 玄明拎着一个布包袱送到云祁的面前去,包袱方方正正的,但边角有点软,大致是书本或者册子。 云祁随手打开,快速地翻看了一遍,冷笑道:“我的好皇叔啊,如此的厉害……” 玄明神色凝重道:“这都是周王和臣属搜集到的,里面提到殿下和王妃联合谢长清,对铁甲兵人之事隐瞒不报,又说谢长清在尧城联络异族妄自尊大。” “还有谢公和谢世子在幽云如何与贵戚结党……甚至隐射殿下欲炼制铁甲兵人,还与陈家联络密切……” “陛下原本就对殿下忌惮甚深,如果这些东西一下子出现在陛下面前,朝中又有周王党羽煽风点火,那恐怕就算是太子,也维护不了殿下。”Ъiqikunět “不但殿下要被发作,连谢家都逃脱不了干系。” 天家族亲,总是和寻常人家不同。 历朝历代为了那把龙椅,父子相残、兄弟相残的还少么? 家族势大的功臣基本都不会有善终。 云祁太过出挑,谢家也太过势大了。 只要一个导火索,就能烧起燎原大火,带来数不尽的灾祸。 林震听的脸色铁青,后又逐渐发白:“虽然玄明将军拿回了这个,但周王既然要做,肯定不会只准备一份……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云祁的手指点在那些书册上,狭长的眼眸之中利光闪烁:“我要想想。” 林震急道:“可是现在情况紧急,万一明日这些本子就送到陛下面前去,那……” “皇爷爷是多疑之人,先前才出了邱子阳的事情,如果这些东西一下子暴发出来,他不会信的,我那皇叔亦是聪明绝顶。” 云祁冷哼了一声,“他绝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他必定是要制造一些机会,然后慢慢的一点点放出来,几日的时间我们还是有的。” 他也不需要想很久。 林震松了口气:“殿下胸有成竹,那就好、那就好啊。” “退下吧。” 云祁起身摆手:“都好好去休息,另外明日早起备车,要往东宫一趟看望父亲。” 林震颔首应下退了出去。 云祁对玄明说:“你也去休息吧,最近几日好好歇一歇,养一养神,或许用不了几天,你便又得忙起来了呢。” “是!”玄明也拱手退下。 云祁把桌上的那些东西收起来,随手放进了暗格之中,起身回到了寝居内。 谢昭昭还睡得很熟,只不过踢了被子。 云祁想她应该是合衣而睡,热的难受了吧。 他慢慢地扶起谢昭昭靠在自己怀中,把她身上的衣裙拆解下来,只剩下轻软的贴身绸衣。 谢昭昭的呼吸果然顺畅匀称了许多许多。 云祁把她放好,自己起身宽衣之后,才翻上了床榻去,揽着她躺下。 屋中灯火已灭,只留了床帐外一支蜡烛,账内光线暗处无比,云祁却清晰地看到了谢昭昭美丽的脸庞。 他低头吻了吻她,喃喃说:“这回不能见招拆招后发制人了,我得先出招,哪怕是大逆不道。” 因为昭昭快要生产了。 他一点也赌不起。 ……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比云祁醒的早。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半伏起来,趴在云祁肩头,“阿祁,我肚子饿了。” 她是被饿醒的。 昨日在娘家太高兴了,晚饭倒是没吃多少。 云祁在她有动静的时候也睁开了眼睛,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一手揽着谢昭昭让她趴的轻松点儿,一面朝外吩咐:“准备早饭。” 谢昭昭笑盈盈地朝着云祁唇角亲了一下,“咱们今天去东宫对不对?那快点起身吧,这两日我搜罗了一些补身的东西,还要整理一下,给太子殿下带过去。” “好。”ъiqiku 云祁扶着谢昭昭坐起了身,先下床穿鞋,又招呼了外头的李嬷嬷进来伺候。 此时才是辰时刚过。 只是如今到了深秋时节,这个时辰外面天色还是暗沉的。 李嬷嬷带着婢女进来服侍谢昭昭更衣洗漱,云祁自行穿戴整齐。 二人一起用了早饭,出门的时候,天才刚亮。 谢昭昭坐上马车的时候不禁说道:“咱们出门会不会早了点?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恐怕现在都出去忙朝务了吧?” “应该是。”云祁说道:“父亲一向勤勉,卯时起身,这个时辰去上朝了,但午时他会回东宫一趟……以前他是不回去的,如今因为养身的事情不得不回。” 药膳在东宫烹制,做好了就得吃。 太子在云祁的监督下也开始爱惜身体,所以才有了午时回东宫这一说。 第648章 东宫一行 谢昭昭点了点头,与云祁闲谈着昨日回谢家的事情。 说起谢长渊,谢昭昭忍不住笑出声来,“难得,五哥也有这样坐立不安的时候。” 想当初,谢长渊可是典型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混的厉害。 只要不过分,谢威从不说他,于氏虽然说他,但他毫无反应,该怎样还怎样,只是尽力不把那些事情闹到父母面前来。 如今却会因为陈书兰太过关注孩子,他就患得患失起来。 “遇上冤家了。” 云祁淡笑一声,“他先前让太多姑娘伤心,如今就有人来治他,这叫一物降一物。” “说的是。” 谢昭昭懒懒地靠在云祁肩头,“如果五哥真的想做事,你替他安排?” 大秦选贤任能有科举之路,但也可以举荐。 如谢长渊这样后台深厚的人根本不必去走科举那条艰辛之路…… 谢昭昭甚至觉得他考不上。 他们兄妹年岁小一些的时候,便跟随父母东征西战。 那时候局势那么乱,哪能安心读书? 谢长羽和谢长清都是直接走行伍的。 谢嘉嘉当时送到宾州去,一方面是战事吃紧,照管不过来,另外一方面也是考虑到教养问题。 放在一个地方安稳教养,总是比跟着大军奔走要让人安心一点。 谁知道谢嘉嘉在宾州待了十几年,养出个跳脱性子来,着实也是叫于氏很是头疼。 正经读了书的,便是四哥谢长珩和六哥谢长安。 谢长渊也有机会读书,只是他懒散,后面谢长珩和谢擎接连出事他直接放飞自我,搞了个文不成武不就。 不过谢长渊贵在有一颗聪明的脑袋,而且随着父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谢昭昭觉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很对。 而有时候读书再多,不知变通也不行。 读书积攒在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和智慧不是一回事。 但偏偏朝廷开科取士就是要看书本上的东西…… 谢昭昭意识到自己想的太远,收敛了思绪看向云祁:“你还没说呢?你替他安排?” “安排吧。”ъiqiku 云祁淡笑:“谁叫他是你哥哥,总是给你面子的。” 谢昭昭失笑一声,“他不是我哥哥还是你臭味相投的损友呢,不给我面子难道你不会替他安排么?你猜猜,他如果做事的话,会想做什么位置?”https:ЪiqikuΠet “他应该不想从政。” 云祁沉吟片刻说:“我猜他会从商吧。” “哦……”谢昭昭点点头,深以为然:“他脑筋转得快,没准儿还真会从商……” 她看着云祁笑:“你看你,够了解他的。” “怎么说也穿过一条裤子。”云祁牵住谢昭昭的手,打趣了一声,两人又说起著书,以及经香阁的事。 原本著书修史是单独在做。 如今有了经香阁之事,这两桩便等于是一桩的。 谢昭昭手抚在自己的肚子上,琢磨着等自己生产之后,或许能帮上什么忙吧。 马车在东宫门前停下。 云祁率先下车,而后抱着谢昭昭也下了车。 “殿下、王妃安!” 东宫守卫立即给云祁和谢昭昭行礼。 “免了吧。” 云祁牵着谢昭昭的手,微微侧着身子,护着她的肚子上台阶。 这已经是他陪伴谢昭昭出行的习惯性动作了。 左右的守卫看在眼中,从一开始的频频侧目,到现在习以为常。 杀伐果断,手腕高超的皇长孙定西王殿下,也只有对待这位王妃的时候,才会是这般温柔小心的姿态。 云祁和谢昭昭入东宫的时候,天刚刚大亮。 太子果然去忙朝务了。 东宫原本是张良娣照看一切,如今因为云瑶远嫁,以及张自如自缢之事,张良娣一蹶不振,病病歪歪了好几日。 裴良娣一向体弱多病,也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少出门。 倒是没人能来招呼云祁和谢昭昭两人。 不过这东宫说来也算半个自己的家,太子一直给云祁留了院子,进了东宫之后,谢昭昭和云祁便往那边去了。 两人歇息了片刻,谢昭昭说:“我要不去看看张良娣吧。” 说来张良娣是长辈,而且先前对谢昭昭还算不错,多少是有些情分的。 云祁想了想,“也行。” “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谢昭昭站起身来,红袖和红霞立即上前护在左右。 谢昭昭不禁想,如今自己这真是金尊玉贵玉瓷娃娃一般了。 云祁让宫人给谢昭昭引路,约莫走了半刻钟,谢昭昭来到了张良娣休憩的院子里,让红袖通报求见。 没一会儿,里头的嬷嬷便来引着谢昭昭进去。biqikμnět “昭昭来了。” 张良娣微笑着迎上来。 她穿一身素色绣蝴蝶纹宫裙,发髻挽的随意,薄施粉黛看着清新淡雅,只是瘦了许多,脸色也瞧着不太好。 谢昭昭不禁暗暗一叹,面上却还是带着友善的微笑:“良娣安好,听说你最近身子不适,我来瞧一瞧。” “有心了,坐下说话吧。” 张良娣带着谢昭昭入了座,两人随意寒暄了两句,谢昭昭忍不住问道:“良娣吃什么药?” “服了半个月的药了,口中苦的咽不下去别的东西,这两日刚把药停了。” “不知可否让我捏一捏脉?” “好。” 张良娣抬了抬手,身边的小婢女赶紧把脉枕拿过来放在桌上,挽起张良娣手腕处的袖子,将她手腕放在脉诊之上。 谢昭昭细白如水葱的手指捏上张良娣腕脉。 诊了片刻,谢昭昭面露微笑:“没什么大碍,药停了也便停了吧,只是须得多家休息,好好吃饭。” “太医也是这样说的。” 张良娣轻叹了一声,“可遵医嘱这事儿,哪儿那么容易呢?瑶儿在冀北也不知如何……” 其实比起张自如的事情,她还是更担心云瑶。 她只有云瑶一个女儿,那就是她的心肝肺,她的全部。 如今嫁的这样远,她怎么能不担心? 张自如那个兄长,早些年张良娣便和他因为诸多事情闹翻了,先前也不过是念着血脉相连,为张家周旋一二罢了。 如今他出了事,张良娣心中伤怀过。 只是那份伤怀没几日便消散了。 张良娣又叹了一声,“人啊,自己能守得住的东西真的很少,有许多都是鞭长莫及,只能站在一旁瞧着,然后瞧着瞧着,人也就变得冷漠起来了。” ps:这个张良娣前面有个怀孕内容,作者写懵了搞错了。嗯,前面内容已经改了。 (没看到的请自动忽略这条。) 第649章 太子的底线 谢昭昭沉默片刻,宽慰道:“冀北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陈文硕那个人不错,或许云瑶在冀北过的还行……您如果担心,可以派人前去瞧瞧。” “倒是想派,没那么可心的人。” 张良娣低头一笑,“其实我没什么的,早知道瑶儿是要嫁人的。” “她是太子殿下的女儿,自幼身份尊贵,享受了旁人没有享受的尊荣,自然也有她这个身份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我记得前朝有好多公主要嫁去异族,悲苦终身,她嫁去冀北,总比嫁到异邦好多了。”ъiqiku 谢昭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前朝荏弱,四夷蛮横,常以和亲维持边境和平。 几乎每一朝都有公主远嫁异邦。 张良娣又笑了一声,“我啊,也便是想着你熟悉陈家那位,又和瑶儿情分好,所以这些话便和你说一说,与旁人我都是绝口不提的。” 谢昭昭也笑道:“你如果担心云瑶,可以再派些人过去,没有合适的人,我帮你选一选。” “那就多谢了。” 张良娣与谢昭昭闲聊了小半个时辰后,谢昭昭便告辞离去。 离开之前,张良娣提了件事——为云玥议亲的事情。 先前本来裴良娣请张良娣办这件事情,但张良娣因为女儿出嫁和张自如死了的事情心力交瘁,自己倒是先病倒,这件事情就办不成。 这便告知谢昭昭,让她帮忙物色。 那话里话外,竟是提起谢昭昭六哥谢长安也不曾议亲。 谢昭昭是见过云玥的,文静又乖巧,只是身子随了裴良娣不太好,若是匹配谢长安,其实也很不错。 只是谢昭昭想起先前谢嘉嘉曾经提过,谢长安似乎和某位姑娘互赠礼物,这就不好乱点鸳鸯谱。 所以谢昭昭也没明着多言,笑着应下便离开了。 谢昭昭回去的时候,云祁正躺在廊下的摇椅上晒太阳,明明是锦衣玉带,一副富贵风流的世家公子模样,偏偏把脚翘了起来。 动作慵懒随性的没个正形。 但又奇异地潇洒好看。 谢昭昭在院门前脚步顿了一下,缓缓往前。 等她上到台阶上,云祁站了起来,扶着谢昭昭往那摇椅上去,“聊得如何?” 谢昭昭可不喜欢那摇椅,自己坐在了廊下栏杆边,与云祁说了说张良娣那儿的事。 云祁笑道:“她找你给云玥做媒?倒是找对人了,你正好最近也没什么大事,不如帮忙瞧一瞧。” “……” 谢昭昭轻吸口气,“没给人做过媒呢,还挺束手束脚的,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先前曾为陈文硕遴选妻子,结果还没定下,陈文硕自己看上别人了。 等于是搁浅。 云祁笑着正要说什么,林震从院子外面走进来,“殿下,太子回宫了。” 云祁收敛笑容,“那咱们就去拜见父亲吧!” “好。” 谢昭昭站起身来。 两人直接前往太子办公的院落。 难得的是,进去的时候,太子并未埋首与一堆的公文之中。 太子的目光扫过谢昭昭隆起的肚子,和蔼地询问:“可有什么不适?” “没,一切都很好。”谢昭昭微笑着回:“身边的人还有阿祁都照看的仔细,父亲不必忧虑。” “那就好。” 太子一摆手,示意云祁跟上来,“我们父子难得能聚在一起,今日不忙政事,一起吃个午饭吧。” “是。” 云祁跟在太子身侧,顺势也扶了谢昭昭,明摆着是带谢昭昭一起。 谢昭昭本想离开,但云祁扶她的手捏的紧,谢昭昭挣不开。 再加上太子也没说什么…… 谢昭昭想起自己以前好像也和他们父子用过饭,沉默了一瞬之后便也厚着脸皮随着去了。 吃饭的时候谢昭昭并未多言什么,都是听云祁和太子交谈。 虽说是不谈政事,但到底是天家父子,说着说着,还是转到了贪腐的事情上面去。 不过说的都浅显,深一些的问题两人都避而不谈。筆趣庫 饭后,云祁扶起谢昭昭,“早上起得早,你怕是累了,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谢昭昭想着,约莫云祁是和太子要说旁的事情吧。 累到的确也是累了。 她微笑着说道:“红袖和红霞送我回去休息就好,你留下陪父亲说会儿话吧。” “那……也好。”云祁交代红袖和红霞,“好好照看王妃。” 待到谢昭昭与红袖红霞一起离开,云祁转向太子,“父亲近日身子可还好?” “老样子。” 太子淡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孤的身体孤知道,不是几服药,几顿药膳能调理过来的,你不必日日盯着。” “倒是那邱子阳之死,是你吧?” 云祁沉默不语。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你啊,胆子大,本事也不小。”太子缓缓地吸了口气,“挺不错……这次如果不是你,真的修出个什么通天塔,搞得天底下的道士都当自己是真神仙了。” “又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乱子。” 云祁垂眸:“是父亲没拦我。” 太子看向云祁:“别扯孤,与孤没关系。” 云祁笑:“好的。” 太子执掌六部,耳目众多,云祁能把邱子阳那件事情办的如此干脆利落,不过是太子顺水推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只是他既然不承认,那云祁也自然是不多言。 父子两人你来我往地拉扯了几句。 云祁忽然说:“父亲,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底线在何处?” 太子微微眯起眼眸,“你想干什么?” 云祁说:“拨乱反正。” “……” 太子盯着云祁狭长而深邃的眼睛,只觉得那眼眸之中如一片汪洋大海一般,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却偏偏又神秘莫测地让人看不透他。httpδ:Ъiqikunēt 沉默良久之后,太子缓缓开口:“范围缩到最小,伤害降到最低,不动国本,是孤的底线。” 云祁点头道:“那儿子明白了。” 太子深深地看了云祁一眼,不在这话题上逗留,随口地问起了经香阁,问起了贪腐。 他大约知道自己这儿子坐不住了。 以前太子会担心云祁的分寸。 可是随着云祁巡视一周,处置岐阳王府安顿冀北,太子对云祁的信任水涨船高。 他相信他有分寸,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如果实在他分寸不当……年轻人冒失一二也在所难免,他这做父亲的,自然要为儿子保驾护航。 第650章 要有切肤之痛 午饭后,太子稍稍休息了一下,便离开东宫去忙碌公务了。 云祁也带谢昭昭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谢昭昭一路都很沉默。 云祁捏着她的手指把玩,“你怎么都不问下我和父亲说什么?” “无外乎是朝中事吧。” 谢昭昭淡淡说:“这些事情你和太子殿下必定游刃有余,有什么值得多问的?” 云祁笑了笑没有多言。 他这般,谢昭昭反倒多看了一眼。 她一向是敏锐的,也了解云祁,云祁不会无缘无故随口说这个。 再加上联想到前面云祁说起周王不安分的事情…… 谢昭昭迟疑道:“你要动手了吗?” “嗯。” 云祁点点头,“今日与父亲透了底,马上动手。” “打算怎么做?” “你附耳过来。” 谢昭昭别把耳朵凑过去。 云祁棱角分明的唇贴在谢昭昭耳畔私语了两句。 谢昭昭猛然坐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才说:“确定要这样?” “我很确定。” 云祁身子后仰,靠在靠垫之上,揽着谢昭昭也靠在自己身上。 可谢昭昭却因为刚才听到的事情心中不宁静,撑着他肩头自己坐好,拧眉问:“那是打算把手动在谁的身上?是你自己的还是……” “你应当知道切肤之痛。” 云祁漠然说道:“动在我的身上,他感觉不到痛,就不会做最有用的决断。只有痛在自己身上,他才会下狠手的。”biqikμnět 谢昭昭柳眉紧拧:“可是此事……此事悖逆,稍有不慎可能会适得其反……而且还要你以身犯险,万一……” “昭昭。” 云祁坐起身,手抚上谢昭昭脸颊柔声问道:“我们一路走来,哪一次不是刀光剑影里过来的,哪一次又少了以身犯险?” “到如今我们有父亲,岳父等外圈援手,只我们处置京中这一小圈的事情而已,就算是有万一,胜算也很大。” 谢昭昭唇瓣抿住。 不得不说云祁说的有道理。 如今局势焦灼。 周王的事情也实在是不好处置,怎么样都是要动点干戈的。 自己先动手,总好过被人谋算陷入被动。 如今云祁没了宣武皇帝的信任,一旦陷入被动恐怕还会让太子也束手束脚,到时候可就难受了。 稍稍涉险,谋个先机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谢昭昭长舒了一口气,“那好吧,我会配合你,兵符……” 谢昭昭抬起手来,按住自己脖子里戴着的那块麒麟纹玉牌,“我会酌情,希望用不到。” “嗯。” 云祁点头,凑近谢昭昭亲了亲她的唇角,“你在外面,还拿着这个,我心中把握更多些。”biqikμnět 谢昭昭蹙眉片刻,靠近云祁怀中轻轻抱住他,“希望这次之后一切平顺。” …… 隔日,云祁照旧前往户部查办贪腐一事。 镇龙脉收民心是为大事,太子分神过问经香阁的事情,贪腐的事情倒是一大半都落在了云祁身上。 谢昭昭也安静养胎。 京郊义诊的事情一直在进行着。 如今义诊的次数多,时日久了,参与的医士、护卫等都知道怎么办时,义诊倒是也成了常态化的事情。 谢昭昭偶尔精神状态好的时候,会前去山脚下瞧一瞧义诊的情况,也会盯一盯药材。 偶尔也会稍稍过问谢长珩修医书的进度等。 谢嘉嘉那边隔两日还是会送来话本子,可谢昭昭却不再翻看。 伺候在谢昭昭身边的香桂和香蓉觉得,谢昭昭看似散散慢慢地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却又暗暗紧绷,打起精神,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做着准备。 眨眼就到了十月中。 初冬时节,天气寒冷。 谢昭昭的肚子也越来越大,每日睡的时辰又开始变长。 虽是少食多餐,但是谢昭昭觉得自己吃的还是不少。 而且肚子上果然长出了许多纹路来。 谢昭昭沐浴之后换上轻软的寝衣,数着那些纹路,暗暗思忖,不是都用了防纹路的药膏,为什么还会出现这么明显的纹路? 这纹路有些丑陋,瞧着碍眼。 不过谢昭昭最近心里都揣着事儿,倒对这纹路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操心。 又轻又熟悉的脚步声伴着珠帘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谢昭昭抬眸便看到云祁穿着宽松舒适的棉质长袍从外面进来。 他是谢昭昭沐浴之后才去后头净室的,此时走近床榻边,便有一股清爽的皂荚香气扑鼻而来,那棉质的长袍上还有隐隐的阳光气息,十足好闻。 没有了龙涎香的气息,谢昭昭倒是觉得他更亲切温柔了几分。 “四条了。” 云祁迈步进来便看到了谢昭昭肚子上的纹路,问出了谢昭昭刚才想过的问题,“用了药膏为什么还会出现?”ъiqiku 他皱着眉半跪在脚踏上,带着薄茧的手指指腹轻轻摸过那些纹路,“会疼吗?” 谢昭昭摇头:“不疼,就是有一点点痒,倒也不是很厉害。” “我让人叫太医——”云祁低着头,认真地看着那些纹路,便要朝外面招呼人。 谢昭昭一把将他的手扯住,“被喊了,就两条纹而已,怀孕都得有吧,这是小事,你那件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这都好些时日过去了。” 云祁说:“已经准备好了,大约就这一两日便有动静了。” “你上来坐下。” 谢昭昭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去拉云祁的手,“坐下说话。” “那好吧。” 云祁笑了声,从脚踏上起身,上床坐在外侧,给自己给谢昭昭铺被子,手指又落到了谢昭昭肚子上的那些纹路上。 “我给你挠挠?”云祁是这样说着,实际上也没有挠,而是用指腹轻轻按压着。 缓解了那些痒意,也不会让疼。 他又关怀地问:“听李嬷嬷说晚期会抽筋的,我最近好像没发现你抽筋。” “不知道……”谢昭昭一把抓住云祁手腕。 云祁抬头看过去,“怎么?” “我担心啊。”谢昭昭叹气:“我虽然知道你都计划好了,可是还是担心你,万一有点什么呢……这种以身饲狼的办法,可能会脱层皮。” 以前的谢昭昭是睿智而冷静的,若这件事情发生在没怀孕的时候,她真的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但现在孕期心境变了。 再加上这事儿是要落在云祁身上…… 谢昭昭忍不住说:“如果是我自己去涉险,我估计都没这么紧张!” 第651章 开始了啊 云祁的神色微微一暖,看着谢昭昭的眸光也变得更加的温柔起来,“原来我在昭昭心中已经是这样重的地位,你宁可自己涉险,也不愿意我去涉险?” “你不要贫嘴了。” 谢昭昭白了他一眼,“你都是我丈夫了,我们的孩子也快要生了,你不重要谁重要?” 谢昭昭又叹了口气,“算了我不问了,总之你一定要事事小心,记得我会担心你,知道吗?” “知道了。” 云祁笑着把谢昭昭揽入怀中,轻轻吻着她的额角,“我不会拿自己开玩笑的,这次的事情或许会吃一点苦头,但绝对是万无一失的。” 谢昭昭稍稍安了安心。 这一晚,云祁如同以前每一晚一样,揽着谢昭昭入睡。 从谢昭昭肚子拢起来,她便是背对着云祁,背脊贴在云祁身前入眠,不知觉间就习惯了后背一直有温暖的依靠。 一靠上去,总会很快入睡。 而云祁一旦起身,她没了那抹温暖,也会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第二日一早便是如此。 察觉后背凉了起来,谢昭昭翻身随手一搭,身后空空如也,云祁已经起身离开了。 谢昭昭半阖着眼,恍惚间好像想起没一会儿之前,云祁吻了吻她的耳朵说要去户部…… 谢昭昭躺了会儿,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呢。”外头传来香桂的声音,“小姐再睡会儿吧,殿下已经让人准备了早饭,等好了奴婢请小姐起身。” 谢昭昭静默地躺了一会儿,翻身起来,“不睡了。”筆趣庫 香桂连忙过去服侍谢昭昭起身。 如今谢昭昭在府上,多是穿着轻便为主,发髻也梳的简单,不是垂挂髻便是舒适的云髻,几乎不施粉黛,钗环也用的少。 可即便如此,也难言俏丽颜色。 香桂帮谢昭昭整理着耳畔的碎发,看着镜子里的美人感慨地说:“小姐随随便便都好美……都说怀孕人会变丑,但小姐一直没怎么变过。” “反倒是这脸越发白嫩,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细滑……” “都是小姐天生丽质,再加上殿下一直留心让人照看呀。” 谢昭昭笑了一声,“你这嘴也像是抹了蜜。” “哪儿呀。”httpδ:Ъiqikunēt 香桂笑着说道:“奴婢实话实说呢。” 她扶着谢昭昭站起身,伺候着一起用了早饭,谢昭昭便过问起外头的事情来。 昨晚她睡的时间段,午饭后便有些困倦,回房小憩了。 平素睡得都舒适且沉,这一回也不知道怎么的,翻来覆去总是难以成眠,好不容易迷糊着睡过去了,却梦到自己的脚腕被什么东西缠住。 无论想去哪里都没办法走,一直被拖着。 她下意识地用力一抻,猛然间醒过神来,双腿发麻发困,额头上也冒出汗来,重重地喘了一声。 守在一侧的香桂脸色大变,“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这……这还没到生产的日子吧?” “不是要生……”谢昭昭微白着脸,“是抽筋,腿。” 香桂连忙上前查看。 到底她还是个姑娘,生瓜蛋子不知怎么弄,便赶紧让人找李嬷嬷,叫了陪产的妇人来。 两个妇人很快前来,跪在脚踏那儿帮谢昭昭揉搓小腿。 过了会儿才稍稍好一点。 谢昭昭蹙眉说:“殿下中午派人回来过吗?” “没……”李嬷嬷低声回:“许是今日忙吧,所以没顾得上派人,也可能是等会儿就要回来呢。” 云祁自从重新忙碌贪腐之事,中午便不回来了。 但会派人过来,一是回复他自己的去处,二来是过问谢昭昭的情况。 若是他午后没多久就回,便不会派人。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谢昭昭点点头“哦”了一声,心里却是不甚宁静。 她抽回了腿往下放,香桂赶紧把鞋子拿来给谢昭昭套好,扶着她站起身,“小姐要在院子里走动一二吗?” “我——” 谢昭昭正要开口,院内忽然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谢昭昭立即住了口,眼睛盯住门口的方向。 眨眼功夫,红霞大步而来,停在谢昭昭面前,神色十分焦急,“出事了!”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挥手让闲杂人等都退出去,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殿下。” 红霞神色凝重道:“殿下早上入宫面见陛下,之后便被禁足在了安乐殿,这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现在外面其他地方还一点风声都没有。” 谢昭昭脸色微白,“好我知道了,你们都不要大惊小怪,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照常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红霞有些意外,“可是——” 宣武皇帝对云祁的不满和忌惮,大家都是知道的。 现在云祁被禁足在宫中恐怕是要出大乱子了,谢昭昭让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biqikμnět 难道不是该走动周旋,想办法? 谢昭昭冷声说道:“照我的吩咐做,谁也不要妄动,等着!” 红霞一凛,不敢有二话:“奴婢明白了。” 她退走后,谢昭昭的后背开始冒出冷汗,喃喃道:“开始了啊……” 以前也不是没有比这一次更危急的时候,但这一次她却好似比以前的每一次都担心啊。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握紧了香桂的手,“嘴巴严实一点,消息不得朝外吐露半个字。” 香桂也吓得白了脸,用力地点头不敢多说。 谢昭昭冷静地照常坐着一切,休息、晚饭。 云祁晚上没回来,第二日、第三日,也都没有回来,定西王府上的人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同时外面也传出消息来—— 宣武皇帝卧床不起,疑似是云祁怀了大逆之心,谋害君上。 这等塌天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的满京城都是,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说的绘声绘色,便如同亲眼见过了一般。 定西王府上也开始乱起来。 但谢昭昭却冷静的吓人,还勒令所有人严守各自的岗位,不得妄动。 傍晚,谢昭昭刚用过晚饭,红霞前来禀报:“五公子来了。” “那请他进来吧。” 谢昭昭吩咐了一声,没一会儿红霞便带着谢长渊走进来。 谢长渊脸色凝重,进来时候紧皱着眉头,“云祁那边出事了,你、你这里还好吧?” 第652章 封禁王府 “我还好。” 谢昭昭问道:“五哥是听到外面的风声了吧?” “传的沸沸扬扬,谁能不知道呢?”谢长渊眉头紧皱,进到了偏厅内。 谢昭昭抬手请他坐下,又示意香桂她们沏茶。 谢长渊脸色难看地说:“云祁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他虽然是混账些,但一向都是有分寸的……外面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流言,母亲那边也十分担心你,所以叫我过来瞧瞧。” 谢昭昭淡笑:“所以你是替母亲来的,你其实没有那么担心?” “这话说的。” 谢长渊皱眉看着谢昭昭:“他与我是自小的情分,你又是我妹子,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我——” 话未说完,谢长渊忽然眯起眼睛盯着谢昭昭:“小七,你们是不是背着大家在搞什么事情?” 谢昭昭虽然性子也算是有点活泼吧。 但是这种时候,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亲身陷危险之中,她还有功夫和自己开玩笑,这实在不寻常。 谢昭昭默了默,没想到谢长渊反应如此敏锐。 谢长渊站起身来走到谢昭昭身边去,追问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有暗鬼,抓暗鬼。” 谢昭昭言简意赅,“原本是除了我和他还有要紧的人,其他人无人知道,只是我有些心慌……” 谢长渊心思细密又十分聪慧,还懂得变通,恰巧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看望,所以谢昭昭便与谢长渊有了这么一说。 谢长渊沉吟了会儿,坐了个弯腰佝偻又喝药的动作,往东南方向指了指,“那人吗?” 谢昭昭点头,“五哥虽然看似凡事不管,但实际上耳聪目明,相信也留意到京中又对谢家不利的风向吧?那人手段狠辣。” “偏偏上面那位又忌惮云祁,不能正面动手,只能出此下策了。”筆趣庫 “哦,好吧。”谢长渊长吸了口气,摸着下巴在谢昭昭面前来回踱步,“那我就懂了,这种下策么,也的确符合云祁的性子。” “行,我既然知道了,我也就知道该怎么弄,你别太忧虑,我会在背后活动一二,尽量让这件事情照着计划进行。” 谢昭昭稍稍松了口气,欣慰地说:“谢谢五哥。” “自家兄妹,客气什么。” 谢长渊微笑起来,又感慨道:“从你和楚南轩的婚事之后,你便独立自主,有想法的很,凡事都能自己解决,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诚恳与我说谢谢呢。” “不得了啊不得了。” 谢昭昭笑起来,正要说什么,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红霞快步冲到廊下来,脸色十分难看,“小姐不好了,外面来了一队兵丁,把王府给围困起来了。” 谢昭昭和谢长渊两人脸上笑容消失。 谢昭昭上前半步问:“是什么兵丁?护城军还是什么?” “不知道,那衣服奴婢从未见过,领头的人奴婢也不认识。” “我去看看。” 谢昭昭提起裙摆往外走。 谢长渊跟过来,“你走慢点,已经被围了着急也于事无补,身子要紧。” “我知道。”谢昭昭走的很慢,也很稳,只是嘴上说知道不着急,心里哪能真的不着急? 她出了寒月轩的院子便步子越来越快。 谢长渊跟在一旁护着她,脑海之中也开始过滤,会是什么兵丁来封王府。 朝廷的兵种他多少都是了解一些的。 照理说红霞这跟在谢昭昭身边的人也该知道一些,却说看不出来还不认识将领……难道是陛下让亲信组建的那队龙林卫?Ъiqikunět 以前谢长渊听谢威说起过,那是皇帝的私兵,人数不多,为皇帝办一些私密之事。 这都是前几年的事情了。 之后也从未见龙林卫出动过,一来二去谢长渊也抛之脑后。 如今倒是把人对号入座。 这一会儿的功夫,谢昭昭和谢长渊已经到了定西王府门前,守护府宅的侍卫正茫然而无措,看到谢昭昭前来,便如同找到主心骨一般。 府兵统领连忙到谢昭昭面前见礼:“王妃来了,这……” “我都知道了。” 谢昭昭淡淡说了一句,迈步跨出府门去,左右瞧了瞧。 整条街几乎全被这些人占据,三步一人,腰配大刀,服侍和兵器上的辉纹都是她没见过的,那带头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将领,国字脸络腮胡子。Ъiqikunět 这人也是兄妹俩也没见过的。 带头之人看到先前的人对谢昭昭恭敬,又瞧她大着肚子,自然把她对号入座,却并未曾下马见礼。 他高坐在马背上,手中一卷明黄圣旨齐眉举着:“奉旨,暂且封禁定西王府,所有人不得进出。” 谢昭昭上前两步,朗声问道:“为何?” “请恕本将无可奉告。”那头领冰冷道:“所有人全部退回府上去,否则别怪本将不客气!” 他话音刚落,两队弓箭手上前蹲下,弓弦拉满蓄势待发,只等他一声令下。 谢长渊脸色阴沉,转向谢昭昭低声说:“先退回去再说。” “……” 谢昭昭只得点头。 等关上府门走上回廊的那一瞬,谢昭昭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他怕是陛下的龙林卫,奉的是陛下的命令,所以如此张狂,根本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他甚至连圣旨都不需要人接,而且对谢昭昭这个皇孙正妃,谢家七小姐,连基本的礼貌都不给。 如此也证明如今事态十分严峻。 谢昭昭咬了咬唇,“其实先前我和云祁议过,现在的事态越严峻,或许来日得到的效果就会越好……只是这般严峻却也让人实难放心。” “我明白的。” 谢长渊想了想,耐心说道:“这样好了,我们看看有没有办法能派人出去,打探一下宫里的具体消息,我们也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做。” “行。” 谢昭昭和云祁一起回到寒月轩,便到偏厅内坐下。 谢昭昭吩咐红袖和红霞试试看能不能出去。 如今谢长渊被堵在这里,自然便只能在这里了,也不知道谢家那边有没有受到牵连…… 兄妹俩在这边忧虑不断。 那边,没一会儿红霞和红袖就回来了,面色很是不好,“出不去。” 整个定西王府都被围的铁桶一般。 别说是出去一个人了,便是飞出去一个苍蝇都是不可能。 谢昭昭的神色更凝重了三分:“看来是要等晚上了。” 第653章 可得好好的 谢长渊颔首,“先把府外周围的情况摸清楚……这王府正面是主街,守卫极多,后巷的人会少一点。” “嗯。” 谢昭昭点点头,“后边角门通妙善堂……那里的人都是自己人,与他们相互配合便有机会。” “那就好……晚上我出去。” 兄妹二人就这般暂时说定。 接下去的时间便过的很慢很慢。 红袖他们每隔一会儿来禀报一次,外面的守卫森严,后巷那里更是重兵把守。 大概是这些龙林卫也知道,里头若有人想窜出去的话,后巷是最有可能出去的位置。筆趣庫 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很快便黑得看不见天光。 李嬷嬷她们准备了晚饭。 谢长渊念着谢昭昭的身子,劝着她多点儿。 只是谢昭昭实在没有胃口,吃了两口便罢了。 此时她站在寒月轩门前的廊下,远远望去,便可看到王府周围都是火把光芒。 原本一到晚上就会传来的喧嚷之声,今夜也消失不见,只剩寂静。 谢昭昭看着那些火光喃喃:“也不知道云祁在宫中怎么样了?” …… 天色黑沉,所有的太医都聚集在御龙台。 宣武皇帝已经有十日浑浑噩噩,每日清醒的时间只有一半个时辰。 太医诊脉之后确定是中了毒,而且那毒现在也找到了来处——就是前段时间定西王殿下为陛下赠送的一盆绿植。 那是一盆经过特殊手段养育出的植物,挥发出的气息,和宣武皇帝每日念经时点的香散发出的气味混合,就成了致命的毒药。 如今这是发现的早,所以太医还来得及救治。 如果发现的再晚一点,只怕陛下性命都要被交代在这里。 此事实在是塌天的大事。 太医查探到这件事情之后,正好宣武皇帝短暂清醒,便立即禀告了他。 宣武皇帝惊怒之下,便将当时入宫面圣的定西王云祁引去安乐殿软禁。 今日是云祁被软禁在安乐殿的第三日。 但陛下中毒和云祁软禁的理由,御龙台这里一直都保持的十分隐秘,却不知为何外面竟然传的到处都是,沸沸扬扬。 现在李禄便把所有知道那件事情的人都分开关起来,让底下的人一个个去问。 这件事情传出去是皇家丑事。 加之云祁的身份,背后的支持者和妻族强悍,要是他们不安分,恐怕还会有更大的祸事。 但桩桩件件指向云祁,宣武皇帝也怒不可抑,今日清醒的时候直接让龙林卫封控定西王府,全力追查这下毒之事。 太子立在御龙台廊下,神色十分凝重。 这两日他一直想求见宣武皇帝,但都被宣武皇帝拒绝。 今日他来的时候宣武皇帝是醒着的,只是求见依然被拒绝,现在宣武皇帝已经又昏迷了。 太子在御龙台廊下缓缓来去,听得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快步上前,“李公公——” “太子殿下。”李禄给太子行了礼,“您日理万机,公事繁忙,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李公公知道孤为何在此处。” 太子冷静地说道:“父皇中毒之事恐怕有蹊跷,还请李公公——” “太子殿下!”李禄连忙出声,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和太子说道:“陛下并未曾追责太子殿下,这件事情也和太子殿下没有关系。” “还请殿下冷静些,不要插手啊!” 太子眉毛紧拧,“如何冷静?” 中毒的是他的父皇,嫌疑深重的是他的儿子。 这又怎么是没有关系,如何做到不插手? 李禄叹息道:“老奴也知道殿下为难,忧心,可这件事情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您也知道陛下对定西王殿下一直、一直有些不满。” “如今这件事情证据指在定西王身上,您过问的多了,万一陛下对您也生出怀疑,那……”Ъiqikunět 李禄噤声片刻,劝道:“老奴言尽于此,您自己把握分寸,陛下说了不见您,明日您便是照常来,您还是见不到他的。” 李禄说完这个便快步离开了。 太子立在御龙台前,看着那紧闭的宫门前无数的禁军,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太子甩袖快步离开。 出宫时他经过安乐殿, 那里重兵把守,简直围的犹如铁桶一般。 太子扫了一眼,半步不曾停留,甚至于脚下更快了三分。 …… 安乐殿内,云祁盘膝坐在窗边的长榻上,双眸微闭面色平静。筆趣庫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 现在的情况越糟糕,他来日的获得就越是大,就不知道外面,昭昭那里怎么样? 其实谢昭昭以前都是很冷静睿智的性子,但好像怀孕之后性子便柔软了一些,多愁善感了一些。 就算她明知道是计,只怕也会担忧不停吧。 云祁双眸微张,定定地看着自己的面前的地板,仿佛从那里看到谢昭昭美丽忧心的脸。 云祁喃喃:“可得好好的。” 就这一次,过了一切便都好了。 …… 时辰渐晚,夜色也越来越浓郁。 今夜满天星斗,却是暗夜无月,倒也是给了谢昭昭和谢长渊他们机会。 谢昭昭吩咐人准备了一个多时辰,时刻留意妙善堂那边。 那妙善堂的人是云祁的心腹,也极为聪慧。 府上的人和妙善堂的人不曾见面,却通过打更人的梆子声,约定了动手的时间。 亥时末,定西王府后巷忽然浓烟滚滚,着起火来。 “走水了、走水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眨眼功夫,整个后巷就人来人往地胡乱奔跑,场面失控。 守在后巷的龙林卫被浓烟呛到,视线不明,呵斥百姓不得乱冲乱撞,但现在着了火逃命要紧,谁还管得了什么? 谢长渊瞧着时机到了,重重拍了谢昭昭肩膀一下,“我这就出去,你留在府上安心待着,外面的事情我会走动,放心吧。” “好。” 谢昭昭点头:“五哥小心。” 谢长渊也点点头。 他已经换了一身夜行衣,借着浓烟以及外面奔走的百姓为掩护,身形一跃乘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谢昭昭瞧着他背影消失的飞向,静默了好久,才冰冷地说:“去问一下,可要我们府上府兵协助灭火。” 红霞应了声“是”离开,没一会儿又回来,“说是不必。” 谢昭昭扯唇一笑:“哦,不必就算了。” 第654章 再忍三日 浓烟和火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火灭之后,周围很快归于寂静之中。 谢昭昭回到寒月轩的寝居,李嬷嬷又准备了一些夜宵给谢昭昭送来,柔声劝说:“王妃还是要吃一点的,就算是不为自己,也为肚子里的孩子。” “您月份大了,连着好几日吃那么少怎么行呢?” “殿下在宫中如果知道您这样,怕不知多担心呢……” 谢昭昭轻叹了一声。 因为忧虑就食不知味,谁劝也是没胃口,又能吃多少? 但看着忠仆,谢昭昭还是如给谢长渊面子一般,多吃了两口。 只是那两口也是聊胜于无。 李嬷嬷却是也不好再劝,叹了口气让人把饭菜重新收了下去。 红霞这时候又走了进来。 还未说话,只是瞧着她的脸色,谢昭昭便知道了她要说什么,“外面的守卫越发严密了,是不是?” “什么都瞒不过小姐。”红霞咬牙说道:“周围都增派了多一倍的兵力,后巷那里直接多了两倍,全是和前面那些人一样装扮的。” “周围的百姓和商铺遭到了驱赶,妙善堂那里……奴婢隔着门缝看到,那些人冲了进去。” “恐怕制造这次走水之事被他们发现了,那里的人被带走,少不得……” 要被刑讯。 红霞还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但看谢昭昭如此冷静姿态,大约猜到主子们是心里有数的,因而后面这四个字也没说。 谢昭昭眉心轻轻一蹙:“底下的人受牵连吃苦头也是在所难免。” 但若他们不来这么一遭,让别人先动手,那可就不是简单的吃苦头那么容易,一个不小心人头落地。 小孩子又动了起来。 谢昭昭的肚皮发硬。 最近这段时间孩子动的不多了,但没到晚上,都要在谢昭昭腹中活动一番筋骨似的,肚皮时常被顶起来。 谢昭昭猜想,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也知道,晚上父亲会回来,所以便白日里歇着,晚上闹腾?biqikμnět 谢昭昭看着不远处灯台上的蜡烛,那火苗跳跃着,仿佛还能从中看到云祁温柔带笑的眼睛。 “阿祁……”谢昭昭的手掌落到了肚子上,感受着小孩子顽皮的胎动,心里微酸,真的没办法不担心。 红霞和红袖想劝又不知如何去劝,只好安静地守在谢昭昭身边,寸步不离地陪伴着,有任何事情也好立即去办。 时辰渐晚,谢昭昭也知道该休息了,便不再多言,扶着香桂回到了床榻上去。 这一夜她睡的浑浑噩噩,半梦半醒,天不亮又醒了过来。 “外面的情形如何?” 扶着香桂的手坐起来第一时间,谢昭昭便问的是这句话。 红霞暂时去休息了,歪头是红袖陪伴,闻言赶紧上前回话,“这一夜很平静,外面还是老样子。”Ъiqikunět “那就认真留意,府兵守好门户,防止外面的人硬闯,也防备府上不安分的闹出乱子。”谢昭昭双足下垂放在脚踏上,香蓉跪在一侧给她穿鞋。 谢昭昭又说:“五哥那边,如果外面有什么动向,他会随时传消息进来的,你们一定要仔细留意。” 尽管外面围城铁桶一样,但只要有心,也未必不能出传递消息。 谢昭昭和谢长渊早已经商议好了办法和暗号。 红袖应下之后退了出去。 李嬷嬷走进来柔声问道:“王妃,今日是吃点什么?” “不挑,你做什么就吃什么,我有些饿了。”谢昭昭微笑着朝李嬷嬷说,“您可以多准备点,我今日好好吃饭。” 经过一夜,谢昭昭逐渐冷静。 她须得随时策应才行,不能再如昨日那般吃不下饭,她更得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李嬷嬷见她振作起来大喜过望,赶紧带着人亲自去准备饭菜。 不多会儿,她便把早饭送到了谢昭昭面前了,都是谢昭昭喜欢的口味。 谢昭昭吃的缓慢,认真,也是正常的量。 这让李嬷嬷舒心不少,又贴心地问了谢昭昭午饭想吃什么。 谢昭昭昨晚睡的不好,吃了早饭便去休息了。 红袖和红霞轮流值守外面,还有府兵的统领和玄靖也盯着,府上一切都很稳妥,只是这被封禁了,难免引起大家心中恐慌,人心不宁。 晌午谢昭昭用了饭后,稍稍走动了一下,算是散步消食,也查看一下各处守卫,以及府上仆从的状态。 仆役们看谢昭昭还能挺着大肚子走来走去,忽然反应过来,这位可是如今皇家唯一的皇孙正妃,又是凉国公的女儿,还身怀六甲。 她能稳稳地在这定西王府上,就证明外面的事情还不到那么危急的时刻。 大家竟也逐渐定下了心来。 …… 如此,谢昭昭在这府上一待又是数日,除了被围困封禁府门,一切照旧如常。 第三日的时候,谢长渊递了消息进来,竟是借了东宫的手。 太子殿下派人给谢昭昭这个怀孕的儿媳送东西,安抚她。 那些龙林卫就算是只听殿下吩咐,不那么近人情,但太子素来仁德,这些人也给太子面子,检查一二没有什么问题就送了进来。 殊不知消息是夹带在木匣子的夹层之中。 谢长渊在信上说,要谢昭昭安心,云祁一直在安乐殿软禁,只是玄明以及陆汉秋那些和云祁亲近的人被殃及池鱼。 入大牢的入大牢,暂时停职的暂时停职。 宣武皇帝的亲信正在紧锣密鼓地查探那件事情,虽说宣武皇帝曾下了严令不许太子过问,但太子依然插了手。 谢昭昭慢慢合上信,放在烛火上烧毁,“如今陛下昏迷不起,精神不济,阿祁又被软禁在安乐殿,这京城自然是太子说了算了。” 太子啊。 主理六部多年,得宣武皇帝全心的信任,东宫三师都是朝中重臣,他又素来仁德,引得朝臣心服口服。 即便是那宣武皇帝派出来查云祁的人,也得给太子三分面子。 说的难听点,陛下的年纪毕竟是大了,一个不小心挺不过去太子必定立即登基,朝臣们谁会冒着冲撞新君的风险这个时候去得罪太子? 谢昭昭看着那被烧成灰烬的信,缓缓问道:“从殿下被困在宫中到今日,第几天了?”筆趣庫 红霞回:“今天是第七日。” “第七天……快了。”谢昭昭的眼眸微微地眯起。 当初约定是十日。 再忍三天……不,是两日两夜,便是第十日了。 第655章 闯宫 而这剩下的两日两夜,谢昭昭虽然也是照常吃吃睡睡,但时间似乎过的更加的慢,更加的难熬起来。 等到最后一夜时,谢昭昭几乎是隔一会儿便问一次时辰,后来便不去问,一直盯着铜壶滴漏。ъiqiku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卯时刚到,紧绷了一整夜的谢昭昭唰一下站起身来,“出门!” 昨晚她便让香桂给自己换了轻便却暖和,方便行动的衣裙,头发也梳的利落简单,发髻上不戴任何钗环首饰,只用了几根发带固定着一头青丝。 此时一声令下,谢昭昭提起裙摆大步先前,那又紧又快的步子,哪里像是个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女子? 红袖和红霞赶紧跟上去护在左右,深怕有个闪失。 但这定西王府内每一条路,谢昭昭走了多少遍,如今又是等了十日终于等到的时辰,怎么会马失前蹄? 她走的又快又稳,到王府正门前的时候,玄靖已经带人候在了那里。 谢昭昭冰冷道:“开门吧!” “是!” 玄靖一挥手,门内府兵上去八人,将府门用力向两边推开。 嘎吱嘎吱的声音在这清晨寂静之时显得异常刺耳。 门外的龙林卫还没到换岗的时候,站了一整夜都有些疲惫,此时发现里头忽然开口,顿时全部警戒起来。 先前那个中年将军还没来,此时负责统领龙林卫的大概是副统领,立即便朝前迈了半步,冷声喝道:“开门做什么?退回去,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谢昭昭缓缓走过去,跨过门槛,冰冷道:“我便要出去,你如何对我不客气?” 副统领变了脸,“王妃不要为难我等!” 唰—— 谢昭昭一把抓过红袖手中宝剑,拔剑出鞘,“往后退!” 看着谢昭昭缓缓上前,那副统领脸色又是一变。 谢昭昭步步向前,那些人便只能步步后退,等退到无处可退,副统领咬牙说道:“王妃这是非要与我们为难了?我们职责所在,那就得罪了!来人,请王妃回府!” 龙林卫立即冲上前来。 谢昭昭宝剑向前,“既然不让,那我就杀出去!” 话音落下,两方人马成对峙之姿。 但谁也没有先动手,缓缓朝着街口方向移动而去。 龙林卫不让弓箭手上前,明显是不敢伤到谢昭昭,谢昭昭由府兵和玄靖他们护着,很快便离开府门,到了开阔的街道上去。 远处有马嘶声传来。 谢昭昭回头一看,有一人策马而来,手上还牵着一匹空的坐骑。 瞧着身形是个姑娘,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王妃!” 那姑娘高喊一声,啪一下甩来长鞭,谢昭昭手腕一抬,长鞭卷住了谢昭昭的手臂,随着那姑娘一拉一扯,谢昭昭足尖轻点,稳稳地落到了马背上。 “哇!” 那姑娘失声低喊,“你怀着孕怎么还这么轻巧,唔……我们赶紧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谢昭昭“嗯”了一声握紧马缰,与那姑娘飞马离去。 龙林卫的副统领等着玄靖和红霞以及那一群府兵,脸色铁青地转向身旁的手下吩咐:“快去禀报,王妃离府了。” …… 谢昭昭虽那姑娘策马冲出长街,马蹄哒哒之声在清晨安静的街道上异常的悦耳。 “你是谁?”谢昭昭分神问了她一句。 那姑娘一把抓下蒙面巾,是个俏丽英气的女孩子,年龄大约十八九岁,肖荣光纯粹干净:“我啊,我叫赵明月,你快去吧,等你们的事情忙完了,咱们再好好认识!”biqikμnět 谢昭昭觉得这名字有一点熟悉,只是想不起来是何时听过。 而且眼下确有急事,当即一点头快速冲向皇宫方向。 赵明月在下一个街口勒了马缰转入小巷之中,翻身下马,很快也隐入清晨的雾气之中。 马蹄哒哒,谢昭昭到了宫门之前,便有宫门守卫上前查看,“何人纵马!” 谢昭昭翻身而下,往前跨了两步,白皙的脸落入那守卫的视线之中。 谢昭昭说:“我要入宫面圣。” 守卫们互看两眼,谁都知道现在定西王府还被封着,她怎么出来的? 谢昭昭厉声说道:“我有天大的急事需要立即面见陛下,事关重大,耽误了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守卫沉吟片刻,看她大腹便便,又是一人前来,手上也没有带兵器,迟疑一瞬便让开了位置。 宫中守卫森严,她一个孕妇也翻不出花样来。 但若不放,真的有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昭昭立即快步入宫。 此时已经快到早朝时辰,这路上也有入宫上朝的官员,不由得对谢昭昭频频侧目。https:ЪiqikuΠet 谢昭昭对那所有的视线都当做没看到一般,一路直到御龙台,双膝一软,跪在了御龙台前的青石板上,“孙媳有要事求见陛下,请陛下赐见!” 谢昭昭清亮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早晨,空旷的御龙台前响起,一下子就传进了大殿之中。 李禄本来守了一晚上的夜刚想去歇息片刻,谁知听到这一声,脚下踉跄地直接栽到了一旁服侍他宽衣的小太监身上,惊的脸色发白:“外面什么声音?” “孙媳有要事求见陛下,请陛下赐见!” 谢昭昭的声音再次传来。 小太监不必回答,这一回李禄听的清清楚楚,顿时瞌睡虫都跑光了,一头灰白的发丝也像是全部都竖了起来一样,“疯了、疯了!她怎么来了,哎呦——” 李禄连忙拉扯着衣服,一边往外跑一边戴帽子,等他跑出去时,谢昭昭已经连喊了好几声,每一声叩一次头。 整个御龙台守护的禁军全都神色凝重。 直到看见李禄跑出来,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王妃、王妃……”李禄冲到谢昭昭面前去,赶紧扶她手臂,劝说道:“您这是干什么,您的身子重,怎么可以跪着呢?快请起!” “李公公不必扶我。”谢昭昭缓慢却坚决地推开李禄扶持的手,跪的直挺挺的,那肚子也更是大的吓人,“我想求见陛下,请李公公替我通传!” 李禄连忙说道:“好说、好说,但是陛下现在还睡着,您看,您先起来回府去,等陛下醒了,老奴立即让人去请王妃前来!” 谢昭昭说:“既然陛下未醒,那我就等到他醒了为止。” 【李禄:要命了差事越来越不好办了!】 第656章 是不是故意的 “陛下最近身子不适,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啊……” 李禄急得不得了,原本就没戴好的帽子又歪歪斜斜的要掉下去,他连忙扶着帽子戴好,好声好气地劝说:“王妃,您身子重,经不起折腾的!” “您听老奴一句劝,您就快回去吧……” “老奴猜您是为皇长孙来的吧?那件事情很快就有眉目了,您先回去,殿下马上会回府的。” 谢昭昭看着李禄,双眸之中光华闪烁分明是不信,“一开始我也是这样跟自己说的,我觉得能有什么事情呢?他必定很快就回府。” “可是十日过去了,殿下没有回府,王府门前的封困也没有解除。” “我闯宫前来求见陛下便是要问一问,云祁到底犯了什么错,要把他软禁在宫中,还封困王府,从头至尾不曾给过一个明确的理由!” “这件事情很复杂——”李禄弯着身子劝着谢昭昭,“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但老奴可以保证,殿下真的很快就会回家的!” “真的!” “我不信!” 谢昭昭冷笑一声,“我今日非得亲自见到陛下,非要亲口问一问,云祁到底犯了什么滔天的大罪,要被这样软禁封困,不得回家!” 话落,谢昭昭行大礼叩首在青石板上。 “孙媳有要事求见陛下,请陛下赐见!” 那清亮的呼喊一声又一声,在御龙台前不断响起。 李禄劝她不住,去扶谢昭昭又是不起。 谢昭昭如今挺着大肚子,李禄也不敢硬去拉扯她,倒是被弄的束手束脚,只能在原地打转儿了。 清晨,皇宫内各处宫院都十分的寂静,除了匆匆来去的太监宫娥,便是上朝的官员。 这御龙台是宣武皇帝的寝殿,也是平素宫中人来人往最频繁的地方。 谢昭昭跪请叩见之事,没一会儿就传遍整个皇宫。 如今宣武皇帝卧床不起,太子监国,自然早朝也是太子主持。 早朝刚开始没一会儿,正过问贪腐之事后续,李禄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大殿门前,扶着殿门喘息道:“太太太太、太子……您快去一趟吧!”biqikμnět “怎么了?” 太子“唰”一下站起身来,“出了什么事?”biqikμnět 文武百官也看着李禄的模样无比狐疑。 李禄是宣武皇帝身边的心腹,只为宣武皇帝奔走。 他这会儿来的这么急,恰恰好宣武皇帝最近又是身体不适,莫不是龙体不好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紧张。 太子快步走到李禄面前,“到底怎么回事?” 两个小太监跟在李禄身后,不断地给李禄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李禄才说:“定西王妃跪、跪在御龙台前不起,要见陛下可是陛下还没醒——” 李禄一口气说完,就因为先前跑的太急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了片刻又断断续续地说道:“老奴实在劝不好,她可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能一直跪着,老奴也不敢动……” 太子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大殿里的文武大臣们也瞬间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桩。 李禄又说:“还请太子殿下前去看一看吧,要是王妃有个什么好歹这谁担待得起?” 太子却不为所动,淡道:“她为云祁来的,孤去了也无用,且等早朝结束,孤去见了父皇将事情说清楚,让父皇决断吧。” “什么?” 李禄变了脸色。 还决断什么? 三日前就已经查到了线索,那绿植之事和定西王无关,这两日一直是在搜集其余证据。 放云祁是迟早的事情,就这一两日而已。 云祁能等。 但是谢昭昭怀着孕跪在那里怎么等的了? 太子说:“定西王妃自幼习武,跪一半个时辰也无碍,李公公不必太担心,就让她跪着吧。” 李禄的脸都白了。 这话太子说的真是好听。 出了事云祁不会去找太子的麻烦,他更不敢去找陛下的麻烦,只会找他李禄的麻烦吧? 谁叫他这么倒霉是御龙台前大太监…… 而且先前封禁定西王府是他建议的。 还有引定西王前去安乐殿软禁,也是他去办的。 李禄怀疑太子是不是故意的! “李公公回去吧。”太子一甩袖转身往大殿内走去,“父皇若是醒了第一时间前来禀报就是,其余杂事不必多言。”“……” 李禄咬了咬牙,知道太子是不打算前去,只得又原路返回。 才刚转到御龙台临近的宫道上,谢昭昭求见陛下的喊声又传了过来。 那一声一声,和一开始的音量一般大,只是嗓子已经有些沙哑。 李禄瞪着宫墙边冒出头的太阳,“她跪多久了?” “大约……半个时辰有了。”小太监小声说道:“如今天寒地冻的,万一有个好歹,这可怎么……” 如果是先前,云祁谋害陛下证据确凿,那谢昭昭就是跪死,也没人把账算到他们头上来。 那是谢昭昭自己找的。 可是如今这件事情已经有证据证明云祁是被栽赃嫁祸的! 等今日太子面圣之后,定西王一定会被放出来,王府封困也会被解除。 那么这个时候谢昭昭出点什么事,这责任谁来担? 李禄的脸色一片灰败。 半晌,他深吸口气快步进到御龙台内,也跪在谢昭昭身边儿,苦口婆心道:“王妃您别跪了,您看这样成不成,老奴送您去瞧瞧殿下?” 谢昭昭行礼的姿势便是一顿。 她缓缓抬头看向李禄。 李禄立即露出很大的微笑来,“就在安乐殿,离得很近的,老奴亲自送您去……您先去看看殿下。” 谢昭昭问:“公公当真是送我去安乐殿见云祁,不是把我诓到别处去?” “老奴怎么敢呢!”李禄去扶谢昭昭,“老奴是真的送您去见殿下,等会儿陛下醒了,老奴再去请您过来!您看您身子这么重,得为你自个儿的身子还孩子考虑啊。”httpδ:Ъiqikunēt “还有,您在这里一直请见,万一扰了圣驾可怎么办?陛下原本就打算要放定西王殿下出来了,只等今日太子殿下面圣之后。” “万一因为您这样冲撞生了气,再问责定西王殿下那可怎么好?” 谢昭昭盯着李禄沉思了片刻,似乎被李禄后面的话说动了。 她推开李禄的手,自己站起身来,“也不必李公公亲自送我去,派个人带我过去就是了。” 谢昭昭当然知道安乐殿的方向,叫人带她去不是带路,而是开路。 不然她怎么可能见到云祁。 第657章 可我脏死了 李禄连忙笑道:“那行。” 他转头叫了一个小太监来给谢昭昭带路,客气地对谢昭昭说:“老奴给您备软轿——” “不必了!” 谢昭昭转身便出去了。 李禄可不敢大意。 虽说他是陛下的心腹,可是如今陛下情况不太好,那云祁又是在是个混世魔王,把谢昭昭看的跟眼珠子似的。筆趣庫 万一谢昭昭有点什么,云祁秋后算账,他这把老骨头可是撑不住的。 两个小太监抬着软轿很快跟了上去,但谢昭昭并没有坐,就这般一路向前。 那抬轿的和带路的劝了她两声,见她不为所动,也不敢多言,径直往安乐殿去。 安乐殿位于御龙台西南方向,距离并不算远。 谢昭昭走过宫道转角,看到不远处被禁军重兵围困的一座宫院,便知道是安乐殿到了。 她脚下步子不由得地加快几分。 身后的小太监们一个个小跑着跟在谢昭昭身边,深怕她一个不稳摔倒了有个好歹。 待到了安乐殿门口,李禄派来带路的小太监上前拿了腰牌给禁军看。 禁军没有二话,将宫院的门打开,放了谢昭昭进去。 宫院之中已有十日不曾有人进来打扫,枯叶随风起落遍地都是。 宫殿的门紧闭着,八个穿盔戴甲的禁军手握兵器守在殿门之外。 那小太监照旧上前给他们看腰牌。 禁军瞥了谢昭昭一眼,开锁,将殿门朝里推开。 谢昭昭眼看着这一系列事情,双眼之中的眸光还算冷静,但实则心里却是冰凉了一大片。 这不是软禁,这是收监了! 只是没有让云祁去天牢或者刑部蹲着,而是给他在皇宫里画地为牢。 这和坐牢没有两样! 谢昭昭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和担忧,提起裙摆缓缓上了台阶。 她刚一只脚迈步跨进大殿门口,便听到殿内传来云祁笑声,“才送过早饭,这么快就又送午饭来了?深怕我饿不死啊。” 那声音十分冷漠,还有些沙哑。 虽然他掩藏的好,看似话说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但是谢昭昭还是听出了几分嘲讽之意。 一心为这朝堂江山,到头来被忌惮被怀疑,轻易就将他拘禁……想必云祁也被这种种伤了心吧。 谢昭昭垂眸沉默了片刻,另外一只脚也跨进了大殿之中来。 嘎吱。 大殿在谢昭昭身后被关上。 她缓缓向前走,循着声音,往云祁的身边走去。 殿内空旷的厉害,还冷的厉害,应该是没有烧地龙,也不曾送暖炉进来,只有一个炭盆。 炭也并非好炭。 谢昭昭走进一些之后,便觉得炭火的气息有些呛人了。 里头榻上盘膝坐定的云祁原本漫不经心地目光,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逐渐变得幽深复杂起来,双眸也朝着暗沉的大殿门口看去。Ъiqikunět 那人进殿之后脚步很轻、有些急。 不像是平素前来送饭的小太监,也更不像是前来问话的官员。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云祁忽然间站起身来,大步往外走去。 在靠近那人的一瞬间,云祁用力把她抱紧,“昭昭!” “阿祁。” 谢昭昭也抬起双臂,紧紧环抱住了云祁。 云祁的身上没了清淡的皂荚香气和龙涎香,如今只有微微的汗味。 谢昭昭却不觉得难以忍受,只觉得心酸又心疼,“这十日你便在这里,一个人?” “那不然呢?” 云祁浅笑道:“还能有什么小娘子来陪我不成?要是有我也不会要呀。” 他打趣着,放开了谢昭昭,用脸颊碰了碰谢昭昭的脸颊,“好想亲亲你,可我脏死了。” 谢昭昭抬眸看着他。 十日幽禁,他自然不再是当初光鲜亮丽的模样,甚至是有些糟糕,下巴上布满了青色的胡茬,发髻也有些松散,几缕碎发从额角垂下。 只是那双眼睛却依旧漆黑如墨,清亮的很,如今沁满了温柔和欢愉。 “昭昭,你怎么进来了?”云祁问。 谢昭昭的手抚上云祁的脸颊,帮他整理那些碎发,眉心微微拧着,“我自然是想办法进来的,我都这么久没见你了。” “虽说我们早就想好了,心中都有数,但还是忧虑。” “而且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自然是要多做一点什么,谋多一点的好处。” 云祁的眼眸微微一眯,“多做一点?你干什么了?” “我也没干什么。” 谢昭昭一边说着一边帮云祁整理衣服,“我去御龙台前跪了一会儿而已。” “……” 云祁脸上笑意尽失,“跪了多久?” 也不等谢昭昭回应,云祁弯身把她抱起来,带到不远处的长榻边,放她坐在榻上。 云祁半蹲下,撩起谢昭昭的裙摆。 “没多久……”谢昭昭说着,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他,便帮着提起自己的裙摆。 云祁小心地卷起谢昭昭的裤管,但看到她膝盖上有一些红紫痕迹的时候,云祁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红痕,拧眉说:“怎么跑去那里跪着?不是说好了你在家昏倒就好了吗?” “感觉昏倒不够劲儿。”筆趣庫 谢昭昭低声说着,说话的时候还仔细留意,确定周围没人窥听,才又继续,“我昏倒在王府,有没有人看得到,到时候一个消息禀报过去,没准旁人还觉得是矫情呢。” “可我在御龙台前跪着,却有那么多人看到。” “现在证据也显出来了,陛下知道冤枉了你,我又这样一跪,肯定对你更加愧疚,之后也便不会对那后头的暗鬼手下留情了。” 本来谢昭昭是打算跪一个早上。 她其实知道宣武皇帝每日都是中午清醒。 跪足了时间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可是李禄请她来见云祁……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云祁了,想念也担忧,迟疑了一下,便还是先过来。 “嘶——” 云祁按到了疼痛处,谢昭昭忍不住痛呼一声,腿也是下意识的一缩。 云祁的手僵了一下,叹气道:“还是这样任性,明明说好了的,你临时自己发挥……这儿也没药,等回去之后帮你上点药。” 话落云祁把谢昭昭裤管放下,阴沉地说:“也没人拦你吗?你到这里来他们没准备轿子?” 第658章 翻云覆雨,执掌天下 谢昭昭抓住云祁的手:“李公公拦了我的,只是我既是来卖可怜的,自然不能他一扶就起身,还是坚持跪着了。” “至于轿子他们也准备了,我硬撑着没坐。” 云祁神色稍缓:“这还差不多。” 他站起身来,坐在谢昭昭身侧,询问府上情况。 谢昭昭一一说了。 云祁握紧了谢昭昭的手,“也便是你在外面,稳着府上不出事,不然还会闹出点乱子来。” “我也没做什么。” 谢昭昭头一歪,眷恋地靠在云祁肩头,“这一次的事情总归还是你在统筹全局,我只是帮了一点小忙,但万幸的是一切都按照我们的预计发展,有惊无险。” 云祁淡笑一声,眼底光芒却极致冷厉。 他只要出头就是错。 他不出头也要被打压。 那自然是要一步到位,釜底抽薪。 周王既然要算计他,那他便去踩周王的陷阱让他算计…… 那有问题的绿植,却是云祁精心准备了送给周王的大礼。 绿植的确是云祁送的,但却过了几手,都与周王有关。 宣武皇帝中毒之后一查,第一时间查到云祁,震怒之下便软禁云祁,勒令心腹彻查中毒之事。 这时候,云祁再让人将早早备好的证据,一点一点地漏出来。 如此,宣武皇帝不但查到那绿植是周王栽赃陷害云祁,还查到邱子阳和周王的密切关系,查到周王煽动各地官府崇尚道教兴修道观。 更查到周王插手京中官场,搅浑了京城朝堂的水。 连贪腐的事情,都和周王脱不了干系。 再查到周王挑拨安阳公主、马场算计谢昭昭…… 这所有的一切,云祁甚至还让人稍稍帮那位小皇叔遮掩了一下。 让这些事情一件件的查出来,而不是一下子全部爆出来。筆趣庫 而如今一切真相大白。 他是被“陷害”的,那个一直躲在白鹤山庄内的周王殿下,才是真正的暗鬼。 “皇爷爷他自己查出来,他才会确信,也会自己进行决断。”云祁声音淡淡的,“他喜欢翻云覆雨,执掌天下。” 云祁想要达到目的,便得让宣武皇帝有这样“翻云覆雨,执掌天下”的感觉。 谢昭昭点点头,抓住了云祁手臂上的衣袖,“看李禄的意思,现在一切已经查清楚了,只等今日太子殿下面圣就会放你出去。” “嗯。” 云祁也点点头,揽着谢昭昭在怀,“如果我估计的不错,大约……不到中午就会放我出去。” “最近皇爷爷的身子好了一些,醒来的时间长一些,每日不到午时就会醒了。” 到时见了太子,便会放云祁。 谢昭昭沉默了一阵子,忽然问:“那是什么毒?” “什么毒……”云祁轻笑了一声说道:“我那皇叔的拿手好戏,幽兰醉。” 一年多前,周王便是自己给自己下幽兰醉嫁祸云祁,还嫁祸成功了。 如今云祁不但用了他的幽兰醉,还用了和周王同样的手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区别是周王这一回再无翻身可能。 他做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都是事实,全部证据确凿,给陛下用毒这件事情不是他做的,但也证据确凿。 而后面这件事情必定引来杀身之祸。 他在劫难逃。 “可是幽兰醉——”谢昭昭还有疑问。 云祁知道她的疑问是什么,不等她说完便道:“我让人制了类似的,药性不一样,一开始看不出,但中毒几日之后,太医便会看出端倪来。” “原来如此。”谢昭昭又问:“是谁制的。” 云祁说:“不是陆景荣,他不会愿意做这种事情,我也不会去找他做这事……我找了苗老头。” 谢昭昭心想,苗先生的确是随意的很,想做不想做全看心情。 而陆景荣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谢昭昭缓缓闭上眼睛,靠在云祁怀中,“那现在就是等着了。” “是。” 云祁揽抱住她,忍不住亲了亲她额角:“最近晚上睡着可还舒服吗?”httpδ:Ъiqikunēt “还好。” 谢昭昭回:“你不在,我更要好好照看自己,不能垮了身体啊,我有好吃好睡的,只是一开始有些忧虑……当时五哥还被困在府上了呢。” 谢昭昭靠着他,与云祁说起这几日的事情。 两人就这般静静相拥靠在一起,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安乐殿的宫院内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传来李禄带笑的声音:“殿下,老奴来接您出去。” 云祁朗声笑道:“怎么敢劳烦李公公来接……真是辛苦公公了。” “哪里!” 李禄连声说不敢,笑声更浓,“殿下快出来吧,这几日委屈您了,殿内冷,王妃在里头也肯定是不好受,陛下让老奴带了御辇来,请您和王妃过去。” 云祁声音极低地哼了一声。 上一次坐御辇是过年的时候,他和谢昭昭替宣武皇帝去城楼上放天灯。 那时候的御辇,代表信任。 如今的御辇却也不知道是什么了。 不过云祁也不在意这个。 谢昭昭下榻:“出去吧。” “好。” 云祁也下了榻,却是走了两步瞧着谢昭昭深一脚浅一脚,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谢昭昭知他心疼自己,双臂抱紧了云祁的脖子,尽量让他能省力一些。 安乐殿的大门嘎吱嘎吱被打开。 云祁抱着谢昭昭跨步迈过门槛,从那幽暗冰冷的殿内出来。 迎面便是和煦的冬阳。 云祁眯了眯眼,微微仰头,仍由阳光照在自己的脸上。 李禄笑着上前:“殿下受罪了,快请上辇吧,老奴让人在采薇宫准备了水,您可前去沐浴,然后面圣。”ъiqiku 云祁慢慢地张开眼眸,什么都没说,直接抱着谢昭昭迈步下了台阶,错开那御辇,大踏步出了安乐殿的宫院大门,往宫道上去了。 李禄愣了一下,赶紧追上去。 然而云祁人高腿长走的快,早已经顺着宫道转弯,这是直接出宫的方向,不打算前去御龙台见驾了! 谢昭昭揪了揪云祁的衣领,“这样直接出宫,会不会太嚣张了一些?万一陛下那边又——” “不必太小心。”云祁淡淡说:“我不嚣张也是要被忌惮,被打压的,如今我被莫名其妙冤枉,关了十日,还累的你来跪地求见……” “到这份上我还能心平气和地去见皇爷爷,跟他说谢谢他还我清白,再去关心他的身体?” “你看我像那样的人么?” “我在他心中就是个跋扈的人。” 第659章 进退都是错 进退都是错,倒不如一切随心。 既不顺时局进,也不按照宣武皇帝的心意退。 谢昭昭抿抿唇,点头说:“倒也是,那咱们回府吧,等回去休息一下,整理一番看情况再说。” 云祁“嗯”了一声,继续抱着她往前走。 此时是下朝的时间,官员们正在出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边走边聊。 云祁抱着大肚子的谢昭昭也往宫门外走,自然引起众人侧目。 百官纷纷给云祁行礼。 其实,云祁被关在安乐殿整整十日,现在是真的很狼狈,衣袍褶皱,发髻微乱,下颌上青色胡茬遍布,看起来憔悴的很,再不复往日光鲜,高高在上的姿态。 但这样的云祁没有人敢小瞧。 云祁一路往前,不曾分给那些人官员一点视线,把桀骜不驯的姿态表现了个十成十。 谢昭昭小声问他:“你还抱得动吗?” “一点点路,自然抱得动。”云祁低头朝她笑,“放心吧,我还能把你扔下去不成?抱不动我就扛着,总之是能带你回家。” 谢昭昭失笑:“那你抱不动我时还是放下来吧,扛着太难看了。” 打趣了两句后,谢昭昭也不再与云祁多言,怕他说话分散气力。 很快到了宫门前,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筆趣庫 谢长安站在车边来回踱步,瞧见两人连忙过来:“小妹,殿下,先上车吧。” 云祁“嗯”了一声,便带着谢昭昭坐上了马车。 谢长安也坐进来,朝外吩咐:“去王府。” 马车缓缓前行。 谢昭昭问谢长安,“现在谢府和定西王府那边情况如何?” “你进宫没多会儿,定西王府外的龙林卫就撤走了,谢府这几日一直关门闭户,我们都知道分寸,不曾随意走动。” 谢昭昭松了口气,“那就好。” 谢昭昭又问了几句谢家的事情,孩子们,还有于氏。 谢长安也一一回了。 云祁一直没说话。 谢长安和云祁只能算是认识,说过几句话,不像是谢长渊那样和云祁熟识,便也不会主动去说什么,只是关怀了云祁一二。 稍作寒暄便罢了。 谢昭昭笑问道:“六哥,早上给我送马的姑娘是你什么人?” “嗯?姑娘、嗯,姑娘……”谢长安神色有些复杂,还带几分难得一见的窘迫,“是朋友,对是朋友!” 谢昭昭长长的“哦”了一声。 早上那会儿急着进宫,没顾得上仔细思忖那姑娘。 这会儿看到谢长安,谢昭昭忽然就想起来,他们当初全家出京,在潞州那地界,谢长安和人动过手,还被人用鞭子抽烂了脸。 那个潞州总兵千金就是叫做赵明月的。 这两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又联络到了一起,还能叫赵明月帮那种忙。 要知道当时定西王府被围,一般人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连谢长安也不方便出来。 谢昭昭盯着谢长安说:“想当初在潞州,母亲还说赵姑娘泼辣的不讲理打烂你的脸呢,如今倒瞧着那姑娘也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 谢长安咳了一声,别开脸说:“潞州之事有误会的,好了别说我了,听说你今日在御龙台前跪了半个多时辰,我这里给你准备了药,你回去记得涂。” 他也不看谢昭昭,一股脑儿把药都交给云祁,“殿下收着。” 云祁“嗯”了一声。 车内便转入安静。 谢昭昭没有再打趣谢长安。 很快就到了定西王府门前。 龙林卫已经撤走,但封了十日,搞得周围百姓也人心惶惶,这府门前,乃至是附近的两条街都冷清的不见半个人影。 云祁带着谢昭昭下了马车。 谢长安送两人进府,才重新回到马车上,“回去吧。” 他靠着窗口坐,思忖着如今的情形,微微皱着眉,想着想着,却想起方才谢昭昭脸上微妙的笑容来。 热心肠的好姑娘? 的确是挺热心肠的,但也胆大包天…… 想起某事,谢长安的脸色又不自然起来,不过他很快掩耳盗铃地咳嗽了一声,把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和画面全部赶出脑袋。 …… 云祁牵着谢昭昭进了定西王府内。 一路往寒月轩走,仆人和府兵看两人全须全尾的回来,别提多高兴。 玄靖跟的远。 红袖和红霞几个人跟的近,都连声询问“可有事”。biqikμnět 谢昭昭回了“没事”,但红袖还是随在一旁,十分关怀。 云祁第一次觉得女人真的很烦。 他就想快点回去,然后好好说说话,这倒好了,被红袖她们拦着问,倒似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而且尤其是红袖话很多。 忍无可忍的云祁冷冷道:“玄靖,你把她给我带走。” 玄靖上前,“哪个?” “这个。” 云祁朝红袖看了一眼,“带远一点,今天明天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是。” 玄靖应下,朝傻住的红袖走过去。 她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得罪了殿下。 “走吧。” 玄靖挡在红袖面前,下巴朝着东边点了点。 “不去!”红袖拧紧了眉毛,说着便又跟上了上去。 只是刚走两步,她的胳膊被玄靖抓住,一拉就把她整个人扯了回去。 红袖咬牙骂道:“你干什么?” 玄靖面无表情地说:“不去也得去。” 话落,他手中宝剑直接搭在红袖肩膀上。 红袖气恼地朝他动手,无奈不是对手,两只手臂被扭到背后,玄靖一只手就制住她双手。 “放开、你放——”红袖喊了两声,玄靖的手极快,剑柄在红袖喉间一砰,她便只能怒目而视,发不出声音了。 然后…… 就这般被带走了。 红霞站在不远处面色复杂。 一旁的武婢迟疑道:“咱们不帮忙?” “这个……”红霞琢磨了一下,“我觉得还是别帮了吧,靖将军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再说了,殿下约莫是觉得她话多了一点,才让人带走。” “总之只是小事,我们走吧!” 还没走远的红袖听到她们的话,恼的连跳了好几下企图唤回红霞一点同情心,能来帮帮她。 可是没引起红霞的注意,反倒蹦的太高,脑袋一下子撞到了玄靖的下巴上,砰一下,发出很大的一声来。Ъiqikunět 红袖自己被撞的头晕眼花,等眼前视线明朗,她看到玄靖嘴唇冒着点点血珠。 玄靖拇指抹去那几滴血珠,低头看着红袖,眼神有些阴沉。 红袖倔强地瞪着他,张大嘴无声地说:活该! 两人就这么互相瞪视了半晌,玄靖的手抬起来。 红袖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地一缩脑袋。 他的手却落到了红袖的额头上,极其不温柔地揉搓了好几下,然后把她提着拖走了。 红袖张大嘴看着男人的侧脸。 这是干嘛?! 第660章 最好的 谢昭昭和云祁一起回到了寒月轩。 “先沐浴。” 谢昭昭拉着云祁往后头的净室走,李嬷嬷懂事地没跟过去。 其余伺候的小婢女自然也是安安分分府退了出去。 李嬷嬷先前就收到了消息,这会儿净室里头不但准备好了干净的衣裳,还放好了水。 谢昭昭去拆云祁腰带。 “你别忙了。” 云祁按住她的手,“要么去休息一会儿,要是不想去休息,那就坐在一旁看着吧,我自己有手有脚,还不到让你亲手服侍的份上。” “好吧。” 谢昭昭想了想说:“你先宽衣沐浴,我去换衣服。” 她在御龙台前跪了半个多时辰,衣裙已经脏污,后又去到那安乐殿。 那殿内冷清且到处灰尘…… 谢昭昭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脑海之中不由自主浮现自己先前去到安乐殿的情况,心中不住的发凉。 如果云祁没有察觉周王动静,让周王先下手,那么云祁必定是百口莫辩。 如今日那般,软禁在安乐殿都是轻的。 杀伐果断的宣武皇帝,对于敢谋算自己性命,且自己一直忌惮的亲孙儿,会不会举起屠刀? 谢昭昭忽然心底发冷,脚下发颤。 “小姐。”香桂上前来扶她,忧虑地说:“您的脸色不太好,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没……” 谢昭昭摇摇头,轻吸了一口气说:“帮我更衣吧。” 香桂仔细打量了谢昭昭一二,瞧她的确没什么大问题,思忖谢昭昭是不是因为殿下终于回来,所以心情有些起伏? 她不再多言,带着香蓉和小婢女,给谢昭昭换上了轻便的月白色花草纹齐胸襦裙。 襦裙摆极大,不会束缚肚子。 谢昭昭舒适不少,又到镜台前去放下青丝。筆趣庫 香桂手指灵活地给谢昭昭挽了轻便舒适的垂挂髻,也不用钗环点缀,只用了两三根丝带。 谢昭昭对镜自照,感慨地说道:“你的手正巧。” “是王妃的头发好看。” 香桂笑说着,扶着谢昭昭站起身来。“你歇会儿吧,我自己过去,你不用管我了。” 谢昭昭撒开香桂的手,便提着裙摆往净室里走去,拉开门的时候,她感觉一片湿热的雾气扑面而来,还有凌凌的水声传入耳中。 谢昭昭站在门口适应了一瞬,才跨步进来,“阿祁。” 云祁已经泡进了浴池之中,还是坐在常坐的那个位置,背脊靠着光滑而干净的浴池池壁。 听到呼唤,他回头,“换衣裳了?膝盖有没有上药?” 谢昭昭说:“没呢。” “怎么不上药?过来。” 云祁转过身朝着谢昭昭招手。 谢昭昭到他身边跪坐下,“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不上药也没事。” “还是当回事吧。” 云祁抬手,谢昭昭脚上的珍珠绣鞋和罗袜被轻轻一拉,之后整齐地放在了一旁的石阶上。 而后云祁帮她折裙摆。biqikμnět 谢昭昭便卷起稠裤,露出膝盖来。 云祁双手握住谢昭昭脚踝,把她双足放进池水之中,他游过去从自己衣服那儿拿了青瓷罐子来打开,仔细地将香味很淡的药膏摸在谢昭昭膝上。 云祁盯着那膝盖上的青痕,皱眉说道:“真会给我找事。” 谢昭昭双手扶着池壁看着他,忽而脚一动。 哗啦。 水波晃动,水珠溅到了云祁的肩头。 云祁抬眸瞅了她一眼,继续涂抹药膏:“是仗着你现在怀孕我不能对你怎么样是吧?” “就是。” 谢昭昭轻笑一声,脚又晃了一下。 而后玩性大发,接连晃动了好多下。 哗啦哗啦的声音起起落落。 云祁不但肩膀上溅了水,身前和脸上都溅到了。 他却只是淡淡地睨了谢昭昭一眼,面不改色地继续上药。 等上完了药,他安顿好了谢昭昭,确定她坐在那里很稳妥,不会出事,才自己转身继续沐浴。 谢昭昭托着腮,正大光明地看自己的丈夫洗浴,实在是不要太舒爽。 大约过了一刻钟,云祁泼水而出,换上了早先准备好的寝衣。 谢昭昭也把脚从池子里面拿出来。 正要穿鞋,云祁上前来抱着她放在一边的椅子上,拿了条长帕来,半蹲下身子,擦拭谢昭昭脚上的水汽,而后又替她穿鞋袜。 谢昭昭从半个多月前,肚子就大到自己不好弯腰了。 穿鞋袜一向是婢女伺候。 如今看云祁半蹲在自己身前做的这般细致,谢昭昭心中也温暖的像是春日的最舒服的阳光照了进来一般。筆趣庫 他就是自己心中最好的少年,最好的情人,最好的丈夫。 “好了。” 珍珠绣鞋穿妥当,云祁牵起谢昭昭的手,“脚好像有一点点肿,以前肿的没这么厉害吧?这是今日走多了路还是……” “不是!” 谢昭昭慢慢朝前走,“你出事之后就肿的有点厉害了,李嬷嬷和等着照看生产的稳婆都说是正常情况,孕妇月份大了是会有一些浮肿。” “是这样?” 云祁护着她往外走,“等会儿还是找太医来看看,我才能放心。” 谢昭昭失笑:“那随你吧。” 云祁带着谢昭昭回到寝居内。 谢昭昭瞧他头发还在滴水,便给李嬷嬷她们吩咐在外间摆饭,自己拿了绣花长帕来给他发梢拭水。 结果她刚一靠近云祁,云祁竟猛力一拉她手臂。 谢昭昭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却是被云祁揽着肩背圈入自己的怀中去。 这时候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腰被云祁牢牢地托着,肚子也护着。 “刚才踢水好玩吗?”云祁问。 “也就那样——”谢昭昭笑眯眯地说,话音未落,云祁低下头,重重地吻住了她。 那拥吻带着浓浓的眷恋,带着小别后的想念。 谢昭昭闭上眼睛,由他亲近片刻,才推开他一些,“先吃饭,我听到你肚子咕咕叫了。” “好。” 云祁低头又啄了谢昭昭唇瓣一下,无奈道:“宫里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我每日都只吃两三口而已。” “那等会儿多吃点。” 谢昭昭说着,这会儿才有功夫帮云祁擦拭发梢上的水珠,心中却在思忖别的。 第661章 只是人心难测 这世道多的是捧高踩低的。 云祁犯了那等大错,而且是证据确凿被关在了安乐殿中。 再加上前段时间云祁受宣武皇帝忌惮,卸兵权,强制让他在府上“休息”、“自省”…… 这等等诸事,免不得让有些人觉得,云祁这一次在劫难逃。 自然也会有人乘着这一次的机会落井下石。 谢昭昭呼吸有些沉重,“那你、你还好吧?” 两人早已是心意相通。 云祁看谢昭昭神色便猜到她在想什么,微笑着安抚:“我自然好,多少次大风大浪过来了,我知道怎么保全自己,我好的很。” 谢昭昭舒了口气。 李嬷嬷这时带着婢女们走进来,把饭菜摆好。 “念着殿下这段时间定然不舒适,所以这饭菜做的清淡,都是殿下和王妃喜欢的口味,殿下慢用。”李娘子笑着说。 “退下吧,不用服侍。” 云祁一摆手,等大家都退下去,他和谢昭昭到桌边坐下。 分别数日,还出了这等事情。 两人现在的状态也算是劫后余生了,这顿饭吃的自然惬意温馨。 午饭结束后,谢昭昭正要和云祁议一议这回的事情,还有玄明以及陆汉秋那些,受云祁牵连的人。 谁知道还没开始议,宫中来了人。 是李禄亲自前来,说是宣武皇帝已经清醒,要请云祁前去说话。 谢昭昭淡淡地与红霞说:“就说殿下身子不适,现在要休息调养,不去!” 红霞领了命令后离开了。 云祁原本是要躺上榻去,此时却是懒洋洋地挪着身子,脑袋枕在了谢昭昭腿上,“会不会不舒服?” “不会。” 谢昭昭往后坐了坐,用手指梳着他的发,“此时叫你入宫,定是安抚。按着你的性子,去了倒是不像你了,直接拿乔待在家中,却是更像你。”ъiqiku “本不打算去。” 云祁靠着谢昭昭,淡淡说道:“我若去了,只怕玄明和陆汉秋那些人,还要拖延好几日才会下旨宽宥。” 但他如果现在告病家中,最迟明日一早陆汉秋他们定得自由。 谢昭昭点点头,“这一次他们受你牵连,也不知情况怎么样,我让人去留意一下,若有受伤受难的,也好相助一二。” “都是拿命相交,他们不会介意这点。”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谢昭昭蹙眉说道:“总是为你所累。” 云祁笑了一声说“都听你的”。httpδ:Ъiqikunēt 但实则心中不以为然,若介意那些安抚和关怀,他和玄明和陆汉秋都走不到今日。 今日玄明他们受自己所累的确吃了苦头。 但这些年云祁也给了他们不少利好之处,高官厚禄,身份地位。 “阿祁。” 谢昭昭的声音这时候响了起来,“御下不能只靠情分,适度安抚也极有必要,他们因你受难,你没有去安抚,别人若去挑拨,一次或许他们不会多想。” “但是两次三次呢?” “我不是觉得他们会有逆反之心,也不是怀疑你们之间的情分,只是人心难测。” “你看当初陛下多信任你,可是怀疑你的时候照样怀疑。” “……”云祁双眸微睁,看了谢昭昭片刻后点头,“的确,此事我交代人去,认真安抚,来日也自然少不得他们的好处。” 两人就此时稍稍聊了一会儿。 云祁起身,扶着谢昭昭躺回榻上去,他自己睡在外侧,“不压着你了,陪我休息一会儿吧,我如今可要好好在府上修养,陪你了。” “外面如何,现在和我再没关系!” …… 玄明等一种玄甲军将军果然不到傍晚便被放了出来。 陆汉秋开始便是罚了家中自省,算是暂时免职,傍晚的时候也下了圣旨解除。 宫中再没有人递话过来。 云祁在府上好好休息。 谢昭昭最近虽然看着好吃好睡,其实还是忧心焦虑。 如今云祁回来了,一切也顺着计划进行,她神经也稍稍疏松,这一睡竟然到了晚上都没醒。 云祁怕她肚子饿,试着唤了她两声。 无奈谢昭昭睡得沉,睁开眼瞧了瞧云祁又睡了过去。 云祁也只能暂且罢了。 给谢昭昭盖好被子,云祁离开寝居到书房去,玄靖也如影随形地跟进去。 云祁坐进书案后的太师椅之中,“说吧。” “是!” 玄靖拱手:“林震和林野受刑有点严重,还有玄明将军……也几乎是个血人一般地从刑部出来的……” 云祁神色暗沉。 林震和林野两人是他身边的近身护卫,出事也首当其冲被拷问。 至于玄明,虽然如今是在兵部行走,但毕竟是云祁从西境带回来的心腹,平素也私交过密。 这次出这么大的事情,他自然也无法全须全尾。 至于陆汉秋,怕是因为大理寺的事情要紧,手上案子也多,所以没有直接对他下手,只是暂时免职。 玄靖则是因为一早就被云祁给了谢昭昭,长期跟在谢昭昭身边,所以这回也没有被提到刑部去罢了。 云祁问道:“有出人命吗?”https:ЪiqikuΠet “咱们自己人都没有,周王放在京城的暗线死了几个。”玄靖神色凝重道:“不过玄明将军的伤势有些严重……审问他的人和咱们有些过节,所以下手重了些。” 云祁冷笑道:“这便是墙倒众人推吧。” 他没有出事,囫囵地出宫了,所以身边的人也还囫囵着。 若他真的出事,那必定要死伤一大片,流血无数了。 书房之中静默片刻,云祁又问:“那宫中呢?” “陛下的毒已经解了,陆先生帮忙解的,今日陛下醒了大半日,太子去御龙台面圣的时候,里头只有太子和陛下,伺候的人只一个李禄。” “太子具体如何禀报,大概只有他们三人知晓。” “不过太子面圣大约一个时辰,期间外面的禁军听到陛下的怒喝之声,还有声嘶力竭的咳嗽。” “大约……是听闻周王之事怒不可抑。” “皇爷爷自然是要怒不可抑的。”云祁淡淡地重复着,眼眸之中划过继续忧色,“可曾见过陆先生,问过他的身体如何?” 玄靖说:“下午属下想办法出去过一次,见到了先生。” “先生的意思是,陛下的身子一直就不太好,前段时间与那邱子阳断俗欲斋戒,以及长久闻那香灰,对身体都有些损伤。” “这一回的幽兰醉虽是只让陛下陷入昏睡,出现中毒的假象,但周王之事引得陛下怒极攻心,恐怕是……” 第662章 忠孝之人 “这样的吗?” 云祁喃喃了一声,缓缓垂下眼眸,“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这次受牵连的人你都备礼物送过去,玄明那里你亲自过去。” “告诉他,等过两日我去看他。” “是。” 玄靖退走之后,云祁在书房内独自坐着。筆趣庫 书桌上摆着八角莲花形状灯台,灯台上的蜡烛火苗跳跃着。 云祁瞧着那跳跃的火光,似乎看到了前世绵延不绝的战火,数不尽的阴谋算计,到处尸骸遍野。 当真是血染江山。 今生不曾经历那些血泪痛苦,却也深切地体会了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战争。 噼啪。 烛心一响。 云祁的思绪被拉回现实。 他站起身来,离开出门,在书房门关上的那一瞬,云祁袖间扫出一道劲风,将书房内的蜡烛熄灭。 寒月轩寝居内,谢昭昭还睡的很沉。 云祁瞧了一眼,也放弃了叫她起身吃东西的念头,自己脱靴上榻,躺到了谢昭昭的身侧。 谢昭昭嗅到熟悉的气息,挪着靠到云祁身前,睡的很沉很沉,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 隔日,谢昭昭一早醒了。 云祁警醒,在谢昭昭有动静的时候便也坐起身,扶着她起来,“饿醒的吧?让李嬷嬷准备早饭。” “行。” 谢昭昭昨日是午后吃的东西,到现在七八个时辰是有了,肚子饿的着实厉害。 云祁也没叫人进来服侍,自己给谢昭昭穿了鞋,披了衣服,才唤香桂她们伺候挽发洗漱,只因这事情云祁实在是做不来。 等过一切结束用了早饭,谢昭昭问起玄明他们。 云祁淡淡说了。 谢昭昭皱起眉毛:“玄明将军伤的严重吗?那我们去瞧瞧吧。” 云祁本打算过两日再去,但听谢昭昭这样提,便点头说:“那就去。” 他吩咐人备了马车,谢昭昭也亲自准备了许多的伤药,出门时已经巳时二刻。 马车上,云祁忽然说:“你对玄明了解多吗?” “还行。”谢昭昭想了想,“其实我以前对他了解不多,毕竟他是你身边的人,我几乎没怎么见过,不过后来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他又是你的左膀右臂,我自然就了解了。” “听说玄明原本出生士族,只因为是庶出,受家中打压迫害,生母也为保护他丢了性命。” “玄明悲愤之下与家族脱离,他离开家族之后,处境十分艰难,食不饱腹,还病体缠身,十分的凄惨。” “处在人生最低谷之际,遇到了一个年迈的老妇人。”筆趣庫 “老妇人也是孤苦伶仃,儿孙们都因为官府迫害死绝了,但是有一副好心肠,收容他照看他,后来玄明好起来,便认了老妇人做义母。” “他当初投军后得了赏识,有了官职拿了银子之后,第一时间便去寻那老妇人。” “之后入京也将那老妇人请入京中好生照看。” 云祁点点头,“不错,你还了解的挺清楚的……他投军之后辗转到了西境玄甲军中,我提携他,他便直接改了名字,成了玄字辈第一人。” “他年纪比玄靖小,却比玄靖能干,对我更是忠心不二。” 云祁话到此处顿了顿,才又说:“这一次他被拘拿到刑部去,酷刑加身也一个字都没说,他也当得上是忠孝之人了。” 谢昭昭郑重点头,“的确是个硬骨头的铁汉子。” 所以谢昭昭才更关心他的伤势。 替云祁这个做主子的心疼下属。 云祁神色微妙地看着谢昭昭,“你了解他的过往,可了解他的如今?” “什么?” 谢昭昭看向云祁,好奇道:“如今怎么了——” 话刚问出口,谢昭昭忽然想起什么,“你先前是不是与我说过我姐姐和他偶遇?” 只是当时还有别的事情,谢昭昭也没顾得上多问,抛之脑后了。 此时看云祁神色,谢昭昭忽然感兴趣地凑上前去问:“你快与我说,别说一句留两句地吊着我,太难受了。” 说着她还拽着云祁的衣袖轻轻摇晃着,“快说!” “好好好,与你说。” 云祁笑着抓住谢昭昭的手腕,“你姐姐大约有事找玄明吧,隔三差五找他偶遇。” “玄明大约也对你姐姐没办法,不好拒绝但她的事情又难办,所以前面跟我提过一嘴,请我与你说一说,你再劝一劝你三姐。” “你没说。”谢昭昭一针见血道:“你提都没有提过,现在才算正经提。” 云祁无奈道:“我每日那么忙,哪有空说这些小事?” 谢昭昭失笑一声,“胡说!” 根本不是觉得这是小事不值一提。 而是懒得提,在旁边看起热闹来了。 云祁啊,这性子其实也是恶劣的紧。 谢昭昭感兴趣地说:“那三姐要玄明办什么事?” “不太清楚。”云祁皱眉想了想,“好像是说,想问一问军中的事情,再就是想画画,要找个什么参照?她想拿玄明做参照的意思吧。” 谢昭昭点点头:“原来如此……应该是为了写话本子吧。” 毕竟三姐最喜欢到处搜寻灵感了。 而且前面又开始在话本上面添加人物和图画,这事谢昭昭也了解。 三姐认识的军旅中人不多。 大哥二哥肯定不可能跟她说那些,更不可能让她画,所以她找上玄明也能理解。 只是谢昭昭却从云祁的话中嗅出什么暧昧的味道来,“他们这样很久了吗?”ъiqiku “应该吧。” 云祁想了想说道:“你还记得当初玄明去冀北见我们,带了你三姐的东西给你吗?” “如果不是平时就相交过密,你三姐不可能知道玄明离开的时间,还能准备好东西带给他。” 毕竟玄明是带着玄甲军离开的,算是走的十分隐秘,一般人不可能知道。 谢昭昭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轻笑道:“我明白了,嗯……我乐见其成吧,只是我三姐这个人,性子活泼是活泼,想法却和一般女子不太一样。” “只怕就算是好事也要多磨。” 云祁淡道:“万一玄明不乐意呢?我看他躲你三姐躲的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谢昭昭:“……” 沉默片刻,谢昭昭深吸口气,“那只好随缘了。” 这是三姐和玄明的事情,她也便是在一旁看看热闹而已,自是不会去管。 第663章 不识好歹 两人聊天的功夫,马车这般摇摇晃晃到了玄明的府宅之前。 坐在车辕上的红霞低声说道:“王妃,玄明将军家门前停了辆马车,似乎有客人。” “是吗?” 谢昭昭推开车窗朝外看了一眼,果然有一辆朴素简单的马车,车辕上还坐着个年轻的小厮在打哈欠。 那小厮……谢昭昭有几分印象。 是谢嘉嘉经常使唤跑腿的那一个。 所以这提前来到玄明将军家探望伤势的人是谁?筆趣庫 谢昭昭想了想,低声吩咐:“就在路口停吧,马车不要赶进去了。” “是。” 红霞应下,很快马车便停好。 云祁率先下了马车,扶抱着谢昭昭也下来,“把马车赶到那边巷子去,别露头。” 车夫和护卫们听命照办。 云祁牵着谢昭昭的手往前走,“我也想看看,是谁比咱们来的还快,还早。” 玄明的府邸是一座二进的院子。 院子不像是其他京中大官的院子那般大,位置也并不是在繁华地段。 这倒不是玄明没实力去繁华地段,也不是云祁对下属不够大方,而是玄明的义母年事已高,需要安静的环境修养。 再就是只玄明和义母住,不需要很大的地方,也不需要成群结队的奴仆。 只要环境清幽,奴仆贴心便是。 所以才选了这个地方。 左邻右舍也好相与,没有太多杂事。 云祁牵着谢昭昭走了一会儿后,两人站在墙角后张望着门口。 云祁说:“还不知道里头的人什么时候出来呢,要不要直接进去?” 谢昭昭盯着门口位置,随口问道:“怎么进?” “这样进。”云祁轻声开口,与此同时捞过谢昭昭身子抱好,轻轻一跃。 谢昭昭无奈失笑,连忙抱住他的脖颈,以防止自己掉下去。 云祁就这般翻墙而入,落到了院内。 “谁——” 不远处有护院低喝一声,而后在看到云祁的时候嘴巴长的极大,仿似能吞下一个鸡蛋般。 云祁慢慢放下谢昭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护院是玄明身边的人,自然认得云祁,赶紧上前来见礼,压低声音说:“殿下、王妃。” “嗯。” 云祁淡淡道:“玄明将军如何?” “不太好……”护院低声回话:“昨日回来便请了大夫来看过,说是伤势有些重,不致命,但却要好好地卧床修养一个来月了。” 云祁点点头:“有人来看将军?” “这……” 护院面露复杂,还飞快地看了谢昭昭一眼,声音更低地说:“是,现在就在将军院中,将军喝令我等出来了。” “知道了。”云祁牵住谢昭昭,对那护院说:“你不必管我,只当做没看到我,继续做你的事便是了。” 护院拱手应了一声“是”,眼角余光看着云祁牵着谢昭昭进了将军休憩的院子,脸色极度复杂。httpδ:Ъiqikunēt 今日这是怎么了。 先来一个不着调的谢家小姐,现在连殿下和王妃也来了,还是翻墙进来的。 怎么感觉不是来探病,是赶着凑到一起来看戏瞧热闹的? 谢昭昭走远了一些与云祁小声说道:“看那护卫神色很不对,也不知三姐是怎么探病。” 云祁说:“瞧瞧就知道了。” 谢昭昭点了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琢磨三姐的探病方法。 总感觉三姐相比于自己见过的姑娘来说,是有一些反骨在身上的。 她的想法、做法,都和谢昭昭认识的女子天差地别。 怕是探病也别出心裁吧。 两人刚进到院中,就被房间里头传出的惨叫声弄的定住了脚步。 那是玄明的惨叫声。 接着便传来谢嘉嘉的低呼声,“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怕疼,我手这么轻,你叫什么叫,别搞得我在强迫你干什么似的!” “叫你那些守在外头的护卫听到了,你颜面何存啊?” 玄明压抑地低喝:“请三小姐离开!” “等我上完了药我就离开了,我先前就说了,你怎么就听不到?”谢嘉嘉这般说着。 谢昭昭都能想到,她说这话时必定是眉梢高挑,一副玄明不识好歹的模样。 “不需要!” 玄明又开口了,咬牙切齿道:“府上多的是仆人护卫,还有大夫,不敢劳烦三小姐,求三小姐赶紧离开,我感恩戴德!” “怎么不识好人心?” 谢嘉嘉小声嘀咕:“不就是不小心把你弄疼了吗?你至于这样横眉毛竖眼睛?” “我也是听说你受了伤,然后你先前也帮了我不少忙,所以我来关心你一二而已。” 玄明的声音更添几分崩溃:“我不需要三小姐的关心,三小姐如果真的想帮我点忙,那就请你赶紧离开,以后不要出现在我三丈范围内!”httpδ:Ъiqikunēt 谢嘉嘉没音儿了。 片刻后,她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你这么避着,还要我不要出现在你三丈范围?你怎么不说以后都别出现在你面前?” “我告诉你,我很少关心旁人的,你这么不识好歹……好好好,让我走是吧,走就走!” 接着便是咚咚咚的脚步声。 谢昭昭和云祁没处闪避,其实也是不想闪避。 门板啪嗒一声被打开的时候,三个人六只眼就这般对上了。 “姐姐。”谢昭昭微笑着朝她打招呼,“你也来看望玄明将军。” 谢嘉嘉张了张嘴,没有回应谢昭昭,反而是快步转身进屋,啪嗒一声又关上了门。 屋内传来一阵凌乱的声音,以及玄明咬牙怒喝“干什么”。 谢昭昭和云祁错愕地对视了一下。 片刻后,谢嘉嘉重新开门,这一回是眉开眼笑,“昭昭来了,妹夫也来啦,啊,这个大块头还挺有面子的,让你们这么大早上一起来看他呢!” “嗯,我已经看完了,你们进去看吧,月牙该醒了,要找我的,我这就走了,告辞、告辞!” 她笑得僵硬,走的极快。 还走出了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谢昭昭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瞧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 “进去吧。” 云祁淡笑了一声,牵着谢昭昭往里走。 到了廊下的时候,他抬手一推,门打开。 刚才谢嘉嘉说的话里头的玄明显然是已经听到了,此时听到开门声立即便道:“末将衣衫不整,还请殿下莫要进来!” 第664章 男模 云祁脚步顿住,松开谢昭昭的手,“你在此处稍等片刻,我进去瞧瞧。” 既然来了,哪有不看伤的道理? 而且以前在军中,大家光着膀子沐浴,什么样没见过。 只是谢昭昭不便看到不该看的。 谢昭昭点点头。 云祁于是撩袍进了房内。 谢昭昭站在屋外的廊下,想着他们定然是要说话的,为免玄明尴尬,她稍稍走远了一些。 不过下台阶的时候,还是听到云祁笑着调侃了一声,“怪不得你让谢三小姐离开,原来是光着屁股。” 谢昭昭微愕,继而脚下更快了三分。 她出了玄明这院子,瞧见谢嘉嘉从不远处过来,面上自然露出笑容:“三姐,你不是说要走吗?怎么没走?” “哎,想要走的,忽然又想起咱们姐妹也好久没见了呀,见了自然要聊两句。” 谢嘉嘉走上前来。 她今日穿着水蓝色对襟小袄,下配同色系绣花鸟褶裙,梳着妇人发饰回心髻,笑盈盈的样子很是热情,不过脸颊上有一点红晕。ъiqiku 也不知道是跑的太快被冷风吹红了,还是什么。 “你肚子大了,妹夫还出事被关在宫中,府上封禁十日,你定然是忧思难眠吧?”谢嘉嘉问。 “还好。” 谢昭昭避重就轻地说:“担忧肯定是有的,姐姐呢?谢府最近也是闭门不出,还有玄明将军入了刑部,姐姐也没少担心吧。” “我担心个什么?” 谢嘉嘉瞥了谢昭昭一眼,“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有你们在前头,有我担心的份儿吗?” “至于里头那个大块头……我最多是担心我的男模没了,我可懒得担心他。” “什么?”谢昭昭面露疑惑。 男模? 什么模? 这又是一个听不懂的词汇。 “哎呀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事情,小事一桩,你不理解就算了。”谢嘉嘉摆摆手,又说:“他那些伤怪吓人啊,满身没有一块好皮肉了,妹妹,你不是有些好的伤药吗?” “你还认识那个神医陆景荣,你找来帮他瞧瞧,给他弄点好药!” 谢昭昭很会抓重点,笑着说:“哦,满身?姐姐你看过他满身了?” 谢嘉嘉嘴巴开开合合,竟被谢昭昭的眼神看的失语。 片刻后她干咳一声,含糊道:“给我一点好点的药,就是……那个,怎么说呢,他帮过我一点小忙,如今他出了事,我自然也要帮点能帮的!”https:ЪiqikuΠet “总之就是药,你帮我准备下,我可以出钱的。” 谢昭昭挑眉。 哎呦不得了了。 这个平时不怎么拔毛的人,现在竟然出钱给玄明买药? “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啊!”谢嘉嘉拍拍谢昭昭的手,头也不会地转身就走。 谢昭昭看着她的背影连连摇头,笑着到了一边石亭去坐下。 没一会儿,红霞找了过来,守护在身边,“刚才瞧见三小姐行色匆匆离开了,是她来看玄明将军?” “是啊。” 谢昭昭托着腮,看着石亭外不远处的常青树,笑眯眯地说:“看的很别出心裁。” 扒光了看。 难为玄明了。 红霞没有听懂,但她本身对这些都不好奇,于是也没多问,护在谢昭昭身边。 约莫过了一刻钟一点,云祁从院内出来,大步走向石亭。 谢昭昭也站起身,“伤的如何?” “有点严重,和那护院说的一样,你准备的那些补品和药材都能派上用场了。”云祁脸色有些凝重,“刑部的那些人,真的是下了狠手。” 也便是玄明身有军功,即便在兵部行走也有三品武职在身,所以他们不得准确的信儿不敢要了性命。 否则怕是凶多吉少了。 谢昭昭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不过片刻就牵住云祁的手:“尚幸,有惊无险。” “嗯。”云祁牵着谢昭昭往外走:“这就回去吧,最近不要在外面走动,等过几日我陪你回谢家看看,免得岳母忧心。” 两人离开玄明府宅之后上了马车。 谢嘉嘉的话谢昭昭放在心上了。 但却没有去打扰陆景荣。 她让云祁找了给玄明看伤的大夫来,询问过伤情之后,调配了一些上等伤药,让云祁派人送了过去。 之后夫妻俩便在府上待着,闭门谢客,不见外人。 宫中来了数次旨意,要云祁入宫面圣,都被云祁找借口拒了。 很快进入十一月中,天气越来越冷。 谢昭昭的月份也越来越大,如今无甚大事要事,又有云祁日日陪伴,她放松不少,晚上睡的更加安宁,睡眠的时间也更久。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谢昭昭隐约感觉云祁起了身。 天亮了? 她半眯着眼,手下意识地拽住云祁衣袖。 “吵醒你了?”云祁坐回床弦上,轻拍着谢昭昭肩膀柔声说道:“再睡会儿吧,时辰还早。” 谢昭昭困倦地“嗯”了一声。 就在云祁一下下轻拍之中又睡了过去。 云祁起身离开。 谢昭昭半睡半醒,感觉没一会儿云祁又回来躺下了。 她便惯性地挪入云祁怀中,又沉睡了过去。 等彻底清醒的时候,天已经凉了。 云祁也陪着谢昭昭赖了床。 两人一起起身,洗漱,一起用了早饭后,谢昭昭问:“你是睡到半夜起来了一次吗?是去更衣?还是有什么事情?” 似乎她那会儿隐约听到有人喊殿下? 也不知是不是听错。 云祁说道:“不是更衣,是玄靖前来禀报要事。” “……” 谢昭昭一怔,追问道:“什么要事?!” “周王以及他的党羽被押解进京了。” 先前查到周王之后,京中便派出人马前去押周王入京,只是周王那边听闻消息,所以连夜逃窜。 朝廷又发了海捕文书,各个关口严查。筆趣庫 如今把人拿了回来。 “不过,年前应该不会处置他,年后处置,应该也不会见太多血光。”云祁说着,目光落到了谢昭昭的肚子上,“我们的孩子快出生了,这是皇家第一个四世孙。” “父亲的意思是,要为这个孩子积福。” 其实云祁当初不直接动刀兵,何尝不是如此想。 他其实不信鬼神不信命,不信冤仇福德。 可是他有了孩子,也想为孩子积德。 云祁的手轻轻落在谢昭昭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我会护着你,护着孩子,咱们长长久久。” 至于周王—— 死对有些人来说,本身就是最容易的解脱。 有时候有些手段可以杀人不见血。 第665章 临产 天气越来越冷了。 谢昭昭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十二月初下了几场雪,天气骤然更加的冷,整个京城一片白茫茫。 周王之事,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清算,但是牵连了不少官员。 并且还在继续深挖。 清剿周王余党之事由太子一手主持。 太子曾派人到定西王府来过问过谢昭昭的身子,偶尔云祁回到东宫去看望父亲,都是闲话家常,从不提朝政国事。 云祁知道,父亲不会让他插手这件事情。 是要让云祁和周王这件事,彻底脱开干系,脱的干干净净。 云祁明着没插手,但还是体恤父亲,让底下的人协助办事,尽量为父亲分忧。 他自己倒是偷了闲,日日夜夜陪伴着谢昭昭。 昭昭快要临盆了。 两世拼杀得来这片刻宁静,他想陪她度过这段时间。 “殿下。” 李嬷嬷从外面进来,给云祁行了礼,极小声地说:“陆先生到了。” “嗯。” 云祁颔首,低头瞧着怀中睡熟的谢昭昭,低声道:“请先生稍等片刻。” “是。” 李嬷嬷躬身退了下去。 谢昭昭是趴在云祁膝头睡过去的,旁边就放着炭盆,榻上谢昭昭脚边也摆放了好几个暖炉,足够暖和。 她没有穿绣花鞋,只着罗袜,盖着毯子,睡得很熟。 云祁将她额角两缕碎发拨开,扶着她有些笨重的身子抱在自己怀中,送到了床上去安顿好了,才起身去偏厅见陆景荣。 隆冬时节,陆景荣也穿的厚实,夹棉的青色袍子,外头还披了滚毛圈的暗青色后披风,即便如此,依然站在炭盆前面烤着手。 那模样,若非是云祁早知道他的能耐,真的会以为就是个穷酸书生。 云祁也知道那衣裳都是谢昭昭吩咐人给他置办的。 陆先生这个人,有通天的本事,却是个生活白痴,对自己的事情总是懒懒散散,懵懂无知的。 事到如今,云祁自然不会吃这种醋。 昭昭是他的妻子了,是他孩子的母亲,永永远远,谁也改变不了。 Ъiqikunět“殿下。” 陆景荣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给云祁行礼,“您找我有事吗?” “通天塔的事情可有难处?” 云祁走进偏厅,抬手示意陆景荣入座,之后他也坐下,“如果有什么难处,尽可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 “是有一些难处……”陆景荣面露难色,“天气冷了,先前那些被迫搬迁的百姓安顿的不太好,这安顿人的话要银子。” 云祁笑:“好说,明日便让人送十万两过去,再送一些过冬的物资,米面之类。” 陆景荣叹道:“还是殿下有能耐,那我就先替那些百姓谢过殿下了!” “修通天塔的事情,本身是我有求于你……如果不是我请你入京,你不会卷入这件事情。” “殿下说的哪里话?”陆景荣摇头道:“能为社稷添砖加瓦,能为黎民百姓谋福祉,能拨乱反正,积福积德的事情我都很愿意去做。” 云祁笑了笑,对此时也不再多说,只道:“先生慧达,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比。” 两人又说了几句通天塔的事情后,云祁说:“王妃应该要生产了,可这几日一直没什么动静,所以今日请先生前来,也是想请先生替她看看。” “哦。” 陆景荣点点头,“算着日子就是这两日吧,没有动静也正常,孕妇临产有时候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也许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会发作起来。” “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看看。” 云祁说:“她睡着了,不过她已经睡了一阵,等会儿应该会醒,劳烦先生等上片刻。” “行,今日也没什么事情。” 陆景荣应下后,便和云祁又说起修通天塔以及安民的事情来。 两人闲聊片刻,话题转到陆汉秋身上。 陆景荣和陆汉秋是亲兄弟,但是这性情却是天差地别。 陆景荣对于陆汉秋的了解也并不算多,而且他本身不是个喜欢闲谈的人,说了几句便不说了。筆趣庫 偏厅内安静下去。 云祁招招手,叫来一个仆从,“你去看看王妃……” 这方话音还未落下,云祁忽然皱眉,站起身来朝厅外走去。 刚到偏厅门口,他便看到红霞快步跑来,气喘吁吁地焦急说道:“不好了殿下,王妃忽然醒了,说是肚子疼的厉害。”Ъiqikunět 云祁变了脸色,撩袍便往寝居走。 陆景荣愣了一下,也赶紧跟上去。 云祁打了帘子进到屋内的时候,谢昭昭已经疼的脸色发白,额冒冷汗,看到他走近,失声唤“阿祁”,那声音却是变了调。 “昭昭别怕!” 云祁上前坐在床弦一侧,揽住谢昭昭的肩膀将她抱在怀中,转头喊:“陆先生!” “来了来了!” 陆景荣穿的厚,进来时又着急,那动作便显得有些笨拙,但靠近床榻之后手覆上谢昭昭肚子,却是动作熟练的很。 他摸索了一下,又捏脉搏,神色凝重道:“这是要生了,快点叫稳婆来。” 接生他当然会。 不过这里大概率是不需要他来接生,云祁也大概是急糊涂了吧。 云祁连连点头,朝外吩咐:“快点!” 李嬷嬷算是有经验的,刚才听到谢昭昭肚子痛便知道她是要生了,这会儿已经带了养在府上的稳婆和老妇人前来。 床边就这么大点地方,她们靠过来就把陆景荣挤到外面去了。 李嬷嬷说:“殿下您也出去吧,您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 云祁不愿离去,只是看着这么多的人围在那儿,李嬷嬷的话的确也在理。 他慢慢把谢昭昭放开,下意识地在她额头亲了亲,“我就在这月亮门外等着,不到外面去,你若念我可以唤我。” “好、好……” 谢昭昭断断续续地回,点头。 现在疼的正厉害,她根本是没力气了。 云祁瞧她脸色惨白的模样,忽然不舍得走了,撩袍直接坐了回去,还将她抱在怀中,“我还是陪你。” 谢昭昭费力地笑了一下,“可能要许久的,我记得、我记得姐姐生的时候就是许久,还有五嫂……” 阵痛袭来,谢昭昭痛呼了一声,连忙闭上了嘴。 第666章 产子 “别说话。”云祁的手抚上谢昭昭脸颊,“也不用理我,省点力气。” 谢昭昭点点头,将脸埋入云祁怀中。 隔了一会儿,阵痛消失了。 可她的身子却僵的厉害,十足紧绷,似是害怕那痛随时会袭来。 如此反反复复。 谢昭昭从午后睡醒一直痛到了晚上子夜。 一开始的痛似乎还在忍耐范围,她甚至还在疼痛的间隙吃了一点东西。 可是越到后面,她痛的越发的厉害,一句话也不想说,浑身痛的发抖。 痛到极致竟是抑制不住地惨叫出声。 于氏那边收到了消息,谢嘉嘉陪着她赶了过来,一来便先把云祁给撵出去了。 这产房里最帮不上忙的就是他。 还占着地方一脸的死白,倒是他被吓到了。 东宫那边,太子也听闻消息,和张良娣赶来,宫中亦派了人过来看。 云祁这里瞬间就人满为患,大家都等在院内来回踱步。 太子披着明黄色的斗篷站在廊下,听着里头一声声的惨叫,再看云祁丢魂似的白着一张脸,想安慰一二,又实在是安慰不出。 他有一二两女,但他政务太过繁忙。 孩子们出生的时候,他都不曾这样守在门外等待过。 倒是张良娣,上前两步温和地与云祁说道:“殿下耐心点,生孩子时间可能会有些久,不过昭昭她身体素来好,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云祁点点头却没说话,里头谢昭昭的惨叫声已经一声高过一声。 她从肚子疼到现在,起码五个时辰了。 他以前都不知道生孩子这般折磨,要痛苦这么久。 “看到头了,王妃再使点劲儿!” 房间内传出婆子鼓励的声音,以及谢昭昭压抑痛苦的哭喊。 那一声一声,云祁的心似乎都被揪住了一样,呼吸不畅。Ъiqikunět 谢长珩今日有事没来,谢长渊和谢长安倒是陪着来了,这会儿听着这等惨叫也是怵得慌。 谢长渊就想起当初陈书兰生产的事情来,真是够吓人的。 他凑近谢长安,“看看,多可怕,愿意给你生孩子的女人值得捧在手心里供着啊。” 谢长安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还没成亲,这个话题他不知道怎么接茬,只是担忧妹妹。 谢昭昭自小习武,在军营里滚过泥地,爬过树,要说是皮糙肉厚都不为过,遇上生孩子的事情,竟然也这般凄厉惨叫。 这样焦灼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得里头传来响亮的孩子啼哭声,众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张良娣喜道:“生了、生了!” 太子点点头,转向云祁,还未张口,云祁已经快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血气弥漫,那些伺候生产的稳婆和妇人瞧着手上和身上都粘了几分血气。 于氏趴在床边用襁褓裹着孩子,也是满脸的水汽,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笑着对谢昭昭说:“昭昭儿,你生了个儿子!” “是吗?” 谢昭昭笑了一声,费力地抬了抬手,拨弄了下小孩子的小脸蛋。 宝宝“哇呜”一声,又哭了起来。 云祁想到床边来看一眼,无奈床边全是人。 他还发不得火,只能站在外圈,眼看着那些婆子们收拾东西。 水盆,剪刀,白布…… 所有的东西好像都粘了红色一样,让云祁看着心惊胆战,怀疑她生个孩子是流了多少血。ъiqiku 等床边终于人少了一些,云祁一个箭步上前去牵住谢昭昭的手,激动难言:“昭昭!” “嗯……” 谢昭昭轻应了一声,笑容有些虚弱,“是儿子,你瞧,眉眼像你,鼻子和嘴巴像我呢。” 云祁飞快地看了孩子一眼,心情更加复杂。 他迟疑地摸了一下孩子的小脸蛋,似乎是怕弄疼了他一般,也不敢多碰,视线便又回到谢昭昭身上,“昭昭,你辛苦了,我、我……” 素来能说会道,这会儿的云祁竟然难得结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于氏抱着孩子起身,把床边的位置都让给云祁。 云祁立即坐近了一些,也顾不得去拿帕子,捏着袖角给谢昭昭擦拭额头的汗水,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谢昭昭想抱抱他,无奈手臂没什么力气,实在抬不动,便笑着说:“我饿了,想吃东西。” “好,我这就让人送来!” 李嬷嬷她们早先就让人去准备了谢昭昭产后吃的东西,很快便送了进来。 云祁端着小盏,一口一口喂给谢昭昭。 李嬷嬷小声说道:“殿下,太子还在外面……”筆趣庫 云祁喂食的手没有缓下来,倒是谢昭昭下巴朝外点了点,“你先去瞧瞧外面,这里能伺候的人多,你把外头安定,之后再进来。” “……好吧。” 云祁似是有些不情愿,但别人他都可以无视,父亲那里却是不能太失礼。 他把小碗递给一旁的香桂,起身离开。 太子此时已经被请到偏厅入了座,于氏欢喜,将孩子包裹的很严实,抱过来也给太子看过了。 云祁进去的时候,孩子正好在太子手上。 这小小的肉团子,如今谁抱在怀中都是小心翼翼,宝贝的不得了。 “父亲。” 云祁跨步进偏厅行礼。 太子抬眸看他一眼,笑道:“这孩子像你。” 云祁走上前去,太子自然将孩子往他怀中一递。 云祁连忙接住,却抱的如临大敌,浑身紧绷不已。 太子轻拍云祁肩膀,笑眯眯地说道:“别害怕,这是你儿子,不是洪水猛兽,多抱几次就习惯了。” “我知道了。”云祁声音也有些紧绷,盯着闭上眼睛的小宝宝抿紧了唇。 太子说:“已经很晚了,孤就先回去了,宫中有人去报喜了,明日会送下赏赐,你……你也拿乔这么久了,别绷着了,给你皇爷爷一点面子吧。” “他身子不适,如今睡着的时辰多,醒来的时辰日渐少了,怕是……” 云祁心中咯噔一下,垂眸:“知道了。” 太子没有再说什么,和张良娣一起离开了。 云祁实在是抱不惯,怕弄疼了他,更怕摔到他,便将孩子交给一旁的乳母,他则安顿人送于氏等人离开。 谢长渊过来,哥俩好的抱住云祁的肩膀,“多抱抱熟练就好啦!好好照顾昭昭,母亲这边你不必担心,我和老六护送着呢。” 云祁点头:“嗯。” 第667章 子尧 等送走了所有人,云祁回到房间内。 谢昭昭吃了点东西已经睡着了,香桂和李嬷嬷带着人在屋内伺候着,手脚都极轻。 云祁抬了抬手,李嬷嬷快步随着他到了月亮门隔断的外间,行了礼低声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昭昭这里就这样好了?安稳睡着就是?”云祁问。 “今日是就这样了,可能睡到一半会不舒服,稳婆还在,会来帮王妃排淤血,这个殿下放心。” 云祁点头,“那就好。” 他瞧着谢昭昭睡得熟,又到隔壁房间去看了孩子。 这寒月轩够大,从谢昭昭怀孕开始,云祁便吩咐将两人住的房间隔壁整理出来,做小孩子的房间。 云祁进去之后看到孩子也睡的安宁便又起身离开,回到了谢昭昭身边去。 他挥退伺候的人,上前坐在床弦边上。 瞧着谢昭昭熟睡之中犹然苍白的带一点细汗的脸庞,心中情绪良多。 悸动,振奋,温柔,酸涩……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有一瞬抓着谢昭昭的手,神思都恍惚起来,总觉得这一瞬圆满的不真实。 “昭昭。”筆趣庫 云祁低唤一声,俯下身去,脸颊贴在谢昭昭脸上,轻轻碰了碰。 那一声声昭昭,便是唤在谢昭昭耳畔,一句句传入她耳中。 谢昭昭睡梦中“嗯”了两声。 云祁不舍得吵醒她,没有再喊。 先前那么多的血也吓到了他,云祁不敢搬动谢昭昭,也不敢上床去挤她,又不舍得去书房休息,便就在床边不远处的长榻上歇下了。 夜半,谢昭昭身子不适醒了过来。 云祁第一时间便睁开眼,跨步到床榻边去扶她,“怎么了?要什么?” “我……我是要更衣。” 谢昭昭有些窘迫地说,“你让李嬷嬷她们进来。” “我抱你去。” 云祁便掀开被子想抱她,哪知刚掀起一边,谢昭昭猛然把被角按住。 云祁却是已经嗅到了被褥之下浓重的血腥气息,还有方才那眨眼之间的一瞥,分明是看到她躺的褥子上一片嫣红。 云祁大概是明白了些什么,竟是怔了好一会儿不知如何反应。谢昭昭说:“让李嬷嬷来。” 云祁回了神,看着谢昭昭的眼睛:“我带你去吧,你告诉我怎么照看你,我会做好。” 他想看看,她为生这个孩子到底吃了什么苦。 谢昭昭面色紧绷,有些迟疑。 云祁拿了一旁的被褥放在圆凳上,掀起被子,抱着谢昭昭放到了那圆凳上去,便把床榻上染了血的褥子卷了起来。ъiqiku 这褥子用的布料他认得,一边柜子里有好多。 李嬷嬷放进柜子里的时候好像还放了好多暖炉在里面。 果然云祁打开柜子便看到了褥子,而且暖炉放在一边,那些褥子也十分暖和。 云祁拿了一条来重新铺好,转身半蹲在谢昭昭面前,“现在呢?你是真的要如厕,还是只是换这个褥子?” “我想如厕又不想。” 谢昭昭先前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倒是没有那么窘迫了,反倒是有些茫然,“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算是什么。” “所以你得找李嬷嬷叫稳婆来,她们懂。” 云祁沉默片刻。 他的确不懂,谢昭昭也是头一回生产,即便习得医术,这事情也懂不了。 云祁点头,把谢昭昭抱回床上,还是叫了李嬷嬷来。 李嬷嬷带着两个经验丰富的稳婆,把云祁挤到了一边去。 照里说这种地方,这种情况都是被视为不吉利,云祁应该避的远远的才是。 但连太子都没提,其他人也管不了云祁。 云祁就这般站在一侧从头看到尾。 谢昭昭被李嬷嬷她们照看,虽有些尴尬,但不至于太尴尬,可是云祁一直站外面看,脸色数度变化,倒叫谢昭昭心里怪怪的。 他脸那么白,被吓到了? 李嬷嬷她们替谢昭昭整理了一番退出去后,云祁上前坐在床边,一张俊脸紧绷,唇瓣开合许久,才说:“以后不生了!” 那些稳婆把手压在谢昭昭的肚子上,按着她的肚子挤出产后残留在身体里的血瘀,看着可怖而渗人。 谢昭昭脸色苍白的强忍疼痛,更是叫他看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他从不知妇人生产如此可怕。 那句女人生孩子便如鬼门关前走一遭,以前听着无感觉,现在却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谢昭昭轻喘了口气,低低笑道:“好啊。” …… 云祁在谢昭昭产后第五日,终于舍得入宫了。 这次入宫是为谢恩的。 宣武皇帝在谢昭昭生产的第二日就送下无数上次来,还让礼物拟定了十几个名字,要云祁自己挑选。 云祁对孩子的名字早有想法。 但考虑到,自己想的也许会有所欠缺,比不上礼部那些人想的周全,所以还是把自己想的与礼部想的都拿去给谢昭昭。 而后两人合计良久,最后选了子尧。 这名字还是云祁取的。 云祁让人把名字递交礼部以及皇族宗政,为孩子上玉碟,以及准备祈福之事。 临近年节,这宫中却没因为宣武皇帝身体每况愈下,没有什么过节的气氛。 云祁随着小太监顺着宫道,一路到了御龙台来。 大殿一开,浓重的药香气息铺面而来。 云祁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筆趣庫 李禄迎了上来,低声笑道:“殿下到了,快进来吧,陛下都等您好久了。” 云祁点点头,撩袍进到殿内,随着李禄到了喉头的寝殿去。 后殿内药气更加浓烈。 有两个太医在后殿伺候着,后殿的奴仆不多,殿内却十分暖和。 李禄引着云祁到了龙床之前,欠身呼唤:“陛下、陛下?皇长孙来了。” “嗯?” 床榻上,须发花白的宣武皇帝回头,浑浊的目光缓缓地落到了云祁的身上,看了半晌,才笑了一下,胡须抖动:“是云祁,过来坐。” 他那枯瘦的手拍了拍龙床一侧。 云祁上前,坐在了龙床边上,瞧着宣武皇帝枯瘦蜡黄的面容,呼吸微绷。 上一次他见宣武皇帝,还是随着太子前来,一起为贪腐之事面圣。 之后几次前来问安,宣武皇帝因为各种缘故对云祁不满,都是让他直接离开。 云祁便是在御龙台前叩头就走。 他知道宣武皇帝身子不适,已到了弥留之际,但没想到两三个月的时间,他变得这样枯瘦虚弱。 ps:要完结啦! 另ps:有番外写副线cp! 第668章 大结局 宣武皇帝颤巍巍地抬了手,欣慰地说道:“阿祁啊,好孩子。” 云祁下意识地抬起手,握住了那只枯瘦的血管和青筋暴起的手,“皇爷爷。” “哎、朕的好孙子!” 宣武皇帝点头,看着云祁说:“你这孩子处事有手段,御下有办法,带兵也很有一套……你真的很像朕,可你有这番能耐的年纪却比朕当初要年轻了不知多少。” “你和你父亲也不一样。” “你父亲……从他开蒙,朕便请了那些大儒们教他,他们把他教的太好了,他也有手段但是他太仁厚了。” “他对别人仁厚,可别人是要背后捅他刀子的啊。” “你就恰恰好……朕喜欢你那桀骜跋扈,不把人看在眼里的模样,也喜欢你狠下杀手,绝不容情的姿态。” “做皇帝就是要这样,太仁厚别人会爬到你的头顶上。” “那些大儒们说什么以儒治天下,但实际上光靠儒学和仁善根本不行的,咳咳、咳咳……” 宣武皇帝连连咳嗽起来,似是痰淤堵了喉咙竟有些喘不上气。筆趣庫 “快快!”李禄连忙低喊两声。 一旁的太医奔上前来,给宣武皇帝口中放了什么药粉,片刻后咳嗽暂歇,宣武皇帝喘了两口气,又说:“所以你很好。” “朕、真喜欢你,前面……前面是朕疑心病重,朕老了……忧虑的太多,伤了你的心,朕知道你埋怨朕,所以这么久都不来面圣。” “朕不怪你……不怪……云家有你,这江山定可千秋万代,朕、朕也能放心了。” 宣武皇帝一字一句地说着,那双浑浊的眼底也浮起满满的欣慰。 云祁却是喉头忽然一涩。 这一番言论,与交代后事有何差别? 他两世浮沉,曾见江山破碎血流成河,看惯了人心难测,见多了阴谋阳谋,这让他心中对人与事的情感都已经十分淡薄。 除了他执着的昭昭,他最关心的就是父亲和宣武皇帝。 父亲虽严肃,却是好父亲,只是受人蒙蔽再加上他前世的确跋扈胡闹也伤透了父亲的心。 宣武皇帝更是他尊敬崇拜的皇祖父,是从小疼他到大的皇祖父。 他不想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希望父亲安好,希望宣武皇帝能健康长寿。 可是太过锋芒毕露反倒引来宣武皇帝的忌惮和打压。 若说他不曾心有不甘,不曾怨愤不满如何可能? 到最后以自己谋算周王那一步,是他不得不走,他知道自己不走,必定下场难测。 帝王之心,海底之针。 哪怕是最亲近的天家祖孙,血脉相连他也赌不起。 可这一瞬,看着这样几乎在弥留之际的老人,云祁的心依然酸痛难抑。 年迈濒死,自然劫数。 避无可避。 却留给活人三分苦痛。 “你取了名字叫做子尧吧……好名字、好名字……”宣武皇帝又咳了两声,“等天气暖一点,孩子大一点,你抱过来给朕看看吧。” “朕看看……咳咳……” 他又咳的说不出话来了。 太医再次上前来。 云祁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李禄低声与云祁说道:“陛下最近都是这样,不能一下子说太多话,否则就会气喘难抑,今日怕是只能到这儿了,殿下您看,您是再待一会儿,还是……” 回去? 云祁看了宣武皇帝良久,见他在太医的照看下逐渐要睡过去了,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御龙台大殿的时候,云祁见到了太子。 太子每日都来面圣,侍疾。 他既是仁德无双,有手段有魄力的当朝太子殿下,又是孝顺的儿子。 云祁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太孩子气了。 父亲好像几乎是完美的。 父子两人聊了几句宣武皇帝的病情。 云祁迟疑地说:“太医有没有说过,皇爷爷还能撑多久?” 这话若是和旁人问,那当真是大逆不道了。 只是如今与他们父子而言,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太子叹了口气,神色哀痛,“按照陆先生的意思,如果过了这个年,应该可以再撑几日,只是很难。” 陆景荣不会随口乱说的。 冬日难熬,宣武皇帝的命数就在这个年节前后。 云祁茫茫然地“哦”了一声,与父亲行了个礼便离开了皇宫。 回家的一路上,他都没有吭声。 等到了寒月轩,看到谢昭昭和两个乳母照看孩子,他站在门前,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 谢昭昭瞧出他不对,让人暂时把孩子带下去,朝着云祁招手,“过来坐。” “……嗯。” 云祁上前去,坐在了床边,顺手便把谢昭昭捞入怀中紧紧抱住。 抱紧了人,他又想起自己是从外面来,必定是浑身冷气,怕是冷着谢昭昭了。 他又松开了些许,拉了一旁的被子起来把谢昭昭裹的严严实实地,再重新抱进自己怀中,“昭昭,你说如果我不下毒,他是不是不会这么快就病重?” 谢昭昭一下子便明白他这样是为哪般。 她从被子里面探出了手,轻轻抱住云祁,“你用的药不伤身,陛下病重也非你所愿,你做的够好了,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伦理,是避不开的。” 云祁闭上眼睛,脸埋在谢昭昭的发丝之间,“皇爷爷没有多少时日了,以前我被打压,不得不在家中休息,曾想过,他已年迈,不会打压我许久了。” “可真到了这一日,我还是难受,如果我多受几日打压,他能多康健几日,我都可以忍得。” 谢昭昭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云祁。 她前世曾亲自体会过家破人亡,眼看着家人丧命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种痛苦,没有人比她更有切肤之痛。筆趣庫 云祁不满宣武皇帝的忌惮和打压是真的。 可对宣武皇帝那份儒慕和崇拜之情也是真的,到此时的不舍痛苦,亦是真的。 谢昭昭认真说:“无论任何时候,我们都在一起,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 …… 这一日后,云祁每日都入宫去看望宣武皇帝。 只是病势沉重,已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云祁问陆景荣还能撑多久,陆景荣给的准话是,怕是过不了年,就这几日了。 冬日的盛京寒风阵阵,大雪飘飞。 云祁听了这句话,站在御龙台前沉默了良久,撩袍跨步,快速离了宫。 等回到定西王府后,他到谢昭昭身边去,柔声说道:“昭昭,我想带你和孩子进宫,去给皇爷爷看看,我们穿的厚一点,保证不会受冷。” “好。” 谢昭昭心里咯噔一下,先应了,后才问:“是……不太好了吗?” “嗯。” 云祁点头,“陆先生说就这几日了,如今御龙台上都是各部官员,父亲也早就发了诏令,传诸位皇叔以及外嫁的姑母回京。” “我知道了。” 谢昭昭轻吸了口气,“那我们这就走。” 云祁让李嬷嬷拿了厚厚的裘皮大氅来,又让人准备保暖的襁褓等物。 用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将谢昭昭母子裹的严严实实。 谢昭昭如今还未出月子,此时要出门,云祁自是上前抱她。 谢昭昭按住他的手,“别了,我自己走动一下。” “可是——” “我自己走。”谢昭昭很坚持,“三姐前几日来看我,说坐月子也不是要一直躺着不动,还是要稍微走动一下的。” “我每日在屋中都有走动的,出了寒月轩就会坐轿,到门口又坐车,我走不了几步的。” “而且入了宫,到了御龙台那儿,我总是要自己走过去吧?难道那里也要你把我搬来搬去?你抱着孩子。” 云祁面露迟疑。 谢昭昭保证道:“真的可以的!” “那好吧。” 云祁便去抱孩子,让李娘子扶着谢昭昭。 一路都是坐轿,到了门前又上车,云祁抱着孩子,陪着谢昭昭前往宫中。 孩子很乖巧,这会儿还睡着。 半个月过去了,云祁从抱着孩子都紧张无措,到现在能熟练地抱好,抱的稳稳当当。 他看着孩子天真的睡颜,面上也自然浮起三分笑意。 他们一家三口到了御龙台前的时候,御龙台站满了六部官员。 云祁带着谢昭昭过来时,所有人自发让开了一条道,看着他带着妻儿一起进入内殿。 一进去,一股热气合着药气铺面而来。 谢昭昭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内殿离守着几名太医,太子,以及朝中元老。 大家相互见了礼。 太医招呼云祁和谢昭昭,“父皇正好醒着,你们过来。” “是。” 谢昭昭应下,随云祁一起到了龙床前去。 李禄赶紧吩咐人搬了圆凳来,让小太监过去扶着谢昭昭的手坐下。 云祁还是坐在了床弦之上,“皇爷爷,我把子尧带来了,您看看。” “好、好……” 宣武皇帝靠着厚厚的软垫坐在龙床之上,一张脸已经枯瘦的不成人形,甚至生出了一些褐色的斑纹,那嘴唇也呈紫色。 只说了一个字,却是呼吸艰难,胡须颤抖。 那浑浊昏黄的眼睛几乎无法聚焦视线。 谢昭昭看在眼中,便明白这位开国皇帝的大限真的到了! 云祁抱着孩子送到了宣武皇帝的面前。 宣武皇帝费力地低下头,孩子还在睡,那白白嫩嫩的模样,却能让人的心都化开了似的。 他只看了一眼,就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这个孩子……以后定然也是个如阿祁一样能干的……咳咳……朕、朕抱一下……” 云祁把孩子送到了宣武皇帝的怀中去。 其实宣武皇帝此时早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看似是他环着孩子,却是云祁扶着他的手臂让他抱着。 宣武皇帝的手颤颤巍巍地放在孩子的襁褓上,指尖想碰一下孩子的脸蛋,却终究是没碰。 “别染了朕的病气……给孩子……”宣武皇帝费力地说着,把孩子还给了云祁。 宣武皇帝的视线又落到了谢昭昭的身上,“谢、谢小七。” “孙媳在。” “做皇家媳,与做寻常人家媳妇不同……”宣武皇帝忽然虚弱地笑了一下,“朕想这些你都懂得……” “你做的事情朕都清楚,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启州、儋州、冀北……你其实却比云祁这小子……更冷静、更通透。” “云祁身边是你这样的妻子,朕很放心,你以后也要劝着他,管着他,让他听你的,你和云祁要好好的……把这个江山守好啊……” 谢昭昭怔了一下。 其实从一开始她便是站在一个灰色的位置。 她几乎没有明着横冲直撞办任何事。 她做的隐蔽。 京中的一些事情都是云祁替她背了锅。 到了后面,梅山救驾,启州查兵人,儋州破楚南轩,冀北平乱等等,明面上都是云祁带着朝廷在主导。 她在其中出了多大的力,只有参与在其中的人知道。 只是她又很清楚,谢家已经是如日中天,所以她从未去争过那些功劳和虚名。 她没有想到宣武皇帝知道,还会在这样的弥留之际做这些交代。 宣武皇帝又咳嗽了起来。 太医赶紧上前来查看。 云祁只得抱着孩子,扶着谢昭昭站起身来往后退。 过了好一阵子,太医从龙床边上退开时,宣武皇帝又昏睡了过去。 太子上前来说:“祁儿,先送昭昭和孩子回去吧。” “好。” 云祁望了龙床上昏睡的宣武皇帝一眼,牵着谢昭昭,抱着孩子出了御龙台。 整个天地都是一片白茫茫。 雪已经越下越大。 …… 宣武皇帝最终没有过了这个年。 腊月二十八那夜,大秦开国的宣武皇帝在御龙台寝殿内驾崩,举国悲怆。筆趣庫 这个年便就在皇帝隆重的大丧之中度过。 谢昭昭因为身子的缘故,整个丧事几乎都没有参加,只有出殡那日前去,还是坐着马车随在队伍后面。 云祁身着孝衣亲自为宣武皇帝扶灵,送入帝陵之中下葬。 太子云廷璋在太祖灵前登基。 却只坐了半月龙椅,便因身体之顾,将皇位传给独子云祁。 来年春日,云祁登基为帝,改元平康,并在一个月之后举行了盛大的封后大典。 谢昭昭封后那一日,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云祁牵着她的手,陪她祭拜天地、宗庙,与她一起站在那最高处,俯瞰所有。 凤袍穿在身上,谢昭昭看着那跪了满地的文武百官,有一瞬间的恍惚。 重生那一日,她只想保护自己的家人,这一世可以平安喜乐。 却不想一步一步,竟然走到了这个位置上来。 谢昭昭想起前世的山河破碎,尸骸遍野,想起京郊那些无处就医的百姓,启州密室之中的惨烈,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悲怆的哭声…… 她希望海晏河清。 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带动凤袍上的玉禁步轻晃,发出轻微的叮当脆响。 高处无疑是孤独的,凤袍凤冠更是沉重。 但有云祁相伴、有父母兄弟、好友的支持,自当乘风破浪。 (正文到此结束哈,作者写文不喜欢写的太满,所以适度留白大家自行想象。 最后这个周王的剧情内容,本来是想过写惨烈点的,但是又觉得,男女主两个重生人,不能未雨绸缪,还被搞得生离死别就很蠢,所以是以云祁的筹谋结束。 本文男主真的是被骂的很惨,但我相信能看到这里的应该能t男主,就是因为前世不顺利,所以今生一开始有了下药那个事。 我个人认为就是很正常的一个反应,我个人认为!我个人认为!我个人认为哈!!! 本文化明初历史架空,有人已经发现太子对应懿德太子朱标了,还有中山王,岐阳王,开平王,以及女主父亲凉国公等~~ 嗯,大架构,人物多,写的时候有点前后不搭。 还有错别字……艾玛,作者真的很想搞得通通顺顺,前言全部搭后语。 奈何是边写边更又是渠道书,修改非常难,然后小心再三还是出现很多小细节漏洞,引起大家不适,望海涵呀。 另外就是你们想看的,嘉嘉、二哥等~~~都有,在番外集中来写,一个番外一对cp这样哦。) 第669章 番外(一)明月长安1 秋日里落叶纷飞,一片金黄。 京城谢府花园石亭内,谢长渊拉着谢长安咬耳朵,“六弟,帮帮忙啊,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请你帮过我什么吧?”筆趣庫 “只这一次,你一定不能袖手旁观啊!” 谢长安剑眉紧拧,“这么多年我真的没帮过你什么吗?那么多次你夜不归宿,难道不是我帮你在母亲面前遮掩的?” “所以六弟你是我的好兄弟啊,这次的忙你也得帮!” “可是这几年里,我帮你处理过好几桩这样的事情了。” “啊?”谢长渊愣了一下,脑子也有些发懵,“有吗?” “有。” 谢长安温声说:“五年前有个叫银红的,是我替你安顿的,四年前的绿茹和芷蔓,三年前又是一个叫做馨月的,还有去年的妙容——” “停停停!”谢长渊连忙截断他的话,“你不要乱说,我哪里让你安顿过这么多的人?我没有!” “……” 谢长安无言片刻,知道他现在是娇妻在怀,以前那些事情他压根就不想回忆,更不想承认,也很理解,但是这回他可不去做冤大头。 “你自己处理。” 谢长安平平地说道:“我还有事,走了。” 话落他转身便往外面走。 谢长渊瞧他是半点不讲情面,默了一瞬赶紧追上去扯他袖子,“你别走啊,算我求你了,这是最后一次,你帮帮我啊。” “你自己去处理。” “我能去那种地方吗!” “那我就能去?”谢长安的眉梢有些失控的高挑:“你自己欠了风流债,倒让我替你出面解决?你是我哥哥啊,不是我是你哥哥。” “我知道我知道!”谢长渊黑着脸说:“那时候我不是一个人吗?想怎么样就怎样谁知道我能这么快成婚?” “我现在有了妻子,她怀孕了,如果叫她知道我还和以前的那些事情纠缠不清,她肯定会很伤心,会哭,会不理我的!” 谢长安想起温柔端庄的五嫂,默默抿了唇瓣,陷入犹豫中。 谢长渊再接再厉道:“是,那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也不应该往哪里跑,可你不是没成亲吗?” “你不像我这样身份敏感,而且你就是跑跑腿,又不是去眠花宿柳?” “再说如果被人看到了,你就说是和朋友去喝酒不就成了?那些地方也不是什么特别不正经的地方啊,云祁都会去的,你怕什么?” “帮帮忙啊,求你了,银子我出,你只负责帮我联络一二,行吗?” 谢长安皱着眉,在答应和不答应之间游移着。 谢长渊催促:“别琢磨了老六,就这么点事情,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啊,答应吧,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绝对!” “那好吧。” 谢长安叹了口气,“我替你跑这一趟,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过几天还找我,那我就把事情全部告诉五嫂,包括你以前让我处理的那些。” 谢长渊保证道:“绝对是最后一次,还有下次我跟你姓!” 谢长安不客气地拆台:“我们本来就一个姓。”ъiqiku “……” 谢长渊被堵了一下,不过事情总算是能解决,他也是松了口气,笑着纠正道:“注意这不是风流债,这其实算是助人为乐,你这么想,办起事来会舒心很——” “阿渊。” 不远处的游廊上忽然响起一道轻柔婉约的女音。 谢长渊未尽的话戛然而止,一个转身,快步朝着陈书兰走过去,“宁宁,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睡醒了吗?累不累啊?看你的样子便是没睡醒,走走走,我陪你回去补觉。” “可是我刚起……” “无妨的,多睡一会儿对身子好,况且我还没睡午觉,你便当是陪我。” “可是……好吧。” 谢长渊揽着陈书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还回头朝着谢长安挤眉弄眼。 谢长安叹了口气,等他们走远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长随雷山上前来问:“那咱们晚上还要约七小姐出去吃饭吗?” “不了。” 谢长安取出一件月蓝色锦衣来:“先替五哥把事情办了吧……晚上去紫兰阁。” 雷山咋舌:“咱们还真去啊。” “五哥不方便去,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准备一下吧。” 雷山应了声“是”,心里却是一阵嘀咕。 这几年六公子可帮五公子擦了许多次屁股了。 别家都是哥哥替弟弟收拾烂摊子,到这里竟然反着了? 不过自家公子脾气也是真的好,对兄姐妹妹都友爱,谁有事都愿意帮衬。Ъiqikunět 五公子也便是仗着这一点,一次次来使唤。 希望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吧,不然六公子不烦,他这做下属的也要烦死了! …… 夜幕降临,谢长安带着雷山前往百花巷。 这里左右都是秦楼楚馆,一到入夜热闹非凡,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门前窗口都可以看到衣着轻薄的女子娇笑着招揽客人。 当真是三姐口中的盘丝洞。 上次他来替谢长渊安顿某个花魁的时候,不小心被三姐给发现了,三姐便调侃他,进了这盘丝洞,小心被妖精勾的腿软走不出去。 谢长安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他可没五哥的艳福,这里他多一刻都不想留,只想赶紧办完了事情走人。 紫兰阁位于这百花巷地段最好的位置,三层绣楼,比旁边的楼都要高一点儿,瞧着也更加的精致奢华。 他是来替楼中胭脂姑娘讨身契的。 这位胭脂姑娘是妙容姑娘的好姐妹,如今不想在这风尘中打滚,便想赎身南下,和妙容姑娘一起经营绣楼,奈何紫兰阁不放人。 那妙容便求到了五哥那里去,希望能帮忙。 谢长渊又说当初妙容在亳州救过他和陈书兰,所以愿意插手一二,可不愿陈书兰多想,又要帮忙。 总之翻来覆去之后,事情落到谢长安身上了。 “公子,咱们进去吧。”雷山低声说。 谢长安点点头,撩袍上了台阶,进了紫兰阁内。 不远处有一对锦衣的主仆,眼看着谢长安进了紫兰阁。 仆人“咦”了一声,“那个人是不是当初在潞州城,救奸细的谢六公子?” 第670章 番外(一)明月长安2 “好像是。” 那主子穿戴的利落,虽是一身男装打扮,但看得出来眉眼精致,鼻头和嘴唇都十分秀气,俨然是个女儿身扮男儿郎。Ъiqikunět 仆人哼了一声,“他怎么还逛窑子?京中不是都传言谢家六公子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吗?翩翩公子这样哦!” “逛窑子怎么了?咱们不也在逛吗?” 主子笑哼一声,凑过去更仆人小声说道:“咱们还是女扮男装逛窑子呢,人家好奇这里,来逛逛也没什么啊,也说不准是有事。” 仆人皱皱鼻子,小声说道:“好吧好吧,小姐说的有道理,是我乱说话啦!” “你知道就好……唔,索性咱们也不知道去哪家,就到他去的这家吧。” 主子话音一落,便笑着也往那紫兰阁去了。 这对主仆正是潞州司马的千金赵明月带着小丫头,潞州司马入京公干,她也跟着父亲和义兄来到了京城,这几日是到处都新鲜。 今日就新鲜到这百花巷来了。 为了不引起别人侧目所以换了男装。 赵明月带着小丫头进去后,出手很大方,直接定下最大的雅间,点了琴技最好的姑娘来。 那抱琴的女子是个十分美貌的姑娘,进来之后朝着赵明月行了礼,便把琴放好,纤纤五指在琴弦上飞舞。 “真好听。” 赵明月笑眯眯地说着,招呼小丫头,“等会儿给她赏钱。” 小丫头点点头。 没一会儿那姑娘谈完了,便赏了她两片金叶子。 姑娘受宠若惊地离开了。 小丫头凑到赵明月身边给她沏茶,“咱们等会儿早点回去好不好?” “我们才刚来啊!” “可是前两天回去的迟了,小姐就被老爷教训了,要是今晚回去再迟,奴婢怕小姐又挨骂,而且这个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赵明月只但没听到她念叨。 反正自己从小就是三天一大骂,两天一小骂的过来的,谁还怕挨骂啊。 既然来了就得转转看看,玩开心再走啊。 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大厅中央有歌舞,瞧着很不错,她想看看。 不过她现在有点饿,所以心思都在桌上那些饭菜上了。 桌上的饭菜瞧着色泽搭配极为美妙,器皿也最够精致,但美中不足是分量太少……而且赵明月尝了两口之后发现,还没有街上随便一家路边摊的味道好。 “光顾着做表面功夫了,一点不好吃。” 赵明月有些遗憾地放下筷子。 小丫头凑过来说,“这些饭菜可贵了呢,一叠小点价格就是外头的六七倍,而且分量还少,还小,奴婢瞧着这里就是做卖相的,根本不是正经卖吃的。” 赵明月点头:“我瞧也是……不过咱们跟着那个六公子进来,倒是也没瞧见他进了哪个雅座?你猜他来听琴还是来办事?”httpδ:Ъiqikunēt “这奴婢怎么知道?” 小丫头摇头说:“没准是这里有他相好呢!” “是么?” 赵明月托着腮,望着桌上精致却并不好吃的菜肴,撇撇嘴,“我觉得不像。” 其实当初在潞州她和谢长安是有过一些交集的。 她追着几个细作上了长街,场面就混乱起来,人群惊扰了马儿,差点撞到人,谢长安和他哥哥跑出来救了差点被马踩到的百姓,还指责她不该长街纵马。 这一番阻拦,细作都要跑了。 她一气之下便挥了一鞭叫他让开,结果鞭尾甩到他脸上去了…… 后来她回到司马府上,还派人送过药给他,只是被他拒绝了。 爹爹说谢公的儿子不可能是细作,和不可能和细作有关系,那就是碰巧了? 她原想着有机会可以道个歉,把事情分说清楚,但谢长安在潞州没停几日便离开了,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赵明月还记得当初,那一鞭子甩过去,谢长安的哥哥十足愤怒,不能和她善罢甘休,但是谢长安却坚持不予追究,还道了歉,说自己不该惊她的马。 这样有风度的人,还会见义勇为的人,品性应该不会差到眠花宿柳? 所以赵明月觉得他是来办事的。 可是到青楼来办什么事? 赵明月心里好奇着,忽而听到墙壁上“哚”的一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是隔壁房间发出来的。 在打架吗? 赵明月琢磨了一会儿,眼神往上扫,而后足尖轻点,踩着圆凳飞身而上,爬到了楼中大梁上,探身往隔壁看去,只一瞧清楚下面的情形,赵明月笑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这隔壁间坐着的,可不就是谢长安么? 他对面是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打着扇子笑容很是风情:“不行。” “银子不会少了妈妈的。”谢长安耐着性子说道:“妈妈就当做做善事,放了人吧。” “胭脂是这紫兰阁的摇钱树,如今不是赎身的年份,我做善事放了她,谁做善事给我赚钱?我买她、教养她,这些年花的时间和心思,早都不能用钱来算了。” “六公子,妾身今日来见你也是给五公子面子,明白地告诉您,这事不成,您不要再跑了。” 话落,那美妇人便起了身,“您的茶钱算妾身请你的,告退。” 美妇人带着婢女转身离开了。httpδ:Ъiqikunēt 谢长安单手支额,深深地吸了口气。 雷山皱眉说:“这怎么钱都解决不了呢?我看她是嫌钱少!可是五公子就给那么点儿……” “好了。”谢长安温声开口,站起身来,抬头望着屋梁上,“是哪位朋友在上面,上头危险且不便交流,不如下来说话。” 屋梁上的赵明月愣了一瞬。 她从上来到现在一直都管着自己的呼吸,十分小心,几乎没弄出声响来,他怎么发现她的? 雷山却是立即戒备起来,甚至握住了腰间刀柄,“什么人,下来!” 赵明月轻轻吸了口气,知道自己是躲不下去了,便轻飘飘跳了下去,“不好意思啊,听到这边有声响才上去的,不是故意要偷听偷看,打扰你们。” “不妨事。”谢长安盯着赵明月的脸看了片刻,忽然淡笑:“我们应该见过。” 第671章 番外(一)明月长安3 赵明月眨眨眼笑道:“你还记得啊……不过也是,谁要是用鞭子抽烂了我的脸,我肯定是要记一辈子的……” 她抿抿唇,认真说道:“当时,是有别的缘故,我并非那么蛮横不讲理的人。” “我知道。” 谢长安淡道:“后面追查行刺太子之事时,发现潞州有细作,你是在追细作,反倒是我和五哥,不明所以拦了你的路,耽误了你的时间。” 赵明月看他神色温和,没有为曾经那点小事恼火的意思,也没有为这会儿自己爬上屋梁偷听偷看之事生出问罪之心。 还谦逊客气,把当初的事情摊开来说清楚,心中顿时好感大增。 “那我是为了公事,你是为了救人,冲突又是以前的了,如今说清楚,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吧。”赵明月笑盈盈地说道:“是不是?” “是这样。” 就在这时,小丫头从隔壁跑过来,瞧了谢长安一眼,赶紧凑到赵明月身边去,小声说道:“小姐你怎么闯到人家的雅座来……咱们快点回家吧。” 赵明月安抚了小丫头一二,转向谢长安不好意思地笑道:“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家,改日有机会再续。” “正好我也要走了,一起吧。” 谢长安淡淡出声,便和赵明月主仆一起下了楼。 到外面大街上后,两人便礼貌的告辞,各自离开了。 赵明月走远了一些,戳着小丫头的脑门说:“我刚才上去的时候听到了,他是帮一个姑娘赎身,可是那个这紫兰阁不放人。”ъiqiku “他是来办事的,不是来闲逛。” 小丫头“啊”了一声,“那给姑娘赎身,不也是挺不正经的事情吗?他都没成婚哦,给花楼的姑娘赎身。” “这你就不知道了。”赵明月哼了一声,却是没多说。 她刚才听到谢长安身边的长随说,什么五公子给钱少。 谢长渊的烂名声谁不知道? 她猜测,八成是谢长渊狗改不了吃屎,谢长安是帮他那个风流鬼五哥来赎姑娘的。 就说谢长安怎么看都不像是流连在这里的人啊。https:ЪiqikuΠet 赵明月带着小丫头往前走了一段儿,忽然又走不动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原本她是想着到那花楼好好吃喝,谁知道那里的饭菜那样让人恼火,还好贵,现在她忽然有点心疼自己的银子了。 不远处正好有一家食肆开着,赵明月便拖了小丫头一路快跑过去。 没想到进到食肆,发现谢长安带着长随也是刚进去。 赵明月眼睛发亮,“你是不是在那边也没吃饱?咱们还挺有缘,不然我请你吃饭吧,当是给去年那件事情道歉!” 她热情又直接,甚至没给谢长安拒绝的机会,便吩咐伙计上最好的饭菜。 谢长安有些无奈。 本就是好性儿的人,也不愿拒绝别人的善意,便和赵明月一起入了座,只是关于饭菜,谢长安还是温和地建议道:“不如我来点菜吧。” “可以啊!”赵明月笑着说:“我请你吃饭,自然是你来点菜!” 她转向伙计说,“这位小哥,把菜单拿来!” “不用。” 谢长安温声说道:“这里我常来,菜色我都熟悉,不用菜单也可以直接点,你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 “那你吃辣吗?” “还行,能吃。” “那有没有荤素的偏好?喝汤吗?” 赵明月愣了一下。 她平素吃饭就是有什么吃什么啊,自己都不曾留意自己有什么口味偏好,好像是什么都行。 但听谢长安问的这样细致,她又下意识地,不愿说自己以前就是那么个大咧咧的人。 或许京城的姑娘都是这样的细致呢,她太不挑的话,好像挺不合群。 赵明月当即很认真地想了下,才说:“我喜欢荤菜,然后汤的话不怎么喝,我比较喜欢面条,不喜欢米饭。” 谢长安点头笑道:“那你和我小妹的口味差不多,她也不爱喝汤。” 话落他转向一旁伙计,说了几样饭菜。 有荤有素,还有两样糕点。 饭菜很快就上了桌,谢长安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赵明月拿起筷子,有些诧异地看着桌上饭菜,“我第一次来京城,转悠了好几日,这些菜色倒是第一次吃呢。” “是么?”谢长安顿了一下,接下来,一边吃饭,一边简单与赵明月说了下桌上的这几道菜。 “有时候有名的招牌,未必就是最可口的,你若想吃到味道不错的,得有个熟悉京城的人带着你才行。” 他的语气很随意。 就像是闲聊一般,告诉她那些饭菜的特色。 简简单单几句话,温柔的像和风一样,赵明月听着,觉得这人声音实在是好听,风度也实在是极好,脱口便道:“你忙不忙呀?我能不能请你带我在京城转转。” 谢长安微怔。 赵明月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唐突,两人不过就是比萍水相逢多一点的交情而已,实在是不该这样要求他。https:ЪiqikuΠet 她打了退堂鼓,也想把话圆回来。 这时候谢长安却开了口:“可以是可以,只是最近事情要处理,可能要处置完事情才会有时间。” 他这番话一出,赵明月的退堂鼓登时又消失了。 不知怎么,她就是觉得,谢长安这不是推托之词,而是真心实意的话。 赵明月抿抿唇,“是赎身的事情吗?我那会儿听到了,不如我帮你办这件事情,等办完了,你再带我转一转看一看。” “这……”谢长安略有迟疑,“紫兰阁不是什么好地方。” 姑娘是不应该常去的。 赵明月笑道:“不妨事的,我以前在潞州的时候,什么三教九流的地方都进去过的,紫兰阁对我来说和街上随便一家食肆铺子没区别!”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与我说一说,那赎身的姑娘是多少银子,那妈妈不放手有没有什么隐情?我没准儿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她实在是热情直接。 谢长安现在也是有一点头疼,便顺势将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 只说帮人赎身,对于谢长渊的请求以及不方便出面,他自然是一字未提。 第672章 番外(一)明月长安4 赵明月听罢了然地“哦”了一声,“她不舍得放人也很正常啊,她的摇钱树嘛,放了的话,虽然得一大笔钱,但短时间内再找不到同样有本事的姑娘顶上去。” “这百花巷里面那么多的花楼,哪家没个招牌。” “招牌被挖走的话,客人要损失一大半,没准儿一个不小心生意都做不下去,楼也要关门呢。” 谢长安没想到她看着年纪不大,说的话却是极有道理,忍不住点头:“不错。” “这事儿说来说去其实还是钱,钱拿的够多,事情就好办。” 赵明月笑眯眯地看着谢长安,“都说这世上除了生老病死之外,其余的事情九成需要用钱解决,剩下那些钱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以为是需要更多的钱呢。” 谢长安深以为然。 他如果现在给那紫兰阁妈妈一百万两白银,她哪可能不放人? 只是他自然不可能拿那么一大堆真金白银来办这件事情。 三千两已经顶破天。 其中谢长渊还只给了两千两过点儿,剩下的是他自己贴的。 那个妙容出了一千两,胭脂自己能拿出两千两,这所有的钱加起来就是六千两了。 这么多钱,真的不少了。 赵明月托腮想了想,说:“你查那楼背后是什么势力了吗?这些三教九流,能在京城立住脚跟,背后肯定是有人撑着的。”Ъiqikunět “这个我明白。”谢长安点头:“我查过了,紫兰阁背后的东家与齐家有关。” “哦……”赵明月挑起眉毛,“你是说那个国公齐家吧?他们在朝中也没什么实力啊,反正没有你们家厉害。” 谢长安沉默片刻,很有保留地说:“搬出谢家来怕是不好,这件事情不宜牵扯府上。” “我知道,不明着牵扯,可以暗戳戳地吓唬他们嘛,反正齐家不至于为了一个花魁和你们过不去不是?况且谢七小姐马上就是皇孙正妃了。” “那等于皇长孙定西王殿下也是你的靠山,我就不信紫兰阁那个妈妈不给你面子!” 谢长安又是片刻沉默。 其实赵明月的说的很对,只是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是不太见光的,所以方才见那紫兰阁妈妈,气势也便没有那么强硬。 “咱们明日不去,等过三日后再去,我陪你去,把这件事情给办了!”赵明月说。 因为赵明月仗义地帮忙想了办法,谢长安请了这顿饭。 分开的时候,还送赵明月上了马车,等她的马车走远自己才离开。 赵明月和小丫头坐在马车里,琢磨着三日后的事情。 小丫头凑到赵明月耳边小声说道:“这个六公子人挺好的啊,原来是替别人帮那姑娘赎身,不是为他自己啊。” “我都说了他不是那种人。” 赵明月瞥了小丫头一眼,“你哦,以后不要看到点影子就胡乱地捕风捉影,猜度别人呀。” 小丫头赶紧点头,“知道了!” …… 三日时间眨眼既过。 到了约定的那一日,赵明月早早和小丫头换了男装,到紫兰阁去等着。 她因为是没什么要紧事,所以去的早。 距离和谢长安约定个的时辰还有两刻钟,便要了茶水和糕点,坐在二楼视野开阔的坐席上观看歌舞。 等谢长安带着雷山进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朝着谢长安挥了挥手。 谢长安微笑着朝她颔首打了招呼,便带雷山上楼,到她对面位置入了座,“我来迟了,抱歉。” “不是你的来迟,是我到得早。” 赵明月笑眯眯地说道:“你有公务要忙的,不像我没什么事情做,所以就早早过来啦……咱们现在就去找那个妈妈,还是怎么弄?” 谢长安问:“你要看看那歌舞吗?”Ъiqikunět 他进来的时候瞧着赵明月看的十分入神。 赵明月说:“不看了,正事要紧!” “那就直接去找她。” 谢长安站起身来,等着赵明月也起身,引着她往定好的雅座去。 两人入座没一会儿,那妈妈便带着贴身婢女来了,神色还有些不善,“六公子怎么又来了,上次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谢长安正要说话,赵明月抬手拦了他,对那妈妈道:“怎么你这里是不欢迎客人来么?” “你不喜欢客人来,你拿什么赚钱?” 那妈妈怔了一下,上下打量赵明月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原来是位姑娘,我这里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是欢迎客人的,只是你们不是来支持这里的生意,而是来搅扰的。” “若姑娘是我,难道也话音被人搅扰的自己赚不了银子?” “我不是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赵明月笑着说道:“我们今日是来给胭脂姑娘赎身的,六千两银子,一手交银子,一手交人。” 妈妈眯起眼,“姑娘,你想强买强卖?” “非也。”赵明月笑眯眯地说道:“这是在和妈妈好好商量,如果真来硬的,来的应该是官兵,毕竟这样花楼里,少不得什么逼良为娼之事。” “要是有人去报官,也不知您这紫兰阁经不经得住查?” 妈妈冷脸道:“妾身既能在这里开花楼,自然有能站得住的本钱!你这个小姑娘不要吓唬我!” “我和六哥既然站在这里,能说这个话,难道我们没本钱吗?”赵明月下颌微抬,毫不畏惧地说:“咱们现在拿钱办事,也是有话好说的。” “妈妈别把事情搞的不可收拾,逼得有话不好说,那场面可就真的不好看了。” 那妈妈僵了一瞬。 看看赵明月又看看谢长安。 她叫谢长安六哥?难道她是谢家七小姐谢昭昭吗? 那不是快要和皇长孙成婚的定西王妃? 这紫兰阁说起来并不是齐国公家的,那些公侯贵族根本不会做这种皮肉买卖,正经东家是一个和齐国公扯了九道湾的人。 妈妈自然是不好和谢家硬碰硬。 之所以一开始态度强硬,是看谢长安实在温和。 现在赵明月如此强势,妈妈心里就怵了起来,打起了退堂鼓。 可那胭脂姑娘,也的确是楼中头牌,这么被人弄走妈妈也是心有不甘。 沉吟良久,那紫兰阁妈妈忽然极有风情地笑了起来,“不就是赎身的事情吗,既然您二位开了口,那妾身自然也不敢不放人。”httpδ:Ъiqikunēt “只是咱们这紫兰阁姑娘要离开,除了赎金之外须得斗酒,若能赢了斗酒,那便走的光鲜体面!” 赵明月笑着说:“行啊,那就斗!” 第673章【番外1】小姐酒品好差的 袖子被人轻轻拉了拉,赵明月回过头,看到谢长安面露忧色。 赵明月笑眯眯地说:“别怕,我帮你斗啊!” “……” 谢长安不太确定地盯着她,这件事情牵扯她进来本来就是不该了,现在要斗酒还要她出面那是更不该。 可是谢长安自己的酒量……那是不太能行。 几个哥哥们都不在府上,谢长渊又是那么个乱七八糟的样子,所以于氏对谢长安抱以厚望,谢长安也争气,性格养的温和淡雅,行为举止也是绝对的守礼谦逊。 他就是长辈眼中的大好青年模样。 大好青年自然不酗酒,偶尔宴会喝个一两杯便罢了。 “真没事。” 赵明月乘着那紫兰阁妈妈和人吩咐准备斗酒的机会,凑过去小声和谢长安说道:“我千杯不醉的,斗倒他们绝对不成问题。” 她是小声咬耳朵,便下意识地靠得近,热气呵到了谢长安耳畔,惹得他下颚微微一绷。 似是怕谢长安不好意思,赵明月拍一把谢长安的手臂,哥俩好地说:“咱们是好朋友嘛,我今日帮你,你改日带我转转,看看京城的好玩的好吃的,互帮互助!” 谢长安默了一瞬,点头,“那行,等会儿如果有什么不对的,你不要勉强,我们另想办法都可以,别强撑。” “放心吧,没问题的!” 赵明月再三保证,心想这人还挺会为朋友着想的。 这要是其他人,肯定是紧着自己的事情要紧啊,有个冤大头白白帮忙谁不高兴。 他倒好,说什么“别强撑”,“另想办法”。 两人闲聊这当口,紫兰阁的妈妈已经让人在大厅摆出了长条桌,让人请了赵明月和谢长安下楼去。 谢长安一看那长条桌上一眼看不到头的酒坛,登时头就大了,打起了退堂鼓:“还是算……” “就在这里斗吗?” 赵明月一脚踩在条凳上,动作很是豪迈潇洒,声音也大,直接把谢长安的话给盖了下去,“我和谁斗?” 那紫兰阁妈妈走到条桌对面去,微笑着说:“自然是和奴家斗,这里有二十坛,规则就是 https:ЪiqikuΠet谁喝的多谁赢。” “这种玩法啊,那我懂了!” 赵明月完全一幅老江湖的模样,手掌轻拍条桌桌面,她面前的那一壶酒翻了几番,被赵明月稳稳地捏在手中,“开始吧!” 赵明月的小婢女站在一旁拦又拦不住,只能盼着事情赶紧结束好回家。 随着一声铜锣响起,赵明月开了那坛酒,便直接仰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边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纷纷吆喝起哄,高声喝彩起来。 赵明月很快喝完一坛,小婢女赶紧拿来另外一坛,如此一坛接着一坛,那速度显然是比对面那个妈妈快的多。 谢长安一开始十分担心,现在看赵明月如此海量,如此豪迈,也给愣住了。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姐姐妹妹也算是特立独行,但赵明月这般姿态的姑娘他也着实是第一次见。 赵明月喝的又快有稳,七八坛下肚,除了不太秀气地打了两个嗝儿之外,一点异常都没有,还让小婢女拿来一坛新的。 反观那紫兰阁妈妈,却是才喝了五坛而已,已经有点喝不下去。 如此又过了一阵,赵明月喝道完第十一坛,当一声把控酒坛摆在桌上,得意地笑道:“你输了!” 就算那紫兰阁妈妈喝光剩下九坛,也不会比赵明月多。 妈妈靠在一个婢女身上,一边打酒嗝一边喘气,指着赵明月说,“行行行……算你们厉害,我放人……” “那好,一手交钱一手教人,别装醉蒙混过关啊!” 赵明月说着,直接走到那紫兰阁妈妈身边去,揽着妈妈的肩膀说:“卖身契、卖身契!” 那妈妈大约也是没见过这样豪迈的姑娘,瞅着赵明月侧脸半晌,娇笑地调侃,“公子这样的人物,妾身愿赌服输,马上就把卖身契给你!” 她从低胸的衣领里面一捞,一张折好的纸便拿了出来,递到赵明月手上去。 赵明月失笑一声,“妈妈真会藏。” 不过都是女人,她当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接过来,丢开那软绵绵风韵犹存的美人,就走到了谢长安面前去。httpδ:Ъiqikunēt “喏,拿到了!” 赵明月得意地甩了甩那卖身契,朝着谢长安递过去,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什么,把卖身契交给自己的婢女,“还是我拿着,嗯,小蕊,你去找个匣子装起来。” “好,那小的去买个,小姐……公子你在这里好好的,别乱跑啊!” 谢长安说:“雷山去买。” 谢长安身后的长随立即便离开了。 小蕊陪在赵明月身边,赵明月依旧稳稳当当,一点都没有因为喝了那么多坛就而有什么不舒适的。 但随着时间推移,说话时舌头就大了起来,脸颊也逐渐发红。 雷山把盒子买回来之后,小蕊赶紧把那卖身契放进盒子,交给谢长安。 “小姐、小姐?”小蕊轻拍着赵明月的脸颊,“咱们回去。” “我送你们回去吧。”谢长安将卖身契让雷山仔细收好,现在心中十分感激,也十分抱歉,“她这个样子也是为了帮我。” 他哪能事情办完就不管不顾让她这么醉着自己回去。 小蕊感激不尽,道了声“多谢”。 赵明月走的深一脚浅一脚,上马车是用爬的,那动作委实是不怎么端庄大方,而且刚爬上车,要进到车厢去,脑袋却不小心撞到了马车车门,哀叫了一声朝后跌。 跟在后头扶着的小蕊没扶住,被压的跌到了地上。 谢长安眼疾手快拉住了赵明月的手臂,握着她的双臂把她一托,放到了车辕上去。 “痛死了……”小蕊挣扎着爬起来。 谢长安瞧着她细胳膊细腿的模样,琢磨着她怕是也不能把赵明月弄到车厢去吧。 迟疑些许后,谢长安低声说了句“冒犯了”,便跨上马车,扶抱着赵明月带她到了车厢内去,让她靠在车壁上。 “多谢,谢谢六公子!”小蕊赶忙说着,自己也爬上了车,正要爬进车厢去,醉酒的赵明月忽的大喊一声“狗贼”,顺势一抬脚。 谢长安连忙躲过,顺手也推了那小丫头一把,不然就要被赵明月给踹到了。 小丫头又掉下了马车去,惊魂未定,要哭不哭:“我、我不敢上车了,小姐酒品好差的……” 筆趣庫 第674章【番外1】小贼、登徒子 谢长安沉默了一瞬,深呼吸道:“那你坐我的车,这里我看着吧。” “多谢六公子。” 小蕊连忙行了个礼,挪到后头的马车上去了。 赵明月的身子从座位上往下滑了几分,就要完全掉下去,嘴里还喊着“落水了、落水了”。 谢长安自然不能视若无睹。 他半蹲下身子,把赵明月扶了起来,重新安顿她靠着车壁坐。httpδ:Ъiqikunēt “公子,属下去安顿那位胭脂姑娘。”车外传来雷山的声音,“您这里……” “你去忙吧,不必管我,我送完了人,会自己回府的。”谢长安吩咐一声,便与车辕上的车夫示意:“出发吧。” 那车夫应了一声之后,马车缓缓地摇晃起来。 赵明月这会儿倒是乖了,嘴里嘟囔两句听不清楚的话,就这般靠着车壁稳稳坐着,没再乱动。 谢长安稍稍松了口气,不由得多看了赵明月两眼。 她的行为举止不像是个受拘束的官家姑娘,倒像是个洒脱的江湖女子,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却也细腻。 方才她不将那卖身契直接交到自己手上,而是让婢女去买个盒子装起来,是因为那卖身契,是从……那个紫兰阁妈妈的那个位置拿出来的吧? 谢长安想起那妈妈拿卖身契的动作,略有些不自在地低头,拳头虚握放在唇边轻咳一声。 这时,原本坐的稳稳当当的赵明月“唰”一下子站起身来,站的太猛脑袋撞到了车顶,痛的惨叫一声,直接朝着谢长安栽过来。 谢长安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 但扶的位置不妥当,竟然是推了一手的软腻之感。 谢长安僵了一下,立即撒了手,醉汹汹的赵明月就这般跌到了他身上。 谢长安连忙去扶她双臂。 赵明月双手一合,好巧不巧便紧紧抱在谢长安劲瘦的腰间,闭着眼睛低呼一声,“抓到一根浮木……不会淹死啦……” 谢长安:“……” 赵明月如此便是跌在了谢长安的怀中。 谢长安尴尬地撒开手去扶她肩膀,赵明月咕哝道:“小贼,登徒子,哪里跑……” 谢长安僵住。 明知赵明月是喝多了乱嘟囔,但他却是有一点做贼心虚,对号入座了。 手便这样停在赵明月肩头僵了一瞬。 赵明月半阖着眼,十分健康的麦色肌肤现在红扑扑的,水润的红唇也浅浅地嘟起来,不知梦中遇到了什么不识抬举的“小贼”,惹她不高兴了。 她抱在谢长安腰间的手却是越收越紧。 她梦到自己掉水里了,她不会水,而手中这一根浮木是唯一救命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放过? 谢长安推她,她不撒手,去掰她手她更是不撒。 她还过分地更往谢长安身上贴近。 短短片刻功夫,谢长安搞得面红耳赤,额头上都沁出了汗。 最后实在是觉得太不该在她醉酒的时候占她便宜,还是用了力将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掰开,把她重新安顿回去。 不过这一回,谢长安不是扶她靠着车壁,而是放她侧躺到了那坐榻上去。 车内原本有灯台。 但他们进来到现在还没顾得上点亮蜡烛,此时车厢内黑漆漆的。 只是谢长安目力不错,将赵明月那红扑扑的脸,嘟起的嘴看的分外清楚。 这车厢里怎么忽然有点热了…… 谢长安深吸了口气,稍稍将马车车窗推开了点儿缝隙,低头,视线再落到赵明月脸上的时候,忽然看到她额角红红。 “撞的?” 谢长安低语一声,将小方桌上的蜡烛亮了起来,拿着烛台凑近照了下,发现赵明月的额头红了一大片,还有一点破皮,血丝渗出。https:ЪiqikuΠet 谢长安皱了眉,将烛台放好,拿出袖袋之中的青瓷小罐,给赵明月额角上抹了一点药膏。 药膏落到伤口上,初始疼痛,后面清凉。 赵明月皱眉一瞬之后,就睡了过去,没什么反应了。 一股凉风吹来,桌上的烛火晃动一二。 谢长安伸手,护着那烛火片刻,瞧了那微开的车窗一眼,略略迟疑片刻,没有关窗,而是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盖在了赵明月的身上。 这车厢内,酒气、药气混在一起,实在是不怎么好闻。 需要开窗通通风才行。 接下去的路上,谢长安十分操心地盯着赵明月。 不过一开始有些闹人的赵明月这回睡着了,一路上动也没动一下。 等回到赵司马暂居的馆舍后,谢长安抱着睡沉的赵明月下了马车,一路将她送到了房间去。 赵司马还没回来,陪同进京的护卫却是瞪着怀抱赵明月的谢长安,仿佛是看到天上下红雨一般收到了惊吓。 赵明月的义兄赵冲更是长大了嘴巴,等谢长安把人送下出来,与他告辞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似的,僵声问道:“你、这位公子不知是哪个府上的?” “我是凉国公府的谢长安,赵姑娘她……”谢长安朝着房间方向看了一眼,“她今日帮了我大忙,醉酒之事是我的错。” “还请兄台告知赵司马,莫要责怪赵姑娘,我明日一早亲自登门与赵司马说这件事情。” “告辞。” 赵冲看着谢长安十分礼貌,言辞恳切的模样愣愣地点头,连说了几声“好”。 等把谢长安送走之后,赵冲猛地一拍大腿,“小妹好本事呀!” 入京还不到半个月,就把谢公家的公子哄到手了! …… 赵明月醉了一日一夜,第二天酒醒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坐在床榻上,听着婢女小蕊絮絮叨叨自己昨天喝醉酒干的蠢事,又看着外面的天色半晌,赵明月哀嚎一声,“我爹呢?” “司马大人去忙了。”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呢。” 赵明月麻溜的翻身下床,拿了包袱布就开始收拾衣服,惹得婢女连连怔愣,“小姐你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跑路啊!” 赵明月气恼地说道:“上次我爹就说了,我再喝醉酒他要打断我腿的,这一次我醉死成这样,等他回来肯定要我小命,我赶紧跑回潞州去避风头去。” “不用啊!” 小蕊赶紧拉住赵明月,“不用的小姐,司马大人这回没生气!” “啊?”赵明月愣了一下,“你是说真的,还是在哄我呢?我爹怎么可能不生气!” “今早谢公子来了,与老爷说了会儿话,老爷笑呵呵的呢,还让奴婢好好照看小姐,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ъiqiku “哪个谢公子?” “就谢家六公子啊……” 第675章【番外1】男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好看 小蕊凑近赵明月小声问:“小姐你不会不知道是哪个六公子吧?” “你昨晚撒酒疯又踢又踹,人家照看你一路呢,回到馆舍门口也是他抱你进来的,大少爷和护卫们都看到了,你不信就去问。” “……” 赵明月脸色数度变幻,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蕊,“我撒酒疯了?” “是啊!” 小蕊用力点头,“上车之间踹我一脚,谢公子说自己照看你,让我去后面的马车坐,我便去了,一路上都是他照看的您。” “也不知道您怎么折腾他呢。” 赵明月脸上一阵黑一阵白,变幻了半晌,她瞪了小蕊一眼,“那你干吗把我交给他,你是我的婢女啊,你应该照顾我!” “奴婢也很想啊,可是您踹我,奴婢又不会武……” 小婢女的语气十分委屈。 赵明月也没办法继续怪罪她,咬着唇自己懊恼去了。 她喝醉酒什么模样,她自己当然是不太清楚,但是见过的人都说简直是不堪入目。 那昨晚她肯定把谢长安给折腾惨了吧?筆趣庫 他竟还抱自己进来,今早又来见了爹爹,不知说了什么让爹爹不怪罪她? 这人性子也太好了点。 唔,也是,自己昨天算是帮了他的忙,他来帮自己的忙,让爹爹不怪罪,也算是互帮互助了! 赵明月是个利落性子,如此想明白了心情就好多了,也不再收拾包袱,直接跌到大床上躺平,“那我过两日就能找他带我在京中转转,找找乐子了!” 用晚饭的时候,赵明月见到了父亲。 赵司马眼神微妙地看着女儿说:“好好表现,爹看好你。” “……”赵明月有些莫名地瞧着父亲,“表现什么啊?你看好我什么啊?” 赵司马却是不多说了,低头扒饭,吃完走人了。 赵明月一头雾水,嘀咕了一声“莫名其妙”。 隔日她便给谢长安去了封信,说在这京中游玩之事。 谢长安在皇城禁军之中有职务,公干是当值三日休沐三日,便给赵明月回了信约好了时间。 这一回因是不去花楼,自然也不必女扮男装。 所以赵明月穿了身湖水绿色的对襟短褂配银白色褶裙,一下马车,她便朝着站在不远处的谢长安挥手,脚步轻快地到了谢长安面前。 “你来早了!”赵明月笑盈盈地说,“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呢。” “怕你来得早又要等我。” 谢长安温和地说:“上次便要你等我,挺不好意思的。”https:ЪiqikuΠet “那也没什么啊,我没事才去的早嘛!”赵明月笑意加深,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这种小事他放在心上,还是让人心生欢喜。 “我们今天坐船?”赵明月瞧着城中河上有许多船只,船上有男有女。 “嗯。” 谢长安点点头,带着赵明月一起上了船,舱房里面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赵明月和谢长安一边用饭一边闲聊。 赵明月的话很多,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能说一说,相比之下谢长安就稍微有些沉默。 但赵明月停下看着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总是温温和和地接上她的话茬。 用过了饭菜,谢长安的视线不知第几次落到赵明月发红的额角处,忍不住问道:“你是没擦药吗?” “啊?” 赵明月抬手摸了摸额角,“这就一点小问题嘛,不必擦呀,自己会好的!” 谢长安不赞同地说道:“那日都破皮出血了,你要是用药,现在早该好了,不会还这样红着一片。” 他从袖袋之中拿出青瓷小瓶,“给你,抹一抹好得快。” “好吧。” 赵明月把小瓶接过去,笑眯眯地说道:“你为什么会随身带伤药?你经常受伤吗?” “不是,是我家小妹总是磕磕碰碰,自己还不注意,自小就那样,所以我常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哦。” 赵明月点点头,夸赞道:“那你可真是个好哥哥,我义兄就不会记得这些,他呀,虽说和我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啊!” “可他一点当哥哥的自觉都没有,小时候我们就经常打架,长大了他还老笑话我。” 谢长安诧异:“笑话你?” “是啊,就是笑话我啊,笑话我没个女孩儿样,说我大大咧咧地像个母——”赵明月的话戛然止住。 她飞快地看了谢长安一眼,笑呵呵地转移话题,“我擦药!” 赵冲说她像个母老虎,以后不会有人要的,虽然是半开玩笑的话,以前和旁人在一起,赵明月随口也就说了,还很是不以为然。 可是面对着谢长安这样温和如风的人,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赵明月打开了青瓷小瓶,指尖抹了一点药膏,便往额角位置去抹。 “位置不对。”谢长安出声,“下面一点。” 赵明月“哦”了一声,手指往下,幅度太大,滑过去了。 谢长安又说,“往上点。” 赵明月的手指于是又往上,结果擦在了发根位置。 谢长安叹:“还是不对……给我吧,我帮你弄。” “好吧。” 赵明月有些懊恼,把青瓷小瓶递给谢长安,也很自觉地起身,拖着凳子到谢长安面前去坐。 谢长安指尖沾了点药膏,涂抹到了赵明月额角那块红痕上,指尖轻轻地打着圈。 原本那晚是破了皮的,现在已经做过疤,皮痂也脱落了。 但是红肿却未消。 谢长安有些无奈地说:“女孩子的脸,怎么可以这样马虎,也不知道保护。” 赵明月听的愣了一下神,大大的眼睛眨了眨,不自觉地盯到了谢长安的脸上去,只瞧他微微皱着眉心,双眸盯着自己的伤处。 眼神十分关怀,动作也十足温柔。 她以前其实不曾仔细地打量过谢长安的长相,毕竟大家都是好兄弟嘛,交情更重要,长相那都是次要的。 可此时盯着看了片刻,她忽然觉得他长的真漂亮!ъiqiku 是那种很精致的好看,腮线和下颚的线条都很流畅,鼻梁挺直,剑眉星目,嘴唇也薄厚适度,看着感觉比自己都要赏心悦目一些。 男孩子为什么会长的这么好看? 第676章【番外1】小六的小情人 涂药的谢长安忽然被点了穴一般地定住,下一瞬他缓缓低头,和赵明月的视线相对,迟疑地问:“什么?” 赵明月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低声喃喃着,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她有些尴尬,但又觉得,只是说了心里想的实话,也没什么需要尴尬的,于是便大方地笑着说道:“你长得好看。” “……” 谢长安怔了一瞬,微微抿住唇,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以前曾这样给谢昭昭涂过药,“那女孩子的脸要保护”的话也便是顺口就说出来了,并没有意识到这话和行为其实是有些逾越界限。 此时回过味,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有些过度的亲昵了,便迟疑着要结束涂药之事。 但赵明月不觉得这有什么。 虽有点羞涩,但她很喜欢这样的亲近。ъiqiku 她稍微晃了晃脑袋,笑着催促:“这就涂好了吗?” “没……” 谢长安迟疑了一下,屏住呼吸,接下去涂药的动作却是快了许多。 随着涂药的动作,谢长安的袖子一下下扫在赵明月的脸上,有种很清淡的松竹气息冲入呼吸之间,十分好闻。 赵明月还侧着脸嗅了好几下。 不过谢长安很快就涂好了药站起了身来。 赵明月有些遗憾地想,真快。 ……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是谢长安休沐的时候,便会带着赵明月在京中转一转,吃那些京中地道的小吃。 两人交往的多了,关系自然就亲近了起来。 后来年关前后,谢长安忙碌了起来,两人几乎没空见面,赵明月一个人窝在馆舍之中也不愿意出门。 她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发霉。 可是一个人出去,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她在京城也交到了一些朋友,但和朋友出去,也好像总是缺点什么似的。 这一个年竟然就这样窝在馆舍之中度过了。 连赵司马都觉得天要下红雨了。 素来在外面疯来疯去的野丫头,竟然在馆舍里面带了大半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就在赵司马琢磨着女儿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找个人来看看的时候,定西王和谢家七小姐要大婚了。 谢家那边递了喜帖来,并着喜帖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写了赵姑娘亲启。 赵明月一看到那封信,眼睛便似亮了起来一般。 她认得那是谢长安的笔迹。 赵明月把信拆开,随着看了信中内容,心情越来越好,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起来。 “小姐,谢公子说什么?”婢女小蕊凑过来,小声地说道:“您笑的好开心哦!” “他跟我说最近太忙了,所以都没时间出去,很抱歉,然后还说……等过几日忙完了好好陪我玩。”赵明月仔细地把信收了起来,折好放回了信封里面。 “我还以为他妹妹出嫁,他必定忙的厉害,没空招呼我呢,没想到这就给我来了信。” 小蕊笑眯眯地说道:“小姐定然想念极了吧?说起来小姐都有一个来月没见到谢公子了,也该想念呢。” “就你牙尖嘴利!” 赵明月等了小蕊一眼,哼道:“不许开我玩笑,仔细我揍你!” “好好好,奴婢好怕的,不敢多说。” 小蕊心里却很不以为然:搞得奴婢不说您就不想念他似的呢。 赵明月把信收好,双臂一抱趴在窗口的桌案上,手臂拨弄着那个青瓷小瓶玩。 从那次船上上药之后,谢长安就把这个药送给了她,让她自己要盯着自己的伤。 她倒是盯着这个药瓶的时间,比盯着自己伤的时间都多。筆趣庫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那小瓶子被赵明月拨拉的叮咚叮咚作响。 真的是太久没见了。 她很想见他。 可是他在忙…… 赵明月叹了口气,把青瓷小药瓶仔细地收好,出去找赵冲打一架,灭灭心里的想念之火。 这一架打的扎实。 义兄赵冲实在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或许他觉得赵明月泼辣又厉害,也不需要怜惜吧,剑刃削飞了树枝,过来在赵明月额角上又划了一道口子。 赵明月也是不甘示弱,直接狠踹了赵冲两脚,叫他跌在地上爬不起身来。 晚上回到房间,赵明月皱着眉头,照着镜子给自己额角擦药,心里恼恨的厉害,“大哥这个蛮牛,难道不会打别的地方吗?又照脸来,真讨厌!” 上次谢长安说,女孩子的脸是要保护一下的,不能马虎。 她记在了心里。 这道口子少说也得好几日才能完全长好,可是谢长安忙完了之后,没准会约她出去呢,到时候看到这么一道,多难看? 赵明月一边给自己额角上药一边说,“下次我要踹三脚!” 两脚对赵冲太友善了。 上完药赵明月便睡下了。 不知是不是睡前上药之事,她睡的迷糊之间,竟做了梦,梦到那一日在船上,谢长安手指沾着清凉的药膏点在她的额角。 一下一下柔柔地打着圈。 那时不时落在自己脸颊上的衣袖,带着松竹的气息,好闻的不得了。 还有那精致漂亮的脸,微抿着的弧度好看的唇线…… 赵明月猛然间坐起身来,连喘了好几口气。 外面的天色还黑沉着,正巧有更夫的梆子声传来,原来已经卯时了。 赵明月愣愣了片刻,下床穿鞋往外走。 瞧见小蕊趴在桌上守夜睡着了,她顺手拿了个披风给她盖上,而后出了门,便这般乘着夜色一路往前,到了凉国公府外面停下。 望着那高高的院墙,赵明月咬了咬唇,足尖在墙壁上左右借力,稳稳地翻了上去,轻飘飘落到了院内。 一队守卫从不远处走过。 赵明月连忙躲了起来,等他们走远了,才往前去。 进来的时候完全是一腔冲动,但这会儿她却满脑子雾水,这地方这么大,谢长安住哪个院子她根本不知道! 如今府中已经是红绸遍布,这是为谢家七小姐出嫁做的准备。 府上守卫也定然很多。 她如果在这里横冲直撞,没准等会儿就会被人抓到…… 诸多思绪在心头浮动,赵明月有些打退堂鼓了。 不远处,出来透风的谢嘉嘉打着哈欠,低声嘀咕:“小六的小情人来了呦。” 她还没睡觉呢,熬夜写话本到现在,只差一点结尾了想写出来,但是脑子实在不清醒,所以出来吹吹风,没想到会看到赵明月。 琢磨了一下,谢嘉嘉对婢女说:“莎莎,你去六公子的院子瞧一瞧他起了没,我有事找他。”httpδ:Ъiqikunēt “可是这么早……” “所以才叫你去瞧一瞧,他起了叫他来找我,没起你就回来吧,早上跑两步活动一下对身体好,别偷懒,快去!” 莎莎“哦”了一声,也不敢耽搁,便往西南方向去了。 赵明月心中一喜,直接跟上那小丫头。 第677章【番外1】谢长安,我梦到你了 这个时辰,谢长安当然是没醒。 莎莎到了院子外面看了一眼,便乖乖原路返回了。 后面跟来的赵明月却是直接跳进了谢长安的院子里面。 院内没有守卫,外面巡逻的人刚刚才走呢。 赵明月稍稍松了口气,走到厢房门前停下脚步,抬起手要叩门,又犹豫了一下没有敲。 万一他在睡觉,那自己便是吵醒了他。httpδ:Ъiqikunēt 这么早呢…… 想了片刻,赵明月绕到窗口,发现窗户开着一点缝隙。 她愉快地笑了一下,轻推开窗跳了进去。 屋内忽地银光一闪,有一柄剑朝着赵明月面门刺来。 “是我——” 赵明月低呼一声,侧身躲闪,跳到地面上滚了一圈,站起身来,“是我呀!” 握剑的谢长安紧张道:“伤到你了吗?” “没……” 这说话的功夫,谢长安已经收了宝剑回鞘,点亮了屋中的蜡烛:“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赵明月咚咚咚走到谢长安面前去,微咬着下唇说:“我、我做梦了,然后梦到你……” 谢长安此时只穿着中衣,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姑娘,听她说着这样的话,心跳微微漏了一拍,不过很快就因为看到她额角的划伤皱起了眉头。 “受伤了?” 谢长安仔细看了下那伤口:“是划伤,不像是利器,是怎么伤的?” 说着他转身去桌上拿了一只白瓷的小坛。 赵明月亦步亦趋跟着他。 等谢长安转身的时候,赵明月又停在了他身前,“打架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是树枝……我昨晚涂了伤药。” “和谁打架了?”谢长安微微拧着眉心,手指沾了伤药涂抹在赵明月的额角,“是和外面的人,还是和府上的?” “和我义兄……” 赵明月低声回话,双眸一闪也不闪地紧盯着谢长安的脸。 一个多月不见,这张脸还是和记忆之中一样好看,那点在自己额角的指尖,亦和梦中一样温柔。 还有这屋子里面的清新淡雅的松竹气息…… 赵明月怔怔地看着他,一点点踮起脚尖。 谢长安察觉到她的动作,手底下轻了许多,低头问她:“疼吗?” 赵明月摇摇头,脚跟又抬起几分。 她的目光定在谢长安的眼睛上,又在谢长安抬眸看她的时候,不知为何,飞快地睡下眼睫。 此时赵明月的目光正好就停在了谢长安棱角有致的唇上。 梦中那些画面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竟看着谢长安的唇,心扑腾扑腾乱跳起来,双手也下意识地捏紧了谢长安的衣袖,呼吸紧绷,“谢长安,我梦到你了,然后、然后我就睡不着了。” 清浅的呼吸喷薄在谢长安的下颌与颈项之间,谢长安给她上药的手一顿,唇瓣抿了片刻,低声问:“梦到我什么了?” “我们在一起,骑马……谢长安,我一个多月没见你了,我、我很想你。” 赵明月又飞快地看了谢长安一眼,忽闪的眼睫像是蝴蝶在蹁跹乱舞,“你有想我吗?” 谢长安如同点穴一般定在当场,那双漆黑温柔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姑娘,看到她颊生红晕,明明羞怯万千,却又大着胆子时不时偷看他一二。 谢长安心中乱成一团,鬼使神差般低头,再低头,在赵明月脸颊那抹红霞上亲了一下。 赵明月瞬间张大了眼睛看着他。 谢长安没说出话来,呼吸紧绷十足,那脖颈也逐渐发了红。 谢长安干咳了一声,修长大手手指蜷了又蜷,而后抬起,牵住赵明月的手,“最近太忙了……等忙完了妹妹出嫁的事情,我便有时间了。” 他说的缓慢,矜持,有所保留。 似是为了缓解气氛一般,谢长安揉了揉赵明月的额角,也按着姑娘的脚跟落了地,展开双臂把她环抱,“早上的风很凉,你会冷吗?” 赵明月瞪了面前的衣领半晌,心花怒放,犹豫又冲动地抱住了谢长安的腰,“我冒着冷风来的,是有一点冷,不过我现在不冷了。”ъiqiku 谢长安轻轻笑了一声,那笑音之中,带着浓浓的愉悦。 …… 今日是谢家七小姐出嫁,没一会儿整个院子里都忙了起来。 谢长安也很快洗漱换衣服,随兄长们一起招待宾客。 至于大清早上天还没亮就来找他的赵明月,则让谢长安安排雷山送了出去。 今日府上人多,竟也是没人留意到赵明月窜进了谢长安的院子。 雷山送人的时候心情很复杂。 往常都听说男人夜探香闺,这位赵姑娘却探公子的院子,真是不走寻常路。ъiqiku 赵明月回到馆舍的时候,脑子都还是懵懵的。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罩了起来一样,边上的人说话,感觉声音很远,听的都不甚清楚,脚也轻飘飘地踩不到实地一般缥缈。 小婢女拉着她,给她换了参加婚宴的衣服,低声念叨:“小姐大早上去哪了呀?奴婢醒来没看到人,还以为您被什么人偷走了,吓死我啦!” “不过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是生病了吗?” “没……” 赵明月低声说。 她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脸红的不成样子,恍惚中思忖,自己从小到大,哪里这样红过脸? 她忍不住抬了手,指尖点在自己的脸颊上,茫然地想,刚才是被亲了一下吧? 是吧? 是吧。 那自己都没反应啊,呆呆傻傻的! 明明梦里不是这样的蜻蜓点水,明明就—— “好了!” 小婢女把赵明月的发髻整理好,“司马大人在前头等着呢,小姐,咱们赶紧过去吧,今日谢家七小姐成婚,谢府那边人肯定好多好热闹的。” “……” 赵明月回了神,重重点头,“对哦,赶紧走。” 她照着镜子露出一个欢喜十足的笑容,转身往外走时,那脚步也是从未有过的轻快愉悦。 …… 雷山送完赵明月便回去给谢长安回话。 谢长安问道:“一直送回馆舍去了吗?” “是。”雷山应道:“送到的时候天刚亮,亲眼看着赵姑娘进去,属下才回来的。” “那就好。” 第678章【番外1】希望揽明月入怀 谢长安点点头后往前面走。 雷山跟在他一旁,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不由嘀咕,那赵姑娘武功那么好,能把七尺大汉打趴在地上,又不是什么弱质女子。 用得着这么关怀谨慎吗? 还得确定一下是不是送进了门! 这一整日忙的不可开交。 谢家如今虽是兄弟姐妹都在府上,但架不住来的宾客众多,谢长安的同僚和好友也前来贺喜,自是他得出面招待。 谢长安忙碌了一阵子,左右瞧了瞧,并没有瞧见赵司马和赵冲,心下狐疑。 照理说,赵家也是在宾客之列,没来? 还是去了别处?Ъiqikunět 赵明月是女客,从边门入,应该是去后头了吧,府上这么大,怕是瞧一眼也难。 谢长安一面和同僚闲谈,心里却是在琢磨其他。 他想起早上和赵明月匆匆见了一面。 这一个月来府上事多,先是年宴,之后又准备小妹出嫁之事,很巧二哥带回来的异族公主又生产,还得罪安阳公主。 总之算是多事。 虽然事情都不是和他直接相关的,但他也因为这些事情,无法出去和赵明月见面。 其实夜深人静时他亦想念,还想着等忙完了,空了便去找她。 谁知倒是赵明月自己找了来。 她那会儿盯着自己嘴巴的眼神实在是过火,明明什么都没说,但眼睛里面却是跃跃欲试,看的他也觉得脸红。 “谢六、谢六?” 旁边一公子笑着拉了拉他衣袖,“你在走神?难得,你这家伙还能走神,嘿嘿,来和兄弟说说,想什么呢?你这眼神可太不清白了!” “……” 谢长安回过神,咳嗽了一声,“没事,你稍坐,我去别处看看!” 他一走,几个好友相互对视几眼,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哎呦不得了,他怎么还动了凡心?你们知道是谁吗?” “前段时间他不是和那个司马家的小姐打得火热?” 谢长安还没走远,这些话正好传入耳中,他脚下微微一顿,有心想回头解释一二,又觉得没必要,更加快脚步往前去了。 雷山靠过来,“六公子,夫人说等会儿让你背七小姐出去。” “我?” 谢长安微怔,“这不该是大哥的事情?” 雷山低声说道:“大公子……妻妾都短命,然后二公子那边……和安阳公主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呢,夫人说他不好在人前露脸。” 谢长珩双腿不良于行,自然不行。 谢长渊倒是自告奋勇要送妹妹出门,但是被于氏狠心拒绝了。 谢长渊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 即便他现在成了婚,看起来顺眼了,于氏也不乐意叫他送谢昭昭出门。 这便轮到了谢长安。 谢长安默了一瞬,点头:“我知道了,等会儿我——”biqikμnět 不远处的廊柱后面,有个姑娘藏了半边身子,朝着他眨巴眼睛,正是赵明月。 谢长安的声音顿时卡住,挥手说:“你先走吧,我等会儿过去。” 雷山也看到了赵明月,懂事地退走了。 谢长安走上前去,一瞧见她,眼底笑容不自觉就温暖了许许多多,“怎么了?我没瞧见你父亲和义兄,还以为你们还没到。” “这样的场合,我们只会早到不会迟到的。” 赵明月抬手一拉,拽着谢长安到了廊柱后面去,双手抓住谢长安上臂的衣服,眼神闪亮:“谢长安,你早上是不是亲我了?” “……”谢长安抿唇一瞬,咳嗽道:“嗯、嗯。” “可是我梦里不是那样的。”赵明月朝着谢长安面前一点点靠近,停在谢长安面前。 谢长安心跳漏了一拍,迟疑道:“你……你梦里是什么样?” “这样。”赵明月的唇印到了谢长安唇上去,碰过即离,她声音很低很低,“我梦里是这样的。” 谢长安张了张嘴,怔怔地看着赵明月。 他从不知道姑娘的唇原来这么软这么冰凉。 赵明月红了脸,看他呆呆傻傻,索性又凑上去,连亲了数次之后,双臂往上,直接抱紧了谢长安的脖子,在他耳畔低声喃喃,“谢长安,我喜欢你。” …… 谢长安不知自己是怎么到妹妹的望月楼的。 背着妹妹送她出门的时候,他的脸都烫的离谱。 谢昭昭瞧他有异常,还以为是自己太重累着他……怎么可能? 他只能含糊其辞。 偏偏那罪魁祸首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沿路都跟在边上,朝他挤眉弄眼,搞得他更加紧张。 不过还好送嫁的过程没出错。 整个福上个因为谢昭昭出嫁,可算是忙的脚不沾地。 谢长安虽心里有所惦记,也顾不上多想。 等彻底忙完消停下来,已经是两日之后。 夜间,他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几个白瓷青瓷的小瓶子。 那些全是伤药,以前是他准备给谢昭昭的,但自从云祁抢亲之后,他这些伤药都没派上过用场,妹妹那里,有了别人准备这些。 而且比他准备的更加周全。 但他也没把这些扔掉,想着万一有用呢? 如今倒是有另外一个姑娘时常要用到这些了。 窗外,月亮挂在树梢上。 谢长安瞧着那弯明月,仿佛看到了一个姑娘灵动俏皮的脸。 脑海之中也不断回响那一句“谢长安,我喜欢你”。 谢长安觉得心里沁了一丝蜜糖,那滋味浅浅的,却并不妨碍它甜的让人欢喜。 他想起以前五哥总是调侃他,说他适合这样那样的姑娘,还自告奋勇要介绍给他。 三姐也总爱逗他。 次数多了,搞得谢长安自己也曾暗暗思忖,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姑娘。 可是他不曾为什么姑娘动过心,也便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脑海之中那姑娘的轮廓一直模模糊糊不清楚。https:ЪiqikuΠet 如今那姑娘的轮廓却是逐渐清晰起来…… 她虽叫明月,却活泼热烈的像个太阳,实在让人很难不喜欢。 他希望……能揽明月入怀,共度余生。 母亲前几日说,请了官媒帮他留意议亲之事。 看来现在也不必留意了。 他明日便去与母亲说这件事情,请她不必操心烦忧。 【这个番外完了哈。】 【因为是番外,所以捡重要的写,杂七杂八不乱写了,就这样了。】 【明天大概率是嘉嘉,嗯~】 【话说北方下雪了,冻死个人啊-_-||】 :第679章【番外2】谢嘉嘉的小心思 月光如银霜,照进雕花的窗。 黄花梨木的架子床上人影交叠起伏。 女子莹润如玉的纤细手臂无力地搭在床弦,指尖悬着一粒晶莹的汗珠。 男人显然是个中好手,花样繁多。 一番不可描述之后情事方歇。 男人贴在她耳畔低笑着问:“感觉如何?有灵感了吗?” 床榻上熟睡的谢嘉嘉猛然间翻身坐起,捏紧了被子,瞪着面前的床帐大口喘息。 男人那低沉灼热的气息仿佛还吹在自己的耳畔。 谢嘉嘉的耳朵红了大半,过了好久好久,才逐渐让呼吸平缓下来。 是做梦了。 她从未梦到过这个,怎么昨晚就梦到了呢? 还梦的这么清楚,梦里,点滴细节都被无限放大,一切的一切让人口干舌燥,面红耳赤。 谢嘉嘉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啐道:“呸,活儿好也是种马渣男!” 那个脏鬼,不知道睡了多少女人。 自己当初也真是头脑发热居然敢上他的床! 失足第二日,她就后悔不已,深怕自己染上什么脏病,现在可做不了妇科检查啊!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都这么久过去了她还好好的,足以见得没染上病。 那就好。 谢嘉嘉往后一倒,跌回床榻上去,打算继续睡觉。 方才瞄了一眼,天还黑着呢。 她最近都被月牙闹得没睡好,现在继续补觉才是。 可是躺下后翻来覆去,被那梦境所扰,又因为大梦一场浑身出了不少汗,腻的人难受,根本是睡不着啊。 “哎……” 谢嘉嘉轻叹一声,又不情不愿地翻身而起,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发呆。 思绪不自主地又回到了方才的梦里,回到了那个……男人身上! 当初招惹上他,还是为了给自己行方便。Ъiqikunět 她想做生意搞点钱过日子。 可是无论是写点话本还是开个铺子,她刚说出点想法,就被家人问三问四。 问她想法怎么来的,为什么要做那个,府上不差她花的钱云云。 那府上的钱是大家的,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实现不了想花就花,根本是靠不住的。 做生意、开书坊、养戏班,这些事情除了底下得有能管事的人去做,上头也有能靠得住的人撑着才能行。 于是她就和那个变态大理寺卿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不是,合作共赢了。 陆汉秋那个人,只管赚钱分钱,从不过问她的点子哪里来的,也不问她为什么要赚钱。 作为合作伙伴那是真的让人非常满意。 最要紧的是,陆汉秋手底下有个大亨叫做沈百万的,只要谢嘉嘉出点子,他很快就能办好,而且给的分红十分可观。 这种合作伙伴谁不喜欢? 至于后来合作到床上去,属实是意外。 那段时间谢嘉嘉写本子写的很丧,一点灵感都没有了,尤其是一到男女主角对手戏的时候就尬住了。ъiqiku 其实她那时候已经赚了不少银子,小富婆一个。 就算是不靠家里,那也可以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了。 但是写东西会补给情绪价值啊,这个东西是银子给不了的! 所以谢嘉嘉对话本子这事一直在坚持,有灵感就全部记录下来,之后重新整理,写成册子,既赚一点点小钱,也是自己的精神食粮。 为了找灵感,谢嘉嘉就差上山下海了。 她琢磨着,是不是因为自己不谈男朋友,经验匮乏,所有亲密戏份全靠想象,时间长了想象不出来了,灵感枯竭了? 一开始她考虑过找谢长渊取点经,只是试探了一下,发现谢长渊这家伙也说不出点什么有用的来。 他又是自己亲弟弟,总不能找他试谈个恋爱吧? 最后她就放弃谢长渊,找上了陆汉秋那厮。 她找他的初衷很简单,因为陆汉秋经验丰富,而且感觉他胆子挺大,还剑走偏锋,视礼教如无物。 果然她是找对人了。 陆汉秋只是挑了挑眉便答应过了,还说什么自己喜欢荤的,不喜欢素的,就算她是谢公的女儿,他也未见得会让她囫囵地全身而退。让谢嘉嘉做好心理准备。 谢嘉嘉一个现代灵魂对男女之事看的很开,气氛到了也不抵触,于是就有了那荒唐一夜,还被播了种…… 谢嘉嘉在自己的事情上有点粗线条,再加上有点月经不调,一直也懒得去看大夫。 大姨妈没造访她都没意识到,等身体不适出现孕期反应的时候,孩子都两个月大了。ъiqiku 谢嘉嘉头疼不已。 想生又害怕生。 如今这朝代虽然民风还算开放,但对女子未婚先孕的包容度极低,而且她还有一堆家人,这孩子的来路只要交代了,就得成婚。 陆汉秋在谢嘉嘉眼中绝不是个可以成婚的对象。 她不相信什么渣男上岸,浪子回头。 巧的是,那时候正好资助过一个书生,竟然知道这件事情,自告奋勇要为谢嘉嘉解决这个问题。 苏向阳父母双亡,孑然一身。 谢嘉嘉考虑嫁过去就没有婆媳关系,没有复杂的人情往来。 而且凉国公府势大,自己又是有恩与他,只要自己的脑子够清楚,苏向阳够安分,日子也和没成婚没什么两样。 于是为了孩子有交代,谢嘉嘉成婚了。 谢威和于氏也本身是草根出身,对苏向阳的家世并不介怀,欢欢喜喜把女儿嫁了。 谢嘉嘉原以为,日子还是照样过。 却没想到这老实巴交的苏向阳又有个红颜。 当然,谢嘉嘉不和苏向阳谈感情,他有多少个红颜都无所谓,甚至谢嘉嘉表示,让苏向阳把人纳进府里来,恩恩爱爱的她也没问题。 可是苏向阳不干,说会妥善安排。 闹来闹去,闹得她早产差点一尸两命,这事把谢嘉嘉吓得不轻,再加上后来算计妹妹的事情,更让谢嘉嘉彻底寒心,直接和离。 如今已是和离数月,她住在谢府,每日写写本子,逗逗女儿,日子过的多逍遥啊? 至于做这个梦…… 谢嘉嘉怀疑是因为白日里看到了那个狗男人的缘故吧。 真是阴魂不散! 跑她面前来现什么眼? 第680章【番外2】一切为了找灵感 谢嘉嘉瞪了灰蒙蒙的屋子半晌,恹恹地翻身起来,披了衣服去看女儿。 她在自己房间的隔壁弄了个婴儿房,一屋子的婴儿用品,还在门边放了一张长榻,是供看孩子的乳母休息的。 不得不说,她投胎投的还不错。 虽然一来就在战乱时节,但她出生之后,父母没把她带身边颠沛流离,而是把她放在宾州外祖家了。 外祖父那边没什么战火,家境殷实。 谢嘉嘉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日子,外祖父又是个可爱的老头,她从小到大都欢欢乐乐的。 如今住在这凉国公府上,也是奴仆成群,光这院子里照看孩子的人就有八个。 谢昭昭还问够不够,打算再拨一点人过来,深怕累着她这做姐姐的。 谢嘉嘉在现代是个都市白领,摸爬滚打多年还是在父母的支持下才买的房,看着大家一个个一眼就看到头的生活本就陷入了恐惧。 还因为加班,早早把自己给熬死了。 她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现代太苦了,所以让她来这里享受? 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大梦一场。 不过也终究是些胡思乱想而已。 “小姐起了!” 守在婴儿房的乳母瞧见谢嘉嘉进来,连忙起身行礼,“时辰还早呢,小小姐还在睡。” “哦,我看一眼。” 谢嘉嘉跨步进到房间里面,走到婴儿床边瞧了一眼,女儿撅着屁股趴睡在那里,白嫩的小鼻子上冒着鼻涕泡泡,睡的可舒坦了。 “有点着份吧,流鼻涕了。”谢嘉嘉皱眉,拿了一旁的软帕子擦了一把,“天亮了叫府医来看看,推一推。” “奴婢记下了。” 乳母上前,仔细地给小月牙盖了盖毯子,又转向谢嘉嘉:“小姐再去睡会儿吧,离天亮还得一会儿呢。” “嗯。” 谢嘉嘉点头起身,打了个哈欠,又回自己房间去了。 她睡不着,浑身腻的厉害想洗澡。 只是时辰太早,也不好喊别人这个点去帮她准备浴汤吧。 谢嘉嘉连打了几个哈欠之后,披着衣服到桌边亮了灯,继续写自己的本子。筆趣庫 最近她把谢长渊和陈书兰这对整理了一番,写的还挺起劲的。 这种花心大萝卜配痴傻姑娘,还有失忆梗,看点很多啊。 谢嘉嘉打开前两日写的底稿看了一会儿,涂涂改改了一阵子,又随意写了一点新的想法。 天不知觉大亮,睡在内室的平榻上的莎莎才睡眼朦胧地爬起来,“小姐,您又大半夜睡不着写话本了哦,你累不累,奴婢去给你准备好吃的。” 谢嘉嘉笑眯眯地说:“我不累,也不太饿,你先让人给我准备洗澡水,我出了汗,难受的厉害。” “好。” 莎莎揉了揉眼睛,很快就彻底清醒,出去叫粗使婆子办事。 谢嘉嘉沐浴之后吃了点东西,反倒是困倦起来,又爬回床上补觉去了。 莎莎今年才十五岁,是前面有次出门遇到她卖身葬父,谢嘉嘉给买回来的,小姑娘机灵,还请谢嘉嘉给她改名字。 谢嘉嘉连自己女儿的名字都想不到,哪有空给婢女想名字? 就随口叫了莎莎。 她以前有个同学,曾说“莎莎”是她们方言之中对美女的称呼,这小姑娘虽说不上是大美女,那也是小美人一个,还挺搭配的。httpδ:Ъiqikunēt 谢嘉嘉的日子过的很逍遥,父母和哥哥都在朝中任要职,妹妹马上要做皇孙正妃,来日是要做皇后的人,全家都卷的厉害,她便直接躺平了。 每日除去弄孩子,最多的心思都用来写话本。 《浪子回头》写完之后,谢嘉嘉有一段时间没什么灵感,觉得各类型好像都写了一遍,身边也没什么现成的素菜。 结果冷不丁的,大哥谢长羽回来了,而且还纳了个美妾,事情是一波三折。 正巧那一日,谢嘉嘉和小妹在花园里闲聊,不小心听到了大哥“辣手摧花”的闺房秘辛,这一下子勾起了谢嘉嘉的心思。 这不就是现成的素材吗? 又冷又酷的铁血硬汉,和身教体软的美娘子。 谢嘉嘉兴奋的不得了,当即便回去整理灵感,可是写了两天之后她又尬住了。 她是一点也不了解这些军中人的生活习性。 那你不能说写的像是纪实一样,起码也得有点模样吧? 家中从军,还在边关常驻,十分了解情况的就只是大哥。 谢长羽那一脸的冷冰就叫谢嘉嘉望而生畏,她实在是没胆子,去找他闲聊找灵感。 谢嘉嘉郁闷了两日,正打算暂时把这个本子压下去的时候,却不想出门去瞧妹妹义诊,遇见了个和大哥一样从军且常驻边关,而且看起来还比较好沟通的。 蒙蒙细雨之中,谢嘉嘉打着梅花油纸伞,对玄明丢出一堆问题。 “你们卯时起床日训吗?” “穿戴的军服都一样?” “还是每个等级的军服不一样?” “做将军的一般都做点什么呢?和士兵一样日训?还是只负责盯着看他们日训?” “不打仗的时候你们在军营里会不会很无聊?” “你们一般都训练什么项目……” 被问题几乎砸晕的玄明愣了好一会儿,看她还要滔滔不绝发问,连忙出声:“那个……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好奇呀。”谢嘉嘉微笑。 她和谢昭昭既是姐妹,长相也有三分相似,而且谢嘉嘉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便更添几分亲和之感,“我不着急的,你可以慢慢想,慢慢说。” 玄明:“……” 他很着急。 云祁快要走了,他这做跟班的也得跟着走。 而且谢嘉嘉问的这些问题,严格来说都涉及到军中机密了。 只是他先前答应为她解惑,人家问了,他一个不答就走人,好像是挺不应该。 沉默片刻,玄明避重就轻地说道:“卯时日训,每个等级的军服颜色不一样,材质也不一样,做将军的……的确不和士兵日训,也不看着日训。”筆趣庫 “日训会有专门的教头负责的,至于无不无聊,别的将军我不知道,我是不无聊。” 云祁会给他找一堆事情去做。 不管是不是军营里面的。 比如前段时间书坊那件事情…… 思绪到了这里,玄明看了谢嘉嘉一眼,心中嘀咕:为了你那书坊,我挨了好几次骂。 谢嘉嘉“哦”了一声,又问:“那训练项目。” 玄明说:“不能说。” 第681章【番外2】型男 “为何啊?” “军中机密。” 玄明的四个字拦住了谢嘉嘉的打破砂锅问到底。ъiqiku 她也看出来玄明一直朝着云祁那边看,想来是有事要走了。 谢嘉嘉懂事地朝玄明微笑道:“多谢将军。” 玄明颔首后快步离开了。 谢嘉嘉打着伞瞧着他的背影,目送他远去。 玄明的衣裳半湿,难免贴了几分在身上。 那走在雨幕之中的身形十分俊挺,还戴了兽皮护身软甲,束着皮制腰带,宽肩窄腰倒三角,实在是惹眼的不得了。 谢嘉嘉轻声感叹:“型男啊。” 话说,大哥谢长羽的身形好像和玄明差不多。 这样的将军男主,只看背影的话,高大俊挺,姚婉宁是个纤细玲珑的,这体型差,简直充满压迫感和安全感。 谢姐姐忽然之间思绪泉涌,一刻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她得回去,赶紧写起来! 因为雨幕之中的那一眼,谢嘉嘉灵感噌噌乱冒,很快就把那个本子写完了。 取了名叫《冷傲将军的美妾》。 名字是土了点,但重要的是够简单直白,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内容啊。 而且谢嘉嘉写完这一本之后,灵感还是乱飞,便写了好几个男主是将军的本子,而且越写越上头。 谢嘉嘉觉得,这都是那雨幕之中一眼的余力,因此对玄明很是感激,便让人准备了一些礼物,送去他府上当做是谢礼。 很快就入了秋,谢昭昭和云祁先后出京,办正事去了。 走的时候,谢嘉嘉笑眯眯地劝了妹妹好一会儿,让她继续努力,自己好彻底在坑底躺平。 谢嘉嘉的日子还是老样子。 每日不是在想各种爱情故事,就是逗弄一下月牙儿,偶尔会在府上或者是外头转转,一来是为透气散心,二来也是为了找灵感。 这一日听莎莎说起京郊青曲山上的枫叶红了,好看的不得了。 谢嘉嘉也有点意动,便让人备了车,带着莎莎还有仆人、月牙一起往京郊赏景。 前行的马车上,谢嘉嘉瞧着咿咿呀呀的月牙感慨万千,“你说你是不是个小拖油瓶哦,自从有了你,去哪都得带着。” “哪一日不带你出去,自己又担心你担心的不得了!” 明明府上那么多的乳母和奴仆照看着,谢嘉嘉觉得那些人也都是能信任的,但只要离开孩子时间久了,她就浑身不对付。 这真是当自己眼珠子一样地看着啊。 莎莎连忙说道:“小姐您怎么这样说?小小姐能听懂的,她会难受。” “她知道什么!”谢嘉嘉趴过去,手指戳着女儿的小脸蛋:“除非她和我一样……但目前看来她很正常,和我不一样。” 莎莎愣愣地张开嘴:“什么……跟小姐……一样……正常?” 所以谢嘉嘉的意思是她很不一样,很不正常吗? 哪里? 谢嘉嘉没有接莎莎的话,懒懒地说道:“臭丫头,长大可得像我一点,别像那杀千刀的。” 莎莎这回不敢吭声了。 这个话题太敏感。 谢嘉嘉逗了会儿女儿,便打着哈欠靠在一旁睡下了,“到了喊我啊!” 莎莎连连点头,蹲跪在一旁照看着小月牙。 几个月过去了,莎莎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也学会了怎么逗弄孩子,而她自己其实也还是半个孩子呢。 谢嘉嘉心里这样想着,被马车摇晃的,倦意席卷而来,很快就睡着了。 她时不时就黑白颠倒,大半夜点灯看书或者写本子都成了习惯,尤其是最近开始在话本子上添插图之后,这种情况更加严重了。 一上马车她就困的厉害,睡了一路,到青曲山下的时候,谢嘉嘉更困了。 莎莎叫了她好几次,她都是抬了抬眼皮,丢给莎莎一句“再睡会儿”,然后就睡的动也不想动。筆趣庫 莎莎没了办法,只好让乳母和护卫先带月牙到山中佛寺稍作休息,自己和车夫陪着,等谢嘉嘉睡醒。 没人扰她,谢嘉嘉睡的更沉。 等醒来时天色已经灰蒙蒙的。 莎莎小小声地说:“小姐还说来看风景呢,都黑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谢嘉嘉讪笑:“你怎么不喊我?” “喊了,您困,奴婢便没舍得再喊。” “真是个听话的小乖乖!”谢嘉嘉笑嘻嘻地调侃了一声,牵着莎莎下了马车,“还没黑透呢,咱们上去找月牙,顺便看两眼啊。” 莎莎“哎”了一声,扶着谢嘉嘉下了马车。 谢嘉嘉提着裙摆顺着台阶往山上走,左右看了两眼,虽然天还没黑透,但是现在乌漆墨黑的,真是没什么可看的。 心里就不由的小小遗憾了一点点。 那真的是一点点,再多没有了。 莎莎到底是年纪小,一边上山,一边还兴致勃勃地看了两眼,多少是有点失望的。 谢嘉嘉笑眯眯地说:“别不开心了,明天我再带你来一趟,让你看个够!” “奴婢没不开心!”莎莎连忙说道:“奴婢只是下人而已,小姐不用管奴婢的。” 谢嘉嘉笑了笑没说话。 莎莎年纪小,乖巧又守分寸,谢嘉嘉一直就很喜欢她。 谢嘉嘉看莎莎的心思,不像是主子看奴婢,更像是领导看小妹,谢嘉嘉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小姐,那边好像有什么跑过去了!” 莎莎忽然轻呼一声,指着不远处,“就那边,好像是个人。” “……”谢嘉嘉回过神,蹙眉盯了片刻,“没啊。” “有的!” 莎莎咬唇说道:“小姐,会不会是什么坏人啊?” 谢嘉嘉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从小到大都遵循一条铁律,那就是不该管的闲事千万别管,不该看的热闹千万别看,不然破事一箩筐。 当即,谢嘉嘉捏住莎莎手腕,“你什么都没看到,我们赶紧进寺庙去!” “可是……” “没有可是!” 谢嘉嘉果断地丢下一句,就拉着莎莎往前跑,车夫也跟在后面。 但那窜过去的黑影似乎又原路返回了。 谢嘉嘉只觉得眼角余光扫到什么东西飘过去,下一瞬,一把大刀停在了自己面门之前。 有血腥气息冲入鼻腔之中。 谢嘉嘉和莎莎连退了数步跌倒在台阶上,跟在谢嘉嘉身后的车夫立即挡在她面前,朝那忽然冒出来的黑衣人怒道:“哪里来的小贼,不想活了?让开!” httpδ:Ъiqikunēt 第682章【番外2】是你啊 谢嘉嘉舒了口气,暗忖妹妹果然办事稳妥,这派在她身边的车夫竟然也是会功夫的,而且忠心护主。 心里就稍稍安定了几分。 但下一瞬,谢嘉嘉就被打脸了。 只见那黑衣人三招两式后,就把车夫踢翻在地,刀直接架在了谢嘉嘉的脖子上,直接把谢嘉嘉提到自己身边做了肉票。 “好汉……好汉,有话好说!”谢嘉嘉一脸死白。 “小姐、小姐!快放开小姐!”莎莎喊着扑上来,被那黑衣人一脚踹翻,顺着台阶滚了好几圈,脑袋撞上了石阶,发出砰砰数声。 谢嘉嘉听着都觉得疼。 但莎莎爬起来后竟然又要冲过来。 “好姑娘,别过来了!”谢嘉嘉连忙喊住她。httpδ:Ъiqikunēt 莎莎又不会武功,过来万一激怒了这黑衣人当场把她撕票怎么办? 谢嘉嘉颤声说道:“好汉,我有银子!” “闭嘴!” 那黑衣人冷喝一声,声音里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息,还喘的厉害。 谢嘉嘉琢磨这人是不是受了重伤? 哪里来的黑衣人? 京城最近可太平的很呢,没听说有什么大案要案! 还是她就这么倒霉,突发案件就被她给碰上了。 就在这时,只听身旁树丛之中一阵簌簌之声,又有两个身穿青灰色劲装握剑的人跳了出来。 看到眼前这副情景,两人脸色都是微变。 其中一人说:“你受了重伤,跑不了了,把人放了给你个痛快!” “放屁!” 那挟持着谢嘉嘉的黑衣人冷笑一声,“老子的命老子说了算,凭什么要你们给我痛快,你们敢上前,我就杀了这个女的!” 被踹倒的车夫艰难开口:“我家小姐不能有事啊!” 他显然是看出这黑衣人是穷凶极恶之徒,后来的这两个人是朝廷来公干的,但也不敢说出谢嘉嘉的身份,免得那黑衣人更加张狂。 只能以此提醒,还立即递给莎莎一个眼色。 这让本来要喊出谢嘉嘉身份的莎莎愣了一下之后,住了嘴猛点头。 那后来的两个青灰劲装的人相互对视一眼,便与那黑衣人对峙起来。 那黑衣人大喊了好几声让人退开,让出下山的路。 可是那两个青灰劲装的人根本不让,而且还有许多同伴前来围堵那黑衣人。 黑衣人眼见情况不断,只能挟持着谢嘉嘉,朝着身后的小道步步后退。 谢嘉嘉喉咙被那人捏的死紧,呼吸都艰难,更别说能说出什么话来了,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 一个月都不出门,出次门就遇到这种烂事。 腿脚疼的厉害,她想肯定是被这小道上的枯干树枝和杂草给刮伤了吧? 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一怒之下撕票。 万一真的那么点背又噶了,睁眼能不能再重新投胎个好人家…… 谢嘉嘉胡思乱想着。 那黑衣人的手如同铁箍一般,捏的她连连咳嗽,下意识地抓住了黑衣人的手,受不住地挣扎起来。 “你没有路了。” 就在这时,谢嘉嘉恍惚听到了这么一句,在身后响起。 挟持着她的黑衣人不退了。 谢嘉嘉感觉自己被拎着转了个圈,那原本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大刀,被黑衣人直直朝前指去。 冷风呼呼刮过,左右的杂草和枯枝被带的起起落落。 旁边的瀑布水声轰鸣。 身后,那些青灰衣裳的人冲了过来围在这黑衣人周边, 谢嘉嘉睁大眼睛一看,小道的尽头有个英伟人影双手负后立在那里。 夜色暗沉,她看不清楚那人长相,只觉得这那张脸轮廓分明,且这身形看着有些眼熟。 “把人放了,给你个痛快。”那人说。 黑衣人咬牙切齿道:“落到你们手里能有什么痛快,我的死活我自己决定,不过能拉个娘们陪葬,我也值了!” 话音一落,那人扯着谢嘉嘉往瀑布那边跑。 因为跑的飞速,那捏在谢嘉嘉喉咙上的手松了几分。 一股冷气冲进谢嘉嘉胸腔之内,她连咳了好几声,大喊道:“玄明!” 原本那站在暗处,纹丝不动的英伟人影怔了一瞬,立即喝道:“救人!” 但还是晚了。https:ЪiqikuΠet 那黑衣人是亡命之徒,打定主意托着谢嘉嘉一起死。 在他们出声的这一瞬直接扯着谢嘉嘉一起跳入瀑布之中。 玄明手中暗器随即飞出,一枚钉入黑衣人的背心,一枚射穿黑衣人拉扯着谢嘉嘉的手腕。 黑衣人惨叫一声,自己朝着瀑布栽了下去,也撒开了谢嘉嘉。 只是这时候谢嘉嘉已经被拖到了瀑布边上。 那人一撒手,她便朝后跌下去。 玄明飞速而至,拉住了谢嘉嘉的手腕。 谢嘉嘉感觉自己飘在了风中,手臂似被扯住了,而后身子也随着惯性冲过去,撞到了一处硬挺却温热的存在。httpδ:Ъiqikunēt 喘息了一瞬,惊魂未定的谢嘉嘉发现,她抱着的救命稻草是玄明,两人挂在了瀑布边的山崖上,脚下是不知深浅的水潭。 瀑布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在这个时候更让她浑身紧绷。 她似乎听到玄明说“松”什么。 瀑布的声音太大了,她根本听不清楚,求生的本能让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玄明。 隐约间,只听得一声微小至极的“咔嚓”声。 谢嘉嘉往下坠去,极快的下坠速度让她更加恐惧,抱紧了那个人。 在昏过去之前,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咒骂,不甚清楚。 …… 谢嘉嘉感觉自己是被冻在了冰窖之中,周围都是冷气,瑟瑟发抖,还有一只手在拉扯自己的腰带。 她费力地按住自己的腰带,睁开眼睛瞧了一下,虚弱道:“是你啊,快点脱。” 然后,她按在自己腰带上的手就松开了。 拉扯谢嘉嘉衣服玄明定在当场。 刚掉下山壁她就昏了,之后落了水。 好在玄明会水,体力还不错,托着她游了好久爬上了岸,也找了一处稍微干燥的地方生火取暖。 两人浑身都湿透了。 玄明身体素质不错,可谢嘉嘉这个弱女子却是叫都叫不醒还一直发抖。 玄明无法可施,只能把她的衣服脱下来烤。 两人到底是男女有别,玄明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是压力很大。 正脱到一半的时候,谢嘉嘉就醒了。 本来玄明已经是勉为其难,这帮人宽衣解带还被人现场抓包,就算是不得不为,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 可是谢嘉嘉如此反应,还“快点脱”? 她是认错了人? 还是怎么个情况—— 谢嘉嘉感受到了他的无动于衷,叹气道:“你快点脱啊,我这样下去不被冻死也会重感冒的!” 第683章【番外2】直男一根筋 玄明沉默了一瞬。 重感冒是什么他不太理解,但冻死他能听懂。 看来谢嘉嘉虽然虚弱,却也是知道轻重缓解的吧。 玄明这样想着,手底下的动作又继续起来。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活命更重要的。 谢嘉嘉穿的衣裙繁复,玄明脱的费劲,但却也没有失去耐心地胡乱撕扯,废了好一会儿功夫,总算把湿衣都脱下来。 谢嘉嘉只剩贴身的小衣和轻软的稠裤,湿淋淋地黏在自己身上,也是聊胜于无。 她已经又昏沉过去了。 玄明别开脸,目不斜视地抓了两把干草盖在谢嘉嘉身上,便把她的衣服拿到火堆边上去,搭在枯枝上烘烤。 他也是浑身湿透,而且掉下来的时候受了伤,现在湿衣服和伤处黏连在一起,当真是十分的不舒服。 迟疑地回头看了谢嘉嘉一眼,玄明起身宽衣。 她大约得昏沉一阵子吧。 自己也得料理一下自己的湿衣和伤口。 在这样的荒郊野外,谢嘉嘉这样的娇弱小姐不但靠不住还是拖累。ъiqiku 而谢嘉嘉身份在那儿,他不能撒手不管,还得带着她囫囵地回到京城去。 玄明一边想一边深吸了口气。 他倒并不觉得麻烦。 毕竟殿下派的任务各种麻烦都有,不是这里麻烦就是那里麻烦,也不在乎多谢嘉嘉这一个麻烦。 他们落入瀑布下面的水潭之后,那里水流很急,两人被冲出了一段路后才上的岸。 现在他粗略估计,还在京城周边,但所在位置在京城哪个方向,什么地方,都不确定,这还得等到天明之后到附近转转看。 玄明细细地思忖着,把自己的衣服搭在另外一边烘烤,又拿起随身携带的伤药。 “幸好。” 他轻吸了一口气。 伤药他是随身携带的,好在落水的时候没丢,也没打碎。 他将瓶塞拔掉,捏着小瓷瓶朝着自己后背上倒。 左肩连着后背一大片疼的厉害,大约是伤的不轻,偏又看不到,上药也是不好上…… 玄明试了两次,药粉多数洒到了地上,只有一点点洒在了伤处。 这实在是叫玄明心烦气躁,直接把药瓶丢一边,不上药了,拧着眉头拨拉火堆。 谢嘉嘉就躺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又醒了过来。 她的头发已经全湿了,粘连在身上,十分难受,她的神智还有些恍惚,眯着眼瞧着玄明那宽厚的背脊良久,总算是逐渐回神。 两人掉水里了吧,所以搞得这么狼狈。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 烤火的玄明听到声响也回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谢嘉嘉身上的干草掉下去,小片罗衣上绣着的猴子捞月在火光之中十分惹眼,半湿的发贴在前额和鬓角。 玄明只瞥了一眼,抿紧了唇瓣别开眼,“等会儿你的衣服就干了。” “哦……” 谢嘉嘉小小声地应了一下,歪着脑袋说:“你把火都挡住了,一点都暖不到我身上。” 她是被冻醒的! 他知道给自己身上盖干草,好像是会照顾人的,但把温度全都挡住,分明又是不会照顾人。 这是个一根筋的吧。 玄明怔了一下,默默起身挪到旁边坐,让出一点位置来。 谢嘉嘉瞬间觉得暖意扑面而来,忍不住起身,想更往火堆边挪一挪。 但只一抬脚,刺痛感瞬间袭来,谢嘉嘉失控地朝前扑过去。ъiqiku 一直大手探来握住了谢嘉嘉的肩膀,稳稳地把她支住。 “多谢……”谢嘉嘉抬头去看,发现玄明头也没回,禁不住问道:“你背后长了眼睛?” “有影子可以看。” 玄明下颌一点。 谢嘉嘉看过去,便瞧见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自己和他的头微微错开,有点像一个……拥抱? 谢嘉嘉挑了挑眉。 玄明手下使力一提,谢嘉嘉感觉身子一轻,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到了火边,原先玄明坐的位置。 如此暖意更甚,舒服的她呼出了一口浊气。 玄明目不斜视,时不时地往火堆里加一点干柴,或用一根长木棍不断地拨拉着,让火烧的更旺一些。 谢嘉嘉的身子暖和了一些之后,才顾得上低头去看自己的腿。 她卷起半干的绸裤一瞧,重重地叹了口气。 怪不得刚才那么疼呢,小腿上全是划痕,鞋子也不知道丢哪去了,袜子更是一片血渍…… 她把裤子卷起了一些,让火苗烤干伤口上的水汽,又小心翼翼地去脱袜子。 袜子已经和脚上的伤口黏连在了一起,脱的时候扯动伤处疼的更加厉害,谢嘉嘉一双秀眉几乎都要拧成了麻花模样。biqikμnět 玄明也皱起了眉毛。 只因谢嘉嘉脱个袜子“嘶”了十几声,有那么疼? 而且她如此不把他当外人吗? 两条白花花的手臂露在外面,那身衣服也聊胜于无,就敢过来烤火,还把裤管卷那么高? 他虽然没看,但眼角余光不受控制全部瞟到了。 玄明不由地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喂。” 谢嘉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那个是伤药吗?我这伤口能用吗?” 玄明“嗯”了一声,“你随意。” 谢嘉嘉便伸手过去,拿了那小瓷瓶到手中来,先是嗅了嗅,闻着味道也还行,才小心地涂了一些在自己的伤口上。 脚上的伤口有点严重,好几处破皮见血了。 小腿上的倒是还行,就是几处划痕。 伤口上面涂了药之后,就更疼了。 谢嘉嘉原就发白的脸也更白了三分,咬着唇瓣说道:“我这么怎么倒霉——那个人是你们追过去的吧?你为什么把人追到那里?” “……” 玄明无言片刻,说道:“不关我事。” 他可没追,是那个死士自己跑到那,一定要怪什么的话,那就是谢嘉嘉运气不好。 谢嘉嘉哼了一声。 就在玄明以为她又要说什么的时候,忽觉她朝自己靠过来。 玄明立即睁开眼,警惕地看着她:“怎么?” “什么怎么?”谢嘉嘉瞅着他,“你后背那么大一片伤,自己上不了药吧,我帮你啊!” 玄明:“……” “你看我做什么?我这个人很讲道理的,虽说我这是无妄之灾吧,好歹也是你救的我,我怎么能看着你那么一大片伤视若无睹?” 谢嘉嘉下颌一点,催促玄明:“你转过去,我脚疼,可跑不到你背后去。” 第684章【番外2】逗耍 “……” 伤口自然是现在上点药更好,免得伤势严重起来。 玄明只思忖了一瞬,便侧过身子,把自己的后背朝着谢嘉嘉。 谢嘉嘉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伤成这样?!” 先前光线全被玄明挡住了,她只是隐约瞧见玄明的后背上有些伤势,看的并不清楚。 这会儿却是看清楚了。 那整片后背上纵横交错好多条血痕,有的深有的浅,肩胛骨那处最严重,有一块皮肉都翻起来了。 可是这个人刚才还一脸的面不改色! 玄明没说话,继续拨拉火苗。 谢嘉嘉也不多说废话,深吸了口气之后便开始处理那些伤口。 伤口上面还有一些泥污! 谢嘉嘉想了想,去撕扯自己绸裤的裤脚。 玄明瞥了一眼:“做什么?” “清理一下伤口啊,这样不清理直接就涂了药不管的话,有可能会发炎发脓的,到时候可就糟糕了,哎我扯不动!” 谢嘉嘉扯了两下就没力气了,但是裤脚纹丝未动。 她问:“你有没有匕首什么的?” “没有。” 玄明听懂了她的意思,去扯下自己的一截袍摆递给她,“用这个。” 谢嘉嘉接过来,对折了好几次之后擦在那些伤口处,尤其是肩胛骨那里,擦的十分小心,很怕弄疼了他。 不过她大约是想多了。 玄明依旧是纹丝未动,安静地添着柴拨着火。 等把伤口清理干净,谢嘉嘉开始上药。 这时候她有点后悔了。 这瓶子里的伤药并不多,但她自己先前用掉了不少,剩下的就更少了。 而玄明这伤势却是一大片。 为了节省伤药,确保每一处都尽量用到药,谢嘉嘉把药粉倒在手上,然后用指尖轻轻点在伤口处。 那冰凉软绵的触感,让原本纹丝不动的男人猛然间僵了一下,后背都挺直了。 “你很紧张?”谢嘉嘉瞅了他一眼,“以前没有女的帮你处理过伤口吗?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吃人,这还是为了不浪费伤药。” 她靠的近,说话的热气喷薄在玄明的后背上。 其实先前她也靠得近,呼吸之时也有热气喷洒。 但那时 https:ЪiqikuΠet候玄明没这么紧张。 此时,他感觉到谢嘉嘉一边抹药粉,一边还轻轻吹着气,不由地呼吸都紧绷起来,只觉得那落在自己后背上的手十足扰人。 谢嘉嘉仔细地、一点一点地处理着伤口。 肩胛骨那处最严重,她也处理的最认真,她的手指点在那伤处,蹙着眉毛说:“这里上药是不够的,还得包扎呢。” 玄明沉默地拉过自己半干的衣袍。 “等一下!”谢嘉嘉把他的手臂按住,“你这个衣服料子没我的软,你扯我的裙摆下来……你去拿,我脚疼站不起身。” 见他不动,还作势要撕扯自己的袍子,谢嘉嘉推了他一把,“你快点啊!”筆趣庫 她还一把将玄明手上的袍子拿走了。 玄明无言地看了她一眼。 谢嘉嘉催促:“你看我做什么?” “……” 玄明沉默片刻,起身去拿了谢嘉嘉的衣裙来,按照她的吩咐把衬裙撕扯了一圈下来,又坐回原位去。 谢嘉嘉把那最严重的伤处弄好之后,又把其他伤口也擦上了药粉,然后继续指挥玄明,“你转过来,靠近一点,我要包伤口了。” 话落也不等玄明反应她又说:“我这也是为了自己,这荒郊野外的,咱们离开全靠你呢,我都没有不好意思,你就别扭捏了。” “……” 玄明无话可说。 他年岁不大就从了军,后来长期在西境,接触过的女子并不多,还从没和女子这样独处过,当然多少是有些不自然的。 但谢嘉嘉的话也不错。 这个伤势,他自己摸不到,更包扎不了。 而且两人这个样子说起来是谢嘉嘉吃亏,谢嘉嘉做为女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他好像也不该扭捏。 玄明暗暗吸了口气,靠近谢嘉嘉侧坐。 谢嘉嘉把那一截撕下的衬裙布条裹上玄明的后背,然后穿过腋下绕了好几圈。 如此便不得不靠近玄明身边。 谢嘉嘉发觉他全身都绷住了,扶着膝盖的手握紧,更显得骨节分明。 谢嘉嘉暗忖,这厮不会还是个雏儿吧,这么紧张! 可他和陆汉秋还有谢长渊都走得近。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两个都是左拥右抱的渣男,会有这么纯情的朋友吗? 谢嘉嘉一边裹着伤口,一边打量着玄明的神色,发现他屏住了呼吸,双眸微闭,但颤动的眼睫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他紧张的不得了。 谢嘉嘉唇角微翘,坏心眼地放慢了动作,指尖还“不小心”地擦过他的肩膀和手臂。 那裹伤口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他越来越紧张。 谢嘉嘉倒是越来越乐。 而后谢嘉嘉发现,这家伙肩胛和手臂都十分结实,肌理线条几乎完美,完全说得上是猿臂蜂腰。 还有两条十分惑人的人鱼线,腹肌更是块块分明。 和谢嘉嘉写在话本里面的将军身形完美重合,很巧的是,谢嘉嘉也写过这样类似受伤,包扎伤口之类的剧情。 男女主角眼波流转,极限拉扯。 谢嘉嘉写的时候完全代入女主角,觉得心潮彭拜,可算得上是全程姨母笑。筆趣庫 而如今亲眼看着,那更是一种很新的感受。 她书里的那个将军男主,在两人的关系之中完全占据主导位置,强悍又霸道,而眼前这个将军,却如此的紧张。 和她写的完全不一样,也让谢嘉嘉生出几分好奇来。 如果她逗他一二,他又会是个什么反应呢? 思绪乱飞之间,谢嘉嘉伸出罪恶的小手,轻抚过玄明结实有力的手臂,往他腰间探去。 可是她还没碰到想碰的,手腕就被玄明一把捏住。 “做什么?” 玄明的声音冷而压抑,剑眉紧紧凝起,双眸之中是怀疑和戒备。 谢嘉嘉朝他笑,笑容很是温柔无害,“包扎伤口呀,马上就好啦。” 她晃了晃手腕,示意玄明放开她。 玄明看了她良久,放开了。 但他没有让谢嘉嘉继续给自己裹伤口,而是拉过布带,自己在身前系了起来,并且起身坐到了火堆对面去,离谢嘉嘉远远的。 谢嘉嘉暗叹了口气。 果然想象和现实差距很大。 书里的将军男主见色起意,强取豪夺,女主大喊不要他还要硬来。 现实里的将军满脸戒备,把摸了他一把的自己当成了洪水猛兽…… 难道是她打开方式不对? 第685章【番外2】照看 谢嘉嘉没一会儿就头晕目眩起来。 秋日里本就冷的厉害,两人落入水中之后泡了好一阵子。 就算玄明上岸之后立即生活取暖,但还是挡不住寒气侵袭。 谢嘉嘉觉得自己大约是感冒了,脑袋昏昏沉沉的想睡觉。 衣服已经干了,她拉过来胡乱地裹在身上,转身爬到了先前躺的干草堆那里去。 脚底很疼,但现在已经顾不上。 跌到干草堆上的那一瞬,谢嘉嘉半眯着眼睛,隔着火堆瞧了对面的玄明一眼。 火苗跳跃之间,玄明的面部轮廓十分清晰,只是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 他添了两把干柴之后开始套衣服了。 谢嘉嘉眼皮重的厉害,迷迷糊糊地想,这人应该会救人就到底,不会把她丢下跑了。 如此思绪一落,她彻底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火堆对面,玄明把衣服套好,瞥了谢嘉嘉一眼,发现她昏睡了过去,迟疑片刻后,挪到谢嘉嘉身边半蹲下。 谢嘉嘉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玄明用手背贴了谢嘉嘉额头一下,立即抬起,眼底神色也更沉了两分。 她发热了,怎么办? 现在距离天亮大约还有两个时辰。 他自己烧两个时辰肯定没什么,睡一觉又是一条好汉。 但是谢嘉嘉是个脚上一点擦伤,脱个袜子都要“嘶”十多声的弱质女子,万一烧出个好歹怎么办? 两人本是不熟。 但偏偏谢嘉嘉是谢七小姐的姐姐,殿下心肝肺全挂谢七小姐身上去了。 如果来人知道他没照看好谢七小姐的姐姐出了什么问题,难保不会迁怒…… 思忖片刻后,玄明终于忍不住嘀咕了一声“麻烦”! 他深吸口气站起身来,拿起刚才裹伤口剩下的一截布条到外面的溪边去浸湿了,拿回来搭在谢嘉嘉的额头上。 依稀记得小一些的时候,母亲便是用这个方法照看自己,希望有用吧。筆趣庫 谢嘉嘉睡的浑浑噩噩,人事不省。 偶尔抬一抬眼皮,看到英伟人影背着光坐在自己身边,又昏沉地睡过去。 两个时辰里,玄明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趟。 等天色暗沉褪去,逐渐发灰之后,玄明决定离开这鬼地方。 “醒醒。” 他推了推谢嘉嘉的肩膀,毫无意外没得到回应。 玄明深吸了口气,握住谢嘉嘉双肩把她扶起来,拉扯她的双臂将人背在自己背上,大步往外走去。 秋日的早上,山林之中冷气弥漫。 为了防止谢嘉嘉病上加病,玄明把自己的外袍裹在了她身上,希望能起到一点作用。 昨日追击周王死士本是临时任务,他也没有带兵器出来,不然不至于叫那几个死士那么乱窜,还搞得自己和谢嘉嘉掉了下来。 他往前走,随手折了一根木棍击打前面的杂草和枯枝,以作探路之用。 就这样走了半个多时辰。 玄明气力有些不济。 谢嘉嘉的双臂搭在玄明身前。 玄明抓住了,将人往上颠了颠,歇息片刻之后继续前行。ъiqiku 如果是平时,背个人走这么一点路应该不至于如此,今天这样,怕是他也受寒了,身子才撑不住。 玄明皱起眉头,脚下步子也更加快了几分。 病倒之前他务必得把消息送出去,不然要出事了。 就这般又走了大半个时辰。 旭日东升,阳光照在玄明的身上,暖融融的,但他的头却越来越昏沉。 他强打精神,一路向前,又走了一刻钟过点,终于看到前方有一处小村落,鸡鸣狗吠之声此起彼伏,还有袅袅炊烟飘荡。 玄明稍稍松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那村落。 …… 谢嘉嘉醒来的时候,于氏正坐在床边。 瞧见她睁开眼睛,于氏满面喜色:“可算是醒了,嘉嘉你都昏了一天一夜了,吓死娘了……” 谢嘉嘉愣愣地看了于氏片刻,问道:“我这是回家了?我怎么回来的?” 她这一出口,嗓子跟个破锣一样,疼的厉害,声音沙哑难听,话刚说完就干咳起来。 “先别说话!” 于氏忧心地轻拍她后背,柔声说道:“大夫说你这是重风寒,要好好卧床休息才是……你是大理寺的人送来的,他们办案遇到的你,你自己不记得了吗?” 谢嘉嘉歪在于氏身上喘气,没力气说话。 她明明是和玄明……怎么又成被大理寺的人送来? 她琢磨着,玄明那个一根筋,是不是考虑到名节问题,所以让大理寺的人把她送回来…… 那他是在考虑他自己的名节,还是考虑谢嘉嘉的名节? 这不能怪谢嘉嘉多想。 实在是玄明那晚上戒备的眼神叫谢嘉嘉印象太深刻了。 那模样,活像她是个欺凌弱女占便宜的恶霸,而他是那个吃亏的弱女。 于氏端了婢女递过来的药碗,送到谢嘉嘉唇边来,“乖,把药喝了睡一觉能舒服一点,快!” “……” 谢嘉嘉就着碗把那黑漆漆的药汁一口闷了,嬉笑一声:“娘把我当月牙在哄哦,我都是个老姑娘了。” “别说废话!”于氏眉毛一横,“你不管多大也是娘的女儿。” 这么多年了,于氏也是第二次见谢嘉嘉这样虚弱。 上次是生月牙的时候。 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不论她年纪多大,只要孩子受苦受难,做母亲的总是会控制不住的担忧关切。 谢嘉嘉被于氏放回了枕头上去,还想和于氏逗趣一两句,但实在是难受的不想说话,就拉了拉于氏的手,权当回应了于氏的忧虑。 谢嘉嘉这场风寒来势汹汹。 如今的医疗条件不太好,感冒也能要人命。 她好不容易活到这么大,也是很惜命的,哪能就那么挂了! 之后便十分认真地遵医嘱,喝药,看太医。筆趣庫 拖拉了接近半个月,总算是好了起来。 半月时间她因为生病不能照看女儿,琢磨着女儿是不是都不认识她了呢。 但她好起来那日进到婴儿房的时候,小月牙一看到她就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起来。 谢嘉嘉笑的开怀,抱起小丫头逗了一会儿,随口吩咐:“去准备一点礼物。” 莎莎原本还在说小月牙最近吃睡玩的情况,闻言愣了一下,“给谁送?” 谢嘉嘉淡笑,“救命恩人啊。” 第686章【番外2】拿玄明做男主 关于这个礼物如何准备法,谢嘉嘉专门交代了一声。 玄明大概率需要的就是宝剑宝马宝甲,很巧这些东西谢嘉嘉不懂也没有,至于送吃喝穿戴,玄明又是不缺,所以谢嘉嘉让人准备了许多补品。 听说他母亲的身体不太好,那些补品肯定能用得上。 莎莎有些纳闷,不懂谢嘉嘉怎么又要给玄明送礼物,但还是认真地准备了,以谢府问候玄明母亲的名义送了过去。 身子养好了,谢嘉嘉很快又琢磨写话本子。 最近病恹恹的,也没时间去搜集蔬素材,脑子里面灵感匮乏,让谢嘉嘉有一点江郎才尽的感慨。 她把脑袋里犄角旮旯那些想法都挖了一挖,发现自己现在感兴趣的,居然还是将军。 并且不是她以前笔下那些个张力很强的将军。 而是把女主角当洪水猛兽的将军……玄明那样的吧。 谢嘉嘉坐在桌边,左手托着腮,右手转动着炭笔,面前桌上便平铺了一张纸,但上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httpδ:Ъiqikunēt 莎莎陪在一旁已经好一会儿了。 时不时就张望一眼。 谢嘉嘉写东西,可能会避着别人,但不会避着莎莎,因为莎莎不识字。 谢嘉嘉也曾提过要教她的,可是莎莎不敢让谢嘉嘉教。 自己一个下人,怎么配让小姐教她? 而谢嘉嘉的性子无疑是懒怠的,莎莎推拒了之后,谢嘉嘉自然是一点不坚持,直接放弃了。 半晌后,谢嘉嘉动了。 她用的是一种很特别的炭笔,只有桥头书坊那边才有,莎莎帮谢嘉嘉取过好多次。 莎莎很好奇这种笔是哪来的,谢嘉嘉只笑着说秘密。 莎莎又按捺不住好奇,往谢嘉嘉那边张望了一眼。 哦。 小姐不是在写字,是画画呢。 不过这画的是……什么? 一开始简单几条线,后来便在谢嘉嘉随意地勾勒之下,那些线条组合成了一个人的……后背? 哦不,这好像是前面。 似乎是……没穿衣服的? 莎莎的脸色越来越红,咬着唇小声说道:“小姐,你在、在画什么呀?” “型男。”谢嘉嘉漫不经心地说着,手中的炭笔不见停顿,勾勒出其余补位,还在男子身边画了一个半跪着包扎伤口的女子。 而后又在后面添了一些背景,火堆,干草。 两个人都没有画脸。 但仔细一看的话,女子要画的简单粗糙很多,那男的就画的很细致,肌理的线条,臂膀的弧度,还有脸庞轮廓,谢嘉嘉都是边画边修改。 每修一次就觉得更加生动。 明明没有画脸,可是莎莎觉得这个人像是要活了一样。 莎莎知道这大概是话本子里面的插图吧。 以前也见过谢嘉嘉画过类似的,但前面的那些图感觉和这个都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莎莎又说不出来。 半晌后,谢嘉嘉提起那张画纸,满意地笑了起来,“凭空想象是真比不上亲眼所见啊。” 她决定了,就拿玄明来做个人设,然后写个本子。 他这样有点直男的将军,要配一个什么样的女主角给他呢? 玄明这个人据说是蛮孝顺的,那女主角应该也要善良有爱心才是,这是最基本的,如果刁蛮任性,恐怕玄明会生出抵触来。 再就是,他中规中矩。 那如果配一个温柔乖巧的大家闺秀的话,两个人就是相敬如宾,日子也不会有什么乐趣,两句话就能概括,那还有什么可写的? 这女主角应该是要灵动一点的,与众不同一点的,才能擦出火花嘛。 谢嘉嘉一边想,一边把自己的灵感换了一张纸记录。 凭空捏出个人设来还是挺难的。 谢嘉嘉写东西会尽量自我带入,正好玄明这个人,和她有过几次接触。 她便一边整理灵感,一边把和玄明几次见面的事情回忆了一下,都画了出来。 第一幅的郊游,他直男式采花,抱了一大捧。 第二幅是义诊,她打着伞替他挡雨,还顺便问了他一些军营中事。 第三幅……嗯,她被劫了,昏暗的山道尽头,左右都是官差,亡命之徒挟持着女子,他的背后却站着赶来营救的将军。 将军淡淡一句“你没有路了”。筆趣庫 当时谢嘉嘉其实没太听清楚,也是吓得半死。 但现在回想的话,若作为一个旁观者,以看言情话本的姿态来看,这句话还是挺有些苏感的。 记下来。 全部记下来! 谢嘉嘉一边画图,一边记录灵感。 然后还稍微发散了一些思维。 她琢磨,自己那时候昏了过去,玄明不知道照看没照看她? 大约是没有。 这种直男哪里懂得照顾人。 但她可以自己添加在话本里面。 不会怜香惜玉的男主那真是太不可爱了,不能这样。 还比如他们是怎么离开那个山林的。 当时就两个人,玄明是醒着的,那应该是他带她走的,是背着还是抱着? 背着的话,那就太不浪漫了。 写抱着吧。 至于她到底是怎么离开的,那是一点不重要,反正已经过去了。 谢嘉嘉越写越兴奋,连着两三日,竟然除了去看女儿,都窝在屋子里半步不出。 伺候的人早已习惯了她时不时这样的状态,都安静地不打扰她。 莎莎也很期待。 感觉小姐这次比以前还要投入。 以前谢嘉嘉都是写好了话本之后,随手画几幅做插图。 这一次却先画了好多张,但看起来好像还没正经动笔的样子? 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故事! 以前谢嘉嘉每次写好都会讲给她听,但又会告诫她,不要相信这些故事,听听就行了。 虽然她听着觉得脸热,但又觉得那些故事真的很好听啊! 她觉得这次的故事肯定更好听,更精彩。 就当她等着谢嘉嘉写好了讲来听的时候,谢嘉嘉忽然又不写了。 她盯着那一堆画稿陷入了迷茫。 又尬住了。 根本写不下去。 看起来灵感很多,但其实正经能用的内容很少,现成的内容链接起来之后,后续如何发展,她拿不准。 她写过的本子,不管是见色起意还是一见钟情,或者暗恋成真什么的,都是男角色先动心。 这个本子…… 玄明那种人不会见色起意,也大约不会一见钟情。 明显就是要相互接触,互生情愫。 这对她来说算是个新领域,有点难。 biqikμnět 第687章【番外2】明明喜欢青色系 其实她也可以完全只靠想象,把自己的逻辑做通了,偶尔撒一点狗血也可以的。 但谢嘉嘉又不愿意这样做。 她盯着那一幅幅的画稿,琢磨着,自己如果去找玄明再了解一下他,然后继续写下去的可能性。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冒出来,就被谢嘉嘉给否了。 玄明不是陆汉秋。 她当初写《风流权臣》,能找陆汉秋试一试,是因为知道陆汉秋玩得起,她自己也并非本土古人,对清白之事看的没那么重。 气氛到了,一切随心而已。 但玄明显然是不能随便试的。 试着试着,万一人家真的走心了呢? 谢嘉嘉自认负不起这责。httpδ:Ъiqikunēt “哎。” 轻叹了一声后,谢嘉嘉把那些画稿一推,炭笔一丢,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这个本子,就暂时被这么封存了。 之后谢嘉嘉也再没动过。 不过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灵感,接连一段时间谢嘉嘉都不曾再写过别的本子。 …… 一日午后,于氏派人来叫谢嘉嘉出门。 天气冷了。 于氏的意思是给谢威和谢长羽准备衣物,让人送去幽云,要谢嘉嘉陪着一起出去。 其实幽云那里也有几处大城,置办衣服当然没问题。 从京城准备衣服送去,其实必要性不大。 但是心意其实比衣服贵重。 谢嘉嘉便带着月牙陪于氏出去了一趟。 两人去到了京中最好的绣楼,叫了管事来选布料和绣纹,正巧有另外一位老夫人也在选布。 那夫人头发已经花白,约莫有六十多岁了吧。 走路都要左右两个仆妇扶着,但很是慈眉善目。 那夫人一直拉着接待她的伙计交代:“明明喜欢青色系的。” 只这一句话,她说了好多遍。 隔一会儿就说一次。 “明明喜欢青色系的啊。” “明明不喜欢白的黑的。” “我要做青色系的衣服,不要别的。” “就青色系。” 那伙计大约看出这位老夫人状态不太对,一直陪着笑脸,耐着性子,她每次说一句,伙计就应一声。 陪伴在左右的仆人也十分耐心。 老夫人说一次,她们便微笑着应和一次,就像是和一个正常人聊天的模样。Ъiqikunět 于氏也注意到了这老夫人的不寻常,迟疑地低声说:“是生病了吗?” “大约。” 谢嘉嘉琢磨,这样的年纪,反反复复只说一件事情,有可能是老年痴呆。 不过她也只是这般猜测。 她并不是大夫。 就在这时,那老夫人忽然“咦”了一声,扶着下人朝着谢嘉嘉走过来,抓着她的衣袖说:“你把明明的衣服穿了。” 于氏和谢嘉嘉都愣了一下。 陪在老夫人身边的仆人连忙朝着于氏和谢嘉嘉露出个歉意的笑容,而后对老夫人温和地说道:“夫人,这不是将军的衣服。” “将军是男子,这位是个姑娘呢,她穿不了将军衣服的。” “哦……”老夫人点点头,似懂非懂地说:“是啊,明明是男孩子,她是个姑娘,是个姑娘,嗯……” 等另外一个仆人把老夫人扶回座椅上后,先前的仆人朝谢嘉嘉和于氏道歉:“不好意思,我家老夫人身体不太好,她……” “我懂。” 谢嘉嘉微笑着说道:“不妨事的,你去照看她吧。” “多谢小姐体谅。” 仆人松了口气,正要回到那老夫人的身边去,老夫人却又盯着谢嘉嘉好一阵子,挪到了她身边来,“可这就是明明的衣服。” “青色的,明明的。” 她抓着谢嘉嘉衣袖不放手,“这是明明的衣服。” “真的不是!”一旁仆人听到了先前掌柜的对谢嘉嘉母女的称呼,知道她们的身份,怕闹出不愉快,一边给谢嘉嘉和于氏致歉,一边扶那老夫人。 只是老夫人听不进劝,仆人越是劝她越是拉着谢嘉嘉的衣袖不放。 于氏也不是嚣张跋扈的人,瞧着人老了生了病糊涂了,心里感触颇深。 她也不年轻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这样啊。 她朝谢嘉嘉看了一眼,温言道:“府上也没什么事情,月牙娘回去照看,你送这位老夫人回府吧。” “好。” 谢嘉嘉大约猜出这人是谁了,本来就正有此意,应下于氏之后便牵住老人的手,笑眯眯地说道:“您说这衣服是明明的。” “但是这个衣服真的是我的,咱们现在看来是说不清楚了,那我送您回家,看看明明的衣服在不在家里?”Ъiqikunět 老夫人愣了会儿,点点头:“行,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那走吧。” 谢嘉嘉扶着老夫人的手臂往绣庄外面走。 老夫人一路都抓紧她的手臂,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那老夫人的仆人对着于氏又是道歉又是道谢,赶紧跟了上去。 等到了绣庄外,坐上马车,那老夫人的仆人歉意地低声说:“小姐别担心,我家老夫人只是生病了,您送她回去她看到了东西就不会这样。” 仆人很快又补充道:“我家老夫人是轻车都尉府上的,玄甲军上将军玄明大人的母亲。” “我知道。” 谢嘉嘉笑容灿烂,“玄明将军可是个很孝顺的人呢,我早有耳闻,十分钦佩。” 仆人愣了一下,松了口气。 这就好。 要是闹出误会,那就真的糟糕了。 老夫人隔一会儿就说一句:“这是明明的衣服。” 要么又是重复“明明喜欢青色”。 谢嘉嘉耐心很足。 其实她以前是没什么耐心的,但自从当了母亲,对着女儿,没耐心也养出耐心来了。 于是老夫人说什么,她都应个一两句,还能东拉西扯地聊聊天。 让那陪在一旁的两个仆妇都十分意外。 因为这位老夫人的情况,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有时候一句话翻来覆去说好几天都有可能。 近身伺候的人都换了好几波,才留下她们二人。 她们二人拿了大笔银子,耐心也是相当的好,但她们的年纪都不小了,如谢嘉嘉这个年岁的仆人,几乎都受不了老夫人。 这叫她们怎么不意外? 谢嘉嘉笑眯眯地说:“明明喜欢青色?” 老夫人点头:“青色,嗯,青色。” “那明明还喜欢什么呀?” “馒头、包子……还有面条……对的。” “哦。”谢嘉嘉点了点头,马车到了玄明府邸之前,她便扶着老夫人下了车,一起往府宅内走去。 第688章【番外2】谢嘉嘉和玄明都沉默了 经过这一路上东拉西扯,老夫人都已经忘了拉谢嘉嘉回来的初衷是什么了。 只是牵着谢嘉嘉衣袖的手却是一直没松。 绣庄里她重复一句“明明喜欢青色”。 如今却开始不断重复“明明喜欢包子,肉包子”。 仆人们都知道,老夫人口中的“明明”是玄明将军,平素老夫人说什么,她们也习以为常不觉得尴尬。 但对着谢嘉嘉这个“外人”,老夫人还一直明明、明明地喊,那就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谢嘉嘉笑容灿烂,没半点不好意思,还问明明喜欢纯肉馅儿的还是什么肉馅儿,把老人给问住了。 老夫人想了良久,茫然说:“我忘了怎么办,那我怎么给明明做饭呢?怎么办……” 她竟急得哭了起来。biqikμnět 左右的仆人都吓坏了,连忙要上前劝慰。 谢嘉嘉笑盈盈地说:“咱们可以各种肉馅儿都做一点,这样他还是能吃到喜欢吃的。” “有道理。” 老夫人点点头,“那咱们这就去做。”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厨房、厨房在哪里?” 谢嘉嘉也站起身,扶着她的手臂:“我也不知道,不过咱们可以让仆人带我们去。” “好啊。” 老夫人看起来很高兴。 可是陪在一边的仆人却吓得不轻。 一个说:“老夫人不好去厨房的。” 厨房里人多,东西也多,万一有点磕碰谁能担待得起? 谢嘉嘉说:“可以的,不然老夫人不会开心的,小心便是。” “对的,我可以,我可以给明明做包子,我好久没给他做了。”老夫人十分坚持,仆人也没了办法,现在竟然也不知道,让谢嘉嘉送老夫人回来是好是坏了。 最终仆人还是把老夫人和谢嘉嘉带去厨房那院子。 但没带到府上大厨房,而是在一旁隔间的小灶那儿。 整间屋子里面东西都收拾的干净整齐,以防老夫人出意外。 还送了面团和肉馅儿来。 老夫人一会儿说这个肉馅不对,一会儿说这个面太硬,总归是翻来覆去,真的是折腾。 可是谢嘉嘉却永远耐心很足,总是笑眯眯地劝着,哄着,陪着。 她十来岁的时候,自己的亲奶奶也是老年痴呆,人见人嫌。 几个儿女都不愿意亲自照看,花钱找护工就把老人交代了。 可是谢嘉嘉自幼就是奶奶带大,和奶奶感情很好。 只要她有时间总会亲自照看老人,无论老人翻来覆去说一句话多少遍,她都不会烦躁。 一老一少包着包子。 老夫人嫌弃谢嘉嘉包的难看,谢嘉嘉也笑眯眯地说自己其实不会,请老夫人教她。 老夫人就果真一板一眼地教起来。 不过她的年纪大了,手也一直在颤抖,包子捏的很艰难,还歪歪扭扭的。 却又抓着谢嘉嘉的手认真地教她。 两人弄到最后,一个包子都没包好。 可是老夫人看起来难得很开怀,说话都好像和正常人一样了。 她说:“明明晚饭吃什么呀,包子没有了!” 谢嘉嘉笑着劝:“可以吃别的呀,让厨娘做。” “厨娘、厨娘?”老夫人愣愣地看着谢嘉嘉,“你是厨娘吗?” “我不会做饭。”谢嘉嘉笑容永远灿烂,她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和善,眉眼弯弯,懒懒散散的样子让人心生欢喜,“但是府上有别的厨娘。” “明明长大啦,有本事啦,她找了好多仆人来照顾你哦,你看看,她们都是。” 老夫人回头看了那一群仆人一眼。 仆人们连连点头称是。 老夫人又看向谢嘉嘉:“你也是仆人吗?” “我啊?” 谢嘉嘉斟酌了一下,说道:“我是明明的朋友。”biqikμnět 认识的,还共患难过,应该算得上是朋友? “那你叫什么?” “我叫嘉嘉。” “哦。”老夫人点点头,“我老是忘事情,你常来看我啊,下次我如果忘记你了,你记得跟我讲……对了,这个给你。” 她把手腕上一只款式很老旧看起来就很廉价的素银镯子摘下来往谢嘉嘉手腕上套。 “我认得这个,下次你来给我看这个,我就知道你是认识的人了。” “这个就不必了。” 谢嘉嘉把镯子又送回老人手上。 能被一个老年痴呆患者记住的东西,肯定是非常重要的。 哪怕它看起来不值钱。 谢嘉嘉当然不能随便拿走了。 这一回老人怎么坚持,谢嘉嘉都不要,再三保证,自己有空就来看她。 厨房那院落的门外,玄明正站在那里。 他刚退衙回来,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谢嘉嘉和老夫人坐在一处,两人身上都染了好多面粉,看起来很是狼狈,但谢嘉嘉笑容真诚,老夫人也看着开怀了不少。 已经有仆人把这一下午的事情禀报给了玄明知道。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母亲能遇到谢嘉嘉,谢嘉嘉还有耐心这般陪伴,哄的母亲这样开心,连那镯子都想送给她。 镯子真不值钱,但那是他从军后第一次发军饷给母亲买的,意义非凡。 哪怕是母亲现在病了,其他的东西都不记得了,但是一直记得那个镯子。 玄明的心情很复杂,一时间便多看了谢嘉嘉几眼。 谢嘉嘉感觉到被人注视,一回头,与玄明四目相对。 谢嘉嘉挑了挑眉,笑眯眯地和老夫人说:“你看,明明回来了。” 玄明唇角一扯,眉头皱了起来。 老夫人回过头去,很是欢喜:“真的回来了。” 她站起身朝着玄明走过去,谢嘉嘉扶在一旁。ъiqiku 玄明知道母亲腿脚也不便利,立即上前去扶持,“母亲。” “嗳!你怎么才回来呀,这个……”老夫人指了指一旁的谢嘉嘉,“叫嘉嘉的,娘给你找来的媳妇儿,你快看看满不满意。” 谢嘉嘉和玄明都沉默了。 一个下午都没说一次“媳妇”啊,怎么现在忽然突发奇想? 这样让人很尴尬啊! 不过谢嘉嘉看玄明比自己更尴尬,忽然就不尴尬了。 老夫人催促道:“明明你说话啊,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玄明唇角绷住,眼底闪过几分懊恼,但偏偏又是对着自己生病的母亲,他自然是不能发作的,还得耐着性子,“母亲,我先扶您回去休息。” “你没有说啊,我不回去!”老夫人闹起了小孩子脾气。 谢嘉嘉也不替他解围,就这么看起了热闹。 第689章【番外2】要你做我的参照物 “你快说!” 老人催促起来,大有他不给个回答就不罢休的架势。 玄明表情很是艰难:“这个、这个……等晚上我和母亲细说。” “为什么啊?你现在说!”老夫人一手牵住谢嘉嘉的手,一手扯住玄明袖子,“你是不满意吗?” “嘉嘉她很喜欢你的,我也很喜欢她,我觉得她就是最适合你的媳妇儿。” “明明,你不能发达了就嫌贫爱富,把以前喜欢你的姑娘丢掉,你这样不可以的,母亲不允许。” “……”玄明一个头两个大。 这都是什么?! 谢三小姐什么时候喜欢过他? 他怎么嫌贫爱富? 母亲现在是越发的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 旁的事情他还能耐着性子哄一阵子,但这个事……当事人就在一旁,这叫玄明怎么睁眼说瞎话? 可是他又很清楚母亲的性子,如果不顺着她哄,那恐怕要一直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玄明飞快地看了谢嘉嘉一眼,那眼神竟然带几分窘迫。 谢嘉嘉微笑以对。biqikμnět 一个下午都能舌灿莲花哄的老夫人开开心心,现在那是一个字也不说,非要看看他怎么解决。 “明明,你说话啊!” 老夫人又在催促了。 玄明干咳一声,想把她扶走,她抓着谢嘉嘉不动,还要把两人的手往一起捏。 玄明:“母亲……” 他现在甚至怀疑,谢嘉嘉是不是下午和母亲胡说了什么,惹得母亲这般。 不能怪他疑心病重。 谢嘉嘉这个女子和寻常大家闺秀很是不同。 别看平时笑嘻嘻的,但偶尔又会做些出格的事情,比如她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话本子,还有上次两人一起落到荒郊野外。 她那乱摸的手,和乱瞟的眼睛! “明明,你为什么不答应!” 老人生了病,本就跟个小孩似的,要糖吃的时候必须得给糖,否则她便会急起来,那就不好了。 谢嘉嘉一看这情况,便知道不能再看热闹,赶忙笑着劝慰:“他不是不答应,只是害羞了。” “是吗?” 老夫人眯着眼睛看玄明。 玄明欲言又止,飞快地瞟了谢嘉嘉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 谢嘉嘉继续睁眼说瞎话:“明明他对我情深义重,爱若珍宝,恨不得早早把我娶回家,他怎么会不答应?只是现在人多,他不好意思。” “您不要催促他了,咱们快到前面去吃饭。” “哦、哦,那就好。”老夫人点点头,撒开了玄明的手,随着谢嘉嘉往前走,“那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啊?什么时候生孩子?打算生男孩还是女孩?” 玄明看着谢嘉嘉和母亲的背影远去,隐约听到谢嘉嘉一板一眼地回答。ъiqiku “过段时间吧,至于孩子,这个不好说哦,看缘分。” 玄明额角青筋鼓起,噌噌直跳。 真是口无遮拦,什么都说! 可是……偏偏母亲还真被这胡言乱语给哄开心了,笑呵呵地走远了。 玄明深吸了口气,回头,看到院子里的仆人一个个都神色复杂,左右乱瞟。 玄明冷冷说道:“谢三小姐是在哄老夫人开心,你们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在外面乱说,污了人家的名节。” 仆人们连忙应“是”。 以往玄明每日回府,都要陪伴母亲许久。 今日有了谢嘉嘉,倒是用不着他了。 谢嘉嘉陪着老夫人用了饭,又照看老夫人睡下。 老夫人今日出了门,下午又一番折腾,身体疲惫自然不在话下,刚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谢嘉嘉从老夫人房中出来的时候,姿态不雅观地扭着脖子活动着手臂。 这一个下午可把她也累惨了呢。 “多谢。” 院中暗处,一个高大人影立在那里,忽然出声吓了谢嘉嘉一跳。 谢嘉嘉拍着胸口轻呼:“你就不能站在有点光的地方说话吗?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还好我这脖子算是结实,不然被你这么一吓,扭坏了怎么办?” 玄明:“……” 他从暗处走出来,停在院中。 廊下灯笼轻摆,昏黄的光照在玄明的脸上,越发显得那张脸轮廓分明,刀琢斧刻一般有棱有角。 “我母亲生病了,所以有的时候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玄明避重就轻地说道:“下午……母亲说的那些话,你不要介怀。” “哪些话啊?” 谢嘉嘉挑挑眉,笑盈盈地说道:“老夫人下午说了许多话,我都不知道你在说哪一部分。” 玄明只看她眼神就知道,谢嘉嘉分明是清楚,但就是装作不知道逗耍他。 他直接跳过,只当做没听到谢嘉嘉这番言论,“很感激你今日陪伴母亲,时辰也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府。” “你就用嘴巴感激别人吗?”谢嘉嘉笑着说:“不来点真材实料的谢礼什么的?” 玄明一顿:“明日备礼送过去。” “我不要礼品。” “……那你是,想让我帮你办什么事情吗?” 玄明是个很直接的人,从这字面意思解读到的就是这个,便也问了出来。 转而一想,谢嘉嘉并不是个爱心泛滥,善良无比的姑娘……倒不是说她没爱心不善良,只是不至于像神仙圣女那般做好事不求回报吧。 如此一想,玄明局促感少了很多。 他还是喜欢有来有往,不喜欢欠人家的,“你说吧,如果我能办到不会有二话。” “你还挺直接。” 谢嘉嘉笑眯眯地走近两步。 玄明眉心微蹙,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谢嘉嘉沉默了一瞬,“你躲什么,我会吃了你吗?” 玄明咳嗽一声别开脸说:“就在那里说话,我听得到。” “……” 谢嘉嘉没好气地笑了,“行吧,我呢也不缺什么东西,只是最近灵感不太好。” “想问我军中之事?” “这次不是了。”谢嘉嘉说道:“我最近要画稿,没有参照物。” 玄明眉心又是一拧,琢磨了片刻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画点东西,要我帮你找参照物?” “是这个意思。”谢嘉嘉下意识地抬脚想走近两步。 这个距离好远。 又因为光线昏暗,说话看不到玄明的眼神。ъiqiku 这样就拿不准他的心思。 轻重措辞也不好拿捏。 可是刚抬脚,又想起刚才玄明下意识后退两步的样子,谢嘉嘉又把脚跟落下,“但我不是要你给我找参照物,我是要你做我的参照物。” 第690章【番外2】养成系也很苏 玄明眉心紧皱了好久,不太确定地说:“你要画我?” 谢嘉嘉深怕他心有抵触,立即说道:“我不是画你,我是画角色,会武功会骑马的那类人,你是那类人,这个意思你懂吗?” “不太懂。” 玄明摇了摇头。 谢嘉嘉的想法他是真的不太懂。 而且感觉……被她画实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吧。筆趣庫 谢嘉嘉也看出了玄明脸上的抗拒。 她盯了玄明半晌,转身往外走:“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玄明一怔,抬步跟上去,“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母亲知道我在你这里,先前就派了人来一直等着接我呢,时辰很晚了,你也去休息吧。” 谢嘉嘉提起裙摆跨过门槛,忽然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玄明说:“其实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并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我是指她说媳妇、孩子之类的那些话。” “她即便是病了也惦记着让你成家有后呢,这是她的心事。” 玄明怔了怔。 谢嘉嘉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玄明垂眸,目光落在院内的青石板上。 他从未朝这个方向想过,总觉得母亲说的话都是玩笑话,都是孩子气的。 原来母亲一直惦记着这个。 是了,母亲没糊涂之前,便是四处托人帮他物色议亲人选。 只是这事……总不好随便找个人来,完成任务一般的解决了吧? 谢嘉嘉回到府上之后,月牙都已经睡了。 于氏一直没休息,等着她呢。 谢嘉嘉从下午陪着那老夫人离开到现在,起码三四个时辰是有了。 于氏便问起情况。 谢嘉嘉随意与她说了点儿。 等送走了于氏,谢嘉嘉也在莎莎的服侍下宽衣歇息。 只是躺下之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唔,生病的母亲,好像也是可以做感情催化剂的嘛,完美助攻人! 谢嘉嘉立即爬了起来,把先前的底稿拿出来,又把这一条灵感加上去。 为了防止时日久了灵感细节记不清楚,谢嘉嘉随手画了几张草图。 从扶着老夫人回家,到一起聊天,一起包包子,再到玄明回府,最后一幅是她从老夫人的房间出来,活动着脖子,而玄明站在暗处。 “这家伙……” 谢嘉嘉手中握着炭笔,眼睛盯着跳跃的火苗,脑海中浮现的是玄明从阴暗中走出来的模样,“是真不错啊。” 谢嘉嘉觉得自己的眼光其实是很挑剔的。 家里这么多的男人,谢长渊懒懒散散没仪态,谢长安温温柔柔仪态又太好。 二哥她好多年没见了不知如何。筆趣庫 大哥那款倒是一开始满戳她的,但是大哥谢长羽实在太冷了,她这做妹妹的都感觉不好接近。 还有那个……渣男。 陆汉秋的脸是挺惑人的,眼神放肆惹火,身材比例也很凑合,至少能入谢嘉嘉的眼,不然她不会找他。 但是审案的时候残忍暴虐,这在谢嘉嘉的眼中那是变态,酷吏。 想想就让人瘆得慌。 她当初也便是不小心看到了,立即撒腿就跑,从此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 前几天府上来的那个陆景荣,斯斯文文的,但给谢嘉嘉一种太过文静,还有一点柔弱的感觉。 男人嘛,还是要力量型的,才更有安全感。 然后这个玄明,就恰好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他有谢长羽的身形,但是没有谢长羽的冷酷和压迫感。 他站在那里仪态极好,可是偶尔会叉腰斜肩,背靠树干,松松垮垮的感觉就恰恰好,很懒散,但又不那么懒散。 他的五官和精致俊美完全不搭边,但是有棱有角,腮线和下颚线在谢嘉嘉看来几乎是完美的,还有那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头身比。 最要紧的是,他很挺纯。 这年头这种男人差不多是稀有动物了。 “哎……” 谢嘉嘉轻叹一声,无奈地说道:“写了那么多霸道总裁,忽然发现养成系也很苏啊。” 她含笑低头,把其他画稿都拨拉到一边去,将最后一幅认真描画。 那活动脖颈和肩膀的女子依然是聊聊几笔,有个轮廓就好了。 但对那暗影之中走来的男子,却极为细致。 发冠、玉簪、衣服的纹绣、皮制腰带和软甲等等,她全都画了出来,不过依旧是没画脸。 …… 谢嘉嘉的日子说简单也简单,说枯燥也枯燥。 不过她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偶尔也会出去找找乐子。 但是自从有了月牙,找乐子的次数变少了许多许多。 之后几日,她又是窝在家里,想着能把玄明那个本子写出来,但写了三句半总是很难下笔,就放弃了。 五日后,莎莎把一张帖子送到了谢嘉嘉的面前。 “咦?”谢嘉嘉看了一眼挑起眉毛:“玄明将军府上老夫人递来的?” 老夫人生了病,约莫是都不记得自己这个人,会递帖子来? 谢嘉嘉问:“送帖子的人呢?” “还没走呢,小姐要见见?” “嗯……见见吧,你去把人带来。”谢嘉嘉把帖子合起放在一边。 莎莎应了一声离开了,没一会儿带了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到了谢嘉嘉面前来。 那管事给谢嘉嘉见了礼,和善地说道:“谢三小姐安,自从上次见了谢三小姐,我家老夫人一直惦记着小姐,所以特让小人来请小姐过府一叙。” 谢嘉嘉笑问:“是老夫人请我,还是你们将军请我?” “这……”管事低声说:“实不相瞒,是我家将军。” 只是当然不能明说是玄明找她,自然是要借老夫人的口了。 管事又说:“老夫人最近不好照看了,一直念叨小姐,昨晚甚至说不见小姐就不吃东西不休息,将军也是担心老夫人的身体,没办法才……”Ъiqikunět “好,我等会儿去!”谢嘉嘉没等管事说完话,就果断答应了。 管事一喜:“那小人等候片刻,接小姐过去。” “随你吧。” 谢嘉嘉转身去抱月牙。 月牙似乎知道母亲要走了,小肉手抓着谢嘉嘉的衣服不撒开,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来。 她现在学说话了,喊娘喊的不是很清楚,但是也能喊两声。 谢嘉嘉一瞧,很是不舍,想了想吩咐莎莎:“你准备一下,咱们带着她一起去。” 第691章【番外2】你道谢很没诚意 小孩子出门总是麻烦的。 谢嘉嘉准备了半个时辰之后,才带着小月牙坐上马车。 带她出去,除了必备的孩子用品之外,还带了两个专门照看孩子的仆妇,于是谢嘉嘉让人又备了一辆马车,就这样浩浩荡荡到玄明那府邸去了。 “我不要你们,我要嘉嘉,我就要嘉嘉!” 一进到府上,谢嘉嘉刚到老夫人那院子外面,就听到里面传出老夫人焦急的声音来。 仆人们的劝慰声也一声声响起。 谢嘉嘉加快脚步跨进院内,笑着唤了声“老夫人”。 老人回过头,顿时就眉开眼笑:“嘉嘉你来了,快过来坐。” “好。” 谢嘉嘉上前去,扶着老夫人的手坐在院内的桌边。 小月牙在仆妇怀中奶声奶气地嘟囔:“娘娘、抱抱、抱——” “好,抱你!” 谢嘉嘉伸手,仆妇便把月牙送到了谢嘉嘉的怀中去。 老夫人盯着谢嘉嘉看看,又盯着月牙看看,忽然语出惊人,“你和明明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院子的下人全都沉默了。 谢嘉嘉倒是神色如常,笑眯眯地说道:“她叫月牙,您瞧她可不可爱?” 她把月牙往老人面前送了送。 老人说:“可爱、可爱,真可爱!” 月牙白面团子似的,穿的也是粉粉嫩嫩,怎么能不可爱呢。筆趣庫 谢嘉嘉低头与月牙说:“叫婆婆。” “破、破……” 月牙乖乖学着谢嘉嘉的调子喊,只是还叫不清晰,不过依然惹的老妇人眉开眼笑,还把月牙接了过去抱在怀中逗着玩。 这一个下午,谢嘉嘉又是陪着老人一起度过,哄着老人喝了药,吃了饭。 玄明其实也在府上。 今日他难得休沐。 但是谢嘉嘉和母亲这边他掺和不进去,看母亲被照看的很好,他也放心。 再加上……他有点怕自己出现之后,母亲又说些让人尴尬的话,所以远远地瞧了两次,一直没靠近。 等太阳落了山,老夫人睡下的时候,月牙也睡着了,被照看孩子的仆妇抱在怀中。 莎莎感叹地说道:“这一老一小照看起来可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啊。” 孩子咿咿呀呀,老人笑笑哈哈。 两个还都不是太让人省心的。 也便是谢嘉嘉一直在一旁,耐心很足,不然其他人也要受不了了。 谢嘉嘉暗叹,自己生的,没耐心又能怎样? 至于对老人,她的耐心其实比对女儿要足。 毕竟老人偶尔还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哄一哄就能哄高兴。 但月牙压根听不懂话。 臭丫头哦。 “将军!”莎莎忽然低呼一声,屈身行礼。 谢嘉嘉抬眸一看,玄明单手负后站在不远处的廊下。 见谢嘉嘉看过去,他跨步下了两个台阶,朝着谢嘉嘉走来。 谢嘉嘉眉梢微微一挑,唇角擒着一抹笑盯着他。 玄明今日因为没有去兵部公干,所以穿的也是常见的交领束腰袍子,不过袖子还是束了起来,戴着棕褐色的皮制护腕。 一双大长腿,三两步就到了谢嘉嘉面前来。 谢嘉嘉率先开口:“来道谢啊。” “……” 玄明沉默了片刻,点头:“是,母亲这几年都记不住旁人了,没想到还能记得你,麻烦你专门过来一趟,真的十分感激。” “感激就报答我啊!”谢嘉嘉笑道:“你一直用嘴巴谢别人,挺没诚意。” 玄明又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是说画稿那个事情,答应是可以答应,只是我的时间不多。” “不妨事,我时间很多,我可以配合你的!”httpδ:Ъiqikunēt 谢嘉嘉就等他这句,直接了当道:“你练武啊射靶啊,骑马什么的时候,你喊我一声就好了,如果我没时间没来,那也算是你帮了我,是我自己不赶趟。” “你看怎么样?” 玄明点点头:“可以。” 本身他是想,看母亲那个情况,以后可能时常要麻烦到谢嘉嘉,所以就算是谢嘉嘉的要求会让他不太好做,他也会尽量协调,满足她。 但没想到谢嘉嘉这番说法,竟也是不必他太麻烦的。筆趣庫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之后谢嘉嘉隔三差五到玄明府上走动一二,都是陪着老夫人,有时候会带月牙,有时候如果府上于氏带孩子,谢嘉嘉也会把月牙留下。 玄明如今兵部的差事并不算忙,云祁也不在京中,没有人一天十二个时辰找他,他其实算是空闲的。 有时候下午没事也能提前回府。 便和谢嘉嘉约定了时间……画画。 老夫人此时已经午歇了,谢嘉嘉被玄明请到了花园之中,那里有一片空地,玄明单手负后,握着剑立在那儿,眉毛紧拧。 他府上有武馆。 一般他练功都去那边,可谢嘉嘉非要在这里。 左右来往的奴仆都在看。 这和让他当街耍把式没两样了。 他心里自然是抗拒的。 谢嘉嘉让人抬了长条案来,莎莎手脚麻利地给谢嘉嘉摊开纸张,摆好炭笔等物。 玄明终于忍不住,深吸了口气说:“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 “这里漂亮。”谢嘉嘉下巴点了周围一圈,“你看,好多花草,很好看的不是吗?” 足够浪漫。 如果是去武馆,那周围全是木头架子有什么意境? 谢嘉嘉歪头托腮:“你不乐意啊?” 玄明闭了闭眼,等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沉声下令,“全部退下,任何人不得靠近。” 周围的奴仆立即恭敬地退走,眨眼时间,花园里只剩下玄明、谢嘉嘉和莎莎三人。 谢嘉嘉挑了挑眉,“哦,果然是将军啊,一声令下其他人半点不敢吭声。” 她把炭笔拿起来,手掌一滑抻开纸张,“开始吧……你随意就好,不用管我的。” 玄明无言。 这叫他怎么随意?他全身不自在,只好尽量当做谢嘉嘉和那个婢女不存在,但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实在不爽,一套剑法他舞的也是腰来手不来。 他有些懊恼,也稍稍有些歉意。 毕竟他自己答应了的,结果舞的这样糟糕。 可是当他不经意间一回首后,他一下子停住招式。 谢嘉嘉睡着了! 第692章【番外2】调戏一时爽,负责火葬场 玄明收了剑,缓缓朝着谢嘉嘉走过去。 一旁的莎莎要开口。 玄明抬手示意她住嘴。 莎莎便抿住了唇,站在一边。 玄明停在了谢嘉嘉的面前,午后阳光正好,晒在谢嘉嘉的身上,十分的舒适,她睡的很熟。 两只手交叠托着腮,发髻上的步摇垂下流苏,落在额角处。 玄明走过来的时候,正好挡住了阳光,阴影落到谢嘉嘉的身上。 温暖散去些许,谢嘉嘉皱起眉头,似是不满。 玄明便让开些许,绕到谢嘉嘉身旁去,打算瞧瞧她画了些什么。 这一看,玄明更是无言。 只见那画纸空空如也,一笔都没有! 他这剑法如此催眠吗? 真是…… 就在这时,睡着的谢嘉嘉往一边倒,是双手有些支撑不住下颌了。 莎莎赶紧上前去扶。 只是玄明离得更近,他伸出两指就支住了谢嘉嘉的额头。 莎莎这时也已经走到了近前,慢慢扶着谢嘉嘉,把她的手臂放平。 看她这般小心翼翼,是打算让谢嘉嘉继续睡的意思。 玄明拧眉想了想,两指一转方向,扶着谢嘉嘉的额角,把她的脑袋放回了被莎莎摆平的手臂上。筆趣庫 阳光照在她身上,谢嘉嘉喟叹了一声之后,又睡了过去。 这第一次,便这样结束了。 谢嘉嘉一笔没画,回去之后扼腕不已。 都怪最近总是熬夜,她陪着老夫人,看似就是说说话而已,但其实也要花去不少精力,结果被太阳一晒,她竟然就睡死过去了。 造孽啊。 为了保证下一次画的时候不出这种状况,谢嘉嘉告诫自己一定要早睡早起,按时休息! …… 五日后,清风楼 特等席雅座之中,玄明和陆汉秋相对而坐。 “我过几日离京。”玄明神色凝重道:“殿下传了密信来,冀北不太平。” “哦。” 陆汉秋的神色就淡淡的,“殿下运筹帷幄,冀北虽然有些狼子野心之辈,想来也不在殿下的掌握之中吧,你去便去吧,专门约我出来做什么?” “我可能要离开几个月,你替我照看一下母亲。” “哦?”陆汉秋挑眉笑道:“托我替你照看?你不知道我忙啊?况且最近不是有人替你照顾了吗?” 玄明微怔,“我府上的事情你知道?” “你是说谢三小姐往你府上走的很勤快的事情吗?” “……” 玄明沉默片刻,眉心轻皱:“你不要说的这么暧昧,外人听到损人名节。” 陆汉秋唇角轻勾,眼底的神色意味不明,“她大约是不太在意名节的,你倒是不必替她着急。” “她在意不在意是她的事情。”玄明严肃地说道:“但我不能不顾,名节之事稍有不慎危及性命,她帮我良多,我自是不能害别人。” “行吧。” 陆汉秋无所谓地笑道:“我替你照看。” 两人又说了一点公事,玄明起身离开,走之前再次叮嘱:“你暗中替我照看一二就好,若无事你不必露面。” “你这么怕她看到我?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们没关系。” 玄明干脆地说道:“别套近乎。” 陆汉秋失笑一声,摇头目送玄明离去。 等到门板轻轻拍合上,他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淡去,视线流转,顺着窗口朝外看。 玄明翻身上马,跨马离开了。 “找灵感找他身上去了?”陆汉秋姿态不雅地靠坐在椅子里,淡淡地说:“玩的挺花。” 玄明回到府上的时候,谢嘉嘉还在和老夫人玩闹。 他远远地瞧了一眼,交代下人看着些,之后自己回了房间整理行囊。 等老夫人歇下,天又黑了。 下人来禀了玄明之后,玄明便到老夫人院外去等谢嘉嘉。 没一会儿,谢嘉嘉从里头出来。 看到玄明站在那儿,也是习以为常。 “你明日休沐是不是?那我明日过来。”谢嘉嘉说。 “恐怕不行。” “为什么?” “我明日一早出京公干。”玄明迈步上前,停在谢嘉嘉面前,“可能要走个把月吧。” “啊?” 谢嘉嘉愣了一下,“怎么这么突然?我还一幅都没画呢!” “答应你的事情始终算数,等我回来吧。” 玄明难得有些歉意。 他这些年很少对人有歉意。 接触的人多是公务,要么是敌人,都是干脆利落也从未欠过别人的人情。 唯有谢嘉嘉。 母亲对他来说就是世上最重要的人,谢嘉嘉帮他照看母亲,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恩人,他答应了谢嘉嘉,却一直没回报,如何能不歉疚?筆趣庫 玄明又说:“等回来……你如果还想知道一些军中的事情,我可以问一下殿下,如果他允许的话,我会告诉你。” “哎,那好吧。”谢嘉嘉很是遗憾。 但又瞧他这么一本正经,还把自己先前打听军中之事找灵感的事情也惦记着,她那遗憾也没有很深。 “你去忙你的吧,我画画写本子都是小事,画不画写不写的也都不要紧,等你回来再说吧!”谢嘉嘉大方地笑道:“不过我有点东西,你替我带给小妹吧。”https:ЪiqikuΠet 玄明点头应下,神色迟疑,欲言又止起来。 谢嘉嘉笑嘻嘻地上前,一拍玄明手臂:“别磕磕巴巴了,不就是照看老夫人的事情嘛?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 玄明深吸了口气,后退两步,双手一合给谢嘉嘉行了个大礼:“多谢!” 谢嘉嘉挑起眉梢,脑海之中一下子就勾勒出图样来。 这场景看起来也很不错,如果用在书中的话。 她把这一幕看的仔仔细细,甚至好一会儿都没唤他,等着玄明自己直起腰杆。 玄明被谢嘉嘉打量的有些拘谨。 但现在不是当初。 他觉得谢嘉嘉虽然有些反骨,偶尔出格,但本质还是个善良的好姑娘,而且帮他照顾了母亲,他心里对她的包容度好像更宽了一些。 玄明绷着声音说:“怎么了?” “没怎么……你站着别动。” 谢嘉嘉缓步上前,越走越近。 玄明下意识地往后退。 谢嘉嘉说:“别动啊,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 玄明深吸了口气,果真站那儿不动了。 谢嘉嘉停在玄明面前一步,皱了下眉,又往前迈了半步。 玄明瞬间屏住呼吸,全身紧绷如临大敌,“做什么?” 谢嘉嘉打量了片刻,说:“你转过去。” “怎么转?” “这样!”谢嘉嘉直接上手,拉着他的手臂叫他转了身,然后自己又挪到玄明面前去。 如此玄明背了光,高大的影子落在谢嘉嘉身上。 谢嘉嘉回头一看,自己的影子是完完全全被他给罩住了。 但是她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压迫感。 或许是因为,他不强势,并且还有点怕她吧。 他这样的紧绷和退却,反倒叫谢嘉嘉觉得更上头了。 好想调戏…… 但谢嘉嘉还是不敢。 调戏一时爽,负责火葬场啊。 不敢不敢! 第693章【番外2】偶遇陆汉秋 玄明隔日就走了。 走时带上了谢嘉嘉给谢昭昭准备的东西。 谢嘉嘉的日子还是老样子,偶尔去自己的戏坊瞧瞧新戏。 其余时间一半在府上陪伴母亲,照看月牙,另外一半却是往玄明那府邸跑的勤快。 老夫人很喜欢谢嘉嘉,几次接触之后把谢嘉嘉给记住了,恨不得每日见她,还曾闹着要谢嘉嘉住在府上过。biqikμnět 不过都被谢嘉嘉哄好,罢休了。 她自然不可能住在玄明府上。 倒是她前面一直写的话本子最近都没下笔。 那个想用玄明做男主的本子尬那儿了,一直没有进展。 谢嘉嘉又被老夫人分去心思,竟也没空观察周围,搜集新灵感,琢磨新本子。 很快就入了冬。 初雪之后,天气骤然冷了起来。 月牙不小心染了风寒,搞得谢嘉嘉手忙脚乱,日夜难宁。 谢嘉嘉忽然就有点理解母亲于氏为了孩子劳心忧思夜半难眠。 有些事情不做父母永远体会不到。 谢嘉嘉一直觉得,自己算是个没心没肺的娘亲吧,遇到女儿有一点不对,也担心的快要发疯了。 等小月牙彻底好了,谢嘉嘉绷着的一根神经松了下来,整个人似乎累瘫了一般,好好休息了两天才彻底缓过劲儿来。 因为月牙的病情,谢嘉嘉自然是没空去玄明府上。 先前便是交代老夫人身边的仆人仔细照看。 如今月牙这里能安心了,谢嘉嘉竟然也有点想那可爱的老夫人,便让人备车,往玄明府上去了一趟。 这一趟谢嘉嘉没敢带月牙。 把她留在谢府让人看着。 颇有一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 老夫人久没见谢嘉嘉,瞧见谢嘉嘉的时候,却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拉着谢嘉嘉东拉西扯地说了好久的话。 等离开的时候,又是傍晚了。 老人依依难舍。 谢嘉嘉劝说良久,老人也听懂了谢嘉嘉要照顾可爱的月牙,便放了谢嘉嘉离去,还交代她一定要看好月牙,下次带小丫头一起来。谢嘉嘉交代仆人安顿老人早早休息,才出了玄明府邸大门。 不远处的巷子口站着两个人,瞧着是一对主仆。 谢嘉嘉瞧了一眼,看的不甚清楚,淡淡地收回视线上马车。 “谢三小姐。”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慵懒带笑的轻唤。 谢嘉嘉怔了一怔,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上马车的动作便卡了一卡。 她回头一瞧,眼眸半眯:“是陆大人啊,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我与玄明将军是同僚好友,他离京之前托付我替他照看老母亲……不用风吹我也得往这儿来,并且隔三差五就来。” 那缓缓走来的人还穿着大理寺的官服,披着青灰色滚白毛圈大氅,正是大理寺卿陆汉秋。 天色已经发灰,这条巷子里不少府门前都挂起了灯笼。 谢嘉嘉的马车上也亮起了灯笼。 她踩在车辕上,脸正好照在光影之下,暖橘色的光镀上脸颊,隐隐透出温暖来。 陆汉秋站的不远不近,门前狮子的影子罩在他的身上,倒是将那张脸挡在了一片青灰色的阴影之中,五官线条也不甚清晰。 但那双眼睛却透出几分深沉微妙。 “哦。”谢嘉嘉冷淡地点点头:“那你忙,我走了。” 谢嘉嘉弯身进车厢。 陆汉秋说:“聊两句。 “没时间。”谢嘉嘉直接坐进车厢内,吩咐车夫出发。 马车摇晃,很快离开了巷子。 陆汉秋站在原地,静默地看着谢嘉嘉的马车转过拐角消失不见。 …… 马车里,莎莎欲言又止了好半晌,声音很小地说道:“小姐,他为什么忽然想找您聊两句?不会是想做点什么吧!” 莎莎虽然年纪小,却是跟着谢嘉嘉也有两年了。 对小姐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 固然是吃惊的不得了,但她的嘴巴却是非常严。https:ЪiqikuΠet 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吐出去。 谢嘉嘉哼了一声,没什么温度地笑道:“他能做什么?我可不怕他。” “奴婢不是说小姐怕他,奴婢的意思是,他、他如果知道小小姐……”莎莎咬了咬唇,声音更小了:“他会不会想要孩子?” “你想多了。” 谢嘉嘉笑容更大,拍了拍莎莎的脑袋说:“你信不信,他连自己睡过多少女人都不知道呢?” 莎莎立即抿紧了唇,脸色发红不敢说话。 谢嘉嘉又说:“他也根本不是那种会给女人负责的男人。” 陆汉秋他的私生活糜烂,后院更是混乱,这个人……其实让谢嘉嘉也没法评说。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陆汉秋不会来抢孩子。 他并不知道月牙是他的种…… 当然了,就算他知道了,还想要来抢,他也没那资本抢过去。筆趣庫 她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和离妇人,任他拿捏。 她是凉国公府的三小姐,外祖父是开国元勋开平王,妹妹又快要成为皇孙正妃。 谢家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谢威和于氏也都不是好惹的。 如果父亲母亲知道自己这个孩子当初怎么来的,谢嘉嘉固然少不得一顿责备,但父母绝对不会和陆汉秋善罢甘休。 这一点谢嘉嘉很清楚。 于氏虽然有时候固执些,脾气也不好,但却始终是向着孩子的。 陆汉秋拿什么和她抢? 让云祁撑腰吗? 难道她不会找妹妹去搞定云祁! 这事谢嘉嘉早就想了八百遍了,根本没啥可能。 莎莎犹豫地问:“那他想聊什么?” “……”谢嘉嘉沉默了一瞬,嘀咕:“我怎么知道啊?总归和他没什么好说的,懒得理他。” 当初一拍两散,说的清楚明白。 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谢嘉嘉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也琢磨了一下,能有什么可说的。 难道是生意方面的问题? 还是妹妹那边递了什么话让他帮忙传吗? 除了这个,谢嘉嘉也想不到别的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想不出个所以然,谢嘉嘉果断把这事抛之脑后,靠在车壁上打哈欠。 陪老人和陪小孩一样辛苦,可太累了。 她得好好休息一会儿。 :第694章【番外2】关好你自己的门吧! 关于陆汉秋忽然冒出来这事,谢嘉嘉也没放在心上,日子还是照样过。 简单且枯燥。 谢嘉嘉懒散惯了,这样的简单枯燥她却觉得挺安逸舒坦的。 没有什么是比完全躺平更舒服了。 很快就到了腊八。 谢嘉嘉和于氏约好了带着小月牙去清风楼点腊八粥来喝。 但临出门的时候,谢焕因为姚婉宁的事情闹了起来,于氏便被拖住了。 谢嘉嘉现代的时候就有七大姑八大姨,东加长西家短的事情非常多,她从小就怕极了那些杂事,听到大人们嗓门大一点都头皮发麻。 于是也没有多余废话,自己到清风楼去了。 可她没想到,自己进了定好的雅座,竟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不速之客! 陆汉秋一身靛青色锦袍,领口微松,斜靠在椅上,手中端着茶杯,姿态慵懒而闲适。 谢嘉嘉盯了他一瞬,转身就往外走。biqikμnět “等等!” 陆汉秋站起身来,“我有点事找你。” 谢嘉嘉盯着他。 他们是有些生意牵连的,但一般都有下面的管事去处置,不需要他们两人见面。 他们之间好像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和她说。 陆汉秋这姿态也不像是说要紧事。 谢嘉嘉眉心轻蹙,就想转身走人。 陆汉秋却在这时开了口:“与玄明将军有关的。” “……” 谢嘉嘉脚步一顿,下意识地问:“他在冀北出事了?” 陆汉秋笑:“你还挺关心他的。” 谢嘉嘉眼眸没什么温度地看着陆汉秋:“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她照看了这么久老夫人,日日听她“明明长”、“明明短”,时间久了自然会下意识的关心,这又怎么样? 但这种话她自然不会和陆汉秋多说。 陆汉秋看她神色冷淡,明显是不欲多说的模样,也没有继续玩笑打趣,缓缓出声,“你不要招惹他。” “什么?” 谢嘉嘉皱眉,“你说清楚一点。” “我说——别惹他。”陆汉秋难得正色,“你喜欢玩儿,可以找其他能陪你玩得起的人,玄明并不是能陪你玩耍的对象。” 谢嘉嘉沉默了半晌,嘲讽地笑了一声,“敢情你是来替玄明告诫我的?你在跟我说这个话之前怎么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呢?” “半年多前我就听说你虚了。” 陆汉秋静默了片刻,声音微冷:“你听谁说的!” “陆神医亲口说的。”谢嘉嘉下颌一仰:“他可是医术通天的神仙子,而且从不打诳语,他说的话必定比真金还真。” “你虚了,那你补肾的汤药没少喝吧?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陆汉秋的神色黑沉,盯着谢嘉嘉的目光极为冰冷,“谢三小姐,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 “怎么准你虚不准别人说吗?”谢嘉嘉无所畏惧地挑起眉毛,“我也劝你一句,在管别人之前,你先把自己的门关好吧!” 话落,谢嘉嘉转身就走,连多看他一眼都嫌不舒服。 这个狗渣男,说的什么话。 她喜欢玩儿? 怎么不直接说她喜欢嫖男人呢? 她怎么喜欢玩儿了? 当初也是一时冲动才会失足,和他有了那一夜的牵扯。 那件事情前后她一向是懒懒散散,坑底躺平,从不招惹任何人。 她写点话本子,自己过点梦幻甜美的思想生活,她也不妨碍任何人! 再说玄明。 她一直很清楚玄明和陆汉秋不是一类人,所以相交也紧守分寸,除了因为老夫人的事情,不得不和玄明多见几面,多了点交流,其他什么都没有。 陆汉秋这个脏鬼,不去看看自己是什么鸟样,还来告诫她? 什么东西! 谢嘉嘉很是恼火,连腊八粥都没心情和,直接回家去了。 之后她又是好久没出门。 若去玄明府上看望老夫人,也提前让人去打听,确定周围没有陆汉秋那种闲杂人等,她才会过去。 …… 没过多久,二哥谢长清回了府。 家中也收到了谢昭昭的家书,她和云祁已经从冀北出发,很快就要回京了。 而且家书上还说,谢长渊把陈书兰给娶了。筆趣庫 这叫谢嘉嘉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初写《浪子回头》,最后结局就是成婚生子,没想到老五和陈书兰这对还真成了啊。 最高兴的要数于氏了。 毕竟陈书兰实在是哪哪都好,谢长渊给她做丈夫,叫于氏都觉得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谢长渊自然是那牛粪。 而且这次二哥谢长清回家,带回来一个异族女子,美的惊心动魄,性子却也冷漠的像是要冻死人,实在是有个性。 谢嘉嘉见了那女子两次之后,竟然也冒出点灵感,想要写一写。 可是,也不知是太久没动笔还是怎么了,脑子里的想法一缕一缕的,下笔的时候却很难,磨磨蹭蹭好几日,只写了一点人设。筆趣庫 画图也懒懒散散,不太愿意动的样子,她便索性也放弃了。 四哥谢长珩前面也带回个姑娘,这下子府里一下热闹起来。 母亲以前忧心这个那个都不成家,如今可好,三个都有主儿了,最难的谢长渊都成了婚,只剩下谢嘉嘉和老六谢长安。 偏偏谢长安实在是母亲眼中的好孩子。 于氏反倒不着急谢长安,琢磨着还要挑拣一番。 于是乎,谢嘉嘉一下子冒了出来,成了让于氏最担心的存在。 这让谢嘉嘉头皮发麻。 她根本就无心婚姻,更不可能去相看,随便找个人嫁了,于是就当起了缩头乌龟,只要有空能躲就躲。 不过好在于氏现在忙着府上的事务,还有二哥带回来的人要照看,谢焕和姚婉宁那边也不得消停,于氏也没太多时间。 很快就到了小年。 谢嘉嘉去看望老夫人,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出了府邸,谢嘉嘉刚爬上车辕,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串沉闷的马蹄之声。 她有些诧异地皱起眉头,歪头去看,只见一队骑士骑着马慢跑而来。 等靠近府门前时,那队人马放慢了速度。 那为首的人英伟俊挺,深色披风飘浮起落,赫然正是玄明。 谢嘉嘉眼神微亮,从车辕上又下来,站定在马车一侧,仰头笑道:“你怎么回来的比昭昭他们早?” “……” 玄明怔了下,翻身下马将坐骑交给身后的随从,“殿下沿路有其他人护卫,我先快马加鞭回来了,你是陪母亲到这么晚吗?” 【为什么有人磕陆汉秋?】 【不要磕啊,从一开始嘉嘉cp就是玄明,郊游的时候采那么大一捧花送给她,还有义诊,雨中嘉嘉给玄明打伞!!】 【这才是真cp!!!】 【还有等二爷的别着急,都会有,我要慢慢写啊】 其实cpu都快烧干了o(╥﹏╥)o 第695章【番外2】造梦和现实 “那是自然!”谢嘉嘉笑眯眯地说:“都这么晚了呢,我自然是有事才会在这里,难不成我散步散到这儿?” 玄明微顿,问道:“你时常过来吗?” “也不常。”谢嘉嘉想了想,“隔几日来一次吧……我答应了要替你照看一二,自然要说话算数啊!” 冬日里冷风瑟瑟,谢嘉嘉也穿的很厚。 白狐毛领围住脖颈,碧蓝色厚披风裹在身上,脑袋上也箍了一条蓝底白毛边的厚抹额。 抹额左右垂下小毛球,正好搭在耳朵上,保暖又俏皮。 白皙的脸因为吹了点儿冷风,稍稍有一点发红,笑容懒洋洋的。 玄明想,谢嘉嘉和母亲说话的时候,也定然是这样懒洋洋的笑容吧,却能哄的老人笑声阵阵,心中不由地浮起了几分暖意。 玄明一身风霜地站了片刻,朝谢嘉嘉走近了半步,“辛苦你了。”https:ЪiqikuΠet “别道谢啊!” 谢嘉嘉挑眉笑:“你每次都只用嘴巴道谢,答应我的事情没办过一次呢。” “是时机问题。”玄明有些不好意思,语气认真地说道:“这次回来应该会有一段时间空闲,我随时可以配合你。” “那好,你空了让人传话,我回家了。” 谢嘉嘉朝着玄明摆摆手,重新上马车。 冬日里衣裳厚重,谢嘉嘉最怕冷了,穿了好多层。 上马车的时候,她便下意识的一手捏着衣服,稍微提起来一点,防止踩到衣摆摔个狗啃泥,另外一手扶着莎莎的手往车辕上跨。 拉车的马儿晃着头,车辕也随之轻晃,看起来不太稳的样子。 玄明瞧在眼中,又往前走了半步,还握着马鞭的手微微抬了抬。 谢嘉嘉穿的虽然厚,但却灵活。 踩上车辕之后麻溜地钻进了车厢里,稍稍打开车窗,朝着玄明摆手告辞:“外面风挺大的,你快进府吧,年前我估计也挺忙的。” “你可不要故意年前传信给我啊,到时候我没时间可把机会都给浪费了,等过了年吧。” 玄明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垂在披风之下,难得笑了起来,“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在胡乱做鬼糊弄你,你有空就传信给我,我来配合你的时间。” “那也行!” 谢嘉嘉笑容灿烂,朝他连连摆手,吩咐人出发。 玄明看着马车逐渐远去,等马车转了弯进入其他街道看不到了,玄明才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府宅。 …… 马车里,莎莎低声说:“那一脸的胡茬子,我还以为是谁呢,没想到是玄明将军!” “是挺糙的。” 谢嘉嘉斜着身子靠在靠垫上,手上捧着暖炉:“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回来的,难免胡子拉碴嘛,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莎莎没话说了。 片刻后莎莎又笑了,“不过玄明将军竟然答应主动配合小姐,那小姐肯定很快就能写完那个本子了吧?好像看看后续怎么发展。” 谢嘉嘉也笑。 不过心里却是懒懒的,好像那个本子撒开的时间太久,有点捡不起来了。 这可能就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吧。 以前她日夜不停的写,根本就不会有写不出的时候,只要手拿到那笔,她就思如泉涌,有许多的想法。 还有些想法,是临场发挥,但却比原本的灵感更加贴合故事,更精彩。 谢嘉嘉抬手捂在自己的脸上,把暖炉上的温度也传递到脸颊上,心中暗忖,也说不准是自己写的太多了,自制糖精吃太多,就无趣了吧。 她虽然写了很多本子,但一直区分的很清楚。 话本子那是造梦。 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还有了孩子从此一帆风顺,那真是她亲手编织出的美梦。 但现实就是有许许多多不可预料的变故。 譬如谢昭昭和楚南轩,好好的一对金童玉女,其实却是别有用心的算计。 譬如陈书兰和她那个护卫,看起来两情相悦,二人之间却有跨越不过去的等级鸿沟。 譬如二哥谢长清……他和安阳公主云纤凝少年定情,不出意外就是神仙眷侣,但也架不住利益倾轧,只能生生分离。 再譬如……筆趣庫 她和陆汉秋。 在《风流权臣》那个本子里,权臣放弃满园鲜花,上岸洗白了。 那就是以陆汉秋为男主原型的本子,女主她带入了自己。 陆汉秋风流却也多情。 而且还有一张招摇的脸和会放电的眼。 她若当初心中不曾有所动,怎会被他惑的失足? 她也一直就知道他女人很多是个风流鬼。 可是知道这件事情,和亲眼看见他和女人鬼混是不一样的。 他伸进女人衣内的手,以及那女子跨在陆汉秋身上的腿,刺眼的让她倒尽胃口。 哪怕他们当场就分开了,也让谢嘉嘉生出了阴影。 后来又不小心看到他审讯时候的手段,更是叫谢嘉嘉心惊胆寒。 立即把那一点点意动斩断。 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以后最好都不要再见面了! 年节前后府上杂事多,谢嘉嘉便是懒怠也,也被绕了进去,不得不随着忙了两日。 除夕那日有宫宴。 宫宴之后谢嘉嘉回到府上,结果大家都出去溜达了,热闹的府邸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biqikμnět 其实她大多数时候还是喜欢安静。 可是这样的日子,好像理所应当就该热闹一点。 谢嘉嘉琢磨了一下,也拉着莎莎带着月牙一起出门了。 街上人很多。 为了安全起见,谢嘉嘉带了两个会武的护卫还有一个照看月牙的妇人跟在身边。 路上你抱抱她抱抱的,倒也不至于太累,月牙也玩的很开心,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谢嘉嘉给她买了好几个可爱的小玩意。 “小姐,那边有表演哦。”莎莎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河,用力地朝上蹦跳:“可惜了,人好多根本看不到嘛!” “这些船要提前定的。”谢嘉嘉瞥了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咱们前面也看过,无非就是跳舞,还没看够呀!” 这些花灯、画舫之类的,沈百万也有插手。 前年过年的时候,谢嘉嘉便因为合作关系得了便利,有最好的位置,想看什么风景都能看到。 莎莎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每一年的表演可能不一样啊,而且的确是很漂亮呢!” “那倒是。” 谢嘉嘉点点头:“可是今年没提前通知那边留船,现在看这人山人海的模样,恐怕也是挤不过去。” 第696章【番外2】栽了活该 莎莎连忙说道:“奴婢就是提一提,不用挤过去的,咱们带着小小姐,怎么可以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呢?万一伤到她怎么办?” “咱们到别处看看,别处也挺热闹呀!” 莎莎扶住谢嘉嘉的手说。 谢嘉嘉笑着说道:“还挺会为你家小姐着想……那就走吧,我记得小妹在外面,这里这么热闹,没准儿她也在呢。” “咱们往前走走,要是看到她的话,那就有船看热闹了!” 莎莎点点头:“是啊。” 一行人便没靠近那河岸边的人潮,往人流稍微稀少一点的地方逛过去了。 …… 清风楼三楼,陆汉秋和玄明相对而坐。 两人面前桌上摆了酒菜,陆汉秋姿态慵懒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啊,你请我来吃饭,你自己一筷子不动,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有花?”筆趣庫 “我在家中陪母亲吃过了,吃不下。” 玄明淡淡说:“邀你出来是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府上的照看。” “哦。”陆汉秋勾唇笑了笑:“照顾你府上的人好像不止我一个,你怎么谢旁人的?” 他这语气有几分暧昧。 玄明与他来往数年,一瞧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哼笑道:“我行得正坐得直,你不要言辞闪烁恶意揣测。” “当然!”陆汉秋自己斟满酒杯,“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我这可是为你着想,怕你不知人心险恶,到头来栽了跟头,跑来找我哭诉。” 玄明眼微眯:“什么意思?” “谢三小姐啊……”陆汉秋把酒喝尽,“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玄明又问:“说清楚点!” “你看那不远处,一整条花街对不对?” 陆汉秋顺着窗户朝外一指,那处灯火通明,富贵风流,“那里是销金窝,是男人的天堂,多美丽的女子在那里都是旁人掌上玩物。” 玄明皱眉:“我不懂,她和那地方八竿子打不着。” “你不懂就对了。”陆汉秋笑意更深,光影流转之间,那眼底浮动着几分玄明看不懂的颜色,“去那里的男人花钱买乐子玩女人。” “谢三小姐作为女人,就和那些去花楼的男人差不多,角色互换了。” 玄明眉头紧皱,脑子打了结。 什么意思? 男人去花街是为了玩女人。 谢嘉嘉和那些男人一样还角色互换,所以谢嘉嘉玩男人了? 没有吧? 他因为云祁的吩咐对谢家的人都了解过一些。 谢嘉嘉深居简出,懒散的很。 除了那些话本子有些奔放,其他也没有太出格过。 除了那次落水之后,她乱摸的手和乱瞟的眼睛……但现在玄明觉得他可能是自己太紧张想多了。 “算了。” 玄明站起身来,不想再听陆汉秋胡说八道:“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府吧,我也要回去了。礼物我派人送到你府上去。” 陆汉秋朝他摆摆手,又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低喃:“不听劝,栽了也活该。”ъiqiku 他又拿起酒壶想要斟酒,目光却盯着桌上的碗盘,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那个女人……明明前一刻还温存在一起,后一刻就能翻脸不认人,转头嫁别人,如今又把手伸到另外一个男人身上了。 道行可比他都深,都玩得开。 他无心再自斟自饮,撒手丢开酒壶,起身活动着筋骨走到床边去,却陡然眼眸微眯。 只见那天桥上有一对主仆,抱着粉粉嫩嫩的小丫头,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不是谢嘉嘉又是谁? 陆汉秋盯了片刻,甩袖转身下楼。 可等他到了桥头的时候,那几人却不见了踪影。 …… 谢嘉嘉被玄明请到了一艘船上。 “这是殿下让人定的。” 进到船上舱房内坐好,玄明给谢嘉嘉递了个手炉。 原本他对这些个舞蹈节目的没有什么兴致,但谢嘉嘉和婢女正好想找个地方看热闹,顺势便借花献佛了。 “哦。”谢嘉嘉点点头,笑眯眯地看着玄明。 他今日自然不是小年那日见过的不修边幅的模样,胡须剃的很干净,发髻也梳理的很整齐,坐在谢嘉嘉对面,还稍稍有一点拘谨。 谢嘉嘉不知道他拘谨什么。 因为和自己共处一室怕她对他做点什么吗? 别闹了,她不想也没胆。 实则玄明却是看着谢嘉嘉,想的是陆汉秋刚才的那些话。 怎么看,他都觉得陆汉秋在胡说八道。 谢嘉嘉实在不像是个作风那么大胆的女子,可是陆汉秋那厮怎么忽然这么形容谢嘉嘉? 不会是他对谢嘉嘉有什么图谋? 胆子可够大的,也不怕殿下斩断他那孽根。 小月牙咿咿呀呀起来。 莎莎上前,“小姐,奴婢来抱小小姐吧,您晚宴就吃的少,不如多少吃点东西。” “也行!” 画舫上面摆了饭菜,色香味俱全,谢嘉嘉的确有些饿了。biqikμnět 她动了筷子之后,发现玄明还是紧紧张张地盯着她,忍不住打趣道:“你实在太怕我的话,你不然就回去吧。” “……” 玄明尴尬地收回视线,把筷子拿起来,胡乱地夹了两筷子才说:“我为何要怕你?” 谢嘉嘉挑挑眉,笑意更甚,却是没和他再多说什么,低头吃东西去了。 两人边吃边闲聊了几句老夫人的事情。 说起这件事情,玄明对谢嘉嘉感激不尽,还给谢嘉嘉准备了一些冀北那边的皮子,让人以老夫人的名义送到了谢府去。 不知为何他看到那些皮子,总是能想起谢嘉嘉那天包裹的很严实,毛茸茸的样子,还有那垂在耳朵边上轻轻晃动的毛球。 玄明便专门交代让人挑了些毛色适合年轻女子的。 以前这些琐事他都不会过问,一向是交代府上管事去办的。 玄明在这胡思乱想了片刻,忽然瞧见谢嘉嘉朝着窗外张望。 他回头一瞧,不远处有两艘画舫驶过,丝竹管弦之声起伏不断,伴着男女调笑之声,一副声色犬马之态。 他皱起了眉头。 谢嘉嘉却似是看的饶有兴味,站起身走向窗边。 玄明抿了抿唇,放下筷子快步上前,啪一下把窗户关上了。 第697章【番外2】你怎么不怕我了 谢嘉嘉原本已经走到窗口了。 玄明这一下挡住,她便踮起脚尖还想看,结果却是窗户被关上了。 谢嘉嘉看不到,只好脚跟落地,心中很是惋惜,瞥着玄明说:“你关窗做什么?” “有伤风化,不看也罢。” 玄明语气有些干巴巴,叫谢嘉嘉觉得十分好笑。 “这算什么有伤风化?你和老五与陆大人都是狐朋狗友吧,怎么还会觉得这个有伤风化呢?” “严格来说谢五公子是殿下的朋友,我与他虽是相识,却没什么私交。至于陆大人……”说起这人玄明皱起眉头。 “个人兴趣吧,他开心就好。” “哦,这样呀。”谢嘉嘉笑眯眯地瞅着玄明,忽然觉得,这家伙现在好像没那么怕她了? 以前自己稍微靠近他一下,他就全身紧绷,屏住呼吸,还要往后退两步。 这会儿没啥反应,是靠的不够近? 还是因为他背靠窗户无处可退? 谢嘉嘉交握在袖中的手,食指轻轻打着圈转动。 先前他总是当她洪水猛兽,但实际上这个人徒手飞暗器能打穿刺客的手。 在谢嘉嘉看不到的时候,更不知杀敌是如何勇猛。 他这样凌厉英伟的将军形象,和看着自己戒备紧张大气不敢穿的模样,一直都很戳,谢嘉嘉觉得反差感实在太强烈。 现在他没反应了…… 谢嘉嘉纵然隔三差五提醒自己不要逗他,此时也被引的心底生出劣根来,她坏心眼地朝前又迈了半步,轻声浅笑:“你怎么不怕我了?” “……”玄明无言了一瞬,低头。 谢嘉嘉的裙摆扫到了玄明低垂的袍角上。 她今日穿碧蓝袄裙,玄明则是一身利落的靛青衣袍。 两人的衣服颜色一深一浅。 玄明的衣服简单而低调。 谢嘉嘉的裙摆上却是滚着毛茸茸一圈毛边,绣着鹦鹉摘桃图案,每一个图样的鹦鹉还都不太一样。 玄明以前不曾注意过旁人衣服上的纹绣图样,但看谢嘉嘉这图样,又觉得俏皮新颖,就和她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差不多。 脑海之中忽然浮起一副画面。 昏暗的山洞,跳跃的火苗,枯黄的干草,发丝湿透的女子,软缎丝绸上的猴子捞月…… 他竟又想起自己替她宽过衣服。 玄明忽然觉得呼吸紧绷,视线垂的更低。 谢嘉嘉看他没反应还低头瞧自己裙子,心中直呼好家伙! 吓不住了吗? 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再往前走一点点,又有些迟疑却步。 玄明这时候抬眸看向谢嘉嘉:“看来你是知道,你靠我太近,我会不太自在,你还故意逗耍我?” “……” 谢嘉嘉唇瓣微微一抿,干笑道:“胡说什么呢?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她转身后退,裙摆扫过玄明袍角,笑盈盈地说:“你不要冤枉人哦,我从没故意逗耍过你,是你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点。” 玄明看她这样就知道,自己是没猜错,一时之间竟也是哭笑不得。 逗耍别人她还挺乐呵的。 最要紧的是自己一开始是真的被吓到了。 但是接触的时间长了,就发现她好像多的时候在开玩笑。 再加上,谢嘉嘉对母亲的照顾…… 玄明小年回府,府上管事便禀报过谢嘉嘉来府上陪伴母亲之事,她是真的耐心十足,而且很是好脾气,照看母亲的也细心。 这让玄明心中好感倍增。 谢嘉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故作轻松地去拿糕点吃。 玄明也回来坐下,并且把装着糕点的白瓷碟送到谢嘉嘉的面前去。 谢嘉嘉伸出去的手就讪讪地卡了一下。 玄明问:“你想看刚才那个,是为了找灵感?” “你怎么知道?”谢嘉嘉反射性地问了一句,顿了顿又说:“我的本子你是不是看过了?” 玄明暗忖:怎么可能没看过? 她那些出格的话本子,自己可替云祁处理了好几次。 而且隔三差五她新出的本子,也是他替云祁去买。 次数多了,总会一个两个不小心,看到点本子上的内容。 而且这次,谢嘉嘉带给他一包东西,叫他交给谢昭昭。 他路上太匆忙忘了那是什么了,就打开查看,结果……她竟然胆大包天教谢七小姐去、去睡殿下! 而且谢嘉嘉那些本子一看就是生活里的原型。 比如权臣、将军、太子和将门娇、浪子回头…… 他因为无聊,翻了两页之后大为震惊,也没敢细看。 谢嘉嘉看起来笑眯眯的,本身不做出格事,而且还挺活泼,挺有爱心的一个姑娘,但她的想法为什么能那么奔放? 那样的奔放,也是玄明躲她躲很远的缘故。 可是最近这段时间真正接触了一些之后,玄明又觉得,她倒是也挺真实的。 有些人藏得深,任何想法全部压在心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弄的人猝不及防。 不过,看起来陆汉秋对她有些成见。 觉得她玩男人,而且玩到他头上来了。 玄明对陆汉秋说的这个话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他不信有女人离经叛道放浪形骸玩男人,就算有那种女人,谢嘉嘉也不是。 她看起来更像是……有点恶趣味,喜欢逗着吓唬人玩。 但他记得谢嘉嘉那个桥头书坊,似乎是和陆汉秋有些关系,还有永州那边的涮锅什么的,两人应该是有些交往吧。 难道两人交往出了过节? 他看着谢嘉嘉,欲言又止,却又终究什么也没问。 他们二人其实也不过是普通朋友,自然不能随意探问旁人隐私。 玄明把另外一碟糕点往谢嘉嘉面前送了送,“你实在想找灵感,可以看一些杂书什么的……我有时办差会接触到一些文人,便是看各类杂书积攒见识。” “殿下那里杂书很多,你其实可以找谢七小姐,让她帮你找一点。” 玄明建议的很认真。 谢嘉嘉暗忖:我是写言情话本,可不是考古,更不是著书立说,我看那些杂书有什么用? 不过她面上还是笑眯眯地朝玄明道了谢。 “咪、咪……” 月牙在咿咿呀呀了。 莎莎和一个仆妇抱着她在一旁坐着逗她。 谢嘉嘉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 玄明也看过去。 他觉得,那个抱孩子的婢女偶尔飞过来的眼神很是复杂莫名,他有什么不对吗? 第698章【番外2】恶劣的谢嘉嘉 月牙一会儿喊“咪咪”,一会儿又是“破破”,一会儿“娘娘”。 连着喊了好一阵子。 谢嘉嘉手指点在额角,要笑不笑。 臭丫头哦。 她喊的不是咪咪,是明明! 因为谢嘉嘉经常带小孩去看老夫人,老夫人明明长明明短,月牙也学会了。 好在小丫头口齿不清,玄明肯定分辨不出来。 但是莎莎这个表情管理是真的不怎么样。 就差直接告诉玄明,我们这里有问题,你赶紧看过来。 “咳嗯!” 谢嘉嘉站起身来,“来给我抱吧。” 她上前,从莎莎怀中接过月牙的时候,飞快地朝莎莎使了个眼色,叫她尽量控制一下表情。 莎莎愣愣地把孩子交给了谢嘉嘉,有点没会意,那眼神是个什么意思。 谢嘉嘉已经抱着孩子往桌边去了。 她笑看着玄明说:“喂,你把窗关的这样严严实实,外面有什么表演我们也看不到了。” “……” 玄明沉默了一瞬,目光从莎莎脸上收回来,起身准备去开窗。 谁知船就在这时候晃动了一下。 他反射性地抬手,一手扶谢嘉嘉手臂,一手护小孩后背。 但谢嘉嘉站的很稳,纹丝不动,还高挑起眉毛,似笑非笑看着他。 玄明伸出去的手僵了一瞬,被谢嘉嘉看的无比尴尬。 那手飞速收回之后,他也立即转身,走过去将窗打开,用力地吸了一口河面上的冷风。 脑子里却在噌噌直跳。 他在干什么? 怎么伸了手…… 谢嘉嘉抱着孩子坐下,一边轻拍着月牙,一边若有所思地瞧着玄明紧绷的背脊。 谢嘉嘉想起先前小年,在玄明家门口,她爬上马车的时候,玄明好像就把手抬起来了。 那时候她看到了,但也没想太多。 只以为玄明是习惯性动作吧,或者是手不舒服。 方才他那一下,倒是让谢嘉嘉反应过来,他是怕她掉下马车要准备接着吧? 谢嘉嘉心里觉得好笑。 他这转变真是叫人猝不及防,好像先前还怕她怕的要死! 那时候谢嘉嘉觉得,也便是因为自己这身份他不好直接动手,否则就那多看他的几眼,能被他直接甩手丢出去的。 谢嘉嘉瞧了片刻,笑咪咪地说:“明明,你挡住窗口了,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啊。” 玄明背脊一僵。 小月牙手舞足蹈:“咪咪、咪咪!” “……” 玄明又是一僵,缓缓地回过头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粉粉嫩嫩的面团子。 小月牙“叭叭”撇了两下嘴,“娘娘……咪咪……” 没有对比的时候,玄明也意识不到什么。 可这会儿谢嘉嘉前脚才喊了那么一声,后脚小丫头就来这么一声…… 玄明再联想刚才那个婢女古古怪怪的眼神,瞬间就意识到,这个小奶娃娃在喊自己。 他尚且来不及因为谢嘉嘉那一声“明明”尴尬,就在这娃娃这一声“咪咪”里面风中凌乱了。 谢嘉嘉笑的眉眼都弯了起来,无辜地说道:“你不要看我呀,我没有教过她,她自己学会的,唔……你也别和孩子计较。” “她又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她还小嘛!” 玄明:“……” 无话可说。 他就那般在窗口僵硬地站了半晌。 谢嘉嘉催促:“你让开点啊,这么大的块头,整个窗口都挡了,什么都看不到。” 玄明咳嗽了一声,默默地让到了一边去。 他很尴尬,很窘迫,也有一点点恼火。 不知道是因为一开始伸出去的手。 还是因为谢嘉嘉嬉笑着乱喊,或者被小孩子乱叫。 亦或者是,因为谢嘉嘉脸上那明显逗趣看热闹的笑容。 这个恶劣的家伙! 偏偏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想翻脸。 …… 除夕之后,于氏就让人准备。 准备什么呢? 自然是谢昭昭出嫁的事情,还有谢长珩和秋水,谢长清和莎兰。 纵然后面那两对成婚的事儿还没准信,但于氏觉得需要提前准备,到时候一提上日程就可以直接办了。 为这几桩事情,于氏高兴的不得了,都没空数落谢嘉嘉了。 谢嘉嘉乐得自在。 不过到底是年节里,府上忙碌,谢嘉嘉好像也闲暇不起来。 就这样一直到了除夕,都没空给玄明那边递话过去,准备画稿的事情。 谢嘉嘉想,玄明估计也很忙吧? 他身在官场,需要和同僚走动一二,而且还有云祁那么个不省心的主子,隔三差五给点莫名其妙的任务,也是够累的了。 那些记录灵感的纸张和画稿,都放在书房内的书案上。 但谢嘉嘉感觉自己好像……有好一段时间都没有碰触过了。 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进入了疲劳期,所以不想写了。 还是写了太多,透支了? 或者,是不是写这个也没意思了? 谢嘉嘉是个懒散的性子,思忖一二也便抛之脑后。 “咪咪、咪咪……” 小月牙又在咿呀。 她最近学会了好多话,虽然说的不清楚吧,但是奶声奶气听着实在可爱,谢嘉嘉总觉得要把自己的心萌化了。 遇到月牙说的不清楚的,她也会纠正发音。 但就这个“咪咪”,谢嘉嘉每次听到,都想到那日在船上玄明震惊的神色。 那瞪大的眼睛,怎么想都觉得好玩。 所以谢嘉嘉就是不纠正这个。 眨眼到了元宵。 晚上谢嘉嘉和兄弟几人一起出去看灯。 路上谢焕一直闹腾二哥那一对,她便让谢长安抱着谢焕,她自己带着月牙,和二哥那俩分开走了。 谢长安不愧是母亲一直念叨的大好青年,实在是温柔乖巧。 一路上照看着谢焕,还要护着谢嘉嘉母女,瞧见好看好玩的小玩意,也会买来给他们。 几人走了一会儿,谢嘉嘉就累了,“不行了不行了,这个臭丫头,现在是越来越重了,我抱不动她了,歇会儿吧。” 月牙只一岁多,但冬天大家穿的都厚。 谢嘉嘉更是裹得严严实实,本来这伸个胳膊腿都费劲了,抱孩子走在这拥挤的大街上也实在是一件累人的事情呢。 莎莎赶紧上前,“奴婢来抱!” “你别了吧,这么小的身板,还在长身体呢,别给累坏了长不高。”谢嘉嘉揉了揉莎莎脑袋,“歇会儿。” 一旁的仆妇本来想上前的,瞧这情况也没上前。 她琢磨谢嘉嘉是自己累了走不动了吧。 第699章【番外2】可孩子是我的 谢长安温柔又体贴,自然对这件事情是没异议的,让身后的随从去找了个食肆,几人便到那里去坐下休息片刻。 谢嘉嘉懒懒散散的,不喜欢热闹,但喜欢看热闹。 因此也没选楼上雅座,大家就在大堂内靠窗的位置坐下。 谢长安叫来伙计,点了些吃的东西。 月牙被莎莎和仆妇抱到一旁去了,谢长安带着谢焕坐,几人闲聊起来。 谢嘉嘉看谢焕一直撅着嘴,笑着戳了戳他的小脸蛋,却是也不多说什么安慰的话。 这小娃娃,府上人都对他太好了。 又被姚婉宁身边那恶仆给教歪,可没一开始到京城的时候那么可爱了。 京城是个大染坊啊。 人心也永远比刀剑更加可怕。 “请问是谢三小姐吗?” 一个身穿灰色棉袍的斯文男子走上前来,温和地说道:“我家小姐瞧见三小姐在这里,想和三小姐叙叙旧。” 谢嘉嘉皱眉:“你家小姐是谁啊?” 她在京中没什么闺蜜手帕交的,也不曾和某个小姐有过什么交情。 “齐小姐。”斯文男子拿了个玉佩给谢嘉嘉看。 谢嘉嘉瞥了一眼,眉心更是紧皱:“哦,齐小姐啊,我今天有点累,不想去,改日我找她。” 斯文男子笑了下,“那小人去请我家小姐过来寻三小姐。” “……” 谢嘉嘉的眼神沉了一瞬。 谢长安听出这人话中有些不对,皱了皱眉:“哪家的齐小姐?” “算了,我过去一趟吧。” 谢嘉嘉站起身来,对谢长安笑眯眯地说道:“就是国公齐家的小姐,前段时间她养的宠物差点咬了我,要道歉,我一直不接受。” “这回估摸是要道歉吧,你不用管,照看好孩子们哦,我马上就回来。” 话落谢嘉嘉就和那斯文男子起身离开了,还带上了莎莎。 看起来一切都正常。 谢长安若有所思地瞧了谢嘉嘉一眼。 “六叔,为什么二叔不去熠儿那边了?”谢焕闷闷不乐的声音响起来,拉回了谢长安的神思。 …… 谢嘉嘉随着那斯文青年出了食肆之后,脸色就变臭了。 斯文青年带她进了隔壁的茶楼,上二楼雅座,进到房间时,不出意外那等在里面的人果然是陆汉秋。 谢嘉嘉沉着脸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只是叙叙旧。”陆汉秋盘膝坐在榻上,面前小方桌上摆着煮茶之物。 陆汉秋一手捏着袖角,一手拎着竹镊子,正在挑茶。 他今日穿墨色深服,凝夜紫鹤纹宽袖外袍,发束白玉冠。 青烟袅袅,他坐在那里煮茶的模样,瞧着颇有几分风雅之士的感觉。 但谢嘉嘉却不会为他这副人模狗样的姿态所动,“我们没旧!” “没有吗?”陆汉秋抬眸浅笑,“谢三小姐,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不但有旧,还是床上那种旧。” 谢嘉嘉冷嗤了一声。 果然。 狗贼就是狗贼,穿的再规矩,姿态再风雅,也改变不了本质。 “陆大人你……”莎莎吓白了脸,就想往谢嘉嘉面前挡。 谢嘉嘉把她拉住,笑眯眯地安抚道:“乖孩子,去门外等我吧,别怕哈,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们就是聊聊。” “可是……” “去吧去吧。”谢嘉嘉拽着莎莎转了身,把她送到门外之后,啪一声关上门,然后十分轻松随意地到了里头桌边坐下。 “陆大人。”谢嘉嘉双手交握垂在膝头,语气淡漠冰冷,“当初一拍两散,我们可是说的很清楚的,以后见了面也当做不认识。” “你这样三番四次跑到我面前来又算什么?” 叮。 陆汉秋把紫砂茶壶放到小烤炉上,“孩子是谁的?” 谢嘉嘉笑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未有任何变化,“我的。” “也是我的。” 陆汉秋缓缓抬眸看着谢嘉嘉:“你和苏向阳根本没同过房,你一开始就骗了我!” 最近他清查旧案,发现沉鱼那桩案子,然后牵连出一些旧事来,竟然抓到一个苏府的旧仆,那旧仆严刑之下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包括谢嘉嘉嫁进苏府之后的日常。 他们夫妻从没同过房! “我骗你什么了?” 谢嘉嘉冷笑着说道:“我说过我和苏向阳同房了吗?说过吗?” 陆汉秋僵了一瞬,脸色变得阴沉难看。 她没有直说,但是她隐射了这个意思让他误会! 谢嘉嘉冰冷地笑道:“你心里污秽,看什么便都是污秽,你听到什么,也便立即往污秽的地方想,所以你认为我放浪形骸,和谁都可以。” “我随意说句话,你就觉得我和别人睡了。” “你觉得我污秽,很巧我也觉得你污秽,那我们就各奔东西,各自安好,你来找我续这个旧何苦来哉?” 陆汉秋的脸色极为难看,“可孩子是我的。” “那又怎么样?”谢嘉嘉挑了挑眉,“你觉得我养不起孩子?还是你觉得孩子一定需要一个父亲?就算需要父亲,我也不会选你。” 当初她不是没有动过奉子成婚的心。 可是有的人狗改不了吃屎。 她去找他想告知孩子之事,结果看到那么活色生香的场面,她才猛然意识到,是自己犯傻了。 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只是走肾。 结果她却是有点走心了。 岂不是自寻烦恼? 后来她果断和他一刀两断,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和苏向阳成婚。 成婚之后没多久她的肚子便大起来了。 陆汉秋这个人消息灵通,自然也留意到了这个,他便趁她外出,把她堵在了桥头书坊,询问孩子之事。 谢嘉嘉当时已经成婚,也对陆汉秋心有怨念,便说了一句“准你玩女人,难道我还不能玩男人”。 就这一句话,把两人之间唯一一点点牵系直接斩断。 是她口不择言,也是陆汉秋压根不信任。 他作为大秦刑狱最高长官,过手多少案件,哪一桩不需要人证物证齐全才能定案,可对谢嘉嘉,一句话就拍板定论了。 这一年多来,陆汉秋的风流韵事多不胜数。 桩桩件件,也不过是让谢嘉嘉看的更清楚罢了。 “陆汉秋,我们就这样吧。”谢嘉嘉站起身来,淡漠地说道:“各过各的,你别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打扰你,这就是我们最好的结果。” 她转身便走。 “站住!”陆汉秋从榻上起身。 第700章【番外2】不要再来打扰 谢嘉嘉听而不闻,已经走到门前去。 将要开门之时,陆汉秋一把按来,把门板死死压住,捏住谢嘉嘉的肩膀将她转过来。 谢嘉嘉面色平静无比,“做什么?” “我们谈谈。” 陆汉秋长眉紧拧:“当初是你误导我,我才——” “你如果信我,就算你亲眼看到,你也会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你没有,你从未信过我。” “撒手吧。”谢嘉嘉去推陆汉秋的手:“陆大人,不是我狂妄,你惹不起我,别再来找我了。” 陆汉秋脸色极为阴沉,不愿撒手。 谢嘉嘉一点点把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下去,转身开门。 可是她却又在门前定了一瞬。 她没有回头,淡淡地说:“你不信我,其实也不全是你的错……” “你身在其位,便下意识地多疑,你又审了那么多的案子,见惯了人间丑恶,所以你看到一个人,一件事,发现蛛丝马迹,都会先用恶意去揣测。” “你习惯这样了,这不是你的错。” “我当初既找上你,如今也不会怨怪什么,只是我们的事情,过了就是过了。” “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谢嘉嘉拉开门。 门板吱呀,她迈步出了房门,浅笑着招呼一旁的莎莎:“走啦!” 莎莎赶紧跟上去,压根不敢朝后看。 门板在陆汉秋面前摇晃,他神色复杂地顺着那门板的缝隙,盯着谢嘉嘉下楼的背影,眼底逐渐浮起几分苦意。 他虽风流却也知道轻重。 当初和谢嘉嘉接触,若非是真的动了几分念头,就凭她是谢威的女儿,他也绝不会碰她的。 可是谁料后来的事情完全失控,以至于到了今日。 …… 谢嘉嘉回去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 谢长安问她和齐小姐见面怎么样,谢嘉嘉说“没事”。 两个小崽子又在那叽叽喳喳,谢长安的心思被勾了过去,便也没有多问。 他们在这边耽误了一阵子,等回到府上的时候,才知道家中出了大事。 谢长清带回来的那个兰姑娘难产差点一尸两命,还弄伤了安阳公主云纤凝,差点惊动公主。 谢嘉嘉虽是和莎兰没见过几面,但都是女人,自己也生产过,听到这消息实在是不甚唏嘘,暗暗骂了自家二哥一句“渣男”。 莎莎小小声地说:“小姐怎么、怎么连二爷都骂……” “那不然呢?” 谢嘉嘉站在外头瞧着莎兰那院子里人来人往,皱紧眉毛说道:“二哥要是当断则断,就不会出这种情敌吃醋的事情。” “但是吧……” 谢嘉嘉轻叹了一口气,“人啊,总是这样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就算以后有了更喜欢更适合自己的,想起曾经没得到的,还是会反反复复。” 莎莎茫然说:“我不懂。” 谢嘉嘉想了想说:“打个比方吧……上次我们出去逛街,你一直盯着路边一个摊子,还记得吗?” 莎莎点头:“记得,那是个卖五彩绳的,奴婢小的时候,端午节村子里的姑娘都会编五彩绳,我一直很想要,可是家里穷,买不起彩线。” “奴婢就一直心心念念着,好不容易有一年,爹说有钱给我买了,可是临了了,那几文钱却被爹爹给侄儿买了零食。” “奴婢伤心了好几天……” 莎莎心里发酸,泪汪汪地看着谢嘉嘉,“亏得小姐买了奴婢,还对奴婢那么好,帮奴婢买彩线和五彩绳。” 而且买了好多好多,让她想什么时候编就什么时候编。 可是…… 她好像除了第一次编的很认真,后来就觉得没意思了。 到现在,那些绳子不知放哪里去了。 莎莎忽然明白了谢嘉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懂了哦?”谢嘉嘉笑眯眯地说:“你这个小丫头是个聪明的,以后肯定有福气……不过说起来,这个兰姑娘比你也就大了个三四岁的样子,可真的太……” 莎莎问:“太怎么?” “她吧,就……挺坚强的,要是我,我可能不行。” 她活的太久了,不是莎兰那样执着的小姑娘,她受不得一点疼痛,也没有耐心等人回头。 莎兰生产之后,忽然就不说话了。 本来添丁是喜事,但因为这个,再加上云纤凝那边纠缠不清楚,导致府上也热络不起来。 谢嘉嘉瞧的心中感慨。 爱情这玩意真是虚无缥缈,能折磨的人要生要死啊。 因为谢昭昭的婚期快要到了,谢嘉嘉也便留在府上陪伴,还给谢昭昭添了一份很丰厚的嫁妆。 谢嘉嘉胎穿而来,对钱非常敏感。 她太清楚有钱的重要性了。 在宾州的时候就财迷,能存就存,到了京城更是把赚钱当成第一要务。 她手上的好东西也不多。 就凭谢昭昭能让她完全坑底躺平,这么好的妹妹就值得最好的东西。 谢嘉嘉选的都是自己压箱底的宝物,银票,后来发现,玄明前段时间送的那么多皮子也很不错,又借花献佛拿给妹妹了。 谢昭昭出嫁那一日,整个京城满是喜气。 谢嘉嘉看着这般盛大场面,那真是期待满满。 自家小妹以后可是要做皇后的人啊,一定得努力,以后自己的生活就全靠她罩着了! 三月初,草长莺飞。 谢嘉嘉终于有空,带着小月牙往玄明府上去。 老夫人已经三个月没见过嘉嘉和小月牙了,这次一见着,竟然呆呆地看了一阵子就哭了起来,可把其他人都吓坏了。 以前她奶奶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情绪不稳的时候跟个小孩子似的呢。 谢嘉嘉自然是有办法。 她笑眯眯地抱着小月牙逗老人。 在小月牙的手舞足蹈之下,老人很快又被逗笑了。 玄明下午退衙回府,才知道谢嘉嘉到了,脚下只是停了一瞬,也没顾得上卸甲,便往母亲那院子走。 还未靠近院门前,他远远就听到了谢嘉嘉和母亲以及小孩子的笑声。 三个人的笑声各异,但谢嘉嘉的笑声似乎最是清亮悦耳,十分的欢快,叫他忍不住往前又走了半步,想瞧瞧她们在干什么。 然后正经看到之后,玄明面露错愕。 在……玩泥巴? 第701章【番外2】满脸都是泥巴 玄明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后,回过味来。 哦,不是在玩泥巴。 在种……种菜! 不过那满院子的泥土,三个人以及跟前陪着的仆人也都是满身的泥污,也和玩泥巴差不多了。 玄明看她们玩的愉快,没有吭声朝后退,回房卸甲更衣了。 他转身那一瞬,谢嘉嘉瞥到了他的背影。 只一眼,手底下扒拉泥巴的动作就卡了卡,很轻很轻地“啧”了一声。 她以前都没见过他披战甲,这么一瞧,好像穿起盔甲来更加的英武不凡了。 “嘉嘉。” “娘娘——” 一老一小都在喊她。 谢嘉嘉收回视线,笑眯眯地瞥着她们,又陪着去挖泥土了。 今天,老夫人忽然说以前家里有块菜地。 她生了病,颇有些说风就是雨,说起菜地之后就非要种菜。 可是这将军府怎么可能有菜地给她摆弄? 仆人们手忙脚乱的时候,谢嘉嘉到了,便好言好语地哄劝着,找了些花盆和泥土过来,先暂时满足老人。 于是便成了现在这副场景。 仆人们还配合地拿了一些新鲜绿菜叶来。 谢嘉嘉便带着老夫人和小月牙,往那些装满泥土的花盆里面栽。 老夫人虽糊涂了,但却记得怎么种菜,还把谢嘉嘉好一顿数落,说她傻傻的,菜不是那么种的。 还有模有样地教导如何去种。 教导了一会儿,就成了泥巴大作战,搞得乱糟糟一团,三人都弄脏了。 这泥巴也几乎是玩了一下午。 谢嘉嘉不由地想,还好是春天了,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不然弄这么一下午湿泥巴,都能着凉。 老夫人玩了一下午,也着实是累了。 谢嘉嘉扶她起来,交给照看她的仆人,带回屋子里去清洗换干净的衣服,自己则把月牙弄了过来。 “泥泥、泥泥!” 月牙手上抓着一大块泥巴,不知轻重地往谢嘉嘉脸上糊。 谢嘉嘉一把把她那胡闹的小手捏住,泥巴抠出来丢一边,捏着小丫头的小鼻子笑:“臭丫头,这么脏的泥巴就能往娘脸上糊吗?”“脏死啦!” 月牙愣了愣,撇嘴的时候发出“叭叭”两声,“脏……” “对,脏!” 谢嘉嘉看她呆萌呆萌的样子,又忍不住捏了她小脸蛋一下,“看看你,满脸都是泥巴,脏死算了!” 她话虽是这样说着,却是笑着吩咐莎莎去打温水拿帕子过来,自己把月牙抱到了膝头。 小丫头身上的泥污立即就弄到了谢嘉嘉的裙摆上面。 “小姐,奴婢来抱小小姐。”莎莎把温水端来,帕子泡进水盆里,走到谢嘉嘉面前说。 “别了,你的衣服还算干净,我的却是基本脏的差不多……你这样。”谢嘉嘉下巴朝外点了点,“咱们马车上不是有备用的衣服吗?” “你去拿来给这个小祖宗换。” “行!” 莎莎一点头后转身,刚走两步低呼一声:“将军来了!” 谢嘉嘉抬眸看去,玄明已经换了身靛青色束袖袍子,腰间束着皮制腰带。 谢嘉嘉见他多次,他好像总是这个装扮。 现在谢嘉嘉瞥着他那腰带,都怀疑他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腰带? 玄明看她视线落在自己腰间半晌动也不动一下,思忖自己是腰带没束好,不露痕迹地垂眸瞧了一下。 没问题啊? “咪咪、咪咪!” “……” 院子里,收拾泥巴大战残局的仆人们飞速低头,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各自忙活。 谢嘉嘉和玄明各自收回乱飞的思绪,对视了一眼。 谢嘉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没听到,抱着孩子坐回圆凳上去,“你今日退衙挺早啊。” “……嗯。” 玄明点头一瞬,“最近,你应该挺忙的?” “那当然了。”谢嘉嘉单手捏了帕子来擦孩子的脸,“四弟二哥都要成婚,老五有个大肚子媳妇,小妹要出嫁……” “虽然和我没有直接关系,但都是兄弟姐妹,少不得关注一二——嗳臭丫头,别乱动!” 谢嘉嘉把月牙的双腿用自己的双腿架住,又把她的两只手臂紧紧抱住。 月牙不舒服,就努力在那拱着身子,咿咿呀呀地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玄明看着,好像是既搭不上话,又搭不上手。 就在他迟疑的这一下,小月牙用力一拱,竟然从谢嘉嘉怀里拱了出去。 玄明连忙弯腰伸手,就拎住了那脏兮兮的小丫头后领。 “哎呦姑奶奶啊,吓死我了!” 谢嘉嘉惊的白了脸,“这要是掉下去,这张脸都栽变形了,真是的!福妈、福妈,你过来抱着!” 谢嘉嘉朝远处收拾泥巴的一个仆妇唤道,自己也上前去,想从玄明手上把孩子接走。 “我来吧。” 玄明说着,半蹲下身子,把小月牙放在自己膝头,“小孩子都是好动的,要手脚乱摆,你把她那样夹住,她肯定不乐意要胡乱扭。” 他两只手抓住小月牙脏兮兮的粉色小袄,小月牙手脚都在乱摆,呜呜哇哇说着听不清楚的话。 但很稳当。 “……” 谢嘉嘉愣了一下。 福妈走到了近前,犹豫着要不要去接孩子。 谢嘉嘉瞧她衣服也是有些脏污,而且一个下午弄孩子其实累得够呛,又看玄明抓的很稳,便朝福妈摆手,“算了算了。” 福妈福身退下。 谢嘉嘉坐回凳子上,这回两只手去弄帕子,洗干净之后就皱着眉头来给月牙擦脸。 月牙咿咿呀呀说着话,一会儿喊“娘”,一会儿喊“咪咪”,还有的时候喊着“果果”、“包包”什么的。 小丫头的手也是很不规矩,刚才没把泥巴糊谢嘉嘉脸上,现在就把手往玄明脸上招呼。 “别啊!” 谢嘉嘉连忙抓住她的小肉手,“怎么可以在叔叔脸上乱糊呢?仔细揍你!” “没事。”玄明说:“你别抓她了,赶紧把她头发和手都弄一弄。” 小丫头的头发上都有泥巴结块,手就更不用说了。 谢嘉嘉没办法只好撒开手。 结果小月牙的泥土手就毫不客气地招呼到玄明脸上,把泥灰也给粘上去了。 谢嘉嘉瞪了臭丫头一眼,飞快地给她把手擦干净,头发上的泥块也小心地取了下来,又赶紧去接小月牙。 “行了,我来抱吧!” 第702章【番外2】入了梦 “你的衣服也脏了,先前听你和婢女说,马车上有备用的,可有你自己的?”玄明问。 谢嘉嘉点头,“有的有的,等会儿莎莎会拿来的。” “那便稍等片刻,你把衣服换了再抱她。”玄明说着,起身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谢嘉嘉的手伸了个空,瞧他抱的也很稳,自己又着实是闹了一下午辛苦了,便索性舒了口气坐在一旁歇息片刻。 小月牙一直在咿咿呀呀。 玄明显然是不会逗孩子的。 但他抱得很稳。 就那般把孩子稳稳当当地抓在手上,任由她拱来拱去,咿咿呀呀。 谢嘉嘉托腮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以前抱过孩子啊?” “算抱过。” 玄明低头看着粉嫩嫩的小团子,“以前在西境,抱过难民营的小孩。” “难民营?”谢嘉嘉感兴趣地问:“是无家可归的难民?” “嗯。” 玄明点点头,眉心微拧:“是受战火波及无家可归的难民,我们暂时安顿他们。” “小姐……” 这时,莎莎拿着衣服进了院子来,看到小月牙在玄明腿上蹦跶,着实愣了一下。 “衣服拿来了。” 谢嘉嘉声音响起来,莎莎才回神,快步上前,“这个是小姐的,这是小小姐的。” “你拎着衣服。”谢嘉嘉交代一声,转过身去抱月牙,“给我吧,我带她进去换衣服去。” “……好。” 玄明把孩子交到谢嘉嘉手上,看着她抱着并不安分的小孩,一边数落着“臭小孩”,一边随着仆人的引导,进了院内厢房。 其实这里也没他什么事儿。 但他去别处好像也没什么事儿,便脚下生根,在院内多站了会儿。 谢嘉嘉隔了一会儿自己出来了,婢女和孩子都没跟着出来。 她也换了一身绯色交领的窄袖长裙,没有绣纹,简单却也靓丽。 瞧见玄明还在院内,谢嘉嘉笑着打趣:“你今天不忙吗?” “嗯。” 玄明含糊地应了一声,朝厢房看了一眼,没话找话道:“孩子的衣服没换好吗?” “换好了,她睡着了。” 玄明张了张嘴,不敢相信刚还活力满满的孩子就这么睡着了,换个衣服,眨个眼睛的功夫? “她玩一天了,都没有午睡,也该睡觉了。”谢嘉嘉手扶着腰,稍微活动了一下,“可把我累的够呛……咦,你也不擦擦脸啊?” “什么?” 玄明微怔,继而反应过来,自己的脸怕是被孩子刚才弄了泥污。 谢嘉嘉转向一旁,“福妈,给将军拿个干净毛巾。” 福妈应下便去取。 “我自己来。” 玄明上前,随手拿了一条方棉巾,浸了点水,把脸擦了一遍,又将棉巾丢进水盆里,洗干净,迟疑了一下,把谢嘉嘉丢进去的手帕也洗干净,挂在了木盆边缘。 谢嘉嘉累的够呛,眼皮也重,可没工夫细看他做什么。 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老腰之后,谢嘉嘉笑着说:“我回家了。” “好。” 玄明欲言又止,“这之后……有一个月我都不会太忙了。” “啊?”谢嘉嘉愣了愣,“为什么啊?你们玄甲军的军务、训练不是很多的吗?” “我已经许久没休沐了,殿下准我休沐一个月。” “哦,这样啊!”谢嘉嘉笑眯眯地说:“可太难得了,那得好好休息啊。” 这时莎莎抱着孩子从屋中出来,谢嘉嘉放低了声音,笑着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玄明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又最终什么都没说。 谢嘉嘉把他的欲言又止看在眼里,只是太疲惫了,也着实是猜不到他这么磕磕巴巴做什么。 经过玄明身边的时候,谢嘉嘉想了想,随口说道:“你真的很喜欢青色吗?你还这么年轻,其实可以多换点其他颜色穿嘛!” 话落,她笑眯眯地朝玄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玄明怔了下,好一会儿才回过味似地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两眼。 所以自己刚进来的时候她盯着看,是觉得他的衣服千篇一律?是这意思? 陪伴母亲用了晚饭,回到自己房间歇息的时候,玄明都在想这个问题。 在桌边坐了一会儿之后,玄明起身到衣柜前将柜子打开,里面一水的青色,几条腰带也是一模一样。 他是行伍中人,穿戴自然是以简约便利为主,所以款式也很少,至于穿青色……那是因为布料是殿下那边赐下来的。 这靛青云锦不便宜。 殿下每年都赐好多匹,当做是对属下的犒劳,他也便顺势让人都裁了衣服了。 这对他来说就是点吃饭喝水的小事而已。 他以前是从不在意。 但今日听谢嘉嘉这么一提,好像是有点单调。 可是能换什么颜色…… 这着实是叫他茫然。 沉默了半晌后,玄明深吸口气关上柜子,回到床榻躺下休息。 翻来覆去了一会儿,玄明神思恍惚起来,好像又回到了下午,母亲那院子。 有老人、孩子和谢嘉嘉的笑声。 他站在院门之前看了好一阵子,迈步进去。 谢嘉嘉穿着碧蓝色的裙子,手上捏着帕子,笑眯眯地说:“你看你,脸都脏了!” 而后,她便踮起脚尖给自己擦拭脸上灰尘…… 玄明猛然间翻身坐气,呼吸紧绷,双眸微张,眼底尽是错愕和不可置信。 他这是做梦了? 玄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手拍上额头,拧眉闭眼。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也没想什么吧……怎么会梦到这个! 他至多就是思忖了一下,谢嘉嘉什么时候约画稿的事情而已。 真是要疯。 喘了好几口气,玄明恢复了镇定,重新躺下。 …… 谢嘉嘉可不知道自己入了别人的梦。 她累爆炸了。 照顾老人孩子,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真的很累很累,时常得留心她们的情绪,给到恰当的回应,要耗费不知道多少精力。 现在她都开始怀念以前自己懒懒散散逍遥的日子了。 可是瞅着那睡着了还在喷鼻涕泡泡的小丫头,她又觉得累点也没啥,总归不会累几年,她大点就轻松点了吧。 “哎,你是不是又着凉了?”谢嘉嘉叹息,“千万别呀,我可怕死你生病了。” 宁愿病在自己身上,也别病在她身上。 小丫头难受,吃药吃不下去,哭哭啼啼,她看得也很想哭。 第703章【番外2】陆汉秋挺吓人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谢嘉嘉的本子也有好久没写了,一直懒懒的不想动,索性也就不强迫自己去写。 府上的兄弟姐妹多,每个人一点事情,一下子感觉事情就多了起来。 二哥谢长清和莎兰一波三折。 谢嘉嘉一边看好戏,一边也是唏嘘不已。 谢嘉嘉和谢长清几次接触,以及从谢昭昭口中听了一些谢长清在军中的事情之后,对谢长清的性子也了解了几分。 二哥绝对是谢家几个孩子里面最无情最冷酷的一个。 他甚至比大哥谢长羽都冷。 谢长羽至少有几分温情,谢长清是彻头彻尾无情。 这样的男人根本没有心。 也就是莎兰不按牌理出牌,搞得他晕头转向欲罢不能了。 如果是个娇娇袅袅扑到他怀里哭的小白兔,只怕他睡完就丢绝不会多看一眼。 太特么渣了。 还好,遇上克星了。 她还是挺佩服莎兰这姑娘的。 从小生活环境不好,但韧劲儿十足,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也挺辛苦,从小为了保护那些族人做了太多太多。 又是那么小小的年纪…… 谢嘉嘉看的心酸,却也明白个人命运不同,她除了那点点同情以外,也再没有其他了。 谢长珩和秋水成婚的时候,莎兰丢了。 这在谢嘉嘉预料之中。 那姑娘……就算是自己不想走,也还有个身份高贵的公主情敌会逼她走的。 偏偏做男人的谢长清眼睛瞎了一样看不见,一直不正面处理,躲着避着,跑路那是迟早的。 她一跑,家里也乱套了。 谢长清直接走人,追妻去了。 谢嘉嘉不由念叨,不要那么轻易让他追到。不然就不可能珍惜。 …… 天气热起来的时候,陈书兰的肚子越来越大,小妹谢昭昭也怀孕了。 于氏听闻消息那一日高兴的不得了,带着谢嘉嘉、秋水、和陈书兰一起去定西王府探望。 小妹的胎很稳,谢嘉嘉陪着聊了会儿天。 于氏一个劲儿地问话,谢嘉嘉昨晚又没睡好,看自己以前写的旧话本了。 被于氏那连珠炮似的问题搞得脑袋嗡嗡作响。 小月牙又在耳边咿咿呀呀,更是扰人。 谢嘉嘉有些受不了,便带着莎莎和福妈,抱着小月牙暂时到外头找个地方透气。 出了寒月轩,谢嘉嘉走在前头,福妈抱着孩子和莎莎走在后头。 到花园去之后,谢嘉嘉在亭子里坐下来,直接双臂一搭,趴在桌上恹恹说:“我要睡觉,别扰我,你们把臭丫头带去那边摘花吧。” “好。” 莎莎点点头,“这花园里看起来种类很多,奴婢少采几株,给小小姐编个花环吧!” 去年郊游的时候,他们就编了好多花环,可漂亮了。 现在莎莎一看到花就想起来那情景。 谢嘉嘉已经哈欠连连,一个字都不想回,直接闭上了眼睛。 小孩子咿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倒成了催眠之音,谢嘉嘉很快就睡着了。 福妈抱着月牙,莎莎蹲在花丛之中挑漂亮的花朵。 福妈忍不住说道:“小姐昨晚又熬夜了?怎么这么困?” “嗯。” 莎莎点点头,“小姐虽然晚上睡得晚,但一般白日里都会补回来,小姐跟我说这个不叫熬夜,只要休息够了就行呢。” 福妈笑了笑。 小姐总是有些和旁人不一样的说法,她早习惯了。 “咪咪、咪咪!” 小月牙忽然欢呼了一声,从福妈膝头跳下去,跌跌撞撞往前跑。 福妈年纪大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想要去追的时候,倒是起的太急直接跌了过去。 “福妈!” 莎莎连忙把手上的花丢掉,去扶她。 福妈指着小月牙跑过去的方向,“别扶我了快去追那小祖宗!” 月牙快两岁的,那小胳膊腿贼有劲儿,跑起来也稳了许多,眨眼功夫跑出一大截去。 莎莎赶忙说了声“好”,便起身追过去。 等她奔到孩子身后时,却又一双手比她更快,抓着孩子的衣服把人拎了起来。 莎莎白了脸,“陆、陆、陆大人……” “你家主子呢?”陆汉秋还穿着大理寺的官袍,身后跟着两个随从。 玄明也站在一侧,微微皱着眉。 他先前也看到小孩子跑的跌跌撞撞,只是他离的稍微有点远,过来的时候,陆汉秋已经把娃娃抱起来了。 “主子、主子睡着了。” 莎莎朝不远处的石亭看了一眼,回的战战兢兢,还飞快地看了玄明一眼。 玄明眉心又是一皱,思忖她这一眼的意思。 她好像很怕陆汉秋? 是了。 陆汉秋的确挺吓人的,一般姑娘都害怕。 所以这个小婢女,是让他把小孩要过来的意思吧。 玄明这般解读了一番之后,伸手去抱月牙,“殿下还在等你呢,快点去吧。” 陆汉秋盯了玄明一眼。 那一眼十分莫测。 玄明觉得冷飕飕的,有些莫名地回视他,眼带询问:“怎么?” 就在这时,被陆汉秋拎着的月牙手脚乱摆,使劲儿朝着玄明方向拱着小身子:“咪咪!抱、抱!” “给我吧。” 玄明两手抓在孩子的腋下,就要把那乱拱的小孩子抱过来。 但陆汉秋捏着孩子的衣服一直不松手,而且看玄明的眼神也越发的冷沉。 玄明皱起眉头:“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话落,他直接格向陆汉秋手腕。 陆汉秋吃痛,手腕一松。 下一瞬孩子就到了玄明怀中去。 “咪咪!咪咪!” 小丫头欢快地乱喊,两只小手都招呼都玄明脸上去了,还去捏他耳朵:“高高、高高!” “行。” 玄明只一个字,也不多说,轻轻一提,直接把小孩一架,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两只手稳稳扶住,往花园里去了,“看看有没有蝴蝶。” 他没有理会陆汉秋。 毕竟是相识多年,早都熟的不能再熟,这定西王府,陆汉秋又不是不认识路。 而被他丢在原地的陆汉秋,却看着玄明的背影,神色阴沉沉的有些可怕。 莎莎也觉得自己的后背被冻住了似的,脚步都僵硬起来,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追上玄明和孩子。 “大人。” 身后的随从小小声地说:“殿下那边要等不及了。” 陆汉秋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甩袖转身而去。 第704章【番外2】紧张期待 玄明带着孩子蹲在了花丛里。 小娃娃哪会抓蝴蝶,倒是玄明帮她抓了一只,不过月牙对蝴蝶不感兴趣,对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很感兴趣。 她那肉乎乎的手是真的小,也没什么力气,根本摘不到花。 但是花瓣脆弱。 她抓了一下,发现拽下一把花瓣之后,就上了瘾似的,两只手都去抓花瓣,没一会儿面前那一簇花都被抓的花瓣乱飞。 莎莎担忧地说:“这是王府的花园,这花也不知道能不能这样……折腾……” 她采花都很小心的,不会破坏花簇。 可是小小姐这……真真是辣手摧花。 玄明说:“殿下不会管这些小事,由她。” “下、下去!” 小月牙坐在玄明肩头感觉不方便了,甩着小短腿想下去。 玄明便把她放了下去。 小月牙于是两手都去“辣手摧花”,福妈和莎莎陪伴在一旁,又无奈又心疼。 这么多花! 全踩脚底下了。 玄明看了一会儿她玩的很欢快,便站起身来:“你们怎么来的?” 莎莎说:“我们和小姐、夫人、四少夫人、五少夫人一起来的,现在夫人和两位少夫人在王妃那里,小姐……小姐在那边呢。” 她往石亭那儿指了指。 玄明回头一看,四角石亭内,有个人趴睡在桌子上。 莎莎又说:“小姐有点累,所以……” “嗯。” 玄明应了一声,缓缓朝着石亭走去。 这花园距离石亭,便是几步距离,他人高腿长,眨眼的功夫就跨进了亭子里。 谢嘉嘉睡的很熟,呼吸绵长而均匀,水润的红唇微微张着,长而卷翘的睫毛小扇子似的,在眼下垂下了一层暗影。 一缕阳光照在谢嘉嘉的脸上,她轻蹙着眉头,似乎不太舒服。 玄明脚步极轻地上前,把挂起来的帐曼放下来。 阳光被纱帐隔绝在外面。 谢嘉嘉蹙着的眉头也逐渐展开。 玄明刚才见云祁禀报了一点事情,现在本来是要离开的,不过好像……离开也没什么别的要紧事去做吧。 他站了会儿,迈步上前,在谢嘉嘉身边的石凳上坐下。 最近她倒是也去过府上几次。 但每一次都是看老夫人,一直没有提画稿的事情。 他不知道她是忘了,还是不需要了。 或者是太忙顾不上了。 他那休沐的一个月都过去了,也等了一个月,又不好意思主动提。 这种感觉……就怪怪的。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踌躇。 他觉得自己大约是出了一点点问题,这个问题是和谢嘉嘉有关的。 只是又分辨不太清楚。 这时,睡着的谢嘉嘉身子滑啊滑的,往桌沿滑过去。 玄明连忙伸手,扶住谢嘉嘉搭在石桌上的手臂,把她往桌上推了推。 “嗯……” 谢嘉嘉发出一声低语,打着哈欠坐起了一些,又重新往桌上趴。 岂料趴到一半,谢嘉嘉猛然坐正,盯着坐在一旁的玄明,脸上升起戒备,但却又在看清楚他脸的时候,愣了愣,“怎么是你啊?吓死我了!” 玄明:“……” 沉默了半晌,玄明轻咳一声,“抱歉,把你吵醒了。” “没啦没啦!” 谢嘉嘉又打了个小哈欠,困意席卷,这一个哈欠打的眼底都泛出了泪花,她笑眯眯地说:“我眼角扫到一个穿白衣的人坐着,还以为是什么人呢!” “你怎么不穿青色,换衣服了?”谢嘉嘉上下打量玄明。 玄明背脊微绷,稍稍有些拘谨。 但此时好像并不是一开始和谢嘉嘉接触的时候,那种不自在的、有些害怕的拘谨。 而是一种……紧张的、莫名期待什么的拘谨。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你穿白色很清爽啊!”谢嘉嘉笑意加大,单手托着腮,语气懒洋洋的,眼神带着赞许:“而且这款式也不错,挺利落的。” “是么。” 玄明微垂眼,心中升起一抹愉悦,“这是……锦绣坊做的,他们的裁缝手艺好。” “的确。” 谢嘉嘉点点头,笑的眉眼弯弯,“青色其实很好看。” 如今这年月,颜色越深的布料价格越贵,因为染料贵。 青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得起的。 “只是一直穿一种颜色,难免枯燥嘛,偶尔换一换颜色,也能换一换心情……”谢嘉嘉想了想又说:“黑白灰你都可以试一下,应该不会错吧。” 有的颜色会比较挑人。 而且谢嘉嘉觉得玄明也不是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人。 玄明拘谨地“嗯”了一声,正迟疑着,要问谢嘉嘉画稿的事情,月牙呼唤“娘亲”的声音传来。 谢嘉嘉连忙站起身跑了出去。 玄明未出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头。 这时,属下前来寻他,说殿下找他。 玄明有些莫名地皱了眉头,事情都说完了,又找他做什么? 难道又有要事? 玄明思忖了一瞬,目光落在谢嘉嘉母女身上。 谢嘉嘉看着月牙满头花瓣,笑得前俯后仰,一直戳小丫头的脸。 玄明琢磨,她怕是顾不上和自己说什么。 他便直接转身往云祁书房去了。 结果到了书房那院落之后,云祁根本不在,去别处了。 玄明转身去问随从,“你说殿下让我到书房来?他却不在了?谁让你叫我来的,是殿下身边的林震林野还是谁?” “都不是。”下属摇头道:“是陆大人身边的护卫,说是有要紧事请您来书房一趟。” “……” 玄明皱紧了眉毛。 陆汉秋在搞什么? 他想甩袖就走,但又怕是真有什么要紧事情给耽搁了,便与人打听云祁所在,一路找了过去。 …… 谢嘉嘉陪了孩子一会儿,便和于氏一起回了谢府。 路上,于氏感叹怀胎辛苦。 谢嘉嘉也深有所感,不过稍稍有点心不在焉。 她想起下午玄明一身白色窄袖束腰长袍,还挺好看。 怎么忽然换颜色了…… 谢嘉嘉想着想着,脑中忽然叮的一声,想起什么来。 她似乎,在三月份的时候,说过他衣服颜色单调?是因为这个他换了衣服颜色吗? 这小子听劝的,不错不错! 脑海之中他那一身白袍的样子挥之不去。 谢嘉嘉忽然很有兴致,回去之后就把下午的事情画了下来。 轻纱飘舞的石亭,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女子,坐在一侧的将军。 一样还是其余部分都简单,寥寥几笔有个雏形就好,那将军却是认真描画细节,不知觉间,把脸也画了。 谢嘉嘉把画稿提起来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是满意,借着兴致还在,又把前面的那些画稿全部翻出来,每一张的脸都给画了上去。 第705章【番外2】春心萌动,是不是? “小姐。” 莎莎从外面进来,给谢嘉嘉端着一份糕点,“咦,您今天怎么有空画稿了?是又要写新话本了吗?呀……这怎么是……” 莎莎愣愣地瞧着那一叠画稿。 谢嘉嘉手速不慢,现在已经把所有画稿的脸全部添上去了。 每一幅角度都不太一样,但那五官轮廓分明就是玄明。 现在谢嘉嘉的手底下按着的那一张,便是山洞疗伤那张图。 昏暗的光线,半跪的女子,没穿衣服的精壮男子…… 谢嘉嘉也把脸给补上了。 莎莎结巴:“怎么、怎么花玄明将军的脸……” 谢嘉嘉笑而不语,心说:从一开始就拿他画的嘛,补他的脸也很正常啊! “唔,正好饿啦!” 谢嘉嘉把炭笔放下,去抓糕点。 莎莎赶忙拦住:“小姐你手还脏着,奴婢帮你拿!” 说着她捏了块糕点喂进了谢嘉嘉口中,眼睛瞟啊瞟的,想朝那画稿看一眼,又视线躲闪的好似不敢看,脸也红了起来。 谢嘉嘉把糕点咽了,笑着说道:“春心萌动,是不是?” “……” 莎莎连忙收回视线,红着脸盯着谢嘉嘉咬紧了唇瓣,“小姐你怎么又取笑奴婢!我哪有?我、我就是、就是……” 没画脸的时候好像,看看也没什么。 这脸一画上去,一下子就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像是当面看着玄明将军没穿衣服,这怎么好意思呢? “看吧看吧,反正他不知道!”谢嘉嘉使坏地去拉莎莎挡住眼睛的手。 吓得莎莎赶忙后退,惊恐地瞪着谢嘉嘉。 “算了,不闹你了!” 谢嘉嘉坐回了椅子上,用一张干净的纸把画稿全部挡起来,下巴点着那一碟糕点说:“要么来喂我再吃一块,要么赶紧给我个帕子擦手。” 莎莎瞧她不胡来了,这才挪过去,先给谢嘉嘉喂了一块,又去洗了个帕子来。 谢嘉嘉却说:“我忽然想到点别的,我还得画,不擦了也不吃了,你去忙吧。” “好……” 莎莎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知道,小姐在画画和写稿的时候需要绝对的安静,稍微一点声响都会影响到她。 以前没有小小姐的时候,小姐都是白日画和写。 后来有了小小姐,就只能在小小姐睡着的时候写和画了。 照看孩子真的很劳心费神,也怪不得自从有了小小姐,小姐的话本子产出都越来越少呢! 莎莎一般这般琢磨着一边出了房门。 关门那一瞬,她忽然想起,自己进去,其实一方面是给谢嘉嘉送糕点,另外一方面是要说下午陆大人的事情! 她还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呢。 可是这么一瞧,谢嘉嘉画的很认真,莎莎又不忍打扰,便悄悄退了出去。 …… 谢嘉嘉忽然想起,玄明的鼻翼一旁好像有个小伤疤。 很小很小的那种。 不是靠的很近都发现不了。 她既然把脸画了,自然要把细节都添补好了。 谢嘉嘉仔仔细细地把每一幅都修正,鼻翼一侧添上那道很微小的疤痕。 等都修补完了,她又忽然想起玄明今日穿的那身衣裳。 其实是武人常穿的款式。 不过总归是感觉太过素净了一点。 其实这里的好多刺绣图样是真的很漂亮,款式也是真的很多很好看。 可是谢嘉嘉一个现代灵魂,见过五花八门的,总会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她琢磨了一会儿,拿了一张干净的纸。 这一回画了端端正正站着的玄明,也顺手添了脸,之后便结合自己前世今生所见所想,画了一些如今没有的款式。 还在左右标注了绣纹。 领口绣什么,腰带绣什么,袖子、背后、袍角、鞋子…… 所有的位置都仔细标注。 画好了又拿来颜料,仔细添色。 等把这一幅弄好了,谢嘉嘉觉得脖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僵硬的厉害,疼的都不敢动。 “莎莎、莎莎!”谢嘉嘉求救地喊了一声,外头守着的莎莎赶紧跑进来,只一看谢嘉嘉的姿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赶紧到谢嘉嘉身后去,手法熟练地帮谢嘉嘉按压后颈,缓解不适。 等谢嘉嘉的脖子舒服一些之后,她感激地抱了抱莎莎:“好丫头,你这小手太懂事了。” “小姐,您饿了吧?奴婢给你拿点宵夜来!” “行!”谢嘉嘉站起身,又忽然说:“还是算了。” “为什么啊?” “上了年纪,新陈代谢变慢了,晚上吃了容易睡不着的。” 莎莎表情古怪,又是听不懂的话。 “哎,就是不吃的意思,最多……最多吃点糕点就好啦!” 莎莎点点头,“那奴婢去帮您拿。” 没一会儿莎莎给谢嘉嘉拿了两碟糕点来放桌上,都是谢嘉嘉喜欢的口味。 谢嘉嘉皱眉:“怎么拿这么多?算了,我只吃两块。” 她坐下,吃了一块、两块,之后就收不住,两碟全吃完了。 谢嘉嘉看着空碟子,手放在自己不怎么平坦的小腹上,心情很是复杂,神色也越发凝重。 她转向小婢女,语重心长地说道:“莎莎啊,以后晚上不要劝我吃东西,也不要拿吃的给我,知道吗?” “可是、可是小姐会饿呀!” “我不饿。”谢嘉嘉坚决地说道:“我只是眼睛饿,我看不到就不会吃,我不饿的!” 莎莎抿了抿唇,迟疑地说:“小姐你是不是怕胖?你一点都不胖!” 谢嘉嘉扯唇笑:“我现在是看起来还行。” 但是年龄在涨。 现在还行,过一两年就不行了啊,这晚上吃夜食的习惯对身体也不太好。 她可不喜欢生病。 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多好! 莎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琢磨,小姐以前还教过她,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这怎么话茬就变了,要少吃? 琢磨了一会儿,莎莎想起要紧事来,“小姐,今天在定西王府,陆大人看到小小姐了,还把孩子拎起来!” “……” 谢嘉嘉脸上的笑闹瞬间收起来,眉心微拧:“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小姐在石亭睡着的时候。”莎莎有心地说:“当时小小姐跑了过去,就被陆大人拎起来了,后来玄明将军也来了。” “玄明将军把小小姐抱了过来,陆大人的脸色非常非常非常难看。” “……”谢嘉嘉深吸了一口气,低喃:“怎么听起来,感觉像是修罗场啊。” 第706章【番外2】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不……” 谢嘉嘉手扶在额角,眉心紧皱。 这怎么能叫修罗场呢。 她和玄明又没什么…… “小姐……”莎莎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担忧地说道:“您说,陆大人会不会把事情告诉玄明将军?那玄明将军知道了会怎么样?” 谢嘉嘉说:“告诉了也没什么,玄明不是嚼舌根的人,他又不会到处去说。” “可是那样玄明将军会误会小姐不好可怎么办?” 谢嘉嘉想了想说:“他那个性子,约莫不会吧?不过人这种东西吧,有时候也很难说,要是他觉得我不好,那就不好呗,大不了以后少交流,不见面。” “这怎么行!” 莎莎急的站起身来,“奴婢、奴婢瞧您和玄明将军那么好啊,怎么能以后少交流?” 这话倒叫谢嘉嘉愣了一下,“好?哪里好?” “就、就很好啊!”莎莎年纪还小,也不太会说话,“奴婢反正瞧着,你们挺好的,老夫人还一直误会您是将军的娘子,没准儿以后——” “打住!” 谢嘉嘉一抬手,严肃道:“这话还是不要乱说,我和他可一点都没这方面的好,别想多了。” “那您都画了他……” “我还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呢。”谢嘉嘉懒懒地说道:“你想的那些事情我都没想过,我画他是因为他合眼缘。” “这和你说的那个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就这样,以后这话也不能乱与别人说,知道吗?” “……好吧。”莎莎有些无法理解。 其实谢嘉嘉做的好多事情,莎莎都不是很能理解。 但她又很信任谢嘉嘉。 她总觉得谢嘉嘉懂得很多很多,心里一定是有数的,就像和玄明将军这件事情,她也是有数的吧。 事实却是谢嘉嘉其实也没多少数。 她觉得自己也没干什么。 但看莎莎的意思,完全把她和玄明当一对了。 她和玄明难道不是比陌生人稍微多一点点交集的朋友关系吗? 她每次去玄明那府上都是看望老夫人,都不和玄明说什么话,偶尔遇上了才闲聊一二而已。 玄明还很怕她…… 好吧最近不知道为啥不怕了,但也没有进展到“一对儿”这种地步。 谢嘉嘉莫名其妙了半晌,视线一转,落到了桌子上那一堆画稿之上,一时又沉默了。 她来到这里这么多年,有许多事情已经入乡随俗,但是到底没有古人这般把男女之防讲到极致。 是不是她亲近老人的态度,对旁人,比如莎莎,甚至是玄明,都是一种让人容易产生误会的行为? 那这样的话就不太妙了。 谢嘉嘉深吸了口气,回到桌边把那些画稿全部收起来。 这之后她即便是去看望老夫人,也选在白日去,下午就回,如此倒是和玄明退衙的时间错开了,一直都没碰上过。 她为自己这般做贼心虚很是无语。 但也实在怕自己无心插柳,弄出事端来,她不想那样。 乘着这个时间段,她还写了本《夫君是个太监》。 而且最近于氏身子也跟不住了,府上的大小事,得要谢嘉嘉去操心。 时间一久,人又一忙,谢嘉嘉也把和玄明那点不算事儿的事儿抛之脑后,觉得大约是自己反应过度了吧。 逐渐入了秋,京中兴起一股妖异的修道之风。 谢嘉嘉虽然是闲散之人,但家中人都在朝堂,对朝中事多少也有些了解。 她估摸着是要出点事了吧。 一面更加仔细地管着府上的大小事,带月牙出门,往玄明府上看老夫人的次数也变少了。 月牙大约也是闷坏了,中秋前面那两日闹的厉害,谢嘉嘉便把琐事处理了一番,带着她上了次街。 …… 楼船上,玄明皱眉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陆汉秋,“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陆汉秋自己给自己沏了杯茶,淡道:“什么怎么回事?”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玄明冷冷道:“从上次在殿下府上,你耍我开始,最近你破事很多,隔三差五要找我奔走。” 那如果是真的需要他去办也就是了。 但偏偏都不是。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陆汉秋传话来的时候,事情很大很大,让玄明不敢小觑! 去了才知道白跑,时间都被这么磨掉了。 而且因为惊马的事情,他又跑了一趟闵州。 如此是忙得不可开交,好几个月都没见到谢嘉嘉了。 今日本来他是打算,派人递个帖子到谢家去,请她过府一趟看望母亲,顺便也能瞧一眼。 结果陆汉秋又约他出来,并且坐了大半个时辰一竿子打不出一个屁。 玄明耐心告罄,直接站起身来:“你自己坐着吧,我走了,最近都别找我了!” 他一个被卸了兵权,在兵部挂闲职的人,殿下都不找他了,陆汉秋找个什么找? 他要休息! “等一下。”陆汉秋忽然出声:“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说。” 玄明回头:“三句话,说不到重点我立马走人。” “是关于谢——” 陆汉秋刚要开口,谁知玄明顺着半开的窗看到什么,直接打断他:“没时间听你说,下次吧。” 话落也不等陆汉秋反应,人已经如风一样离开,甚至也没等小船接他,竟然在船头借力,踩着江面上其他船只的顶,用轻功回到了岸上。 陆汉秋眯了眯眼,视线转向窗口,脸色一沉。 …… 玄明上了岸之后,先前瞧见的人已经走远了。 如今京中情况不好,街上的人也不算多,玄明一眼就锁定了谢嘉嘉和莎莎的背影,快步追上去。 真没想到,自己还琢磨着越她过府,她竟然就出了门! 可是快走几步之后,玄明忽然察觉不对。 莎莎摔倒了,然后谢嘉嘉反倒抱着孩子进了一条暗巷。 他看的很清楚,暗巷里面伸出了一只手,拉了她。 玄明面色大变。 如今多事之秋,周王党羽在京城也是各种煽风点火,谢嘉嘉是谢家人,怕不是被人盯上…… 玄明左右看了看,选了另外一条暗巷冲了进去。 绕了不一会儿,他便听到错杂的脚步声,还有小孩的大哭和沉重喘息,就在前面。 玄明快步跑上前,冲过来的谢嘉嘉带着孩子撞了他满怀,她身后跟着个一瘸一拐的长脸汉子,面相十分凶狠狰狞。 第707章【番外2】晚上找你 谢嘉嘉惊喘一声,下意识地手脚并用挣扎。 “是我!”玄明揽着谢嘉嘉的肩膀将她扶好。 “玄明——” 谢嘉嘉绷着的一口气似乎瞬间就泄了,全身也似无力了一般,跌在玄明身上,只有抱着孩子的手还死死用力,紧紧抓着。 月牙毕竟还是个半大奶团子,根本不知危险,竟还咿咿呀呀地哈哈笑,朝玄明伸出手:“咪咪、咪咪!” “来。” 玄明把孩子接过来抱在自己怀中。 那长脸的凶煞汉子阴沉沉地盯了玄明一眼,见情况不对立即转身。 但玄明既看到了他,他自然就走不了! 在那长脸汉子转身的一瞬,玄明揽着谢嘉嘉的那一手飞出暗器。 谢嘉嘉只听得身后有惨叫声响起,下意识想回头,眼睛上却蓦的一暗。 玄明的手捂在了谢嘉嘉眼睛上,轻轻一捞。 谢嘉嘉朝后跌,被他的力道带着转了身子,脸被按在了玄明肩头。 隐约有很轻的衣袂飘飞声响起,有男音响起:“将军。” 玄明说:“还活着,捆了。” “是。” 带那男子应下后,便是一阵窸窣之声。 谢嘉嘉此时多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好奇都很淡很淡,被玄明半揽着带着转进了另外一条稍微干净的巷道。 “吓到了?” 玄明扶着谢嘉嘉坐在一处台阶上,自己抱着孩子半蹲下身,发现谢嘉嘉脸色发白,额头上也一层汗珠。 他想着活络一下紧张的气氛,便说:“难得,你还有被吓到的时候。” “……”谢嘉嘉有气无力地瞪了玄明一眼,“那么凶的一个大男人追着我跑,我能不被吓到吗?” “我又不是跟你一样会武功的……” “也便是小妹先前送我个小暗器,说叫我拿着防身用,今日就派上用场了,不然你今天只能给我收尸。” 玄明眉心一拧。 这京城除了周王那波人,其他人不会青天白日对谢嘉嘉动手。 她若落到那群人手里,只怕…… 如此一思忖,玄明神色更凝重了几分。 谢嘉嘉喘了口气粗气,问道:“那会是什么人?” “要审一审。”玄明看她额头上细汗密布,抬 起胳膊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擦了擦,“稍等,我的人应该去找谢府的人了。” “……好。” 谢嘉嘉双手抱着膝盖。 她穿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但这次是带着孩子,这危险临头时就感觉更加恐怖。 谢嘉嘉目光不由地落到小月牙的身上。 那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已经在拽着玄明耳垂玩了,一会儿一个“咪咪”,喊的奶声奶气很是可爱。 玄明似乎也习惯了,对这样的称呼不尴尬,也不去纠正什么。 片刻后,巷子口出现了一道劲装人影,“将军,人已经捆了送到大理寺去了,谢家的马车也到了。” 玄明去赴陆汉秋的约,是有两个随从一直跟着他。 只是一开始玄明轻功上岸动作太快,后面那两个人追上岸慢了一点。 此时那随从话音刚落,玄明就听到隐约的车轮轧轧之声,不一会儿就有马车停到了巷子口。 莎莎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都惊的发了白:“小姐!” 先前她莫名其妙摔了一脚,结果抬头就看到小姐被一个人拉走了,可吓死她了。 “别怕别怕,你看玄明将军在嘛,没意外没意外!”谢嘉嘉笑眯眯地安抚小丫头。 莎莎连连点头,看着玄明万分感激,“多谢——” “抱孩子到马车上去。” 玄明把小月牙交给莎莎,自己伸手一环,把坐在台阶上的谢嘉嘉抱起来。 谢嘉嘉下意识地双手抓住玄明手臂,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我靠,干什么! 但还没等她怎么反应,玄明已经三两步快走,把她送到了马车。 那边莎莎倒是没怎么发愣,抱着孩子往这边走。 不过她受惊过度,实在是走不快。 玄明回头把月牙接过来,自己抱着也送回马车上去,对神色古怪地谢嘉嘉说:“我晚上找你。” 然后也不等谢嘉嘉说什么,他便交代车夫,还有自己的随从,亲自送谢嘉嘉回府,之后转身离开了。 谢嘉嘉盯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表情一言难尽。 他怎么抱她…… 还是那种公主抱。 见了什么鬼! …… 玄明回头,走过了谢嘉嘉被追赶的那条巷子,仔细地左右查看,发现了几根细如牛毛的短针。 这大概就是谢嘉嘉所说的,定西王妃给的暗器吧。 他把针拔下来,仔细收起,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又眼眸微眯,蹲下身子。 只见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长着许多青苔的碎砖缝隙之中,掉了一只小巧别致的珍珠耳铛。 是她的? 好像,刚才谢嘉嘉一只耳朵上的确是空了。 他把那珍珠耳铛捡起来站起身,塞进了腰间。 “你真的很空闲。” 身后,忽然传来陆汉秋阴冷又复杂莫测的声音。 玄明起身回头,看到陆汉秋站在自己十步远处,身后还跟着两个大理寺的随从。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玄明面无表情地说道:“周王爪牙在这京城到处都是,如今多事之秋,你有空多办点正事,少来消遣我!” “刚才抓过去的那个人须得好好审问,我去与殿下说一声。” 玄明话落便转身离开。 然走了两步,他忽然回头转身,“你好像很关注谢三小姐,你是老毛病又犯了?那我劝你最好不要招惹谢三小姐。” “她是王妃的姐姐,殿下那边如果知道你心怀叵测,事情不会好收场的。” 陆汉秋冷笑:“我居心叵测,那你呢?劝我不要招惹,所以你能招惹?” “……” 玄明眼睛微微一眯,察觉到陆汉秋的态度很是不对,语气阴冷,那眼神还带着几分淡淡敌意。 玄明敏锐地意识到,这份敌意是因为谢嘉嘉生出来的。 两人就这般在小巷子中相对而立,大街上的人声喧嚷,似乎没有人听得到。 半晌,玄明说:“正事要紧。” 最近因为道人、贪腐等等诸事,连云祁都受到宣武皇帝猜疑,周王那边又是蠢蠢欲动,不管是玄明还是陆汉秋,都很忙很忙。 他们也属实不该在这里说这些莫名其妙的。 陆汉秋深吸口气,甩袖走了! 【看到有可爱说更的太少了,正好有点存货那加更一章吧~~】 【最近流感肆虐,作者菌也感冒了,一直反反复复不怎么见好,状态下滑,存货减量,不然能多加更一点了o(╥﹏╥)o】 第708章【番外2】她喜欢我吧 谢嘉嘉上马车后懵了半晌,之后便在莎莎担忧又关怀地询问她是否受伤的声音里逐渐恢复了正常。 别想太多。 人们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少点胡思乱想能长命百岁呢。 这一惊吓,让谢嘉嘉最近都不想出门了。 月牙没被溜到,刚出门就回府,可不愉快了,一直拱着身子朝外巴望,谢嘉嘉怀疑她只要一松手,这臭丫头就能自己挣脱跑下去。 这么小的屁孩子,怎么这么喜欢逛街,到人多的地方去呢? 真是奇了怪。 莎莎看谢嘉嘉抱不住孩子了,便把小月牙接过去,一边拿了个拨浪鼓逗她,一边心有余悸地说:“今日要不是玄明将军可要出大事了!” “外面怎么这么乱了?” “也不知那些都是什么人……玄明将军会查清楚吧?” 谢嘉嘉“嗯”了一声,“莎莎你不要说话了。” 虽说谢嘉嘉刚才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莎莎一口一个“玄明”也叫谢嘉嘉脑仁发胀。 莎莎只当谢嘉嘉被吓到了,果然也不多言。 回到府上之后,为免于氏担心,谢嘉嘉也没提这件事情,但却叫来护院总管,交代他府上防卫要更加的严密周全。 同时派人去提醒谢长渊和谢长珩,看好自己的老婆,千万别出岔子。 至于于氏那边,谢嘉嘉也亲自去了一趟,说了如今的不安宁,希望于氏也能小心,尤其是府上还有好几个奶娃娃。 尽量能不带出去就不要带出去,自己府上用的人也要仔细。 于氏是逢过大乱的人,并非常年长于宅门的妇人,自然清楚女儿不是危言耸听。 更何况前段时间谢昭昭也交代过。 等这一圈走完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天已经黑了。 谢嘉嘉累的够呛,“家太大也是烦恼,走一圈跟徒步十公里似的,要命。” 莎莎又听不懂了。 不过没关系,听不懂的次数太多,就会习惯,也就不那么好奇那是什么意思了。 “小姐快吃饭吧。”莎莎带着两个小丫头把晚饭送来,“小小姐那边,福妈带着人在照看呢,奴婢请福妈带她睡觉了。” “嗯。” 谢嘉嘉点点头,欣慰地说道:“还是莎莎懂得心疼我。” 知道那小丫头缠人缠的厉害,也知道她今日先被吓到后被累到,实在是没什么精神再让小丫头闹腾了。 莎莎给谢嘉嘉拿碗筷,瞟了谢嘉嘉一眼,小声说:“玄明将军说晚上找您,小小姐在的话会打扰吧。” 谢嘉嘉:“……” 沉默片刻后她说:“他大约是说错了话,你不要太认真了。” 晚上来找她? 怎么找? 夜探? 这种事情就不是玄明那种老实人能做得出来的。 而且他们的交情也没到夜探的份上。 谢嘉嘉没放在心上,拿了筷子端起碗吃东西。 这一整日折腾,真是又累又饿。 吃完之后,她去瞧了一下月牙。 本来福妈逗她逗的很好,她也玩的很开心。 可这一回头,月牙看到了谢嘉嘉,顿时就迈着小短腿,朝着谢嘉嘉跑来。 谢嘉嘉只好把她抱起来,“臭丫头,又来缠我啦!” 她虽是这般说着,但声音温柔,脸上也带着无奈的笑容,带着月牙回了自己房间。 她陪着孩子玩了好久好久。 孩子睡着后,谢嘉嘉也倒在月牙身边,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 夜色渐深,一条人影跳墙进入凉国公谢府内。 拜先前经常陪云祁夜探谢府所赐,府内的地形、防卫、巡逻班次,玄明都十分清楚。 虽然谢嘉嘉下午交代了加强防卫,但现在才过了个把时辰,命令没有落实下去。 玄明又是艺高人胆大,在这暗夜的谢府之中,基本是入如无人之境。 很快,他就落到了谢嘉嘉的院子里。 外面的守卫也被他精准避开了。 他以前陪云祁夜探过,但那时候他就是个把风的,便把夜探也当寻常出任务,没什么特别感触。 但现在他自己夜探,那实在是……感觉非常复杂。 又觉得不该,又有点兴奋。实际白日里他和谢嘉嘉说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但回头正事忙完,就琢磨自己那个话是不太对的。 晚上去找你? 他和谢嘉嘉又不熟,男女有别,晚上肯定是见不到,找她就得不走寻常路。 因此玄明回到府上之后思忖一阵决定不来了。 可是睡下了之后,却又觉得,自己既然是已经说了,如果不出现,显得言而无信。 而且他是有些事情要与她说,白日那会儿实在赶不及开口。 如此一想,玄明说服自己,便到了此处来。 他隐在暗处,视线缓缓扫了这院子一圈。 爬墙的花藤,粗壮的绿树,树下垂挂的花藤秋千……好像和谢七小姐那院子是有点像的,但又不一样。 是了,花藤的品种不一样。 还有秋千更小一些。 这约莫是做给小孩子荡的吧,秋千下面还有木马……以及许多奇形怪状,玄明不曾见过的……玩意! 玄明打量了一圈,静静地等着。 最大的厢房肯定是谢嘉嘉住,里面现在还有其他人。 他等了片刻后,瞧见屋中灯火熄灭,莎莎从房中出来,小心地关了门离开后,玄明窜到了廊下去。 他没有开门。 门板吱呀有声音,但窗是半开着的。 玄明便顺势跳窗而入。 里间呼吸匀称绵长,有两道,应该是谢嘉嘉和孩子吧。 玄明正要往里头走去,忽然定住步子,回头看向面前书案,把那书案上的一叠纸全部拿起来。 如今临近中秋,月亮很大,月光照进了,也将玄明手上那画纸照的一清二楚。 他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每一张都是他。 是他和谢嘉嘉从认识那一日的所有点滴,全部都有…… 那最下面的一张,是他穿着一件袍子站立,边上还标注了绣纹以及许多小细节。 这是要给他做衣服的意思? 她……怎么会画这么多,还画的这么细致。 玄明捏在画稿上的手指不禁微微用力,英朗的脸上浮起几分复杂,耳朵微红。 她喜欢自己吧。 第709章【番外2】会有生命危险吗 里间,月牙忽然大哭起来。 这哭声唤回了玄明的心神,他连忙把画稿放下,快步上前想要查看一二。 却听谢嘉嘉倦懒又恼怒的声音响起来:“臭丫头,是不是又要尿尿啊,哎呦,气死我了!要是有纸尿裤多好!” 玄明走到雕花月亮门前的时候,谢嘉嘉已经抱着哭闹的小月牙起来把尿。 玄明只好侧身躲开,站在月亮门外的帐幔边。 片刻后,谢嘉嘉把月牙丢回床上,困倦地说:“快点睡,再哭老娘踹你下床!” 月牙“呜嗷”了两声,没音儿了。 躲在雕花月亮门外的玄明,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浅笑。 果然很谢嘉嘉。 她就是与寻常高门贵女们不一样。 不过只是一瞬,玄明立即转身进了里间。 等她再睡着,把她吵醒可就不好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女子闺房,难免有些拘谨,眼睛也不好乱看,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叫醒谢嘉嘉。 犹豫了半晌,玄明坐在床边上。 谢嘉嘉和月牙一人占一边,母女俩睡相都不是很好。 月牙身上盖着一条毯子,把脸都给挡住了。 玄明都能想象,谢嘉嘉刚才肯定是随手一丢把毯子弄了过来。 玄明便把那毯子从月牙脸上拿走,给盖到小肚子上。 床上有个细长软枕,玄明瞥了一眼,琢磨了一下,拿过来塞到月牙怀里。 小家伙立即小腿一抬骑了上去,“叭叭”撇了两下嘴睡着了。 玄明瞧着她实在可爱,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她小脑袋两下,视线才慢慢落到谢嘉嘉的身上。 谢嘉嘉是侧着睡的,骑着被子,一只手托着脸,另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一旁,于女孩子来说,这个睡相实在是太豪迈了些吧。 但贵在真实不做作。 玄明迟疑了一下,手掌落在她肩膀上轻轻推了推,“醒醒、醒醒。” “……” 谢嘉嘉半梦半醒,被扰的烦躁,正在抱怨哪里来的苍蝇蚊子好烦,就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她是在自己房中,刚还给月牙把过尿的,怎么会有人喊她醒来,是什么人,现在又要怎么办—— 玄明瞧她眼皮跳动了一瞬,就知道她大约是醒了。 未免她出声吵嚷叫人,玄明的手先一步落在了谢嘉嘉的脸上,捂住她的嘴,“是我,玄明!” “……” 谢嘉嘉先睁开了一只眼,仔细地分辨了一下。 坐在床前的人虽是背着光,但看起来,那身形和五官轮廓的确是玄明。 谢嘉嘉的另外一只眼睛这时候才睁开。 玄明把手收走,掌心似乎还有谢嘉嘉嘴唇贴上来时的柔软感觉。 他手指蜷了蜷,把手背在身后。 谢嘉嘉坐起身来,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玄明:“……” 不是说过要来? 怎么她还很奇怪? 这样显得,自己先前做的那一番“言而无信”的心理建设很多余。 “是有事吗?”谢嘉嘉问了一声,曲起双腿想下床。 但脚踏被玄明挡着了。 谢嘉嘉下巴朝外点了点:“去外面说。” 玄明只好默默起身,到月亮门边时,他又忍不住回头, 谢嘉嘉弯身穿鞋子,披散的头发把一张脸衬的很是小巧。 玄明忽然觉得,她真的是很好看,杏眼琼鼻,樱桃小口……平时她常梳的那种妇人发髻,好似把她整个人都弄老气了。 “什么事啊?” 谢嘉嘉穿好鞋子站起身,便朝玄明走去,说话的声音很低很低,“你说吧。” 玄明飞快回头,有点子莫名的心虚,像是偷窥被人抓了个正着,呼吸不稳,心跳也乱了。 “怎么不说?” 谢嘉嘉感觉他别别扭扭的。 这让谢嘉嘉不由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她就是脱了外衣,还穿着月牙白的中衣和绸裤呢,而且领口也收的很紧,没有胡乱散开。 就等于是在家穿着家居服,见人也很正常,不过对古人,尤其是对玄明这种简单的老实人,这可能是衣衫不整吧。 谢嘉嘉如此一想,便对玄明说:“那你到外头等我一下。” 站在月亮门那儿的玄明欲言又止,最后也不好说啥,又往外走了两步。 谢嘉嘉回头把架子上的水绿色外衣拿下来套在身上,仔细地整理了一下,才到外面来,亮起了桌上的灯:“这回可以说了……坐。” 她的头发还是披散着,点灯的时候,有几缕乌墨一样的发丝从身后掉落脸颊上,似是有些遮挡视线。 玄明坐在圆凳上,扶在膝头的手指动了动。 谢嘉嘉随手把头发别到了而后去,挑了挑烛心。 橙色的光照在谢嘉嘉的脸上,便如同她总是对他笑的那般明媚温暖。 “说啊!”谢嘉嘉也坐了下去,奇怪地看着他:“怎么还是不开口?什么事情这么难说?” “我……” 玄明一出声,才发现声音僵硬紧绷的有点过度沙哑,他干咳一声清了清喉咙才说:“还是今日下午遇到那个坏人的事情。” “最近可能要出事……我指的是,朝堂中出事,是大事。” 谢嘉嘉“哦”了一声,“先前小妹有提点过我,还要我仔细注意府上,但并没说是什么事。” “事情很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知道的越少也就越安全。”玄明说起正事来很快就正色:“母亲我已经让信得过的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最近你最好都不要出门,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不久之后出事,朝中有人找上你,询问你我交情,你一定要一问三不知。” “不管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好。”谢嘉嘉怔怔地点头,迟疑道:“需要把老夫人都送走,那这件事情一定很大了,你呢?你到时候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是肯定有的。”玄明的眉心微微拧起,“这件事情稍有不慎会有兵祸……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怎么应对的。” 他虽是这样说的,谢嘉嘉却是听得心里一突,“那、那你会有生命危险吗?” 玄明其实并不确定。 毕竟云祁弑君之事一旦爆出来,云祁身边的人都要遭殃。 他是云祁最信任的左膀右臂,跟随多年,肯定是首当其冲。 而且他这些年跟随云祁办事,朝中也有政敌,一旦落入那些人手中,不死都得脱层皮。 第710章【番外2】是小姐自己在念叨玄明将军 可是看着谢嘉嘉有些发白的脸,玄明不好说这个。 怕吓到她。 她喜欢吃吃睡睡,玩玩乐乐,开开心心,一定受不了打打杀杀吧。 “不会。” 玄明淡定地说:“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我这里你不必操心,我自己知道轻重,会很小心很小心,我很惜命的,我也很怕疼,不会把自己弄到很糟糕的境地。” 谢嘉嘉飞快又说:“倒是你,你嘴上说不会,我瞧你脸色,这事不小,你一定得小心啊,你欠我的画稿,到现在都没画出来。” 画稿…… 玄明的眼眸微微一动,视线稍稍一转,看向不远处靠窗的书案。 那里那么多画稿,全是他。 先前他还踌躇彷徨,她怎么一直不找自己画稿了,感情她自己早都画好了。 她画了那么多的自己,而且一直帮忙照看母亲,必定是对自己有意。 而他好像也对她生出了心思。 这个发现让他的心里如同有猛烈的海潮拍击心岸,催促着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可如今不平静的现状却又一瞬间把那些浪潮全部压住。 他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 他现在连自己能不能活着从这桩事情中脱身都不确定,说了……便是给谢嘉嘉增添烦恼。 可是就这样便离开,似乎又不舍得。 玄明坐在原地踌躇万千。 谢嘉嘉陪坐一侧,也在思忖着如今的局势,两人都没说话。 良久良久之后,玄明依然没有开口。 他深吸了口气气站起身来,“我走了。” “好。”谢嘉嘉点头头,玄明转身离开,那步子却似带着几分难舍眷恋。 手大搭上门板,将要开门之时,玄明忽然回头看向谢嘉嘉,“希望这件事情很快结束……到时候我一定履约,让你画我,还有……” “一些别的事情,我们也细谈谈。” 谢嘉嘉愣了一下,别的事情? 可玄明已经开门退出去,快速离开了。 …… 没过几日,宣武皇帝宠幸的道人死了,京中也更加的不平静。 谢嘉嘉虽然平素懒懒散散,但要紧事情是一点不含糊,再加上那天晚上玄明专门来说了一遍,她不但自己不出门,也更加提醒府上其他人安分待在家里。 府上的防卫也再三加强。 果然没过几日,又出了大事。 具体发生了什么,谢嘉嘉这里也不知道,但据说她那能翻云覆雨的好妹夫直接没回家,连妹妹府上都被莫名的兵马控制住了。 这不是要变天,也和变天差不离了。 谢嘉嘉在坑底躺平良久,如今也开始不宁静。 不会吧不会吧? 她这个妹妹可不是寻常人,不会没有后招,要闹到鱼死网破大动干戈吧? 府上关门闭户,外面的消息都被封锁的很严实。 她也不知道玄明那边情况怎么样。 莎莎走过来说:“小姐就放心吧,玄明将军一定会没事的!” “……”谢嘉嘉愣了一下,“怎么莫名说他。” “是小姐在念叨啊,你这两天念叨好几次了,说也不知道他那边什么情况。” 谢嘉嘉无语了一瞬,“是吗?念叨好几次了?” “对啊,早上吃饭的时候还在说,方才又在说呢!小姐你就放心吧,他是玄甲军上将军,定西王殿下的左膀右臂,肯定会没事的。” 谢嘉嘉深吸了口气,“就因为是妹夫的左膀右臂才糟糕。” 怪不得那天晚上,玄明那样交代自己。 云祁出事,玄明就等于是刀架在脖子上了。 他救她两次。 虽说交情没多深,但好像也并不浅吧。 月牙也蛮喜欢他的,他如果出点什么事情,那真是挺伤心的。 谢嘉嘉不由在心里念叨:可得平平安安才好啊。 这样紧张压抑地日子一过便是十日。 有一日清晨,谢嘉嘉睡得迷迷糊糊间,莎莎冲进了房间,“小姐、小姐,七小姐闯宫了!” 谢嘉嘉猛然坐起身来,“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是六公子和五公子那边在说,奴婢听到了,他们说应该要没事了。” “……那就好啊!”谢嘉嘉长舒了一口气。 压抑了这么久,可算是要消停了。 希望这一次能消停的久一点。 她给月牙把被子掖好,起身披衣服的时候,语气有些迟疑地说道:“你、你打听一下玄明那边的事情,别明着去找老五和小六。” “那两个都是人精,一问他们又要来烦我了,尤其是老五——” “反正你留意着一点,有什么消息就来告诉我。” “行呢!”莎莎笑眯眯地应了,“按照五公子的意思,咱们这边很快就不必这样关门闭户了,会有人出去采买走动。” “到时候奴婢使点银子,让人去打听一下。” 谢嘉嘉笑着戳了戳莎莎的脸蛋:“就你聪明!” …… 莎莎虽然是年纪小,但是跟在谢嘉嘉身边的时间久了,人又聪明机灵,办起事来还是有些办法的。 第二日下午,莎莎便把玄明那边的消息告诉了谢嘉嘉。 谢嘉嘉听完脸色有些发白,不太确定地问:“浑身是血啊?” “就是啊!” 莎莎的脸也白了,“打听消息的人说,是太医说的,全身都没有一块好皮,那些人给他上了刑,每天一种刑具,将军回去的时候都是昏着,出气多入气少。” 莎莎越说声音越抖,想想那副场面,眼泪都流出来了:“小姐,你说他会不会出事啊?” “听说那个拷打玄明将军的人是刑部最厉害的官,从他手底下过的犯人都会被……” 莎莎不敢说下去了。 谢嘉嘉脸色有些不好,她双手交握捏在一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月牙咿咿呀呀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更加的让人心焦。 “不行,我得去瞧瞧!”谢嘉嘉抿了抿唇,正色道:“他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办呢……咱们府上现在也能进出了,你这样,去备马车,我现在就去!” “都这么晚了!”莎莎赶忙劝:“而且玄明将军那里现在有太医在呢。” “好吧,是太着急了。” 谢嘉嘉喘了口气,“那这样好了,你吩咐人备好马车,明日一早咱们就过去,早点去吧。” 莎莎也很想知道那边的情况,连连点头,去办事了。 这一晚上,谢嘉嘉睡的不太安宁。 一闭上眼睛,脑海之中就能浮现出一些审讯的画面。 空荡荡的牢狱,腐臭阴湿的霉味,坚固的铁环,被吊起来的人浑身血污,断手断脚…… 那曾是她在陆汉秋的大理寺监牢看到的场景,而如今那个被吊起来的人,在她的梦里成了玄明的脸。 第711章【番外2】伤势触目惊心 第二日一早,谢嘉嘉天还没亮就起了身。 将小月牙交代福妈她们仔细照看后,谢嘉嘉只带着莎莎坐马车前往玄明府上。 一路上,莎莎都抓着谢嘉嘉的手小声念叨:“小姐,你说玄明将军的伤势怎么样?” “咱们带的那些药和补品不知道能不能用得到!” “昨天给信儿的人说将军浑身是血,想想就好可怕……” 谢嘉嘉看出来她真的被吓到了,一张脸发白,仿佛见到了那血淋淋的伤势。 “安静。” 谢嘉嘉戳了戳莎莎的脸颊:“你小姐我的头都要被你念叨炸了!到底怎么样,等会儿咱们见到了也就清楚了,知道不?” 最近出事,她也懒散不起来。 深怕哪一日睡到大半夜来一群人把他们抄家灭族啊。 她一直就没休息好。 好不容易外面定了,玄明那厮又搞的她昨晚噩梦连连。 现在莎莎的连番念叨就更加难以忍受了。 莎莎张了张嘴,又紧紧抿住唇点头,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但她这番话,却也是让谢嘉嘉忧心不已。 梦里的场景更加清晰。 回报消息的人说血淋淋的。 玄明他那是伤成什么样…… 马车摇晃着,就在谢嘉嘉忐忑担忧的心情之中到了玄明府上。 这时天都还没大亮,灰蒙蒙的。 谢嘉嘉让车夫前去叩门,那守门人看到谢嘉嘉一行人的时候,都愣住了:“谢三小姐这是……” “我来探病的。” 谢嘉嘉稍稍提了提斗篷,直接跨步进了府门,“他住哪个院子?” “……” 守门的仆人愣了好一会儿,才赶紧跟上去,“三小姐说的是要探将军的伤情?将军那边恐怕是不太方便。” 谢嘉嘉实在是忧心,也不想和他多拉扯,直接往里走去。 她来过玄明府上太多次了。 就算没有主动问过,但看布局和守卫什么的,也能大致猜到玄明住的是哪个院子。 “三小姐!三小姐!” 仆人跟在后头连声呼喊,偏又是不好拦,只能跟了她一路,到了玄明住的那院子门前。 虽说天色还有些暗沉,但玄明那院子里却是亮着灯的。 谢嘉嘉脚步停了一下,“有人在里头吗?” “是府医,在替将军处理伤势。” 谢嘉嘉皱了皱眉:“难道伤势不是一回来就处理好的?” 仆人回话道:“将军的伤势比较严重,回来之后的确处理过了,但是需要每日早晚换药……” “好吧,那我等一会儿。” 谢嘉嘉便到了院子里。 玄明夫人仆人低声询问:“谢三小姐不如到前面厅中稍微坐会儿?” “不了。”谢嘉嘉皱眉说道:“来来回回的麻烦,我就在这儿等着吧,应该快好了吧。” 仆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谢嘉嘉微蹙着眉毛,盯着那亮灯的屋子等待着。 窗户上也没有影子,想来玄明的床是摆放在内室的。 又说玄明的伤口很严重,但处理伤势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是他铁血硬汉处理伤势也不会发出一点惨叫吗? 还是伤势太重人都不是清醒的? 谢嘉嘉心里无数的思绪,无法宁静,忍不住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起来。 天也逐渐亮起。 寒冬腊月天,早晨冷的厉害。 谢嘉嘉先前在马车上的时候,尚且还有暖炉毯子之类的保暖。 现在站在院子里,没一会儿就冻的有点打哆嗦了,里头的府医也不见出来。 谢嘉嘉又冷又担心,实在是没了耐心:“我进去看。” 莎莎也说:“这院子里真是太冷了,别冻出好歹。” 那跟在谢嘉嘉一旁的玄明府上的仆人也不好说什么,便把谢嘉嘉往厢房请。 门吱呀一声推开。 虽外头天已经亮了,但屋子里还有点暗,依然点着几盏灯。 谢嘉嘉感觉一股暖流铺面而来,瞬间就深呼吸了一下,十分舒爽。 进了屋,谢嘉嘉就径直往里头走。 这让跟着进来的管家连忙追上前去。 难道不是待在外头等吗?这男女授受不亲的,将军伤的那么严重可没穿衣服…… 就在这管家发散思维的一瞬,谢嘉嘉已经撩起月亮门边帐曼跨了进去。 “啊!” 莎莎惊叫一声,脸色煞白,耳朵却又发了红,飞快地转过身去,不忘拉扯谢嘉 嘉往外去。 谢嘉嘉却是错愕了一下,一把甩开莎莎的手,“你去外面待着吧。” 话落反手就放下了帐曼,把一切都隔绝在里头。 内室血腥气息和十分浓烈的药气呛的谢嘉嘉呼吸紧绷。 府医带着一个徒弟,看到谢嘉嘉都愣了一下。 他们常住府上照看老夫人的身体,当然认得谢嘉嘉,只是现在这个情况…… 床榻上的玄明几乎是不成人形,浑身全是伤处,没有一块好皮了,上了药自然也就不能穿衣服。 谢嘉嘉实在是不该闯进来,还这般面不改色。 哦不,她不是面不改色,是脸色非常不好看。 “别愣着,你们继续。” 谢嘉嘉声音有些紧绷地说了这么一句,提着斗篷的边缘上前坐在了床边上。 怪不得没声音呢,玄明人都不是清醒的。 他趴在床上,平素整齐一丝不苟的发髻现在也散乱着,几缕发丝贴在脸上。 那轮廓分明,线条利落的脸颊如今一片惨白,唇瓣起皮干裂凝成了血痂。 露出来的那半边脸上也有好几道血口子…… 谢嘉嘉不敢回头去看他身上那些伤,坐了半晌,有些迟疑地抬起手,指尖落到玄明紧紧拧起的眉心,“他醒过吗?” 府医一边处置伤口一边说:“将军回府的时候还是醒着的,之后处置伤口,隔一会儿醒来一次,又痛的昏过去。” “这伤很严重,要勤上药。” “早上是老朽,中午和晚上太医院那边会来人。” “知道了。”谢嘉嘉深吸了口气,“你们别理我,认真上药就是了。” “是。” 府医应了一声之后,眼神示意自己那徒弟用心点,眼睛别乱瞟,而后继续有条不紊地处置其余伤口。 谢嘉嘉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可是竟也不想离开。 他以往那般英武不凡,怎么被搞成这个样子? 她知道父母兄弟都曾浴血奋战也受过不少伤,也知道小妹和妹夫经历了无数没有硝烟的战争。 可是谢嘉嘉自己,却是真真切切第一次见人伤成这副模样,两辈子以来第一次。 这样的……触目惊心! 第712章【番外2】逃离 她忽然就有点明白,那天晚上玄明去找她,那些微的犹豫后面的意思。 他怕是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 但他和谢嘉嘉说的意思,却是会有危险但不会有大问题。 这半死不活的伤—— 谢嘉嘉深吸了口气,起身把斗篷脱下来随手丢在一旁的架子上,去桌边一摸,茶水都是凉的。 那府医和徒弟那边倒是有点热水,不过看起来他们要用。 她只好提着茶壶到月亮门那儿掀开帐曼,交给莎莎:“弄点热水。” “好、好!” 莎莎结结巴巴地答应着,没一会儿就弄了一壶热水来。 谢嘉嘉拎进来,倒在了茶杯里面,捏着手帕浸湿了,又拿着到床边半蹲下,用那温湿的手帕轻轻擦拭玄明干裂的唇。 如此往返了好几趟,总算是把那些干皮都擦软了。 谢嘉嘉起身又在屋子里打量了一番,把热水倒进木盆里面。 又找了干净的毛巾洗了洗,重新回到床边蹲下,把玄明脸上的汗擦了一遍,将那些凌乱的发丝也朝耳边擦去。 等擦拭干净了,谢嘉嘉把玄明的发带解开,用五指做梳,稍稍整理了一下,重新用发带绑好。 整个过程谢嘉嘉一个字也没说。 那府医带着徒弟也一个字都不语,但这两人的眼神却时不时地要飘过来瞅一瞅。 “认真点儿!” 谢嘉嘉皱眉回头,吓得那两个连忙低头,再不敢多看。 谢嘉嘉瞧着他们安分做事了,又挽起袖子把毛巾重新洗了一边,坐回了床边。 玄明的脖颈和脸上一直在冒汗。 谢嘉嘉擦了好几回,手指碰到他脸颊几次,发现他烫的厉害。 她可是用热水洗毛巾的,手本来就温度要高一点,这家伙的脸竟然比她的手还烫? 谢嘉嘉回头问府医:“他发热了,烫的厉害,这没问题吗?” “这两日一直是冷一阵热一阵,太医专门配的药,说是没问题的……小姐安心些,等会儿太医就回到!” 府医认真回话:“给玄明将军看伤的是太医院很有资历的老太医,殿下那边亲自交代过的,十分尽心认真。” 谢嘉嘉皱着眉点点头,一口气却没松下去。就这般过了半个多时辰。 期间谢嘉嘉就坐在玄明面前,没有刻意地回头去看,但那些可怕的伤势,更可怕的处理伤势的手法,都叫她心惊。 整个过程玄明都没醒,但搭在脸一侧的手却时不时在抖动不止,偶尔闷哼出声,可想而知疼到如何境地。 “好了!” 府医终于吐出一口浊气,“只剩下手和脸上的。” 谢嘉嘉瞥了玄明的手一眼,五指指尖都被包住了,她不确定他那里的伤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明明害怕那些血肉模糊的场景,竟也脚下生根似的没离开。 等那府医把包裹在玄明手上的白色纱布拆开,谢嘉嘉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五指上的指甲全被拔掉了! 原本指甲的位置血肉模糊,拆伤口时不小心拉扯到伤处,原本昏沉的玄明整个人瞬间抖了一下。 “轻、轻点!” 谢嘉嘉声音紧绷地说:“小心一点!” 她知道这样的情况其实是难免,但她也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和府医强调。 府医连连点头,动作更轻,却也更快了几分。 谢嘉嘉现在只能站在窗边看着。 伤势处理到一半的时候,玄明痛醒了。 他甚至没抬眼,低头就咬上了口边的软枕,用力地闭起眼睛,整个过程一声都没发出来。 等府医把那手指的伤口抱好,整个人也似出了一身大汗。 他起身:“现在只剩下脸上的这点……” “我来!” 谢嘉嘉说:“这里是只用上药不需要包扎的,是吧?先生先休息。” “也好。” 府医喘了口气,这伤口处理了接近一个时辰,一直要聚精会神,小心谨慎,他的确也是累得够呛。 而且相比其他伤势,脸上那点伤其实不处理都没什么。 府医和徒弟都退了出去。 谢嘉嘉到床边坐下,拿起了青瓷小坛。 那是用在脸上的药膏,先前府医留下了。 “你……” 趴在床榻上的玄明发出粗哑的一声,“你怎么来了?” 他先前压根不知道房间里还有其他人,谢嘉嘉和大夫说话,他都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那清凉柔软的指尖点在脸上,玄明才意识到,她是真的在。 可自己伤成这样,衣服都没穿…… 玄明反射性地去拉被子,想盖在自己身上。 他已经压抑忍耐了太久,意志力早已经不及先前,手指一碰被子,那碎骨一般的疼痛让他失控地惨叫了一声。 谢嘉嘉吓白了脸,“你干什么啊!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你要什么不会说吗?” “别拉被子,你现在不能盖!” 玄明神色痛苦地闭上眼。 谢嘉嘉猜到他伤口疼心里更是不好意思地崩溃,便胡乱说道:“我、我不就是手太笨弄疼你了吗?那我轻点儿……你不要乱叫,外面的人以为我在怎么你……” “你——你出去!”玄明压抑地说道。 “等我上完药就走。” “不用了!” “就一点点……” “我说不用!”玄明崩溃地低喝:“府上人很多,不需要劳烦你来做这种事情,求你赶紧出去!” “你怎么不识好人——” 谢嘉嘉话没说完,玄明忽然抬手,手腕压住了谢嘉嘉两只手按在她肩头。 玄明手臂一抬,直接越过谢嘉嘉的头,臂弯勾到了谢嘉嘉后颈。 谢嘉嘉整个人失控地扑到了玄明的面前,鼻尖甚至碰到了玄明脸颊上的伤口。 一股药气合着汗水的气息冲入鼻中。 谢嘉嘉一下子绷住了呼吸。 她看到玄明的眼睛里带着崩溃、无力、窘迫。 也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影像。 玄明喘息道:“出去。” “好……” 谢嘉嘉僵硬地点头,“我马上、马上……你慢慢放开我,小心一点,别弄伤了手……” 玄明闭了闭眼,身体的疼痛和心里的崩溃早已经让他到了临界边缘。 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谢嘉嘉也果然不磨蹭,赶紧起身跑出去。 可打开门的时候,她却如同点穴一样被定在了那儿—— 谢昭昭和云祁两人站在院子里。 谢嘉嘉张了张嘴,飞快地把门关上,又跑回去,声音极低地说道:“不是我不走,是有人来了,我、我、哎总之我不是故意的!” 谢嘉嘉找了一条极为轻薄的毯子出来,给玄明盖在身上,这才重新打开门,若无其事地飞速逃离现场。 第713章 【番外2】不能坐视不理 谢嘉嘉却并没离开玄明府邸。 跑路跑到一半,谢嘉嘉忽然刹住了脚。 玄明的那一身伤实在是太吓人了,也让谢嘉嘉顾不得思忖别的,只想着,怎么能更好的处理那身伤。 她在中庭那儿踱步了一瞬,吩咐莎莎去打听谢昭昭的所在。 得知小妹去了玄明府上花园石亭,谢嘉嘉也便到了那处去。 当谢嘉嘉表示要谢昭昭找陆景荣配置一点伤药的时候,谢昭昭那眼神实在是暧昧微妙。 谢嘉嘉直接忽略,当做没看到:“我可以出钱,要好药。” “没问题。” 谢昭昭倒是利落的答应了。 谢嘉嘉不想被小妹用那种暧昧微妙的眼神盯着看,重新脚底抹油走人。 等回到谢府,谢嘉嘉的呼吸犹然是有些紧绷,神色凝重。 莎莎白着脸,“将军怎么伤成了那样!都快瞧不出囫囵样子了!” 她虽然只是瞥了一眼,也吓的不轻。 那全身……全是血淋淋的。 “他是妹夫的左右手,妹夫出事他就是第一个倒霉的。”谢嘉嘉喃喃一声,拧着眉毛说:“准备点儿银票,你晚一些送到小妹那儿去。” 有钱好办事。 就算对方是谢昭昭,多拿点钱总不会有错。 玄明是云祁手下得力大将,云祁肯定会交代太医院好好照看,到时候谢昭昭再看到自己送的银子,也不好意思磨蹭,那伤药什么的还不麻溜安排上? 莎莎听命照办了。 果然当天晚上谢昭昭就给谢嘉嘉送了口信,叫她放心。 谢嘉嘉也很想放心。 可是玄明那血肉模糊的样子,着实是叫人无法放心。 她琢磨着,吃药疗伤是一方面,注意饮食也能有利于伤势恢复吧? 玄明府上那些细心的仆妇们,好像都随着老夫人被他送到什么安全地方去了,现在府上那些大老爷们知道怎么注意吃喝饮食吗? 老夫人可就玄明这一个儿子,万一他有个好歹,可叫老人家怎么办? 现在的医疗条件这么差,一不小心留下后遗症也很有可能。 他那么英武的一个人,要是瘸了还是什么的…… 谢嘉嘉琢磨了两日之后,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须得管一管。 她厚着脸皮去找了谢昭昭,让她帮自己引荐陆景荣。 谢昭昭这妹妹,如今的确是十分厚道,就是笑眯眯地看了谢嘉嘉两眼,也不曾多问,反正是把事情办了,将陆景荣介绍给了谢嘉嘉。 陆景荣这个人呢,也是没什么怪癖,很好交流。 谢嘉嘉表明意图之后,陆景荣便点点头:“玄明将军伤的很重,要是有人能盯住了饮食的确会有利于身体恢复。” “这样,我把吃什么,要注意的都列出来给三小姐。” 谢嘉嘉连忙说:“多谢。” 陆景荣也极为利索,当场便起笔,没一会儿写了满满三页饮食问题以及注意事项,非常之细节。 谢嘉嘉拿过来看过之后,便让莎莎去钱庄提银子。 照顾病人需要得力人手,更需要银子。 谢嘉嘉穿了这么多年,对赚钱之事十分看中,存下的小金库十分可观。 拿了银子之后,便交了一部分给玄明府上的管家,让他找得力的人来照看起居饮食。 管家看着那一大叠银票,神色十分复杂:“就……谢三小姐,府上不缺银子用。” 谢嘉嘉说:“我知道,他大将军嘛,不差钱,可是我瞧着你们抠抠搜搜的。大约你们是节约惯了的,但是现在他伤的这么重!” “不能胡乱省,只要是可能用得到的东西都准备了吧,别怕准备的多,就怕关键时刻想要又没有。” 管事茫然地点了点头,迟疑道:“那都要准备些什么?” “你不知道?”谢嘉嘉皱起眉头,“那养伤的话,需要一个舒服的环境吧,我看他床褥都硬邦邦的,肯定不舒适,这些是要换的。” “我知道一家布庄的床品做的好,我完了去选吧。” “你们府上的厨子做饭不太好吃。” “他伤成那样,要是饭菜不和胃口,那便一口也不想吃,伤口怎么能好呢?” “我知道有个药膳做的好的厨娘……我就去把她找来吧!” “还有他那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点鲜活气儿都没有,摆两盆植物吧,最好是开花的那样。” “不但能净化空气,偶尔看两眼心情也好。” “对了——他伤重不能动,肯定会非常无聊的,那也得找点消磨时间的玩意儿。” “他平时做什么消遣?” 管家面上茫然更甚:“将军除了公干就是练武……” 哪来的时间消遣? 谢嘉嘉深吸了口气,露出了然神色:“他这样的人啊……行了我知道了,不用你准备了,我来准备吧,我大概……应该能准备点他喜欢的吧!” “那就这样,你好好办,我先走了。” 谢嘉嘉带着莎莎扬长而去,留下玄明府上管家拿着一叠银票张大嘴巴。 所以,说了半天事情都被谢三小姐包揽走了。 那她给的这个银票基本派不上用场? …… 谢嘉嘉虽然是个懒散的性子,但正经做起事情来,那也绝对是雷厉风行的。 几日而已,她自己先前和玄明府上管事说的那些便全都办好了。 厨娘直接安顿进了府上。 植物不但准备了放在玄明屋中的,还有摆在院子里的。 不过现在是冬天,所以准备的都是一些常青的绿植,没有找到合适的开花的,不过倒是移了一株梅来,让栽在了玄明院子里。 玄明伤的实在太严重,这几日都过的异常艰难。 伤口又疼又痒,动不动发热。 这样根本没法睡觉,几乎每一刻都成了煎熬,心情也就变得十分糟糕。 听到院子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玄明心烦意乱地低喊一声:“外面在干什么!” 守着玄明的仆人低声说:“是谢三小姐……” 玄明怔了一瞬,“她?” 话音刚落,门板上响起轻叩,“我进来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谢嘉嘉迈步上前,撩了撩月亮门上垂坠的纱帘,笑盈盈地说:“我来看你。” 第714章 【番外2】想的周到 玄明:“……” 他如今已经穿上了衣服。 但那天没穿衣服,她还大剌剌在一旁照看自己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 玄明与谢嘉嘉视线一对,竟然不自在地脸色微绷,还不敢与她继续对视,干咳了一声说:“宝丰,你出去看看院子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 守在一侧的年轻仆人很懂事地退了出去,还把门给带上了。 谢嘉嘉走进来,拉了一张桌边的圆凳,到玄明床前坐下,“你最近都是趴着睡?听管家说,你睡的不舒服,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一个软枕。” “等会儿就送来了。” 玄明干涩地说:“多谢。” “你怎么又不敢看我了,这是还在害羞吗?”谢嘉嘉轻笑着,歪头凑近几分,瞅着玄明刚毅的侧脸,“你害羞还挺持久,这都快半个月了。” “……”玄明无言地看了谢嘉嘉一眼,耳朵红了起来。 哪个男人脱光被女人看了能无所谓? “你看你。”谢嘉嘉叹气道:“那有什么好害羞的?你都伤成那样了,我自然不会乱看占你便宜。” “我那日纯粹就是太担心了,然后帮着府医打打下手,其实我都没敢看,你别不好意思。” 这还真是事实。 “行了。”玄明干咳一声,清了清喉咙转移话题:“别说这个了……你在院子里做了什么?我刚才听到声响了。” 谢嘉嘉也很体谅他直男羞涩,顺着话茬就说:“栽梅树,还搬了一些常青的植物,等会在屋子里放几盆。” 她瞧了瞧,指了几个位置,“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都放一点儿。” “我还准备了被褥……你一定是睡惯了硬床的,可是现在你受伤了要一直趴在床上,床太硬定然不舒服,所以褥子准备的稍软。” “但你放心,也没有那么软,被子比较软,这样不会弄到伤口。” “等会儿就给你换上。” 玄明看着谢嘉嘉,唇瓣开开合合,不知说什么好。 谢嘉嘉迟疑道:“我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 “不会。” 玄明飞快说:“你想的周到。” “哦,那就好……对了,我给你带了一个东西,可以玩的!你等会儿我去拿!” 谢嘉嘉说着站起身来,提着裙摆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谢嘉嘉手上抱了一块方形木块。 等她把那木块放在玄明面前的时候,玄明发现那不是简单木块,里面挖了一个更小的方形凹槽。 然后凹槽里头,有好多小木块,有的是长条,有的方方正正。 木块上头雕刻了人物,有的拿枪有的拿刀,边上还刻了名字。 玄明没见过这东西,有些迟疑地看着谢嘉嘉:“曹操关羽赵云?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华容道。”谢嘉嘉挽了挽袖子,“我演示给你看啊,很好玩的。” 谢嘉嘉一边介绍里面的人物,手指一边摆弄那些人物。 她摆弄的很慢。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玩这个玩意了。 本来是想,做好之后自己先熟练一下再拿到玄明这儿来。 但是做这个的匠人弄的好慢,今天才送到她手上,她便顺带拿了来。 谢嘉嘉摆的是最简单的横刀立马,弄的磕磕巴巴的,不但不熟练还弄错好几步。 勉勉强强演示了一遍之后,她问玄明:“怎么样?” 玄明说:“你再来一遍!” “好。”谢嘉嘉怕他看不清楚,就把华容道摆在了玄明面前的床弦上,然后自己也踩着脚踏坐在床边。 一股清幽香气扑鼻而来,玄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眼眸微微一垂,视线落在了谢嘉嘉的裙子上。 她的一截裙摆擦到了自己的手肘。 “这样的……” 谢嘉嘉挽了挽袖子,重新开始摆弄。 有了上一回差点失败的教训,这回谢嘉嘉就熟练了很多。 木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玄明看向华容道,起先看着下面的那些曹操关羽张飞马超。 看了一会儿,视线不知为何就锁定住谢嘉嘉细长白嫩如水葱一样的手指。 每一下拨拉木块,看起来都十分赏心悦目。 玄明不禁想,这样一双纤纤素手,若握在手中,也不知是何感触。 摆完后谢嘉嘉问:“会了吗?” “……” 玄明眼眸闪了一下,干咳:“有点难,再来一遍可以吗?” “这玩意的确不简单,我当初学这个花好多时间呢。”谢嘉嘉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摆回横刀立马,继续给玄明演示。 这一回,玄明尽量控制自己的眼神不要乱瞟,认真地看了一遍。 “我大概会了。”玄明说道:“有点像排兵布阵,但不太一样,只有这一种阵法吗?” “呃……” 谢嘉嘉面露复杂:“有好多种的,但是我记得不清楚了,你先玩这第一种吧,等你玩顺了,我多摆几种别的阵法给你。” “不过其他的阵法,我可不会解。” 谢嘉嘉讪笑,“你到时候得自己花时间花心思。” 玄明点点头,“行。” 这时外头传来莎莎的声音,“小姐,东西都拿来了。” “知道了。”谢嘉嘉朝着外头应了一声,也从床边起身,“你自己玩,我出去瞧瞧。” 那缕幽香也随着她起身,离开了玄明身边。 玄明趴在床上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雕花的月亮门之后,听到开门关门的吱呀声,又忍不住顺着微开的窗户缝隙,捕捉着谢嘉嘉的身影。 她穿一身水碧色滚白毛边袄裙,脖子上带着一圈毛茸茸的围领。 她还是梳着妇人发髻,随意别了支玉簪子,身影翩翩,从窗口那儿一闪而过。 玄明的身子忍不住往前凑了凑,还是没能看到。 但他却能听到谢嘉嘉与仆人说着,哪些拿进房间里面去,哪些暂时放在外面。 玄明在脑海中勾勒着,谢嘉嘉站在自己的院子里指挥着下人们忙碌的样子,视线扫过她方才坐的圆凳,以及那摆在自己面前的华容道,眼底浮起几分笑。 他忽然觉得,身上的伤那么疼了,心情也没那么糟糕了。 这一回的伤……受的好像还挺值的。 谢嘉嘉按照陆景荣的那些细节盯着玄明的饮食和伤势,就这般不知觉间进驻了玄明的生活。 那华容道,对谢嘉嘉来说是难。 但对玄明来说,好像也不那么难。 就是打仗布阵,虽有差别但其实换汤不换药。 玄甲军中玄字辈的武官很多,玄明的年纪最轻却能做到上将军,三军主将,足以想见他习武带兵的本事。 横刀立马他半盏茶就会了。 谢嘉嘉穿越的时间太久,好多阵法都记不清楚了,勉强摆了个兵分三路之后想不起别的,玄明便自己摆弄。 就那简单的方块游戏,竟然也玩的乐此不疲。 第715章 【番外2】探伤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玄明这些年来其实也受伤多次。 伤势如这次一样重,丢掉半条命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但只有这一次养伤让人觉得十分安逸舒服。 屋中的角落如今都摆上了枝叶鲜嫩的绿色植物,玄明叫不上名字,但总觉得那些植物也瞧着可爱鲜活。 谢嘉嘉三到五日会过来一趟,有时候是自己来,有时候是带着月牙。 看玄明把那华容道玩的已经那么溜,谢嘉嘉怕他无趣之后又无聊,不好好养伤,于是就琢磨着给他找点别的消遣。 以前她找匠人搞过一个古今结合的九转魔方,但那玩意当时丢陆汉秋那儿了。 她不想和陆汉秋有任何交往,自然也懒得去要。 这玩意按照现在手艺人的速度,做出一个要好久,如果重新去做,恐怕做好了玄明的伤都要好了。 要是再去做别的新鲜玩意儿,谢嘉嘉竟也想不出别的来,于是就做自己的老本行,把自己现代知道的那些故事写了许多出来。 自然,都是选择玄明可能会喜欢看的类型。 这一回来的时候,谢嘉嘉带了月牙。 月牙都快要三岁了,迈开小短腿走的很稳,说话也口齿清晰不少,但她看到玄明还是“咪咪”、“咪咪”的喊。 谢嘉嘉没纠正过,玄明也没有介怀过。 谢嘉嘉让人把那些书本摆在玄明床前小几上的时候,月牙已经踩上脚踏,一条小短腿挂在床沿上,要往床上翻,无奈床有点高。 “咪咪,拉我一下。” 小月牙努力半晌没爬上去,拽着玄明的衣袖奶声奶气,“拉我。” 玄明把视线从谢嘉嘉身上收回,拎着小丫头后领的衣服轻轻一提,就把月牙弄到床上去了。 月牙立即爬到玄明身边儿,咯咯笑着说:“娘亲是不是很漂亮?” 玄明笑了一下没说话。 月牙又说:“你一直在看她。” 玄明:“……” 不过好在谢嘉嘉在忙,小孩子声音不大她没听到。 好在……小月牙到底是孩子,不会一直盯着这个话说,一句说完后,小手便去摸玄明下巴,笑哈哈地说:“今天不扎。” 玄明揉了揉她的脑袋:“剃了胡子的。” 他第一次抱着小娃娃的时候,月牙就把手往他脸上招呼。 后来就成了惯犯。 只要抱她,她一定小手乱拍。 谢嘉嘉警告过月牙很多次不可以乱拍,但玄明不觉得有什么,硬是给惯坏了。 现在月牙在府上,被其他的舅舅抱的时候,就不敢把手往人脸上招呼,到玄明这儿来还是老样子。 前几次谢嘉嘉带月牙来的时候,玄明因为伤重疼痛难忍,多少是有点不修边幅,下颌上冒了一层青色胡茬。 小月牙手拍过来被扎了,她这小脑袋瓜也把这件事情记住了。 “为什么咪咪有胡子我没有啊?”月牙摸了摸玄明的下巴,又摸自己的,疑惑地说:“娘亲也没有哦。” “你是小娃娃,不会长胡子的,你娘亲是女子,也不会长胡子,男人才长胡子。” “五舅舅说他是大男人,可他不长胡子,还有姨丈也不长胡子。”月牙细细想着自己知道的人:“六舅舅也没胡子,管家伯伯有胡子……” “那五舅舅、六舅舅还有姨丈他们不是男人吗?”月牙皱眉说:“五舅舅撒谎哦。” “……”玄明无言了片刻,拿了块糕点给月牙。 “谢谢咪咪!” 她拿着糕点趴在玄明身边吃。 玄明瞧她那粉粉嫩嫩的样子,着实是软糯可爱,手便忍不住落到了月牙的脑袋上,把那左右乱甩的小辫子给理了理。 这小丫头头发也梳的和其他小女娃不太一样,看起来更可爱更稀罕了。 “我饱了……” 月牙忽然出声,手上的糕点还剩一大半,她屁股往前挪了挪,把糕点送到玄明嘴边,“咪咪你帮我吃掉吧。” “月牙!”谢嘉嘉走快来,一把将那糕点拿走,手指戳着小月牙的额头念叨:“你自己吃剩的东西怎么可以给叔叔?” “可是娘亲说不可以浪费东西呀,在家里的时候,我吃不完都可以给娘亲,让娘亲帮我吃,那我为什么不可以给咪咪,请他帮我?” 小孩子大大的眼睛里面是满满的疑问。 谢嘉嘉现在已经习惯了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她直接忽略问题,把小月牙剩下的糕点放到别处去,“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哦,好吧。” 好在月牙也不是个固执的孩子,乐乐呵呵地不问了,拱着身子挪到玄明身边去,“咪咪你教我玩这个吧,娘亲她都不教给我。” 她把那个华容道搬过来,自己趴在玄明手臂上。 谢嘉嘉头疼道:“叔叔要养伤,没空教你……来的时候怎么说的?不可以打扰叔叔养伤啊,你……” “没事,我也没什么事情做。”玄明朝着谢嘉嘉说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带她玩。” 谢嘉嘉瞧月牙那么感兴趣,玄明又是这么个说法,便说:“那也行,希望你脑袋不会炸开。” 其实她不是不教,而是这个臭小孩根本教不了。 所以谢嘉嘉直接放弃了。 现在这臭孩子还在这颠倒黑白呢。 说实话,这么大的孩子真的难带,每天大小破事一堆。 明明有那么一堆人在照看,但谢嘉嘉还是觉得,好累,身体累心也累。 现在玄明乐意陪着玩,她也乐得清闲,拿了个小花剪便到窗口修剪花枝去了。 玄明这边教月牙摆好阵法。 摆了一半,月牙就把里面的木块拿出来对对碰。 啪嗒啪嗒声音好是响亮。 谢嘉嘉心想你能教的了算你厉害。 这就是破坏分子! 可是她没听到玄明受不了的声音,反倒是听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的笑声。 谢嘉嘉忍不住回头。 只瞧见玄明手上拿了一个木块,竟陪着月牙在那一起对对碰。 谢嘉嘉默了一瞬,摇头回眸,继续修剪花树。 小孩子的耐心总是不怎么样的。 小月牙对对碰了一会儿之后觉得无聊,挪着小身子要下床去院子里玩耍。 玄明握着她的小肩膀,把她放了下去。 “总算走了。” 谢嘉嘉嘀咕了一声,“可要吵死我了。” 她放下花剪走到床边去坐在圆凳上,整理被月牙弄乱的华容道木块。 看着床褥上的糕点碎屑,谢嘉嘉眉头紧皱,忍不住数落道:“这个臭丫头呦!你怎么把糕点给她当玩具啊,看看弄成什么样了,哎……” “我瞧她想玩,小孩子嘛,什么都不动,弄乱了收就是了。” 谢嘉嘉抬眸瞥了玄明一眼,“你说的这么轻松,那你收啊!” 那一眼对玄明来说既娇且嗔。 玄明笑起来,“你坐着,我来收吧。” “算了吧,我哪能使唤你着伤员!”谢嘉嘉嘴上嘀咕着,手底下却很快,早已是习惯了小丫头隔三差五制造出来的战场。 玄明撑着身子去帮她,不经意间手指轻碰,玄明指尖微蜷,停下了动作。 谢嘉嘉瞧他神色不自然,手也不动了,赶紧把东西放下,担心地问:“把你的手撞疼了吗?” 第716章 【番外2】还是等一等 有道是十指连心。 玄明手上的伤在他这全身上下的伤势里面并不算是最严重的,但也的确是最疼的。 到现在偶尔都会隐隐作痛。 新的指甲还没长出来,小指和拇指伤的最严重,甚至于现在都还包着纱布。 谢嘉嘉那点点碰触,当然也不至于把他弄疼。 但玄明看她着急的模样,心中犹豫,竟也没有直言。 谢嘉嘉皱着眉,双手捧起玄明的手盯着查看,“看看你,乐极生悲了吧?” 玄明的手背是健康的古铜色。 谢嘉嘉的手却白嫩细滑和羊脂玉一般莹润。 她抓着玄明的手掌,那指尖清凉柔软,让人心生欢喜。 玄明保持着沉默,目光一直落在两人几乎是交握的手上。 “指甲长的有点慢。”谢嘉嘉查看了一会儿后,说:“这什么时候才能完全长好啊?我过两日找个人问问看吧。” 玄明忽然回神,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他这受了伤的手实在糟糕难看,他怎么忘了这茬。 “干什么!?” 谢嘉嘉莫名看了他一眼,重新把他的手抓了回去,低头瞅着:“我今天来的时候带了点工具,可以给你修一修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随身的小荷包打开,里面都是玄明没见过的各种小镊子小剪刀什么的。 包着金丝边,看起来很精致。 “别乱动啊。” 谢嘉嘉拿了个小剪刀,细致地替玄明着伤处边缘的皮屑和肉刺。 她低着头,修剪的十分认真。 玄明看到谢嘉嘉小扇子一样又长又卷翘的睫毛,小巧的鼻头,微微抿起的红唇。 他从来不曾这样盯着一个女子注视过。 也从来不知道,仅仅只是这样看着一个女子,心里便似照进了阳光一样温暖舒适。 而他一开始对她真是……退避三舍。 他觉得,他们之间的事情应该直接找媒人吧…… 但是谢嘉嘉的性子,又让他觉得,自己要主动开口,说清楚了,然后再找人去办这事儿。 可诸事繁多,从去年中秋他看到画稿,心中生出想法,就一直有事拖着,拖到年前他又受了重伤,一拖又到了现在。 拖的他竟有些怯意,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那个话。 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一直开不了口,要不要先去找谢昭昭,请她帮忙开口。 她们是自家姐妹,应当是最恰当的人了吧。 玄明又叹了口气。 还是等一等,等自己的伤好了再说。 “好了。” 就在玄明胡思乱想的当口,谢嘉嘉把他的手修理好了,又将拇指和小指上的纱布拆开瞧了瞧,“陆先生说结痂之后就不必包扎了。” “我瞧这两根手指也不必了,拆开吧,你平日小心一点别磕着碰着。” 她说着,又仔细把那两根手指上修剪了一番,而后慢慢把他的手放回去。 谢嘉嘉抬眸说:“你最近有没有试着下床走动?” “有。” 玄明此时已经收回了神思,“每日都会活动一下。” “多久?” “半个时辰吧。” “我怎么都不知道……”谢嘉嘉皱了皱眉,“今日活动了没有?” “没有。” “那不然你现在活动一下,我瞧瞧恢复的怎么样!” 谢嘉嘉想着,自己虽然不是大夫,但好歹自己盯着他养伤这么久了,总得看看效果吧。 玄明点头:“好。”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月牙的哭声。 谢嘉嘉顾不上说话,连忙起身到院子里去查看。 玄明神色担忧地顺着窗口朝外看,“宝丰。” 站在廊下的年轻仆人赶紧进来,扶着玄明起身,帮他穿鞋,“将军别担心,小小姐就是绊倒了,没什么事的。” 玄明“嗯”了一声,扶着宝丰的手臂站起了起来,“你扶我到外头瞧瞧。” “是。” 宝丰扶着玄明,很缓慢地朝外走。 “还真站起来了!”谢嘉嘉这时候从外头走进来,一双大眼之中尽是笑意:“你要到外头去?也不披衣服!” 她说着便上前扶住玄明手臂。 宝丰懂事地回去拿了外袍来给玄明披在身上,便扶持着玄明到了院中去。 院子里,小月牙又咯咯笑着在跑圈了。 仿佛刚才的哭声不存在过。 瞧见玄明出了门,她“哇”了一声,迈着小短腿跑到玄明身边来,“咪咪你能走路了哦,那你什么时候能抱我高高?” “娘亲说你生病了,要好久病才会好,好久是多久?” 她这个小蘑菇丁,只到玄明大腿位置,仰着头说话的时候小辫子左右晃动,实在可爱。 无奈玄明伤势未愈,既不好蹲下,也不能抱她,便揉了揉月牙的脑袋:“大约,一个月吧。” 有一个月,他肯定能大好了。 月牙问:“一个月是多久?” “很久,好多天。” 月牙垮下脸,又很快仰头看玄明,认真地说道:“那你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我等你哦。” 说完她走在玄明另外一侧,抓着玄明的袍摆,竟也学着宝丰模样,要扶他呢。 玄明笑容无奈。 “别妨碍叔叔活动!”谢嘉嘉把小月牙拎走,“你这个小蘑菇丁,扶不到他还得让他仔细防着你呢,帮不到忙的,快来快来!” 小月牙不满地撅起了嘴,“娘亲看不起我。” “那你也得让我看得起啊?”谢嘉嘉把她抱在怀中坐在院内凳子上,“咱们看看,看看叔叔能走多会儿,你给他记着时间也是帮忙呢!” “好吧。” 月牙便躲在谢嘉嘉膝头拍起手来,从一数到一百,然后重新数。 玄明就在这稚嫩的童声之中,扶着宝丰的手臂走过来,又走过去。 平素活动的时候枯燥无味。 今日热闹而温馨。 …… 谢嘉嘉回到谢府的时候已经傍晚,听闻小妹谢昭昭回府来看望母亲。 如今宣武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改元建宁。 但谢嘉嘉看风向,似乎这位建宁帝并不会做的太长久吧。 这些大事,总有前头那些高个儿的顶着,谢嘉嘉也便是看看热闹而已。 等回到自己院中稍稍整理了一番,月牙又累的睡过去了。 谢嘉嘉有时想想,偶尔带出去一下也挺好。 玩累了,回来的路上便打瞌睡,回到家直接倒头就睡,省的闹来闹去。 “姐姐。” 院外忽然传来谢昭昭的声音。 谢嘉嘉瞧见她便笑眯眯地迎上去,“我还说过去瞧瞧你呢,没想到你来我这儿了,进来坐!” 第717章 【番外2】好好想想怎么办 “好。” 谢昭昭点点头。 姐妹俩牵着手,一起到小花厅坐下,莎莎送了茶水来。 两人便闲聊起最近的琐事,家长里短等。 谢昭昭如今做了母亲,和谢嘉嘉坐在一起时,便很多家常话题都到了孩子身上,譬如孩子的吃睡如何,乖不乖。 又说了会儿母亲的身体,府上的其他几个孩子。 之后,谢昭昭说起云祁,自然就说道了如今朝中事,以及牵涉在其中的人。 “姐姐,玄明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挺好啊。”谢嘉嘉笑着说道:“我一直盯着,恢复的不错。” “那就好。”谢昭昭顿了顿,语气稍稍迟疑,“看起来,姐姐和玄明将军现在交情更好了几分。” 谢嘉嘉是活了两世的人精。 如何听不出谢昭昭这话中的迟疑? 以前谢嘉嘉会强调,自己和玄明也就是普通朋友,但现在,谢嘉嘉觉得自己有点掩耳盗铃。 她和玄明好像不知觉间,交情已经有点深了。 绝对超过了普通男女朋友的界限。 谢昭昭也知道自家姐姐是聪明人,话到这里之后并不多言,又说起谢长渊和陈书兰那对双胞胎来。 但谢嘉嘉却心里有了底。 谢昭昭离开之后,谢嘉嘉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神色极为难得的变得复杂起来。 小妹知道孩子是陆汉秋的了吧? 其实以谢昭昭的聪明,只要她稍微留心,去追查一二,知道那件事情本来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孩子是陆汉秋的,这没什么。 她和玄明交情深,走得近,这也没什么。 可是坏就坏在,陆汉秋和玄明一文一武,是云祁的左膀右臂。 “麻烦。” 谢嘉嘉低喃一声,长长地吸了口气。 她从不希望把事情搞得很复杂。 一开始也没想到,会变成这种局面。 谢嘉嘉竟然也开始茫然,如今这局面要怎么办? 她承认,自己的确对玄明有好感,月牙也很喜欢他,她甚至也期待自己和玄明继续发展下去。 可偏偏孩子是陆汉秋的……是一个和玄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 她自己当然无所谓,但玄明怎么和陆汉秋共事? 这一夜,谢嘉嘉难以成眠。 第二日一早,她顶着黑眼圈恹恹地坐在窗前,忍无可忍地把陆汉秋的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一遍。 也把当初那个任意妄为的自己骂了好几句。 之后,谢嘉嘉没有再去玄明府上。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办。 …… 眨眼一个月过去了。 春日渐暖,于氏想念谢昭昭了,便招呼谢嘉嘉带着月牙一起到定西王府那边去。 建宁帝传位云祁之后去皇家别院修养身体了。 如今定西王府那边在整理,谢昭昭很快就要搬进宫中做皇后,以后见面定然是没有定西王府这边方便。 于氏见了女儿免不得多聊了一阵。 谢嘉嘉这一个月来多思多想,现在兴致也不高。 聊了会儿又听着于氏说起儿女婚事,谢嘉嘉知道自己又要被念叨了,索性直接跑路。 走之前还把月牙塞进于氏怀里了。 于氏对谢嘉嘉实在是没办法,瞧着那逃跑的背影,她忍不住对谢昭昭说:“小七,你说你姐姐的姻缘在哪?她也不喜欢相看,又不爱出门,这、这难道要一辈子这样下去吗?” 谢昭昭微笑道:“姐姐过的开怀就是,也没什么不好的。” 于氏长叹一声。 对父母来说,儿女有了好姻缘,好像才是美满的。 但有了姻缘之后又会盼孙儿孙女。 似乎永远都没有彻底安心的时候。 …… 谢嘉嘉带着莎莎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无聊地坐到石亭之中吹风。 这一个月,谢嘉嘉待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一开始琢磨和玄明怎么办,想到后来就懒得多想。 她以为有些事情是要顺其自然。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尤其是男女关系,感情之事。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想的再多也是白搭。 如果真有那个缘分,有问题也会有合适的办法解决。 如今坐在这石亭之中,谢嘉嘉忽然想起上次自己在这儿睡觉,醒来玄明便在身边,一身白衣清爽利落。 心情糟糕了几分。 她一个月没去玄明府上,玄明那边竟然也半句话都没有。 这叫谢嘉嘉很是气不顺。 这人什么意思? 自己去了他欢迎,自己不去也没什么,无所谓的呗? “小姐,奴婢帮您沏壶茶。”莎莎瞧出谢嘉嘉心情不好,低声说:“顺便要份糕点,您午饭就没吃多少。” 谢嘉嘉随意地“嗯”了一声。 莎莎福了福身转头快步离开了。 谢嘉嘉一个人在亭子里坐了片刻,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言语之间好像提到谢昭昭。 她犹豫了一下,捏着团扇轻手轻脚地朝那声音传来之处走过去。 走的越近,她越听着不太对。 “你再这样我就告诉小姐,我告诉她你欺负我!” “住手、住手!” “我……我要阉了你!” “有人……”女子的声音打了哭腔,“你放开!” 谢嘉嘉顺着假山的缝隙朝里看,刚瞧见一条白花花的手臂,眼前蓦地一黑,同时有一只手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谢嘉嘉的身子被带的转了个圈,捂在她眼睛上的手移开。 她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玄明,眼神询问:干什么?让开我要看! 玄明眉头紧皱,脸色发黑,纹丝未动,明显是不叫她看。 那边还断断续续地传来声音。 谢嘉嘉方才只看了一眼,但确定是一男一女。 男的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一直是女的出声,一开始愤怒咒骂,现在哭泣求饶,还伴着裂帛的声音。 不是吧不是吧,在花园里? 谢嘉嘉对这劲爆的场面简直是一点抵抗都没有。 偏偏眼前有个不识相的。 玄明看她神色变化,也反应过来她能听得到,当即一把捂住谢嘉嘉一只耳朵,用力一按,将她另外一直耳朵按在身前。 顿时,那头那些暧昧的声音直接被阻隔了。 谢嘉嘉气恼不已,用力踩了他脚背一下表示抗议,谁知道玄明纹丝不动。 第718章 【番外2】可别放我鸽子啊! 远处有一队巡逻的府兵缓缓走过。 他们这个位置,只要不发出声音就不会引起注意。 而玄明先前就看到那边那个人是玄靖,自然也不会发出声音,引来府兵打扰他的好事。 但谢嘉嘉一直蹦,实在是太不乖了! 谢嘉嘉挣扎了几下没效果,踩他也没反应,忽然想到可以挠痒痒,立即不客气地双手齐出,在玄明腰间抓了两下。 玄明一僵,反射性地双臂下压,用手肘夹住了谢嘉嘉作乱的手。 原本捂着谢嘉嘉嘴巴和耳朵的手也是下意识地用力,竟把谢嘉嘉更拉入自己怀中。 谢嘉嘉的眼睛碰到了玄明的下巴,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玄明那棱角分明的唇则好巧不巧贴在谢嘉嘉额角上。 一瞬间,玄明僵硬如石。 谢嘉嘉被撞疼了,倒是没顾得上反应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她听不到声音,一下子兴致大减,手又不能动,只能把脸埋在玄明肩头擦拭眼角泪花。 这让玄明的背脊又紧绷了三分。 片刻后,那队府兵远去,玄明立即松开手肘,捂在谢嘉嘉耳朵上的手下滑,捉住谢嘉嘉手腕,快步带着她离开那里,回到了石亭之中。 谢嘉嘉动了动手腕,“撒开啊,还抓着我做什么?怕我跑过去不成?” “……” 玄明把谢嘉嘉放开,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的伤好了。” 谢嘉嘉愣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 对啊,这个人受了重伤! 现在就这么直挺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且看他刚才的身手步伐,这是完全好了? 谢嘉嘉忍不住绕着玄明转了一圈,先前被打扰看戏的懊恼全部消失,笑意满满,眉眼弯弯:“真的呀!你先前说一个月,果然一个月就好了!” “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都好了……”玄明又沉默了片刻,“你……这一个月很忙?” 谢嘉嘉眉梢轻轻一挑,如何能没听出他这话中的深意—— 你这一个月很忙?都没来看我。 谢嘉嘉笑眯眯地打量着他:“我不忙啊!我在府上没出门。” “没出门?为什么不出门?”玄明皱眉问:“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孩子不乖了?” “都没有。”谢嘉嘉瞅着他看,“我挺舒服的,吃得好睡得好,月牙也吃得好睡得好,还长个儿了呢!” “那就好。” 玄明点了点头,稍稍松了口气后,神色又变得复杂了两分,这一回沉默了一阵儿,才开口道:“那……是我做错事情,让你生气了吗?” 谢嘉嘉转动着手中的团扇,唇角又上翘了几分,却是盯着玄明只笑不说话。 玄明忽然说:“你又在逗我?” “我哪里逗你了?难道不是你笨吗?”谢嘉嘉笑出声来,那笑容如春阳一般明媚,“你就不会直接问我,干嘛一个月不去看你?” “……” 玄明默了默,讪讪道:“我以为你有事……而且你本身也不该经常去看我,那样对你不好。”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寻常,她如果是没事,没被绊住,那肯定是会去看他的。 再加上考虑到名声问题。 谢嘉嘉和离回了娘家,若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被人注意到她时常往自己那边跑,说三道四起来那就太难听了。 以前谢嘉嘉去自己府上,都是借着老夫人的名义。 但现在母亲又不在。 谢嘉嘉减少一点次数也很正常。 他完全没往别的地方想。 谢嘉嘉与他相识日久,也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他有统帅玄甲军的能力,但对男女之间这种千回百转的细腻心思,却是转不过弯。 但偏偏也就是这样的转不过弯,反倒生出一丝反差萌,叫谢嘉嘉觉得这家伙直的可爱。 不曾见面之前,她想车到山前必有路。 就这么着吧。 现在见到了,她忽然又觉得,其实可以直接和他把话说开了,然后看他对自己的过往是否能接受,再说以后如何。 不远处响起一串脚步声。 谢嘉嘉回头,以为是莎莎拿了糕点回来,没想到却是陆汉秋带着几个大理寺官员经过花园。 石亭里面青纱飞舞,英武高大的劲装男子和灵动纤细的婉约女子相对而立。 春日里,石亭周围百花齐放,如此和谐美好。 陆汉秋不禁停下脚步,冷眼看着。 一年多了,他试图再与谢嘉嘉好好谈一谈,可是都被谢嘉嘉无情拒绝。 他连她的面都很难见到。 朝中波谲云诡,他卷在其中不得抽身,也没有时间去对谢嘉嘉围追堵截,眼睁睁地看着她和玄明越走越近,走成了如今这幅让人觉得刺眼的画面。 他府上各色美人环伺,其实不乏比谢嘉嘉漂亮的。 还比她更知趣。 但谢嘉嘉的特别,是其他人绝对不会有的。 可是时间好像消磨掉了曾经的几许心动。 他很不甘,却又对疯狂追逐她回心转意之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是每每看到了,依然会心中烦闷不适。 石亭之中,玄明往前走了半步,挡住了陆汉秋看谢嘉嘉的视线,“陆大人,快些过去吧,莫要让殿下等久了。” “……” 陆汉秋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更加阴沉冰冷,什么也没说甩袖离开了。 谢嘉嘉看着自己面前这道宽厚结实的背影,唇角又是一弯,更加坚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她用团扇戳了戳玄明的后腰。 玄明转过身来。 谢嘉嘉说:“我想请你吃饭,你最近有时间吗?” 玄明其实也很想找谢嘉嘉说一说两人的事情,谢嘉嘉这个话无疑是正中下怀:“有,我还没有复职,最近都在府上闲着,随时有时间。” “那这样,五日后吧,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我让人送消息给你。”谢嘉嘉笑眯眯地说:“可别放我鸽子啊!” “绝对不会!”玄明点头应下。 “那我走了,等我消息。”谢嘉嘉后退两步转了身,摇着扇子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玄明还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朝他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她忽然想,也不知道他知道自己真实的过往,还会不会如此淡定? 第719章 【番外2】聪明的成了精 可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都成了既定事实。 懊恼后悔都无用。 谢嘉嘉深吸了口气,迈步往前走去。 莎莎正端着糕点和茶水过来,迎面和谢嘉嘉对上,便赶紧随着谢嘉嘉一起往回走。 她也瞧见了站在石亭之中的玄明,兴高采烈地说道:“玄明将军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吗?真是太好了!” 离开定西王府之前,谢嘉嘉和谢昭昭约了隔日见面。 于氏以为两姐妹说体己话,一边笑着一边无奈数落谢嘉嘉:“先前咱们说话的时候你也不知道去哪儿躲清凉,如今又来约,你呦,我瞧你是怕我唠叨你!” 谢嘉嘉笑眯眯地说:“娘你都知道那就少唠叨一点嘛。” 一句话倒是把于氏的话给堵住了。 于氏如今添了家孙外孙,倒是也懒得一直盯着谢嘉嘉唠叨,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回到谢府后,莎莎好奇地问:“小姐真是要和七小姐叙闲话拉家常去吗?” “你觉得呢?” “不太像……”莎莎摇摇头,“小姐好像不是那种喜欢闲聊的人,您找王妃一定是有事吧。” 谢嘉嘉笑眯眯地没多说,“早点休息吧。” 莎莎“哦”了一声也没多问。 第二日,谢嘉嘉又往定西王府去了一趟。 谢昭昭见着她问了声好,便笑着说:“姐姐为了玄明将军吧?” 谢嘉嘉挑眉:“你这聪明的都快成精了!” “我也不想这样聪明,可姐姐与将军在我府上那石亭总是叙旧,底下人禀报,我不想知道也很难。” “好吧好吧!”谢嘉嘉笑了一声说:“上次你回谢府时与我闲聊,说起朝中事,你好像说过武官外派,那像玄明这样受信任的武官,会有外派的可能吗?” …… 五日时间眨眼既过。 谢嘉嘉让人给玄明传了信,约了湖上楼船相见。 那一日出门前,谢嘉嘉专门挑选了衣裙。 以往她穿戴都是莎莎准备。 她是懒得在这些个东西上花心思的,但今天对她来说总归是不一样,她也少见的对自己上心了几分。 莎莎一面服侍谢嘉嘉更衣,替她挽发,一面问:“小姐,咱们带小小姐一起去吗?” “带去。”谢嘉嘉挑选着珠花:“月牙好久没出门了,况且又是去见玄明,不带她去她要生气的。” 莎莎笑起来:“是啊,小小姐最喜欢去找玄明将军了呢,每次去都玩的很开心。” “她喜欢被人抱着,还要抱的很高呢。”谢嘉嘉哼笑了一声,“臭小孩,都三岁了那么重,谁能把她一直抱的那么高啊!” 至少她院子里的仆妇们,莎莎,还有她自己就不行。 偶尔谢长渊或者谢长安能抱抱她吧。 可人家谢长渊有双胞胎自己都抱不够的,谢长安也忙,还有小情人了,总不能天天来抱月牙。 也就只剩下玄明能把她举高高。 “娘亲,我一点也不重!”月牙迈着小短腿,咚咚咚地跑到谢嘉嘉面前来,鼓着腮帮子说:“咪咪说我好轻,要我多吃饭。” “咪咪一只手就把我拎起来,说拎着我像是拎一个小沙包!” “你不要冤枉人!” 谢嘉嘉知道她这个年纪是不能和她讲道理的,懒懒地说:“对,你说的都对!” 月牙高高兴兴地扑过来抱住谢嘉嘉的腿:“娘亲穿的这么漂亮,我好喜欢呦,咪咪看了也会喜欢的,他总爱看你。” 谢嘉嘉笑意加深,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去坐好,让福婆婆帮你把头发也梳一梳。” “好哇!” 月牙跑到一边的小凳子上用力往上爬。 福妈赶紧跑过来,把她抱起放到了凳子上,一边哄着她说话一边给她梳头。 等娘俩都整理好了,谢嘉嘉带着月牙出了门。 出府的时候遇到了谢长渊。 他左右肩膀上架着自己的龙凤胎,笑眯眯地问谢嘉嘉:“三姐今天怎么打扮的这么漂亮,这是干什么去?好好奇啊!” 谢嘉嘉也笑眯眯地:“没事就把孩子抱稳一点,别好奇别人的事情哦。”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陈书兰焦急的声音:“你怎么又这样抱孩子,小心别摔着!” 谢嘉嘉往外走的时候,隐约听到谢长渊爽朗的笑声和陈书兰的数落。 她今日定的并非是清风楼那样的大酒楼,而是一座 楼船,让人提前准备了糕点饭菜,还拿了月牙的木马和几个玩具送上去,免得小孩子无聊。 谢嘉嘉坐上马车,大约一刻钟便到了地方,下车上船。 玄明却是已经早到了,伸手把谢嘉嘉怀中的月牙接过去。 月牙兴奋地喊着“咪咪”,抱紧了玄明的脖子。 玄明用空出的另外一只手去扶谢嘉嘉。 谢嘉嘉将自己的手递给他,笑着说道:“你来早了。” “在府上也没什么事情,所以就提前过来……” 他带着谢嘉嘉上船,一起进到了楼船厢房之中。 月牙趴到玄明耳边说:“咪咪,娘亲说我好重,没人抱得动,我重不重啊?” “很轻。”玄明把她往上抛了抛,稳稳接住,“一点也不重。” 月牙转向谢嘉嘉,哼道:“娘亲你听到了吧!我明明很轻嘛!” 谢嘉嘉翻了个很小的白眼,没理会她,自己到桌边去坐了。 月牙的声音又响起来,“我们出门的时候五舅舅把弟弟妹妹们放在肩膀上。” “这样吗?” 玄明随手一提,把小粉团子放在自己肩头。 月牙咯咯咯笑起来:“就这样就这样……” 笑了片刻她又说:“可是这个屋顶好低呀,我的脑袋要撞到了。” 玄明说:“等到了外面那么抱着你。” “好哦。”月牙挣了挣,“咪咪你去陪娘亲说话吧,我自己去玩!” “好。” 玄明把她放下来,月牙就朝着莎莎跑过去,被莎莎带到一边玩自己的玩具了。 玄明回到桌边,和谢嘉嘉相对而坐。 他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袖袋,有些拘谨地坐正身子,“先吃东西?” “嗯,吃吧。” 谢嘉嘉点点头。 薄披风已经脱下来放在长榻上,谢嘉嘉穿一身月白色琵琶袖对襟上衫,下身水碧色褶裙,绣花腰带两侧垂下丝绦,越发显得腰身纤细曼妙。 玄明觉得,今日的谢嘉嘉和以往每一次见面都不太一样。 似乎比以前明亮了许多。 他有点控制不住眼睛,不是瞧着谢嘉嘉的手,就是看着她的裙子,或者想着自己袖袋之中准备的礼物。 根本无心吃东西。 第720章 【番外2】明明这样诚心诚意 谢嘉嘉一开始还食欲不错,吃了两口之后发现玄明有意无意看自己,忽然也就不太能吃得下去,心底竟然难得生出几分讪讪的不好意思来。 她专门打扮了一下,会不会太刻意了? 两人都夹了几下,便先后放了筷子。 玄明看着谢嘉嘉,有些紧张。 他以前在西境对付蛮人,生死一线的时候好像都没有这样紧张过。 谢嘉嘉的不好意思只有三秒半,多一秒都不会。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玄明,浅笑盈盈,似乎在欣赏他的紧张。 玄明深吸一口气:“你不要这样看我,很是不自在。” “哦。” 谢嘉嘉轻笑一声,单手托腮撑着下颌,另外一只手轻摇团扇,视线移到了窗外的江面上去。 玄明暗暗松了口气,兀自整理腹稿。 过了好一会儿,正当玄明整理好了思绪准备开口的时候,谢嘉嘉忽然说:“我今日请你吃饭,是有一些事情要与你说。” 玄明怔了下。 谢嘉嘉转向莎莎,“你带月牙到船头去玩,小心一些。” “是。” 莎莎抱起月牙,和福妈一起退了出去,并且给玄明和谢嘉嘉拉上了门。 谢嘉嘉身子坐正,双手握住团扇看着玄明,这一回脸上笑容已经收敛,眸中也没了逗弄和戏谑,连平素的慵懒也不见了。 她的容色十分的认真,“我这个孩子不是苏向阳的。” 玄明错愕。 谢嘉嘉吸了口气,又说:“月牙不是苏向阳的孩子……苏向阳,就是我以前和离过的那个丈夫。” “月牙是我……是我和陆汉秋生的。” 如今这朝代对比前朝来说,其实民风还算是开放的。 但对女子的要求依然十分苛刻。 谢嘉嘉知道自己的这种情况,在如今这世道来说简直是德行败坏,不守妇道。 任何贬踩女子的话都能用到她的身上来。 如果她不是凉国公的女儿,有强有力的靠山,而是生在一个偏僻村落,甚至能被人拉去浸猪笼。 她其实也可以不开这个口,装傻充愣地就这样任由事态发展下去,甚至哄着玄明娶了她。 她知道玄明对自己有了好感,老夫人又喜欢她。 她若是舌灿莲花主动一点,能成事的机会起码有九成。 只是她人活两世,也算是过尽千帆,深知纸里包不住火,欺瞒绝对无法长久,所以她选择坦白。 真相就是真相,是自己抹不掉的过往。 谢嘉嘉看着玄明,面色坦然平静,但捏着团扇扇柄的手指却忍不住微微用力,这一瞬她其实也是紧张的。 她并不以自己的过往为耻。 但因为对他心生好感,就会在意他怎么看待自己那些过往。 谢嘉嘉思忖着。 玄明会如何反应。 是大惊失色,觉得不可置信,还是会和陆汉秋当初一样,把她归类为放浪大胆的女子,立即对她退避三舍躲的远远的? 可是玄明十分平静。 除了一开始她提起这事的时候,玄明似是有些意外,之后就平静地……不太正常。 玄明缓缓开口:“我知道这个。” 谢嘉嘉:“……” 沉默了半晌,她问:“从哪里知道的?” 玄明说:“我在刑部受刑的时候,那个姓窦的告诉我的。” “当初那个姓窦的应该是为了击溃我的心理防线,让我松口,逼问出他想要的口供。” 谢嘉嘉的坦然,似乎把玄明心里的紧张也驱散了似的。 他垂眸片刻后看向谢嘉嘉,“一开始我是不信的,可后来想到了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 “前年冬天我从冀州回来之后,陆汉秋对我的敌意就很明显,而且总是盯着你,劝我远离你。” “我便意识到那姓窦的说的或许有几分真。” “我不知道你和陆汉秋之间发生了什么,又为何转头就嫁给了苏向阳。” “但我看过一些你写的本子,无论过程如何曲折,最后总是和和美美大团圆。” “也见过你对我母亲和小孩子耐心十足的照看。” “我想你是个明媚温暖的女子,绝非不检点的人。” 当时,那姓窦的把话说的十分难听。 陡然听到的那一瞬,又是酷刑加身,玄明的确差点崩溃。 可是他与谢嘉嘉相识日久,了解了她那么多,她明明就是个懒懒散散,喜欢吃吃喝喝,快快乐乐,偶尔会 开开玩笑,灵动活泼的女子。 如果她真的和陆汉秋有一段,那也绝对是陆汉秋的问题。 陆汉秋是个好的刑狱官,但绝不是个好人。 这一点玄明太过清楚。 从刑部出来之后他甚至很想教训陆汉秋,可他最后还是没有。 那是谢嘉嘉的过往。 有些伤疤之下血肉模糊,他不能自作主张,未经允许就去触碰那些东西,把那些血肉模糊摊到明面上来让阳光暴晒,让风吹雨打。 谢嘉嘉怔怔地看着玄明,一颗心因为玄明这一番话失速跳动。 玄明起身走到谢嘉嘉身边去,半蹲下身子,从袖袋之中拿出一支嵌着南洋琉璃金珠的发钗,笨拙地插进谢嘉嘉的发髻。 手往下滑的时候,玄明指尖微蜷,迟疑片刻,最后落到谢嘉嘉握团扇的手上,轻轻捏住,“你想去别的地方吗?” 谢嘉嘉轻抿唇瓣:“如果离京,你的仕途会有影响吗?” 玄明摇头:“武将留在朝中便如折断臂膀,卸掉兵器,兵权和军功才是武将立足的根本。” “要不是随着殿下回京处理事情,我原本也应该常驻西境,不过这一回有了你,我不会去西境那么荒僻的地方。” 谢嘉嘉瞅了他片刻,手指勾住玄明的手指,弯唇说:“什么‘这一回有了我’,有我什么啊?你可什么都没说啊!我也什么都没答应。” 玄明怔了一下,目光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谢嘉嘉甚至用小指指尖摩挲着玄明掌心的厚茧在玩,可这张嘴说出的话,却又是那种慵懒轻慢的玩笑语气。 便是她往日与他说话的姿态。 玄明想,此情此景,的确是需要说点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极为认真地说道:“嫁给我,做我的娘子,让我照顾你和孩子。”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情情爱爱。 玄明的话简单、直接、干脆,却更直入谢嘉嘉心扉。 谢嘉嘉眼眸闪亮,团扇挡在自己脸颊边。 她倾身靠近玄明,停在他面前半寸处,与玄明眼对着眼,鼻对着鼻,气息如兰:“明明这样诚心诚意,我要是不答应,那可就太不识好歹了,是不是?” 第721章 【番外2】提亲 “我要去宾州。” 春和楼偏厅内,谢嘉嘉一句话震的于氏满面呆滞。 于氏盯着谢嘉嘉:“你再说一遍,你要去哪?” “宾州啊。”谢嘉嘉笑盈盈地说:“外祖父那儿……我可在宾州陪了外祖父十多年呢,后来我走了,好歹还有小焕儿呢,现在焕儿也离开了。” “祖父肯定十分孤单无聊,所以我打算去宾州陪他。” “你外祖父年纪大了,的确是需要人陪伴。”于氏皱眉,“我本来打算让长安成了亲后,看能不能调职到宾州去呢。” 谢嘉嘉说:“长安在京中做的好好的,调职多麻烦,我去就是啊!” “可你……你这终身大事都还没着落,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吧?”于氏神色复杂,“你留在京城,选择多一点,要是去了宾州……” 谢嘉嘉听出于氏话外之意。 留在京城,于氏还能盯一盯,一旦跑到宾州,天高皇帝远,于氏看不住了,谢嘉嘉这个性子怎么可能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 到时候直接被拖成老姑婆。 谢嘉嘉抱住母亲的手臂,笑眯眯地说道:“万一我的缘分在宾州呢?” 于氏瞥着她:“怎么听你话里有话?说清楚点儿!” “就是……”谢嘉嘉斟酌了一下,慢慢开口:“我和一个人约好了一起去宾州。” “男的?” “嗯。”谢嘉嘉点点头,“一个大将军。” 于氏眉毛紧拧了片刻,盯着谢嘉嘉说:“不会是玄甲军的那个大将军吧。” “……” 谢嘉嘉沉默片刻,“娘你怎么知道?” “你见天的往人家府上跑,你说我怎么能不知道!”于氏指头戳在谢嘉嘉额角上,“你当娘是瞎的是不是?” “我看你跑的勤,还叫来老五和老六,叫他们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许对你乱说话,免得你碍于闲言不出去和人走动呢。” “现在好了,听你的意思你这事儿也基本定了!” 谢嘉嘉:“……” 她以为于氏忙着照看几个金孙,还有给谢长安准备婚事呢,没空盯着她了。 感情母亲是不明着盯,背地里悄咪咪地盯呢? 于氏高兴地说道:“玄明将军和你年龄相当,长的英俊,身形又高大,府上简单只一个老夫人,我瞧你和那老夫人相处还挺愉快!” “他又不招惹什么莺莺燕燕,以后前途也很是可观,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错。” “不过为什么要约了去宾州?难道不该是他请媒人过府提亲然后走三书六礼的吗?” “哎呀,我赶紧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黄道吉日!” 谢嘉嘉拉住于氏,“别急别急……我说去宾州是因为他要外调任职了,在外调之前我们是打算先成个亲的,今儿主要是和娘通个气,让您有个心里准备。” “你们——” 于氏瞪大眼睛,目光往下滑,落到了谢嘉嘉的肚子上,“有了?” 当初谢嘉嘉就是扶着肚子说要嫁给苏向阳的。 谢嘉嘉有前科,此时也实在怪不得于氏能想歪。 然后于氏心里忽然就对玄明不是很有好感了。 没有成婚就让女人怀孕的男人简直猪狗不如。 于氏就冷了脸。 “没、没有!”谢嘉嘉连忙解释,“真没有——” 于氏狐疑地看着她:“真的?” “要不要找四哥来给我把脉啊。”谢嘉嘉没好气地说道:“我像是说谎的人?而且玄明简直就是钢筋混凝土,靠我近点儿都紧张的要死。” “怎么可能有?” 两人到现在最亲近的行为就是牵牵手了。 牵手难道还能怀孕? 于氏看她说的正经,稍松了口气,“那就好,成亲……你们是怎么个成法?” 谢嘉嘉说:“旁人怎么成我们就怎么成。” 于氏满意了。 …… 没过几日,玄明果然请了媒人带着聘礼登门,可让于氏好是欢喜。 那一日府上摆了小宴。 云祁也谢昭昭也回了谢府。 玄明坐在席上,那端正挺拔的姿态叫于氏越看越满意。 或许是因为于氏的父亲、丈夫、儿子都从军,她挑女婿也更偏好英俊挺拔的将军。 当初谢嘉嘉要嫁给苏向阳的时候,于氏就很是想不同,为什么女会看上苏向阳那种文弱的白斩鸡。 男人还是要高大结实一点,这样觉得像个顶梁柱,可以撑得起一个家,遮挡的了风雨。 席间上了酒。 谢长渊可是不安分的很,吃了两口就拎着酒壶到玄明面前去,给玄明敬酒,还笑眯眯地说道:“真没想到玄明将军成了三姐夫,世事无常啊!” 谢嘉嘉懒懒道:“全家都没想到五弟妹被你给捡了便宜。” 谢长渊哈哈笑道:“我是牛粪,我知道!” 陈书兰瞪了谢长渊一眼。 这么多人竟然还胡言乱语。 谢长渊却是朝着陈书兰眨了眨眼睛,一点也不以为耻,“我家娘子是鲜花,最美的那种。” 陈书兰错愕,顿时脸上一红,低声咬牙:“别说了!”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于氏也瞪了谢长渊一眼,“你赶紧回去坐,别在玄明将军面前现眼了。” “喝一杯,马上就走。”谢长渊转头与玄明劝道:“姐夫以后多多指教啊。” 玄明很是不自在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把酒喝了。 谢长安也与玄明敬了一杯。 他温润知礼,自然很是客气,不像谢长渊那么话多,还眼神调侃。 玄明和他喝酒就自在许多。 等谢长安回到座位上之后,云祁起身到玄明面前去。 玄明立即站起身来。 云祁端了酒,靠近玄明低声道:“要叫姐夫吗?” “这个……”玄明迟疑:“看陛下的心情。” 云祁哼笑了一声,“哦?” 玄明立即道:“末将不敢!” 云祁没再说什么,举杯一饮而尽。 玄明也把手上的酒喝尽,等云祁走后重新坐了回去。 谢嘉嘉坐在玄明对面,看他三杯酒下肚好像脸颊就红了起来,暗忖这人别是不喝酒的那一挂吧? 印象中的确没见他喝过……先前好像谢昭昭也说过,云祁很少喝酒,酒量也不佳。 想来玄明和云祁是差不多的…… 哎呀呀又戳中了! 她就喜欢这样的。 千杯不醉在谢嘉嘉看来是酗酒成性。 喝酒伤身。 她的丈夫如果有事没事喝两杯,带着一声酒气进进出出,她也会很心烦。 第722章 【番外2】能让耳朵怀孕的声音 小宴结束后,大家各自散去。 于氏交代谢长安送玄明离去,但谢长安和玄明刚到了游廊那儿,便看到谢嘉嘉坐在游廊转角的长椅上吹着风。 谢长安和玄明的脚步便都停了下来。 谢嘉嘉站起身,“小六辛苦了,回去休息吧,他我来招待。” “好。” 谢长安微笑着与玄明点点头便离开了。 谢嘉嘉缓步朝玄明走来,烟水蓝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像是一层层波浪一般在她脚边荡开。 玄明微垂着眼,盯着那起伏的裙摆,在谢嘉嘉到自己面前站定的时候,缓缓抬眸,视线在谢嘉嘉脸上落定。 她今日回心髻上只戴了一只发钗,便是那一日在楼船上,玄明戴在她头上的那支金珠钗。 耳朵上戴着月牙形状耳坠,很短小精致。 薄施粉黛,看起来比往日更明媚了许多。 玄明忍不住朝前迈了半步,“你有话和我说吗?” “我没话说就不能在这儿等你吗?”谢嘉嘉反问。 “自然可以。”玄明轻笑,迟疑了一瞬,牵起谢嘉嘉的手,“陛下已经允准我调任宾州,等我们成了亲就去,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筹备。” “我不着急。” 谢嘉嘉捏着住他的手指,“只是……怕你不自在。” 毕竟玄明要在云祁身边走动,就会和陆汉秋抬头不见低头见。 谢嘉嘉见了陆汉秋几次,他都是挂着一张冷脸,谁欠了他二五八万一样,也不知道对着玄明他又是何种姿态。 以前她谁也不放在心上,那自然是爱谁谁。 如今玄明在她心上,她自然也会忍不住考虑这些事情。 “没事。” 玄明抬了抬手,放下,片刻后又抬了起来,略显笨拙且快速地把谢嘉嘉拥入怀中,深怕她拒绝似的:“我能处理。” “那就好。” 谢嘉嘉双臂环上去,轻轻抱在玄明腰间。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谁也没说话。 谢嘉嘉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心安无限。 “嘉嘉……”玄明的声音响起来。 谢嘉嘉眼睛闪了闪。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那声音低沉紧绷,但谢嘉嘉却觉得异常好听。 谢嘉嘉抬头看他,眼神闪亮,唇角上翘笑意盈盈:“怎么啦?” 这样闪亮亮的眼神,明媚的笑脸引得玄明呼吸微沉。 他想要低头亲近一二,心中却又残存理智,认为这样过分孟浪不当,只是双手似乎不听自己使唤,竟抱着她不愿松开。谢嘉嘉看着玄明眼底的跃跃欲试和迟疑,笑意不由深了两分。 她的双手从玄明腰间移开,攀上他的脖颈轻轻抱住,踮起脚尖贴近他,柔声说:“你想干什么呀?” “……” 玄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只觉胸腔内,一颗心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失速跳动。 黑沉的眼睛里面只剩下谢嘉嘉明媚的笑脸。 他揽在谢嘉嘉身后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将她抱的更紧,更近。 “让我猜猜。”谢嘉嘉笑眯眯地说道:“你是不是在想这些……” 话落,谢嘉嘉吻了玄明唇角一下,笑看着他:“我猜的对不对?” 玄明喉结滚动,暗沉的眼底烧起一簇火苗来。 谢嘉嘉的手指抚上玄明耳畔,低喃一声“笨木头”,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回却不是蜻蜓点水碰过即离。 谢嘉嘉的唇贴着玄明的,浅浅厮磨,甚至过分地用舌尖描绘玄明棱角分明的唇形。 玄明的呼吸越来越重,重重地亲了回去,没有技巧,全是冲动。 他揽在谢嘉嘉身后的手臂也不断用力,似是要将人彻底地嵌入自己怀中一般。 谢嘉嘉脚下不稳,连连后退数步,背靠廊柱。 玄明彻底地欺上前来,一手握在谢嘉嘉腰间,另外一手托着谢嘉嘉的脸。 他伏低身子,完全把谢嘉嘉困在了他自己和廊柱之间。 让谢嘉嘉无处躲避,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酒气麻痹了理智,怀中的娇人儿蓄意的招惹更催化了心中的冲动。 玄明的吻越来越重,手更是失控地顺着腰线往上,似是有自主意识一般,落上了谢嘉嘉身前起伏之处。 谢嘉嘉轻喘一声,一把按住他的手。 玄明的手又回到了谢嘉嘉的腰间。 他的吻落到谢嘉嘉耳畔。 明明先前亲近的时候,谢嘉嘉都抱着三分逗耍心思,看他能忍多久。 她也自认为自己是身经百战的,毕竟写了那么多的暧昧。 可这会儿,玄明低喘的呼吸声就在谢嘉嘉耳畔响起,却叫她一下子红了耳郭,脸和脖子也失控地泛了粉红。 谢嘉嘉心里大喊:我靠,能不能不要这样喘! 什么都没干啊! “抱歉。” 玄明的声音低沉暗哑,像是过了砂砾一样,听在耳中便带着点点的酥意。 那热气喷薄在谢嘉嘉的耳畔。 她下意识地缩了身子,却又无处可躲,只能往玄明怀中贴。 她大约明白,什么叫做能让耳朵怀孕的声音了。太要命了。 她现在手软脚软,都快要站不稳了。 果然她写暧昧自嗨和真实情况差很多啊。 而且玄明这个家伙! 看起来沉稳本分,一幅木头模样,牵个手犹豫再三,抱一下犹豫再四,想要亲一下又一直磨蹭着不敢动的样子。 结果自己稍稍主动他竟然这么冲动,还直接上手了! 这人要是个木头,那绝对不是什么笨木头。 而是又高大又好看又安全还能自学成才的上等良木! “嘉嘉,我送你回去再走。”玄明低声说着,却没等到谢嘉嘉出声回答,便又吻住了谢嘉嘉的唇。 他其实以前不是没想过这些。 他是个男人,再沉稳本分骨子里也有野性。 而且也见过一些风月场面。 看到自己喜欢的姑娘怎么可能不想亲近一二。 只是那时候两人的事情没说开,关系未定他也便一直恪守规矩本分。 可今日他提了亲。 他与谢嘉嘉的事情正式摆在了明面上,便要准备成婚之事了。 他如何还能恪守规矩? 原是想拥抱一二,浅尝甜头而已,谁知谢嘉嘉这般勾挑,他又哪里控制的了。 谢嘉嘉只觉唇齿之间都是他的气息,还有淡淡的酒气浮动。 她的手推在玄明的肩头,推不动,也不想推。 【最近抽空刷评论,发现陆、明、嘉三个人有点争议 没有抹黑陆,从头到尾他一直是那样的人 人是社会性的,思想独立的穿越女也会受到世俗的影响,所以嘉嘉会和苏向阳形婚 她有过硬的靠山,有钱,她和离了照样可以自己养娃 嘉嘉这个角色从一开始就是个偏好安逸的,想要过一点简单生活的人 陆太复杂了,和嘉嘉不是一路人 正文里面陆和嘉嘉几乎没有对手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他俩配在一起 还有好像有人把玄明当奶狗o(n_n)o~ 这种年轻有为的大将军不是如狼就是似虎,并非犬类哈哈哈哈 还有对婉宁的死很惋惜的 真相就是,先前写陈书兰就一直被骂,婉宁出来后被骂的更惨了 作者菌没撑住,所以让她死了e=(′o`)))~ 婉宁死了说真的作者菌很后悔,所以后期莎兰这里即便那么多人骂她,甚至攻击作者菌的三观和底线,我还是坚持设定 只能说一千个人心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作者菌心里,莎兰保护弟弟,守护族人,她是个坚强勇敢、很有性格的姑娘。】 第723章 【番外2】定下婚期 玄明在谢嘉嘉的唇上,脖颈上,耳朵上都落下了许多亲昵的吻。 若非是不远处一队巡逻府兵过来,他怕是都不会放手。 他一直抱着那队府兵,等着那一拨人走远,呼吸终于平稳下来,恋恋不舍地放开了谢嘉嘉。 一路往谢嘉嘉院前走的时候,玄明牵着谢嘉嘉的手。 莎莎远远的跟在两人后头,脸都红透了。 小姐和玄明将军……那样,她倒是成了个望风的。 她年纪还这么小,怎么就得看到这些啊,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谢嘉嘉漂亮的脸蛋上还泛着浅浅的红晕,发髻也有些微松散,颊边垂落两缕发丝,唇更是红艳如玫瑰一般。 到了院子前,她与玄明说:“你快回去吧。” “嗯。” 玄明点了点头,却站在那儿脚下生根了一般。 谢嘉嘉笑盈盈地上前,把玄明唇角那一抹艳红色口脂擦掉,“不然我送你出府吧?” “不必。” 玄明摇头,“我知道怎么出去,你早点休息,回去吧。” 他目送着谢嘉嘉进了房间后,望着漆黑夜空之间无数闪亮的星子深深吸了口气。 怪不得殿下他们都削尖了脑袋想成婚。 他现在很能体会大家的急切。 他也很想。 …… 于氏对谢嘉嘉的事情可谓是念叨了许久,如今出现一个这么让她满意的女婿,她简直恨不得立马把谢嘉嘉打包扫地出门。 因此在玄明提亲之后,于氏紧锣密鼓地开始给谢嘉嘉准备嫁妆。 几个孩子她都不那么盯着,让信得过的仆妇去照看了。 谢嘉嘉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安安心心做起待嫁新娘来。 而这一回做待嫁新娘的心情,和上一次当然完全不一样。 上一次,那是完成任务。 给肚子里的孩子和父母交代,为了继续过安逸的生活,这一回却是她心动期待过的将军…… 谢嘉嘉记得,自己第一次正经看到玄明,他一个英武不凡的大男人,抱着那么一大捧五颜六色的花。 因为那画面太不协调,倒是给谢嘉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雨中那倒三角的背影是直接入了心。 其实她不是那么闲的人,和谁都会开开玩笑。 她可是很挑的。 能叫她开玩笑的人不多。 现在谢嘉嘉觉得,自己大概是视觉动物吧,先看脸看身材,合了眼缘又琢磨性情。 很巧玄明就样样都在自己的点上。 所以顺其自然越靠越近,成了如今这样的状态了。 “娘亲。” 小月牙迈着小短腿跑到谢嘉嘉身边,指着不远处的大红衣裳说:“莎莎说娘亲要成婚啦,那个是娘亲的喜服,什么是成婚啊?” “就是结为夫妻。”谢嘉嘉把月牙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然后在一起住,一起吃、一起睡,一直待在一起。” “那娘亲是和咪咪成婚吗?” “是啊。” 谢嘉嘉捏了捏月牙的小脸蛋,“你想和他住在一起吗?” “想啊!”孩子的心总是很简单的,一听谢嘉嘉说这个,月牙的眼睛都亮了:“那我天天可以举高高,然后坐在他肩膀上玩儿了!” 谢嘉嘉说:“也不怕他把你摔下来。” “怎么可能?咪咪很稳的哦,我觉得就算是娘亲他也抱的稳!你要是不信那就让他试试。” “你说的都对!”谢嘉嘉笑容加深,亲了小丫头的额头一下。 只是坐在玄明肩膀上,她还是算了,不想试。 月牙从她膝头跳下来,拉着谢嘉嘉往外头走,“娘亲你穿一下那个衣服给我看看哦,我瞧一瞧好不好看嘛。” “好好好。” 谢嘉嘉笑眯眯地和小丫头到外面来。 这喜服是于氏早吩咐人准备的,花了不少心思,布料、纹绣、坠饰等等都是京中最上乘,于氏一直以为猴年马月才能派上用场。 没想到今年开春刚做好,这才四月,谢嘉嘉要准备成亲了。 可不就赶巧了吗? 尺寸就是谢嘉嘉的尺寸。 谢嘉嘉生产之后的这两年恢复的不错,身材围度都没怎么变,好似还瘦了一点似的。 那衣裳穿在身上,腰身还要改窄一点才行。 莎莎满眼惊艳,“真的太漂亮了呀!” 谢嘉嘉也站在大铜镜前左右照了照。 其实这衣服前两天于氏送来的时候她就试过了,的确是花了钱花了心思的,穿起来很是亮眼。 月牙也扑过来拽着谢嘉嘉身前的玉禁步:“好漂亮,我也要穿!” 谢嘉嘉笑眯眯地说:“等你以后长大了,娘也给你做一个这样漂亮的,给你穿。” “那我什么能长大啊?” “大概,要个十来年吧。” “啊……那还要好久好久啊!” 谢嘉嘉笑出声来,小孩子嘛,总是很天真的,等以后长大了,又会觉得长大真烦了。 …… 成婚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六。 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玄明希望可以准备妥当,顺便还得接老夫人过来。 幽云和尧城那边都送了消息去。 于氏觉得,谢威和谢长羽肯定能回来,但老二谢长清怕是不会回来。 谢长清还是没有给家里写家书的习惯。 走了到现在一封信都没有。 不过谢长清身边跟着雷奕,走之前于氏再三交代,最少三个月给京城来一封信。 这雷奕也是个算盘珠,果然是三个月来一封信,多一封都没有。 于氏恼火不已,暗骂什么人带什么下属,一点不知变通。 而且雷奕的信内容都是这样—— 到尧城了,安。 兰姑娘找到了。 兰姑娘和二爷不太好。 归期不知。 看的于氏都想拿刀砍人。 这和什么都没说也没两样了,真是要叫人气死。 宾州老王爷那边,于氏也送了信去。 不过如今开平王年事已高,舟车劳顿实在是不便,左右谢嘉嘉他们还是要去宾州的,于氏便在心中禀报了女儿亲事,以及让老王爷安心修养。 谢嘉嘉这段时间也没闲着。 她得把自己的小金库盘一盘,能带走的都得带走,不能带走的也得有所交代。 钱她永远不嫌多。 有用的时候想用就用,没有用的时候多存点儿,总不会有错。 第724章 【番外2】思念泛滥 这些年她的银钱来源一方面是书坊、戏班,另外一方面是做餐饮美食。 像是涮锅,她出的主意,沈百万去执行。 谢嘉嘉也不是贪心的人,她自己不用出力,只是出了想法,所以一年分两成红利。 像是玫瑰坊,她参与的多一点,也投了银子,就是分五成红利。 书坊和戏班基本都是她自己操心,其他人不插手,这里赚的钱当然都是她自己的。 不过后来为了让云祁那厮给当靠山,谢嘉嘉接受了谢昭昭的入股,好姐妹按照投入的多少比例分成,也一直很愉快。 先前没和陆汉秋闹掰的时候,陆汉秋也偶尔插手这些事情。 后来和陆汉秋一拍两散,谢嘉嘉连银子都核算清楚让人送到他府上去了。 既然不想有任何关系,那她自然是要断的干干净净。 谢嘉嘉平时懒懒散散的,如今总算出外奔走做点正经事,忙碌了几日下来,事情办的差不多,人也累的快瘫了。 从沈百万那出来,爬上马车后直接疲惫地跌在毯子上,根本不想动弹。 “回家回家!” 谢嘉嘉挥挥手,倦懒地说道:“要是能一直混吃等死多好,你看还是要做点事的,不然没银子花呀。” 莎莎心疼地给谢嘉嘉揉着肩膀,“小姐的银子不少了,不用这么辛苦也够花。” “夫人和七小姐、几位爷给小姐准备的嫁妆都不少,还有老王爷那边的,怎么着也够小姐过下半辈子的。” “而且还有玄明将军啊,等小姐嫁过去,将军的都是小姐的。” “听说玄明将军是陛下的左右手,多年来赏赐不断,也有不少私产。” “嘘……”谢嘉嘉手指放在唇边,“好孩子,他的就是他的,我的才是我的。” “可是……夫妻一体啊。”莎莎不能理解谢嘉嘉的说法。 谢嘉嘉淡淡地说:“话是这样说的没错,但人都是个体,我就是我,他还是他,不能因为我们成了婚就混为一谈。” “他的产业是他多少次生里来死里去,用命挣的,我有什么立场理所应当的据为己有?” “……”莎莎觉得她说的对,又觉得她说的不对,迟疑半晌说道:“那万一玄明将军愿意交给小姐呢?” “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谢嘉嘉想了想说,“我并不太喜欢打理产业,但要是他交了给我,那是信任,我也会认真用心……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愿意完全做米虫。” 人不做事会丢掉自己。 这个谢嘉嘉深有感悟。 太闲会胡思乱想有的没的,一开始胡思乱想就容易陷入虚妄,无限度内耗自己。 不管做什么,总要有点事情做,哪怕是外人看起来无聊无趣之事,只要自己喜欢,不妨碍别人就没什么。 谢嘉嘉又说:“况且我还得养你和福妈啊,多点银子总没有坏处,要是以后银子太多,可以留给月牙,慢慢花。” 莎莎感动地不得了,“奴婢不用花小姐很多钱,奴婢吃的很少的,福妈也是,钱可以都留给小小姐。” 她是不想离开谢嘉嘉身边的。 要她违心地说什么不需要谢嘉嘉养,她说不出来。 她太清楚自己的那点子本事,也就是谢嘉嘉不嫌弃她蠢笨,一直带着她。 她要是自己到外面去,孤苦伶仃一小丫头哪有什么活路? 所以她吃喝穿戴都是谢嘉嘉给的,也算是被小姐养着了。 她真心希望小姐健康长寿,开开心心一辈子,她也跟着沾沾光。 谢嘉嘉捏了捏莎莎的小脸蛋,太累了实在不想多说话,便趴在车内软垫上,“让车夫去玄明将军那儿一趟吧,听说老夫人回京了,我去看望一下。” 出门的时候就决定了这件事情。 先前谢嘉嘉去和沈百万说正事,还让莎莎去买了老夫人喜欢吃的东西,谢嘉嘉也准备了一些布偶和小玩意儿,打算哄老人开心。 莎莎应了一声,吩咐车夫转道。 谢嘉嘉就趴在软垫上闭上了眼睛。 等到了玄明府外的时候,谢嘉嘉毫不意外地睡着了。 莎莎犹豫着要不要立即推醒她。 最近谢嘉嘉都是早出晚归的,晚上回去还得陪陪夫人,和小小姐逗闹一番,睡的都不多了。 莎莎实在心疼小姐,犹豫片刻后还是没有喊她,就坐在一旁替谢嘉嘉打扇子。 就这样,谢嘉嘉睡了大半个时辰。 日头彻底西斜,巷子里没了阳光照下,车厢内也凉了起来,谢嘉嘉睡的不安稳了。 莎莎拿了个薄毯给她盖在身上,想着这怕是要醒了。 这番思绪刚落下,只听得外头一串马蹄声响起,倒是直接把本来就要醒不醒的谢嘉嘉给吵了起来。 她眯着一双惺忪睡眼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到玄明那儿了吗?” “早走到了呢!”莎莎笑眯眯地说着,推开车窗朝外一看,笑容加大:“小姐,将军回来了!” “啊?” 谢嘉嘉轻呼一声,也歪头去看,果然是玄明带着三个随从跨马而来。 她愣愣地看着玄明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又瞧了瞧巷子里没了阳光,后知后觉地说:“我睡好久了啊?” 玄明都下班回家了! 明明她过来的时候还算着,这家伙起码一个时辰之后才回府。 莎莎说:“是啊,睡了大半个时辰呢。” “好吧……” 谢嘉嘉默了默,轻拍自己脸颊,挪到马车车辕上。 玄明穿着凝夜紫色的利落军服,此时也到了马车边来,朝谢嘉嘉伸了手:“怎么过来也没提前让人通知一声?” 两人各自忙碌,已经有些时日没见过了。 谢嘉嘉不见他的时候好像也不是很想念,此时见到了忽然觉得思念泛滥。 又看玄明眼底也有想念起伏,谢嘉嘉心中一动,竟然也不去扶玄明的手,直接双手环向玄明脖颈,轻轻一跳。 玄明连忙伸手一捞,稳稳地把谢嘉嘉抱住了。 “哎……” 谢嘉嘉脑袋歪在玄明肩膀上,“这几天累爆炸了,一点都不想走动。” 玄明身后那三个随从和守门的侍卫都瞪直了眼睛。 毕竟他们跟着玄明那么久,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哪能不惊愕。 第725章 【番外2】你束几尺腰 玄明大约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只是听着谢嘉嘉又娇气又懒散的声音,那抹不好意思又变淡了许多。 他一言不发,抱着谢嘉嘉进了府。 谢嘉嘉一手环在玄明脖子上,另外一只手揉了揉他耳垂,笑意盈盈瞧着玄明,“你是不是升官了,衣服颜色变了。” 谢嘉嘉长在谢家这样的公府,对朝中官员品级衣衫颜色也有一定的了解。 紫服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印象中以前玄明还从未穿过紫服。 玄明很淡地“嗯”了一声。 “哦,那升了什么官?” “柱国大将军,三州都督。” “哪三州?” “宾州、泰州、宏洲,军服是今日新领的……到时候成了婚就去宾州,替陛下节制那三州兵马。” “这么厉害?”谢嘉嘉又问:“那三州起码有个二十几万兵,我记得以前外祖父信上说过的。” 玄明思忖了一下,“大约是。” 这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抱着谢嘉嘉到了院中来。 一路上不知道叫多少仆人的眼珠子掉了出来。 玄明一开始还有些局促。 走了一段之后好像就没那么局促。 他们马上要成婚了,他也的确喜欢和她亲近。 玄明把谢嘉嘉放在院中石凳上,屈膝蹲在谢嘉嘉面前和她说话:“最近这几日都干什么了,这么累?” “打理私产,打包东西啊。” 谢嘉嘉站起身,也牵着玄明的手让他起来,“你束几尺腰带?我量一下。” 话落她的手便落在玄明腰间。 玄明眼角余光瞥见,有两个管事往这边走来,大致是有事禀报。 他一把按住谢嘉嘉的手。 “怎么了?”谢嘉嘉诧异地抬眸,眨了眨眼睛:“不让碰吗?” 这么规矩的吗? 玄明无言地看了她一眼,牵着她的手往房间内走。 待到进了屋关了门,玄明抓住谢嘉嘉双手放在自己腰间:“量吧。” “……” 谢嘉嘉张了张嘴,扶在玄明腰上的手指轻轻抬了抬,“就,你按着我的手,我不好量呀。”“那要怎么量?” 玄明倾身低头。 他身形高大俊挺,要比谢嘉嘉高出好多。 谢嘉嘉站在他面前,额头才到玄明嘴巴的位置,他这一低头,抓着谢嘉嘉的手还没有松开,谢嘉嘉背后便是门板,忽然气氛就有点紧绷了。 谢嘉嘉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不知为何想起上次在谢府游廊之中。 她稍稍诱导他一二,他竟然能上手…… 谢嘉嘉的心里突了一下。 她是不是对这个人了解的还不够深? 以前觉得毫无压迫,现在压迫感十足啊。 就……让人心里小鹿乱撞,又紧张又期待。 “用手指……量。”谢嘉嘉说着,指尖抬了抬,示意玄明放开自己的手。 玄明果然慢慢松开了她,却双手握住谢嘉嘉腰将她拉近自己,低声说:“别量了,我直接告诉你。” 谢嘉嘉轻抿着唇瓣挑了挑眉,笑了:“好啊,多少?” 玄明低头看着她。 他根本不想和她说什么几尺腰,他想干点别的。 大半个月没见到了,他实在想她。 偏谢嘉嘉又娇气地让他抱了一路过来,把他诱的心绪浮动,跃跃欲试。 玄明看着谢嘉嘉明媚漂亮的脸庞,意识到她其实并不反感那样的亲昵,便一点一点靠近。 在快要吻上谢嘉嘉眉心的时候,谢嘉嘉忽然抬手,掌心挡住了玄明的唇。 玄明微微皱眉,疑问地看着谢嘉嘉。 谢嘉嘉笑容甜甜:“你没有说几尺腰,乱来什么呀?” “……” 玄明轻吸了口气看着她,她这眼神明明是不安分的,手却还来挡自己? 又来逗耍? 玄明看她片刻,一把抓住谢嘉嘉手腕,将她的手重新按回自己腰间去,“你自己量一量,然后我再说,看你量的对不对。” 话落,玄明直接低头。 这一回吻没有落在谢嘉嘉的眉心,而是直接印在了她的唇上。 或许是这一次没喝酒,他不像上次游廊上那般冲动莽撞,吻的很轻,只是攻击力依然很足。 那按在谢嘉嘉手腕处的大手也不曾松开过,甚至带着她的手在自己腰间转了一圈。 他离开谢嘉嘉几许,低声问:“量好了吗?多少?” “……” 谢嘉嘉:量个鬼! 这么结实的肌肉不好摸吗! 这么帅的型男摆在面前,谁还顾得上量腰啊。 谢嘉嘉在心里哀叹一声,真没办法,自己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大色女。 她仰头吻上玄明唇角,浅浅咬了一下,声音娇媚带笑:“你直接告诉我好了,我不想量了……大半个月没见,我挺想你的。” 玄明深深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降下身子给了谢嘉嘉最深切和热情的吻回应她的想念。 谢嘉嘉一开始还记得多摸两把。 毕竟她以前就瞄过好多眼,还画了那么多幅图…… 她逗弄玄明是真,喜欢他的人和身形也不作假。 只是以前有贼心没贼胆,怕负责火葬场。 现在那是不同了。 这样好的机会,怎么会放过? 可是到后面,谢嘉嘉就被亲的晕晕乎乎,也忘了要摸那儿,双手环在玄明颈间抱紧,低声呢喃:“明明,你怎么这么会亲?” “你教的。” “啊?” 谢嘉嘉晕乎乎地想,她哪里教过他。 玄明的掌心落在谢嘉嘉的后背上,拥着她,脸颊贴着谢嘉嘉的脸颊,唇尚在谢嘉嘉耳朵上亲吻。 他低声说:“你的本子写的不错。” 他把她放在了心里,就会好奇她写的那些东西,最近这半个月还专门让人把所有的都找来翻了翻。 不得不说,虽然奔放了点,但对他来说都是全新领域,很值得学习。 能给生活添太多趣味了。 谢嘉嘉:“……” 自己写的小本子,还能把钢筋一样的直男教成这样? “嘉嘉……” 玄明低声喊她,“量腰做什么?” “腰带。” 谢嘉嘉脚跟落了地,双手搭在玄明身前,瞅着他说:“我不会绣衣服,给你做件喜服肯定是不太现实,而且时间也赶不及,所以我做了条腰带。” “做的差不多了,现在扣长度。” 第726章 【番外2】撑腰 谢嘉嘉轻轻拍了拍玄明:“多少?” 玄明说:“我其实也不记得,你还是量吧。” 他的衣裳都是裁缝师傅来量了去做,他哪会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你刚才还说告诉我?骗我。”谢嘉嘉白他一眼,拇指食指分开,在玄明腰间量了一圈,心里有了数,“我走啦。” “本来我是来看老夫人的,结果没看到老夫人,倒先被你带你这儿来了。” 谢嘉嘉嗔了一声,笑着转身开门。 玄明忽然上前两步,手臂捞在谢嘉嘉腰间将她抱住:“这之后我们可能暂时见不着,要等成婚了。” 还得一个月呢。 谢嘉嘉收回放在门板上的手,在他怀中转身,“那怎么办?” 玄明盯着谢嘉嘉看了一会儿,低头:“不知道。” 他话虽然是这样说,人却很是不老实,低头便亲了过来。 谢嘉嘉“唔”了一声,手扶在他肩头要推不推,心中十分感慨,自己的本子看起来好像教的不错? 不不不,她不承认。 她写的那些暧昧拉扯完全都靠想象,教不了人。 玄明这家伙多半是天赋异禀自学成才了。 …… 谢嘉嘉最终还是没去看老夫人。 因为等她从玄明那儿出来,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老夫人从外地归来,舟车劳顿,这两日都睡的早,到傍晚这个时辰人也已经睡下。 谢嘉嘉便被玄明送上马车,一直送回谢府,他才转回去。 莎莎瞧着谢嘉嘉媚眼含春脸颊也红扑扑的。 一回到府上,谢嘉嘉便把先前做的差不多的腰带找出来,叫来福妈帮着裁剪长度。 等裁好了,请福妈帮忙收边,谢嘉嘉自己到桌边去把以前的那些画稿都拿出来。 最近她无聊时有画了几件衣裳,日常在家穿的,出门参加宴会的,练武时候穿的……谢嘉嘉都画了好几身,也是标注了绣纹和细节。 先前她没有立场和身份,给玄明准备衣服,如今却是可以了。 而且今天她除了量到腰,还量到了肩和胸……至于身高她大概对比自己有个数。 谢嘉嘉把这些尺寸数据都标注到那些图纸上面去,然后仔细地整理好,叫来莎莎:“明儿一早把这些都送到锦绣庄去,出双倍银子叫他们做快点。” 这样离京之前,衣服就能做好,很快就能上身了。 莎莎笑眯眯地说:“知道啦!” …… 之后这一个月,谢嘉嘉便在府上安心待嫁。 该打包整理的都整理好了,只等成亲。 六月初的时候,谢威和谢长羽赶回京城来一面省亲一面参加谢嘉嘉的婚礼,来的时候还带了谢焕。 一年多不见,小孩子长高了不少。 他站在谢长羽身侧,乖乖给所有人都行了礼,看起来比当初在京城的时候规矩了不少。 于氏瞧着孩子眼睛里泛泪花。 谢长清毫无意外没回来,也没有家书,但是派人送了不少宝石和儋州那边的好东西来给谢嘉嘉做嫁妆。 他是个有反骨的。 谢威现在都很少管他,只要他尧城那边不出乱子就行了。 看到那一批东西,也只是叹了口气,希望他能自己把事情处理好吧。 不过对谢嘉嘉嫁玄明这事,谢威还是很意外。 回府当晚家宴之后,他把谢嘉嘉叫去书房说话,“他知道吗?” “……” 谢嘉嘉懵了一瞬,不太确定地说:“爹,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你觉得呢?” 谢威扬了扬眉,神色平静地看着女儿,“我不应该知道点什么吗?” 谢嘉嘉没话了。 她以为自己藏的很深,不可能有人知道! 谢威深吸了口气,叹道:“你啊,离经叛道胡作非为,老夫要是不盯着点,出了事怎么办?” “原本你选苏向阳我就觉得差强人意,只是你当时一口咬定孩子是苏向阳的,把话说死,闹得不嫁也不行,现在又是玄明将军。” “他自然是个好的,可是夫妻之间如果有隐瞒,以后真相藏不住,闹出来是要出大事的。” “父亲放心吧,他知道我的事情。”谢嘉嘉温声说道:“我告诉他了。” 谢威一怔,对玄明好感又增了几分。 谢嘉嘉又说:“等成了婚我们去宾州,爹就放心吧,我们都是大人了,事情会处理好的。” “那就行!” 谢威点了点头,看谢嘉嘉行了礼转身要走,他忽然叫住女儿,“老三,人心难测,如果他以后拿你的事情做说法,让你不愉快,那你也不必委屈自己。” “你有父兄撑腰,怎么都能衣食无忧过一辈子。” 谢嘉嘉眼眶微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女儿明白的!” …… 眨眼就到了六月初五。 隔日就要出嫁,今天府上自然忙碌。 谢嘉嘉本身是没什么手帕交的,但府上兄弟姐妹多,孩子也多,还有其他府上往来较多的贵妇人前来送嫁的。 她这芳草阁基本是人满为患。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夸赞谢嘉嘉人美心善姻缘好。 可谢嘉嘉大概也知道,除了家人以外,真正能为自己开心的人很少。 她们约莫还觉得,自己这么一个二嫁女带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居然攀上柱国大将军这样的新贵。 谢嘉嘉活了太久,对这些人性看的太清楚了,也无心与人寒暄什么,只觉得嗡嗡嗡吵得脑袋要炸开了。 等外客全部离开之后,陈书兰要去看顾孩子,暂时也离开了。 秋水和赵明月瞧着谢嘉嘉疲惫,也告辞离开。 眨眼之后倒是只剩下谢昭昭陪着谢嘉嘉坐着。 谢嘉嘉整个人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清静了,一大群人,一百个月牙说话都没有这样的动静,扰人。” 谢昭昭唇角弯出两分浅笑:“其实也还好吧。” “你不懂,我社恐。” 谢嘉嘉正经地说道:“我一个人惯了,忽然一下子扎人堆里,我就感觉不舒服,还得和那么多的不太熟悉的人寒暄,更难受了。” 她一直就喜欢简单一点的生活。 其实连婚都是不想成的,所以当初一拖多年,年纪那么大了都不嫁。 可是人活在这世上,也是社会性物种,就逃不开世俗枷锁。 所以她在怀孕之后顺势成婚,完成任务一般地解决了那些世俗问题。 谢昭昭垂眸沉思片刻,说道:“我好像有一点理解,姐姐你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给陆大人。” 谢嘉嘉皱眉:“这么好的日子干嘛说他啊!” “他找过我。”谢昭昭轻叹,“在去年吧,玄明将军去闵州查周王的时候,希望我劝说你,给他机会。” 第727章 【番外2】婚后生活值得期待 谢嘉嘉张了张嘴后,眉头皱的更紧。 就这般沉默了片刻,她淡笑了一声,“那他挺无聊的。” 谢嘉嘉不认为自己是个倔强的九头牛都拉不回去的人,但只要是决定好了的事情,也不会轻易改变。 尤其是陆汉秋这件事情。 那些沟根本就跨不过去。 谢昭昭说:“当时他很是诚恳,看起来也十分伤情,我倒是第一次见他那个样子,本来我是打算与你开口的,可后来云祁与我说……” “你和玄明将军交情匪浅,我让红霞留意了一下之后,就没和你开口了。” “你不开口是对的。”谢嘉嘉懒懒地说道:“开不开口结果都一样,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的,也没心情拉海王上岸,救赎渣男。” 这些话又是谢昭昭不怎么听过的词汇组合。 但内容谢昭昭大致是听懂了:“看出来了,姐姐喜欢简单一点的生活,和陆大人不在一条路上。” “知道就好。” 谢嘉嘉笑嘻嘻地拍了拍谢昭昭的手,“做人要果决一点,洒脱一点,找了一个男人不好那没什么,外面街上还有很多其他选择。” “吊死在一棵树上那最蠢了。” “当然了,能自己做主,自由选择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偏巧我运气还算不错吧。” 她嘻嘻哈哈了几句,也不想多说这个,就和谢昭昭说起家中其他事情来。 谢昭昭陪了她一会儿,林野那边来催了好几次。 谢嘉嘉便笑着劝谢昭昭离开了。 送走了小妹又回到房间里,谢嘉嘉没有上床,而是到外头的书案那边,把自己先前画玄明那些画稿全部整理起来。 整理的时候,忍不住一张张翻看过去。 越看,心中越是满意温暖。 明明可是她自己选的,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长久的相处和多番考量。 他既温暖又安全,是自己喜欢的。 他的一切都简简单单,不必让她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劳心费神。 谢嘉嘉唇角上扬,把画稿放好躺回床上,睡觉之前不禁想,先前谢府廊下和去他府上量腰那两次亲密接触来说,玄明这家伙看脸端正的很,亲近起来却实在是又野又撩。 也不知他在自己的本子上学了多少。 话说…… 她既然能想象着写出那些暧昧拉扯来,那些情景自然就是她心底深处幻想过与爱人在一起的样子。 含着她隐晦的心思。 他这学习能力如果强一点,那婚后生活很值得期待啊! …… 谢嘉嘉第二日天刚亮就被挖了起来,然后一堆的繁文缛节,更衣祭祖等等诸事。 到了坐上喜轿的时候,谢嘉嘉人都快被吵晕了。 外头还是人声鼎沸。 谢嘉嘉扶着头上的凤冠,脑子里嗡嗡嗡的响。 等轿子走出一段路之后,人声稍微浅淡了一点,谢嘉嘉的脑子才清楚了一点点,“莎莎,月牙人呢?” “姑爷带着骑马去了。” “不是小六抱着吗?怎么跑玄明那儿去了?” “小小姐看到姑爷之后就一直喊,姑爷把小姐送上轿子,顺手把小小姐抱走了。” 谢嘉嘉默了一瞬,“好吧。” 那臭丫头,玄明定然是抱的稳不会叫她摔着的。 谢嘉嘉也是心大,没多问直接靠着轿子打起瞌睡来。 昨晚她都没睡几个时辰,成婚不是成给自己,是成给大家看的,真是太累太累了。 谢嘉嘉歇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听到一声“落轿”,琢磨着是到了吧。 她记得落轿之后还有点别的流程,好像是射箭吧。 她扶着凤冠稍稍坐稳了一些,听到轿门外“哚”了三声,大约是射箭结束了。 玄明踢了轿门。 这时候谢嘉嘉已经完全整理好了自己,扶着莎莎和另外一个喜娘的手出了轿子,牵着大红绸花,和玄明到了大厅之中行拜天地的常礼。 之后又被送入洞房。 谢嘉嘉在在软软的大红色喜床上,隔着喜帕边缘看到左右站了两排服侍的喜娘,有一双红色云靴停在自己的面前。 谢嘉嘉隔着喜帕,看到那人束着自己亲手做的腰带,便知道是玄明。 谢嘉嘉静静等了半晌,没等到掀盖头,忍不住出声:“你别发呆啊,快点!” 左右的喜娘都想笑又不敢笑。 站在床前拿着秤杆的玄明干咳了一声,又快又稳地将喜帕掀起。 谢嘉嘉下意识地抬眸看过去,发现玄明看似神色平静,但身体紧绷,看着很是紧张的样子。 谢嘉嘉倒是笑了一下,转向莎莎:“合卺酒呢?” “在这里!” 莎莎赶紧把喜娘们准备好的棋盘端过来,弯着身子说:“请小姐和姑爷共饮合卺酒。” 玄明僵硬地“嗯”了一声,端起两杯酒,递了一杯给谢嘉嘉。 谢嘉嘉拍拍自己身侧,“坐。” 然后她朝那两排喜娘说:“这里不需要服侍了,莎莎,你带这些漂亮的姐姐妹妹们到外面领赏钱吧。” “奴婢明白!”莎莎笑盈盈地福了福身,便带着那两队人退了出去。 啪嗒一声,门板拍上,屋子里只剩下谢嘉嘉和玄明。 玄明还站在脚踏边上,看得出来还是很紧张。 谢嘉嘉拽了拽他的袍子:“坐啊!” “……” 玄明沉默了一瞬,撩袍坐下,倾身向前打算喝合卺酒。 谁知谢嘉嘉靠过来,手臂直接环住玄明的脖颈,而不是勾住他的手臂:“这样喝的!” 玄明错愕:“你在骗我。” “哎呀我喜欢这样嘛!”谢嘉嘉瞅着他:“你不乐意啊?” 玄明:“……” 沉默了一瞬后,玄明配合着用谢嘉嘉的方式喝了合卺酒。 谢嘉嘉把酒杯接过去放回漆盘上,“你去招待宾客吧,我等你回来。” 她落落大方,半点不见紧张,倒是把玄明都给安排明白了。 玄明沉默了一下站起身,“那我让人送点吃的东西来,再让人把孩子送过来,我不会用很久……就会回来了!” 谢嘉嘉摆摆手:“去吧!” 玄明起身离开了,没一会儿莎莎带着月牙进到了新房里。 月牙今天也是一身的红色小裙子,束着哪吒头,前面还用小辫子编出个心形来,实在是可爱的不得了。 她一进屋就踢了鞋子爬上床,“好软好舒服啊!” 第728章 【番外2】醉死了呗 “是吧,你累不累啊?”谢嘉嘉戳了戳小丫头的脸蛋,“要不要在娘亲这里睡一下?” “我不累,骑大马真好玩,咪咪说明天还可以带我骑马。”月牙拉着谢嘉嘉的手,“娘,你的脑袋看起来好大哦,你不累吗?” 谢嘉嘉顶着十分繁复的发髻和凤冠,当然累得不行。 但现在还没顾得上拆妆。 此时被月牙一说,那真是一秒钟也忍不了,当即就说:“累死了,你乖乖躺着,我沐浴更衣。” “好哦。” 月牙很乖地跌回软床上去,左右打滚笑的咯咯不停。 福妈随在一旁陪着,莎莎带了另外一个小丫头服侍谢嘉嘉拆妆洗漱。 等谢嘉嘉把身上盔甲一样的喜服卸下来,把自己洗的神清气爽的时候,饭菜也送到了。 福妈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小小姐玩累了,睡着了。” 谢嘉嘉看了一眼,小孩子奶白的脸蛋贴在红绸喜被上,看起来嫩的让人想咬一口。 她坐在床弦上吧唧亲了月牙一口,才起身到外头去吃了点东西。 饭菜都是美味的。 不过今天这样的日子,谢嘉嘉其实对吃喝兴趣不大,随意吃了两口便放了筷子:“什么时辰了?” “戌时两刻,前头宾客开始散了,姑爷应该快回来了。”福妈怕吵醒月牙,说话的声音一直很小声:“老奴把小小姐抱走吧。” “再让她睡会儿吧,等玄明回来再带她走。” 谢嘉嘉起身又回到床边去,掀起被子躺在月牙一侧,轻轻拍着孩子。 福妈只好应下。 谢嘉嘉陪着月牙,陪着陪着,自己倒是困了,不知觉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得吱呀开门声响起,然后好像是宝丰的声音传了过来:“将军您慢点、慢点!” 谢嘉嘉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翻身坐起,回头一瞧,宝丰和另外一个玄明的仆从扶着玄明进来,那脸红的跟火烧了一样,酒气也扑鼻而来。 谢嘉嘉赶紧下床去扶人,“怎么喝多了啊?” 宝丰讪讪地说道:“本来将军是喝了两杯便不喝了,但是、但是谢五公子不放人,一直拉着……” 谢嘉嘉气死了,“老五这个——” 念着还有外人在场,谢嘉嘉到底是没骂出什么话。 她示意宝丰和另外一个护卫退下,自己扶着玄明往床边走。 福妈赶紧过去把月牙抱起来。 谢嘉嘉勉强撑着玄明到了床边,一撒手,把玄明丢床上了,自己也脚下不稳地跌到了玄明身上去。 玄明的脸红扑扑的,眉心拧了一下。 被谢嘉嘉这样砸,竟然都没反应。 莎莎小小声地说道:“好像没喝多少,姑爷的酒量是不太好,五公子也没想到姑爷能醉了。” “他就是个蠢货,杀千刀的玩意儿!”谢嘉嘉气的骂道:“哪有人在姐姐大婚的时候灌醉姐夫的,难道不知道别人要入洞房吗!” 莎莎面色讪讪不敢说话。 谢嘉嘉长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发火也于事无补,你去弄点水来吧。” 莎莎连忙福身退下。 谢嘉嘉挽了挽袖子,开始给玄明宽衣。 玄明身材高大,这会儿跌在床上都感觉几乎完全把一张床给占满了。 谢嘉嘉给他宽衣那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原本她也可以喊宝丰他们进来替他脱。 或者是喊莎莎和福妈来帮忙。 但这可是自己的夫君,成婚第一晚,那必须她动手才行。 谢嘉嘉硬撑着一口气,把玄明的腰带拆开,放在一旁,又把红色喜服拉扯下来。 垂在后背上的头发掉在了身前。 谢嘉嘉喘了口气,把那缕头发捡了丢回后背上,继续拉扯。 终于——外袍脱下来了。 谢嘉嘉跌坐在床上大喘气:“累死我了,老五你给我等着!” 谢嘉嘉骂了一声,歇了会儿后重新坐了起来。 莎莎送温水来了。 好在如今天气热了,玄明也只是穿了一件外袍而已,里头是红色的绸缎中衣。 谢嘉嘉搬动他的身体把他摆好了,盖上薄被。 然后接过莎莎洗好的帕子,给玄明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 感觉他脖子里也出了汗,谢嘉嘉拉开玄明的衣领,将那脖颈和身前也稍稍擦了擦。 “好了,莎莎你回去休息吧。”谢嘉嘉把帕子交给莎莎,“这里不用你了。” “哦。” 莎莎飞快地看了一眼醉死的玄明,端着水盆离开了。 谢嘉嘉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默默地脱了鞋子翻身上床,躺在玄明身侧,视线幽怨地瞪着他,“好嘛,醉死了呗?酒那么好喝?” 谢嘉嘉念叨着,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玄明的胳膊,又戳了戳。 玄明一直没反应。 谢嘉嘉也有些气恼,直接在玄明身边躺下,给了玄明一个后背,并且把他身上的被子给拉走了。 这大块头,这么大热的天不盖被子也不至于生病的,哼! 谢嘉嘉心情不爽,躺那儿翻来覆去,郁闷了好半晌,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梦里,她甩了谢长渊十好几个巴掌并且踩了十好几脚,而且是和陈书兰一起。 陈书兰说不要谢长渊了,叫他走远点。 谢长渊哭着喊着抱住陈书兰的腿不松。 谢嘉嘉就在一旁哈哈大笑。 梦的实在是太美妙了。 “哈哈。” 谢嘉嘉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迷糊之间,她忽然觉得有热气喷洒在自己的后颈上,一条手臂搭在她的腰间,捞着她往后揽,“嘉嘉。” “嗯?” 谢嘉嘉迷糊地睁了睁眼,忽闪着眼睫,看着半悬在自己身前的玄明有棱有角的脸庞。 “你梦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笑的这样开心?”玄明问她。 没太清醒过来的谢嘉嘉唇角微勾,不安分的手就探了过去,指尖滑过玄明微开的领口之内那健美的肌理,还得寸进尺地一直摸来摸去。 玄明眸光一黯,床帐外的龙凤花烛还没有燃尽,烛火跳跃着,光透过水红色的帐曼照进来,更添几分暧昧气息。 其实他也是半醉半醒。 但这样半醉半醒的状态下,便不如平时理智。 谢嘉嘉这样躺在他怀中,媚眼如丝地看着他,手不规矩,眼神更不规矩,这谁能无动于衷? “嘉嘉。”玄明低唤了一声,揽在谢嘉嘉腰上的手抓住了她寝衣的系带轻拉,“你这样占我便宜,不行的,我得占回来。” 第729章 【番外2】和谢嘉嘉预想的不一样 谢嘉嘉“嗯?”了一声,那调子懒洋洋的。 听在此时玄明的耳中简直是魅惑十足。 玄明降下身子重重吻她。 谢嘉嘉“唔”了一声睁大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在做梦。 “明——”谢嘉嘉勉强发出这么一声来,一只手还按在玄明身前。 只是玄明压了过来,她的手根本动不了。 玄明的手也不闲着,略有些急切地拉扯着谢嘉嘉的衣带,却似是因为不太熟练,直接给拉成了死结。 然后那脆弱的衣带就在玄明手底下成了废品—— 直接扯断了。 裂帛声音在这时候让谢嘉嘉心底浮起几分羞耻。 她的脑子里面思绪乱飞。 不是,他明明喝醉了啊! 怎么又醒了? 而且这个洞房花烛夜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不是她步步撩拨,他寸寸失守,最后失控的酱酱酿酿吗? 怎么直接跳过了撩拨啊—— 玄明起了身。 谢嘉嘉刚挪了下身子喘了口气,玄明又欺了过来将她重新捞入怀中。 谢嘉嘉一抬手就攀在玄明宽厚结实的臂膀上。 原来他是起身宽衣…… 玄明低头吻谢嘉嘉唇瓣,将她胡乱拯救衣服的手捏住,按在谢嘉嘉头顶,完全就成了一幅待宰羔羊姿态。 一切完全脱离谢嘉嘉预想的范围。 谢嘉嘉只觉自己是被丢进了蒸笼里一样,又热又燥。 她晕晕乎乎,不知南北东西。 偶尔呼唤一声“明明”,那声音连谢嘉嘉自己听着都觉得脸红。 洞房开始的猝不及防。 结束…… 一直没结束。 好久好久好久之后,谢嘉嘉手脚没了力气,软趴趴地跌到床上,扭着身子往外缩,又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捞了回去。 玄明吻着谢嘉嘉汗湿的后颈,“嘉嘉,你要跑去哪儿?” 谢嘉嘉弱弱地说:“你还要多会儿?” 玄明的吻游移到谢嘉嘉耳畔,“不知道。” 谢嘉嘉:“……” “嘉嘉,你那些本子都是怎么写出来的?”玄明的手按在谢嘉嘉身前,低哑道:“书里的那些,都是你自己很喜欢的吗?” “我也喜欢……我们或许可以都试试……” 谢嘉嘉欲哭无泪。 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老五,好弟弟,你为什么不多灌他几杯啊啊啊啊! …… 谢嘉嘉软趴趴地伏在榻上,耳边听得一阵簌簌声。 她回头瞟了一眼,玄明已经穿上里衣,正要弯身坐在床弦。 两人四目相对,玄明被点了穴一样,在当场定了一瞬。 谢嘉嘉瞪着玄明。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眼神肯定是有气无力,她抬脚朝着玄明踹过去。 可惜她身子绵软,都没踹到玄明身上腿就掉下去了。 玄明反应及时把她脚踝接住,感觉她腿抖的厉害。 “撒开!” 谢嘉嘉气弱地低喊一声,要把脚收回来。 玄明沉默片刻,自觉把那玉足塞进薄毯之中,又拿干净的帕子来帮谢嘉嘉拭汗。 谢嘉嘉抱着枕头趴在榻上,乌黑青丝早已汗湿,许多都黏在脸颊和后颈上。 玄明替她擦拭汗水的时候,谢嘉嘉闭着眼一声不吭,脸颊潮红像是鲜嫩的苹果,引得人很想用力地咬一口。 玄明现在酒已经彻底醒了,看她不声不响的有点担心。 他迟疑地问:“你……是不喜欢吗?” 谢嘉嘉睁开眼睛,幽怨地看着他。 一开始还是挺喜欢的,后来没完没了谁喜欢的起来? 他体力会不会有点太好! 玄明被她盯着看,逐渐意识到,谢嘉嘉约莫是被累着了。 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胡乱地收回视线,仔细地将谢嘉嘉脸颊、后颈、锁骨上的细汗都擦拭干净,僵硬地问:“要叫人进来服侍吗?” 谢嘉嘉恹恹道:“不要了,我想睡觉……你帮我拿衣服来。” “好。” 玄明起身打开衣柜,上下左右打量一圈,准确地找到了贴身衣服所在,抬起手来,有些迟疑地探过去,飞快拎起,拿回到床边。 谢嘉嘉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玄明连忙扶她一把,揽她靠在自己身前。 谢嘉嘉不忘抓着薄毯挡住自己春光。 盯着被玄明紧紧捏在手上的绸衣半晌,谢嘉嘉无力地说:“你倒是给我啊。” “……哦、哦!” 玄明将那一小片布料递到谢嘉嘉面前。 谢嘉嘉瞪着那件兜儿,又瞪玄明,捏紧了身前的薄毯。 他一双眼睛瞪那么大盯着,她怎么穿啊。 而且他只拿上面的,不拿下面的…… 就在谢嘉嘉无力吐槽,想要继续指挥他的时候,玄明竟动手拉她身前薄毯。 谢嘉嘉下意识地按住。 “嘉嘉……”玄明说:“我想你是没什么力气了,我来帮你穿吧。” 谢嘉嘉愕然。 玄明干咳了一声,拽走谢嘉嘉身前的毯子之后,僵硬且快速地将手上的小衣服挂在谢嘉嘉身上。 他大约知道怎么穿回去。 只是因为太过紧张,身体紧绷的厉害,动作自然也是不甚熟练,磨蹭了好一阵子才弄好。 穿好上头的,他把谢嘉嘉放回靠枕上靠着,起身又去衣柜哪儿拿了一条颜色相近的轻软绸裤来,依然是快速地给谢嘉嘉套回去。 谢嘉嘉的确是没力气,看他这般贴心还目不斜视,也便配合着将衣服穿好。 两人眼波流转之间,时不时的视线碰到一起,又都飞快地移开。 谢嘉嘉瞧见玄明肩膀和手臂微绷,蜜色的脸上浮起明显的潮红,她忽然就想起,先前两人掉入瀑布之中,自己衣衫湿透,他曾帮自己褪湿衣。 不知怎的心跳就比方才洞房的时候乱了几分。 玄明抱起谢嘉嘉往床内侧送了些许,自己重新上榻躺在外头,“睡吧。” 他重新伸手把谢嘉嘉揽在自己臂弯里,给两人盖好了薄毯,闭上眼睛之前,还低头亲了谢嘉嘉额头一下,“快睡。” 谢嘉嘉眼前就是玄明刚毅的下颌。 她微微抿唇片刻后,唇角上翘笑开来,把脸埋在玄明肩窝闭上了眼睛。 第730章 【番外2】他其实并不是什么笨木头 折腾一晚,隔日谢嘉嘉不意外睡到日上三竿。 好在老夫人是孩子心性,不像旁的家中那般规矩森严,这一点也是正中谢嘉嘉下怀。 谢嘉嘉懒洋洋地趴在榻上,眼皮轻抬几下,看着身旁空了的位置。 玄明好像是天刚刚亮就起来了。 他起身的时候吻了她,还让她多睡会儿。 谢嘉嘉迷糊之间是记得的。 窗叶开了半扇,暖风吹进来。 谢嘉嘉隐约听到有很小的“嗡嗡”声传来,像是小妹练武时候的动静。 又在床上赖了一阵子,谢嘉嘉慢慢坐起身,套上绣鞋走到窗边一瞧,唇角下意识地一弯。 的确是有人练武。 但在这里,自然不是小妹练武,而是玄明在练长刀。 谢嘉嘉对这些兵器还有武功招式什么的都是不太懂的。 但前世看多了,也能看出点好赖来。 玄明的招式凌厉又劲道,看着就英武安全。 他不知道已经练了多会儿,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大半,贴在身上,无端端让谢嘉嘉想起昨晚某些颠鸾倒凤的场面。 谢嘉嘉轻轻吸了口气,暗暗提醒自己不要老是想些有的没的。 馋他身子悄咪咪地馋就行了,控制着点眼神。 玄明看到了谢嘉嘉,收了招式走到窗前来,“醒了?” “太阳都这么高了,不醒能行吗?”谢嘉嘉懒懒地说着,捏着袖角帮玄明擦拭脸上的汗水,“你平时不都在武馆练功吗?今日怎么在这院内?” “这院子看着有点小,你施展的开吗?” “还好吧。”玄明说:“想着……等你醒来。” 所以才在这里练。 谢嘉嘉就笑了起来,她自然是能听懂玄明话外之意的,“等我醒来做什么啊?” “……” 玄明沉默片刻。 看了谢嘉嘉一会儿后,他双手扶着窗棱低头靠近谢嘉嘉,“你说呢?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是等你醒来一起吃早饭,说说话,去见母亲,然后在府里走一走。” 谢嘉嘉眨了眨眼睛。 哎呦,逗不动了。 “是不是觉得我挺笨的,嗯?”玄明瞧她那大眼忽闪的模样,忍不住亲了她眼角一下,“逗耍我上瘾,看我局促不自在你就很愉快?” 谢嘉嘉讪笑:“没有呀!” “小姐……”听到说话声音就赶紧过来准备服侍谢嘉嘉的莎莎,这会儿也带着两个小婢女到了。 谢嘉嘉朝莎莎笑:“早好啊。” 莎莎愣愣地回:“好……” 玄明无奈地看了谢嘉嘉一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慢慢洗漱不着急的。” 话落他转身去收拾兵器。 谢嘉嘉看着玄明那挺拔的背脊扬了扬眉。 他其实并不是什么笨木头。 谢嘉嘉心有体会,身……也体会到了。 谢嘉嘉嫁进来之后便是住进了玄明原本的院子里。 那房间的用具都是换了新的,而且摆设也做了调整,和谢嘉嘉在谢府住的那芳草阁有点像,给谢嘉嘉专门留了书房。 至于月牙,则是在他们住的院子隔壁那院子里安顿。 隔壁的院子够宽大,摆了许多孩子的大型玩具,有些是从谢嘉嘉原本那院子里搬过来的。 其实他们成婚之后就要准备出发宾州的事情。 这院子、摆设其实可以不准备。 但只这几日他都让人准备了一番,可见是用了心的。 婚后玄明只休沐了三日,便为调职宾州的事情奔走了起来。 谢嘉嘉待在府上带着孩子,陪着老人玩耍,日子和以前没什么大的分别。 玄明府上人事简单,老人孩子都有专门的人伺候陪伴,谢嘉嘉倒是挺清闲的。 关于玄明的私产之事,晚上二人温存之后玄明曾揽着谢嘉嘉说起过。 他其实自己也没计算过自己有多少私产,总归云祁每年给的不少,一向是管家料理。 玄明问谢嘉嘉的意思。 谢嘉嘉知道他那是真的问她意思,不是试探。 谢嘉嘉那会儿已经懒怠的不想吭声,抱着玄明宽厚的肩膀就闭上眼睛,哈欠连连:“我累啊。” 她连自己的那些产业,都是除非必要不会去过问,也实在没力气多管一份。 她还是觉得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 当然,做东家的人自是不能懒懒散散一问三不知的,用人也要注意才是。 玄明看她眼皮都不想抬的样子,大致心里有了数。 他把谢嘉嘉揽近了两分,亲了亲她的唇角,“那还是让先前的人盯着吧,打理产业的这个人是原来沈百万手底下的,很能干,也是信得过的——” “啊?”谢嘉嘉一下子睁开眼睛,“那么能干?那帮我也理一理。” 谢嘉嘉又说:“或者你不想借给我帮忙的话,我派个人过去跟着学一学!” 莎莎就很聪明,会算数,是个好苗子。 就是不识字,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谢嘉嘉教过她,感觉她还挺有灵性的,就是心懒。 玄明无言片刻,“你还能再懒散一点吗?” “唔……”谢嘉嘉哈哈哈笑出声来,撑起身子趴在玄明身前,笑眯眯地看着他:“有能干能信得过的人,为什么一定得自己冲上去?” “那多累啊!” “我多留点时间想想你,陪陪老夫人,难道不好吗?” 玄明想,这话是说的挺好听的。 谢嘉嘉趴在玄明肩头,慢悠悠地说道:“而且你每日都精力旺盛,我力气被你便榨了个差不多,哪还有心思搞别的啊。” “……” 玄明瞪着谢嘉嘉的头顶,窘的脸色微红,“我控制了。” 自从洞房那晚他需索无度,累到谢嘉嘉之后,他后面都有控制。 相反的是谢嘉嘉不管她自己的眼睛,瞧着他的眼神总是不规矩,而且晚上睡下了手也摸摸这里碰碰那里胡乱点火。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 那自然要把谢嘉嘉吃干抹净,结果谢嘉嘉还抱怨他的精力? 这不是贼喊捉贼么? “好嘛。”谢嘉嘉懒懒地笑道:“我都知道,明明最贴心了,你就让那个人帮我也管一管那些产业,然后叫莎莎去跟着学。” “等莎莎学会了,就让莎莎接手。” 玄明又沉默了片刻,抱着谢嘉嘉翻身,盯着她说:“你这样对别的事情都懒洋洋,力气应该存下不少,咱们再消耗一下。” “啊?” 谢嘉嘉微微咬着唇瓣,睁大眼睛。 玄明如今也大约是了解了她一些的,这直勾勾不安分的眼神,那自然是允了他的。 玄明吻在谢嘉嘉耳畔,“嘉嘉,他们都有孩子了,我也想要孩子。” 第731章 【番外2】相信祖父一定会满意 谢嘉嘉低声说:“可是明明,我不想这么快就再生。” “……” 玄明怔了一下,侧过脸对上谢嘉嘉的眼睛,“那想什么时候生?” “不知道……再过一两年?”谢嘉嘉的手攀在玄明肩头,认真地说:“如果我们到宾州稳定下来后再怀孕的话应该挺好的。” 生孩子很疼,身材会变形,老的更快…… 而且产前产后的那种心情变化,莫名焦虑。 这些问题都是不可避免的。 谢嘉嘉一直就是个很清醒的人,当初意识到自己对玄明生出喜欢,还发展到想和他长久在一起的时候,就曾经考虑过这些问题。 理智上她不愿意再生育。 但她知道如今这时代的人对传宗接代都非常看中。 玄明肯定也会想有自己的孩子。 她如果不想生,那要找个别人给他生。 谢嘉嘉只要想想那种场面就觉得戳了心窝肺管。 其实乐不乐意生育,端看这个男人值不值得让她再苦一遭。 目前来看玄明是值得的,所以她才会嫁给他。 “好。” 玄明倒也果断,“我大约理解,你的想法和如今其他的姑娘是不一样的,你可以慢慢考虑,但你不要老是逗我——” “尤其是要紧事,我怕我有的时候没反应到。” 谢嘉嘉嬉笑:“知道了。” 玄明抱着谢嘉嘉浅浅地吻了一会儿,重新躺了回去。 这一回直接把手从谢嘉嘉腰间抽走,还睡的稍微远了一些。 谢嘉嘉纳闷:“你是生气了?” “不是。” “那怎么……” 做一半。 “睡觉吧。”玄明侧过身子来看着谢嘉嘉,说了一句之后便闭上了眼睛。 谢嘉嘉盯着他琢磨了半晌,挪着身子靠到玄明跟前去,轻轻戳着他身前硬邦邦的肌肉。 玄明睁开眼睛。 谢嘉嘉问:“你怕做了怀孕?” 玄明沉默地看着她。 谢嘉嘉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她好笑道:“咱们前面夜夜笙歌,要怀早怀了,差这一次吗?” 玄明问:“不差这一次?” 他知道有些女子喝药避孕。 就考虑到,如果谢嘉嘉不想怀孕,那夫妻同房之后会不会喝药避免怀孕。 是药三分毒,喝药自然是伤身的。 虽说这样自己可能会比较难受,但他先前二十多年没有女人也过来了,应该能……自控吧? “其实你可以这样。” 谢嘉嘉凑近玄明耳边,小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玄明立即神色莫测地看向谢嘉嘉。 谢嘉嘉小声说:“真可以的!” “……” 玄明的手臂重新捞向谢嘉嘉腰间,“好,你说可以就可以。” 十日后,玄明和谢嘉嘉出发前往宾州就任。 离京那日,兄弟姐妹前来送别。 于氏虽送别了多次,但总是年纪大了,这样的场面眼泪竟是止不住,抱着月牙很是不舍得。 月牙捧着于氏的脸一直亲她,倒是安慰上了。 “祖母您别哭,我和娘亲还会回来的,我们去玩一圈就回来,给你带好玩的,好吃的哦。” 从月牙会说话开始,就一直是在谢家。 叫于氏也是祖母,从来没喊过外祖母。 其实一开始于氏还提醒过,要叫外祖母。 但谢嘉嘉不纠正孩子。 为什么要分里外,她特别讨厌那个。 于氏破涕为笑,抱着小月牙更加不舍了,看着谢嘉嘉也更加不顺眼,“臭丫头,小孩子都比你懂事!” 谢嘉嘉从头到尾那是没安慰于氏一声。 这会儿被于氏骂了一句,谢嘉嘉也是笑眯眯的,“那没有我这么不懂事,怎么体现小孩子懂事?其实她说的也都是我想的!” “只是我说了你也要骂我没有心肺。” 于氏瞪了她一眼不多说话,抱着月牙交代她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乖乖的。 交代了半晌之后,于氏才松开孩子交到福妈手上。 她走到谢嘉嘉面前来,认真说道:“去到宾州好好过日子,替娘给你祖父尽尽孝。” “我知道!” 谢嘉嘉也回的认真,“我自小在祖父身边长大,他对我那么好,不用娘专门交代我也会好好尽孝的,娘就放心吧。” “那就好。” 于氏拍了拍谢嘉嘉的手,其实还有很多交代的话。 只是看着谢嘉嘉,她那些话又说不出口。 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看着懒懒散散,其实很有自己的主意,知道日子该怎么过的。 于氏的交代最终化作一句“去吧”。 谢嘉嘉抱着月牙回到了马车上,玄明与众人告辞之后,翻身上马,带一队随行护卫,护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踏上前往宾州的官道。 谢嘉嘉稍稍推开马车车窗,抱着月牙看着身后熟悉的亲人,以及那巍峨高耸的城楼。 城楼一角似乎有个人影。 谢嘉嘉瞥了一眼,看的不甚清楚,随意地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到了骑马随在马车一侧的玄明身上,眉眼弯弯笑道:“你陪我坐车吧。” 月牙朝玄明伸出手:“咪咪,陪我玩。” “来!” 玄明直接伸手,把谢嘉嘉怀中的月牙从车窗里抱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马背上,转向谢嘉嘉说:“你在车中睡会儿。” 他们成婚之后一切都很和谐,包括房中事。 这几日玄明考虑到要出发宾州,路上会很辛苦。 他自己当然是不怕这点辛苦,但是他和谢嘉嘉先前掉瀑布下面,谢嘉嘉脱袜子都疼的嘶十几声那个事情实在是让玄明印象深刻。 考虑到自家娘子身娇体软,所以玄明晚上也严于律己,好好睡觉没有捻三搞七。 但谢嘉嘉不配合。 昨晚就很不安分,惹的玄明也有点失控。 他想谢嘉嘉现在大约是需要补会儿觉的,没准儿他上车去陪她,她都是把孩子往他手上一塞就趴那儿睡着。 月牙抓着玄明的衣服坐在马背上。 谢嘉嘉趴在车窗那儿看了两眼,果断回去车厢歪在榻上睡下了。 月牙银铃叮当一样好听的笑声时不时传来,让谢嘉嘉逐渐困意上浮。 她忽然想,要是给月牙添个弟弟妹妹,其实也蛮热闹的。 她自小就长在宾州外祖父膝下,那时候祖父总说想看谢嘉嘉成婚生子,然后他弄孙为乐。 只是宾州那地界,青年才俊虽然多,但总没有京城选择多,所以开平王还是忍着不舍把谢嘉嘉送到京城父母身边。 上次谢嘉嘉成婚,开平王就没能来。 这次她带着夫婿去见祖父,相信祖父一定会满意! 【这个番完了!】 【原本一开始的走向不是这样,想发点刀的,但是感觉实在不符合嘉嘉清醒人设】 【玄明能做玄甲军上将军他如果没有脑子怎么可能】 【如果误会或者什么就很可笑】 【所以是平平稳稳这样的一段感情】 【婚后生娃就不写了,不是作者擅长的内容,这一对已经不短了都有人在说我水……当然我认为自己没水o(n_n)o~~】 【你们期盼的莎兰和二爷马上来了,会有玻璃渣】 第732章 【番外3】追寻 暗夜无月,错落的马蹄之声响起在漆黑的山道上,回音阵阵。 “将军、将军——” 雷奕连唤了几声,但前头的谢长清只顾策马奔驰,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喊。 雷奕没了办法,奋力甩动马鞭。 马儿吃痛之下快速冲出去。 雷奕猛力一扯马缰,挡在谢长清之前。 谢长清只能勒住马缰。 马儿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被迫停了下来。 谢长清阴声道:“找死是不是?!” “将军——”雷奕盯着谢长清眼睛射出来的风暴劝说道:“咱们已经不眠不休追了好久了,现在是人困马乏,夜路也不好走,停下休息一会儿吧!” 谢长清冰冷地说:“让开!” “您不休息,马也要休息的!”雷奕继续劝道:“而且沿路咱们追踪过来,兰姑娘的线索一直没有断,这马上就到进入儋州地界了。” “儋州算是咱们的本营,今晚休息一晚,明儿一早进到儋州立即就找官府。” “兰姑娘他们是用路引走到这里的,让官府一查就知道去处了!” 谢长清拧起眉毛,跨下的马儿的确已经疲惫地跑不起来。 身后那一队护卫也气喘吁吁。 他们最近都是日夜兼程,几乎没有休息过。 莎兰和那个姓樊的小子离开安阳比他们早,到现在谢长清也没追上人。 但却是越追越近了。 越到了这个时候,谢长清就恨不得马上把人追到了。 可人困马乏也是避不开的事实。 他自己也好几天没合眼了。 沉默了片刻,谢长清翻身下马,“休息。” 雷奕瞬间松了一口大气。 天知道他们再这样不眠不休地跑下去,马要跑死他们也得累死。 一行人立即找了地方露营,饮马的饮马,生火的生火。 谢长清下马之后便找了一块尚且平整的石头坐下,拿起随身水袋喝了两大口水。 “将军。” 雷奕拿了一块干粮送到谢长清面前来,“吃一些垫垫肚子吧。” 谢长清是没什么食欲的,只是想到休息一晚明日要直奔儋州,体力不济当然是不行。他接过干粮,沉默地进食。 雷奕坐在一侧,瞧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以前在尧城的时候,谢长清虽然冰冷,话也不算多,但与谢长志和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却也是能开开玩笑,乐呵乐呵的。 这回了一趟京后,倒是越发的沉默了。 这一路上除非必要,谢长清几乎没开过口。 这让雷奕不由地想起,他们当初入京的路上,莎兰就是一个字都不说,以至于沿路遇到的人都以为莎兰是个哑巴。 将军这是被传染了? 那位兰姑娘啊,约莫是真的有毒,毒性还不小呢! 只盼着,找到了兰姑娘之后能把这毒给解了吧。 不然谢长清这个样子,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怵得慌。 谢长清吃完了那块干饼之后又喝了点水,便闭上眼睛小憩养神。 隔日一早,东方刚露白,一行人重新启程。 此处距离儋州约莫一百五十里。 谢长清这一队人快马奔驰,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总算到达儋州府衙。 先前兵人之事后,儋州官府进行了清理,如今掌事的官员也是新换上来的,叫做吴赟。 见着谢长清面无表情地快步走来,吴赟连忙笑着见了礼。 谢长清开门见山道:“请吴大人帮忙查一个叫做樊小树的人,二十岁,安阳人士,就这半个月到的儋州。” 吴赟自然知道谢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对谢长清这掌尧城水陆兵马的大将也十分客气,立即便派人去调了路引记录过来。 一查之下,十日之前的确有个叫做樊小树的人到了儋州,但是没有停留,换了路引直接出海了。 “朝廷的禁海令没有那么严格,海上还有一些小岛,会和陆上通商往来,各自换取所需,所以百姓出海也是常事。” 吴赟认真客气地与谢长清说。 他不知道这个樊小树是怎么回事,但能让谢长清亲自过问,那必定不是寻常人,没准儿是什么细作? 吴赟也不敢托大,小心地应对着,还打量着谢长清的神色。 谢长清沉着脸,眉头紧紧皱着。 厅内安静异常,气氛有些压抑。 就在吴赟犹豫着,是不是要问一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或者要不要发文书派人去海上搜寻这个樊小树的时候,谢长清忽然站起身来。 “多谢!” 冷冰冰地丢下这么两个字,谢长清很快离开了府衙。 吴赟愣了片刻后,松了口气。 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要紧大事? 谢长清离开府衙便亲自带着雷奕到儋州码头去了一趟,在码头上仔细打听了一番。 尤其是去茉兰那边的船只,重点打听。 儋州这里异族很多。 但如同莎兰那样美丽的异族女子是极少数。 雷奕他们拿着画像打听了两日,终于得到确定的回答,莎兰坐船回海岛了。 这消息报给谢长清的时候,谢长清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雷奕看了谢长清两眼,低声说道:“这是好事将军,咱们只要出海去岛上就能找到兰姑娘了。” 谢长清“嗯”了一声。 他其实先前就可以直接回尧城,然后从那里前往茉兰海岛,自己去确定莎兰到底有没有回去。 但他又怕她在儋州这里出问题,没有回到海岛上,自己跑去也是扑了空。 所以他一定要在儋州停留两日把一切都打听清楚。 如今确定她是真的回去了,谢长清心里其实是稍稍松了口气的。 只是见不到人,一颗心还是吊着。 谢长清站起身来,“这就回尧城去。” 儋州距离尧城原是三日路程,谢长清马不停蹄,两日不到就回去了。 他已经离开尧城数月,积压军务需要处置,脱不的身。 谢长清便吩咐雷奕准备好船只,顺便打听一下海岛上的情况,同时埋头于那些积压的军务之中。 等军务处置清楚,确保尧城一切稳妥,雷奕也报了一些海岛上的消息过来。 茉兰的公主的确回到了岛上,而且带了一个年轻小伙子。 就是那个樊小树。 如今海岛上的茉兰族人都很高兴,打算举办盛会。 雷奕说:“船只也准备好了,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第733章 【番外3】海岛盛会再相见 “明日。” 谢长清看了一眼院内那棵树,眼前仿佛闪过莎兰看着那棵树的模样,“明日一早就出发。” “那……要不要给兰姑娘带点什么东西?” 雷奕的问题让谢长清怔了一下。 带东西? 带什么? 谢长清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到能带什么东西过去,“不必了,带点几个水性好的兄弟,晚上早些休息吧。” 雷奕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谢长清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去,目光落在了院内那棵树上。 那是莎兰悄悄种在自己院子里的。 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浇水打理,这棵树竟然一直没死。 谢长清看了那树一会儿,微微仰头,闭上了眼睛。 这房间里似乎到处都是那个女人的气息啊。 仿佛他下一瞬睁开眼,就能看到莎兰披着那头棕褐色的长发,无所畏惧地看着他一样…… 他和莎兰分开已经两三个月了,也不知她过的怎么样? 她知不知道自己追了她一路? 直接去了海岛想必是不知道他追来了,不然她应该会停在尧城等他的。 没关系,明日他就到海岛上去找她回来。 …… 第二日一早,谢长清交代好了军务之后带了一队人坐船出发前往茉兰海岛。 茉兰那个岛先前一直是很神秘的存在,后来又因为黑龙潭变得更加神秘,但其实就是一座风景不错,海湾还出产宝石的小岛而已。 谢长清找了一个熟悉道路的向导,带着他前往。 茉兰人是不太欢迎外族的,但他们住在海岛上,有时候会缺生产和生活物资,需要到陆上去进行交易换取。 所以还是会有一些常往来的商人上茉兰海岛。 而且这次盛会,茉兰还邀请了一些与他们交好的其他部族。 谢长清就是扮做商人上岛的。 尽管他的气质看起来实在和商人无关。 雷奕感觉,越是靠近那座小岛,谢长清的身体越是紧绷,但又透出几分隐隐的兴奋之意。 雷奕很能理解他。 毕竟分别这么久又要见面了,是个男人都得兴奋的跳起来。 但谢长清自制力好,没跳起来,还能绷着一张脸呢。 他们上岛的这一日,恰逢是海岛盛会,岛上的百姓都围到海岛中央的去了。 谢长清这一行人通过守卫之后,也往海岛中央去。 沿路,谢长清听到一些茉兰人一边往前跑一边用茉兰语叽里呱啦的交流着。 茉兰语和儋州某些小族群语言类似。 谢长清在尧城十年,自然是能听得懂。 当他听到几个字眼的时候,脚一下子就定在了原地—— 公主生辰。 所以今天是她生日? 谢长清转头看向雷奕:“为什么不说?” “……”雷奕有些莫名,“属下不是问将军要不要带点东西吗?” 谢长清脸色阴沉:“你没说生辰这两个字!” 雷奕无言以对。 茉兰这个地方一向神秘,传说很多。 茉兰公主的生辰和海神诞辰是同一日,军中那么多人都知道。 雷奕哪里能想到,作为公主的男人的谢长清会不知道? 谢长清脸色难看地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意识到自己身上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能做礼物的东西,心情就更加烦躁了。 雷奕小声建议:“不然二爷先去见兰姑娘,等带兰姑娘到尧城之后再补一份。” 现在谢长清也只能这样。 他沉着脸大步往海岛中央走。 这海岛上风景的确极美,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不像尧城的营房那般单调。 谢长清却一点欣赏风景的心思都没有。 海岛中央有一处极大的花园广场,中间立着海神雕像。 这里是茉兰族人举行族会的地方。 越是靠近那儿,茉兰人的欢呼声越来越大,震动着谢长清的心房,让他也似生出了几分复杂的悸动之意。 “是兰姑娘!” 又往前走了一段儿,雷奕忽然低喊一声,指着不远处说:“二爷看那里!” 谢长清的目光其实早已经锁定住了那个美丽女子,压根不需要雷奕提醒! 他看到莎兰穿着漂亮的彩衣,被身穿独特茉兰服侍的男子抬在编满了鲜花的藤轿上,莎兰头戴花环,美丽无比,被众人簇拥。 拎着花篮的茉兰女子欢笑着朝莎兰身上洒着花瓣。 五颜六色的花瓣雨漫天飞舞,有的落在莎兰身上,有的落在她的发上。 莎兰抬手去接那些花瓣,漂亮的脸上也洋溢着几分欢喜。 谢长清看在眼中,只觉周围的一切全都模糊起来,似乎只能看到那个女子一般,心潮澎湃。 他一直就知道她的美貌无与伦比。 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盛会下的美貌,这是他没有见过和想象不到的美。 原来她也可以真心真意,笑的那样欢喜。 “阿姐。” 戴着王冠的少年迎上去,牵着莎兰从鲜花轿子上接她下来,给她脖子上戴了一条宝石项链,“阿姐又长大一岁啦!” “是老了一岁。”莎兰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姐弟二人坐在了高台的王座上,接受族人的赠礼和叩拜。 谢长清他们不是茉兰人,不会叩拜茉兰的王和茉兰的神。 因此但所有人都拜服在地的时候,谢长清那几个人就显得异常突兀。 莎兰第一时间就皱眉看过去。 而后在看到谢长清的时候,错愕地张了张嘴。 但只是一瞬,族人们起身,谢长清那几人也被掩在了人海之中。 莎兰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会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她知道谢长清没那么喜欢她。 一切都是她强求。 如今自己走了,干干净净,谢长清自然要和那个大国公主再续前缘,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莎兰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盛会举行了一个多时辰,莎兰收到许许多多的生日礼物。 她从小到大过过很多次生日,只有很小的时候父母陪伴在身边的时候她是开心的。 后来越长越大,知道自己要护着弟弟,护着族人,要承担那么多的责任,快乐好像就越来越少了。 这一次生辰她根本不想搞什么盛会。 可是吉恩很坚持。 莎兰不愿让吉恩担心,就答应了。 坐了一阵子之后,莎兰实在是没了兴致,与吉恩说了一声打算离去。 吉恩也知道姐姐身体不舒服,连忙起身,表示要亲自送姐姐回去。 莎兰摇摇头,带了两个妇人往自己的居所走。 离开那鲜花广场,莎兰沉默地往前走了一段,转过一棵大树将要迈步上石阶的时候,莎兰猛然间定在当场。 谢长清一身商人装扮,手上拎着可笑的员外帽,缓缓朝莎兰走过来。 第734章 【番外3】这个老男人又来了! 莎兰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紧紧抿着唇瓣盯着谢长清。 是真的…… 这个人真的跑到了这海岛上来! “你是什么人?”莎兰左右跟着的妇人不认得谢长清,立即警戒地上前挡在莎兰面前,“外头来的商人不能到这儿来,请你离开!” 谢长清说:“我找她。” 他的目光落在莎兰身上,“她认得我。” 两个茉兰妇人狐疑地看向莎兰,寻求解答。 莎兰在这片刻功夫下已经平静了下来,她容色淡漠:“你找我做什么?” “……” 谢长清剑眉一拧,“你说什么?” 莎兰淡淡地说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走吧。” 话落,莎兰要转身离开。 谢长清一把抓住莎兰的手腕,“你在生气?” 跟在莎兰左右的茉兰妇人立即冲过去推搡谢长清,并且呵斥道:“你是哪里的商人,怎么如此放肆,对公主不敬,快撒开手!” 莎兰也冷眼看着谢长清,仿佛不认识一般,眸子里一片冰冷。 妇人的呼喊惊动了不远处的茉兰武士,十数名武士拔刀冲了上来。 雷奕等人一看情形不对连忙上前:“误会、都是误会!” 雷奕压低声音对谢长清说:“二爷先撒手!” 谢长清这个尧城将领的身份十分的敏感。 这些茉兰人如果知道他是谁,恐怕会横生枝节。 谢长清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只是他追了三个月的女人现在就在眼前,要他如何撒手? 而莎兰眼睛里面的冰冷更让谢长清心情糟糕,捏住莎兰手腕的力道也失了控。 莎兰吃痛脸色微白。 那些茉兰武士变脸,直接拔刀架在了谢长清的脖子上。 “二爷!”雷奕压低声音提醒:“您弄疼兰姑娘了。” 谢长清陡然一僵,立即便撒开了手。 莎兰被那些茉兰武士们护在了身后,他们一个个警戒地盯着谢长清,只待莎兰一声令下,大约就要把人拿下了。 可莎兰知晓谢长清的身份,也知道谢长清的本事,明白自己惹不起他。莎兰淡漠地说:“大约是认错了人吧,我没什么事。” 话落便带着那两个妇人上了石阶。 谢长清站在石阶下,眼睁睁地看着莎兰一阶一阶往上走,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那张有棱有角的脸沉了两分,眼底也划过浓浓疑问。 他不能理解,莎兰为什么是现在这样的态度。 他们在京城的时候明明很好,说好了一起回到尧城就成亲的。 后来她离开了。 谢长清也知道那是因为受了云纤凝逼迫所以她不得不走。 他以为他找来了,莎兰定然欢喜,然后他们一起回京把孩子接过来,就在尧城这里好好待着了。 可她却是完全一幅不认得他的样子! 她受了什么伤,也和陈书兰当初一样失忆了吗? 不不…… 谢长清看的分明,莎兰是认得他的。 那她这番态度是为什么? 又耍性子闹别扭? “二爷……”雷奕靠过来,看着虎视眈眈的茉兰武士低声说道:“咱们先走吧,换个地方再说。” 谢长清深深地看了一眼莎兰消失的方向,转身快步离开了。 …… 莎兰住的地方叫做百花宫,里面四季如春,到处都是各色鲜花。 便连莎兰睡的寝殿里都有盘在墙壁上的树藤,藤蔓间开着漂亮的红色花朵。 莎兰进到寝殿之后腿便有些发软,靠在一旁的妇人身上。 “公主的腿又疼了是不是?”妇人半扶半抱着莎兰,心疼地说道:“肯定是今天走了太多的路,快休息一下吧。” “嗯。” 莎兰点点头,靠着那两个妇人,由她们扶着送到了挂纱帐的木床上去。 坐定后,莎兰说:“你让人去看看刚才的那几个人走了没有。” 妇人有些迟疑。 公主先前还说不认得那些人,现在却让人去打探他们的消息? 但莎兰这些年守护族人,为茉兰付出极多,一年多前更是将受难的族人从黑龙潭解救了回来,她就是茉兰人心中神女一样的存在。 即便心中有些疑问,那妇人也不曾多言,悄然退下了。 莎兰靠到了床榻上去,让另外一个妇人也退走,默默地盯着不远处藤上的一朵红花出神。 …… 谢长清当然不会走。 他好不容易追到这里来,把人给找到,怎么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就回去? 他带着雷奕在海岛上的客店住了下来。 他想莎兰是心情不好。 以前她心情不好就不会和他说一句话,不会理他。 这一回大约也是差不多吧。 莎兰受安阳公主逼迫离开京城,落在那个唐荣手上,或许吃了些苦头。 谢长清知道莎兰是个极端的性子,她或许把那些苦头都算在了自己的头上……而且那件事情说到底是他保护不周,莎兰受了无妄之灾。 现在莎兰耍些脾气也很正常。 “二爷,咱们就这样住下等着?”雷奕不是很确定地问道。 “暂时先住下,我想想。” 谢长清沉吟了一下,说:“你回去一趟,把我带来的天官锁送过来,然后……准备一些东西。” 雷奕问:“什么样的东西?” 谢长清沉默了。 他准备东西自然是给莎兰的,多少有点讨莎兰欢心的意思。 只是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情。 在京城送个金镯子也被莎兰万分嫌弃,现在……也不知道能准备什么给她。 谢长清暗暗叹息。 要是小妹在就好了,她总是通透周全的。 沉默了片刻后,谢长清说道:“就把天官锁拿来吧。” 雷奕当天就离开了,留下几个人跟着谢长清保护安全。 这里的消息也第一时间就传到了莎兰的耳中。 吉恩还在莎兰殿中,听闻消息脸色不是很好看,口不择言道:“这个老男人怎么又来了?他还住下了!他害得阿姐那样惨——” “吉恩。”莎兰轻声开口:“没有他放的话,咱们这岛上的族民没有安生日子的。” 吉恩咬牙,没话了。 莎兰拍了拍弟弟的头,微笑着说道:“他算是咱们这海岛的恩人,咱们也招惹不起人家,那他喜欢住就住吧,你只当没看到他就是了。” 第735章 【番外3】脑子确定没什么问题 “可是他那么大块头我怎么当做没看到?” 吉恩的脸色难看,“而且也不知道他来到底想干什么……听他们说,他白日里还拉着阿姐的手不放,他是又不喜欢那个大秦公主,回头来找阿姐了吗?” “不知道。” 莎兰摇摇头,“吉恩,阿姐不想说这些。” 吉恩立即闭上了嘴,“好……那我也不说,阿姐今天累着了吧?伺候的人说阿姐的腿疼的厉害,都怪我非要办什么盛会,让阿姐走了那么多路。” 莎兰笑着牵住吉恩的手,安慰着年幼的弟弟。 茉兰这地方,说是个国,不如说是世代居住在这里的海岛族民聚集地更为准确一点。 这里有王宫,有公主、国王也有守卫。 但因为人数本来就不多,族民和国王以及守卫公主都是熟识的。 这里不像大秦等级森严,三六九等分的清清楚楚,公主和国王并不像是大秦那里一样高高在上。 族民们尊敬莎兰姐弟,却也亲切相待。 莎兰让人留意着谢长清那边。 谢长清住了十日,隔两日就让人通报要见她。 莎兰自然是不可能见他。 到第十日,谢长清让人送了个木匣子来。 莎兰甚至没有打开,就让来人给他退回去,并且交代:“你告诉他,我没空见他,让他回去。” 这话原封不动地传回去之后,谢长清不再求见,也不送东西了。 却还是住在那客店之中,没有离去的意思。 谢长清这个人就像是个随时会暴发的危险,他留在岛上一日,就让人一日不安宁。 莎兰深深吸了口气,疑惑低喃:“不走?为什么不走?” 莎兰回忆着那日见到谢长清的场景。 她不太懂。 找她? 是觉得自己不该拒绝他,该像以前一样去纠缠他,然后他才更习惯? 因为自己的冷待让他大为意外,所以他反倒不撒手了吗? 脑子确定没出什么问题? 从大秦的都城回到家乡海岛,这三个月来她数次死里逃生,也想明白了许多。 他可能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 可她也很清楚,他心里更偏向那个安阳公主。 当初在京城,谢长清选择自己更多是为了孩子,觉得要负责任,或者是……贪恋她年轻貌美。 总归不会是真心想要她。 他不爱她。 可她却是爱上了那个自己妄图想要驯化的男人。 所以她这一年多才会过的这么痛苦。 她原就不该不要命的追上去。 那陆上的富饶大国,任何一个人都是她招惹不起的。 如今她只想蜗居在这座小岛上,不愿再和他们有任何关系。 谢长清一直以来对她的耐性很差很差。 这一次,莎兰也希望谢长清不要太有耐心,待几日就回去他自己的地方吧。 绣花薄毯下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这是逃跑的时候受了伤,医治不及时落下了毛病,族中的医娘看过,面色为难,说要到儋州那边的大城去找大夫扎针才能缓解疼痛。 可是莎兰固执地不想到陆上去。 她现在很不喜欢陆上。 医娘的止疼药还是有用的,她疼的厉害了便吃一颗。 持续的酸疼让莎兰心情糟糕,谢长清这事情更是如同火上浇油。 无论如何,她不想再和他有牵扯。 那么,现在他自己不想走,要做点什么让他走? …… 海岛客店里,谢长清躺在狭窄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天官锁被退回来了。 他看过,那盒子根本没有打开过。 她这一次这么生气? 谢长清心里忽然有些发寒。 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其实来的时候心里就有准备。 他好像不怕她闹,反而怕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现在莎兰就没反应了。 怎么办? 谢长清不是没想过,乘夜进到王宫里面去当面问她。 就王宫外面那些守卫,当然拦不住他。 可他一直没去。 因为他还没想好去了怎么和莎兰说,也怕说错话弄巧成拙,她更加冷漠。 烦躁地翻了个身,谢长清脸色难看地闭上眼睛。 或许他不该磨蹭,应该直接去找她,问她到底想要怎么样,要他做什么她才能不这样闹。 这一夜,谢长清没怎么睡好。 第二日一早起身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 从出京到现在,谢长清的脸色就是阴云密布,就没见过晴朗的时候。 雷奕原本还想着,等见到了兰姑娘,应该能有晴天吧,结果到了这海岛上来之后,谢长清的脸色阴沉的更加厉害了。 真是一对怨偶。 “你去打探一下。”谢长清在窗边坐下,一边拿筷子准备吃饭一边吩咐:“今夜的王宫守卫。” 雷奕眼睛一亮,低声说:“二爷打算去了?” 谢长清没吭声,沉默进食。 雷奕大大松了口气,差一点就要欢呼出声了。 在他看来本身就该直接上去说清楚,而不是像谢长清这样一直磨蹭求见。 求见什么? 人家生气了当然不会见你,你自己不想办法,等着人家给你台阶,那岂不是自己为难自己。 虽然他并不太清楚莎兰为什么生气。 女人的心思真的很难懂。 雷奕这边应下,刚要入座吃东西,眼神顺着大开的窗户扫到外面某处,动作忽然定在那儿,僵声道:“二爷……” 谢长清疑问地抬眸,发现雷奕双目圆瞪看着外面某处,便顺着雷奕的目光回头看去,狭长阴鸷的眼眸陡然间眯了起来。 只见那不远处停了一辆圆顶四角马车。 有个年轻英俊的茉兰男子站在车边,正张开双手把车辕上的莎兰抱下来。 莎兰的双臂环抱在那男子的脖颈上。 她穿着茉兰人的服饰,大摆绣花褶裙,上身紧窄的短褂,露出雪白的手臂,就那样交缠在那男子颈项。 男子宽厚的大手握在莎兰露出的半截纤腰上。 他那蜜色的手背,和莎兰白皙的纤腰颜色分明。 而他握着的那个位置,也是谢长清的手曾握过无数次的地方。 莎兰的头歪在那男子的肩头,时不时与那男子说笑两句,那样的笑颜对谢长清就从来没有过。 这场景激的谢长清红了眼,怒火失控地上涌。 莎兰似乎感受到了谢长清阴沉的瞪视,朝着谢长清方向看过来。 当她看到谢长清那愤怒的要爆炸的样子时,莎兰心里竟生出报复的快感来,她朝谢长清笑得灿烂,然后仰头在那年轻男子的脸上亲了一下。 咔嚓。 谢长清捏在手中的筷子直接断了。 【最近又看到有人在说玄明是侍卫的问题】 【他不是!!!】 【第177章有写过他是三品轻车都尉,玄甲军的上将军,因为办事能力太强了,所以云祁用顺手了给他各种加班,当然云祁对下属不错,也付了加班费的】 【上将军那是前期的军衔,基本上也就是和谢长羽一个等级。】 【到后面番外的时候柱国大将军、三州都督这时候比谢长羽高一个等级,比凉国公低半级】 【这是年轻有为的将军,不是侍卫】 【当然咱们是主要言情文,所以官职这些基本没咋提哈。】 【另,莎兰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这个性格有点极端,报复心也很强,她要放大刀的,不喜欢可以点x】 第736章 【番外3】这是你重新给自己找的男人吗? 他这样的反应激烈,倒是给了莎兰鼓励一般。 莎兰那素白的手轻轻抚着男子的颈项,她看着谢长清的每一眼都是挑衅。 谢长清如同被什么点着了似的,火气失控地直冲脑门,唰一下站起身来大步往外走,甚至带倒了凳子。 出门的时候还撞倒了一个快步进店的汉子。 汉子倒地,骂骂咧咧。 而谢长清大步往隔壁走去。 隔壁是一间海鲜食肆。 门口站着王宫侍卫。 这海岛上就这么点人,外来人员更是有数的。 谢长清一直求见莎兰不得见,这张脸,这几日下来,王宫的侍卫们已经认的不要再清楚。 只看着他阴沉沉大步而来,便知道是来者不善。 王宫侍卫们纷纷拔刀。 然谢长清出手如电,那几个侍卫连兵器都没有出鞘,就被谢长清打翻在地。 一柄长刀从王宫侍卫手中掉落。 谢长清抬手一握,手腕翻转之间,刀鞘脱飞而出,直接砸向前方抱着莎兰的男子背心。 那男子原是要抱着莎兰上楼的,察觉后背冷风袭来,连忙避让躲闪。 他甚至收紧了抱着莎兰的双臂想要带着莎兰一起躲闪那袭来的刀鞘。 但谢长清抛出那刀鞘去势太快,那茉兰男子抱着一个人根本闪避不及,眼见着刀鞘袭上身来,他竟下意识地撒手躲避,把莎兰掉了下去。 谢长清在这时飞身上前,一脚踹飞先前那茉兰男子,手臂一探,捞过莎兰腰肢。 绣着艳丽花草的裙摆飞旋,甩在谢长清的袍角处。 莎兰也冲撞进了谢长清怀中。 她头上那漂亮的羽帽因为这冲撞掉了下去。 谢长清刀柄一碰,那羽帽落回到了谢长清的手中。 “公主!” 先前抱着莎兰的男子脸色大变,爬起来又朝谢长清冲过来。 谢长清手中的刀如似长了眼睛一般,唰唰两下,刀尖抵在那人咽喉之处。 茉兰男子脸色惨白,手脚尽数僵硬了。 谢长清冷笑着看了他两眼,撒开手,长刀飞出,刀柄砸在那男子身上,迫的那男子连退数步跌倒在地,刀尖叮的一声扎进地板。 就停在那男子双腿之间,晃个不停。 谢长清拎着羽帽慢慢地给莎兰戴回头上去,冰冷地笑道:“这是你重新给自己找的男人吗?眼光怎么会这么差?” 莎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莎兰竟是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立即挣扎起来。 谢长清不放。 他的手握在莎兰细若杨柳枝般的腰间,便是那男子刚才揽抱过的位置,霸道而强势,拇指按向莎兰唇瓣,有些用力地擦了过去。 谢长清看着莎兰的眼睛,缓缓说:“你想给我添堵,起码应该找个比我强的。” 他方才的确是嫉妒地昏了头。 可是当谢长清看到那个男人把莎兰丢下去的一瞬,便知道莎兰又在闹。 她不是真的那么快和另外一个男人开始纠缠。 是因为自己以前有个安阳,她就故意搞出一个男人来叫他冒火吧。 莎兰脸色铁青,挣不开便反手一巴掌朝着谢长清的脸上挥去。 那手腕当然被谢长清一把抓住。 谢长清怎么可能让她的巴掌挥到自己的脸上? 王宫的侍卫们爬了起来,一个个重新捡起了武器,雷奕也带着他们那队人冲来过来,兵器出鞘,顿时这食肆内外就剑拔弩张起来。 莎兰被谢长清按在怀中,心中愤恨的想杀人。 她要让他滚,却搞到如今这副场面。 他怎么就轻而易举地看透了她的把戏,还把她治的死死的? 她瞪着谢长清,双眸之中恨不得射出无数的利箭,当场要了他的命一般。 那样的愤恨,也果真似是化成了刀剑,扎进了谢长清的心里。 她以前从不会用这样愤恨的眼神看他…… 一片刺痛之间,谢长清怔了一下,按着莎兰的手下意识地一松。 莎兰立即抬手。 谢长清眼角余光看到她手指上的戒指弹出一根尖刺,当即快速后退。 莎兰戒指里的暗器打了个空,却也逼退了谢长清。 王宫侍卫们立即把莎兰护在身后。 谢长清的手背在身后,掌心似乎还有莎兰腰间的温度。 他剑眉紧拧看着面无表情地莎兰,“能不能不这样闹?” 莎兰扯唇冷笑:“我就是这样爱闹的人,你可以去找那不闹的,何必待在这里赶都赶不走?” “……” 谢长清知道自己说的话大约又刺到了她。 他实在不知,自己要怎么说,她才不会这么反应激烈,便深吸一口气直言道:“告诉我,我怎么样你才会跟我走?” “这是我的家乡,我要待在这里,不会跟你走的。” “你也是我孩子的母亲,孩子需要父母。”谢长清语气平缓,一字字说道:“我们得在一起。” 莎兰看着谢长清半晌,忽然笑了。 孩子,果真是为了孩子啊。 “你想让我跟你走,也不是不可以……你们王朝公主有王朝公主的尊荣,我茉兰公主,也有配得上公主的稀世宝石。” “我母亲曾经说过,谁若能取得茉兰海湾的七色宝石,谁就是我的丈夫。” “你想带我走,拿七色宝石给我。” 此时食肆门口已经围了不少茉兰族民。 大家先前因为“孩子”的事情震惊不已,此时莎兰这七色宝石的话一出,更是叫所有人都惊呆,鸦雀无声。 谢长清不知道什么是七色宝石。 但看大家的神色,也知道这定不是个好拿到的东西。 这又是她耍脾气的新招数,是另类的为难。 是聪明人就不该答应这种可笑的为难。 谢长清其实知道,自己如果强硬要带她走,就这岛上几个岛民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 可看着莎兰那下颚微抬,眸光冰冷略带几分挑衅,还有憎恶的模样,他竟在沉默半晌之后,应下来,“我会把宝石拿给你。” “你别答应的这么快。”莎兰勾唇笑道:“七色宝石在海湾深处,取那宝石要九死一生,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一去不回。” 谢长清神色不变:“你等着便是。” 他这般神色平淡,毫无畏惧之意,让莎兰略微怔了一下,不过只是一瞬,莎兰就冰冷地说道:“我只等你三日。” “三日后你拿不到七色宝石给我,就离开这个岛,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第737章 【番外3】谢长清这种聪明人不该做这种蠢事 谢长清并未多言转身离开了。 雷奕等人赶紧跟上去。 到了隔壁客店之中,谢长清也无心继续吃东西,直接上楼回房间:“去打听一下什么是七色宝石,海湾在哪里。” 雷奕说:“我知道。” 谢长清面无表情地说:“知道就快说,少点废话。” “……” 雷奕默了一瞬,低声回道:“就在茉兰海岛东南,是个深不见底的海湾,正午阳光最强的时候,海湾水面上会显出七彩霞光来。” “据说是那海湾下面的七色宝石回射出来的光。” “这么多年来有不少人曾下过海湾找寻那七色宝石,但都是一去不回,连、连尸体都打捞不到。” “根本就没有人见过七色宝石,那只是传言。” 雷奕说到此处脸色凝重,“属下瞧着兰姑娘不是真心想跟您走,这是故意为难将军,让将军知难而退,回到陆上去!” 谢长清坐在桌边,沉默地看着漆盘里的粗瓷茶杯,并不出声。 雷奕忍不住又说:“依属下看,不如直接跟这个茉兰小国王求婚,他们这里还要靠将军护着,先前黑龙潭的事情……” “虽说咱们是为朝廷剿灭逆党,顺便解救了这些异族人,但说到底咱们还是他们的恩人。” “茉兰人为了以后安定的生活也不会不把兰姑娘嫁过去。” “等带她到了尧城之后,您再好好与她说……” 谢长清瞥了雷奕一眼,冰冷地扯了扯唇角:“你还挺聪明的。” 雷奕讪讪地闭上了嘴。 这种最有效的办法难道谢长清不知道吗? 只是莎兰的性子实在极端。 这样逼她,就算把她带回尧城去,她也绝对不会安安稳稳待着。 而是会闹的他心力交瘁。 谢长清和莎兰交锋多次实在不要太清楚这一点。 他还是更希望莎兰自己愿意和他回去。 又沉默了一阵子之后,谢长清淡淡道:“准备吧。” …… 茉兰海岛东南方向的那个海湾,的确是个极美的存在。 海水无比清澈,能清晰地看到水中绿色的海苔和水草,越深处却也如同一个黑漆漆的洞穴一般,像是什么可怕的巨兽张开了口。 看着便让人心中发憷。 雷奕抿紧了唇,僵声说道:“将军,这看起来实在是太危险了,属下建议不要下去,我们再另想办法吧。” 谢长清半蹲在旁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微皱着眉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海湾。 他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轻便的短褂,马裤束在长靴之中,发髻也用发带束好,身后几个手下抱着一捆粗麻绳。 海湾周围也涌过来不少茉兰族人。 谢长清和莎兰先前在食肆里动手以及说话的内容都惊到了这些族民。 他们很快把谢长清和当初那个尧城将领对号入座。 是谢长清带水军从黑龙潭把他们解救出来。 也是谢长清把船还给了他们,让他们可以操练水手,驾着黑龙船在茉兰海岛周围进行巡视,抵抗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的侵袭。 这个人对茉兰这座岛是有恩情的。 可是谢长清对他们来说到底是异族人。 这海岛上没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但大家却也都有这个意识。 竟也是没有人上来劝说,或者提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但也有不少人,心里紧张莫名。 谢长清是尧城的大将,如果他在这海湾出了事,上不来,那么那陆地上的水师,会不会挥军而来,把这里踏为平地? 当即便有人赶紧往王宫方向去了。 蹲在石块上看了半晌的谢长清慢慢站起身来,把手下手里的粗麻绳拉来,系在腰间。 他什么都没说。 雷奕却是明白谢长清已经决定,非下去不可。 雷奕长长吸了口气,神色凝重道:“将军,您小心,如果有任何不对您就拽动绳子,我们拉您上来。” “嗯。” 谢长清淡淡应了一声,身姿矫健地下了水。 他在尧城带兵十年,此处还练水师,谢长清身为尧城主将,水性当然是没的说。 入水没一会儿,就潜入那一片漆黑之中,很快看不到身影。 雷奕眼看着几名护卫手中的粗麻绳也跟着簌簌入水,一颗心紧紧崩起。 可千万要平安无事才好。 …… “下水了?” 百花宫中,莎兰眯起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真的下去了?” 来报信的侍卫喘息着回:“属下过来的时候他还没有下去,但是已经在腰上系绳子了,看那个意思是要下去的。” “……” 莎兰沉默了。 在她看来谢长清这种聪明人是不该做这种蠢事的。 他应该立即冷笑一声甩袖就走。 可他下了水! 就在这时,吉恩一路跑进百花宫中来,“阿姐,他真的下水了!” 莎兰怔怔地坐了片刻,站起身来:“去看看。” 姐弟二人带着几个侍卫出了王宫,乘坐马车前往海湾。 这一路上莎兰紧皱着眉毛,吉恩询问谢长清水性如何,莎兰并没有回答。 其实她也不知道谢长清的水性怎样。 吉恩便知道姐姐心情不太好,不想说话,也乖巧地闭上了嘴。 马车很快到了,莎兰和吉恩一起下马车。 那海湾外的浅滩上此时早已经是围满了人。 “快让开,公主来了!” 王宫侍卫大喝一声,那些茉兰族民立即分开一条路,让莎兰和吉恩到了那海湾近前。 雷奕等人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因为他们手上的绳子已经放到头了,而且拉扯了好几次,下面的谢长清却一点回应都没给。 雷奕目光落在莎兰身上,有些控制不住的冰冷泛滥,但却只是一瞬就回过头,自己把绳子末端拽过来,又试着扯了扯。 依然毫无回应。 这样的情况,若不是力竭也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让谢长清没有办法回应。 雷奕咬牙片刻,喝道:“不管了,拉回来!” 话落之下其余几人立即上前帮忙。 但他们拉扯那绳子,却是根本没用几分力,就拉出了水面。 根本没有谢长清的身影! 绳子断了。 断裂的地方极为整齐。 雷奕面色大变,失控地扑在海湾边上朝着下面大喊:“将军、将军——” 下面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第738章 【番外3】谢长清,你不能死在这里! 雷奕和另外两个手下当即便开始脱衣服准备下水。 他冷冷地看着莎兰和吉恩,“你们最好祈祷我家将军不会出事,否则你们就完了!” 岸边围观的茉兰人面面相觑。 明明是那个将军自己下去的,根本没有人逼迫他! 可求生畏死人之本性,立即就有茉兰族民惊慌失措起来。 “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我不想死啊——” “为什么要让他取宝石,既然都生了孩子那就直接嫁给他!” “这样大将军一定会护着这座海岛风平浪静!” “公主你怎么能用族人的安危开玩笑——” 吉恩的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抓住莎兰衣袖,“阿姐……” 这茉兰的小岛,如何抵挡的了陆地上水师的攻击? 莎兰盯着那水面清凌凌,水下黑漆漆的海湾,她感受到了吉恩的茫然无措,感受到了族人落在她身上怨怒的眼神…… 她为之拼上性命的族人,这一刻怨恨她,把这样的灭顶之灾带到了海岛上来。 莎兰忽然扯了扯唇角,片刻后,她拉住了雷奕的袖子。 雷奕阴声道:“干什么?” “你找不到他的。”莎兰把头上的羽帽摘下来,交给吉恩,“我应该可以。” 雷奕怔了下,“你?” 莎兰并不与他多说,走到水边的大石上坐下,顺着石块往下滑。 吉恩这时才反应过来,立即扑上去抓住莎兰的手:“阿姐你干什么?” “我下去找他。” 莎兰拍了拍吉恩的手,微笑着说:“你放心我找的到……可能会用好些时间,但一定找得到。” “可是这里——” “放心吧。”莎兰环顾一周,看着那些族人说道:“我身为茉兰的公主,怎么能把灾祸带给自己的族人呢?” 那轻飘飘的一声,却似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 但此时被恐慌笼罩的族人们,没有人能分辨莎兰语气里面的那些嘲讽。 只有照看莎兰的两个妇人、弟弟吉恩,还有自小陪伴莎兰长大的医娘担心的不得了。 可莎兰却并不与她们多说,推开吉恩便沉入水底。 那张美丽的脸越沉越深,最终消失与那海湾深处的黑潭之中再也看不清楚。 吉恩腿软地跌坐在大石头上,大喊着“阿姐”。 可是除了水面上的粼粼波光,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喊。 雷奕一双眸子紧紧盯住水面,还是带了两个人下去,只是他们游了一段之后呼吸不畅,只得立即浮上水面来,如此反复几次,毫无所获。 …… 莎兰入水之后放松了身子,任由那水流裹着她的身子,将她带向那漆黑的漩涡。 等落到漩涡最深处时,有一缕光刺眼非常。 莎兰这才摆动身子,朝着那光游了过去,然后顺着一条紧窄的通道一路往前。 不知过了多久,莎兰“哗啦”一声破水而出。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有些费力地划动手臂到了水边爬上了岸。 她在海湾深处仔细地看过,谢长清没落在那里,那便是到了这里来吧? 这里她很小的时候就下来过,她自保的媚术都是来自此处。 不过莎兰也深知人性贪婪,所以从未将这下面的事情告诉过任何人。 这里其实还在茉兰岛上,只是地处岛周山腹深处,上头枯草遮顶,荆棘遍布,因此也从未有人探寻到此处过。 枯草和荆棘的缝隙之中落下斑驳的阳光来,照在这阴暗潮湿的山谷腹地,也落在那些各色花朵的花瓣之上。 这些花草,都是有毒的。 莎兰拧干裙子上的水,小心地提起裙摆往前走。 腿又酸又痛,每走一步都难受的让莎兰止不住地喘息,她却只能忍着,一路向前,一路搜寻。 走了大约半刻钟的样子,莎兰脚下停了一瞬。 不远处有一棵百年枯树,残破腐坏的树桩边上跌着一个人影。 莎兰走近把他翻过来一看,确是谢长清无疑。 莎兰的手指在谢长清的鼻尖探了探,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谢长清全身上下。 他还没死,只是呼吸很微弱,左腿膝盖位置有伤,大约是到这里来的时候磕到了哪里弄伤的,至于昏迷—— 莎兰低头看着谢长清腿边的一朵朱红小花。 小花的花粉正好落在谢长清的伤口处,他是中毒了。 莎兰沉默地看了谢长清良久,用力推了推他。 毫无意外地谢长清一点反应都没有。 莎兰默了默,伸手把谢长清拉了起来,十分艰难地扶着他往前走。 她知道前面有个干燥的石窟,那里可以暂做休息。 只是谢长清块头太大,莎兰本身体型就差的多,现在双腿也酸疼难受,没扶上两步力气就耗尽栽倒。 昏沉沉的谢长清这时候似乎清醒了一瞬。 他眼皮微抬,看到一缕棕褐色的头发,身形不稳之间手臂却是一捞,将那撑着自己的女子抱紧。 跌过去的那一瞬,谢长清勉力垫在她身下。 砰! 谢长清重新摔倒,肩膀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硬物,疼痛袭上心头,竟是让他更清醒了三分。 莎兰跌在了他身前,费力地支起身子发现他睁开了眼睛,便冷漠地说道:“你要自己走到前面去,我真的扶不动你。” 谢长清没有出声,手按在地面上要坐起身来。 莎兰提醒道:“这里的花草都有毒,你不要让你的伤口碰到它们。” 谢长清的肩膀和左膝阵阵刺痛,只是这些年他受过不少伤,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他冷着一张脸,动作艰难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跟在莎兰身后。 莎兰虽然没有直说,但是谢长清了解她,知道她是要带自己到能安顿的地方去。 眩晕不断袭来,谢长清勉力保持清醒,只感觉前方好像有台阶,他想抬腿迈上去,腿脚却实在无力,绊到那台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谢长清!” 莎兰冰冷之中带点焦急的声音响起来。 谢长清睁开眼,看到她跪在自己面前扶着他的肩膀,她说:“你不能死在这里!” 谢长清的眼睫无力地扇动了两下,用尽最后一点点力气扶着莎兰站起身来,又往前走了两步,跌过去彻底不省人事了。 第739章 【番外3】认错了人? 莎兰再一次跌到了谢长清的身上。 不过好在现在已经到了那干燥的石窟之中,周围没有那么多的毒花,至少这个地方勉强算是稳妥了。 莎兰实在是没了力气。 她趴在谢长清身前休息了一阵子,慢慢地坐起身来,环顾了一周。 这石窟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石窟中间有海神雕像,早已落满灰尘,爬满蛛网。 墙壁上有一盏长明灯,到现在都亮着。 莎兰喘了口气,拖着酸疼的双腿起身。 这石窟外头潮湿异常,毒花毒草遍布,但是这石窟里头却十分干燥,还有些枯枝杂叶。 莎兰捡了来,借着墙壁上的长明灯生起了火,把自己绣着艳丽花草的大摆褶裙脱了下来,搭在石碑上晾。 她自己则坐在一旁的石块上烤火。 头发和衣服全湿了。 她这腿只要一受凉就无比酸疼,现在自然是难受的厉害。 莎兰一边烤着火,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期间她回头看了犹然躺在地上的谢长清一眼,眼神无波无澜,水一样沉静。 谢长清身体好,这么躺一会儿,也是要不了命的。 至于那个毒,这下面的毒花毒草莎兰都认得,知道怎么解。 那毒也不要命。 她收回自己的视线,继续烤火。 大摆的褶裙下面还有衬裙,衬裙单薄,很快就烤干了。 上身的紧窄短褂稍稍有点厚。 半湿半干黏在身上十分难受,莎兰揉了会儿腿,膝盖稍微舒服一些之后,便把短褂也脱下来,丢在了石碑上烘干。 而后她解开自己的发辫,分开五指一点一点地梳理自己棕褐色的长发。 等她把自己弄干了,莎兰将长发辫成了粗辫捆在脑后,这才起身走到谢长清面前去。 谢长清跌在地上,眉头紧拧,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受的样子。 “真难得啊……” 莎兰倒是笑了一声,懒懒地说:“还能看到你这副样子?” 她说归说,手却是探了出去,把谢长清扶起来,让他靠着石壁,又把他的双腿搬了过来放好。 这个人不能死在这里。 否则外面要出大事。 她扯开谢长清膝盖处的布料看了看伤,又起身到外头去了。 谢长清的伤只是一点皮外伤。 莎兰猜测,应该是他穿过那个通道的时候磕碰到了吧。 那个通道很窄。 谢长清的身形要过来的确是挺费事的。 莎兰一边想着,一边到外头去,在那朱红色小花附近找了找,采了几片八瓣的绿叶拿着回到石窟,揉碎了敷到谢长清的伤处。 莎兰敷药的手并不那么温柔,而且这八瓣草虽说能解那朱红花朵的毒,却也是毒草。 草汁落在谢长清的伤处,侵入血脉之中,瞬间有一种痛入骨髓的感觉袭来。 谢长清又被痛醒。 火光朦胧之间,他看到莎兰低着头跪坐在自己身边,想说点什么,可是舌根僵硬发不出声音来,四肢发软毫无力气。 在药效逐渐上来之后,谢长清又昏了过去。 莎兰没理会他醒还是昏。 给他膝盖的伤口上了药,莎兰又回到了火堆边上,烤着火,轻轻揉着膝盖。 解毒是要一点时间的,那就意味着他们得在这下面待一阵子了,希望这段时间上面不要出事才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莎兰坐在火边,时不时地添一点枯枝和干草进去,火一直烧的很旺。 她的衣服早已经干了。 莎兰把短褂拿过来穿好,又要穿褶裙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谢长清微弱的声音。 莎兰回过头,发现他双眼微张朝着自己看。 莎兰默默地看了他两眼,把自己的裙子穿好,到外头去了。 她肚子饿了。 莎兰记得前面有几棵山梨树,上头的梨子虽然不是那么甜,但总能垫一垫肚子。 她一路往前寻过去,没想到多年过去,山梨树早已经枯死,哪有什么梨子? 可是离开这里是需要力气的,总要吃一点东西才好。 莎兰想了想,便往周围又寻了一番。 没找到什么果树。 但是循着水声发现了一条小溪,溪水中有鱼儿游来游去。 莎兰瞧着这些鱼和海岛上平素打来的鱼是一样的,想着是不是水脉相通所以它们能游到这里来? 那应该是没有毒的吧?如此一想,莎兰便踩着石头下到溪水之中去抓鱼。 她这个茉兰公主,原也不是个养尊处优的。 更何况还经历过那么多,生存技能还是有一些的。 那滑溜的鱼儿纵然机灵的很,却也被莎兰逮到了好几条。 她用裙子兜着那几条鱼儿往回走。 沿路上想走的快一点,可是腿疼,只能走一会儿缓一会儿。 好不容易走到石窟附近,莎兰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 谢长清竟然扶着石壁站在石窟外,额头冷汗密布地喘气。 他微眯着眼盯着她,像是不太相信,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看了半晌后,谢长清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莎兰快步上前把他扶住,“这么想找死?你受了伤,只要伤口碰到这些毒花毒草就会中毒的!” 他竟然还敢跑出来! 莎兰冷冷说:“你想死也可以,出了这个岛随便你怎么去——” 谢长清忽然伸出双手,紧紧地把莎兰箍回自己的怀中去。 莎兰兜在褶裙上的鱼掉到了地上。 莎兰顾不得那几条鱼,用力地推着谢长清:“放开!” 可是谢长清那么地用力,莎兰推不开他,反倒因为谢长清脚下不稳被带倒。 谢长清背靠石壁跌坐在地,把莎兰牢牢地按在自己身前。 他冰凉的唇伴着沉重的呼吸落在莎兰的额角。 莎兰靠在谢长清的身前,听着他混乱的心跳声,肩背处被他的手臂强力地箍着,那种力道,像是抱着什么珍宝,死也舍不得撒手。 莎兰不禁想起她刚才回来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神,先是不可置信,后来如释重负。 他是认错了人? 还是求生本能让他以为自己把他给扔了所以露出那种神色? 莎兰更相信是后者。 这个男人,连她叫什么都不记得。 他不想知道,也不屑知道,他怎么会把她放在心上? 莎兰试着挣了两下挣不脱他的怀抱,便拧着眉一把抓在谢长清受伤的膝盖处。 在谢长清吃痛的那一瞬,莎兰挣脱他的怀抱。 她回头去捡掉在地上的鱼,看也没看谢长清一眼,回了石窟之中。 第740章 【番外3】清醒 莎兰进到石窟里后,不意外的发现火已经灭了。 她回来的时候外头就冷风嗖嗖,头顶已经看不到斑驳阳光,想必时辰已经很晚,太阳落山了吧。 海岛上的夜风还是很冷的,没有火今晚只怕很难熬。 莎兰的腿一直酸疼难忍。 外头有个半死不活的谢长清,而她不能叫他死在这儿。 肚子又饿,还得生火…… 桩桩件件堆积起来让莎兰心情无比烦躁。 她冒着火气把鱼丢到了地上,重新拿来枯草和干柴把火堆点了起来,烧热了一点,自己身上也暖和了一点,才把鱼弄过来。 她抓完鱼之后就用随身的小匕首在溪边把鱼处理过也洗好了。 只是回来之后被谢长清胡乱抱在怀中鱼掉了下去,沾上了不少泥土。 但这鱼她本来就是打算用泥土裹起来烤的。 她也实在是没力气再走那么远的路跑到溪边去…… 莎兰又弄了好一会儿,把鱼丢进了火堆里面埋好,这才起身到外头去。 谢长清还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靠在石壁上。 莎兰冷眼看了会儿,抬脚踢了踢他。 谢长清微微皱着眉心,没有反应。 莎兰也皱起眉头,提着裙摆到谢长清面前去蹲下。 谢长清额头上沁着一层薄汗,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莎兰抬手一探,心中更烦躁了。 他怎么发热了! 莎兰又哪里想的到,谢长清从出了京城转道安阳,后来追到儋州、尧城,一路上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到了这海岛上来之后又是饮食不服,休息的也不够。 入海湾到了这里来已经耗费了谢长清大半力气,中毒之后浑身湿透被她丢在一旁。 那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么造。 瞪了谢长清好几眼,莎兰不甘地去扶他。 莎兰刚找到谢长清的时候,他还能勉强撑着自己走两步,莎兰都扶的很是费力,最后是谢长清自己靠着强悍的意志力撑着走到了这里来。 现在谢长清四肢无力完全一点反应都没有。 莎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中间歇了好几次,才总算是又拉又拖地将谢长清弄到了石窟里面去。 把他搬进来放好的那一瞬,莎兰自己也跌在一旁连连喘气,额头上冒出一层汗来。 甚至也没有力气去瞪谢长清了。 火苗噼啪声声响。 莎兰喘息了好一阵子,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又爬到谢长清身边去。 他身上的衣服倒是已经风干了,腿上那个伤口看流出的血的颜色,应该也已经解毒了,现在的问题成了发热,这点小问题,他应该撑得住吧? 莎兰看了谢长清一阵子,转身去把刚才丢进去的烤鱼刨出来。 因为把谢长清弄进来花了太多的时间,这鱼也已经烤焦了。 莎兰脸色难看地吃着焦黑的鱼肉,忍着心烦给谢长清也塞了好几块。 他虽是昏迷不醒,但却本能地吞咽了好几口,而后那原本紧皱的眉头就皱的更加厉害。 莎兰半眯着那双漂亮的琉璃眸子,想他是不是被这难以下咽的焦味给冲到了? 片刻后,莎兰爬到谢长清身边去,恶意地把焦掉的那一部分都塞进他嘴巴里去,只把一点点没有焦的留给自己。 焦掉且没有放调料的鱼肉本身就是难以下咽的,更何况这是用土包裹着烤出来。 莎兰心烦,自己的不愉快当然全部报复在谢长清身上,撕鱼肉的时候也没有把外壳弄的很干净,谢长清被塞了满嘴焦土之后,吞咽不及,咳了好几声。 之后闭紧嘴巴,一块也塞不进去了。 莎兰冷冷飕飕地看了他一会儿,给火堆里添了一点柴,然后跪坐在谢长清身边,时不时添柴,顺便探一探谢长清的额头。 谢长清觉得口中一直被人塞进异物,味道呛喉难以下咽,他便下意识地咬紧牙关,拒绝任何异物再被塞进来。 是谁…… 是谁在这般折腾他? 神思混沌之间,谢长清恍惚想起,自己入了海湾,一路下沉,然后在那黑漆漆的海湾底部看到许多白骨,又看到一道刺眼的亮光。 好奇心趋势之下,他顺着那道亮光游过去,发现一条很窄的通道。 雷奕一直拉扯绳子寻求回应,可他没拿到宝石,便想试一试看一看那通道之中。 于是他割断绳子游了进去。 通道紧窄,他的体型穿过去实在费力,卡在礁石起伏的通道之中受了伤,后来勉强游到尽头,却是到了一处什么山谷。 爬出水的时候他气力不济摔倒了。 然后不知为何神智开始昏沉。 后来…… 好像看到了莎兰。 不止一次。 她说他不能死在这里,带他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她跪坐在自己面前低着头。 他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一阵子,醒来时却发现莎兰不见了踪影。 他用尽了力气拖着自己疲惫的身子走出石窟,又看到她从远处走了回来。 莎兰、莎兰…… 这些都是他神志不清出的幻觉,还是她真的在? 谢长清的头似乎有千斤重。 昏昏沉沉,伴着针刺一样的疼。 好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额头上时不时传来冰凉触感,耳边还听到一些微弱的噼啪声响。 一切的一切催促着谢长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超强的意志力,也果然让他在试了数次之中,双眸微微张开一条缝隙。 火光朦胧,他的视线也迷蒙,只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抱膝坐在自己身边。 橘色的火光落在她的发上。 那棕褐色的发丝溢出缕缕暖光,和那时在京城,午后的阳光照在莎兰身上溢出的暖光一模一样。 真的是她! 谢长清唇角下意识地勾了一丝弧度,手肘撑地想坐起身。 莎兰的身子晃晃悠悠的,脸埋在双膝之间,眼皮也沉重的一垂一垂,似是困倦的支撑不住。 在她脑袋滑下双膝的那一瞬,谢长清伸手扶上莎兰的后脑。 也是在这一瞬,莎兰猛然间清醒,和谢长清四目相对。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耳边只有火苗的噼啪声。 片刻后,谢长清伸手揽向莎兰背脊,“你知道下面是这样,知道有条通道能到这里,对不对?” 不然她找不到这里来! 第741章 【番外3】别哭,是我错了 莎兰挥手拍开谢长清抱过去的手臂。 谢长清身体虚弱,防备也不如往常,竟被莎兰一把推开跌了回去。 莎兰转过头去拨动火堆,不想和他说话。 谢长清半伏着身子喘了口气,视线落在莎兰秀挺的背脊上,双眸之中滑过阴鸷。 他受不了她这样视若无睹,受不了这样的冷待。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身体虚弱,理智也便不如往常,抬手一把握住莎兰手臂,将她拉扯进自己怀中,低喊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到底要我怎么样?” 他以前也问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莎兰闹脾气,往往一个字都不会说,压根不理他。 莎兰会用沉默来抗议和挑衅,逼得他发疯崩溃。 可现在的莎兰不会。 长久以来她压抑在心中,那些对谢长清的怨恨早已经到顶,又因为如今糟糕的处境和不舒服的身体,以及谢长清蛮横的态度彻底暴发。 莎兰发了疯似地推搡起来,手脚并用全往谢长清身上招呼,“放开、放开!” “放开我——” 莎兰用尽力气嘶喊,用尽力气推搡。 可她越是这样谢长清反倒也似是被逼疯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谢长清用尽力气往前一扑,把莎兰扑到在地,抓住她的双手按在颊边。 他受伤中毒原没多少力气。 可莎兰也是连番折腾没那么大的劲儿,竟被他按的死死的不能动弹。 谢长清双眼赤红,呼吸沉重,“到底要怎样?” 他已经一让再让。 她还是这样。 谢长清不知道要怎样做她才能满意。 莎兰用尽全身力气依然不能撼动他分毫。 看着这个悬在自己身上剑眉紧拧的男人,莎兰的双眸失控地红了起来。 到底要怎么样? 她说他是她的卓琅,他嗤之以鼻。 她说有了他的孩子想做他的女人,他说营妓不配生他的孩子,他想要孩子也有旁人替他生。 她追他一路想让谢长清陪陪她,可他为了另外一个公主,轻易就把她放弃了…… 这一切的一切,她曾经从未细想过。 她认定自己是要攀上他这保护伞,来保护自己的族人,保护自己和弟弟。 她是要学着母亲教给她的那些,驯化他,让谢长清听自己的话。 可是在她离开谢家的那个晚上,她幡然醒悟。 她早就不是为了族人才一定要待在他的身边。 她是自己想待在他身边。 为了族人,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可他只是贪恋她的身体,心里看不上她,甚至轻贱她,随时可以丢弃她。 现在却又为了孩子不放过她。 而她无法真的报复他,因为那会让孩子没有父亲,会惹来灭族灾祸。 她连龟缩起来,再也不见他的自由都没有。 这一切的一切像是猛烈的巨浪冲击着莎兰的心脏,她怨恨无比地瞪着谢长清,湿气迅速盈满那琉璃色的眸子,泪水决堤往下流。 谢长清从未见她哭过,也从未见她眼睛里面流露出这样的怨恨,心中如同被人扎了一刀,还有人不断再那伤口上用力捅一样痛不可言。 “别哭……” 他压制住莎兰的力道有所放松。 莎兰立即便要推开他翻身而起。 可是体型悬殊,力量悬殊,谢长清的反应也很快。 他抓回莎兰的手腕按在自己的身前,紧紧地抱住她,脸埋在莎兰耳畔。 他的头脑还有些昏沉,神智并不清晰,慌乱无措地说:“别哭,是我错了,不要哭。” 莎兰挣不开他,愤怒又无力,双脚乱蹬。 忽然间她感觉谢长清身子抖了一下,莎兰反应过来自己是踩到了他腿上的伤口。 瞬间,她便如同找到了泄愤的口子一样,脚尖用力碾在那伤口处。 谢长清的手下意识地往下,想将莎兰的脚按回去。 可起身那一瞬看到莎兰无声流泪,怨恨无比的样子,他要滑下去的手卡在那儿。 他看着莎兰,任由她在自己的伤口上用力碾磨。 忍着剧烈的疼痛,谢长清的手抚上莎兰的脸,用那带着厚茧的手抹着莎兰脸上的泪水。 他那眼神之中竟带几分懊悔和心疼。 莎兰分辨出了那些懊悔和心疼,泪水却更加奔涌而出。 谢长清费力翻了个身,自己跌到地面上,抱着莎兰躺在自己身前。 莎兰踩着他的伤处,踩到脚跟发酸他都纹丝不动,那箍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也像是个铁牢。 一股浓浓的无力感袭上心头,莎兰闭上眼睛,身心俱疲。 两人竟然就在这番折腾之后,就这般紧紧地缠抱在一起,都疲惫地睡了过去。 …… 这一回却是谢长清先醒来。 常年风吹日晒下,他的身体一直很好,这一回如果不是那毒花,他也不至于昏沉成那般模样。 醒来的那一瞬,他便感觉到身前伏着一个人。 昏沉之时那些杂乱的画面断断续续地回到了脑海之中来。 谢长清躺了一会儿,慢慢抱着怀中人坐起身。 外面的光线亮了一点,大约是天亮了吧。 石窟之中的火堆因为无人添柴早已经熄灭,便冷气纵横。 怀中人动了动。 谢长清低头,看到莎兰微微皱起眉头正朝他身前缩,思忖她是不是冷? 谢长清不由将莎兰抱的更紧了两分,目光也停驻在莎兰的脸上。 她的脸色很白,双眸红肿,脸颊上还有明晃晃的泪痕,提醒着谢长清自己昏沉之中的那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不是他在做梦。 她怎么就忽然那么怨恨他了? 谢长清既觉迷茫,更觉得心惊,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可是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 七色宝石他已经拿到了,等从这里出去,她就得跟他走。 他不能离开尧城太久,不然那里会出变故。 等他带她到了岸上去,他们会有好多时间好好把问题修复,然后再去接孩子。 心中定了主意,谢长清单手揽着莎兰,另外一只手扯下自己的外衣。 替莎兰裹上自己外衣的那一瞬,谢长清的眼睛不自主地扫过莎兰露出的半截纤细腰肢,和纤白的手臂,眉心轻皱。 这茉兰人的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太短太露了。 穿成这样不冷才怪! 第742章 【番外3】留一点力气 谢长清用自己的衣服把莎兰裹好,轻手轻脚放回干草上,重新把火点了起来。 他一边添柴,一边扯了一截中衣衣摆,将自己左腿处的伤扎了起来。 右肩也有些疼。 谢长清坐正身子,慢慢地活动了一下,心中有了数。 没什么大问题,约莫是撞到了哪里,有些擦伤之类的吧。 稍稍缓了一会儿,谢长清把火挑旺了一下,回头一看,莎兰睡的很沉。 谢长清站起身到外面去了。 他昨日恍惚间好像听到莎兰说这里的花草都有毒,所以出来之后走的十分小心,走了一段之后,捡了个枯枝捏在手上。 一面当做拐杖拄着,让自己走的省点力气,另外一方面用枯枝探路,避免不知名的危险。 他走了大约一刻钟过一点,大致看清楚了这地方的情况。 怕莎兰忽然醒来,一个人害怕,他便快速回去了。 …… 靠在一人身前有体温蕴热和躺在地上裹着衣裳那种温暖差别很明显。 谢长清出去没一会儿莎兰就醒了。 她看了一眼裹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恍惚地发了会儿呆,刚要站起身,便听得脚步声响起。 莎兰抬头看过去,谢长清出现在了石窟门口。 两人视线相对的一瞬,莎兰就别开了脸,面无表情地把身上那件谢长清的外衣丢到了地上,自己到火边去坐着,添柴取暖。 “我们休息一下就出去。” 谢长清在石窟前沉默了一瞬,迈步进来,将掉在地上并且被莎兰踩了一脚的衣服拿起来,重新穿回去。 既然有毒,这里的东西便都不能吃,他们得在还有一些体力的时候离开这里,回到上面。 周围没有什么通往外面的路,头顶上虽然可以看到阳光,但是荆棘和毒花毒草太多,爬上去是不实际的。 那就只能顺着原路返回。 游回去,需要不少力气。 谢长清想到此处目光又落到了莎兰的身上,旧话重提:“你知道海湾下面是这样的?” 莎兰没理他。 是懒得回应,懒得理,再不是以前那样故意沉默,挑衅,抗议的样子。 谢长清讨了个没趣,也不去招惹她,自己坐在一边烤起了火。 过了片刻,莎兰站起身往外走。 谢长清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走到了先前那水潭之中,莎兰一言不发地将褶裙脱下来丢在一旁,坐在石头上准备下水。 谢长清眉心耸动了一下,意识到莎兰是觉得这裙摆厚重,游回去会是拖累吧。 “等一下。” 谢长清唤了莎兰一声,莎兰似是没听到,哗啦一声入了水。 “等等!” 谢长清声音沉了两分,一把抓住莎兰手臂,“游过去要好一阵子,做好准备防患未然,命只有一条,别耍性子!” 莎兰轻嘲:“命只有一条你还下来找死?” “你不知道你死在这里这整个岛上的人都得给你偿命吗?” 谢长清听出话外之意。 因为怕岛上的人偿命所以她来了。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她是不是就冷眼旁观,根本不会理睬? 谢长清又想起那海湾深处那么多幅白骨。 这些年有多少人为了取得七色宝石,为了得到她的垂青死在了那里? 谢长清的心海之中又有无名浪潮在翻滚。 不知道是为那么多人垂涎她的美貌生出了妒意,还是因为,她是迫于族人才来找他,一点也不在乎他,生出了愤怒。 莎兰讨厌他现在看自己的眼神,美丽的脸冷如寒霜,仰头看了回去,“瞪着我做什么?你要怎么准备就快点!” 谢长清深深地看了莎兰一眼,而后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捡起莎兰丢在地上的裙子,抽出自己长靴内的匕首,在裙边划开口子,撕扯成无数粗条。 然后一条接住一条系在一起,做成一根绳子状,还拽了拽,确定很结实。 谢长清这才将一头系在了自己手腕上,拿起另外一手,俯身蹲在水边,“手给我。” 莎兰看也不看谢长清,只将手腕递过去。 谢长清牵着莎兰的手跳下水,没有将拿衣裙做成的绳子系在莎兰手腕,而是双手一环,系向莎兰腰间。 在他看来,莎兰这纤细的手腕好像一勒就会断了似的,如果真的出事,如何能撑得住拉扯? 还是捆在腰间安全一些。 可谢长清把绳子盘在莎兰腰间要系的时候,又发现她上衣太短,系上去等于直接勒在皮肤上面,那若是一勒定然也是极度不适。 一时间谢长清又拧起眉头。 莎兰自然也懒得理他要怎么搞。 只是谢长清的手在她腰间盘桓不去,那带着厚茧的粗糙手指擦过腰窝的肌肤,却又引起莎兰几分紧绷来,“你到底有完没完?我自己系!” “等会儿。” 谢长清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递给莎兰。 莎兰皱眉:“我不要!” 谢长清没有说话,直接往她身上套。 莎兰手脚并用抗拒起来:“我说了我不要,我——” 谢长清抓住她的手,强硬地把衣服穿上去,“留一点力气吧。” “……” 莎兰无言以对。 现在的确不是和他吵闹的时候。 莎兰任由谢长清把他那过分宽大的外褂穿在自己身上。 袖子很长,谢长清直接扯下半截,正正好。 他用原本衣服上的衣带在莎兰腰间缠了好几圈,把衣服穿好,又将扯下来的袖子撕成细条,左右把莎兰手臂上宽大的衣袖捆住。 莎兰一开始还皱眉瞪着谢长清,后来就懒得理会,由他折腾了。 好一会儿后,谢长清总算把布绳系在了莎兰腰间,“等会儿你先过那通道。” 莎兰没吭声,直接沉入了水中。 谢长清也随之沉下水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水潭深处游,那一条系在两人中间的绳子并没有妨碍到什么。 很快就到了那很窄的通道处。 莎兰先钻了进去,谢长清随在其后。 莎兰以前身体还好,只是如今几次死里逃生也让身体变得有些虚弱,又是饿着肚子,游了一会儿力气便有些不济。 谢长清在莎兰身后跟着,几乎是一路推着她,从那通道之中游出来。 第743章 【番外3】你的宝石我拿到了 两人进入海湾深处,脚下就是森森白骨,头顶上一片天光。 莎兰摆动双腿,如同一条美人鱼一般朝着水面上游去。 进来的时候她们是顺着水流,用不了多少力气,出去是逆着,难免要废力许多。 谢长清游在莎兰身边,发现她是有些撑不住了,当即将绳结一扯,把莎兰拽到自己身边来揽住她,继续往上游去。 哗—— 谢长清带着莎兰破水而出。 守在海湾旁边一日一夜的雷奕激动道:“将军!快快、快把将军拉上来!” 左右的手下也立马上前,将绳子朝着谢长清丢过去。 谢长清稳稳抓住,配合着手下的力道,带着莎兰到了岸边来。 莎兰脱力地靠在谢长清身上,弱弱地喘气,雪白的脸颊上层层水汽,太阳光落在上面,白嫩的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 那又长又翘的乌黑睫毛上,还带着几个水珠,随着她睫毛颤动一抖一抖,分外惹人怜。 谢长清的手还揽在莎兰身上。 “将军!”雷奕递过衣服来。 谢长清把衣服接过,随手解开自己和莎兰之间捆着的绳子,然后把衣服裹在了莎兰的身上。 这时吉恩才大喊着“阿姐”从后面挤过来。 伺候莎兰的妇人和医娘也围了过来。 医娘查看了一下莎兰的情况,“赶紧把公主带回去,公主需要休息。” 一话落,王宫侍卫们上前帮忙,很快就把莎兰带走了。 谢长清扶着雷奕的手站起身来,微微闭了闭眼。 他也有些气力不济了。 “将军……”雷奕询问,“咱们先回客店?” “嗯。” 谢长清语气粗重地点头:“回去……休息一下再说。” 这两日实在是折腾的精疲力尽。 谢长清回到海岛客店之后脱下湿衣就歇下了。 等再次醒来,外面天色很沉。 谢长清坐起身来。 雷奕一直守在屋内打盹,听到床榻上有响动立即睁开眼,继而明显的松了一口大气,“将军醒了……真是的,这些年没见过将军这般虚弱了!” 谢长清活动着肩膀,双腿滑下床弦坐定:“她怎么样?” “您说公主啊,属下打听过了,说是下水累着了,好像也受了点寒,在王宫中休息呢!”雷奕给谢长清倒了杯水端过去,好奇道:“那海湾下头,是有什么玄机吗?” 不然两个人下去一天一夜竟然还能囫囵上来? 谢长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断过水喝干净,“现在是什么时辰?” “还要半个多时辰天就亮了。” 雷奕还是很好奇那件事情,但知道谢长清不想说的事情谁也问不出来,他便换了个别的问题,“将军……拿到七色宝石了吗?” 这回谢长清眸中光华闪动了一下。 他依然没回答这个问题,却从怀中拿出一个碎布包裹住的东西。 雷奕睁大眼睛,看着谢长清把外层的碎布拆掉,然后满怀期待的眼神瞬间就露出失望来,“就这?这也不是七色宝石吧?” 谢长清的手上,是一块鸡蛋那么大的宝石,晶莹剔透,泛着莹白,和七色一点关系都没有。 谢长清依然是没说话,起身到柜子前,把手上的宝石和天官锁放在了一个木匣子里,而后回到床榻边坐下,“你留意王宫中的情况,她身体好一点告诉我。” 雷奕连忙应下。 …… 谢长清膝盖处的伤本身不重,上岸之后仔细用药。 右肩胛那里雷奕替谢长清看过,是一道很长的擦伤,骨头稍微有一点点错位,拉着筋了,正回去之后好好修养就是。 谢长清又在这海岛客店上住了几日,很快生龙活虎起来。 岛上的人现在已经知道了谢长清的身份,对他又敬又怕,希望他没事更希望他赶紧走。 雷奕一直注意着王宫那边的情况,到了第八日的时候,与谢长清回报说:“听说兰姑娘好了。” 现在岛上的人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还知道了莎兰生了谢长清的孩子,雷奕打听莎兰情况的时候就方便的多,甚至会有人主动告诉他。 谢长清点头,“你去王宫那里递话,我要见她。” 雷奕离开了没过多久就回来,满脸喜色:“兰姑娘说您随时可以去见她。” 终于,终于不是避而不见了。 谢长清稍稍有一点意外。 毕竟先前在海湾底下莎兰那样的愤怒,怨恨他。 他以为,莎兰这一回也是不会这样简单松口见他,甚至想好了明着见不到就暗着来,结果莎兰要见他了? 谢长清思忖了一会儿。 他实在是搞不懂莎兰的心思,便直接放弃胡思乱想,整理了一下直接,往王宫方向去了。 这茉兰的王宫,在谢长清看来是个极大的花园,里面各类鲜花绿树,石雕建筑。 谢长清无心理会,随着王宫侍卫一路往前。 到百花宫前的时候,谢长清看到了那一日抱着莎兰进食肆的侍卫。 他脚下停顿了一瞬,眼神落在那个侍卫的身上。 平静冷漠之色淡去,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的确是个小白脸,而且还有一双和莎兰一样的棕色眸子,只是没有莎兰眼底那种琉璃光芒。 不过,到底是不中用。 谢长清把眸光收回,跨进了百花宫内。 百花宫很大,里面竟然也有绿叶红花,还有爬墙的树藤。 谢长清想到这是莎兰从小住过的地方,不禁稍稍打量了一二。 “都退下吧。” 莎兰用茉兰语吩咐了一声,宫殿内伺候的几个人行了茉兰礼挨个退走。 谢长清回头,看到莎兰站在窗边。 那是个半月形的窗口,周围爬着绿藤,藤上有零星小花点缀。 莎兰站在那里,阳光照下,暖光浮动,生机勃勃。 她穿着孔雀蓝色的短褂搭配褶裙,裙摆上绣大片艳丽的花朵,脚上小短靴,靴头微微上翘,鞋帮上编缀了许多碎小的宝石。 谢长清的视线再往上,看到莎兰那短褂边沿也缀着孔雀蓝色的菱形晶石,随着她转身轻轻晃动,越发显得那腰身纤细玲珑。 莎兰的手搭在腰间,左手手腕上戴着宝石手钏,中指上戴一枚镶嵌着极大蓝宝石的戒指,戒指和手钏以银链串了起来。 谢长清不是第一次见莎兰这样的打扮,却是正正经经第一次这样认真打量。 如此瑰丽而艳逸,却也危险至极。 谢长清缓步走上前,朝着莎兰伸出手:“你要的七色宝石,我拿到了。” 第744章 【番外3】灭了你的国 谢长清那宽大且带着厚茧的手上,赫然有一颗鸡蛋大小的莹白宝石。 阳光落在宝石之上,立刻折射出七彩华光来。 谢长清在那海湾深处,白骨旁边看到这石头的一瞬,就知道根本没有七色宝石不是七种颜色的宝石,而是这样能发出七彩光华的宝石。 谢长清说:“跟我走。” 莎兰她缓缓伸手,把谢长清掌心的宝石拿起。 她眸光幽幽地看着那块宝石,其间闪烁着谢长清看不懂的颜色。 片刻后,她忽然抬眸朝着谢长清笑:“我不要。” 谢长清冷声说:“你说过,有了宝石你就跟我走!” “我是说过。”莎兰笑眯眯地,随手将那宝石朝着谢长清丢过去。 宝石砸在谢长清身上,又掉到地上,咚咚咚响了好几声,然后落在角落,没了光华。 莎兰一点点走近,手掌轻轻抚上谢长清的脸颊,“我这种人的话你竟然也会信?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蠢了,嗯?” 谢长清的脸色瞬间阴沉,一把抓下莎兰抚在自己脸上的手用力一拉,另外一只手扼上莎兰下颌,几乎是把她提到了自己面前来。 “你敢耍我?” 莎兰看着他暴怒的样子,心中浮起报复的快感,笑的越发灿烂:“是,我是耍你,你要杀了我吗?” 谢长清看着她得意的样子怒火冲顶,片刻后,他冷冷地笑了:“跟我走,不然灭了你的国!” 莎兰的笑容停顿在脸上。 谢长清知道这戳到了她的痛处,“你为了你的国,你的族民,你不是什么都可以吗?跟我走,我就让这里安宁,让你弟弟的王座稳稳当当!” “灭我的国……” 莎兰盯着谢长清,低声重复着,那双琉璃棕色的眸子里一片荒凉,逐渐浮起一抹憎恨,而后逐渐变得越来越浓。 她又笑了,笑容之中似有泪花闪烁,却又在她眨眼的瞬息,那泪花消失无踪。 莎兰轻轻说:“好多人都想灭我的国,那个曾经帮助过我们的老者要灭,你们王朝的公主要灭,你如今也想灭。” “母亲与我守了多年,守的这般艰难,想来这地方命数如此,守也守不住——” “那你就带着你的水师,来把这里踏平吧!” 她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可谢长清看到了莎兰眼中强烈的恨意。 那不知是对他的,还是对这不公道的老天爷的。 谢长清周身逐渐僵硬起来,心底像是有锯子在拉扯,阵阵钝疼。 他仿佛透过莎兰的眼睛,看到了她心里的荒凉和绝望。 他试图浇灌那片荒凉,抚平那些绝望,而她似乎已经不需要,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谢长清慢慢的松开了扼住莎兰的手,一步一步后退,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莎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石雕转角,听到宫门开起又闭合的声音,那轻轻的一声“砰”,似乎敲在了她心头。 莎兰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光下移,落在那掉到地面上的宝石之上。 她缓缓上前,蹲下身子把宝石捡起来,轻轻捏在掌心。 那宝石之上似乎还有谢长清让人心安的体温。 可她把谢长清逼走了,那个男人再不会回头。 莎兰的心中忽然浮起无数的茫然,这就是她想要的,可是她好像并没有那么开心,心底深处还隐隐生出几分悔意。 莎兰的神色恍惚起来。 如果、如果她刚才接下宝石,就乖乖地跟他走,那会不会…… 莎兰猛然间止住思绪,不敢做这样的假设。 大秦的京城很冷,漫天的大雪能把人的骨头冻的裂开。 那样的冰冷,一次就够。 母亲以前说过,爱让人疯魔,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更是这世上最最悲惨之事。 母亲教她冷心冷情,叫她计算得失,学会驯化男人为己所用以保护自己,保护弟弟和族人。 可是母亲没有教过她,族人怨恨自己的时候怎么办? 她已为了族人生死一线多次,把所有的一切都赔上,可他们却那么轻易地就怨恨她把危险带到了岛上。 那些怨恨,让莎兰觉得自己的付出一文不值,可笑可悲。 谢长清还要灭她的国! 曾经那个老者要灭她的国。 安阳公主也说灭她的国,都没有谢长清那一句让莎兰觉得崩溃绝望。 她不会爱,却爱上了爱不起的人。 爱意如流水,无法斩断。 她自以为报复谢长清能生出快感,可那些拙劣的报复,在生出短暂的快感之后,好像只剩下绵长无尽又压抑的疼痛。 无法忽视。 是腿疼。 一定是腿疼,所以才会这么难受。 莎兰这样告诉自己,她扶着自己的膝盖要站起身,膝间酸疼让她站不稳跌坐在地,手中的宝石掉到了地上,咚咚咚滚了一段。 那声音那么刺耳。 仿佛是回到了她刚才把宝石砸在谢长清身上的时候。 莎兰怔怔地看着那颗宝石,脑海之中浮起在那海湾之下的石窟之中,谢长清神智昏沉地抱着她,说对不起她,要她不要哭。 而后用指腹一遍遍替她拭泪的景象。 如果那些温柔,是在大秦的京城,在那无数个冰冷孤独的夜里,她想她肯定舍不得这样逼他走。 一股酸苦之意袭上喉头,莎兰跌坐在地,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泪珠无声地夺眶而出。 谢长清走了,走的干脆利索,没有多说一句话。 岛上的族民心中不安起来。 谢长清明显是冲着莎兰来的,莎兰没走,他走了,那会不会有什么祸事? 时不时就有些族民入王宫来,找借口试探。 莎兰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却冷眼旁观。 不过之后的一个月风平浪静,又让所有人的心逐渐安定了下去。 岛周围的海风吹拂,人们为生活忙碌,很快就忘掉了这些事情。 莎兰没忘。 她原本平时还会出去,在海市上走动一二,和族民们笑谈一二,如今却是只窝在自己的百花宫,摆弄摆弄宝石,其余时间就好好修养。 她看起来还和往常一样,但陪伴她的医娘却知道,莎兰的心情并不好。 吉恩每日都来看她,陪伴她,会说一些海岛上,还有陆地上的趣事给她听,莎兰听的很给面子,偶尔还会和吉恩玩笑一阵儿。 可吉恩做弟弟的,怎么可能看不出姐姐的强颜欢笑。 而且过了七月后,莎兰的腿好像疼的更厉害了。 吉恩忍不住说道:“阿姐,我们到陆上求医吧,你一直这样不舒服,我心疼。” 第745章 【番外3】有什么意思 一旁陪伴的中年医娘也说:“就是啊,在这样下去要走不了路了,咱们这海岛上实在是潮湿,对公主的腿影响很大。” “咱们到儋州去找名医,那里的医士针灸可以缓解公主的状况。” 莎兰沉默着,手抚在自己的膝头。 吉恩抓住莎兰的手,有些强硬地说道:“就这么说定了,阿姐不能不把身体当回事,你还要陪我很多年呢!我等会儿就叫人准备船,咱们准备到陆上去的事情。” 莎兰又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那好吧。” 腿疼的的确难受,晚上甚至睡不了觉。 莎兰虽然坚强能忍,但这样长期的不适也真的是折磨人。 两日后,吉恩便带了几个人与莎兰和医娘,一起前往儋州海湾。 他们这一回主要是为了给莎兰治腿,然后顺便也要为过冬做一些物资储备。 上岸之后,莎兰姐弟二人找了个干净低调的客栈住下,派人打听儋州的名医。 儋州的异族群体很多,年深日久之后大家的服饰也相互混杂。 她们姐弟上岸之前就换了其他族的衣服,自然没人认得出来。 很快,手下人的打听到了儋州最有名的大夫。 不过莎兰他们安顿好已经晚了,而那大夫只有早上坐堂诊病,下午都是徒弟。 吉恩说:“咱们不找徒弟看,就找那名医……正好今天也累了,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过去吧。” 莎兰没什么异议。 晚饭之后,医娘扶着莎兰到床边去,替她宽衣,拆了头发,照看着莎兰睡下。 莎兰说:“您也去休息吧。” “我等公主睡着再走。” “又叫我公主,这是陆上呢。”莎兰温声提醒,“被人知道身份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好。” 医娘温柔地笑:“雅雅,快睡吧。” 莎兰知道自己不睡她是不会走了,便侧着身闭上了眼睛。 医娘陪伴了一会儿,连日乘船她也累了,哈欠连连,瞧着莎兰大约是睡着了,便起身离开,回自己房间去了。 床榻上,躺着半晌也没睡着的莎兰重新睁开眼睛。 腿疼的实在难以忍受,她是真的睡不着。 她起身下床,披了衣服到窗边来,轻轻把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天色才刚刚暗沉下来,还没有黑的太透。 外头隐约能听到人声。 莎兰拖了张椅子过来坐着,静静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也空荡荡的。 自从认清了族人的面目,她心里对守护海岛,守护族民的心思好像淡了许多许多。 然后就有一点无所事事的感觉。 其实海岛有时候也让人挺压抑的,咸湿的海风会带来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那些热情的族民,总让她想起当初下海湾之前他们的怨怒。 她答应吉恩来治腿,也是想换个地方透透气。 儋州这地方,她以前为了给族人换取物资其实也来过许多次。 现在再次到这里来,好像也稀松平常,没什么特别值得多看的地方吧。 就这般坐在窗前看了半晌,莎兰垂下眸子,视线落在了自己腰间的绣花小布包上。 那布包里装着宝石。 就是那颗谢长清从海湾深处拿回来的宝石。 瞧着瞧着,莎兰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憎恨他,不愿意跟他,逼走他,却又在他离开之后仔细地把这块石头收了起来,日日带在身边,自己怎么这么可笑。 莎兰慢慢从腰间取下来,打开。 宝石落在莎兰细长好看的手中。 没有了太阳的照耀,这宝石只剩莹白光泽,却依然闪亮的让人晃眼。 莎兰盯着宝石看了好久好久,慢慢将手握紧,看着黑沉下来的夜色,低声喃喃:“谢长清。” 尧城是驻边防大军的军营。 整个尧城内全是营房,巡逻的士兵一刻钟一班,夜色之中,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更为这座城添几分肃穆之色。 谢长清巡营结束之后回到了自己的营房。 昏黄的灯笼挂在廊下,随着夜风微微摇曳。 谢长清上了台阶,忽然脚下停顿一瞬,回过头去。 莎兰种在院子里的那颗小树,叶子好像不如前几日那般平展油绿,卷了起来。 谢长清冷冰冰的目光就定在了那棵树上。 雷奕也朝着那棵树看过去。 他跟随谢长清多年,当然知道这棵小树是当初兰姑娘偷偷种下的。 谢长清这营房的院子里一向整齐的吓人,只有这棵树,突兀的不该存在。 但先前谢长清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看不见,总之没叫人处理过,雷奕他们也不敢随意处理,只有守营房的士兵隔几日会浇点水。 如今这棵树虽然长的歪歪斜斜,却是一直也没死。 谢长清忽然说:“把这棵树拔了!” “呃……” 雷奕迟疑地说:“真拔?” 谢长清什么都没说,直接进了房间,并且“砰”一声关上了门。 站在门前的雷奕目光在那棵歪歪斜斜的树和门板之间游走了一阵子,为难地皱起眉头。 沉默了一会儿,雷奕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并让手底下的人留意一下,营中可否有会养花种草的,那树看起来是有什么病害吧? 所以叶子才卷了。 医一医吧。 至于拔……他绝对不敢拔。 从茉兰海岛回来之后,谢长清就投身与三军日训之中,过着枯燥无味千篇一律的日子。 他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但雷奕跟随多年自然发现他的变化。 这人是变得更加冷酷不苟言笑了,话也更少。 雷奕很怀念以前谢长志还有莎兰都在营中的时候。 那时候谢长志能和谢长清喝酒、打猎。 兰姑娘也能让谢长清露出几分罕见的微妙情绪。 那时候的谢长清是真的桀骜不羁。 现在却变得冰冷,刻板,沉稳过头,和世子越来越像了。 …… 谢长清回到房间,卸下皮制软甲,随意洗漱了一下躺回床榻之上,闭目歇息。 军营枯燥而苦闷,没有任何休闲消遣之事。 除了训练就是休息。 这就是这一个来月里他过的日子。 谢长清躺了一阵子,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青灰色的帐顶,不禁自问,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第746章 【番外3】神女莎兰 每天都重复同一件事情,乏味的让人烦躁。 谢长清忽然生出疲惫之感,有些羡慕离开的谢长志,羡慕在京城的谢长安,羡慕那娇妻在怀,儿女双全的谢长渊。 这三人之中,谢长清发现自己竟是最羡慕谢长渊的。 这个五弟过的实在是太愉快了。 愉快的让他眼红。 都是女人,名字里都有个兰,为什么莎兰就不能像陈书兰那么温柔顺意? 非要一次次地和他对着干,一次次要逼疯他。 谢长清怕是早都忘记了,这些年儋州也不是没有温柔顺意的望族贵女,对他芳心暗许。 甚至还有人托儋州官员给他说亲的。 他却无心娶妻。 偶尔一两次无法避免的宴会上,瞧见了那温柔似水的贵女,他也是面无表情,敬谢不敏。 谢长清心烦地皱起眉头,不愿再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脑海之中思绪纷乱,谢长清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才勉强入睡。 夜半,冷雨淅淅沥沥,敲打的屋瓦劈啪作响。 恍惚之间谢长清好似骑着马奔行在官道上。 大雨滂沱,他一鞭扫过,鞭尾卷着一个躲在灌木丛中的人跌到了官道正中。 雨水打的路面一片泥泞。 那人在泥水里面滚了一圈,抬头朝他看过来。 一双棕色的琉璃眸子,带几分惊慌失措,却又强自镇定。 雨水沥沥,将她脸上的泥水冲洗干净,那张脸美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谢长清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 外面的雨声还是那么大。 谢长清紧拧着眉毛盯着挂起床帐的铜钩,脸色无比难看。 又梦到那个女人了。 这一回竟梦到他们初遇的时候。 那一夜也是这般下着大雨。 他从儋州回尧城的路上,发现灌木丛中有人影窜动。 那段时间儋州境内不太平,他以为是什么异族细作,于是一鞭挥过,抓住了她。 她成了他的俘虏,被带到了尧城军中。 她沉默的接受所有安排,住进了妓帐。 但是谢长清没有忘记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眼睛里面的戒备和敌意。 谢长清是个正常男人,也会有正常需求,会碰妓帐之中的女子。 但是他并非纵欲之人,对那件事情并不那么热衷,招人服侍的次数不多,平素也从不过问妓帐中事。 可是莎兰来了之后,他倒是关注了起来。 这个女人又美丽,又神秘,又危险。 她成功引起了谢长清的注意,而后在得知她会某些邪术的时候,也激发了谢长清心底的好奇和征服欲。 他在莎兰对他使用媚术失败之后,恶劣地占了她的身子。 莎兰那时候一直不说话。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哑巴,可她在谢长清床上出声了。 那愤怒的、婉转的、低泣的声音,戳中了谢长清心中某一点。 从此他好像是中了她的毒,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谢长清问她叫什么名字,莎兰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说。 那几日谢长清看了本关于异族的杂书,里面有个什么哲灵神女,名字就叫做莎兰。 巧的是,有几个被莎兰用过媚术的士兵,曾呆滞地望着虚空喊着神女。 于是谢长清戏谑地、随意地,给她取了莎兰那个名字。 而后她随着自己去了京城,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兰姑娘…… 谢长清的神思逐渐从回忆之中抽离。 她有名字,也说过她的名字。 他好像记得不太清楚,是叫什么雅? 谢长清的脑海中忽然闪过那海湾之下石窟之中,莎兰憎恨地看着他,泪水决堤的模样,心里头又像是被人划了一刀,还在那一道伤口上不断地划拉。 痛的让他呼吸压抑。 他现在很烦、很怕想起那个场景。 可是他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思,只要一空闲下来就会忍不住想起。 谢长清闭上眼睛,心情糟糕透顶,再无困意。 …… 卯时,雨还没停,不过雨势已经小了许多。 谢长清沉着一张脸去校场监看作训。 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让下面的教头和士兵都谨慎万分,不敢出一丁点的错。 到了午时回营房的时候,谢长清一踏进院子,忽然皱起眉头,“你们在干什么?” 此时雨已经停了。 雷奕带着几个士兵在院子里,拿着铁锹和水桶,正在撬院子里的地板,然后……挖土。 他们挖的地方,就是那一棵歪歪斜斜的小树所在。 谢长清想起昨日让雷奕把树拔了。 所以雷奕在拔树? 谢长清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给我恢复原状!” “二爷,咱们不是在挖树。” 雷奕懂事地解释道:“这棵树长的不太好,我找了几个懂得栽种的人来,他们看了说这池子有点小,把树的根给困住了,根都长歪了。” “所以要翘了地板,挖开,把那树根扶正了,然后重新修剪一下,好好浇水,这树就能养活了。” 谢长清沉默地盯着雷奕看了两眼,什么都没说,回房了。 几个士兵提着铁锹犹豫地不敢动作。 雷奕说:“磨蹭什么?快点干,养活了这棵树有赏的!” 几人对视几眼之后,重新低头动作。 谢长清早上是冒着雨盯着士兵作训的,衣服都已经湿了。 现在回来是换衣服。 他沉默且快速地将湿衣脱下,重新拿了一件干爽的套上,眼睛却不自主地顺着微开的窗户缝隙,瞧着外头那些士兵重新栽种那棵树。 这棵来自异域,不知名的小树,在这尧城的土壤上,真的可以长成? …… 三日后,儋州官府来了一封信。 谢长清看着那封信上的内容,平静了接近两个月的心湖再次起了涟漪。 “兰姑娘去儋州求医了。” 雷奕也看到了信上内容,有些诧异:“她生了什么病需要求医?先前在海岛上好像没听到那些茉兰人说她生病了。” 儋州的吴赟是个机敏的。 莎兰和吉恩两个人身份到底是不一般,一上岸,就被官府留意到了。 再加上先前谢长清曾找过她,吴赟打探清楚莎兰的情况之后,就非常懂事地写了一封信来,而且还是禀报公事顺带提了提。 看起来并不刻意,却直接戳到了谢长清心肺。 第747章 【番外3】有了起色 谢长清回来之后没有让人打探莎兰的消息。 他知道莎兰是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了。 可是她的消息还是递到了自己的面前来。 谢长清看着那“求医”二字,心中也生出了和雷奕一般疑问。 她看起来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为什么需要求医? 雷奕说:“吴大人信上还说,儋州兵马司有一点琐事,要二爷过去瞧一瞧,我这就安排,咱们这两天出发?” 谢长清看了雷奕一眼,把信收起来:“明天就走。” “好嘞!” 雷奕想问要不要带点什么东西,但又没有开口。 谢长清会不会去见莎兰都未可知。 还是不要乱说话了。 …… 隔日一早,谢长清带了一队人马出发前往儋州。 路上走的不紧不慢。 到了儋州之后,谢长清直奔儋州兵马司。 这里还真是一点点琐事。 吴赟说组建了一支弓箭手队伍,请谢长清来观摩成果。 谢长清记得原本儋州兵马司就有一个小型的神弓营,那所谓的观摩训练成果,也像是走过场一样。 下午去瞧了瞧,到了晚上,吴赟招呼谢长清吃饭。 谢长清直接懒得摆姿态,直言问道:“人在哪里?” “兴宁巷。”吴赟也是个明白人,不含含糊糊逗趣乱说,笑着回:“他们买了一个小院子,看病是在巷子外面的慈心堂找徐大夫。” 谢长清点了点头,朝吴赟说道:“多谢。” 吴赟笑说了一句“不客气”。 谢家如今正经的皇亲国戚,位高权重,能帮上谢长清一二,吴赟乐意的不得了。 但这吴赟却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对莎兰之事并不过多窥探,点到为止。 他知道,谢长清自己会查。 谢长清并未在儋州官衙留宿。 他带着雷奕和几个心腹,便装住到了兴宁巷附近的客栈里面,让雷奕去打听莎兰治病的情况,以及她落脚的院子。 雷奕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就把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 “兰姑娘治的是腿,说是受伤又被寒气侵袭,落下了病根,腿一直疼,天气阴湿的时候或者是受凉的话,就会疼的更加厉害。” “这个徐大夫是有些能耐的,对兰姑娘的腿也有办法,隔三日扎针一次。” “每一次大约一个时辰,明日便又是治疗的时间了,兰姑娘他们约的是下午的时间治腿。” “她们落脚的兴宁巷就是这客栈后头的巷子。” 谢长清听到此处,站起身来推开了房间的后窗,看到不远处一条窄巷,亮着零星的灯火。 雷奕走过来指了中间一个院子:“应该是那一座,那个小国王回去海岛了,他上岸是为了换取过冬物资,海岛那里也不能离开太久……” “如今兰姑娘身边留了两个护卫,两个妇人。” 谢长清一直没有出声,静静地看了那亮着灯火的院子良久,抬手将窗叶拉了回来,吩咐雷奕:“你安排一下,明天……我想看一看,但不惊动她。” 雷奕深吸了口气。 二爷的差事也开始变得难办了。 小院里,莎兰一觉到天明。 那个徐大夫的医术不错,开始针灸之后,莎兰腿疼的情况开始逐渐缓解。 徐大夫又交代了平时的注意事项,吃喝、保暖等事。 现在莎兰再也不会晚上腿疼到睡不了觉。 身体舒服了,心情就好了,胃口也好了一些,倒是比以前在海岛上的时候气色都好了许多。 “公主。”侍卫桑禾从外头走进来,手上拎着早点,“今日给公主买了鱼粥,还是公主喜欢吃的那一家,公主趁热吃。” 莎兰问:“排了多久的队?” “没多久……” 莎兰笑了笑。 那家鱼粥很是美味,每日店门前的队伍都和长龙一样,要天不亮去排队才能买得到,她猜桑禾起码排了一个时辰。 公主太美,笑起来更叫人心跳纷乱。 桑禾不敢多看,呼吸紧绷地将粥放到莎兰面前,然后行了一礼,恭敬地退下了。 “等一下。” 莎兰轻声开口,叫住他。 桑禾回头:“公主有什么吩咐?” “以后别去排队了,我其实没有那么喜欢吃这鱼粥的,我们自己做的早饭就很美味了。” “好、好吧。” “还有,别再叫我公主了,这里不是海岛,被人听到了会惹出事来的。” 桑禾连忙回:“知道了。” 他转身快步离开后,医娘走过来:“快吃吧,吃完了咱们去外头转一转,今天天气很好呢,徐大夫说,姑娘这腿,除了修养,偶尔也得适量走动,会恢复的快些。” “好。” 莎兰点了点头。 她已经有些日子没出去走动了,外头的热闹偶尔看看还是不错的。 她低头吃了粥,换了衣服,就带着医娘和侍卫桑禾一起出了门。 客栈二楼厢房里,谢长清站在后窗处,微微推开一道缝隙,瞧着莎兰带人离去,思忖了片刻,转身下楼。 雷奕跟随其后:“咱们是跟上去瞧一瞧吗?” “去医馆,等着。” 雷奕便随着谢长清下了楼,果然是直接到医馆去。 雷奕先前已经来到医馆打过招呼了。 谢长清这会儿过来是从后门进,进来之后便被人恭敬地带到了后堂去,没一会儿,一个儒雅斯文的中年男子走进来,给谢长清见了礼:“将军!”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是。” 这中年人就是给莎兰看诊的徐大夫。 谢长清问起莎兰治腿的情况。 徐大夫的说法和雷奕差不多,不过说的更加细致,有些词汇谢长清听起来很生僻,但大约听明白了。 莎兰的腿情况很严重。 刚开始来看的那段时间,她那双腿日夜酸疼,几乎是难以安眠。 稍微多走几步也会十分不适。 如今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稍微有了起色。 谢长清问:“能治得好吗?” “有点困难,但也不是完全没希望……要是待在暖和一点的地方,针灸配合药食好好温补,再能泡一泡温泉,应该能更有效果。” “好。”谢长清看向徐大夫,“你用心替她医治,好处少不了你的,如果要用什么稀罕的药材也可直说,我会尽量准备。” 徐大夫连忙说“好”。 前头的伙计来唤,徐大夫与谢长清行了个礼后暂时告退了。 谢长清看着屋子院子里的青砖,神色沉沉。 她的腿在京城的时候都是没问题的。 如今却出了问题。 是离开京城的那段时间受了伤遭了罪? 沉默了一阵子后,谢长清忽然问:“那个樊小树呢?” 第748章 【番外3】没有能力守的美貌 “就在儋州城中。” 雷奕低声回道:“他送兰姑娘到海岛之后,随着海岛那边的商船回来了,茉兰那边给了他银子做报酬,他如今在儋州安家了。” 谢长清说:“你把这个人找出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有吴赟那个懂事的人帮衬,雷奕的差事都办的很是效率。 不过一个时辰,雷奕就把樊小树带到了谢长清的面前。 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瘦高个子,皮肤有些黝黑,但眼珠子转来转去,瞧着挺机灵的。 谢长清想,若不是这么机灵,那也不能够带着莎兰一路通关回到海岛上去。 但樊小树纵然是机灵,也并没有见过太多世面,如今被谢长清盯着看,浑身紧绷不自在,思忖着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的大人物吗? “你怎么救的那个姑娘?” 谢长清在冷眼打量了樊小树一阵子之后,淡淡出声:“要全部细节。” “是那个异族姑娘……”樊小树如今已经知道莎兰身份非同寻常,也不敢含糊,连忙低声回话。 把如何遇到,如何带回家,如何上路等等事情,都告诉了谢长清。 原来在樊小树遇到莎兰的时候,莎兰就已经受伤了,腿上好多伤痕,走不了路。 沿路往儋州走的时候,也都是莎兰拿主意,樊小树照做。 谢长清问:“认得是什么伤吗?” “这……小的不认识。”樊小树摇了摇头,“当时那姑娘身上的伤很多,腿上、胳膊上、背上,都有……” “小人送她到这里来的一路上,想给她请个大夫瞧瞧,但是她不让,她好像认得药草,沿路找了一些草药,让小人给她涂抹在伤口——” 谢长清的眸光忽然变冷,像是无数冷箭射了出来一样。 樊小树僵了一下,颤声道:“这位爷……息怒、息怒啊!小的不是故意冒犯那位姑娘的,都是为了救她的命,小的才——” “闭嘴。” 谢长清没有耐心听他说这个,直接站起身来。 樊小树怵的往后缩了两步。 雷奕上前,“小哥,我送你出去吧。” “好、好……” 樊小树颤声说着,偷看了谢长清两眼,赶紧跟着雷奕到了外头去。 雷奕让人拿了银子给樊小树,“出去之后不要乱说,拿着银子好好过日子,如果听到什么不好的话,那就——” 雷奕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樊小树瞬间觉得,手上的银子像催命,烫的不敢拿。 谢长清一个人坐在房间里。 樊小树先前说的那些话在脑海之中一遍遍回响。 谢长清也回忆着自己到海岛上找到莎兰之后的情形……她一点都看不出受了伤。 手臂、腰、脸颊一切都光滑如昔,只是人瘦了一些。 他以为她落在云纤凝派出的那队人手里,可能是吃了点苦头,但是莎兰本身有些自保的本事,料定也不会吃太多苦头。 没想到竟是自己自以为是了? …… 莎兰带着医娘和桑禾,在外面走动了一阵儿,买了些日常所用的杂物,便回了住的院子。 茉兰海岛上宝石无数。 用宝石换银子,再用银子买其他海岛上缺少的物资,是这些年来茉兰人的生存之道。 莎兰不缺银子用,但却不乱花钱。 都是买缺的东西,杂七杂八不需要的从来不会买。 她对那些花里胡哨的衣裙,首饰之类的,好似也并不怎么感兴趣。 倒是陪伴在她身边的医娘总会买一些时兴的衣裙和首饰回来,替莎兰打扮。 今日医娘便挑了两条裙子,说是如今儋州比较流行的秦人的款式。 本来莎兰对那些款式都没什么所谓,医娘开心就好。 但今日挑的那两条裙子……莎兰在大秦都城,好像曾见云纤凝的婢女穿过那一类的款式。 她心中瞬间十分抵触,不愿意要了。 医娘便只好作罢。 “那今日不然穿咱们族中的衣裙吧。”医娘帮莎兰整理着头发,柔声说道:“其实咱们族中衣裙十分漂亮,这儋州有些异族都会穿呢。” 医娘替她理好了头发,便拿了一身烟霞色的短褂配大摆褶裙来,“这个颜色好,提气色呢。” 莎兰点了点头,只要不是穿她厌烦的款式,其他都随意。 她配合着医娘把衣裙换了,又戴上了珍珠和晶石编缀而成的发饰,额心正好垂下一颗菱形的橙色晶石。 其实这样的装扮只是如今儋州寻常异族女子的装扮而已。 但莎兰的美貌无与伦比,随意的穿戴依然艳光四射,叫医娘都看的感叹,“姑娘真是太美了。” 若不是身份之顾,莎兰自小经历寻常姑娘没有经历过的丑恶和凶险,流落到那尧城的军中,还遇到了那么一个人…… 她应该也会和寻常女子一样,能碰上个把她放在手心之中呵护的人吧。 医娘又想起莎兰后背和腿上的那些伤口,暗暗思忖,今日要问一下那位慈心堂的徐大夫,可不可以去掉那些疤痕。 莎兰笑了一声,眸中带着几分轻嘲。 美? 没有能力守的美貌,就是一切祸患的源头。 “走吧。”莎兰站起身来,提着裙摆出了房间。 桑禾赶紧跟上。 刚出院门一会儿,医娘看到莎兰又开始轻一脚重一脚,是腿不舒服了。 医娘连忙上前扶住莎兰,“是不是今早走的太多了?” “大约是吧。”莎兰靠着医娘歇息,“只一点路,没什么的,缓会儿走过去便是了。” 跟在后面的桑禾说:“我抱公主……姑娘过去。” 莎兰回头瞧了他一眼。 桑禾又说:“一小段路,我过去很快的,姑娘也能少受点罪。” 莎兰的腿的确是不适。 而且上岸治腿之后有时候不舒服便是桑禾抱着来去,早已习惯。 她淡淡点了点头,手臂搭到桑禾的颈上。 桑禾稳稳地把莎兰抱起来,快步往医馆走。 他们付的银子多,医馆也特别对待,不必走正门,是从后门进去,还有专门的伙计引着到干净的房间去。 钻过月亮门的时候,莎兰感觉有间房窗户微开,里面似乎站着什么人。 她回过头去看。 但桑禾走的很快,莎兰只看到缝隙,并未看到里头的人,视线就被月亮门隔断了。 …… 第749章 【番外3】又想干什么 后院的厢房内,谢长清盯着莎兰那三人进去的月亮门。 他认得那个抱着莎兰的男子。 就是当初在海岛上,抱着莎兰去海鲜食肆的那个年轻的王宫侍卫。 那握在莎兰腰间的手便如那日一模一样,莎兰还乖乖地靠在他肩头…… 一抹妒意陡然从心底升起,却又被谢长清强力压下。 她的腿不舒服。 走路都难受所以需要人抱着。 谢长清在心中这样跟自己解释着。 他抬手,“啪”一声关上了窗,回去桌边坐下,“好了叫我。” 雷奕低声:“明白!” 小半个时辰之后,陪在莎兰身边的医娘被早先安排好的医馆伙计带去取药。 那个茉兰侍卫桑禾,也让雷奕找了其他借口引走。 谢长清这才从厢房内出来,转到隔壁院内,推门进了房间。 房中药香扑鼻,徐大夫起身给谢长清见礼:“将军。” 谢长清抬手撩起半垂下的纱帐走进去,看到莎兰躺在一张软塌上,已经褪了鞋袜,裙子卷在膝盖上,双腿上扎了许多金针。 她闭着眼睛,双手交握在小腹之前,呼吸均匀而绵长。 徐大夫低声说:“老朽用了一点安神香,姑娘睡着了。” 话落,他欠了欠身子退了出去。 关门的“吱呀”声响了起来,谢长清盯着沉睡的莎兰,心情无比复杂。 莎兰明摆着是拒绝他靠近,拒绝和他有任何牵连。 他心知肚明。 也厌烦了她和自己闹,所以当初走的干脆决绝。 可是听到了她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来了。 他以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曾这样偷偷摸摸过? 谢长清就这般静静地看着莎兰。 半晌之后,谢长清终究是忍不住上前,半蹲在榻边。 那原本白皙的小腿上如今疤痕交错,被绸裤遮盖住的膝盖上方也露出狰狞的伤痕来。 谢长清抬起手,指尖轻触着那些疤痕,又忍不住掀了掀她的裤脚,然后看到她膝盖往上还有更多的伤痕被盖在不布料之下。 谢长清剑眉紧紧拧起,无法置信。 怎么伤成了这样! 就这般蹲了片刻,谢长清起身,撩袍坐在榻边,伸手握住莎兰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前。 他想看看,莎兰的手臂和后背是不是如同樊小树说的那样。 只是今日莎兰穿着茉兰人的紧窄短褂。 这样的款式,自然是掀不起衣摆的。 谢长清想把衣服解开,但看了半天竟然无法下手,根本不知道从哪解! 瞪了那衣服半晌,谢长清忍着扯坏的冲动,手探到莎兰背后去,勉强滑进衣料内。 一番摸索之后,谢长清的脸色变得乌青一片。 他没有看到那些伤口,心里却大致有了数,心口瞬时间灼痛的厉害。 他好像明白了她那时候眼睛里的怨恨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自认是个有两分本事的男人,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让她受这么多的伤害。 而这些伤害,还是因为他被旁人给迁怒了。 “二爷。” 门外传来雷奕催促的声音,谢长清知道,那个侍卫回来了。 他掌心眷恋地碰了碰莎兰的脸,在雷奕又一声催促响起之后,轻轻把莎兰放回原位,忍着不舍起身离去。 当门板重新闭合的那一瞬,原本昏迷的莎兰慢慢睁开眼睛。 她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懂得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奇术,一般的安神香也迷不倒她。 先前她嗅到那香有问题,就将计就计,看看这医馆是想做什么。 她双手放在小腹上,实际准备了淬毒的暗器,随时应对。 可没想到会是谢长清。 莎兰望着那晃动的纱帐,茫然地喃喃:“又想干什么?” …… 谢长清回到客栈之后直接对雷奕吩咐:“你把她住的地方那两边的院子都买了,那个有二层小楼的找人清理干净,然后你带人去安阳走一趟。” “呃……” 雷奕迟疑:“去安阳是,做什么?” “带上那个樊小树,按照他说的,查清楚,她都……”谢长清话到此处忽然难以继续说下去,绷了半晌,才说:“查清楚。”他没有说明白,但雷奕已经听懂,是要查莎兰落在那些人手里都经历了什么。 隔日,谢长清便带认回了尧城,雷奕也带了几个得力的兄弟很快出发,前往安阳。 尧城的一切还是照旧。 训练、休息,千篇一律。 但谢长清的心情好像没有这两个月那般,觉得枯燥烦闷,他又变得冷漠,安静下来。 每日站在自己营房窗口看那小树两眼,不知觉就成了谢长清的习惯。 那棵树在翘掉了地砖,重新扶正了根之后,原本卷起的叶子变化掉落,然后又生出了新的嫩芽。 这是又活过来了吧。 谢长清看着那棵树,不自觉地问自己,树能活,他和莎兰之间能不能也和这棵树一样…… 只是他现在已经无法肯定地说可以。 “长清。” 一个高大魁梧,蓄着胡须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笑容温和,“海岛那边的事情下面的人已经办好了。” “过冬的食物,保暖的炭火,来年那海岛小平原上春耕的种子什么的,量都准备的很足,那些人已经带回岛上去了,长清就放心吧。” “好。” 谢长清点了点头,又问:“那湘王那边可有回应?” “回了,说是长清要用的话,宝靖山那里暂时就不许闲杂人等上去了。” “那就好。”谢长清沉默了会儿,才说:“劳烦黎叔了。” 黎叔是跟随谢家征战多年的家将。 后来谢长羽和谢长清常驻尧城,黎叔也是拖家带口一直陪伴在尧城了。 黎叔是家将但也是长辈。 照理说,谢长清自己的私事是不好麻烦黎叔去替他奔走的。 但现在雷奕去了安阳,谢长清还要盯着军中一切,自然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只好请黎叔帮忙一二。 黎叔哈哈大笑:“动动嘴皮子而已,哪里劳烦了?不过,宝靖山那里的温泉虽然好,可距离儋州有一点点远,要是一直来回,还是挺波折的。” “嗯。”谢长清点了点头,“所以想个办法安顿她住在宝靖山上吧。” 第750章 【番外3】没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莎兰一直住在那小院之中。 治腿之事还在继续。 从小到大,她经历过的那许多事情教会她许多道理,其中包括不要自讨苦吃,也不要自找麻烦。 她的身体的确很不舒服,现在徐大夫能缓解症状,莎兰就不可能因为忽然冒出来的谢长清改变计划。 看起来谢长清并不打算让她知道,自己出现过。 那莎兰难道不会装聋作哑当做没看到? “阿姐!” 吉恩欢快的声音传了来,少年一阵风似地跑到莎兰的面前。 他今年已经十一岁多了,长个儿跟拔似的。 莎兰才一个月没见到他,就感觉他比上次见时高了不少。 “阿姐!” 吉恩牵住莎兰的手,笑的时候那双琉璃棕色的眸子里神采飞扬,“阿姐我告诉你点好消息,过冬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哦。” “衣服、炭火、食物,还有明年春耕的种子……” 茉兰海岛上的小平原土壤肥沃,这些年茉兰人靠和陆上的人换取种子,引入了一些可以在岛上种植的粮食和蔬菜。 岛上能种植的土壤不多,所以到了冬天还是得储备粮食。 他们身在海上,和这陆上的秦人并非同一国度,朝廷管制也十分严格,往往换取这些物资需要花费数十倍多的银子。 茉兰人虽然宝石多,但那些宝石越取用越少,不会重新生出来。 所以最近这些年,茉兰人有时候也不会直接和大秦的朝廷交涉换取物资,而是会乔装改扮成儋州其他的异族,用低价换到物资。 这儋州附近的族群很多,往前追溯相互之间都有不少渊源,也会互帮互助。 但敢做这种灰色生意的商人不多。 因而每一次茉兰人都要废不少功夫才能换到物资,也有的时候实在没人敢做那些灰色生意,茉兰人无可奈何只能找官府。 但这一次却十分顺利。 吉恩高兴地和莎兰分享着收获:“价格很低哦,只有以往价格的两成,就是比陆地上秦人们交易价格稍高了一点点。” “那个商人说,他自己要赚点辛苦费。” 吉恩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东西已经装上船,起锚出发云云。 莎兰眸子里滑过两分诧异。 真的有人不赚钱给他们行方便吗? 有这种蠢人? “阿姐,你怎么了?”吉恩看出莎兰心不在焉,停下了自己的滔滔不绝,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还为当初族人们……怨怪你惹了那个人上岛的事情不开心?” “没有。” 莎兰微笑着,“那你是不是也快要回岛上去了?” 她不想说那些事情。 那是她的母亲守护了多年的族地。 那些族人,母亲守护过,她也守护过。 当那些人怨怪她的时候,她觉得可笑,觉得讽刺,觉得身上那些为了族人而凝聚起来的力气忽然就消失了。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了。 “对啊。”吉恩目露不舍,“本来是要随着货物一起出海的,可我实在思念阿姐……阿姐,你治腿还需要好长时间吗?” “是啊。”莎兰笑着点头,“这个徐大夫医术很好,但是阿姐的情况比较复杂,要多一点的时间才能彻底治好呢。” “那你的腿治好了,你会回到岛上去吗?” 莎兰沉默了一下,笑了笑没回应,“桑禾去买好吃的了,晚上你要多吃点。” 吉恩也笑。 只是心里却有些落寞。 他十一岁,已经不小了,经历过国破家亡之后,心智迅速成长,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稚嫩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他想阿姐是不太想回到那海岛上去了。 海岛是族人的家,对阿姐来说却未必是什么好地方,那里也没有多少快乐的回忆。 姐弟两人一起吃了晚饭。 吉恩留在莎兰那小院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带着几个随从,依依不舍地离开小院,出海回家了。 莎兰没有去送他,只让桑禾去送了一送。 她感觉自己好像没什么离别的伤感,或许是知道很快就会再见吧。 小院距离码头很远。 桑禾带着吉恩离开之后,莎兰就和医娘一起到慈心堂去了。 上一次针灸的时候,那慈心堂的徐大夫说,让莎兰这一次早上去,要说一说新的治疗方法。 莎兰不想自己的腿没日没夜酸疼的睡不着觉,也愿意做个配合治疗的病人。 带着医娘进到慈心堂内,平素莎兰针灸的房间之后,没一会儿徐大夫便走了进来,“雅雅姑娘的腿最近恢复的还算不错,但如果要彻底恢复,最好能泡泡温泉。” “宝靖山上就有一处极好的温泉,雅雅姑娘收拾一下,明日随老朽出发,去那里医治吧。” 莎兰微怔:“宝靖山?” “是。”徐大夫捋着胡须说道:“令弟付了许多银子,让老朽专门替雅雅姑娘治病,至于宝靖山那边,也是令弟送了贵人一颗极大的宝石,得了贵人的恩准。” “我们才能上去。”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快些收拾,明日出发。” 莎兰眉头微微皱起来。 有学徒来叫徐大夫说前边有事,徐大夫连忙告罪一声离开了。 莎兰也知道带着医娘回自己那座小院。 回去的路上,医娘高兴地不得了,回去之后就立马收拾行装。 莎兰微微蹙着眉,坐在窗前思忖着,总觉得事情有点古怪。 半个多时辰后,桑禾回来了。 莎兰问:“温泉和宝靖山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 桑禾满面笑意地回:“方才送王上船的时候他告诉我的,说希望公主好好医治,早点康复,这是王给公主的惊喜,所以见面的时候没有说。” 莎兰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茉兰有许多陆地上没有的宝石,岸上的有些贵人的确会为了宝石给他们行方便。 这在以前是常有的事情。 莎兰没有多想,帮着医娘整理行囊去了。 隔日一早,莎兰便带着医娘、桑禾随着徐大夫一起出发,前往宝靖山,剩下一个护卫和一个妇人守着小院子。 宝靖山风景秀丽,位于儋州西北方向五百里外,路上就走了好几日。 到了之后,他们被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妇人引着到了一座山庄。 莎兰认得秦人的字,进去的时候瞧见那山庄门口挂了匾额——宝靖山庄。 第751章 【番外3】我叫雅雅 莎兰低声问桑禾:“吉恩说了没有,是给什么贵人准备了宝石,换得这个机会的?” “没有。” 桑禾摇头:“只说要姑娘安心治病,其他一切都不用管。” 莎兰皱了皱眉,没有再多问,往前走的路上却不露痕迹地打量了着山庄内的景致。 她在秦都待过,见识过谢家的富贵。 如今这山庄虽说不及谢家那般,但比起儋州那些达官贵人的院落也要华贵几分。 吉恩到底和什么样的贵人搭上了线? 莎兰不由地看向徐大夫,想要从徐大夫那里探听到一些。 但徐大夫倒似是比莎兰更加紧张一般。 之后治疗过程中,莎兰数次试探徐大夫,徐大夫却都是三缄其口,只说病情,对于这山庄之事决口不提,完全是不接话。 …… 为确保莎兰在那里一切稳妥,谢长清派了人到宝靖山那边去。 宝靖山距离儋州五百里,儋州到尧城又有三百多里,但恰巧这三处呈三角状,宝靖山距离尧城倒是近了,不足一百里地。 派出去的人十分尽心,每两日就传一次消息回来。 大概就是莎兰在山庄的日常。 谢长清原本心情还算是平静,但看了信之后逐渐变得心烦气躁—— 因为每一封信,都会写到那个叫桑禾的侍卫把莎兰抱进抱出。 如今又是这么一封。 谢长清盯着手中的信纸,恨不得眼睛当场冒出火,把这信烧成灰。 “呃……”黎叔神色迟疑道:“长清,这信是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 谢长清“唰唰”两下把信纸撕碎丢在一旁的废纸篓里,“劳烦黎叔告诉送信的人,宝靖山庄的事情不必传信过来。” 黎叔应:“好吧。” 谢长清站起身来往外走。 冷风呼呼,刮的院子里的树哗哗作响。 他盯着那棵树看了一眼,忽然说道:“如果有事的话……” 但话没说完,谢长清又猛然住口。 黎叔跟了出来:“你这是怎么了?说的磕磕巴巴的。” “没……”谢长清沉默了片刻后说:“我今日不是休沐么,我想出去……溜溜马,城中黎叔盯着些。” 黎叔呵呵笑:“知道知道,去吧。” 谢长清当即叫人牵了马来,带了两个随从出了城,直奔宝靖山庄去了。他出城时刚过午,等到了宝靖山下,天色刚巧暗沉下来。 谢长清一路上山,朝着山庄守卫露了腰牌。 守卫立即把能说话的管事叫来。 谢长清直言表明来意:“不要惊动任何人,我看看就走。” 那管事也是连忙躬身行了礼:“小人带谢二爷进去。” 谢长清颔首之后跟在那管事身后,一路到了一处有小楼的院子,管事停住,低声说道:“隔壁便是那位姑娘暂时的居所。” “最近每天下午泡温泉之后徐大夫帮忙针灸,晚上回来,姑娘会早早睡下。” “有劳了。” 谢长清冷冰冰地客气了一声。 那管事懂事地欠身退走后,谢长清进了院子,上了小楼,顺着小楼上半开的窗往外看。 隔壁院廊下已经亮起了灯。 除了那微微摇曳的昏黄灯笼,以及站在院内的侍卫桑禾,什么都看不到。 谢长清皱眉,握住了窗棱。 他知道莎兰不想见他,拒绝和他有任何牵连。 如果她看到他,必定是一番犀利的冷嘲热讽,然后翻脸、吵闹…… 他是不该来这里的。 他不是大夫,不是温泉,对她的病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他似乎管不住自己的腿脚,还是来了这里,而且就这么望一眼,瞧不见她的人,他竟也是不太甘心就这样转身就走。 谢长清沉默地站在窗口处,就那般看了隔壁那院落好久好久。 夜色越来越浓郁。 谢长清看到那个陪伴在莎兰身边的医娘从中间的厢房退出来,回了房间,那侍卫桑禾重新回到廊下,盘腿坐在了房门前。 谢长清想起自己收到的信中内容。 这个侍卫一守就是一整晚,十分忠心。 或许这个侍卫不中用,但如今却能靠她这么近,而自己还得躲躲藏藏,偷偷摸摸。 这个想法冒出来,瞬间让谢长清心情很糟糕。 谢长清神色阴沉地盯了那个侍卫半晌,终于抬手招呼手下:“你去。” 手下懂事地退下。 片刻后,山庄管事请桑禾去前面说话。 桑禾感激这地方的主人能让自家公主住在这里治腿,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很快就离开了。 他消失在夜色之中的那一瞬,谢长清出现在了小院门口。 没了会武功的侍卫,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娘谢长清当然不会看在眼中。 他推门进入厢房之中,反手关门,回头的一瞬,谢长清只觉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眼前瞬间如同一团云雾一般看不清楚,神思也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莎兰看着那背靠着门板,神色呆滞的男人,唇角一扯,“难得。” 她这些手段对付过不少人,基本都能成事。 唯有谢长清,她试了好多次没有一次能成功,这一次却意外地成了! 莎兰盯着谢长清看了片刻,缓缓上前。 谢长清的双眸一片混沌之色,毫无焦距,只有莎兰这漂亮的脸蛋印在其中。 莎兰轻声问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呢?” “我……”谢长清喃喃开口:“我想你,想见你。” “因为我是你孩子的母亲?” “是。” “……” 莎兰瞪着谢长清,心情十分糟糕。 若是现在谢长清是清醒的,她绝对毫不犹豫就发作了。 可现在谢长清这般模样。 他中了自己的媚术,会有问必答。 这让莎兰在心情糟糕的同时,也浮起几分不甘和侥幸来。 她想自己的问题是不太清楚的,便多问了一句:“那要是没有孩子你会不会想我?” 谢长清皱了下眉。 莎兰不确定他这是快醒了,还是这个问题难住了他。 可这一瞬她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因为谢长清清醒的时候她没有问过这个问题,谢长清也不会回答这种幼稚的问题。 “乖,告诉我。” 莎兰双手捧着谢长清的脸让他低头,亲了谢长清唇瓣一下,“没有孩子,你会不会想我?” 亲密接触可以让她的媚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她以前从还未用在旁人身上过。 谢长清这个男人,永远让她不断破例! 谢长清的眉头果然舒展,眼神重新呆滞无光,“会、会想……” 这个回答让莎兰的心瞬间激荡起来。 谢长清下意识地捕捉着莎兰的红唇,神色迷雾一般,“莎兰是神女,你不是神女,是勾人的海妖……妖精……有毒的妖精……” “谢长清。”莎兰咯咯轻笑,“我不是莎兰,我也不是妖精,我是吉雅。” 她踮起脚尖,唇瓣贴到谢长清耳畔,亲吻谢长清的耳朵,“我叫雅雅。” 第752章 【番外3】乖乖养伤 “雅雅……” 谢长清跟着重复了一声,脸埋入女子香软的颈项之间,那高挺的鼻梁轻轻擦过她的肌肤。 “对。” 吉雅双手抓住谢长清的双臂,亲吻从他耳畔游移到了谢长清的唇角:“记住这个名字,雅雅。” 谢长清茫然地应着“好”,把身前的女子揽入怀中抱紧,吻了回去。 …… 屋中漆黑一片,谢长清觉得头有些晕眩。 他抬手按在额角处揉了揉,神思逐渐清明过来。 他……刚才怎么了? 谢长清拧起眉头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他这是刚进了莎兰那间房,好像闻到了一股什么气息,头脑就昏沉了一瞬? 怕不是最近太过疲惫,休息的太少…… 谢长清如是想着,摇了摇头往里间床榻边走去。 床榻上的女子侧着身躺在那儿,睡的很是安稳,呼吸绵长而均匀,棕褐色的头发编成了粗辫垂在一边。 谢长清盯着莎兰看了一会儿,坐在床弦上。 为防止莎兰忽然醒来,谢长清抬手点了莎兰昏穴,如此便毫无顾忌,直接把莎兰抱起来。 她如今穿的不是那茉兰人的紧窄衣裳,而是秦人的中衣。 谢长清轻而易举拉扯开衣带,抱她靠在自己怀中,目光落到了莎兰的后背上。 原本光洁如美玉一样的背脊上,如今纵横交错全是疤痕,看起来像是带着倒刺的铁鞭弄出来的。 谢长清检查完后背又检查前面。 毫无意外,那些他曾经亲手丈量过的雪腻春色之上染了瑕疵。 谢长清的手落上去,轻轻抚过那些伤痕,不敢想象她在离开谢家,被公主府那些人带离京城的时候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对待。 他的神色逐渐变沉,呼吸也变得压抑沉重起来。 片刻后,谢长清迅速帮莎兰穿好衣服,系上中衣的系带,把她放回了床榻上去。 莎兰依旧睡的很沉很安静,仿佛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长清放莎兰躺下的那一瞬,看那红唇水润的有些过火,还微微嘟着,竟是不想起身。 他本也不是什么有君子风度的人,当即便倾身而下,吻了浑然不知情的莎兰。 睡梦中的莎兰很乖,不会像醒着时候那般对他冷嘲热讽,阴阳怪气,满目怨恨。 她甚至会乖乖张嘴让他为所欲为。 这样的乖巧化开了谢长清心中的冰雪,如似微风几许,吹进了谢长清的心房,温暖,且让他十分眷恋。 缠绵良久,谢长清才不舍地放开了莎兰。 他悬在莎兰身前,带着茧的手指攀上莎兰额头,轻轻拨动垂在那里的碎发。 谢长清眼底不舍和心疼交错起伏,他低声说:“乖乖养伤。” 外面又传来手下催促的信号声。 谢长清纵然万分不舍,也只能飞快地啄了莎兰的唇瓣一下,起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他坐起身的那一瞬,看着莎兰那白皙美丽的脸蛋,谢长清的脑海之中莫名滑过一些话语。 我不是莎兰。 我是吉雅。 我叫雅雅。 谢长清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和自己说过这些吗?好像是没有说过,可那些声音却又像是真实听到过的一样。 “将军、将军!”手下这一回直接耐不住,敲门来催促了。 谢长清不得不快速离开,之后连夜回到了尧城去。 尧城的日子永远规律而枯燥。 每日站在窗口看着那小树两眼,不知觉间成了谢长清的习惯。 他每个月休沐两次,每一次都要日夜兼程赶到宝靖山庄去一趟。 宝靖山庄也被他放了心腹守着,确保莎兰养伤不被打扰。 莎兰所在的那个院子,左边住了他的心腹护卫着,右边的有个二层小楼。 谢长清每次去,都会待一日一夜。 白日便坐在莎兰那院子隔壁的在二楼的窗口处,顺着微开的窗户缝隙,瞧着莎兰那院内情况。 有时候能看到莎兰坐在院子里。 有时候看不到,谢长清也安静地坐在那儿。 他听到那个中年妇人温柔地叫她“雅雅”。 看到莎兰朝着那个妇人笑的甜美乖巧。 他看着那叫做桑禾的侍卫,把她抱进抱出…… 有时候他也会到山上去,那温泉附近,瞧一瞧莎兰泡温泉。 谢长清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有什么意义,或许是尧城待着也枯燥无味吧,所以休沐就到这里来瞧一瞧,当是打发时间了。 只是若要他出去,出现在莎兰的面前,他却似是有些抬不起脚。 他知道她怨恨他,不想看到他。 这样的日子,平静的毫无波澜。 眨眼就到了九月底。 京城家中给谢长清送来了三大箱东西。 其中一箱是给谢长清准备的衣服,看得出来是母亲于氏的手笔,其余两箱却全都是女子的衣服首饰,那是谢昭昭和谢嘉嘉两个妹妹准备的。 还附带了一封谢昭昭的亲笔信。 谢昭昭在信上说,这些都是准备给莎兰的,京中最时兴的款式,要谢长清送给莎兰,讨个欢心。 谢长清看完,心中虽然温暖,唇边却扯出几分自嘲笑意。 他几乎能想象,这些东西送到莎兰面前之后,莎兰一定冷嘲热讽,嗤之以鼻,然后毫不犹豫砸他脸上。 她已经不需要了。 谢长清把谢昭昭的信装回信封之中。 他打算回一封报平安的家书,顺便给妹妹写一封信,感谢她的好意。 可是这一瞧,却发现信封之中还有另外一张字条。 谢长清微皱着眉打开。 上面只有一句话——对着自己的女人骨头不要那么硬,为爱折腰不丢人。 这是谢长渊的笔迹。 谢长清失笑一声,随意地放在一边去。 他和莎兰早已经不是折腰不折腰的事情了。 回完了信,谢长清叫来下属,将信送了出去,便吩咐人备马往宝靖山庄。 今日他又是休沐。 这一两个月,谢长清奔走在宝靖山庄和尧城之间,百里的路程,日夜兼程赶到,坐一日,然后又日夜兼程的回来。 好像也成为了习惯。 然而让谢长清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冒着一夜冷雨赶到宝靖山庄之后,莎兰那院子里多了个年轻公子。 雨后初晴,身姿颀长的俊美男子单手负后站在莎兰那院子里,轻声呼唤:“雅雅,你慢慢准备,我不着急的。” 片刻后,莎兰打开门走出来。 她穿着秦人服饰,梳着谢长清叫不上名字的秦人女子发髻,额心还贴了花钿。 明明没有怎么装扮,却漂亮的叫人移不开眼。 那年轻的男子满眼的惊艳,“真漂亮……我就知道这衣裳适合你。” 第753章 【番外3】没吃药还是吃错药 “谢谢。”莎兰客气地道了一声谢,嗓音轻柔婉转,“咱们不是要出去吗?” “对对!” 年轻男子回过神来,“咱们走吧。” 话落,他陪在莎兰边上,两个人出了门,扬长而去。 谢长清双眸阴翳,握在窗棱上的手缓缓收紧,“哪来的?” “他是湘王妃的侄儿。” 谢长清的身后,一个属下低声回道:“前段时间来宝靖山游玩,然后偶遇了兰姑娘,送兰姑娘回来之后,就经常过来。” 这个下属是为保护莎兰安全留下的,一直住在莎兰院子左边那院落里。 莎兰这里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 “这半个月几乎每天都来。”下属低声补充,“送了兰姑娘不少东西,还说府上有神医,可以给兰姑娘治腿,总之很是殷勤。” 谢长清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整张脸上阴云密布。 他一直没想好怎么办,所以就只能偷偷摸摸躲在暗处这样窥探着。 可窥探了这么一段时间之后,她身边倒是出现了一个男人! 谢长清的心情十分糟糕,恨不得立即追上去,把那个多余的男人踢到一边,可强悍的自制力又让他深深压住了那份冲动。 谢长清声音紧绷地说道:“查一下这个人,查的清清楚楚。” 话落,谢长清终究是忍不住,转身快速下了小楼,顺着先前莎兰和那男子离开的方向跟过去。 没走一会儿,谢长清就听到前头传来男人温和的笑声。 他放慢了脚步,在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一男一女之后,下意识地躲在了回廊转角,目光幽沉地盯住那两人。 山庄花园百花盛放,男子一手打着油纸伞,挡着午后的阳光,另外一只手上捏着一朵红花,朝着莎兰递过去。 谢长清站在这里,莎兰是背对着他的。 他看不到莎兰的神色,只瞧见那男子紧张又期待,一张脸都逐渐通红了起来。 男子紧张地说:“雅雅,这个花送给你。” 莎兰笑了一声,“这个花还挺漂亮的。” “没有你漂亮。”那男子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而后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孟浪和唐突,连忙干咳一声,却又跃跃欲试地看着莎兰,“我、我能帮你戴到发上吗?” 谢长清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双眸冷沉地盯着莎兰的背影。 他在等莎兰回答。 在谢长清的意识里,莎兰是个很直接的女子,她如果不是对这个男人有好感,就不会和他在这院子里走动,赏花。 那么会不会答应这个男人给她戴花,也体现了这个男人目前在她心里的位置。 她……她不会答应吧? 谢长清的目光落在了那男子身上,挑剔地打量,甚至是下意识地和自己比较起来。 这个男人长的倒是不错,年纪也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但是稚嫩、文弱、干瘦…… 莎兰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吗? “好。” 就在这时,莎兰轻飘飘地应了一声,谢长清甚至听到了她声音里面的笑意。 谢长清定在了原地。 他死死地盯住莎兰的背影,有些无法置信,甚至怀疑莎兰是不是知道他就在暗处,然后故技重施,像是当初在海岛上那样。 找一个男人来只是为了给他添堵。 可莎兰不可能知道他来过,他一直那么小心,而且现在离得这么远。 莎兰不会武功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附近窥探? 所以她这是真心的。 因为看中了这个男人,所以允许这个男人亲近她? 谢长清仿佛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塌了。 因为看到了莎兰身上那些伤疤,所以谢长清可以理解她怨恨自己,不愿意再和自己有牵扯,可是心里却始终抱着一丝希望。 他觉得只要他搞清楚莎兰离京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把这些问题都做弥补……他们就能好好的,一直在一起。 那棵树都能活,他和莎兰也可以好起来。 她以前那么缠他离不开他,他们还有孩子。 他总说莎兰在闹,是因为觉得他们是要在一起的,不应该分开。 所以一切都只是闹。 他也愿意纵着让她闹,等闹完了,找合适的时机缓和关系。 可却闹到了如今这地步上。 谢长清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子把红花戴在了莎兰的发间,满脸兴奋,像是打了胜仗一样不断地喊着“雅雅”,却宛如一盆盆冷水泼到了谢长清的身上。 在那个男子把手落到莎兰肩上的时候,谢长清收回视线,用最快的速度转身离开。 …… 谢长清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尧城去。 他还是那般沉默寡言,但是又和最近这段时间的平静不一样。 黎叔感觉谢长清心情十分糟糕,但是一直压抑在心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全部暴发出来。 宝靖山庄那边谢长清也不去了。 倒是关于那姑娘治腿的信,隔两日就会传过来一次。 然后谢长清看过信之后,神色就会变得愈发阴沉。 黎叔询问谢长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是谢长清总是说没事,然后时不时目光就会落到院内那棵树上,神色变得无比深沉复杂。 黎叔当初虽然没跟着谢长清回京,但是对于京城以及这一年多追踪莎兰的事情都是知道的。 年纪大了,总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属,更何况还有孩子,能不折腾便不折腾。 所以本着好心好意,黎叔就在下一次宝靖山庄送信来的时候,提前过目了,想着看看是怎么回事,能出出主意也好。 而后看过信的黎叔也沉默了。 这样的信,谢长清看了能心情好才怪—— 信上内容,基本就是湘王妃那个外侄待在宝靖山庄,和那个姑娘在一起如何如何。 今日赏花明日吃饭,后日泡温泉。 而且信上还说,那个湘王妃的外侄隔一日就送莎兰姑娘一套衣裳,都是京中那边的衣裙款式。 黎叔忽然想起来,谢长清最后一次去宝靖山庄回来之后,便让人把先前谢昭昭姐妹送来的两箱衣服派人送了出去。 黎叔还琢磨是送到宝靖山庄给那姑娘了。 现在看起来,倒像是弄到了那个湘王妃外侄那里,让他讨兰姑娘的欢心? 黎叔也有点搞不懂了,谢长清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帮别的男人哄自己的女人开心? 没吃药还是吃错药? 第754章 【番外3】她不需要 但不管是没吃药还是吃错药,这种状况都是不太行的。 自己的女人怎么能推到别人怀里去?! 就凭谢长清的身家背景,武功能力,也不该把女人让给那样文弱的软脚虾,应该正面宣战,然后把自己的女人抢回来! 但是这些想法,黎叔在脑子里冒了无数次,总归是没法当面和谢长清说出来。 感觉无法开口似的。 到最后黎叔也只能长吁短叹几次世事无常。 十一月中,整个尧城冷风刺骨。 一切和往常过去的那么多年一样。 到了冬天,因为天气缘故军中作训会减少。 平日里谢长清让自己忙到脚不沾地,休沐的时候就跑马练武,日子虽然枯燥无味,但是过的很快。 可如今作训减少,谢长清闲散下来。 时间也好似变慢了一般,一日一日都过的很是煎熬。 这一日,冷雨淅沥。 谢长清外出跑马,却因为雨势越来越大不得不回营房休息。 从海边经过的时候,谢长清眸光扫过一棵大树,一扯马缰,让马儿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棵树上,神情木然。 两年前,也是这样的天气。 他带队巡视海岸,经过这里的时候,莎兰不要命地从树上跳了下来,从此缠在他身边,两人之间的联系无论如何都断不掉。 而现在两年之后,却成了这般状态。 谢长清闭上了眼睛,任由冷雨噼里啪啦砸在自己的脸上,心中一片阴霾。 “将军……” 身后传来随从小声却带着疑惑的询问声。 谢长清睁开眼睛,什么都没说,打马回营。 到营房门前翻身下马,谢长清把坐骑交给门前守卫的时候,门前守卫神色古怪,且有些畏缩。 谢长清并没有放在心上,径直撩袍进了院子,习惯性地看了院内那棵树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推门打算回房歇息。 可当谢长清刚把房门推开的那一瞬,他的步子定在了当场,眸光瞬间一沉。 房中有人。 谢长清拔出长刀,缓缓往里走。 待进到内室,谢长清再次止住步子,双眸之中神色数度变幻。 有震惊,有意外,还有几缕明明白白的欣喜。 只见那床榻之上躺了个人。 被子盖住那人周身,只能看到一双白皙玉足,以及满头棕褐色的长发。 是莎兰! 谢长清长刀回鞘,随手一丢便抛回到了刀架之上。 他大步上前,将要坐在床弦上之时,却又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这女子的头发似乎比莎兰的短了许多。 还有那脚。 莎兰那双玉足,谢长清曾无数次握在掌心把玩过,白皙而玲珑,精巧的像是经过仔细地雕琢和打磨的完美玉器。 但眼前这双足却比莎兰的大了一圈。 谢长清双眸之中欣喜飞速褪去,风雨过境,冰冷无比。 他回想起方才进来时,门口守卫怪异的神色,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到了屋前廊下,双手负后站定:“来人!” “将、将军!” 守卫赶紧跑过来,战战兢兢,小声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把里面的人弄走。”谢长清冰冷道:“然后把房间打扫干净。” 守卫不敢有二话,给一旁同伴使了个眼色,赶紧到里头去把那睡在谢长清床上的女子叫起,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谢长清的营房之中。 接下去便是打扫。 “长清啊!” 黎叔从外面走进来,面露歉意,迟疑地说道:“那女子……咳嗯,是我让人送来的,哎,瞧你心情不好,所以送个人来,让你舒缓舒缓。” 谁知谢长清看都不愿多看那女子一眼。 黎叔怕他一怒之下罚了守卫,便赶紧过来解释一番。 谢长清很淡地“嗯”了一声,“劳烦黎叔替我着想,以后不必这样。” 他不是非要有个女人不可。 只是那个女人成了他心中的梦魇。 最近谢长清老是梦到,她攀着自己、吻着自己,笑盈盈地说“我叫雅雅”。 谢长清都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而他自己粗心大意给忘记了。 头顶大雨滂沱,砸的屋瓦劈啪作响。 谢长清的目光落在院内那棵树上。 又过了这么久,这棵树也长大了一些。 这么冷这么猛烈的风雨,它却还是站在院内,即便被风雨摧残的左摇右晃,却总是在风雨过后重新焕发生机,野蛮生长。 如此命硬。 可他和莎兰之间却没有这棵树这般旺盛顽强的生命力。 尽管他没有再去过宝靖山庄,可他的心却不受控制,早已飞去了那里无数次。 从宝靖山庄来的信,他也每一封都会查看。 明知会看到什么内容,依然每一封都不会放过。 他的眼睛透过那信纸,仿佛看到莎兰和那个英俊多金的男子牵手并进,亲昵非常。 谢长清的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糟糕透顶。 若是以前的自己,定然冲过去把一切都掀翻,然后把她困在自己身边,不让任何男人觊觎、靠近。 可那终究是以前的自己。 谢长清不禁自问,这样到底是在干什么? 如今尧城的每一处地方,好像都只是看一眼就让人心情糟糕。 他忽然想,也许自己不适合再待在尧城这里。 或许可以请旨换一个地方驻守,或者回京去任职。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瞬间野蛮生长。 驻边将领每年都可上折子,请旨回家过年与家人团聚。 只是谢长清这些年基本不回去。 也只有两年前回去了一次而已。 京城未见得有多好,但现在对谢长清而言,似乎比尧城更让人觉得温暖,起码那里有家人在,还有……孩子。 想到孩子,谢长清的脑海之中猝不及防涌入许多画面。 都是莎兰和孩子。 她靠在廊下晒太阳,勾着孩子的小手逗弄,阳光落在棕褐色的头发上,如似溢出层层暖光。 那一幕原来已经印刻在了他的心里。 “长清……” 黎叔看着谢长清痛苦的神色,担忧地出声:“你、哎,你何必在这里一直思谋,折磨自己呢?你不高兴你就找她啊,说清楚,讲明白。” 谢长清摇了摇头,“她不需要。” 话落,谢长清转身回了房间,到桌边去写回京的折子。 第755章 【番外3】他在乎这许多 折子当日就递走了。 谢长清没有再住原来的营房,而是让人重新整理了隔壁的院子暂且住下。 原先的营房有那棵树。 现在那棵树似乎也变得碍眼起来,可谢长清终究无法下令让人拔除。 黎叔送进去的那个女人,好像也把房间染脏了,让他根本不愿意在那里停留。 他只等着雨停了之后就出发回京。 但两日后,雨停的时候,雷奕回来了! 他前往安阳已经有两个月。 走的时候,谢长清期盼雷奕能快些回来,把莎兰离京后所遭受之事查清楚告诉他。 到现在,谢长清想了解那些事情的迫切心情不减,而且对曾经迫害过莎兰之人的怨怒和杀意也更深了。 “说吧,都查到了什么?”谢长清坐在椅上,身姿依然挺拔如松,“你去了这么久,应该查到很多吧?” “是。” 雷奕风尘仆仆而来,甚至还没顾得上休息,理了理思绪,便与谢长清汇报这一行的收获。 原来一开始,莎兰是顺利地离开了谢府的。 她甚至顺利地出了京城。 如果不是安阳公主派了唐荣那一队人在京城之外堵截,莎兰靠着自己的本事也能直接回到尧城,回到海岛。 但安阳公主一声令下,唐荣又是心怀叵测,做了无数准备,莎兰纵然有些手段也落到了他们的手中。 之后唐荣本是要把莎兰带回京城公主府上去。 可因为谢长清找人的阵势太大,唐荣回不去,只能带着莎兰往安阳公主的封地逃窜。 后来谢长清反应敏锐,和红袖与玄靖他们分别带几队人进入安阳地界。 大体的前后情况说完之后,雷奕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兰姑娘的伤是落到唐荣手上之后受的,那个唐荣并非公主府真护卫,而是周王的人。” “他潜伏在公主府,是为了找机会挑拨京中关系。” “当时跟着唐荣出去的那队人,有大半都死了,还有几个活着的,被关押在大理寺监牢之中。” “属下去问过,他们、他们……” 雷奕的语气变的艰涩,难以启齿起来。 却更让谢长清的心情压抑:“直说!” “是……” 雷奕喘了口气,沉默了一阵子又说:“那个唐荣说,公主下令要他们把兰姑娘给毁了,所以他们带走兰姑娘之后,就、就对兰姑娘施暴……” 谢长清浑身一僵,双眸瞬间赤红。 雷奕赶紧又说:“可是兰姑娘会些异术,身上还有一些毒药、迷药,他们只要靠近兰姑娘一二就会头晕目眩,要么就中了毒。” “他们近不了兰姑娘的身,恼羞成怒之下,只能用带着倒刺的长鞭抽打她。” “后来咱们就追上了,唐荣那些人被咱们的人和七小姐派去的人围追堵截,疏于防范,兰姑娘就乘机逃跑了。” “不过她受了伤,兰姑娘为了逃跑似乎是落过水,当时天气冷,水也凉的厉害。” “兰姑娘腿上的伤处泡在水中的时间有些久,所以腿上落下了病根。” “之后她落到了人牙子手上,被带到市集上去了,樊小树买了她。” “樊小树带着兰姑娘一路到儋州来,因为没有唐荣那波人的追踪,他们还有路引,就顺利了许多。” “兰姑娘很聪明,那个樊小树也算是机灵,这一路来倒是没遇到什么大的危险。” 话到此处,雷奕基本将追寻到的消息全部告诉了谢长清,接下去便是沉默地等待谢长清的指示。 谢长清的神色如似暴风雪过境一般的阴冷。 整个房间里安静的压抑。 其实谢长清多少能想到,一个女人落到一群男人手里,还遍体鳞伤,能遭受怎样的虐待。 可他隐隐的猜想,和雷奕查到事情细节之后的禀报,又是不一样的。 没有事实,他就可以控制自己的思绪龟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不去触碰,不去深想。 可如今雷奕把事实砸到自己的脸上。 如果不是莎兰有些能耐,她根本就不可能从那些人手上活着逃走,而且还会受尽欺辱致死。 谢长清忽然心惊地发现,这么久以来,自己好像没有带给莎兰什么温暖和安全,反倒因为自己她生生死死,凄凄惨惨。 曾几何时谢长清觉得莎兰是自己追上去的。 他已经忍受她跟在自己的身边,并且用一句话帮她保护了族人,做的够多了。 莎兰的冷漠和纠缠,那些不说话要逼疯他的行径全都是无理取闹。 因为不用自己花心思,甚至连招招手都不必,莎兰就会在自己身边,更因为,他清楚莎兰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 他厌烦她的态度,更恨自己明知道她是有目的的接近,还是要一脚踩进去。 所以他从不会多想她的处境和心情。 他完全忽视掉那些。 他保护了她的族人,心甘情愿让她利用难道还不够吗? 可如今,这一切的一切和雷奕的话一起砸到谢长清身上,那一字一句,比刀斧加身还要让他愤怒和疼痛。 他在乎这许多,只是以前他以为自己不会在乎。 “二爷……” 雷奕看着谢长清的神色越来越冰冷,越来越木然,狭长的眼底还满布痛苦,语气也变得小心起来:“七小姐说,唐荣和那几个人留给二爷,看二爷怎么处置。” 谢长清闭上了眼睛。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说:“回京。” …… 隔日,谢长清带着雷奕以及几个亲信,快马回京。 路过宝靖山庄之时,谢长清不曾停顿些许,甚至挥了一记马鞭,风驰电掣而过。 这一路上他们畅通无阻,天气也一直平稳。 日夜兼程之下,竟在十二月初赶到了京城。 谢长清甚至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大理寺,提了唐荣以及那几个活着的公主府护卫,然后马不停蹄地出京。 一入京郊人迹罕至的山坳,唐荣几人便被拖在了谢长清他们的马背之后。 山坳之中杂草丛生,枯败不堪,还有碎石遍布。 谢长清几人骑马在前,拖着唐荣那几人穿过山坳,被枯草和碎石弄的血肉模糊。 凄厉的惨叫声,在暗夜之中显得可怖。 第756章 【番外3】你也是女子 一开始,唐荣那几人还能求饶。 到后面几乎连惨叫的声音都发不出。 谢长清停到了一处小溪边上,翻身而下,半蹲在唐荣面前,“是这里吗?” 唐荣在大理寺已受尽酷刑,又被谢长清这般折磨,早已是血肉模糊,双眼的视线都已不清晰,只是到了这一瞬早知道谢长清不会让自己好死。 他用最后一口气阴笑道:“不错,就是这里,你的那个异族女人真的好玩,烈性子,玩多少次都觉得新鲜,要不是你们追上来,老子能玩死她!” 雷奕面色铁青,一记铁鞭甩过,直接卷起唐荣身上皮肉碎渣。 唐荣失控地惨叫一声之后哈哈大笑起来。 可那笑声却只一瞬,就噶然止住。 谢长清一手捏开了唐荣的下颌,硬生生将那条舌头拔了下来,丢在了溪水之中。 而后谢长清缓缓地站起身来,一脚踩在了唐荣双腿之间。 一旁苟延残喘的其他人被吓得肝胆俱裂,虚弱的求饶声便响了起来。 “二爷。” 雷奕皱着眉头上前,扯了一截衣摆递给谢长清,“吩咐下属动刀就是,怎么脏了二爷的手?” 谢长清面无表情地接过那截衣摆,到溪边去洗手:“听说前头有很多秃鹫和野狼。” 雷奕一拱手:“属下明白的!” 当即,雷奕便带着几个人把濒死的唐荣,和那其余几人重新拖在马后,往前面的荒谷而去。 有人惊恐至极之下,用尽力气喊道:“是公主的吩咐、是公主吩咐我们那么做的啊,是公主——” 谢长清没有什么反应,把手洗干净之后,用雷奕递的那截衣摆把水渍擦拭干净。 他单腿微曲,半蹲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听着雷奕把那些人拖走,眼神平静地盯着面前的溪水。 月初。 一弯上弦月挂在树梢。 莹白的月光照下,水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显出了莎兰荒凉而绝望的眼睛。 你也想灭我的国? 那就带着你的水师来把这里踏平吧! 谢长清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马蹄声响起,是雷奕那几人回来了。 谢长清站起身来,牵来坐骑翻身上马,“走!” 雷奕双腿轻夹马腹,跟上去:“咱们是去哪?回府上吗?” “不回。” 谢长清冷漠地说:“去安阳一趟。” 雷奕怔了一下。 这都腊月了,也已经处置了这些人,还要去安阳一趟? 这……不会是打算杀了安阳公主替兰姑娘报仇吧? 不是雷奕想的多,别看谢长清现在面色淡漠,心里怕不是早被逼疯了。 这种情况下的谢长清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雷奕心有戚戚,赶紧追上了谢长清。 现在劝解他是不敢。 等到安阳去还要走几日,路上没准谢长清能冷静一下,到时候再劝解,才有用。 接下去,一行人还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 这一回没有胡乱地左右乱跑混淆别人视线,谢长清他们在腊月十二到了安阳地界。 一行人找了家客栈住下之后,雷奕让人去打探了消息。 从去年,云纤凝回到封地之后,就给肖熠找了太白山上一位隐士贤者拜为师父,学文习武,大部分时间肖熠都住在山上。 云纤凝则住在公主府上,素来也是深居简出。 雷奕把打探到的消息禀报完后,低声问道:“二爷,咱们是怎么去见公主?是递帖子么,还是——” “不用。” 谢长清冰冷地说道:“我晚上自己去。” “这……好吧。” 雷奕看现在的谢长清冷静了许多,想来他一开始琢磨的“杀公主”是想多了。 撇开云纤凝是大秦长公主不提,那也是二爷当初青梅竹马的恋人。 无论如何,二爷不可能下杀手。 雷奕安分地准备好了夜行衣,入夜之后,亲自陪着谢长清到了安阳公主府外,轻轻一跃,进到了院内。 谢长清单手负后,一路向前。 这地方,他应该是第一次来,但是雷奕却觉得他对这里分外熟悉,一路向前躲避守卫,轻车熟路。 “公主,夜凉了,咱们回屋去吧,不然染了风寒,郡王又要心疼了。”一道低低柔柔的女音响了起来。 谢长清和雷奕纷纷止住脚步,避到了廊柱后面。 谢长清侧过身子朝前看。 那不远处的亭台之中,有个纤细身影披着斗篷,静静站立,身旁伴着两个婢女。 云纤凝的轻笑声响了起来:“我哪有那般娇弱?穿戴的这样妥当,不会那么轻易生病的,整理日都在屋子中待着,人都快要生锈了,再吹会儿风吧。” “可是——” 婢女下意识地出声,却陡然闷哼了一声,软软栽倒。 另外一个婢女来不及惊呼也随之一起跌倒在地。 “你们这是怎么了?来人、来——”云纤凝急忙回过头呼喊起来,而后在看到那缓缓朝着自己走来的男人时,所有的话语卡在了嗓子里。 云纤凝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长清,“你……你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 谢长清垂眸,双手微合给云纤凝行了礼:“公主殿下。” “……” 云纤凝眸中神色一晃,扯唇:“原来不是做梦……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若说她一开始看到谢长清还有几分兴奋和期许,也在看到谢长清那双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眸子,以及这般疏离的行礼之后,完全冷静了下来。 这个男人,当然不会是因为想念她,到这里来的。 “你对唐荣下了什么命令?”谢长清冰冷地问道。 “唐荣、唐荣……”云纤凝的脸色也变得冰冷起来,“我知道了,你是为了那个异族女人来的?你追到了?知道她受了苦,回头来找我算账的?!” 云纤凝忽然嗤笑了一声,“我是对唐荣下了命令,那又如何?我是长公主,你能如何?” 谢长清眸中冰冷深了几许,还有一抹极其不显的讽笑划过:“你也是女子,你也曾被权势和身份压弯了腰,如今你对用权势和身份压折了别人的脊梁。” “还下那般恶毒的命令,你得意吗?” 云纤凝脸色惨白。 第757章 【番外3】除夕夜 “你对她做的事情,我已经查的一清二楚,所有碰过她的人都该死无全尸——”谢长清面无表情地说,他那眼眸之中冷厉和杀气迸射而出。 “……” 云纤凝浑身僵冷,恐惧非常,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没有死,因为你是尊贵的长公主,没有别的原因。”谢长清话落,转身离开。 迈出几步之后,谢长清忽然又止住脚步。 他的眼眸扫过这公主的景致,目光落在那澄澈无波的湖面上,“我曾来过安阳,不止一次。” “你嫁到肖家之后,我不甘心,我也怕你过的不好,怕肖家的人欺辱你。” “可是——” “那肖驸马是个有心的,花尽心思讨你的欢心,肖家那些人也将你捧的极高。” “我看你们吟诗作画,赏花品茶……” 然后日复一日……公主的心被肖驸马融化,二人正式圆房,情深意浓。 谢长清转身,看着云纤凝那张惨白的脸,一字字说道:“我不是没有抱过大逆不道的心,生出过带你远走高飞的心思。” “只是一开始被我大哥拖住,我没有机会。” “等后来我找到了机会,想要来解救自己的公主时,却发现公主不需要我救了。” “你们那般浓情蜜意,我如何打扰?” 云纤凝手脚发颤,“我……我不知道你……” “无妨的。”谢长清淡漠道:“是我当时自己没有想明白……其实从你成婚的那一瞬,你就已经不需要我了。” “你有了你自己的缘分,而我也有我自己的归路。” “对你,我问心无愧。” “你我之间所有情意就此断绝,来日不必再见。” “……”云纤凝脸色青白交错,咬牙说道:“那你现在来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是要把那些旧伤挖出来,让我愧疚痛悔?” 谢长清决然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云纤凝怔怔地看着那暗沉的夜,失控地呜咽一声扑倒在地。 原来他等过她,盼过她,曾想为她奋不顾身。 可是她投入了别人的怀抱,永远没有给出那个机会。 谢长清没有杀她,却用一把更厉害的刀把她的心砍的血肉模糊,痛悔至极。 雷奕跟着谢长清一路离开公主府后,小声问道:“那二爷,咱们应该是不会在继续停留安阳了吧?咱们回京?现在回去正好赶上过年。” 话说谢长清这次回京,连家都没回。 谢府知道他回过京城的人大约只有七小姐,还是因为谢长清提了大理寺的人。 谢长清望着漆黑的夜,停下脚步低声重复:“过年?” “是啊,这不都腊月十三了,现在赶路回京城,应该刚好能赶上。” 谢长清的脑海之中却响起一句话。 过年了,谢长清,你陪陪我。 谢长清唇瓣紧抿片刻,大步往前:“回尧城。” …… 除夕夜,外头热闹非凡。 兴宁巷内,莎兰那小院里却是早已经关门闭户,熄了灯,安静非常。 莎兰在床榻上躺了片刻,翻身起来套了鞋子走到窗口那儿坐下,轻轻推窗,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发呆。 在宝靖山庄待了几个月后,她腿上的问题大为好转。 前几日徐大夫说想回来过个年。 莎兰于是也随着回来了。 海岛上的人不过年,即便她们如今身处陆上,也感染不到那些热闹。 医娘和桑禾这两日又因为赶路累的够呛,如今已经歇下了。 歇息之前,医娘陪了莎兰好久,等着莎兰睡过去才走,可这样的日子莎兰却睡不着,不过是装着熟睡,哄医娘离开罢了。 她曾见过大秦京都除夕的热闹。 那一晚是谢长清陪她度过的,他带她在人流拥堵的街上看了焰火,带她吃了秦都的美味,还放了河灯。 尽管他放的那么随意,如今倒是都成了美好的记忆。 噼啪的鞭炮声响了起来。 莎兰低下头,看着握在手中的宝石,神情复杂而迷茫。 从那晚谢长清出现在宝靖山庄,中了自己的媚术之后,莎兰就十分仔细地留意着山庄内的一切。 她没有看到他的人,却知道他隔几日就会到山庄去,然后在暗处看着她。 她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心里却忍不住雀跃。 她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在等他主动出现,期盼他能对自己说点好听的话。 可是谢长清一直没有出现。 后来山上来了个年轻俊美的公子,对她十分殷勤,明明她表现的那般冷漠,可那公子热情不减,送来许多新奇玩意儿,衣裙钗环的,日日都来。 莎兰心中烦不胜烦。 莎兰看过太多人心丑恶,那样的年轻稚嫩公子,他的心思莎兰一眼就能看到头。 本是无意和他纠缠。 可想到时常前来却从不出现的谢长清,莎兰心中又冒出几分叛逆和恶意。 她想起海岛之上,桑禾抱着她,惹的谢长清勃然大怒,当场就暴发了。 那他看到自己如今和另外一个男人亲近,会不会躲不下去,再次暴怒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莎兰甚至设想过,如果他这一回真的出现,那自己尽量不要太恶劣,直接把他推走,要多戏耍一番。 可谢长清没有出现。 而且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莎兰感觉谢长清没到山庄来。 为什么不来? 莎兰终究是按捺不住,在桑禾的帮助下,将自己隔壁院落那护卫迷惑。 她知道那是谢长清放在这里的人。 在莎兰的询问下,那人说谢长清的确是在看过莎兰和那个男子之后,便没有再来山庄。 莎兰问其余的,那护卫却是一问三不知。 那样的状况让莎兰生出许多的猜想。 他看到了自己和那个人,没有直接暴怒地出现在面前,反倒再也不来了? 厌烦了? 死心了么? 有一瞬莎兰竟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玩那种把戏。 可那一瞬的后悔之后,莎兰心中只剩下浓浓的伤怀和自嘲。 他或许有一点喜欢她。 但是并不爱她,没有到难分难舍的地步。 所以总能轻易撒手,不再回头。 就和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他轻易走向安阳公主,把自己随手交给护卫一样。 死过几次之后,莎兰的心已经如明镜一般清晰。 谢长清没有主动选择过她。 从头至尾,他能选择她,是因为她纠缠不休,是因为有了孩子,是她强求。 强求来的终归不是自己的,继续强求是自讨苦吃。 莎兰双臂搭在窗棱上,脸颊轻轻贴上去,如今她的心千疮百孔,绝不会像以前一般不管不顾地扑到他身边去。 他不找她。 那就不找吧。 只是心里割舍不下,便不好受…… 可这种不好受,总会习惯吧,等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莎兰如是想着,在外面忽高忽低的爆竹声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恍惚之中一串马蹄声响了起来。 莎兰抬了抬眼皮。 马蹄? 这巷子里怎么会有马蹄? 梦里的马蹄声? 第758章 【番外3】我来陪你过年 巷子里,谢长清带着几个亲兵翻身下马。 亲兵们打开院门。 而谢长清站在门前,朝着隔壁的院落看了一眼,黑漆漆一片,不知那主人是否已经休息。 雷奕低声说:“兰姑娘他们不过年,约莫是都睡了。” 谢长清垂眸未曾多言,转身进了院子里。 “咱们先弄点水和吃的,然后——”雷奕一边进屋一边说着,忽见谢长清身姿矫健地越墙而去,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谢长清一身风霜,落进隔壁院子里之后径直朝着主屋走去。 还未到门前,他便止住了脚步。 只因谢长清看到了那怔怔地站在窗前的女子。 莎兰有些失神地看着他,似乎有一点点不可置信。 谢长清心头一紧,迈步走到了莎兰面前去。 “谢长清。” 莎兰仰着头,轻轻喊他,“你是不是来看我的?” 寒风阵阵,吹起莎兰披散的棕褐色长发。 她穿着玉白色的秦人中衣,衣裳本就看着空荡,在那一头飘散的褐色长发的映衬下更显纤瘦。 棕褐色的琉璃眸子里浮动着让人悸动的波纹,以及一丝丝的期待。 谢长清的心里头像是被人塞满了棉花一样闷的呼吸都艰难,他冲动地伸出手,隔窗把莎兰纤瘦的身子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片刻之后,谢长清松开了莎兰。 长腿一跨直接进到房中,抱起莎兰送回床榻,拉过被子把她包裹严实。 莎兰由着他摆弄,又问他:“谢长清,你是来干什么的?” 谢长清说:“过年了。我来,陪你过年。” 莎兰怔怔地看着谢长清脸上的风霜,青色的胡茬,微微拧起的剑眉,和深邃的眼,忽然间笑了起来,笑的眼底冒出了泪花:“谁要你陪我过年!” “茉兰人不过年!” 谢长清坐在床前,狭长的双眸之中神色幽沉。 出了安阳之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宝靖山庄,得知莎兰回了兴宁巷,他又在尧城换马之后飞奔到此处来。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能在除夕这日看她一眼,哪怕是静静地看一眼。 可是让谢长清没想到的是,他翻进来的时候,莎兰就站在窗前看着他。 她叫他的名字,问他是不是来找她的。 那一瞬,谢长清分明在莎兰的眼睛里面看到了控诉和委屈,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找我! 所以她也是念着他、盼着他的吗? 谢长清心中激动不已,只是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靠近莎兰,低声说道:“你不愿意的话,那我就走了。” 明明这般说着,可谢长清坐在床弦上纹丝不动。 他毫无起身离开的意思,带着厚茧的手抚上莎兰的脸颊,拇指轻轻拂过弧度美好的唇瓣:“要不要我走?” 莎兰瞪着他,眼睛微微发红,有水汽在眼底浮动:“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哄哄我吗?你以前对你那个公主也是这样恶劣?” 话落莎兰一把打掉谢长清抚在自己脸上的手。 “现在只有你。” 谢长清抱她入怀,低头,脸颊埋在莎兰颈间,下巴上粗粝的胡茬摩擦在莎兰细嫩的肌肤上,有点痛,有点痒,“只有你了。” 莎兰的心似乎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一股难以控制的湿气猛然间冲了上来,珍珠一样的眼泪顺着眼角,大滴大滴往下掉。 她还是想他,想见他。 这温暖宽厚的怀抱她本就难以抗拒,更推不开现在的他。 谢长清听到了她啜泣的声音,放开了她,如同当初在海湾底下一样,用手指擦去那些眼泪。 他什么都没说,可是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睛里,却带着懊悔和心疼,那么明显,即便是莎兰泪眼朦胧都看的那么清楚。 谢长清的手指擦不完那些眼泪。 他叹息了一声,重新抱她入怀,手掌落在莎兰后脑上,让她的脸埋在自己身前,用自己的衣裳去替她拭泪。 莎兰哭了一会儿,忽然嫌弃地说道:“你好臭!” “本来是打算到了先沐浴的。” 可是惦念她,所以先过来了。 谢长清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生长在军营之中,训练十天半个月不碰水是常事,如果遇到打仗,那几个月不沐浴都正常。 “你想出去看看吗?”谢长清问。 莎兰吸了吸鼻子,“不想。” “我去整理一下,然后带你出去。” “……”莎兰气恼了片刻,从谢长清怀中起身,哭过的眼睛和被水洗过似的,眸子泛着闪亮的琉璃色,“你快点。” 谢长清也知道自己现在实在是狼狈的乱糟糟的,压抑住想要亲近的冲动,起身离开了。 出房门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叫做桑禾的王宫侍卫站在院子里。 想必是听到了声音起来的。 谢长清淡漠地看了一眼,丢下一句话出了门:“叫人帮公主更衣。” …… 谢长清一回院子,雷奕赶紧上前,“二爷,水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旅途劳顿,不但是谢长清,其他人也快受不了身上的风尘和汗腻。 所以回到这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起火烧水。 至于吃的……这群大男人不会做饭,当然是直接花钱去前面酒楼叫了饭菜。 好在除夕也有不少酒楼营业。 “嗯。” 谢长清淡漠地应了一声,一边进房间,一边拆解腰带准备宽衣。 雷奕打量着谢长清的神色,好奇地问道:“兰姑娘那边怎么样?她——” “别叫她这个。” 谢长清打断了雷奕,“她有名字。” “呃……” 雷奕默默闭嘴一会儿,聪明地问道:“那么、那属下如何称呼她?” “叫她雅——”谢长清下意识地出口,话没说完忽然就卡住了,然后又沉默一瞬,才说:“叫公主。” 他觉着,雅姑娘听起来像是哑姑娘,不太好。 吉姑娘……秦人没这个姓氏,听起来也怪怪的。 直呼其名显得不够尊重。 如果是叫雅雅姑娘,似乎又太过亲昵。 连他自己都没叫过的称呼,反倒要叫属下去喊,他更有几分憋闷。 雷奕笑呵呵地:“明白了,那公主那边是什么情况?二爷您和公主和好了吗?” 谢长清宽衣的手就是一顿。 和好了吗? 谢长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出去,忙你的吧不必管我,给我准备一些银子就好。” “好的!” 雷奕替谢长清关上门的那一瞬,感觉周身都舒畅了。 这下好了,总算不必时刻担心谢长清哪一刻钟就暴发出牛脾气干出什么收不了场的事情。 他跟着谢长清多年,太过了解。 这个人看似冷静,但惹毛了那是能把天捅破。 前些年是被谢长羽压着,然后年纪逐渐大了,也沉稳了,所以收敛一些。 可前段时间因为兰姑……不是,因为公主的缘故,又趋向与以前那种随时会暴发的状态。 还好,只是趋向于,而且现在阴转晴了。 雷奕立即吩咐人准备了碎银子和小额银票,然后自己也去洗澡换衣服了。 第759章 【番外3】是我自己想见你 谢长清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打理干净,还用随身匕首剃了下颌上那一层青色的胡茬。 到隔壁院内去时,莎兰已经穿好了衣服。 依旧是茉兰人的服饰。 孔雀蓝色的紧窄短褂,下配绣着艳丽花朵的大摆褶裙,棕褐色的长发稍微打理了一下,编成宽松的粗辫,两侧戴着宝石发饰。 谢长清的视线落在那裙摆的艳丽花朵上,暗暗思忖,若是旁人穿这般艳丽的绣纹,定然丑到家了。 可是莎兰穿起来,却一点碍眼别扭之处都没有。 他的视线上移,落到莎兰那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上,微微皱起眉头来:“外面很冷。” “还行吧。” 莎兰随意地说:“我以前在海岛上,随时这样穿,没感觉到多冷。” 谢长清盯着她看了会儿,问一旁的医娘:“有披风吗?” “有倒是有——” “拿来。” 谢长清的语气不容拒绝。 医娘只好回头找了一件滚毛边的厚披风,颜色和莎兰的裙子颜色很是相近,给莎兰披在身上。 谢长清走上前去,拎过系带给莎兰系上。 莎兰瞅了他一会儿,忽然说:“这是别人送我的!” 谢长清“嗯”了一声。 这披风他认得,是谢嘉嘉和谢昭昭送来的那一箱子衣服里面的。 因为放在最上面,而且颜色和莎兰喜欢穿的孔雀蓝衣裙类似,所以当初谢长清多看了好几眼。 后来他以为莎兰接受了那个湘王妃的侄儿,所以让人把两箱衣服,借湘王妃的手送给了那个人,让他再转送给莎兰。 莎兰见他没什么反应,又说:“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谢长清替莎兰整理披风的手一顿,抬眸对上莎兰的眼睛,看到了她笑容里那淡淡的挑衅和几分恶劣。 沉默了片刻,谢长清神色平静地双手探入披风之中,握住莎兰那截细腰轻轻一提。 莎兰整个人被抓抱了起来。 谢长清稍微低头,眸光定在莎兰的脸上许久,而后拿过一旁医娘手中的羽帽,给莎兰戴在头上,顺势理了理额角发丝,低哑道:“很漂亮。” “……” 莎兰呆了一瞬。 “走了。” 谢长清牵住莎兰手腕,转身便往外头走。 莎兰被拉着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拽了谢长清一把:“你为什么这个反应?” “那不然呢?” 谢长清回头,“再不出去,外面的热闹都该散场了。” 莎兰皱眉盯着他,眼底冒出几分微妙的端详来。 谢长清一言不发抱着莎兰上了马车,才说:“你这衣服的来路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 莎兰没话说了。 也是,他派了人在宝靖山庄里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肯定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谢长清这时候又说:“这衣服是我妹妹准备了给我,让我送给你的,只是经了那个人的手到你这儿而已,他送你的衣服,除了第一套,其余都是我给的。” 莎兰:“……” 当时那个梅锡源送了许多的衣服。 第一套便是儋州这里时兴的,后来送的都是儋州这里见不到的。 那人送来的时候满脸喜色,一幅希望莎兰夸赞欢喜的表情,可莎兰本不是单纯少女,对那个人无感,连带着对他送的东西也无感。 这会儿听谢长清这般说法,莎兰着实是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所以他其实一直有关注她的,而且还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来讨她欢心,这都是什么古怪的事情。 沉默了一阵儿,她才说:“谢长清,你是顺路来这里,还是专程来?” 谢长清说:“专程。” “专程吗?”莎兰凑近谢长清两分,幽幽问:“为什么专程来?” “大约……知道你在等我。” “胡说!” 莎兰双手捧住谢长清的脸让他面对自己:“为什么?” 谢长清和她目光相对片刻,抬手抚上了莎兰的眼角,声音有些低沉,温厚:“是我自己想见你。” 莎兰轻咬着下唇盯着谢长清看,唇角逐渐弯了起来,琉璃眸子里也一片欢欣之色。 不过很快她就压下那唇角,别开脸,“难得,你也会想见我。” 谢长清不喜欢说以前的事情,那些过往好像都是压抑的,不太让人舒服。 他牵住莎兰的手:“出去想看什么?” 他在尧城驻守了接近十年,军营中的除夕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趣味。 这些年除夕他也曾和谢长志到过儋州这里来,不过多是喝酒,看热闹的事情一向不怎么走心,倒是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可逛的。 “要吃点东西吗?放河灯?还是买点什么?”他低头看莎兰,“我带钱了。” 他不说的时候莎兰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一说,莎兰就想起,上次在秦都,除夕夜她和谢长清出去,结果这人没带钱,连个河灯都买不起,最后买了一个好便宜的。 吃饭还是他妹妹出的钱。 可那时候自己真的是好傻好傻,他随手敷衍,自己竟然那么高兴。 现在他一提钱的事情,莎兰立即就想到了那些。 当时的喜悦,如今回想起来都成了怨念。 她盯了他一会儿,“东西我要吃,河灯我要放,我还要逛街,买东西,买好多好多,很贵很贵的那种!” 谢长清笑起来:“好。”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段之后,前面人潮拥堵,自是过不去了。 谢长清带着莎兰下了车,先寻了一处食肆坐下。 儋州这里到底不像京城那样繁华热闹,这食肆之中空位良多,两人上了二楼包间,点菜的时候,莎兰果然是毫不手软,把最贵的都点了一遍。 那陪着点菜的伙计都目瞪口呆:“客官,你们点这么多……你们自己吃的完吗?” “我们吃的完吗?”莎兰挑眉看着谢长清:“会不会太多?” 谢长清朝那伙计摆摆手:“上就是了。” 伙计上菜的时候,莎兰歪着脑袋朝外看着。 街道上有一些表演,围观的百姓高声喝彩叫好,看着倒是挺热闹的。 “吃东西。” 谢长清的声音响了起来,给莎兰面前放了碗筷。 “哦。”莎兰收回了视线,夹菜喂进口中含着,眼睛却落在谢长清的身上。 她先前吃了东西,其实并不怎么饿。 谢长清却是好几日都没好好吃饭了,赶路的时候吃喝都在马背上,这一顿饭是最近难得的热食,还做的如此精细,色香味俱全。 而且是和莎兰坐在一起,心情大好,食欲也不错。 【所以大家还想看谁的?】 ps:陆家兄弟不写。陆景荣这个人物,爱情对他来说很微小,他有一点兼爱天下的意思,所以不会设定cp番外。 陆汉秋也不会再去配cp,找人洗白他,没有意义。 这个人就是一个典型的古代男人。 他就是他,谢嘉嘉那么特别的女人都只是让他有一点心动,普通女子更难让他收心。 第760章 【番外3】不经意的傲慢和刁蛮 谢长清沉默且快速地进食。 他下筷很直接,不会在桌上那么多盘子里挑挑拣拣,基本保持就近原则,先夹靠近自己的,然后换稍微远一点的。 如果是太远太边角的,他基本不会关照。 谢长清的吃相并不难看,看起来进食很快速,但不会让人觉得急急忙忙,狼吞虎咽。 便如他这个人一样,敏锐、利落、直接。 莎兰就这般看了他一会儿,给他夹了一块鱼,又夹了一点菜。 谢长清停下吃饭的动作,抬眸睨着她:“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我不饿。” 莎兰放下筷子,单手托腮看着他,“谢长清,你最近去哪了?” 谢长清深邃的眸子里,有一抹幽光微微一晃,“最近?” 他和莎兰明着是有半年没见了。 从六月他离开海岛之后就没有见过,这算是他们正式的第一次见面。 在正常的情况下,他该一直驻守在尧城。 莎兰不该问他去了哪儿。 可她问了。 谢长清又想起先前,自己发翻进她那院子的时候,她呆呆地站在窗前。 她在等什么人? 谢长清其实那会儿有一瞬间想过。 莎兰是不是在等那个湘王妃的侄儿,那个在宝靖山庄一直陪伴她的男人。 可是在看到莎兰眼神的那一瞬,这种猜想就被谢长清打碎。 她没有等那个人。 她等的是自己。 其实,谢长清从安阳回到尧城之后,换马以及过问营中军务的一个时辰里,曾翻看了宝靖山庄那段时间送来的书信。 毫无意外每一封信上都写着莎兰和那个男人的点滴。 可仔细去看,无外乎就是普通相交,不曾有过任何过火的亲昵。 谢长清面无表情地将那些信撕烂,带人到了尧城去。 他心底不信,那样稚嫩单纯的毛头小子,短短个把月的时间,能叫莎兰真的那么喜欢。 一趟京城之行,他脑海之中总是浮现莎兰攀着他、吻着他,说她叫雅雅的画面。 那明明是不曾发生过的。 可是在他脑海之中的印象却异常深刻。 唯一的解释就是,可能真的发生过,只是发生的时候出了点什么问题,所以他记得不清楚了。 而莎兰是会一点异术的! 这让谢长清很快想到,自己第一次去宝靖山庄找莎兰的时候,进到房间闻到异香,而后神智昏沉了一会儿。 一切的一切堆积在一起,让谢长清脑海之中的迷雾似乎豁然开朗—— 莎兰分明是知道自己一直在暗处,所以故意和那个年轻公子亲近。 果真就是和海岛上一样,找人来叫他堵心而已。 这个发现,在此时莎兰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也更加明晰。 谢长清站起身,走到莎兰面前,俯身弓腰,面对着莎兰瑰丽美艳的脸庞:“你对我用的是什么术?” “……” 莎兰眼底划过一抹错愕,面上没有被发现的心虚和躲闪,反倒朝谢长清扬了扬下颌,大有“你发现了又能怎样”的意思,“媚术。” 谢长清笑了。 他抬手,两指捏住莎兰小巧的下颌,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滑腻的肌肤,“所以那都是真的。” “是真的。” 莎兰记得他以前很少笑,大多时候冷着一张脸,便是笑也微微扯着唇,很是轻蔑不屑。 今日这笑却似真心不少。 莎兰双手攀上谢长清手臂,慢慢上滑,在谢长清颈后交握住,勾着他的身子更俯低了几分,红唇轻碰谢长清有棱有角的唇瓣。 “你说你想我,没有孩子你也会想我。” “谢长清,那时候的你比平时懂事、可爱多了。” 她的眼神那般闪亮,那般狡黠,还带几分得意,就像是谢长清曾在雪山之巅看到过的雪狐,妖冶的让人心间发痒。 谢长清低头,去捕捉她的红唇。 莎兰却娇笑着往后退了两分,手指点在谢长清唇上,“我要逛街!” 她弯着唇角,语气娇腻之间带着一份恰到好处的颐指气使,不经意的傲慢和刁蛮,真真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姿态。 谢长清心痒难耐。 却看着莎兰闪亮亮的琉璃眸子,笑了一声没有再继续亲近。 他们要了这一桌子饭菜,只有谢长清吃了一点,莎兰几乎没有动筷子,好多菜都完好。 下楼结账的时候,谢长清让人把没动过的菜打包,送回了兴宁巷的小院,让雷奕他们加餐。 他自己则带着莎兰挤入了人潮之中。 上次在京城,莎兰大着肚子,即便是除夕在外头看热闹,也十分的小心,基本不敢去人多的地方。 这一次没了孕肚,自然和上次不一样。 莎兰穿梭在人群之中,看看这里,瞧瞧那里。 其实她自小就见过旁人无法想象的肮脏和丑恶,年纪不大却心如死灰,早已经对这些俗世的热闹毫无兴致。 可是说到底,她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 看那海岛一切安全,又看透了族人的自私之后,身上那副为族人和弟弟而扛的担子似乎一下子就卸掉了一般。 如今瞧着这些热闹,好像也感受到不少欢愉。 谢长清沉默地跟在莎兰身后,陪着她乱转闲逛,也时刻注意周围。 长时间身处军中,早已习惯了任何时候束起防备,以防不知名的危险靠近。 “谢长清!” 莎兰忽然喊他:“我要这个,你买给我。” 谢长清甚至都没有看一眼,直接问了价格,然后付了银子。 他知道莎兰未必是喜欢那些东西,只是要他花钱,填一填上一次除夕他一毛不拔的怨念。 如此,莎兰指哪个他就买哪个。 很快身后跟着的护卫两只手都拎满了东西,怀中也抱了不少。 莎兰忽然觉得,又没什么意思了。 其实她并不是个很注重物欲的人,喜欢买那么多的东西。 “谢长清。”莎兰抓着谢长清的手轻轻摇晃,“我想要个礼物。” “在这里?” 谢长清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小摊,上面摆满了各类海产,珠贝、小片珊瑚,杂七杂八东西很多。 他知道,茉兰人不缺这些玩意儿,莎兰从小更是见过许多。 单单就莎兰身上装饰的那些宝石,随便拿一颗出来都能买下一百个这样的小摊。 第761章 【番外3】是想念,是怜惜,是浓浓的眷恋 莎兰没说话。 她是很想要个礼物,但当然不是在这里选。 这里的礼物太廉价了一点。 她从安阳地界和樊小树一起回海岛的路上,到过许多地方,也听到过许多说法。 那个樊小树就曾漫不经心地说过,男人能为你付出的东西,决定了你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们会觉得要钱要权的女人都是势利眼。 但偏偏又很下贱地喜欢这种势力的女人。 你越是一颗心扑在他身上,为他着想,让他少花银子花心思,那他只会习以为常,然后越来越不把你放在心上。 最后把你当成一块看着都碍眼的破抹布。 莎兰觉得樊小树说的很有道理。 她想要礼物,却不要那随意的一点都不用心的礼物。 她唇角微微勾起,正要开口的时候,谢长清从怀中取出一只荷包打开,从里头拿出了天官锁,戴在了莎兰的脖子上。 “这个先戴着。” 谢长清说着,手指拨了拨垂挂在莎兰身前的天官锁,给她摆正了,“其他等回尧城。” 莎兰低头看着那锁,没想到他竟然会随身携带。 谢长清又陪着莎兰逛了好一会儿,莎兰看起来都兴致不减。 倒是谢长清问了好几次,腿可疼。 莎兰总是摇头说不疼。 又转了半个时辰,街上的人开始回家,莎兰也没了什么兴致,与谢长清一起上了马车。 谢长清后来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上了马车也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只是一双眸子紧盯着莎兰,眸光幽暗莫测,像是一只蛰伏在暗处的猛兽,随时准备扑过来。 莎兰感受的这般清楚,却丝毫不惧他。 还浅笑盈盈地瞧着车窗外的灯火和喧嚣,手指拨动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天官锁。 马车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莎兰回头:“谢——” 谢长清竟靠着车壁睡着了。 车内光线有些昏暗,谢长清的脸隐在阴暗之中,但莎兰在车中坐了许久,也已经适应了车中这般黑暗,稍稍靠近一二,就看到谢长清脸上浓浓的疲惫和憔悴。 他很累? 先前一起吃饭,陪着她一起在街上游荡的时候,莎兰只顾着自己开心,周围的人又是多,她并没有留意到这个。 莎兰往谢长清身边挪了挪,思忖着要叫醒他回去睡,还是让他在这里稍微睡一会儿。 靠的近了一点之后,莎兰忽然发现他下颌处有一道很细的伤痕,先前莎兰也不曾留意到。 莎兰往前凑了凑,手指忍不住搭了上去。 睡着的谢长清猛然间睁开眼,抓住莎兰手腕,高大伟岸的身子也如同敏锐的豹子一般往前一扑。 砰! 莎兰被他摁着手腕扣在了一旁的车壁上。 长久睡眠不够忽然惊醒,谢长清的眼底血丝遍布,阴戾和戒备在看到莎兰那张脸的时候很快散去,眸光变得深邃暗沉,还有几分温色浮动。 两人四目相对,莎兰张了张嘴,想说要他下车休息,话却碎在了喉咙里一般。 “谢长清……” 眼睫轻轻忽闪一瞬,莎兰低低地出声,香甜气息扑面而来,那琉璃眸子似魅惑住了男人的心扉。 谢长清喉结滚动,俯身低头,准确无比地捕捉到那诱了他一整晚的红唇,尽情地品尝。 他放开了莎兰的手腕,宽厚大手强势地探入蓝色披风之中,准确无误地握住了莎兰细如柳枝的纤腰,将她往自己怀中压。 莎兰双臂缠上去,抱紧了他,在他的深吻之中溢出几声断断续续的细碎话语:“谢长清……你想我……是想我这个人,还是想我这幅身子?” 谢长清亲吻的动作停了一瞬。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十分的莫名其妙。 她的人和她的身都是她。 为何要分的这么清楚? 若是以前,他定然不理不顾,只念着自己舒爽,把她给拆吞入腹,啃食干净。 可这个时候,谢长清知道她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不舍地、艰难地,放松了自己的怀抱,离开莎兰几许。 两人重新四目相对了片刻,谢长清的吻落到了莎兰的额心,很轻。 是想念,是怜惜,是浓浓的眷恋。 他将莎兰重新揽抱入怀中,这一次只是轻轻抱着,没有再动她:“跟我去尧城。” 莎兰故态复萌地问:“方便给你暖床?” 谢长清淡声道:“我缺个夫人。” 莎兰的心跳紊乱,却犹然阴阳道:“你缺夫人那你回家找人帮你说亲,毕竟我这种身份,一个营妓,配不上你这样的大将军。” “我不配呢……” “你们大秦的公主身份高贵,配的很!” 谢长清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这些话是当初她找来的时候自己对她说的,如今原封不动砸回了自己脸上来。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谢长清闷声道:“咱们破锅烂盖,凑一凑好了。” 莎兰呸道:“你才是破锅烂盖!” “行。” 谢长清叹气,“你说是就是……跟我去尧城!” 莎兰没有应他,推开他自顾下了车。 谢长清也弯身下车。 他跟进了莎兰那院子里。 房门已经关上,谢长清抬手敲了敲,毫无意外没有回应。 谢长清也很懂得变通,直接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莎兰已经睡到了床榻上去,背对着门的方向,羽帽放在床边小几上,褐色的长发没有拆开,发辫垂在床弦上。 谢长清上前坐在床边,轻握莎兰肩膀,“怎样你才跟我走?” 莎兰翻身躺平,“我暂时不想走。” “好。” 谢长清看着她那闪烁着狡黠的眼眸,多少能感受的到,莎兰现在有点点故意的意思。 她想念他是真的,故意吊着他也不作假。 若是以前谢长清又怎会耐心被一个女子吊着? 不识抬举当场他就转身走人。 可这个人是莎兰。 好像一切就变得理所应当。 他想让她开心一点,但他不太会哄她开心。 如果顺她的意她能开怀,那自然要顺她的意。 “休息吧。”谢长清随手给她拉了被子,起身离开了。 长时间没日没夜的赶路,谢长清神经高度紧绷,此时早已是疲惫不堪,他急需好好休息一场。 莎兰望着他的背影,并没有叫住他。 只是在谢长清离开之后慢慢地坐起身来,手指拨动着脖颈上戴着的天官锁。 …… 第762章 【番外3】二人似有默契 隔日是初一。 谢长清一夜好眠,起身之后精神状态也极好。 雷奕笑呵呵地走上前来:“看来将军昨晚和公主玩的很开心?那咱们什么时候带她回尧城那儿去?” 谢长清没有说话,沉默地洗漱,披衣。 隔壁院内忽然响起一道男子轻笑着唤“雅雅”的声音。 谢长清穿衣的动作一顿,而后继续,将衣裳整理好,束上了腰带。 雷奕咳了一下,小声说:“是那位梅公子,一早天不亮就来了,据说是连夜赶路过来的,陪公主过年,还带了一车东西。” “知道了。” 谢长清淡漠地说着,撩袍出了院子,直接转往隔壁。 巷子里已经被好几辆大马车堵住,车边站着几个衣着讲究的仆人,拉扯的马匹也十分高骏,昭示着主人家的身份非常。 巷子里其他住户都东张西望,琢磨着什么人呢,大年初一这样大的排场来拜年。 谢长清目不斜视,跨进隔壁院内。 “雅雅,我们去镶兰坊看戏,我半个月前就派人定的座呢。” “哦,好啊。” 梅锡源大喜过望。 他在宝靖山中看到这个女子之后,便为女子的美貌所动,而后穷追猛打。 可是这异族女子美则美矣,但对人的态度却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偶尔稍微会朝他笑个一两次,却是将他神魂都给勾了去一般。 但一个月前,这位雅雅姑娘忽然变得十分冷淡。 他去求见也是不露面。 正好家中又有些事,所以梅锡源只能暂时回去,但又一直魂牵梦绕的忘不掉,所以在家中陪伴父母的时候,暗中让人准备了不少好东西。 还定下了这大年初一镶兰坊那边的座位。 镶兰坊是这儋州城中有名的舞乐班子,因为这里异族和汉民混居,年深日久之后,异族人也有了过年的意识,会在年节前后大批量涌入儋州城凑热闹。 商户们嗅到了商机,有些铺子过年的时候都不会关门,还会搞出许多花样来牟利。 镶兰坊便是其中之一,每年的戏票都很难抢,订到好座更是难上加难。 梅锡源忍不住便要说自己这戏票废了多少周折,想博得美人欢心。 谁知话还没出口,就见一高大英挺的劲装男子缓步而来,停在了异族美人面前。 莎兰又是一身茉兰族服饰,今日是水绿色的,头发上还装饰着绿色宝石发网,额心坠下一块菱形绿色晶石。 谢长清问:“今天不戴帽子?” “怎么你喜欢我戴帽子吗?”莎兰浅笑着问他。 梅锡源张大了眼睛。 明明莎兰只是浅浅的一个笑容,可他在莎兰身边这么久,却是根本没看到过这样纯粹的笑容。 谢长清点头:“你戴帽子好看。” 她戴的那种羽帽非常小巧精致,帽子顶上还装饰着玉片和很小的宝石。 上一次,谢长清在海岛的海鲜食肆看到她戴着羽帽,第一眼就觉得漂亮。 “那我今天偏不戴。”莎兰唇角上翘,挑衅似地说。 谢长清也笑了,“随你,你高兴就好……我今日陪你出去。” 梅锡源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你、你是什么人?” “我?” 谢长清回头,淡淡说:“我是她的——” “护卫。”莎兰这样说。 谢长清沉默了一下,也没辩解,“是护卫。” 梅锡源盯着谢长清看了好一会,觉得这个男人即便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都如山如岳,气势十足。 而且穿的虽然十分低调,但靠的近了仔细一看,便知那不是寻常衣料。 他举手投足间更一点不像是个护卫。 谢长清问:“什么时候走?” “……” 梅锡源默了默,说:“等会儿……雅雅应该没吃早饭,我让人带了府上厨娘专门做的蛋黄酥。” 谢长清听到那“雅雅”二字,眉心耸动了一下,却没有吱声。 莎兰的眉毛也皱了皱。 蛋黄酥。 实在是不太喜欢的口味。 好在这时候桑禾买了鱼粥来。 医娘也很快整理了桌子,将莎兰谢长清梅锡源三人请进去用早饭。 梅锡源捧着装蛋黄酥的八角食盒放在桌上,兴致勃勃地和莎兰介绍蛋黄酥的口味,“我府上的厨娘是儋州方圆三百里内都闻名的。” “当初母亲为了请她回府可花了不少心思呢,雅雅,你尝尝。” 梅锡源热情地拿了一颗蛋黄酥递到莎兰面前。 莎兰沉默了一瞬才接下。 至于谢长清,一个护卫当然不配梅锡源亲手递蛋黄酥了,而且梅锡源很是纳闷。 那个叫桑禾的护卫都站在一旁,为什么这个护卫上了桌? 谢长清把桑禾拿来的那份鱼粥打开,取了小勺子,送到了莎兰的面前去。 他上次在客栈后窗看到过桑禾给莎兰买这种鱼粥,知道这才是莎兰喜欢的口味。 莎兰象征性地咬了蛋黄酥的一角,“很好吃,可是我今天想吃粥。” 然后便把蛋黄酥递给了谢长清。 谢长清接了,沉默地将蛋黄酥自己吃掉。 梅锡源僵了僵,感觉有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一样,笑容也不太能挂得住了。 他静默地坐在那儿,看着谢长清又看看莎兰,试图想说点什么,热络一下气氛,但好像是开不了口,想再递一个蛋黄酥给莎兰,让她试试别的口味。 可方才瞧莎兰那样子,大约是不太喜欢吃? 梅锡源就在这样纠结不适的情绪之中度过了整个早饭。 莎兰没有说话,谢长清也没有。 只是二人似有默契。 莎兰吃的少,鱼粥剩下一半,谢长清也并不嫌。 他在军中多年,早就没了那些富贵公子矫情的陋习,更何况这是莎兰剩下的。 可是他们这般不分彼此,倒是叫梅锡源白着脸定在了那儿。 这时候要是没意识到谢长清这个“护卫”不同寻常,那怎么可能? 如果够聪明就及时后退,还能保持体面。 可梅锡源身在富贵人家,自小到大都是要什么有什么,第一次有了求不得的感觉,竟然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不风度的,强笑着说:“那吃好了,咱们走吧!” 莎兰站起身来,随着梅锡源一起出去了。 谢长清跟在他们后面。 他到外面的时候,梅锡源殷勤地扶着莎兰要她上马车。 莎兰瞥了谢长清一眼,笑着上去了。 第763章 【番外3】丫丫,别动 谢长清没什么特别反应,利落地上了雷奕牵来的骏马。 马车出发的时候,谢长清就随在马车边上,缓缓前行。 马车里,梅锡源热情地和莎兰介绍这这次带来的宝贝,以及镶兰坊的新戏。 莎兰都客气地回应一二。 实则她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随着马车边上的谢长清。 身姿俊挺的谢长清,即便只是骑着马缓缓地走在街道上,也十分的惹眼,引起不少异族女子的打量。 儋州这些异族有些习俗和茉兰人差不多,对待男女之事也都十分大胆热情。 若是有女子看中男子,当场就可投掷鲜花表白。 可是那些女子们,看着谢长清跃跃欲试,却没有一个人敢把花投出去。 莎兰不禁心中思忖,谢长清这人的确是气势凶煞冷厉,就差在脸上写上危险二字。 当初如果不是谢长清盯住了她,她无处躲藏,也断然不会和谢长清纠缠。 “雅雅……” “嗯?” 莎兰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镶兰坊多久到?” “一刻钟吧。” “你订座花了多少钱?还有戏票?” “这……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们秦人有句话叫做无功不受禄。”莎兰回眸看向梅锡源,“我不能平白要你的戏票,花你的银子,我有银子,等会儿让我的‘护卫’付给你。” 谢长清眸光睇了过来,“好。” 梅锡源说不出话来。 …… 马车又摇晃了一刻钟,到了镶兰坊前。 梅锡源率先下车,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扶莎兰。 有一双手探过去,半抱着莎兰,将人带到了地面上了。 梅锡源瞪直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进戏坊的时候,莎兰还是和梅锡源走在前头。 梅锡源却早已没了一开始在莎兰那院中的冲劲儿。 戏票只有两张,自然是给莎兰和梅锡源两人的。 谢长清倒真成了个护卫模样,站在了莎兰的座椅后面,单手负后沉默地看着戏台方向。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什么曲目,谢长清无心去听,只觉得刺耳烦躁。 这一路上,他听了太多声“雅雅”,听得心烦。 偏偏这个梅锡源实在是个不会看眼色的,到了此时还一再试探,左一句“雅雅”,右一句“雅雅”地喊莎兰,探问谢长清这个“护卫”的情况。 “雅雅……” 梅锡源瞥了谢长清一眼,又与莎兰说了点什么。 谢长清没听清楚,只“雅雅”两个字闹得脑袋嗡嗡作响,他忽然握住莎兰的双肩轻轻一提。 莎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直接被谢长清揽在身前。 梅锡源张口结舌:“你——” 谢长清看也未看他一眼,颇有些半强迫地带着莎兰离开看台,左转右转,到了一处花草茂盛的小花园内。 “怎么了?”莎兰笑得不怀好意:“才这样你就受不了了吗?” “他叫的我心烦。” 谢长清拧着眉,“如果一定要我不痛快你才高兴,能不能换个别的法子让我不痛快?” 一开始谢长清也没那么烦,很是淡定。 可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心里一下子就燥了起来。 “哦?你就这么想不痛快?那你不然自己告诉我,我怎么做你会很不痛快?”莎兰笑说着,随意地转身,到不远处的花坛那儿摘了一朵红花。 她弯身摘花的时候露出了大半截细腰,惹的谢长清眼睛微微眯起,想起以往两人在一起时她的种种风情。 谢长清沉默了一瞬,缓缓上前伸出双臂环抱住她:“或许你可以试试这样。” “嗯?” 莎兰有些诧异地想回头,却因探入短褂内的手陡然声音卡住了。 谢长清的双臂压在莎兰的双臂上,完完全全把她抱在怀中,那宽厚的手窥向汹涌起伏的玉山。 莎兰指尖的红花掉落,去抓谢长清的手。 谢长清的手当然岿然不动,另一只手还放肆地探入裙腰。 “衣服很好。”谢长清的唇靠在莎兰耳畔,声音低哑:“正正好。” 男人若放肆起来,当然比女人更孟浪,更过火。 莎兰那紧窄的上衣,如今倒似方便了他恶意的抚触和撩拨,指尖甚至轻轻拨动山巅雪莲。 莎兰想逃开他的掌控,去推拒他的双手。 却又在这男人恶劣的捻揉下心悸气短,脸色发红,推他不动。 谢长清俯身低头,吻住怀中女子的唇,将那些细碎的咒骂和吟哦吞下肚去。 莎兰的手指死死地掐在谢长清的手臂上。 “丫丫,有人。”谢长清的唇离开莎兰几许,用低沉暗哑的声音叫她的名字,却是变了调子,深邃的眸中一片幽色,“别动,别人会注意到。” 他们站在一个小花坛之前,花坛之后便是围墙,背后是回廊。 谢长清身形高大宽厚,抱着莎兰那般站着,从背后看过去,只觉是一对情侣亲昵依偎在一起,哪会想到前面那般弥乱孟浪。 浅浅的一句叮咛落下后,谢长清的吻又落回到莎兰的唇上,辗转缠绵。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啊,那是什么人?” “怕不是一对情侣吧,走走走,走远点儿别打扰人家!” “哈哈哈,说的是。” 莎兰心中紧张无比,紧紧地抓着谢长清的手臂,似推未推,身子也往谢长清怀中蜷去…… 片刻后,谢长清的手从莎兰的裙腰和短褂之中移出来,环在她的腰间,双眸幽沉复杂。 原是想舒缓一些自己的不愉快,然后亲近一二。 谁知道她因为身后那些脚步声那么紧张,又敏感的一个劲儿往自己怀里缩。 谢长清心中的坏捻儿一下就被点着了似的,竟放肆了些许。 感受着怀中佳人轻轻的颤动,谢长清慢慢将怀中的姑娘转了过来。 莎兰脸色潮红,琉璃色的眸子里凝了一沉水雾一般,朦胧又缥缈,那瞪着谢长清的眼神似嗔似怒,完全一副雨后海棠娇艳姿态。 谢长清心头发痒,俯身去亲她。 莎兰忽然朝谢长清脸上甩去一巴掌。 谢长清反应敏锐地将她的手腕接住。 但莎兰在这同时又挥出另外一只手。 谢长清反应不及,啪的一声被莎兰抽了巴掌。 力道并不重。 谢长清从未被人这样招呼到脸上过,现在多少也是有点火辣辣的。 还怔愣了片刻。 不过只是一瞬间,谢长清勾唇笑了。 他笑出声来,难得的肆意不济,从容又开怀。 第764章 【番外3】又惹着了 谢长清低头睨着莎兰。 莎兰那张脸已经通红。 瞧着琉璃眸子冒出了浓浓的火焰来,谢长清想大约是气的吧。 谢长清握着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身前。 莎兰明显地感受到了某些紧迫以及威胁。 她瞪着谢长清,咬牙骂:“狗男人!” 青天白日在外面竟然敢这么放肆! 谢长清并不生气,认真道:“就这样……你不给我,我就很不痛快,不必一定找个男人来气我。” 论下流,莎兰怎么可能是他对手? 她怕他还要胡来,用力地推他:“放开!” 谢长清也知她气的不轻,也顺着她的意将她松开。 莎兰赶紧跑远了些,快速整理裙摆。 可手哆嗦的厉害,那裙子和衣服竟也似不听话一般,折腾半晌都没回归原位。 谢长清看在眼里,走了过去。 “做什么——”莎兰紧张戒备地盯着谢长清,牙关紧咬,“滚开!” 谢长清被骂了也不恼,难得态度很好地说:“我帮你吧,不然等会有人过来会看到。” 话落便帮莎兰整理起来。 果然是规规矩矩的,没有乱来一点点。 等那歪斜的裙腰和崩开扣子的短褂理好,莎兰气力也已经恢复,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谢长清沉默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弯腰将她先前掉下的红花捡起。 红花似火,娇艳欲滴,却不及莎兰方才面颊上的晕红。 谢长清指尖一弹,那花儿跌进了花坛。 他跟了出去。 桑禾今天没跟来。 莎兰到戏坊外面之后想回去,却是车马不便,正要自己走回去。 身后响起了马蹄声和马镫碰撞鞍环的声音,马上骑士轻轻一捞,把莎兰安顿在了自己身前。 莎兰恼火地双脚乱踢。 “别乱动。” 谢长清把她的腰扣住,“可以生我的气,别拿安危开玩笑。” 莎兰牙关紧咬。 的确,这要是掉下去那是要断手断脚的。 没人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莎兰受过伤,更加爱惜身体。 她闭上眼睛坐在马背上,由着谢长清带她往回走。 只是走了两步,她一把抓开谢长清扣在她腰间的手。 谢长清重新环了回去。 莎兰又抓。 如此重复了数次之后,谢长清沉默了片刻,忽然将莎兰轻轻一提。 瞬间莎兰由原本的跨坐变成了侧坐,这姿势让莎兰觉得有些危险,下意识地抓住了谢长清身侧的衣服。 谢长清唇角微勾,笑了笑,伸出手臂将她环抱,附耳又说:“不要乱动。” 莎兰气的双眼冒火,用力地狠掐谢长清腰侧的皮肉。 腰窝那处的皮肉掐起来的确很疼,谢长清瞬间就皱起眉头来。 他看着莎兰有些无奈,也有些后悔。 刚才的确是有些过火。 可也要怪那个人一直喊“雅雅”,那般讨厌。 谢长清暗暗吸了口气。 这可好了,本来就没哄好,又惹着了。 回到兴宁巷小院子后,莎兰自己跑进了房间里去,把谢长清拍在了门外。 谢长清很是知趣,这回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叩了两下门板:“中午陪你吃饭。” 他们从去镶兰坊到回来,只用一个时辰,现在都还没到午。 谢长清回了隔壁那院子去,让雷奕留意这边的情况。 …… 但午饭谢长清没陪莎兰吃到。 莎兰只看到他进去,就瞪了一眼回房间了,把饭菜也带了进去,还拴上了门。 谢长清站在院内沉默了一会儿。 毕竟先前自己在镶兰坊太过火了理亏在前,便也没有强硬地闯进去。 谢长清非常懂事的自己回去,和雷奕他们一起用午饭。 而后初二、初三,莎兰都是看到他就直接拍门,可见气得不轻。 两人以前情事也十分大胆,但一向是在房内折腾,如那样青天白日在外头,当真是第一次。 谢长清琢磨着这样等她自己消气可能性是很小了。 于是初三那晚,夜深人静之际,谢长清翻墙进到了隔壁院内,去推莎兰的门。 门从里面拴住了。 谢长清在门前站了片刻,看到窗户开着一道缝隙,直接走过去推开窗户,跃窗而入。 关好窗转身的那一瞬,一股熟悉的异香扑鼻而来。 谢长清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只觉一阵晕眩侵袭而来,神思瞬间迷幻起来,只是他反应及时,自制力实在强悍,到底是保持了一丝清明。 “谢长清。” 莎兰轻轻呼唤他的声音响起来。 谢长清眸中光华一闪,低头的那一瞬,露出木然呆滞的神色来。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面前披散了头发,穿着轻薄中衣的莎兰。 “咦?”莎兰唇角轻扬,笑道:“又中了?你这家伙最近的警戒心低了不少。” 谢长清没有出声,只是双眸迷离地看着莎兰。 莎兰走近两步,手抚上谢长清的脸很是用力的拍了好几下,切齿哼道:“你怎么那么坏呢?没见过你这么放浪又恶劣的男人!” 谢长清维持着呆滞的眼神,心底却叹了一声。 算账为什么不能清醒的时候算,非要迷惑他再来说这些! “谢长清!” 莎兰微微踮起脚尖,仰头靠近谢长清的脸,“你这样的坏男人,当年那么喜欢那个公主,你也抱过她的吧?” 谢长清配合地回:“没有。” “为什么?” 这让谢长清没法回答。 当时年少,牵个手或者是多看一眼,好像都有那么点子不好意思。 而且战事吃紧哪里有空多想那些? 莎兰又问:“那你以前空的时候没少沾染妓帐里的女子?” 谢长清沉默了一下,回:“很少。” “很少还是有。” “谢长清……”莎兰的脚跟落了地,似气恼似嫌恶,“你有那么多女人,可我只有你一个男人,你还那么欺负我,看不上我!” “如果我不是个异族人,是你们大秦的贵女,是那个公主,你肯定不会像那天白天一样,对不对?” 谢长清僵了一瞬,装不下去了:“不对。” 他微微拧眉:“不对!我不是什么女人都会去碰。” “……”莎兰错愕,回过味来他方才是在假装,顿时恼怒:“你耍我?” 谢长清微叹,“我只是想看看你要做什么……” 第765章 【番外3】不过他叫你老男人 谢长清知道莎兰现在还生着气,立即捡重点来说:“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我太想你了,那个人又实在太碍眼,我以后改!” 以前父亲老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嗤之以鼻,从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这会儿脑子里却“嗖”一下冒出了这句话……好像老五也说过,不管怎样先认错。 莎兰盯着谢长清看了半晌,心中怒火消了三分。 她又问:“你有过几个?” 几个什么? 当然是几个女人! 其实茉兰人对贞洁之事并不那么看中。 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 可莎兰和秦人接触的时间太久,耳濡目染,对这件事情也生出了在意,或者说她只是对谢长清的那些烂事很在意。 谢长清看着她非要得个答案的眼神,有些无奈:“为什么一定要问这个?我告诉你实话,你要生气,我编假话哄骗你,你更会生气。” 莎兰问:“那你能告诉我什么?” 谢长清微拧着眉心,思忖片刻说:“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在你之前有两年我都没碰过那些人了,有你之后也没有旁人。” “这些事情你可以去问我身边的雷奕,他跟着我十几年了,我的所有,包括私事他都很清楚。” “我没有骗你。” 莎兰睇着谢长清,不出声了。 谢长清走近两步双手握上莎兰肩膀,低头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多大?” “吉恩打听过你,想要告诉我你的事情,但我没听。”莎兰摇了摇头后,又说:“不过他叫你老男人。” “……” 谢长清面皮一僵。 “我十九了。”莎兰仰头看着谢长清:“你多大?” 她看着谢长清紧紧拧起的剑眉,分明是对这个问题不太愉快,便故作天真地说:“你三四十了吗?” “……” 谢长清脸色微黑,瞪着莎兰没吭声。 莎兰瞅他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真的那么老了。” 谢长清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很是不好。 他提起年龄,本来是想说,自己这个年纪,除非出家当和尚道士,否则怎么可能没有那些男女之事。 可是却被莎兰这一句话给堵的没话了。 莎兰又说:“我记得,我那位王叔比我大十一二岁吧,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会是你这个年龄吗?” 谢长清不想说年龄了。 他把莎兰拥入怀中抱好,“我不是什么女子都会碰,你是特别的。” 谢长清想,这些话莎兰应该是喜欢听的。 这也的确是真心话。 他向来很挑,从不会饥不择食。 莎兰静静地靠在谢长清的身前,低垂着眸子。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底幽光浮动,片刻后忽然冷了脸,用力地将谢长清推开,转身回内室走向床榻。 谢长清怔了怔,明显感觉她的心情变糟糕了。 变得阴冷,甚至带点戾气和恨意。 方才莎兰和他胡搅蛮缠的时候,那语气姿态,分明也只是冷嘲热讽,并不是真的生气憋火。 这个谢长清感觉的出来。 沉吟了片刻,谢长清迈步跟了进去。 莎兰已经重新躺回床榻上去。 谢长清上前坐在床弦上,“你怎么了?” 莎兰背对着谢长清,“你走吧。” “……” 谢长清微微皱眉,有心想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问出她心情这般糟糕的缘由,却终究没有动手脚。 他坐在床弦片刻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一次想把她带回尧城是不可能了。 谢长清说:“营中有军务,我明日要回去。” 莎兰无动于衷。 谢长清继续说道:“你这院子的左右我都留了人手,他们会保护你的安全,没事不会打扰你、影响你,这个……” 叮当一声。 似乎是什么铁器碰到了床弦的声音。 谢长清的声音又响起来:“是我的令牌,留给你,你如果有为难的事情,可以带着这个令牌去衙门找吴赟,他会帮你解决。” “如果、如果你想见我,可以找左右院子里的人传消息给我。” 莎兰一直没出声,没反应。 谢长清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明日还要出发回尧城,他知道自己该起身离开。 只是看着莎兰躺在那里,疏离且浑身冷漠的模样,脚下便如同生根了一般动不了。 他就这般静坐了良久,才起身离去。 门板轻轻拍合后,莎兰转身躺平。 她看着朴素的青纱床帐帐顶,眼底冷光幽幽,低喃:“他们是差不多大吧,怎么会找了一个差不多大的……” 窗外,还不曾离去的谢长清剑眉瞬间拧起。 他原是走的依依不舍,离开之后又想回来多说两句话的。 结果听到这样一句。 他们? 是说他和谁? 谢长清快速回想,方才莎兰好像说过王叔和他差不多大。 所以他们是说他和她的王叔? 先前……就是说完王叔之后,莎兰的心情就忽然糟糕了起来。 谢长清眸中滑过许多疑问。 他没有进去询问莎兰,他下意识地觉得莎兰什么都不会说。 就这般在莎兰窗前站了片刻,谢长清转身回了自己那院子。 隔日天还不亮,谢长清便已是整装待发。 离开之前他到了莎兰这院中来。 他这三日都是不请自来,桑禾和另外一人都不是他对手,而且他们知道公主殿下想念这个男人,也只能由得谢长清为所欲为。 莎兰那房间的门还拴着,窗半掩着。 谢长清如同昨晚一样跨入窗内,走到床边。 莎兰睡的很沉。 谢长清感觉脚底踩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瞧,却是自己昨日放在莎兰床前的铁令牌。 他默默地弯腰,把令牌捡起来重新放到莎兰手边。 他自己也在床弦坐定。 谢长清就那般静静地看了莎兰一会儿后,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亲吻的很轻,却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谢长清才起身。 他眸中流露不舍和无奈,很想直接把她绑走。 谢长清又知道不能那么做。 沉默地看了莎兰片刻,谢长清敛去眼底不舍,快速起身离开。 回尧城的路上,一行人快马加鞭。 到午后,他们暂时休息,吃干粮喂马的时候,谢长清问雷奕,“你知不知道海岛上那个王叔的事情?” “啊?” 雷奕愣了一下,甚至下意识地看了看天色。 谢长清对那些传说向来很是不屑,嗤之以鼻,今天没下红雨他竟然问起来? 谢长清被他那眼神惹出几分火起来,“知道就说,不知道就好好喂马,别做出那些欠砍的动作来!” 【谢长清,就是一个成熟的、冷静的、无情的、不守规矩的坏男人】 【莎兰清冷不驯带刺美人】 【话说最近眼睛出点问题,昨天医院眼部ct,黄斑水肿充血,看啥东西都眼前一个黑影~~哎】 第766章 【番外3】好奇起来 雷奕连忙收拾表情,打了个哈哈:“这怎么能是欠砍的动作呢?属下就是瞧瞧天色,看会不会下雨,考虑接下去赶路的速度……” 看着谢长清阴冷的眸光,雷奕不敢多说废话,连忙道:“茉兰那边的消息,原本我知道的也不多的。” 军中听到的,也都是一些茉兰女子的香艳传说。 军中的糙汉子们荤素不忌,那些传说自然都是他们茶余饭后少有的乐趣。 只是那地方毕竟距离陆上很远,有些传言更是离奇。 雷奕敢保证,谢长清也听过那些离奇的传言,而且现在谢长清对莎兰态度明显不一样了,雷奕也不敢提那些传言。 谢长清冰冷地说:“你连海神诞辰和茉兰公主的生辰是同一日都知道,你这叫知道的不多?” 雷奕讪笑:“是因为公主和将军的关系,所以属下才稍稍打听了一点公主的事情。” “那你就说一说你打听到的。” “……” 雷奕头皮发麻,心中叫苦不迭,暗暗嘀咕你自己的女人你怎么不自己去打听,不去问她?非要来折腾我这做下属的。 “快点。”谢长清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不耐。 雷奕也不敢磨蹭,避重就轻说了一些。 “茉兰王族传说是海神后人。那岛上有一座巨大的海神雕像,儋州沿海这一带大部分异族基本都是靠海产生活,还有一些是生活在周边小岛上的。” “所以他们对茉兰王族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敬。” “每一年海神诞辰这些异族人都会大批量的到茉兰海岛上去,祭拜海神和茉兰王族,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海产丰富。” 谢长清淡淡道:“听起来,这些异族人先前都算是海神的信徒,是茉兰的从属?” “大约是这个意思吧。”雷奕点点头又说:“每一年都有异族人上岛,祭拜海神,年深日久之后,有些居心叵测的异族人,就盯上了海岛宝石。” “海湾那里……将军你知道的。” 谢长清点点头。 雷奕继续说道:“一开始那些异族人只是偷盗,后来贪心不足,就想占有那遍地宝石的海湾,而后有几个族群便暗中密谋。” “经过一场大战,茉兰族人死伤惨重,从此也对其他小族敬而远之。” “之后咱们王朝一统,儋州这里成了大秦土地,异族们纷纷归顺,茉兰那里距离较远,而且到这两年都只剩传说了。” “所以朝廷也没有太多理睬过。” 雷奕感慨地说道:“要不是公主,我也想不到茉兰那个地方还存在。” 事实上大多数人都以为那个地方早灭于天灾,只存在与传说中了。 雷奕又说:“上次黑龙船事件之后,将军不是派属下打探过茉兰和陆地上的联系吗?属下一查才知道,茉兰和陆上的有几个族群是一直有联系的。” “比如裕族,到现在都信奉海神,一直对茉兰王族十分尊敬。” “还有白燕族、海月族……这些族群和茉兰一直有往来。” 谢长清问:“所以茉兰王叔呢?” “……” 雷奕沉默了一瞬,有些艰难地说道:“这个属下真的了解不多,大致就是和将军听到的那些……差不多,真的。” 谢长清拧起眉头,脸色幽沉。 他曾经的确听到一些士兵在营中传过,说茉兰皇室隐乱不堪,王后与王叔、王叔与公主之间都是不清不楚。 以前嗤之以鼻,如今再回想这些,却是心里沉甸甸的,烦躁,愤怒。 谢长清没有再说话。 他也猜到雷奕大约是真的不知道这些,毕竟这是茉兰王族内部之事。 但心底的好奇却被牵了起来。 回到尧城之后,谢长清吩咐雷奕想办法去打探一些这些传言的虚实,以及莎兰的一切。 雷奕头疼地领了命令,深切希望这一切不要太过阴暗吓人,不然他怎么和谢长清禀报…… 谢长清已经离开尧城一个多月了。 腊月底回到尧城之后,只是处理了一些紧急军务就赶往儋州去看莎兰,如今军务堆积。 他仔细地过问了一番后,好几日就过去了。 儋州那边也传了关于莎兰的消息来。 初四,徐大夫就请莎兰前往宝靖山庄,重新开始治疗腿疾。 那个梅锡源没有再出现过。 这对谢长清而言算是一件好事吧。 一来梅锡源碍眼,不出现最好。 二来宝靖山庄距离尧城比儋州要近得多,见面也方便的多。 只是他毕竟是尧城主将,自然不能隔三差五跑的不见人影,所以要去宝靖山庄还是得等休沐的时间。 谢长清每日盯着士兵日训,巡营。 闲暇时间,为了多了解一些异族和茉兰那边的情况,便让黎叔把先前那些关于异族人的杂书都搬到他的营房之中来看。 这些书本谢长清以前也看过,看的走马观花十分随意。 这一次却看的有几分认真。 翻着翻着,谢长清就翻到了那本关于神女莎兰的书。 那书上有图画。 神女赤脚踩在一条大鱼的背上,周围海鸟飞旋,云雾缭绕,神女的衣带飘飞,眉目很是慈和悲悯。 谢长清想起莎兰那双野性乖戾,又带几分不驯和冷媚的眸子来。 不由地扯了扯唇。 莎兰和这图画上的神女完全是两回事! 他那时候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是给她胡乱取了那个名字! 谢长清随意地往后翻,忽然又想起什么,重新翻回那一页图画上去,目光落定在那图画之上,神女的脚踝。 盯了片刻后,谢长清忽然心念一动,拿了一张空白的纸来,提笔蘸墨,浅浅地描画起来。 半个多时辰后,黎叔笑着从外面走进来,“长清,你在忙什么呢?” 谢长清说:“写家书。” 黎叔伸过脖子去一看,桌上放了三封信,分别是给谢昭昭、谢嘉嘉、谢长渊的。 黎叔挑眉:“这是干什么?写这么多封?” “问候一二。”谢长清说的含糊,实则他是有事相求。 现在他和莎兰这般状态,莎兰还莫名其妙总是折腾,他固然觉得纵着她就好,但也是想早点和和美美,所以便找弟妹们问一问。 给谢昭昭写信,当然是因为谢昭昭足够聪慧,人又通透。 她的回信是谢长清最期待的。 谢嘉嘉……虽然想法跳脱会有许多旁门左道的想法,但不得不说,现在听点新鲜的或许能让他茅塞顿开呢? 至于谢长渊,纯粹是顺便的。 谢长清也想知道,那流连花丛的五弟,能不能出点有用的主意。 第767章 【番外3】扑空 黎叔笑呵呵地说了声好,便将那三封信都拿起来,顺带叫来人送走。 谢长清交代:“路上尽量快些。” 信差连忙躬身应是。 黎叔与谢长清禀报了一些军中琐事,又说起元宵。 军营训练繁重,枯燥且苦闷。 驻扎在此处的士兵都有好些年不曾省过亲了,一年里,中秋节、大年初一和元宵这三日,总要稍稍热闹一下。 以聊解几分思想之情。 谢长清听到“元宵”二字,想到他和莎兰那个孩子,便是上元出生,取了小名叫做元宵。 方才他写给弟弟妹妹的家书上,也曾交代一二,请他们代为照看。 可现在黎叔说起,还提起往年元宵营中情况,今年如何热闹法。 谢长清神思忽然就恍惚了几分。 他想起了去年元宵那一日,街上的人潮、花灯。 莎兰要求他和她一起离开。 在被他拒绝之后嘲讽又冰冷的笑容,转身而去的背影。 生产时那满室的血腥,死里逃生后那惨白的脸庞…… 他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对孩子的印象很淡薄,只有浅浅几个影像。 而且在脑海之中有些模糊。 那些影像匆匆滑过去,有时候都不太能抓得住。 更多的,是莎兰用手指勾着孩子的手逗弄的样子,阳光洒在她褐色的头发上,那些暖暖的光。 但莎兰的样子却是刻在了记忆里。 “长清?”黎叔听不到谢长清的回应,瞧他是神游天外去了,忍不住喊了他好几声。 谢长清眼神一闪,回神,又是那般冷静淡漠的模样,“方才说到哪了?” “你呀你!” 黎叔笑着说道:“太难得了,你也有这样心不在焉的时候……方才说到今年元宵加双倍饷银的事情,前面你不是上了折子?” 谢长清点头:“不错,兵部批复了,就按照公文办就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要事。 黎叔离开的时候,谢长清说道:“我元宵不在营中,要出去一趟,营中内务劳烦黎叔主持了。” 黎叔笑呵呵地说道:“好啊,老头子我知道的,你就去吧……前面儋州的吴大人送了一些东西来,你去瞧一瞧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带过去一些。” 黎叔没有明说,谢长清却是听懂了。 他点点头应下。 黎叔一边起身离开,一边感慨那吴赟真是个通透慧达之人。 送走他后,谢长清到缓步走到窗边站定,静静地看着院子里那颗不知名的树。 雷奕找来人仔细照看之后,这棵树再不是原先那般歪歪斜斜的模样,偶尔还会有人修枝剪叶,它长的很好很好…… 谢长清希望,自己和莎兰也可以像这棵树一样,好起来。 看了半晌,谢长清垂下眼眸。 今日已经是正月十一了,距离元宵还差四天。 他有几日时间准备,可以早点去宝靖山庄。 这般思绪从脑海之中一闪而过,谢长清忽然想立即出发,越早见到她越好。 当即,谢长清大步往外,叫来亲兵备马,又去了库房一趟。 这些年来官场同僚送的东西,全部封在库房之中,还有上次……解救茉兰人之后,莎兰他们送了一些宝石和海产过来。 谢长清原先不但不曾动过这些,甚至是不曾看过。 这一回却是吩咐人把东西都打开,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想瞧瞧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带到宝靖山庄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些封存的压箱底的,全都是好东西,尤其是茉兰人送来的那十只箱子里,不但有宝石还有一些罕见的珊瑚。 可见当初莎兰是真把他的话当回事了——没有花不完的财宝,他就带兵去剿。 亲兵们早已经是瞠目结舌。 谢长清沉默地站在那里,面上毫无表情,心里还在思忖礼物之事。 这些东西,莎兰从小到大见过不少,又是她自己的东西,带过去她定然也不稀罕,只会觉得他随手敷衍吧? 记得除夕那晚,莎兰就想要个礼物。 天官锁是母亲准备给儿媳的。 对于谢长清来说,送那个给莎兰是最好的礼物。 但是女孩子好像是会心态娇气一些,需要好些礼物哄? 还得是用心准备。 这话也不知是谁说的,好像是谢长渊,又好像是谢嘉嘉,亦或者是谢长珩? 谢长清深吸了口气。 不管是谁说的,总归有三分道理。 谢长清吩咐道:“儋州的吴大人送的是哪些?” 身后亲兵连忙把两只檀木箱子打开:“这是吴大人送来的。” 谢长清走过去瞧了一眼,眸子微眯。 不是什么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而是一些很小巧的玩意儿,有面具、花灯、面纱,还有异族人戴着过元宵的夸张纱帽。 谢长清沉默了些许,不得不说黎叔的话很不错。 这吴赟的确是个妙人。 谢长清拿起星辰花面具打量了一番,又拿起有暗花纹的面纱,以及那十分精巧的鱼型花灯,思忖着莎兰戴上面纱,提上花灯的样子…… 必定妙极了。 “这些。”谢长清在那箱子里挑了挑,吩咐亲兵,“都带着吧,明日一早就出发。” 儋州距离宝靖山庄只有百里路程,快马加鞭一日就到。 但带着东西,路上便不比寻常时候快。 谢长清赶到宝靖山下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只差片刻便要子时了。 他翻身下马,撩袍往山庄内走去。 亲兵们卸下箱子,抬着跟在谢长清身后。 时辰太晚,整个宝靖山庄一片黑沉,谢长清到山庄门口,那守卫还呵斥了一声“什么人”,而后见到谢长清,神色有一瞬间错愕。 “谢将军?您、您是来看那位姑娘的吗?”守卫问道。 “嗯。” 谢长清颔首,迈步往里走。 回过神的守卫赶紧追上去,“您来的不巧,那位姑娘今早刚离开山庄,往别处去了!” “……” 谢长清止住脚步,拧眉问:“去了何处?” “那姑娘没说,但她们出山庄的时候,隐约听到随在姑娘身边的人说,要去儋州海岸,参加篝火盛会。” 瞧着谢长清眉头紧皱,脸色不好,守卫赶紧解释道:“那是异族人的省会,每年元宵都会有呢。” “……” 谢长清沉默了一阵,甩袖转身,快步下山,“去儋州。” 【黄斑病变要做玻璃球体注射手术,存稿不多,所以,尽量保证一天两章,后期手术就要一天一章。】 第768章 【番外3】长志 自从大秦一统天下,儋州的异族也陆续归顺朝廷,受朝廷的管制,也受朝廷的照拂。 儋州此处的异族人极多,汉民和异族人混居。 年深日久之后,这里的风土人情也极为多样化。 逢年过节,汉民有汉民的过法,异族人也有了异族人自己的乐子。 便如这元宵佳节,那无数的异族百姓会聚集在儋州码头附近一处极为宽阔的海岸上,举行盛大的篝火盛会,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谢长清对此事亦有了解。 前面还曾有一年,与谢长志一起到这里来瞧过一次。 异族人能歌善舞。 那海岸的篝火盛会的确是别开生面。 那一次,谢长志看的津津有味,谢长清倒是什么都淡淡的,只买了两壶酒来尝一尝。 结果味道比起秦人自己的酒,当真是怪的离谱。 后来谢长清便不曾再来过了。 如今,谢长清站在这到处都是异族人的海岸上,看着那穿着各色服侍的异族人来来往往,心情颇为复杂。 也不知道谢长志去什么地方了? 这都两年多了,没有一封信,也不曾回来过。 谢长清微微叹了口气,单手负后朝前走。 亲兵跟在谢长清身后,手上拎着个布包袱,里面装着鱼型花灯,星辰花面具还有精致独特的面纱。 这海岸上也有不少商贩摆摊卖一些杂物。 谢长清过眼不入,只是细致的搜寻着莎兰的踪迹。 无奈这地方人真的太多,看了许久,谢长清发现好几个发色棕褐的女子,但只看侧脸或者背影就知道并非莎兰。 找了片刻之后,谢长清拧起眉头来。 “二爷……” 亲兵低声说道:“前面的海滩上人最多,公主既然是来参加盛会,肯定会选人多的地方去。” “嗯。” 谢长清点头,他便是这样想的,也是径直朝着那人群最拥挤的地方前去。 可是那里乌压压一大片。 篝火熊熊照亮了半边天,但说起来光线还是有些不足。 要在这么一大群人里面找到莎兰,委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谢长清盯着那人群沉吟着,怎样把人找出来,有人停在了他侧后方不远处,盯着他看了许久,他都没留意到。 直到亲兵低呼一声:“志将军!” 谢长清怔住。 亲兵大喜道:“志将军!真的是您?您怎么——” 谢长清缓缓地回过头,那熟悉的面庞引入他的眼眸之中。 那一身青灰色束袖利落劲装,用青灰色发带束着头发,腰间别一把短刀的高大男子,不是谢长志又是谁? “长清啊。” 谢长志迈步上前,脸上浮起欢愉的笑容:“我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两年不见了,你可还好吗?” 谢长志满身风霜,比当初瘦了一些。 但一双眸子光华平静柔和,便连那笑容都清清淡淡的,有一种过尽千帆之后的平和淡然之感。 谢长清盯着谢长志,心中激动不已,所有的话似乎卡在了喉咙中一般。 看着谢长志又朝前走了半步,谢长清猛然间回过神,大步向前,重重一把拍在谢长志肩头,甚至拍的谢长志那高大的身子晃悠了两下。 “你小子,到哪去了?!”谢长清笑骂一声,“也不知道来封信!” 谢长志也不客气地对着谢长清的肩膀来了一拳,力道适中,敲的谢长清后退了半步,“自然是潇洒去了,哪有空给你写信。”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忽然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容里尽是畅快和欢愉。 “走,找个地方坐下,说说话。”谢长清一把揽住谢长志的肩膀,那勾肩搭背的动作很是豪迈随性,“喝两杯!” “行!” 谢长志点头,两人寻了个汉民摆的酒摊坐下,点了好几壶酒,谢长志说:“你以前不是一点都不喜欢这地方吗?怎么今日会到这里来?” “这里挺热闹,看看无妨。” 谢长清随意地回了一句,要了大碗给谢长志倒酒,问起这两年的事情。 谢长志这两年都是在外游历,去了许多地方,那些见闻便是说几日几夜都似说不完。 两人说的兴起,眨眼时间几壶酒就喝光了。 两人的酒量都很好。 这么些下肚,都坐的是四平八稳,回想以前谢长羽还在尧城的时候,他们喝酒都得偷偷摸摸。 但谢长羽实在厉害。 谢长清、谢长志二人便是偷摸,有的时候也会被抓个正着,然后被军法伺候。 当着外人的面,那真都是铁血硬汉,流血不流泪,挨军棍的时候一声不吭。 等回了营房,没了人,相互上药哭爹喊娘,一点面子都不想要。 此时两人说起以前来,心情说不出的畅快愉悦。 又是一碗酒下肚,谢长清忽然问:“你成家了吗?” “……” 谢长志的眸光闪了闪,有温柔无奈之色闪过:“还没有,不过快了。” 谢长清顿时来了兴致:“你遇到喜欢的姑娘了?什么样的?她也在儋州吗?带出来见见!” “嗯?” 谢长志剑眉微扬,好笑道:“你以前不是对这些很嗤之以鼻的吗?怎么现在这么感兴趣……” 谢长清说:“人是会变的。” “哦……”谢长志意味深长地发出这么一声,然后很感兴趣地盯着谢长清说:“我到儋州也有两天了,曾去府衙办过一点琐事。” “然后听说一些你的事情……你和那个异族公主,真的?” “怎么都传到你的耳朵里去了?”谢长清笑,坦然道:“自然是真的,孩子都生了还能作假吗?不瞒你说,我今日到这里,是来找她的。” 谢长志诧异:“找她?” “是啊,那是个不安分的,不好好待在宝靖山上养病,跑到这里来了,我去寻她扑了个空,只能也跑到这里来找。” 谢长清目光又落到不远处,那围满了人的篝火处,“人太多了,还没找到先遇着你了!” 谢长志点点头:“原来如此……没想到一别两年,你都有孩子了?孩子现在在尧城吗?” “在京城。” 谢长清重新给谢长志倒酒,淡淡地说:“你可知道,异族公主是何人?” 谢长志摇头。 谢长清说:“就是那年我抓回来的那个异族女子,后来在我营房中那个。” 谢长志错愕地张嘴:“她怎的是公主?!” 他当初离开尧城走的利落,只知道那女子不是个寻常人,带路让他们去了黑龙潭,却并不知道她竟是公主! 第769章 【番外3】给我 谢长清扯唇一笑:“你啊,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便是自己和莎兰之间的事情,如非是他亲自经历一遭,他也不会想到世上有这么折腾人的女子,自己还睁大一双眼睛掉进她的网。 爬都爬不出来。 谢长志听出了谢长清这一句话中无数的情绪,一时之间也是感慨良多。 这世上的事情,的确是光怪陆离,莫名其妙。 有许多的事情都不是言语可以说的清楚的。 “喝!” 谢长清端起酒碗,重重地朝着谢长志手中的酒碗碰了一下,“都两年多没见了,今日可得尽兴!” 谢长志笑着说:“人不找了吗?” “找!” 谢长清把酒一饮而尽,“喝光了这摊上的酒再去找,不耽误!” 谢长志也兴致大好。 他自幼就跟在谢威身边,走行伍路。 与京中母亲和妹妹情分浅薄,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谢长羽、谢长清在一起的。 与谢长清因为年龄相差不大再加上性子投契,更是合得来。 但因为先前谢长羽治军严苛,他们喝酒都是解解馋,已经很久没有开怀畅饮过了。 此时便与谢长清你一碗我一碗的拼起酒来。 小摊上本没多少存酒,来此处摆摊主要是卖小吃,酒只是个搭子。 也很少有人会在这样的日子在路边摊上拼酒的。 谢长清和谢长志这两人如此豪迈,都把摊主给震住了,连忙把所有存货都拿出来。 但就那些存货,对这两人的酒量来说,那也是不够的。 很快几坛酒喝光了,都没喝尽兴。 谢长志习惯性地要掏银子,谢长清率先丢下一块碎银付了账:“走!” 谢长志诧异:“你现在怎么带银子了?” 以前他们在军中是不需要银子的。 出门的话,谢长清都不带银子。 然后喝酒大多时候谢长志付账。 谢长清淡哼了一声,语气很是微妙:“时不时也会要买点东西,不带银子很丢面子。” “是么?” 谢长志与谢长清那是自小穿一条裤子,很是了解他,只听着话语之中的调调,就知道带银子约莫是被那女子影响。 谢长志轻叹一声摇头:“长清啊,你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谢长清对英雄二字嗤之以鼻。 他又不喜欢做英雄。 只要能潇洒随意,是英雄还是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听到那美人关三个字,谢长清稍稍眯了眯眼,目光落定在那远处的篝火上。 视线朦胧之间,他似乎看到莎兰的脸。 又冷又媚,一点也不乖,却偏偏惑人的很。 谢长清喃喃:“的确很美。” 谢长志也是醉意朦胧,脑子里思绪乱飞,捕捉着曾经在谢长清营房之中那个女子的面容,只是捕捉半晌,总是抓不住。 最后轻笑一声摇头,勾着谢长清肩膀:“走走,我帮你找人!美人是吧?” 谢长清和谢长志两人便朝着那篝火之处去了。 跟着谢长清亲兵拎着包袱赶紧追过去。 等两个醉汉走到篝火边的时候,先前去找莎兰的亲兵也回来了,靠近谢长清说:“二爷,人找到了,就在那儿!” 谢长清眯起眼眸,顺着亲兵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瞧见一群人围着篝火摆动身姿,款款跳舞,还有十分悦耳,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乐器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 那里有一大堆人,男的女的都有。 谢长清看了半晌,皱眉说:“没人。” 根本没有莎兰。 亲兵说:“要转到那边去才能看到!” 谢长清没吭声,拉着谢长志往亲兵指示的方向走过去,“今日给你瞧瞧我的姑娘,改日你记得带你的姑娘,我也瞧瞧。” 谢长志拍着谢长清的肩膀说“好”。 酒气有点上头,谢长志走的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目光乱移,瞅着那堆跳舞的人。 他想谢长清眼光那么刁,能叫他栽跟头的那必定是极品美人了。 谢长志的视线游移了一阵子,忽然盯住一个方向,不动了。 谢长清也不动了,而且撒开了谢长志的手,等着那不远处如似被众星捧月般的女子,酒似乎瞬间醒了大半。 莎兰还是穿茉兰人的衣裙,一身的孔雀蓝色。 短褂和褶裙上用了上等的彩磷绣线,火光的映照之下,她那裙摆上的绣纹都在发着光。 她披散着波浪一样的棕褐色头发,戴着很像王冠的发饰,额心垂坠一颗水滴型的蓝色宝石,眼睑到眼角的位置贴着碎小的蓝色晶石。 她坐在那个叫桑禾的侍卫肩膀上,双腿随意交叠,双手摆动,便似有蓝色的磷光随着她的双手在摇摆。 周围的异族人兴奋地喝彩。 还有许多穿着异族服饰的年轻男子围绕在她身边。 谢长清初时无比惊艳。 可是看到那些苍蝇蚊子都围在她身边,一个个兴奋地祈求莎兰看他们一眼的姿态,顿时就妒火中烧。 尤其是那个桑禾,他的手还抓握在莎兰的腰间。 谢长清妒火烧到了脑门,感觉自己的领地被人冒犯了。 谢长志迟疑道:“是那个吗?” “是。” 谢长清撒开谢长志地说,很是阴冷地笑了一下:“就是个不乖的,等会儿可能要叫你看点笑话了。” 话落,也不等谢长志回应什么,谢长清大步走到了那一群跳舞的异族人中间。 他左手右手又凶又狠地拉扯着,将挡在自己路上的异族男子全甩了出去。 好多人被挥倒在地,顿时就冒了火,朝着谢长清冲过去要动手。 谢长清酒气上头,妒火上头。 这两年他都没有拳拳到肉的打过架了。 重重因素牵引之下,谢长清不客气地招呼那些朝他动手的人,还示意亲兵不要上前帮忙。 顿时场面失控,人仰马翻。 异族人有些原始习性,武力为尊。 那些年轻男子一个个不是谢长清的对手,还被打的鼻青脸肿,便不好再冲上去,与谢长清抢夺美人的垂帘。 谢长清把最后一个不识相的踹到了沙滩上之后,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莎兰的面前去。 他没有动莎兰,而是盯住桑禾:“给我。” “……” 桑禾四肢有些僵硬,一手扶着莎兰的腰,一手抱着她的腿。 出于保护公主的本能,他也不会把莎兰给谢长清。 第770章 就像一个叛逆的小孩 谢长清拳头紧握,骨节喀嚓作响。 他阴森森地盯着桑禾好半晌,却念着这个桑禾是莎兰的护卫,终究按下了暴力的冲动。 谢长清抬头,朝着莎兰伸手:“过来。” 莎兰起先因为谢长清的忽然出现愣住了,不过后来就冷眼旁观他与人打架,现在她坐在桑禾肩头,看着谢长清便是居高临下。 这个角度还是第一次。 谢长清要仰着头才能和她目光相对。 其实看到谢长清的那一瞬,莎兰是有些惊喜的。 只是以前他太冷太恶劣。 而自己以前毫无保留一颗心都几乎刨给他了。 那颗心被冻到了,现在变得怕冷,变得畏缩,变得跃跃欲试,但又频频后退。 他越是在意,她越是想踩他的底线。 看他吃醋、嫉妒、着急、愤怒……都是因为她生出的情绪,莎兰好像才会觉得安全和开怀。 那种想要看看他能做到什么份上的心情冲上了心头。 莎兰浅浅一笑,“我不要。” 谢长清眸光瞬间阴森。 莎兰心中越发畅快,足尖轻抬,点在谢长清的肩头:“别打扰我,走开——” 谢长清额角青筋暴起,突突直跳,怒火也瞬间烧碎了理智。 他一把抓住莎兰的脚踝,便要把人强制地抢过来,可是又在触及到莎兰那灿烂的笑容的时候,忽然就止住了动作。 他半眯着眼盯着莎兰那张不乖顺的脸,好像觉察出什么来—— 她是故意的。 故意刺激他生气,让他暴怒。 然后她便很得意,很开怀。 她好像知道自己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 谢长清的脑海之中忽然响起一句话。 我十九了,你多大? 她如今十九岁。 被他抓到的那一年才十七岁。 这样的年纪,与现在的他而言其实就是半大的孩子。 如此一想,她与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就像一个叛逆的小孩,用这样逆反的方式来寻求更多的关注和偏爱。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恶劣。 她只是想要疼爱,想要糖果,想要拥抱。 谢长清眸中的阴戾之气逐渐退散,他的眸光变得平静,柔和,淡定。 他放开了莎兰脚踝,而后朝她伸出双手:“我抱你下来。” 莎兰脸上灿烂恶劣的笑容凝住。 谢长清明明还是冷硬着一张脸,可他眼底却又那么柔和,那么让人心动。 “我带了灯给你,还有面具。” 谢长清去抓她的手,唇角扯动一下。 他大概想笑一下,只是妒火中烧很难笑得出来,“我陪你去放灯,然后戴着面具去海市转一转……我今天还遇到了好兄弟,介绍你们认识。” 莎兰瞪着谢长清。 谢长清出乎意料的反应让莎兰没办法再继续冷眼挑衅。 她就这般怔怔地被谢长清从桑禾肩上抱了下来。 谢长清一转身,抱着怀中娇人放在一边的大石头上,问桑禾:“鞋呢?” 桑禾犹豫了一下,从腰后取出布袋递给谢长清。 谢长清拿出里头一双缀着蓝色碎小宝石的鞋子来,屈膝半蹲在莎兰面前。 他握着莎兰纤细的脚踝,将那双鞋子笨拙地穿到了莎兰的脚上,才将她放下地,牵着她往谢长志方向走过去。 谢长志把这一场闹剧从头看到尾。 一开始看谢长清和人动手,那是双手抱胸看热闹姿态。 后来瞧见谢长清用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的语气,半哄半强迫地抱莎兰下来,谢长志开始挑眉。 一直看到后头,谢长清半跪着给那女子穿鞋,谢长志已经瞪大眼睛。 着实是开眼了。 毕竟,两人穿一条裤子长大。 谢长清那家伙,真不是个会对女子这般耐着性子的男人。 他生了一张冷酷的脸,也生了一颗冷酷的心。 但偏偏就是这样生人勿近的姿态,反倒越发招人喜欢似的。 十七八岁的时候,两人曾救过一个被恶人欺凌的少女,那少女便是整颗眼睛都长在了谢长清身上,频频暗示要以身相许。 倒是谢长清烦不胜烦,冷眼把人家给吓哭赶走了。 后来也出现过许多次这样的情况。 他是个把女子和麻烦同等对待的男人。 直到他们去保护贤妃母女。 要不是安阳公主的身份不同,谢长清恐怕也是冷眼以待。 也便是因为身份所限,让谢长清不得不对云纤凝客气三分,倒是让两人对了眼,动了心,生了情。 可惜是没结果。 安阳公主被许给吕家之后,谢长清好几日阴沉着脸不吭声。 谢长志就知道他不会安分。 冲动之下去抢亲,谢长清绝对干的出来。 但谢长羽也很了解自己这个弟弟,当时就请了将令,带着谢长清和谢长志一起离开了。 而后他们出走大约三个月吧,被乱军冲散。 谢长志和谢长清还在一起,却是和谢长羽分开了。 那一晚,谢长清一言不发坐在那里擦着刀,天亮的时候眸光落向了平口方向。 谢长志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那一瞬谢长志也热血上涌,走过去说:“我帮你,一起去!” 于是二人带着一队人悄悄摸回了平口去。 结果,只三个月而已,曾经哭着心疼谢长清伤口的少女,已经靠在别人怀中颊生红晕。 谢长志这辈子都忘不了谢长清当时那个表情,震惊的、嘲讽的、不屑的眼神。 之后多年他对女子对爱情更加嗤之以鼻。 连带着时间久了,谢长志都受他影响,两人竟然打了那么多年的光棍。 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 谢长志游历遇到了喜欢的姑娘,谢长清竟也遇到了能治的住他,让他心甘情愿弯腰的女子。 “长志。” 谢长清牵着莎兰走到了谢长志的面前,面色平静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半点没有因为方才大打出手不好意思。 他把莎兰揽向自己怀中,对谢长志说:“我家的。” 谢长志笑着点头,“的确很美。” 顿了一下谢长志又说:“很好。” 莎兰轻轻抿着唇,心里冒出一抹很是古怪的情绪,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但脸上却似是有些发热。 她抬手在谢长清腰间捏了一下,很用力。 谢长清哈哈大笑:“她不好意思了——嗯,长志,今晚我们就先这样……你在儋州多留两日,或是到尧城待一段时间,咱们好好叙叙旧!” 谢长志点头:“好……本身就是要在儋州停留的,你去忙吧。” 谢长清也道了声“好”,重重拍了谢长志肩膀一下,便牵着莎兰往远处人少的地方走。 第771章 小公主,乖乖跟我走! 一直瞧着情况的亲兵赶紧跟上去,把手中包袱递给谢长清。 谢长清松开莎兰的手,拆了包袱取出鱼型花灯递给莎兰,“拿着。” “……” 莎兰有些意外地接下来,“哪来的?” “从尧城带来的……别人送的。”谢长清又拿了一只面具出来,比在莎兰的脸上,觉得不甚满意。 他把面具放回去,又取了一条蓝色的面纱,搭在莎兰的脸上。 也不甚满意。 谢长清臭脸:“你长成这样,怎么挡都是挡不住。” “……” 莎兰蹙眉看着谢长清,“你喝醉了!” “没醉。” 谢长清唇角微勾,“我酒量好得很,没有醉。” 他那带着粗粝厚茧的手掌托起莎兰的脸颊,低头亲在莎兰唇上,重重一下,碰过即离,还发出一声很大“啵”声。 谢长清有些恶劣地捏莎兰的脸,“乖一点!” “……” 莎兰瞪着谢长清。 这还没醉! 要是正常清醒的谢长清怎么可能会这样! 莎兰一把打掉他捏在自己脸上的手。 这种醉汉,没准他等会儿干出什么来。 谢长清是极其危险的男人。 当初莎兰刚到营中,入了谢长清的营房之后。 有一次他便是喝了酒,而后对她非常恶劣。 以前莎兰为了活着,纵然觉得他很过分,却总归是保住命,心里将他咒骂千遍万遍也就罢了。 后来她对他生出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喜欢,便也不曾多想过他当初的恶劣。 可是现在又不一样了。 她经历了太多,想法也变的复杂细腻。 当初谢长清那样的恶劣,如今全成了糟糕的记忆,让莎兰对他憎恶嫌弃的不得了。 莎兰转身就走。 谢长清当然不放过,一把抓住莎兰手腕将人扯回来,并且两指准确无误地捏住莎兰扣在暗器上的手,向下一压。 莎兰那手镯上,原本朝着谢长清发射出的一枚很细很短的针钉到了地上去。 谢长清皱起剑眉,重新将人扯回怀中,“怎么老想用暗器打我?皮痒是不是?” 他那语气冰冷之间带几分无奈的宠溺,明明话不是好听的话,可偏偏带着几分明晃晃的暧昧。 跟在他身后的亲兵脑袋用力往下垂,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这样的将军,他以前哪里见过。 以将军的脾气,自己见了他这个样子,等他酒醒了会不会把自己给灭了口! “别以为我不舍得修理你。”谢长清的手掌在莎兰的腰间,他低头,唇瓣靠在莎兰耳畔低语:“小公主,乖乖跟我走!” 那灼热的气息喷薄在莎兰的耳畔。 莎兰被那语气之中的暧昧和宠溺惹的身子微微一颤,捏紧了手中那鱼型灯笼的手柄。 只是心里不服气。 莎兰仰头勾唇,浅笑着问道:“我要是不跟你走呢?” “抱走,拖走,扛走……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的姿势,你可以试试。” 莎兰:“……” 谢长清看她瞪着自己不抗拒了,满意地笑了。 他牵着莎兰的手往前走,路过一些卖杂物的摊子都会停下来,问莎兰有没有喜欢的。 或者直接把那些看起来还不错的,都拿起来比在莎兰的身上。 但最终没买。 谢长清说:“这里的东西都配不上你。” 莎兰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你带我来这里逛什么逛?就为了说这些东西都配不上我?” “我以为你喜欢这些热闹。”谢长清说着,把莎兰抱紧,“其实我很不喜欢这种热闹,只是你喜欢,我就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走。” 莎兰皱紧了眉毛。 这一路走过来,谢长清走两步便要抱她一下。 他的话变多了,总用一些让人心悸的眼神看她,用一些让人容易沉迷的语气和她说话。 这样的谢长清莎兰以前没见过,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只是那浑身的酒气冲入莎兰的呼吸之中。 那么浓。 莎兰觉得,谢长清是真醉了。 她贪恋这些许的温情,却也憎恶他竟然是醉着的。 要是他一直醉着是不是挺好的? 就在莎兰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子一轻。 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攀住什么,等回了神才发现,自己竟是被谢长清抱了起来。 “太吵了,吵得我心烦。” 谢长清沉着脸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说话。” 莎兰定定地看着他棱角刚毅的侧脸好半晌,心中又是酸涩,又是甜腻。 她终究不舍得把这些温情全部推开,全部踩在脚底。 莎兰叹了口气,将脑袋歪在他肩头。 谢长清身形英伟挺拔,抱着那美丽的异族女子也轻轻松松,一路从海市上走过,惹来许多的侧目,或好奇,或艳羡。 谢长清视而不见,走的很快。 等到了海市尽头,约莫是气力不足,也约莫是酒气上头,倒是走的深一脚浅一脚。 莎兰拍拍他的脸:“你放我下来吧。” “嗯。” 谢长清含糊地应了一声,却没松开莎兰,而是继续抱着她向前,待走到一处礁石旁,他单膝一跪,把莎兰放在了细沙上。 挺拔的身子也猛然下降,重重地吻在莎兰的唇上。 莎兰手上的鱼型灯笼掉了下去,咕噜噜朝远处滚了好几圈。 她被谢长清叩在怀中,片刻后仰起头,回应他汹涌澎湃的、失控的热情。 谢长清忽然放开了莎兰,紧盯着莎兰那张美艳的脸庞,狭长的眸中一大片的潮红,还伴着几分朦胧的雾色。 “你好久没有这样过了……” 谢长清低头,额头抵着莎兰的额头,“你不和我生气了,以后不闹了是不是?” 莎兰轻喘着看着谢长清。 海浪拍击着海岸,一声声响在耳边,好像也冲撞着她的心海。 她想,谢长清无非是要她乖乖的,要现在这些。 反正他醉了,醒了后未见得会记得。 自己也是真的想他。 那就顺了他,顺了自己的心。 莎兰双手紧紧环在谢长清的颈子后,将他拉近,也将自己送入他怀中。 谢长清把怀中的姑娘抱紧,放肆又热烈的深吻她。 “丫丫……”他用压抑而低哑的声音唤她。 上一次是情到浓时变了调,这一次却不知是故意还是又忘了她的名字,“你这个小妖女,不是对我下了毒,就是用了蛊。” “不然我为什么会成了这样?” 第772章 我可以保护公主 莎兰浅浅地吮吻着谢长清的脖子,手已经不甚规矩地探到了谢长清的腰带。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谢长清的紧迫,想念曾经二人之间的事。 可那胡乱摸索地手,却被谢长清给抓住,扣在了头顶。 莎兰神色朦胧地看着他,“谢长清?” “不要。”谢长清皱眉说:“我不是为了这个!” “……” 莎兰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谢长清。 曾经只为这个的男人,现在说他不为这个了? 谢长清吻了吻她的眼睑,“你想?” 莎兰:“……” 想,也不是特别想,没法说。 “那我给。” 谢长清笑的很轻,很微妙。 莎兰看着他眼神里面的火苗,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在镶兰坊花园,他胡作非为的手。 她也敏锐地意识到,谢长清所说的“给”不是以前那样的“给”。 莎兰的神经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 那种被谢长清完全掌控的感觉,对她来说真的很不好。 他并不完全参与,却能欣赏她失控…… 莎兰有些抗拒。 莎兰抬脚踩在谢长清身上:“没有,你不是带我来这里说话的吗?” 谢长清附耳与莎兰低语:“别怕,试一试。” 他抓住莎兰的脚踝,抓住她的裙角。 莎兰连忙去按。 谢长清握住她的手腕,狭长的眸子里闪动着狼一样的野性。 论力量、论下流,莎兰都不是他的对手。 …… 海浪一层又一层冲击而来,莎兰背过身子闭着眼,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男人的放肆,还是气恼自己的无力抗拒。 谢长清伸手,将她抱回自己怀中,低语道:“喜欢吗?” 莎兰忽然睁开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用力闭上,一副再也不想看到他的样子。 谢长清笑了:“看你以前挺大胆的,为这么一遭便成了这个模样?” 谢长清忽然想起,她先前以为自己中了异术,曾经说过,她只有自己一个男人。 那时候并未想过太多,只是想着安抚她的心情。可此时想起来,又想她方才那样青涩抗拒,现在还这样的气恼羞愤——她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茉兰王族有十分不好的传闻,而且莎兰大胆放肆,所以他曾恶意地揣测过莎兰的清白。 到了后来似乎也认了,无所谓了。 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 他甚至是为了纾解自身需求。 而莎兰是逼不得已,是为了保护茉兰的族人和弟弟,她的初衷比自己可高洁多了。 甚至莎兰落到唐荣那些人的手中,他也能猜想到,会遇到什么样可怕的对待。 他从未生出过任何嫌恶之心,只觉得是自己累她受难。 想要找到她,好好地在一起…… 原来自己就是她唯一的男人。 谢长清的心中瞬间涌起巨大的欢喜。 谢长清吻着莎兰的额角,有些凌乱地低语:“丫丫、丫丫,我们别再闹了。” 莎兰不想说话,也没力气应付他。 她靠在谢长清身前,恹恹地说:“冷。” 海风阵阵,带来咸湿的气息,也带来阵阵冷意。 谢长清把莎兰抱紧了。 他背靠着礁石,思忖着明日要去见谢长志,思忖着库房有什么好东西是莎兰可以穿戴,可以用的,思忖着远在京城的孩子。 他们应该马上就可以回京去,带孩子到这里来。 尧城或许没有京城热闹,没有京城温暖,但对他来说,却是个不愿意离开的地方了。 谢长清低头看着怀中闭眼养神的姑娘。 莎兰的脸还有些潮红,眼睫轻轻颤动着,明显是因为方才的事情还没平静下来。 谢长清恶劣地扯了扯唇,有些得意。 他的手臂揽在莎兰的腰间,正好把那裸露的半截细腰抱住。 “你们刚才在跳什么舞?” 莎兰声音很低:“海月族的拜月舞。” 是有男有女的,一大圈人。 但是显然刚才谢长清只看到那群男的了,上去就动手,把边上的女子都吓的躲了起来。 好好的拜月舞也被破坏掉了。 谢长清好像在那些杂书之中看到过这个舞,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方才莎兰扮演的是月亮神女,而那个桑禾是神女宫内的银甲骑士。 谢长清扯唇哼了一声,“他那样瘦弱的小身板,能撑着你多久?” 莎兰说:“我不重……而且我们每一年都会跳,从小到大。” 早已经相互熟悉。 一场拜月舞一刻钟多点,桑禾一直撑得住,很稳当。 谢长清皱起眉头来。 他当然知道莎兰不重。 只是莎兰的话听起来让人挺不高兴的。 每一年都会跳? 从小到大? 谢长清说:“他不是个有本事的骑士,保护不了公主。” 莎兰从谢长清怀中起身,微眯着眼睛睇着他,“那又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长清贴近她,认真地说道:“我可以保护公主。” 莎兰冷笑:“公主有很多,公主和公主也不一样。” “你们王朝的公主柔弱无助,需要人去保护。” “但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到了我自己也保护不了自己的时候,我就拼上一切……我不需要人保护。” “你可以不拼上一切。”谢长清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莎兰的下巴,又靠近了几分,温声说道:“做个简单快乐的公主。” “……” 莎兰心头猛然一跳,她盯着谢长清,“能吗?” 他有家人,是重中之重。 他在尧城这地方可以说一不二,但是他之上还有皇权,还有别的公主、帝王来压迫他。 谢长清说:“在我死之前,都能。” 莎兰望着谢长清那淡定至极的模样,感受到了他从未有过的认真姿态。 莎兰只觉自己的心似乎不受自己控制,要朝着他身边贴近过去一般。 可是那扑面的酒气,却叫莎兰瞬间清醒。 她冷笑:“你喝醉了。” 醉话是当不得真的。 “我说了我醒着。”谢长清有些恶劣地揉了揉莎兰的脑袋,又把她按回自己的怀中去,“你这个小姑娘,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能不能把你想的都告诉我?别跟我打哑谜,嗯?” 第773章 真是喝的太多了 莎兰沉默了片刻后,深深叹了口气。 她不想和他胡搅蛮缠了。 这都不重要。 她趴在谢长清身前,“谢长清,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越来越冷了。” “现在就走。” 谢长清扶她起身后半蹲在莎兰面前,“来。” 莎兰连犹豫都没有,直接爬他背上去,抱紧谢长清的脖子。 在谢长清起身往前走的时候,她轻轻咬他耳朵:“你别把我掉下去啊。” 谢长清冷嗤了一声,似乎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虽然酒气上头,但背着莎兰走的很是稳当。 亲兵和桑禾一直就在不远处候着,也把马车驾了过来。 谢长清发现莎兰好像睡着了。 他背靠着马车想把莎兰放在车辕上。 桑禾怕莎兰掉下去赶紧过去扶。 谢长清却十分敏锐地将莎兰一放后重新捞回自己怀中。 他盯着桑禾,冷声说:“我的,你不许碰。” “……” 桑禾无言了片刻,没有说话。 谢长清带着莎兰上了马车之后,自己靠着车壁坐定,把半睡半醒的莎兰安顿在自己怀中抱着。 莎兰睁眼瞧了他一眼,身心疲惫也懒得理会,就趴他怀中继续睡了。 马车之外,亲兵和桑禾大眼瞪小眼了片刻,默契的该驾车驾车,该骑马骑马,往兴宁巷那小院去了。 这一条路上,谢长清酒气上头,终于是嘴的有点昏沉。 马车停下之后,亲兵喊了他好几声,谢长清都没什么反应。 倒是趴在他身前睡的莎兰被叫醒了。 莎兰想起身。 可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跟铁箍似的,半点不松开。 “谢长清、谢长清!” 莎兰皱眉推着他,“到了,你醒醒!” 谢长清稍稍掀了掀眼皮,笑着亲了莎兰的唇角一下,“嗯。” 他站起身来打算下车,却是真醉了,起的太猛头顶撞到了车厢顶部,不但发出很大的一声“砰”,人也朝后跌回了原地。 谢长清单手扶着额头,剑眉紧拧,脸色很是糟糕。 莎兰错愕了片刻后,毫不客气地弯起了唇角,哼道:“真没想到,你也有这般犯蠢的时候呢,难得难得。” 谢长清掀起眼皮睇着莎兰。 被撞了这么一下他倒是清醒多了,他扣住莎兰的手腕,率先下车。 而后在莎兰到车辕那儿,准备跳下去的时候双手轻轻抓抱,将莎兰扛上肩头,大步往院子里走去。 “谢长清!” 莎兰立即双腿乱踢,拳头也敲到谢长清后背上,“你放我下来——” 谢长清三两步直接跨进了房间,房门“啪”一声拍上了。 还站在马车前面的桑禾犹豫,自己要不要去帮公主的忙。 最后还是神色黯淡地垂下了眼眸。 …… 回到房间的谢长清把莎兰放回了床上,高大挺拔的身子也倾压而下,“好大的胆子,敢笑话我!” 莎兰直接提膝。 谢长清一躲,莎兰又一脚踹向他,而且与此同时手镯上飞射出了短针暗器。 谢长清到底是喝多了,先前撞在马车车顶的那一下,其实也是撞的有一点狠,到现在头晕目眩,反应并不如平时敏捷。 勉强躲开了莎兰手镯上飞射出的暗器,却被莎兰踹到了腰间,跌下床榻去。 不过谢长清最后关头还是灵敏的,一把抓住了莎兰的脚踝一拉,把莎兰也拽了下去。 谢长清后背撞到了脚踏。 莎兰跌到他身上,气的又踢又踹。 挣扎之间,两人滚了几圈撞倒了房间角落的花几。 花几上摆着一盆星辰花。 花盆掉到地上打碎。 那细高的花几也砸了下来,堪堪砸到谢长清的背上。 叮叮嘭嘭一阵声响之后,房间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谢长清此时已经重新制住了莎兰的手脚,脸色很是难看,“怎么又冲我射暗器,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揍你?” 莎兰有些心烦地闭上了眼,“我真的好累了,想睡觉,还有你刚才扛着我,把我弄疼了。” 她知道自己不说点有用的,这个人要没完没了了。 “……” 谢长清沉默了片刻,手掌落在莎兰腰间揉了揉,一言不发地起身,重新带她回到床榻。 这一回自己也躺了上去,手还停留在莎兰腰间捏着不放:“这是我的地方,旁人不许碰。” 莎兰去掰他的手,“这是我自己的地方。” 谢长清顺她的意思把手松开了,却将莎兰紧紧抱在怀中,霸道地说:“你是我的!” 莎兰原本也是赶着回来参加这元宵的篝火盛会,舟车劳顿疲惫不堪。 这一晚上又被谢长清轮番折腾,现在真是身心俱疲。 她瞪了谢长清的下颌片刻,有些烦躁地闭上眼睛,懒得理会他。 谢长清看莎兰乖了,也酒气上头,很快便睡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谢长清迷糊之间听到身前发出一小声轻哼。 谢长清费力地睁开眼睛,低头一看,莎兰靠在自己怀中睡的很熟,至于那一声哼,却是他一动之下压着了莎兰的头发,约莫是弄疼了。 谢长清抬了抬手臂,把莎兰的那绺头发拎出来。 莎兰面上的不满逐渐消失,很快又睡熟了。 谢长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头朝窗外看,想瞧瞧天色,结果刚一动,头疼的像是要裂开一般。 看来昨晚真是喝的太多了,而且还吹了海风,所以才这般不适。 谢长清慢慢闭上眼睛,抬手想揉一揉额角,发现肩膀也有些疼。 他皱着眉头,稍稍回忆了一下,便把这些疼也准确对号入座——一定是昨晚和莎兰拉扯的时候,跌下去被脚踏撞,又被花几砸…… 谢长清有些无力地睁开眼睛,盯着莎兰安静的睡颜。 以前二人之间交欢就像打仗,刺激又新鲜。 到了如今还能这般折腾。 简单抱着睡一觉而已,搞的这般伤痕累累。 谢长清失笑了一声,拉了条被子过来盖在莎兰身上,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约莫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谢长清困意消失。 他忍着头疼翻身坐起来,瞧着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是过卯了。 平素这个时辰起习惯了。 即便是醉酒头疼,到了点竟然也再睡不下去。 他瞧了尚且沉睡的莎兰一眼,盖好被子起身离开。 亲兵们都住在隔壁院,有专门守夜的。 谢长清吩咐准备热水,沐浴换了衣裳之后,天差不多亮了。 他回到莎兰房中。 莎兰还在睡,约莫是累的厉害。 谢长清坐在床弦上看着她,思忖着,这一回她应该能跟他回尧城吧。 第774章 选我,不会让公主后悔 许是那视线太过炙热,睡着的莎兰幽幽睁开了眼睛。 谢长清说:“醒了?昨日没顾得上问,你是自己回来的,还是和徐大夫一起,腿的情况如何了?” 莎兰倒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坐起身,挪着下了床,招呼医娘服侍。 谢长清眉心微皱,无法把这个冷淡的莎兰,和昨晚在礁石那儿热情回应自己的人联系在一起。 什么意思? 欢愉过了,穿好了裙子不认了? 医娘很快带着水进来。 谢长清有话也只能憋着。 他也没什么非礼勿视的自觉,就那样坐在床弦上,盯着莎兰洗漱,梳头。 要换衣服的时候,他还是动也不动。 莎兰也懒得与他说什么,直接拿了衣服出去,到医娘的房间去换了。 谢长清神色阴沉沉的,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到了廊下。 片刻后,莎兰换好了衣服从医娘房间里出来,“我不和你去尧城。” “……” 谢长清沉默地看着她。 方才她那个态度,谢长清就能猜到这个回答,因此并不意外。 而且好像这个回答听到的次数多了,他也习惯了,只是先前有些恼火,现在神色很是平静。 谢长清淡淡点头,“知道了……那你什么时候回宝靖山庄。” 他这么平静,倒叫莎兰怔了一下。 哦? 不臭着一张脸发作一番吗? 不摆出一副她不识抬举的样子吗? 谢长清没等到她的回答,也不问了,“长志来了,我会暂时在儋州停留两日,与他叙叙旧,你走的时候我送你。” 话落,谢长清走到莎兰面前,“我说过的话全部算数,包括喝醉了之后的。” 莎兰冷媚的眸子微微一眯:“喝醉了说的话也能作数?你记得吗?” “当然。” 谢长清微弓着腰,低头靠近莎兰,“我记得全部,我会是最好的公主‘护卫’,选我,不会让公主后悔。” 莎兰呼吸微绷,听出那“护卫”二字明晃晃的有深意。 这也是谢长清第一次正经地、认真地称呼她公主。 她想起他昨晚说过的话。 做个简单快乐的公主。 在我死之前都能护着你…… 他这样的男人,要么不说,说了一定言出必践吧。 莎兰指尖用力地捏在一起,想要压下心中悸动,可是那样猛烈的悸动,如何压得住。 “我要出去一趟,晚些回来。”谢长清没等来她的回应,多少有一点点失望。 不过失望并不多。 停顿片刻谢长清又说道:“你和我生气可以朝我发火,不要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治腿的事情万万不能任性。” “宝靖山庄是要去的,不能拖拉。” 莎兰定定地看着谢长清,神色也幽幽。 桑禾先前说,宝靖山庄是吉恩用了很大的宝石,和岸上的贵人换来的机会。 可莎兰那么聪明,在山庄又住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宝靖山庄是湘王府的产业。 谢长清能在那里来去自如,还安排人守在那里,随时看着她治腿的情况…… 宝靖山庄根本不是吉恩安排的。 而是谢长清安排好了,让湘王府那边的人和吉恩搭上线。 让吉恩以为是他自己办到的。 还有那徐大夫。 徐大夫一开始仗着医术高明,在儋州有些名头,其实根本不太愿意给莎兰他们这样的异族人看病。 第一次看诊,莎兰他们就砸了不少银子。 徐大夫才勉为其难答应看诊。 可是那一次,谢长清出现在医馆,看过莎兰之后,徐大夫就变得十分恭敬。 完全是把莎兰当做玉瓷娃娃一般的仔细照看。 前后态度差异这般大,若说没有谢长清的手笔,又怎么可能? 到了后来,吉恩很容易就换到的春耕种子和过冬物资,莎兰也让桑禾去查问过。 那个商人在做完了茉兰海岛那一笔生意之后就凭空消失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就算没有证据,莎兰也知道是谢长清做的。 谢长清做了这么多,却从来没有挂在嘴上,当做筹码让她跟他回尧城…… 他以前明明那么让人讨厌。 可是如今又做的事说的话又总是戳她的心肺。 谢长清让莎兰狠不下心与他决绝,舍不得把他彻彻底底的推走。 于是便只能一直小打小闹地惹他发火,惹他吃醋。 然后收获一点可笑的得意。 真的幼稚吧。 莎兰自嘲地扯了扯唇。 谢长清等了良久,没等到她的回应,又见她神色不好,心中暗叹了口气,语气平和道:“我先走。” 可他转身的时候,腰侧的衣服却被拽住了。 谢长清回过头:“怎么了?” “谢长清。”莎兰轻轻开口:“谢长清……你叫我的名字。” 谢长清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感觉她心情并不太好,便微低着头配合地开口:“雅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院子里还有其他人,门口也有亲兵看着,谢长清这一声喊得干涩且飞快。 颇有几分不自在。 喊完之后,谢长清还干咳了两声,快速转移话题:“我去找长志。” “好。” 莎兰踮起脚尖,轻轻地在谢长清唇角吻了一下。 谢长清怔了怔,在莎兰脚跟落地地时候,忽然反应过来,脸上浮起满满的喜色来:“你……你这是……” “谢长清,我们好好的吧。”莎兰将脸埋在谢长清怀中,手臂一抬环抱住了谢长清。 从两人再次见面之后,莎兰就很抗拒谢长清亲近,即便有时候谢长清靠着蛮力抱她,她抗拒不了也绝不会给回应。 今日这样的主动和回应,谢长清怎能不激动。 “丫丫——” 谢长清轻唤她一声,这一瞬间脚下扎根一样,完全不想去找谢长志了,只想把这姑娘揉碎在怀里。 就这样拥抱了良久良久,莎兰捏了捏谢长清的腰间,“你去吧,今日我弟弟可能来,我要等在这里见他一面。” 谢长清问:“你们先前约好的,还是通信?” “约好……他上次走的时候说元宵来儋州看我,我才赶回来的,我以为他昨晚会到海边,所以我也去了海边。” 可是没等到吉恩。 谢长清把莎兰放开,“不如你随我走吧,我们出去透透气,至于你弟弟,我让人去海岸上瞧着,他一上岸就直接带到我们面前去。” 莎兰瞧出谢长清的不舍,唇角一弯,没说话却是抓住了谢长清的手。 谢长清心情大好,低头亲了莎兰额角好几下,才牵着她往外走去。 …… 第775章 要检查一下效果吗 昨日谢长清带莎兰离开后,他的亲兵就问过谢长志落脚之处,是一间有名的客栈。 一早,谢长清便派人去见了谢长志,让谢长志等在客栈,他过去找。 等谢长清带着莎兰,到了约定的地方时,也看到了谢长志带的姑娘。 那是个身量娇小纤细,却脸颊圆圆,眼睛圆圆的姑娘。 更巧的是名字也叫阿媛。 谢长志介绍说,她是镖局的少当家,别看外形娇软,实际上身手极好,两人是在走镖路上认识的。 阿媛的镖队遇上了山匪,谢长志帮他们击退山匪,保住了那趟镖便结了缘。 谢长志本是漫无目的的游荡,之后就跟着镖队走了几趟,一来二去自然就和阿媛走在了一起。 阿媛自幼随着父母叔伯行走江湖,性子很是豪迈热情,即便是面对莎兰这样的异族姑娘,也并不扭捏,主动和莎兰攀谈起来。 莎兰如今心性变了,倒是与那阿媛也能说上一两句。 她听着阿媛口中的名山大川,江河湖海很是新鲜,阿媛听着莎兰说起海岛上盛放的百花,各色宝石,各类丰富的海产也眼冒精光。 阿媛说:“要是这些东西都运到内陆去,不知道得有多少利润啊!” 莎兰摇摇头:“没那么容易。” 大秦如今虽然不设海禁,但对海关把控十分严格,茉兰非秦国属地,是外邦,想要来陆地上换取必备物资都极难。 要付出十倍甚至更多的价钱。 “想想办法啊!”阿媛看起来是个敢想敢干的,她直接看向谢长清,“听说你妹妹是皇后,这点事情,那不是皇后一句话的事吗?” 谢长志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别乱说话,这中间牵扯很多,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办到的。” 阿媛“哦”了一声,果真是不说话了。 莎兰也不再继续提这个,并未太放在心上。 这两年来的诸多波折让她对保护族人之事生出疲惫之感,那次谢长清下海湾的时候,族人们的怨恨更叫莎兰觉得可笑。 在族人们用过怨恨的目光看向她的时候,她被他们抛弃了。 抛弃了她的族人,她不愿为他们多想。 谢长清拿了块糕点递给莎兰。 莎兰单手托着腮,漫不经心地张开了嘴。 谢长清便把糕点往她嘴边递了递。 莎兰张嘴吃了。 阿媛眨巴眼睛,“真看不出来啊……” 这冷冰冰的男人,竟然还会喂姑娘吃东西。 谢长志不可能喂她吃东西。 这人要面子的很,走在外面太亲近,都怕别人看他,路上共骑一匹马,他也浑身紧绷恨不得两人中间隔座山。 若是乘人不备偷摸地牵个手,那他更是和做贼似的。 真难想象,谢长志和谢长清这种一点没规矩的男人居然是好兄弟! 谢长清和谢长志闲聊了一个上午。 两年多不见,没见之前感觉有很多话要说,可当真见着了,好像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又没什么可说的了一般。 谢长志看出来,谢长清差不多一颗心都挂在莎兰的身上了。 他自然很是识趣,主动提出告辞之事,又约了过几日去尧城。 谢长清便带着莎兰回去了。 回兴宁巷那小院的时候,谢长清没有去骑马,而是陪着莎兰坐了马车。 谢长清本不是规矩的人,如今莎兰松了口与他和好了,如何能管得了自己的手脚。 一进到车厢里,谢长清便把莎兰箍在自己怀中,爱怜难舍地吻着她的唇瓣,不过都是啄吻,很清浅的亲近。 手也扶在莎兰腰上,指尖轻轻地摩挲着那里细嫩的肌肤。 “伤痕用药了吗?”谢长清附在莎兰耳畔,一边落下细碎的吻一边说:“身前背后,还有腿上那些伤痕,我交代了徐大夫。” “他拿给你的药好好用了吗?” 莎兰微掀着眼帘,神色幽幽说:“你不是说你不为这个吗?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又在关心什么?男人!” “……” 谢长清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力地闭上眼,很是艰难地把手从莎兰腰间移开,环在莎兰肩膀上。 莎兰倒是浅浅地笑了起来,“用了,每日都有用,你要检查一下效果吗?” 谢长清睁开眼睛,深深地看她一眼,气恼又似无力,捏着她的下巴靠近她,“所以你是想让我查看一下,还是不想?” 谢长清现在都有些头大了。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总有话说。 她一个外族人,把汉话学的这么流利也就罢了,还会举一反三,如此的伶牙俐齿。 莎兰“唔”了一声,轻笑着靠入谢长清怀中,“也不知道吉恩到了没?” 这个话题就这么跳过了。 谢长清挑起眉毛,看着莎兰头顶的发旋儿,神色很是莫测。 想不想查看? 当然想。 既想查看伤口,也怀念某些美好。 不过现在谢长清感受到她有时候别扭的很,心里想一套,嘴上说一套。 谢长清可不想刚稍稍缓和一点的关系又紧绷起来。 哄女人很麻烦,很累心。 莎兰生气的时候他的心情也更糟糕,日子不好过。 所以他聪明的暂时收敛住手脚。 两人回到兴宁巷的时候,吉恩已经被谢长清的亲兵带到了。 看着谢长清带莎兰下马车,吉恩嘴巴张了好几次,最后飞快地跑到莎兰身边,有些迟疑地低唤:“阿姐?” “不是说昨天到的吗?你昨天怎么没来?”莎兰抚着吉恩的头发,“遇上什么事了?” “海上风浪有些大,不敢加速行船,所以就慢了一天。”吉恩乖乖地回完话,戒备地看了谢长清一眼,又转向莎兰:“阿姐,他为什么在这里?” “他是阿姐的护卫,自然在这里。”莎兰牵着吉恩往院内走。 吉恩有些诧异地说:“护卫?” 谢长清会做阿姐的护卫? 莎兰点点头:“是这样的……很特别的护卫。” 吉恩到底不是小孩子了,听莎兰说的这般淡定,又看谢长清一双眼睛都挂在莎兰的身上,顿时就明白这“护卫”是什么分量。 吉恩咬唇片刻,有些为难地说:“可是他、他比阿姐大那么多。” 一开始吉恩并不知道谢长清的年龄,远远瞧见过一次。 他年纪小,也看不出谢长清多大,只觉得是个冰冷危险的人,后来莎兰随着谢长清去了秦都,吉恩担心姐姐,这才让人打听谢长清的事。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谢长清竟然那么老了! 第776章 变婆妈了 站在院子里的谢长清脸色难看,想起莎兰前几日戏谑地说“吉恩叫你老男人”。 是,他的年纪是不那么小,但也不至于被冠上“老男人”这种称呼? “小孩。” 谢长清淡淡地出声,一把提住吉恩的衣领把人拎了起来。 吉恩手脚乱舞:“你、你放开——” “胡乱给别人取外号,这就是你们茉兰人对待恩人的态度吗?”谢长清随手一丢,把吉恩丢在院内的石桌上。 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身量还没长开。 即便是坐在石桌上也矮小的厉害。 谢长清微弓着身子靠近,把阳光完全挡住,落下一层阴影笼罩在吉恩的身上,再因着谢长清那冷厉的气场,瞬间充满压迫感。 吉恩双手抓在石桌桌沿上,手指紧紧捏住,屏住呼吸盯着谢长清不敢吭声。 “害怕就对了。”谢长清扯唇,露出个冰冷的笑容来,“不许再叫我那个!” “顺便好好劝劝你姐姐,也不要喊我那个。” “如果我听到了,不管是你、你姐姐、还是你们一起的族人或者有关系的人,说我那个,那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吉恩白了脸。 谢长清淡淡说:“听懂了吗?” “……”吉恩身子一抖,僵硬地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莎兰冷哼了一声,“本事挺大,吓唬小孩子。” “他不是小孩子,他是一国之主,是王。”谢长清一本正经道:“没吓唬,说点正经的呢。” 莎兰不理他,上前牵住吉恩的手,把他带下石桌,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说:“别怕他,他是吓唬你的。” “他的确老,嚼不动的那种老家伙,是我说的,不是你说的。” 话落,莎兰回头,很是挑衅地看了谢长清一眼,大有“你有本事来咬死我”的意思。 谢长清黑了一张脸。 吉恩想笑不敢笑,憋着更莎兰进了房间。 莎兰反手关门,姐弟俩说话去了。 谢长清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憋闷了一阵子,转身去了隔壁。 亲兵们一个个低眉顺眼,保持行走无声,尽量降低存在感。 …… 吉恩在小院里留了两天。 谢长清的脸就黑了两天。 因为莎兰被吉恩给占住了,谢长清几乎没有单独和莎兰相处的时间。 不过好在,谢长志也在儋州,倒是稍稍分散了一点谢长清的注意力,但分散去的那点注意力实在不多。 尧城那里谢长清不能离开太久,两日之后谢长清不愿走也只能启程。 启程之前,谢长清终于忍无可忍地把吉恩提溜到了外面去,反手拍上门,把莎兰拥在怀中,语气极是不好地骂了一句“臭小子”。 “谢长清。” 莎兰抬起手臂环抱住谢长清的腰,“他还是个孩子。” “……” 谢长清的所有愤懑不悦,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一样。 是啊,那还是个孩子。 而且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 小萝卜丁…… 的确是没必要和他横眉毛竖眼睛的。 可是想想自己这么容易就没情绪了,谢长清又有点不是滋味。 什么时候他也这么好说话了。 “给点甜头让我高兴一下。”谢长清捧起莎兰的脸,“我回到尧城要起码半月才有空闲找你了。” 他没有再问莎兰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尧城。 因为他在莎兰被吉恩占着的这两日,去问过了徐大夫。 莎兰的腿恢复的不错,但要继续泡温泉。 治腿的事情欲速则不达,要坚持一段时间才能有最好的效果。 所以莎兰肯定是要到宝靖山庄去的,住在那里治腿,自然好过到了尧城来来回回折腾。 尧城……毕竟是军营,要冷硬的多,环境也并没有宝靖山庄舒适。 莎兰素来是个大胆又放肆的性子。 那一日想明白了,如今也不会欲擒故纵地吊他。 要半个月不见啊…… 她也会很想念。 莎兰褐色的眸子里华彩浮动,轻点足尖吻在谢长清唇角,随着手指划向谢长清脖颈处的衣领,亲吻也变得炙热大胆起来。 这样的热情点燃了男人的心火。 谢长清揽着莎兰往后退了几步。 莎兰后背抵住一只小花几,退无可退。 谢长清不耐烦地一挥手,昨日才重新摆到花几上的绿色植物掉到地上,砸碎花盆。 他双手轻轻一握,把莎兰抱起摆在那花几之上,手掌上滑窥探短褂下的景致,亲昵而过火。 “谢长清……” 莎兰浅浅地呼唤他的名字,抱紧了谢长清的脖颈:“就算你的年龄在那里,可我不嫌,我喜欢你和年龄无关。” 谢长清动作凝滞了一瞬,之后更加放肆:“妖精。” 总是知道做什么、说什么能戳到他心肺里。 谢长清当然不认为自己老。 可他还是多少有点担忧,莎兰会觉得他年纪不小。 如今却是莎兰亲口把那份担忧给抚平了。 莎兰咯咯轻笑,“你去吧,你的人在等你,别耽误了时间。” “再一会儿。” 谢长清的脸埋在莎兰的脖颈之间,恨不得溺死在这温柔乡里。 他现在完全理解“春宵苦短”、“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什么感觉。 “去吧。” 莎兰亲了亲谢长清的脸颊,“不然你又要日夜不停地赶路了,这两次我见你来找我,都累的厉害,我不想你那么累。” 谢长清的心被这简单的两句话就给温暖了。 他不禁自嘲。 真他娘不值钱啊,就这样就开心了。 他站直了身子,盯着莎兰看了一会儿,最后又深又重地吻了她一回,把她从花几上抱下来,转身离开了。 莎兰想了想,还是跟了出去。 到门前时,谢长清已经翻身上马。 莎兰走到他坐骑之前,抬眸看着他,“你要忙半个月吗?” 那一瞬谢长清真是抬不动脚了。 只是职务也很重要,不能大意。 他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太忙就去宝靖山庄看你,左右院子里的人都留给你用。” “你有事吩咐他们,他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人,会把你当主子一样尊着。” “我问过了,徐大夫明日出发去宝靖山庄,路上走慢一些,好好治伤……还有身上的疤痕记得用药,还有……好好吃饭。” “好好休息……” 谢长清琢磨着多交代一些。 然后说了几句之后,发现自己也变婆妈了,莎兰还轻轻笑着,多少又几分揶揄的意思。 第777章 和谢长清一样酷 谢长清默默抿了抿唇,把所有不舍的情绪都收敛起来。 他抬手抚了抚莎兰的发顶,“忙完去看你。” 话落,他甚至不敢再等莎兰说点什么,一提马缰调转马头,带着一小队人离开了兴宁巷。 莎兰站在院门前的台阶上,望着他带人消失在巷子转角,慢慢地抬手落在自己心口,只觉心中也满是不舍。 要是不治腿,就不用分开,可以一直在一起呢。 可是身体还是最要紧的。 “阿姐。” 吉恩牵住莎兰的手摇了摇:“你和这个人是不是好了?” 这两日,吉恩问过好几次这个问题,莎兰都是笑而不答。 这一瞬她望着吉恩的眼睛,认真点了点头:“是好了,吉恩,阿姐暂时不想回岛上……等治腿的事情结束,我可能也不回岛上了。” 吉恩的眼睛瞬间一红,“阿姐你不要我了?” “不是。” 莎兰摇摇头,“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只是不喜欢海风了,不喜欢海岛上那些咸湿的气息,陆上比海岛暖和。” 吉恩的眼底有水汽滑动。 他明白阿姐的意思。 因为谢长清下海湾那件事情,阿姐被族人伤了心。 她付出那么多都是为了族人,可是族人怨怪她,轻而易举忘记了她曾经做过的所有。 她觉得不值吧。 阿娘以前总说,吉恩是男孩子,等以后长大了要保护姐姐,可老天爷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长大,已经让姐姐为他挡了太多的风雨。 如今姐姐做了决定,不想去岛上,他也很愿意尊重姐姐的决定。 只是心里难受,以后再也不能日日见到姐姐了。 莎兰轻轻抱着吉恩,“现在一切都很宁静,你的王座也很稳,你好好在海岛吧,空闲的时候你可以上岸来看看姐姐。” “好……” 吉恩瓮声瓮气地说着,吸了吸鼻子,“阿姐,那个人……你们会成婚吗?你们已经有孩子了,我有机会见一见那个小孩子吗?” 莎兰沉默了。 孩子…… 这是她这一年里都不敢想的。 她心里太过清楚,谢家在大秦的权势,更清楚她这个异族公主的处境。 她见识过大秦的万里江山,繁花似锦,就明白了海岛多么渺小。 她看过秦人的生活,看过谢家兄友弟恭一团和气。 而她自己的家人为了王座争抢的头破血流,内里肮脏的不能对人宣之于口。 如果那个孩子在海岛上,这一辈子也便是做个最普通最普通的人,甚至以后还要为了抵御其他异族的欺凌拼上一生。 她又能教给孩子什么? 把母亲教她的那些教给孩子吗? 她不愿意。 她不会是个好母亲的。 孩子要是留在谢家,就有无数可能。 谢家的人不会亏待他们的子嗣,孩子可以被教养的很好。 莎兰回到海岛之后谢长清找了去,每提一次孩子都是往莎兰心上扎一根刺。 她不要孩子,不要谢长清,就是看的明白,想的清楚。 可是谢长清又步步往前,终究是让她心底也冒出无数的希望。 莎兰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勾唇浅笑:“应该有机会。” …… 谢长清回到尧城之后,忙的马不停蹄。 他恨不得手一摆把所有事情都做完,然后飞奔去宝靖山庄看莎兰。 但现实却不能如他意。 有道是在其位谋其政,尧城安防事关重大,谢长清即便心中念着莎兰,这里的一切也丝毫不敢大意。 隔了几日后,谢长志带着阿媛来了。 这时候谢长清才知道,阿媛姓方,是方家镖行的大小姐。 军中本是不欢迎外人来的。 但谢长志不是外人。 谢长清让人给谢长志和方媛安排了院子。 谢长志还是原本的那间,距离谢长清很近,方媛的安排在谢长志一旁。 谢长志原就是带着方媛来看好兄弟的,等看完了便要回去成婚了,如今住在以前的院子里,不自觉就想起以前的事情,感慨万千。 谢长清邀他多住两日。 这倒是叫方媛乐的不得了。 毕竟军营这种地方,以前她可是想都不敢想能进得来。 方家养了好多镖师,也训练武士,但和这军中的训练一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方媛每日有空就到校场上去看士兵训练,一边问谢长志会不会训练? 谢长志当然会。 得到谢长志肯定的答复之后,方媛立马来了兴致,央求谢长志回去成了婚,把镖行的武师当这些士兵一样往死了训。 免得下一次遇到点山匪又被搞的乱了阵脚。 谢长志可有可无地应下了。 谢长清那时便站在校场中间的高台上,双手负后盯着训练。 方媛看了几圈之后目光最后落定在谢长清的身上,感慨道:“阿志,你以前是不是和他一个样?都这么酷的!” 谢长志也看向谢长清。 一身暗青色劲装的谢长清身如山岳,眸光冷毅,如今很有几分当初谢长羽的模样了。 其实士兵日训这种事情,都有各个教头盯着,统帅不必日日亲自到场。 但当初谢长羽在尧城做主的时候,就是日日到场,而且对谢长清和谢长志耳提面命要求他们,也做到日日到场。 后来谢长羽走了。 谢长清和谢长志两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日日到场。 到如今,谢长志也不在这营中当值,倒是只剩下谢长清一人了。 想当初,两人勾肩搭背说要一辈子不分离做好兄弟,如今也各自有了归属。 “你别不说话了!” 方媛给了谢长志一肘子,“想什么呢?说说、说说,你以前是不是也这么酷?” 谢长志笑道:“长清比我酷。” “啊?” 方媛就愣了一下,皱眉盯着谢长清看了看,又盯着谢长志看了会儿,很是慎重地说道:“他就是太酷了,惹人不喜欢。” “也就那个褐发美人受得了他,旁的女子肯定受不了他,绝对!” 谢长志笑意加大:“嗯……大约有点那个意思吧,长清的心很冷的,一般女子根本破不开他的心防,那位公主是少有的异类。” 方媛说:“那你的意思是,你的心不那么冷,很容易就会被破开心防的吗?” 谢长志一顿,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媛又问:“那什么……前几天我看到广场那边好多女子在缝补,他们说那是、那是……就那种女子,还说军营里所有男人都会去那些女子那里找、找乐子。” 方媛越说越是僵硬,盯着谢长志问:“你以前呢?” 谢长志:“……” 为什么说到了这里? 【地震了,没感觉到就天亮了~~】 第778章 谢长清的郁闷 “你说啊,有没有啊?”方媛那双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事,有也没什么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不会在意的。” 但她盯着谢长志眼睛都不闪一下。 谢长志想,女人约莫没有不在乎这些的吧? 前几天谢长清在儋州和他说起莎兰追问他以前碰过妓帐女子的事情,看的出来谢长清心情真是糟糕,现在好了,自己也轮到了。 “说啊!” 方媛还在催促。 谢长志有些头疼,索性一把揽过她的肩膀,“走了。” “干什么!”方媛挣扎起来。 “训练都是军中机密,我们不能多看的,尤其是你。”谢长志一本正经地揽着人往前走,“我跟你说一说训练武师的事情吧。” 方媛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兴致很高:“那赶紧的!” …… 士兵日训结束后,谢长清用过午饭,过问了一下军饷军械的事情,就过了午。 刚拿起自己那把横刀,打算稍稍活动一二的时候,谢长志来了。 看着谢长清院子里的那棵树,谢长志面露感慨:“你这院子里竟然种树了,以前你可烦这些东西,觉得让你施展不开,碍手碍脚。” “那是以前。” 谢长清握着刀柄,招呼谢长志:“走吧,我们去演武场练练手,都好久没有动过手了。” “行!” 谢长志和谢长清都是用刀的,当初也是一起学艺,情分比亲兄弟还深重。 相互之间也很了解。 到了演武场之后,很快打的不可开交,难分上下。 等过了百余招后谢长志后退了一大截,刀拄在地上连连摆手:“行了行了,休息!” 谢长清笑道:“你出门一趟肯定没好好练功,才百来招就喊停。” 想当初,两人随便过个几百招,打到力竭然后一起躺在草地上,或发呆,或胡言乱语一些不满。 “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现在上了岁数——”谢长志这样说。 谢长清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卡住了一般。 最近他对人说年龄很是介怀。 谢长清微眯着眼盯着谢长志:“阿志,你真的觉得,我们年龄很大了吗?” 两人出生在同一年份,相互只差个把月而已。 于氏儿女多,又本不是心思细腻的那一挂,有的孩子她都忘记了生辰,当然也不可能给儿女过生辰。 像是谢长羽、谢长清这俩又是战乱时候出生,自小艰苦,后来磨砺出了本事,也根本不会在意生辰过不过那种小事。 至于谢长志,出生之后窦氏就体弱的爬不起身来,小时候基本是和谢长清混在一起。 被于氏和谢威挂马背上长大的。 他既和谢长清在一起,多少是有点臭味相投。 日子过的差不多忘记自己多少岁了。 以前两人也从不提年龄。 此时谢长清这话问出来,谢长志笑了一声,“嗯,是不小了,寻常人如果是我们这个年龄的,儿子都能准备成婚了。” 谢长清剑眉瞬间紧拧,很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谢长志似是看出来他的介意,故意继续说:“十四五岁成婚就有孩子的话,真的可能。” 谢长清:“……” 谢长志又说:“上个月我过了生辰。” “你不是说你不记得自己生辰了?” “还是记得的……记事的时候,大伯母每一年腊月初七会给我煮面,告诉我那一日是我生辰……你记不记得,我们总是一起分那碗面。” 谢长清当然记得。 那时候条件艰苦,白面很难的。 他和谢长志把面条吃光汤喝光甚至能把碗舔干净。 有一次于氏还抽了他后脑勺好几下,说他抢长志的面吃了,叫他规矩点。 那时候谢长清和谢长志早都皮的不得了。 被抽了也无所谓。 谢长志愿意把面分给谢长清。 可现在听着这些,谢长清直接没话了。 于氏做母亲的,没给他煮过面,没告诉过他哪一日生辰,从来没有。 他不会为这一碗面去吃谢长志的醋,也不至于去怨怪母亲什么,他知道那时候本来就那么艰难,长志没有父母在身边,母亲多照看一些也能体谅。 只是心里多少有一点不舒坦。 谢长清沉默了半晌才说:“你自己过,还是有人给你过?” “是阿媛。”谢长志笑了起来,声音很轻很 温和,“她给我过的,送了我一匹马,和最好的军马肯定不能比,但也是难得的骏马。” 谢长清这回彻底没话了。 谢长志的笑容,告诉谢长清他真的过的很不错。 谢长清为好兄弟能有这样好的姑娘开心,又心里憋闷不爽。 觉得那笑容叫他太不舒服了。 他身边也有姑娘,并且也有孩子,怎么好像没有谢长志过的舒爽? “阿媛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谢长志走上前来,拍着谢长清的肩膀。 两人坐在了演武场的草地上。 谢长志继续说道:“她自小跟着父母走南闯北,不但被父母捧在手心里,还是镖行那些镖师们的掌中宝,她啊……” “看似江湖经验丰富,其实却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 “我遇上她的时候,是她第一次单独带镖队出去,结果就撞见山匪,差点出事。” “我护着她那趟镖回去,她很感激,带我去镖行见她父母,方镖头那么大的年纪,看着女儿当场就哭的老泪纵横。” “后来整个镖行都把我当上宾……阿媛她送过我很多东西,热了添衣冷了打扇这种琐事她也总记挂着。” “她知道我是京城人士,专门托人给我买了京城时兴的衣服和糕点。” “又听说我母亲出生江南,问我想不想去外祖家转转看。” “后来又知道我不喜欢江南,想到儋州走一走,所以专程陪我到这里来。” “我问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说父母自小就对她无微不至,就是这样对待她的,所以她以为就是要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可笑的是,谢长志那时候以为方媛对他有意思,否则不会对他那么好。 然后他也觉得方媛可爱直接,很是莽撞地去跟方镖头求亲了。 现在想到方镖头夫妇那震惊的脸色,谢长志都觉得尴尬糟糕。 不过还好,虽然开始的很尴尬,但之后进展还算顺利—— 方媛得知他求亲后被吓到了,好久都不敢出现。 之后谢长志知道自己大约会错意,简直无地自容,所以打算告辞离开。 方媛把他拦住了,之后就一切顺利。 第779章 女孩子的心很柔软 谢长清又沉默了一阵子,“你说了半晌,都是她怎么对你好,说的好像她一眼就看上你了似的,你什么都没做哄到了姑娘?” 谢长清睇着谢长志,满眼不信。 莎兰搞得他焦头烂额,简直要命,谢长志这么轻松? “我自然也做了一些。”谢长志想了想,说:“我遇上她的时候,她们的镖银已经被劫了,而且伤亡惨重。” “我就借着以前军中的人脉,就近找了官兵,去将山匪剿了,把镖银夺回来,然后护着那趟镖送到目的地。” “之后随着她回到方家镖行之后,又遇上几件事情,我多少是插了点手。” 至于什么买首饰、打伞、买好吃的这种简单的事情,谢长志都没提。 那时候只是觉得方媛可爱,好像心甘情愿做那些,不求回报。 谢长志又拉拉杂杂说了一堆之后,问谢长清,“你呢?你们呢?” 从两人见面,除了第一日谢长清说了一些关于莎兰的,之后还热血上涌,跟毛头小子似的打了一架,后来再见面,谢长清就很少提他和那女子的事情了。 谢长志想约莫那天是谢长清喝了点酒,所以话多了起来。 现在谢长志说完自己的,当然好奇好兄弟的。 谢长清的回应还是沉默。 他们? 他和莎兰有什么可说的? 在尧城时,起先他想征服她,后来发觉她想利用他。 他便拒绝她靠近,恼火之下选择回京。 可他又拒绝不了她靠近,把她带回了京城。 然后……冷几日、热几日。 后来有了孩子他也定了心思,计划好了未来,又被云纤凝插手破坏。 到海岛、到儋州、到宝靖山庄…… 好像大多是折腾,闹腾。 谢长清觉得,谢长志说的他与方媛那些事情,好像离自己和莎兰很遥远,不是一个世界的一般。 “哎……” 谢长志轻叹了口气。 最近他在军中自然听到了一些,现在看谢长清神色又猜了猜,知道二人的过往约莫是不太愉快。 他想了想说:“我觉得,你想得到什么,你得先付出一点什么。” “你先前说你的姑娘不乖,你想一想你自己是不是从不服软……不知道说点好话?”谢长志感慨道:“长清你知不知道,你这脾气真是又臭又硬。” “大多时候总是一幅‘老子天下第一’的姿态,除了大哥和大伯父,其他人你都不放在眼里。” “可我知道,你也只是将大哥和大伯父放在眼里了,心里根本不服气。” 谢长清默了许久,皱眉问道:“我真这样?” “你就是这样。” 谢长志叹气:“也便是我自小与你一起长大,知道你看着又臭又硬,心里却没有恶意,可旁人未必能理解。” “你面相又冷,臭着脸说句话都能吓到人。”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那茉兰公主胆子够大的,没被你吓跑竟然还能和你在一起。” 谢长清又没话说了。 谢长志拍了拍谢长清的肩膀,“你对她温和点,对她好点,想想她想要什么,关心什么,把她想要的和关心的记挂着,为她着想。” “她看得到的。” “女孩子的心很柔软,很容易感动。” “你用了心她就会明白你。” …… 谢长志的话让谢长清很有些触动。 在海湾底下,他看到莎兰痛苦又憎恨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和莎兰之间有很大的问题。 可他其实不太明白是什么问题。 之后无论是关照莎兰治腿,还是快马跑了一趟京城解决唐荣,都是他那时候觉得自己迫切需要做一些什么。 其实并没有细想过做这些的意义。 可现在谢长志的话,大约让谢长清明白了问题在哪里。 谢长志说的不错,他的确是……刚硬了点。 偏偏莎兰长在茉兰那地方,又是个坚韧不屈的性子。 两人就像是两块顽固的铁石,只要一碰就是头破血流。 谢长清站在窗内,眸光落到院内那棵树上。 或许两个人之间也和养这棵树一样。 要认真浇灌,要修枝剪叶,有病虫害也得仔细对待,不然这棵树就会死,救不活。 “长清,京中来信了。” 黎叔从院外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个信封,看起来挺厚实的,另外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只小匣子:“还有这个是连着信一起送来的。” 谢长清将信和匣子都接过来,回到桌边坐定后,他先打开匣子看了一眼,十分满意。 而后仔细把匣子放起来,才又去拆信。 最上面的是谢昭昭回的信,只有一句话:真心可抵万金。 言简意赅,谢长清觉得很有道理。 第二张是谢嘉嘉的回信,也只有一句话:把她当女儿宠,往死了宠,不信她的心不化开。 虽然这话有一点点白话吧,但是指点了一点具体的,也是有用的。 谢长清往后翻,思忖着后面是不是两个妹妹教导如何表达真心如何去宠。 结果都不是,是谢长渊写的。 看到那笔迹的一瞬间,谢长清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了,反而皱起眉头。 他快速地看了一遍。 里面写了哄美人三十六计。 什么美男计、苦肉计、英雄救美、鲜花赠美人、死皮赖脸…… 谢长清只看了一张就很是嫌弃地丢在一边了。 都什么旁门左道的东西! “雷奕也回来了。” 黎叔笑呵呵地说道:“他去喝口水,就来跟你回报。” 谢长清的兴致顿时被提了起来。 他仔细地把谢嘉嘉和谢昭昭的信收起来,也不坐在这里等了,直接起身到雷奕那院子去。 雷奕是谢长清的贴身长随,有自己的院子住。 谢长清进去的时候,雷奕衣服换到一半,赶紧拉过衣襟来,一边系腰带一边讪笑:“二爷怎么自己过来了,我这马上就好了。” 谢长清面不改色地站在廊下,“快点!” “是是……” 雷奕赶紧把衣服穿好了,麻溜到谢长清身边去低头说道:“这一趟海岛之行,找了一些当初的旧人询问王族之事。” “但是当初的旧人本就不多了,先前黑龙船和兵人之事又死了许多。” “存活下来的人几乎都不知道王族内幕。” 谢长清转过头,默默地看着雷奕:“所以这就是你这一趟的收获吗?” “二爷稍安勿躁——”雷奕赶紧说道:“王族旧事没打听到,但属下打听到了别的,一些公主的喜好,比如公主喜欢孔雀蓝……” “喜欢吃甲鱼熬制的鱼粥,喜欢百花簇拥……据说原本公主的王宫宫殿里没有那么多花,是她喜欢,所以移植造出了百花宫。” “还有公主喜欢蓝色宝石,公主的生辰其实不是六月海神诞辰,而是三月份。” “还有许多许多……都在这里了,二爷过目。” 谢长清把那一叠纸接过,看着雷奕说:“事情办的不错。” 雷奕唇角抖动,心里嘀咕。 他娘的,变脸真快! 还好自己懂事啊…… 【关于母亲不记得孩子生日,一点不夸张。】 【作者菌,妈妈说我是23生的,爸爸说是24,并且他们都言之凿凿,但是身份证是隔月的4号,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天生日】 【后来我查了下日历,那一年的农历23是霜降,碰了一个节气听起来还蛮有诗意的,好吧,我相信妈妈,我是23生的。】 第780章 他也对她不好 谢长清带着雷奕交给他的那叠纸回到了自己的院中,靠坐在窗前翻看着。 雷奕打听的很细致。 其中记录包括了莎兰的喜好和厌恶,吃的、穿的、用的,还有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原来莎兰小时候落到那海湾里面去过。 而且落下去后七日都不曾上来,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但过了七日她浮了上来,而且手上攥着一颗在阳光下能折射出七彩光芒的宝石。 那件事情被传为奇谈,海岛以及周边靠海的族民们从此把她当成了海神的女儿。 她的生辰是三月份,春光最好的时节。 但是因为那落水的事情,她的母亲对外宣称她生辰是在六月。 因为六月是海神诞辰。 莎兰作为茉兰的公主和海神同一日出生,这样更添传奇和神秘色彩。 那是一个母亲为了保护族人、保护孩子的无奈之举。 也让莎兰跟随着承担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谢长清慢慢放下信纸,看着院中那棵树,不禁想起先前谢长志说过方媛曾被父母捧在手心。 他也想起自己的三妹和七妹。 谢昭昭自然不必多说,是兄弟姐妹之中最小的,自小受到的疼爱也是最多,不但有父母的,还有兄长的。 谢嘉嘉虽然不在父母身边长大,但外祖父开平王对她也爱若珍宝。 谢嘉嘉自己又是个闲散的,性子开怀的很,从来便是高高兴兴,想做什么做什么。 大概也是不曾有过烦恼的时候。 可是莎兰…… 谢长清好像一下子理解了,这两年多来莎兰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那无时无刻不竖起来的尖刺,那些拼尽全力之后的千疮百孔。 一个在肮脏和算计之中长大的孩子。 她没有糖果,没有温暖,没有亲人关怀。 每天都在学着如何利用旁人的弱点,利用别人对她美貌的垂涎,来保护自己,保护弟弟。 谢长清心里忽然酸疼起来,舌根也似一下子泛出了许许多多的苦意。 他想要让她和自己在一起。 可他对她也不好。 很糟糕。 …… 莎兰到宝靖山庄之后,安安心心地好好养伤。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谢长清并没有如同先前说的那样,来看望她,但是派了雷奕过来了一趟,送了许多东西。 莎兰和雷奕自然是认得的,只是以前几乎没怎么交流过。 如今见了,也是雷奕一直介绍送来的那些东西,希望莎兰喜欢,然后很是聪明地表达了一下谢长清对莎兰的想念。 以及谢长清现在很忙,走不开。 莎兰沉默了好久后才说:“他在忙什么?” “一些公事。”雷奕避重就轻地说:“和儋州官府,还有沿海的许多异族有关的公事,所以一直要往儋州走动。” “但是尧城的军务二爷也得顾着,分不出时间来,所以让末将前来看望公主。” “这个是二爷让末将带给公主的。” 雷奕送上一个匣子。 莎兰看了片刻,没接,“我不要,让他自己送我。” 雷奕讪笑:“这个,不是二爷不来,是真的有点忙,他大概三月初会忙完那里的事情,到时候就会来看公主。” “……” 莎兰眉心皱了皱,把匣子接住,随手就丢给了身后的桑禾,转身进了房间关门。 她不高兴。 谢长清说了半月来看她,可是没有来。 就算派了人来,送了东西给她,她还是不开心。 他以前那么忙都会来看她的。 那时候自己冷着脸不给他面子,他照样厚脸皮。 这一回,自己松了口不和他生气,要和他好好的了,他就忙起来了吗? 桑禾站在房门外的廊下,看了看手中那个匣子,很想劝公主开心一些,可实在是无法开口。 他知道公主不需要他的劝说。 想要公主开心,也得是那个人吧? 这些年公主都没什么开心的时候,除了对着吉恩,要么就是想起那个人,能开心一点点,但开心也不多。 “给我吧。” 医娘走了上来,把小匣子接过,转头对着雷奕行了个茉兰礼,微笑这说道:“你回去吧,我们会好好照顾公主的。” 雷奕笑着点头,带人回去了。 医娘等他离开,轻轻敲了敲莎兰的门,然后也没等到莎兰回应便推门而入。 她是自小陪伴在莎兰身边的人。 除了母亲,她就是莎兰最亲的人,莎兰自然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怨念。 知道进来的是她,莎兰静静坐在那儿动也没动。 医娘关上门走过去,把盒子打开摆在了莎兰面前,“公主你看,是个宝石手钏,和你以前戴的很像。” 她说的那个以前,不是以前在海岛时候戴着的。 而是更早以前,莎兰送给谢昭昭的那一只。 莎兰垂眸看了两眼,眼底波光微动,迟疑了一瞬后,抬手将那手钏拿了起来。 “我帮公主戴起来。” 医娘握住莎兰纤细好看的手,把手钏套进了莎兰的手腕,戒指也戴在中指之上,“一看就是用了心的,不然做不出这种样子来。” 莎兰冷哼了一声,“他不缺钱,好东西很多的,随手拿这样的东西出来都很随意。” 所以一个随手就能拿得出来的礼物,值得兴奋吗? 不值得。 “但如果不用心就不会送礼物。”医娘柔声说:“他大约是真的忙,毕竟他是有职务的,和先前那位梅公子不一样,能每日来转悠。” 莎兰沉默了一下。 以前她曾在尧城军营待过,当然知道,谢长清是真的很忙。 方才那个雷奕说,最近又为儋州海岸异族人之事分不开身,是不是出了什么别的问题? 医娘在这时候开口:“公主也知道有些小族群到现在都不太安分,没准要打仗了,哎,也不知道真打起来,会不会波及茉兰。” 莎兰心头一紧,“应该不会。” 茉兰在海上,距离海岸有一大段距离,而且一向很安分,除非别人滋扰,否则不会主动侵犯旁人。 莎兰下意识地说了那句话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还是担心那座岛。 心里不禁觉得嘲讽可笑。 族人能忘记她做的事情,轻而易举地抛弃她,可她无法忘记自己守了那个地方多少年,无法忘记母亲的嘱托、眼泪。 忘不掉弟弟眼底的无助和期盼。 她甚至也下意识觉得,谢长清不会让战事波及到那里去。 第781章 是去送惊喜呢 “总之希望一切都好吧。”医娘轻叹了一口气,如此说道。 莎兰不再出声。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宝石手钏,神思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 如果真的打起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谢长清不会受伤吧…… 他那么敏锐、那么厉害的人,肯定会全须全尾。 最好不要受伤呢。 …… 雷奕每十日来一次,都会带一些东西来,带的不多,吃的、用的、一两身衣服。 谢长清一直没来。 除了第一次莎兰问过为什么,之后她便不曾询问雷奕。 她派了桑禾出去打探了一下。 得知并不是要起战事,莎兰多少是松了口气的。 但又听闻谢长清上了一次海岛,之后吉恩也往儋州官府那边走动了两次,莎兰冒出许多的猜疑来。 吉恩不可能莫名其妙去官府。 谢长清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去海岛上。 他在干什么? 莎兰曾受过那仙风道骨的白发老人一些教导,懂得一些家国之事,稍稍一思忖,便联想到了某事上去,心潮瞬间有些澎湃。 从秦都回到海岛的那一路上。 她其实曾经胡思乱想过,如果自己求谢长清,让他替茉兰和朝廷牵线达成友好协议,为族人和弟弟谋得庇护和利益。 谢长清约莫是会答应的。 只是莎兰不愿意那么做…… 她曾经把自己和他之间的一切都当成交易,当成是为了求得他的庇护,所以她那般伏低,那样不依不饶。 事实并不是。 她是喜欢他,是自己想和他待在一起。 可是偏偏她真的有求于他,他也办得到。 这一度让莎兰十分的厌恶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她要是不为了族民,不为了弟弟,不是什么异族公主,只是简简单单什么身份的姑娘,哪怕是海边一个小渔女…… 她都能更勇敢一些。 她有求于他,就会觉得矮人一等。 可她不想矮人一等,不想把自己和他之间的一切都变成有利益牵扯的交易。 所以谢长清上岛找她,她用尽一切心思办法逼他走。 她那时甚至想,以前没有谢长清的时候,都过来了,天灾人祸都见过,最差也不过是恢复成了原本的状态而已。 大不了就与大海同葬。 可是她决绝之后,谢长清朝她走过来。 她折弯了脊梁摇尾乞怜得来的怜悯,和谢长清不声不响默默给予的关怀对她来说大不一样。 莎兰抬了抬手腕,看着自己左腕上那只手钏。 这还是雷奕第一次来的时候给她带的礼物,那时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触。 她自小到大不缺这些。 见过的人也曾送过她不少,可如今这手钏她越看越欢喜,越看越顺眼。 “也不知道他忙的怎么样了……”莎兰低声喃喃。 都已经三月了,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 那每年六月六的生辰,是旁人的狂欢,其实与她没关系。 旁人欢歌笑语,喝彩声一阵又一阵,她只是坐在堆满鲜花的竹轿子上保持少许体面的笑容而已。 每一年三月份的生辰,她都期待能有人陪伴,只是吉恩太小,都不记得那些。 只有医娘和桑禾会记得。 可也未必每一年都能陪伴。 今年她想和谢长清在一起…… 吱呀一声,门被医娘从外推开,“公主,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走。” 莎兰站起身来,唇角轻勾:“去吓吓他。” 医娘笑着说:“是去送惊喜呢。” …… 宝靖山庄距离尧城只有不足百里,快马一日便到了。 莎兰坐着马车,倒是速度慢了一些。 早起出发,走了一整日还差二十多里路。 桑禾询问是否找个地方休息一二。 被莎兰拒绝了,她还是希望快些回去。 于是桑禾乘着夜色驾车前往,一路上尽量速度快一些,终于赶在亥时二刻到达了尧城之外。 城楼上巡夜的士兵高声喝问:“什么人?” 莎兰拿了谢长清留下的手令给桑禾。 桑禾亮给守卫一看,很快城门就开了。 守城将领亲自下来,只瞥了莎兰一眼。 确定褐发褐眸,美艳无双,就是那个把将军搞得焦头烂额神魂颠倒的女子特征,之后也不敢多看,默默引着莎兰往谢长清那营房走。 莎兰不认识这个小将领,所以不曾主动开口询问。 那将领也并不多言。 故而,莎兰到了谢长清的营房,看着满屋子黑漆漆,才来得及问:“他在城里吗?” 将领摇头:“最快明日一早回来,将军走时留下的话。” 莎兰站在营房门前,微微蹙起眉头,有些无言地看着里头一室的黑漆漆。 守城将领知道这是将军的女人,他也拿不好轻重,所以一早就派人去请黎叔过来。 这会儿,黎叔也到了近前来,满面笑容地和莎兰打了招呼:“公主来了,长清明早肯定回来,公主先休息一晚吧。” 当初莎兰怀着孕第一次来找谢长清,在城门口和谢长清动了刀,把谢长清气走之后,就是黎叔安顿的莎兰。 莎兰对他印象很不错,如今见他满面和善的笑意,也回了个客气的笑容,点头说:“好。” “我给公主安排个院子吧。” “不了。” 莎兰摇摇头,“我住他这儿就好了。” 黎叔笑意加深,点头:“那也行,营房简陋冷硬,怕公主不适,我让人送些东西来,能让公主住的舒服些。” “谢谢,不用太麻烦。” “好,如果公主有什么需求,吩咐门口的士兵就是……”黎叔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离京后,长清就马不停蹄不眠不休地追踪、寻找。” “他很惦念公主,只是不太会说话,公主包容些。” 莎兰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黎叔离开后,莎兰自己进了谢长清那间房,医娘上前去点亮了屋中的蜡烛。 莎兰缓缓地看了一圈,她走到床边坐下。 掌心触及到冷硬的床板,这房间给人的感觉只有冷、大、空三种,和当初一样的毫无温度。 只是如今莎兰心里有了温度。 看着这样的冷、大、空,竟然也觉得温暖和怀念。 黎叔是个周到的,很快便让人送了两条毛茸茸的厚毯子来,方便保暖。 莎兰摸着那两条毯子,回忆了一下,好像最早以前,谢长清的营房里没有这种东西。 后来她到了这里。 为了试探对她的包容程度,莎兰总是在这里偷懒睡觉。 有时候一睡一个白天,没人叫她绝对不可能起来。 她的手脚又凉,经常会睡到半夜,用自己冰凉的手脚去贴谢长清火烫的身体。 为了汲取温暖,也为了刺探他的底线。 谢长清十分警醒。 往往是她的手一碰到他,他便立即给冻醒了。 之后这里就多出两条绒毯来。 莎兰唇角微微勾起来。 他固然是恶劣的,但也有温情。 只是那时候她全身心都在观察他的反应,试探他的底线,也留意不到那些温情。 那些温情对于那时候的莎兰来说,也并不是温情,而是她频繁挑逗刺探谢长清得来的战果,没有暖到心里去。 却在两年后的如今暖入心扉。 【做了血管造影检查一直没出,手术也一直安排不了,单眼工作加日常,人都搞自闭了┭┮﹏┭┮】 【状态严重下滑,明天要2000更了。不确定2000多久】 【存稿还是有一些的,只是作者菌没存稿比没存款更让我焦虑,所以不能一下子发出来,等后期眼睛状况稳定一下,状态好了有存稿会加更】 第782章 谢长清,我很想你 窗外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莎兰过耳不入,回忆着以前的点滴。 赶路一整日,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她只坐了一会儿被疲惫起来,困意上浮,在医娘的照看下宽衣睡下了。 隔日一早,莎兰睡的昏昏沉沉之间,听到医娘喜悦的轻呼,“竹柳?这里怎么会有竹柳!” 莎兰睁开眼睛,盯着灰色的床帐顶看了好半晌,才回过神,如今不是在宝靖山庄。 她昨晚到了尧城,是睡在谢长清营房内的。 “竹柳?”莎兰低喃了一声,拥着雪白色,毛茸茸的毯子坐起身来,“什么竹柳?” “是竹柳啊!” 医娘很是兴奋,从外面跑进房内,到莎兰床榻边坐定,指着窗户的方向说:“那儿,院子里种了一棵竹柳。” 莎兰怔了怔,拆开绒毯。 医娘赶紧给她拿鞋子披衣服。 莎兰穿好后走到窗口,推开那半开的穿往外走,果然看到一株竹柳长的笔直而油绿,叶片又细又长,甚至比海岛上长出的竹柳都要好看许多。 昨晚莎兰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太晚。 她又是扑空了,听到谢长清不在心里空唠唠的,压根也没注意院子里的东西。 此时看着那细高油绿的竹柳,莎兰心中一片恍惚。 她十二岁就偷偷上了儋州,为了海盗之事寻求解决办法。 这些年她在陆地的时间远比在海岛的时间长。 可她永远怀念自小生长的地方。 记得阿娘抱着她坐在成排的竹柳下唱歌讲故事。 每一次回到海岛,短暂的待几日离开的时候,都会带一支竹柳的苗,而后回到儋州陆上,种在自己暂时停留的地方。 可是那么多棵竹柳,从没有一棵种活过。 明明有的已经扎根生长,却总会出意外生生折断。 等到了这尧城营中的时候,已是国破家亡。 那最后一株竹柳的苗还是在海滩上捡来的,不知是不是从海岛上,顺着浪潮飘到了这里。 她随手插在了谢长清的院中,如今却长成了这样。 微风吹过,一片细长的叶子从树梢掉落,往窗口飘飞。 莎兰抬起手,把那叶子接住。 此时太阳早已高升,阳光照在竹柳细长的叶子上,也透过莎兰细长的手指,照在她的脸上、披散的棕色长发上。 莎兰唇角噙着一抹浅笑,比暮春的阳光还要好看。 进来的士兵愣在原地,手中的水桶“咚”一声掉到地上,“仙、仙、仙……” 莎兰脸上笑容一收,捏住那竹柳的叶子,看着士兵。 士兵年纪还小,这一下脸色更加呆滞。 医娘自小陪伴在莎兰身边,早已习惯莎兰的美貌能引起各类情况,低咳了一声说:“年轻人,水桶掉了。” 士兵慌乱间回过神来,七手八脚把水桶拎起来,再不敢看莎兰,飞快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又拎着一桶水进来。 莎兰看着他涨红着一张脸,把桶中的水浇在竹柳池子里,又拿起一把剪刀给那竹柳修剪枝叶,眼眸轻轻动了一下,“你在照顾这棵树?” “是、是啊。” 年轻的士兵憨笑道:“照顾好久了,年前、年前吧,雷副将找了我还有钱伯来,让我们专门照顾这棵树,别的都不需要做。” “这树当时长歪了。” 士兵折服与莎兰的美貌,即便她没有问很多,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可以多说几句。 他看得出来莎兰对这棵树的事情很感兴趣。 “听说将军一开始让拔掉的,可是雷副将说将军口是心非,肯定不给拔,要养好了才行。” “果然我们刚到,还没动弹起来,将军回来了,脸色很是难看,要我们立马恢复原状……后来雷副将解释是要重新栽。” “将军没吭声回房了……之后我们把地转翘了,池子弄的大一点,又换了些土……” “其实这棵树是很好养的,只要经常浇水,好好松松土,注意照看它就能长的很好。” “我们照看了几个月,现在越长越高了……” 小兵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如何照看,如何修剪,如何关爱这棵树苗。 莎兰却盯着那竹柳树,心思早已经飞到很远很远。 是啊。 竹柳其实并不难活呢,只是以前总是那么不巧。 片刻后,莎兰低下头:“你忙吧。” 原本滔滔不绝的小兵连忙住了口,思忖是不是自己废话太多,惹那美貌姑娘不愉快了,也不敢再多说,悄无声息去修剪枝叶。 医娘端了水进来,“南边的墙上有整墙的绿藤,但是还没开花,以前有吗?” “没有。” 莎兰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大约,谢长清现在喜欢看花看草了?” 莎兰这样说着,绝美的脸上却笑意盈盈。 她心里的欢愉只有她自己知道。 医娘给莎兰梳妆之后,莎兰随意用了点营中早饭,便到院子里去看长的很好的竹柳,以及医娘说的绿藤。 的确是一整面墙。 看得出来是最近弄的,藤上长了好多花苞,还没到盛放的时候。 其中有一个花苞将开未开,含苞待放。 莎兰拢了拢长裙,半蹲下身子盯着看了会儿,抬起手,细长的手指拨动着那花苞,一点一点。 那花便逐渐在莎兰的拨动下开放。 莎兰盯着那朵花想,等不了多久,这整面墙都会开满鲜花。 她刚才仔细地看过了,这里的绿藤上的花苞各色都有,到时候便是五彩缤纷,肯定很好看。 “将军!” 院外传来一声整齐又严肃的呼喊,伴着一串脚步声。 莎兰一怔,扶着膝盖站起身来。 她回头的时候,便见谢长清正好进了营房院门。 谢长清的脸色有点憔悴,视线与莎兰相对的那一瞬止住了脚步,深邃的眼底浮动着喜悦。 莎兰朝他走过去,踮脚亲他的下颌,而后双臂一环抱住谢长清的腰,脸颊贴在谢长清身前,“谢长清,我很想你,所以我来了。” “你说你什么时候说的话都算数,可你先前说半个月去看我就没算数。” “你也不是那么一言九鼎。” “有事。”谢长清眷恋无比地环抱住莎兰,低头便嗅到她发间清香,声音有些粗哑:“对不起。” 莎兰刚要说什么,忽然感觉掌心一片濡湿,抽了手一看,脸色微变,“谢长清,你受伤了?!” 她那白皙的掌心之中,竟是一片殷红的血色。 第783章 抱抱就不疼了 “一点小伤。” 谢长清眼皮低垂,环在莎兰肩背上的手又紧了紧,“别动了,让我抱抱再说。” 都一个来月不曾见过了,谢长清如何不想念? 这点伤他根本不在乎,现在美人在怀更加不在乎了。 莎兰挣开他,去牵他手,“你进来,给我看看。” 谢长清不太情愿地放开了莎兰,被拉着回了房间去。 跟在谢长清身后的雷奕以及几个亲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最后都落到了雷奕身上。 雷奕皱眉,“看我做什么?都去休息啊,等着让二爷亲口吩咐吗?你们看二爷有时间吗?” 亲兵们:…… 看出来了,的确是没太多时间。 大家朝着雷奕行了个礼,各自转身离开。 雷奕也有些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真是好累好累。 都有好几天没怎么好好合眼了,那些不安分的异族人啊,真是能折腾。 瞧了紧紧拍上的门一眼,雷奕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了听里头的声音,又赶紧收起耳朵,“啧”了一声,瞪着门板不甘愿地走了。 …… 谢长清被莎兰牵着进了房内后手脚就很不规矩,带着茧的粗粝掌心胡乱游移。 莎兰恼火:“谢长清!”httpδ:Ъiqikunēt “丫丫,我想你想的浑身都疼。”谢长清紧抱着莎兰,脸埋在莎兰颈间呼吸不稳,声音又低又哑。 莎兰冷哼道:“你是伤口疼!” “不是、不是……” 谢长清笑着,揽着她朝前推着,片刻功夫到了里间床榻,将莎兰扑倒,俯身而上抱住她:“别乱动,让我抱抱就不疼了。” 莎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都什么样了,还在胡言乱语…… 谢长清大约的确是累着了,伤口肯定对身体有影响。 跌回床上,抱住莎兰之后他不再动弹,闭上眼睛享受温存。 隔了一会儿,莎兰手肘撑着床榻,在谢长清身边坐好了,去拆他腰带。 谢长清双眸微微张开一道缝隙,淡笑地睨着莎兰。 莎兰褐色的发垂在谢长清的手臂之上。 他五指微微分开,顺了顺那发丝,而后将一绺头发绕在了自己的指尖,也不再乱动,静静地躺那儿了。 莎兰拆开他的腰带之后,看到腰间那深色布料上一片湿意,血气冲入呼吸之中。 莎兰不由地皱紧眉毛,解开中衣系带。 谢长清腰间有一道被白色麻纱布裹住的伤口,有血迹渗了出来,泛着几分殷红色,也不知伤口深浅。 “什么时候包的伤口?”莎兰抬眸看向谢长清问道:“下次换药又是什么时候?不然我现在帮你换了吧?” “行。” 谢长清看起来有些累,眼皮也重,“我现在不太想说话,你做主。” 说着竟然闭上了眼睛。 莎兰眉心微微一皱。 从她认识谢长清到现在,似乎没见他受过什么伤。 任何时候的谢长清都像是蛰伏的猛兽,压迫和冲击力十足。 这难得的虚弱,叫莎兰心中浮起几分忧虑来,声音便也轻柔了许多,“你饿不饿?想吃东西吗?” 谢长清摇了摇头。 莎兰便起身,从谢长清身边翻下去,吩咐医娘去找人要干净的纱布。 不过医娘还没出去,雷奕就把伤药和纱布都送过来了。 莎兰在门前接东西的时候,顺口问:“怎么伤的?” “是一些异族人,因为官府对沿海小族群所设的政令不满,所以起了小暴乱,想挟持朝廷命官以做威胁。” “二爷帮着平定,被人射了一箭。”httpδ:Ъiqikunēt “是从腰间擦过去的,伤势本身不重,是那些异族人在箭头上用了一点毒……” 莎兰眉心一紧:“什么毒?这些人的毒我多少懂得一点,或许知道怎么解。” “公主放心。”雷奕笑着说道:“他们既然能下毒,我们就有办法从他们嘴里掏出解药来,已经解了,二爷虚弱也是因为解毒的缘故,公主不要太担心。” 莎兰原本不太担心。 结果听完雷奕的话反倒担心了起来。 异族人的毒不是闹着玩的。 有些秘术更是秦人无法想象的恶毒。 莎兰把伤药、干净的白麻纱布、药酒等拿了进来,放在床榻内侧之后,自己爬上床去,重新跪坐在谢长清身侧处理伤口。 她仔仔细细地把谢长清的伤口处,以及其余可能被人下手暗算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 确定再三,没什么问题,莎兰才稍微松了口气。 期间谢长清很是配合,偶尔抬眸睇她一眼,脸色疲惫,眼底却氤氲着几分笑意。 等莎兰重新把谢长清的伤口包扎好了,谢长清手臂一揽,把她圈抱进怀中,“陪我睡会儿。” 他的手臂有力,明摆着不愿放人。 莎兰也心疼他的伤口,伏在他身前片刻后,枕着他的手臂躺在了他身侧,“你快休息吧,这伤这毒都需要休息。”httpδ:Ъiqikunēt 谢长清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莎兰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会儿,倾身上前用唇瓣贴了贴他的脸,也闭上了眼睛。 只是莎兰毕竟睡了一整晚,并没有那么困,没一会儿又醒来了。 她试着去掰谢长清揽着自己的手,试了好几次总算是掰开,而后给谢长清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出去了。 …… 谢长清睁眼的那一瞬,脸上的疲惫已经彻底散去,双眸之中也重新恢复锐利光华。 他侧脸一看,外面天色已经黑沉,屋中点了蜡烛。 一个袅娜身影站在灯台前,拿着剪刀在剪烛心。 烛光笼罩在她周身,溢出一层暖暖的橘光,有些像那时在京城,春阳照在莎兰身上的感觉。 谢长清掀被起身,走到莎兰身后,双臂一环轻轻抱住了她,附耳低语:“丫丫,我早上累迷糊了,还以为看花眼,做梦了。” “不想你真来了?” 为了帮他包扎伤口,莎兰早上脱掉了他上身的衣衫。 此时他赤着精壮的上身,莎兰褐色的发丝扫在谢长清的手臂和腰腹处的肌肉上,在烛光的映照下朦胧且暧昧。 莎兰在谢长清怀中转身,一双琉璃眸子盯住他:“你说话不算数,也不去找我,我自然要来找你算账的。” 第784章 谢长清这个坏种 “算账?” 谢长清轻声重复,“早上你好像说是想我,所以才来找我的。” “想你是真,算账也不假。” 莎兰说着,纤细素手顺着谢长清肌理起伏的手臂缓缓向上,攀在谢长清肩膀,“谢长清,我不喜欢说话不算数的人,我也不喜欢长了嘴巴不会说话的人。” “我让桑禾打听过了,你在做什么?” 谢长清静静地看了莎兰片刻,一抬手,掌心落在莎兰的后脑上,将她按在自己怀中,“我上了趟岛,然后去了几趟儋州府衙。” “建议那小国王给朝廷递国书,希望可以缔结盟约,让海岸、海面上都能平静下来。” “这中间牵连一些事情,所以我事先没和你说,想着成了事,你弟弟自然会去告诉你的。” 儋州沿海许多小族群,表面臣服与大秦的管制,但其实他们有自己的风俗习惯,不愿意被混交和同化,所以在暗处,还在对抗官府。https:ЪiqikuΠet 还有茉兰…… 茉兰是海上王国,因为海神之故,多年来都是某些小族群的追逐和信仰。 现在茉兰要做大秦的属国,那些暗中动作的小族群如何甘愿? 便做了一些刺杀、拦截的小动作。 莎兰原先早已派桑禾打听到这个了,但此时听谢长清这般轻描淡写说出来,心里还是沁入涓涓暖流,而且他只埋头做事,并不打算告诉她知道。 这个态度,与先前他安排大夫、安排宝靖山庄、安排护卫给她的姿态一模一样。 甚至于,和曾经把黑龙船还给她,下令让尧城水师守卫海岛一样。 他不会把做了什么挂在嘴上,嘴巴和态度还都很恶劣。 可是他却把事情都做了,把她记挂的都记挂着。 莎兰心中更添暖意,手臂抱紧了他几分,“你的嘴巴长来是做什么的,你自己不会告诉我?要等我弟弟告诉我。” 谢长清原是想好好说话的。 可莎兰侧着脸,说话的时候唇一下一下碰着他身前结实肌理,实在勾人。 谢长清脑筋就转了弯,勾唇低笑:“我的嘴巴做什么的,你不知道吗?” 他低头靠在莎兰耳畔:“丫丫你是不是忘了,元宵……” 莎兰顿了一下,元宵夜海岸礁石边的事情飘入脑海之中。 莎兰的脸上浮起红霞。 她抬眸看着谢长清,眼睛里面跳跃着火苗,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就是个坏种。” 谢长清哈哈大笑,很是愉悦,“丫丫,我饿了,想吃东西。” 莎兰一把推开他,出门去了。 没一会儿,两个亲兵进来。 一个拿着热水和毛巾,另外一个端着饭菜。 莎兰没来。 谢长清微皱眉:“人呢?” 两个亲兵当然知道谢长清问的是谁,连忙回话:“兰姑娘——” “叫公主。” 谢长清冷声提醒,“以后都叫公主。” “是、是公主她去看浴汤了……说是,将军的这个毒要用药草煮水泡一泡精神能恢复的更快些。” 谢长清眉心又是一皱。 他现在就很精神,压根不需要泡什么水再恢复精神。 谢长清便想让人去叫她回来。 这时亲兵又说:“早上将军睡下后,公主就吩咐人准备了,这一整日隔一会儿去瞧一次。” 谢长清:“……” 她怎么操心地盯着,自己现在如果说多此一举,那是不是挺不识抬举的? “算了。” 谢长清拿起筷子,“你们退下吧。” 谢长清这一个来月忙的着实厉害,连分点出来去看莎兰的时间都没有,早已经是想念成灾。 那句“想的浑身疼”真真是实话,半点不掺假。 原本他是要回到尧城稍稍修整一下立即去宝靖山庄的,结果现在莎兰自己来了,这自然是恨不得一直黏在一起。 起码这一刻他恨不得黏在一起。 说说话,亲近一番。 或者什么都不说相伴一阵儿也是好的。 可偏偏莎兰现在为他忙碌去了。 这感觉也好也不好。 谢长清风卷残云地吃了饭,披上外袍便要去寻莎兰。 可巧了,还没出门,莎兰自己回来了,身后跟着雷奕,指挥亲兵抬了冒着热气的两桶水,隐约间能嗅到一些药草气。筆趣庫 “吃好了?” 莎兰进到房间里。 士兵们也把水抬进来放好,又搬了浴桶来把水倒进去,之后都退了下去。 莎兰去关门,“你要泡一泡。” 谢长清看看那冒气的浴桶,又看了看莎兰纤细的背脊,这一刻脑海之中,忽然闪过先前谢长渊那什么三十六计里面的一条。 苦肉计。 那苦肉计可是写了好多条细节,如何使用,还有假设情况,其中就写到可以借受伤行自己便利。 装作虚弱无力让心爱的姑娘心疼以及照看。 装作虚弱无力? 这不可能装的。 但享受照看……那是真的想。 谢长清沉默地思忖着,不虚弱无力享受照看的可能性。 莎兰关好了门,发现他站在那里垂着眼不动,便到他面前去,“水放的浅,你——” “我不想泡。” 谢长清一把抓住莎兰的手腕。 他觉得吧,谢长渊的那些弯弯绕绕,是真的伤脑筋,倒不如直说了,“不过浑身黏腻,也的确是不舒服,你帮我擦擦吧。” “可是……” “不泡!”谢长清果断地说,“不想,我要你照顾我!” “……”莎兰盯着他,无言了片刻。 虽说水放的浅,但万一泡到伤口那真是不太好。 如此一想,倒也没多说什么, 她把毛巾浸了热水,拧的半干,走向谢长清。 谢长清勾了个圆凳来坐下,配合着让她帮忙擦拭身体。 莎兰擦拭的仔细,身前后背都细细的擦拭过,又半蹲下去检查谢长清的伤口。 早上拆白布的时候,白布一片血迹。 重新换药包扎,如今过了一整日,那白布上面渗出的血迹只有一丝丝了,想来伤口愈合的不错。 整个过程谢长清都十分配合,该抬手抬手,该伸展胳膊伸展胳膊。 只是眼睛一直盯着莎兰没有移开过分毫。 这会儿,瞧着莎兰半蹲在自己身边检查伤口,那略送了口气的模样,谢长清冷漠的眸子浮动着暖色。ъiqiku 他握住莎兰的手臂一拉,顺势抬脚把一旁的凳子踢走,直接把姑娘抱在自己怀中。 莎兰只觉得转了个身的功夫,手中被塞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把剃刀。 第785章 待在这里,待在我身边 785 莎兰有些意外,“你让我帮你?” “对。” 谢长清说:“你帮我。” 莎兰有些不可思议地挑起眉毛。 剃须。 等于把刀架在了脖子上,只要自己稍稍一个不小心,可以要他的命。 这不该是谢长清这种谨慎的人会做的事情。 可他现在就做了,而且还认真带笑地看着莎兰问:“会吗?” 莎兰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教你。”谢长清抓住莎兰的手,握着那剃刀搭在自己的下颌上,“这样的角度贴上去,轻轻向下,一点一点。” 他握着莎兰的手,将下颌左边剃了,而后松开手,“你试试。” “……你真不怕?” “怕什么?” “不怕我不小心割断你的喉咙。” 谢长清笑了一声,手臂微微用力,将怀中姑娘揽紧三分,一句话似乎不必思考便直言而出:“我只怕你跑了。” 莎兰轻轻抿唇,瞅了谢长清片刻,收回视线,低头认真打量他的下颌和脖颈,琢磨着从哪里下刀。Ъiqikunět 莎兰到底是生手,剃的不那么尽如人意。 刚开始就给谢长清下颌上划拉了一道口子。 她下意识地看向谢长清。 谢长清神色淡然,“快点。” “……”莎兰之后便剃的更加认真仔细了。 谢长清看着她微皱着眉头,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了一层暗影,看着她挺翘的鼻头,微微抿紧的红唇。 颊边几根褐色碎发因为跳动的烛火在脸颊上落下光影…… 那扶在莎兰腰间的手慢慢收紧。 “丫丫……”谢长清喃喃,低头靠近。 脖颈上的皮肤碰到了莎兰手中剃刀,吓得莎兰连忙后缩,可还是在脖子上也落下一道很细微的划痕。 “谢长清!”莎兰咬牙低叱一声:“你干什么?” 谢长清手指抚上莎兰的下颌,“我让人在院子里种了花墙。” “……”莎兰怔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笑:“你喜欢就好。” “我并不喜欢花,没什么感觉,只是听人说,你喜欢五颜六色的花朵,所以让人移的。” 莎兰定定地看着谢长清,长而卷翘的睫毛忽闪了一下。 谢长清又说:“那竹柳……我问过懂的人了,很容易活的。”筆趣庫 “现在正好是春天,可是让人种一些,那树长的快,秋天应该能就长的很好了……风吹树叶沙沙响,想想还挺值得期待——” “谢长清。”莎兰忽然打断他,“你说这些干什么?” 谢长清勾唇笑,认真说道:“我想我多说点,你大约能喜欢,能高兴一点。” “其实以前这尧城也是很漂亮的,到处是鲜花,绿树成荫,只是那时候大哥在城中,觉得太花哨的东西会分散士兵的注意力。” “所以尧城除了那些除不完的野花,其他花树基本能砍就砍,全灭光了。” “现在才叫这城中如此光秃秃……” “以前我和长志觉得大哥严肃的过了火,只是以前也懒得改变。” 毕竟有没有花,种什么树,对生活毫无影响,谢长清又怎么会理会。 谢长清轻轻啄了莎兰的唇瓣一下,低声说道:“徐大夫那边我问过了,如今不用那么频繁的泡温泉,半月一次足够了,到时候我陪你去。” “你一个人待在宝靖山庄我不放心。” “就住在尧城吧,我让人把这里弄的暖和点,弄的好看点,弄成你喜欢的样子。” 莎兰眼睫轻轻一闪,“谢长清,你这样我好不习惯。” “慢慢习惯。” “待在这里,待在我身边……”谢长清抓起莎兰的手,把那剃刀放在自己脖颈处。 莎兰身子微绷,深怕自己不小心划伤了他。 可是他力气大,一点不松手。 莎兰有些紧张,“松开!” “我这辈子,只让你一个人有机会,把刀这样架在我的脖子上。”谢长清低头,轻轻的吻在莎兰上翘的眼角:“我会是最好的公主护卫,保护公主一辈子。” 话落,谢长清吻上莎兰唇瓣。 他松开莎兰的手腕,捧起莎兰的脸颊,那吻又深又重。 莎兰避不开他的强势,也为他直言的那些话心中大为震动,手一松,剃刀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她仰头,迎上了谢长清落下的吻。 那原本扶在谢长清肩上的素手,指尖抚过那一条条伤疤。 纤细玲珑的身子也贴近。 莎兰的手朝着谢长清健美而肌肉分明的腰腹探去的时候,谢长清一把捏住了莎兰的手腕,按回了自己身前。httpδ:Ъiqikunēt 莎兰后缩半寸,躲开他的亲吻,轻喘地说:“你不要我。” 她感受的到他的紧迫,他是想的。 只是他不会动她。 从两人海岛再见到如今,大半年过去了。 也曾亲近过两次,但谢长清从未真正要过她。 莎兰好看的柳眉轻轻蹙着,眼底浮动着疑问:“你在想什么?” 谢长清将她紧紧抱住,呼吸粗重。 他在想什么? 他当然也想实实在在地把她彻底抱了。 只是除夕那晚,她问的那个问题把他给拦住了—— 你想我,是想我这个人还是想我这副身子。 所以谢长清琢磨,莎兰介意他只惦记那件事情,除非忍不住否则都不会太过火。 但事实证明忍是不行的。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亲近,便时常想抱一抱,亲一亲。 但又谨记着她那句话,然后时刻想克制。 此时莎兰问完“你在想什么”后,谢长清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在掩耳盗铃,展臂一捞,将莎兰抱起回了里间床榻,手直接抚上怀中姑娘的裙腰。 “丫丫。”谢长清的吻落在莎兰耳郭,低哑道:“我很想很想……只是先前忍着,现在可不忍了。” 艳丽的大摆褶裙没了裙腰的束缚逶迤散落在床榻上。 冷风袭上肌肤,让莎兰忍不住挺身贴向谢长清怀中,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莎兰的手抚在谢长清腰侧伤处,“你的伤……不然你还是忍一忍……” “没事。” 谢长清抓住莎兰的手往下一按,“忍不了。” 莎兰的手指蜷了蜷,亲着谢长清的脸颊:“我可以先帮忙。” “丫丫……”谢长清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抓住莎兰的手搭在自己肩胛,附耳与她说:“有山珍海味,我为什么还要吃粗茶淡饭?” 那低沉的声音,强势的亲近让莎兰浑身颤栗,咬紧了牙关。 一夜旖旎美妙不可言说。 第786章 坦诚 谢长清犹然抱着莎兰,看着她汗湿的额角,那里还黏了几缕褐色发丝。 莎兰半阖着眼靠在谢长清怀中,脸颊上的潮红犹未褪去。 方才亲近时烛火未灭。 谢长清除了记得吃想吃的山珍海味,也看清楚了莎兰身上的那些伤痕。 的确是比当初他在宝靖山庄看过的好了很多,痕迹淡去,只有几道,还泛着粉紫。 应该是当初受伤太严重,伤痕太深,如今纵然是用了许多上等祛痕的药膏也还是留下了印记。 身前有一道尤其明显。 谢长清的手忍不住探过去,轻轻抚上那道伤。 莎兰轻哼了一声张开眼,琉璃眸子里水雾浮动,轻悠悠说:“谢长清……你的伤口都崩开了,别再乱来了!” “嗯。” 谢长清低头,亲了亲莎兰那道伤痕,“疼吗?” 莎兰怔了怔。 她起初只以为谢长清管不住下半身,又想胡来,还推拒着他靠过去的脑袋。 这会儿谢长清问起来,她才回过味。 问的是她身前那道伤吧。 “疼吗?” 谢长清又问,抬头看着莎兰,“那鞭子……打到身上肯定很疼吧。”Ъiqikunět 他的眸色沉沉,情绪也有些压抑。 浓浓的怜惜,伴着厚重的自责,和几分无力的愤怒。 怜惜她的伤势,曾经受过的疼痛。 自责他没有处理好一切,让她吃了苦头。 他虽然愤怒,却已经成了如今这般了,自然只剩无力。 谢长清一下下亲着莎兰的额角,掌心压在她后腰将她抱紧,他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来纾解几分心情:“我查过了。” “……”莎兰沉默了一会儿,额角轻轻蹭了蹭谢长清的下颌,“你查过了?” “其实他们那些人也没在我身上讨到好。” “他们有二十多个人,我杀了五个……后来那些人不敢靠近了。” “这些年……盯上我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皮肉痛我也经历过许多次,疼是疼的,也不是疼到受不住。” “我并不是个会乖乖受人鱼肉的人呢……谢长清,你听过一些茉兰传说吧?” “你一定听过,我那位王叔与我和母亲之间,有过许多肮脏的过往。” 谢长清捞在莎兰腰间的手猛然一紧,没有出声。 莎兰继续说道:“我七八岁的时候发现他总是盯着我看,就是那种看我母亲的眼神,那眼神让我毛骨悚然,我一直躲着他。” “后来父王病故了。”筆趣庫 “王叔在茉兰势力本来就很大,父王病故之后他越发嚣张。” “母亲被他威逼,只能委身于他,求他给我和吉恩活路,王叔嘴上答应着,可是他看我的眼神不但未曾收敛,还越来越可怕。” “母亲用尽全力保护我,终究是比不过王叔的势力。” “那一天王叔喝了酒,逼着我去他宫中,他眼睛里面那些恶意的火,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发疯似地冲撞开了他,跑到了海湾那里。” “他追过来了,哄我到他身边去。” “我知道我不能过去,只要过去就完了。” “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跳了进去,沉入水底,到了密林谷底……你去过的那里。” “那里有一些古老的典籍,记载一些异术。” “我学了那些东西,然后从那条很窄的通道回到了岸上……王叔就在岸边,看着母亲带着王宫的侍卫把我抱走。” “我知道他只要在一日,我们母女三人就不可能会有活路的。” “所以,我用我学会的异术杀了他。” “他是我杀的第一个人,我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安心和畅快,这世上,伤害母亲、我和弟弟的人少了一个。” “……”谢长清僵着声音说:“可是外面的传言,王叔是你母亲……” “传言只是传言。”莎兰淡淡地说道:“我杀了人,母亲看见了,她被我吓坏了,她怕别人知道了这件事情,觉得我是个怪物,所以对外说是她。” “后来我利用异术,帮着母亲把王叔留下的那几个恶人都除了。” “我以为我们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可是母亲得了病。” 莎兰轻轻叹息了一声,语调极尽嘲讽:“老天爷就是这么残忍,他不喜欢看别人快乐呢。” 谢长清问:“后来呢?” “后来……”莎兰回忆了一下,淡淡说道:“后来我自己照看弟弟,想办法,维持海岛上的宁静。” “母亲死之前其实帮我们姐弟处理掉了好多祸患。” “只是海岛那里终究不是个宁静的所在,这些年我们都磕磕碰碰,以为去救我们的神仙老者,其实也不过是不安好心。” “我诱杀王叔的时候受过伤,被他用随身匕首刺进了小腹。” “后来医娘就说,我不会怀孩子了。” “可我怀了你的孩子……” 莎兰手肘支撑在床榻上,起身趴在谢长清的身前,“谢长清,我用那些异术是需要用精神力的,要凝聚所有的神思。” “而且不一样的异术耗费的精神力也不同,如果只是迷幻,让人暂时失去意识,回答我的问题……” “就比如当初在宝靖山庄对你用的那种,只需要耗费一点点精神力。” “但如果要控制他们做事,就需要耗费很多。” “而且用一次要休息几日才可以用第二次。” “当时……那些人把我摔在溪边,朝我走过来,我用你还我的项链里面的药射昏了三个。” “又用异术控制了两个让他们自相残杀。” “到第六个人走过来的时候,我狠狠地看着他,装作毫不畏惧的样子,可我其我已经没有毒药,我也用不了异术了。” “我不敢出声说话,我怕我的声音泄露了自己的恐惧。” “我知道……他们靠过来后会发生什么,但大约,先前那几个被我控制住的人吓到了他们,他们不再朝我靠近。” “他们靠近不了我,恼羞成怒便只能挥鞭打我……” 莎兰静静地说着,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而她只是一个冰冷无情的旁观者。 “我以前也遇到过许多的危险,我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能熬的过去。” “可是那天,我那么怕……我竟盼着你能来救我……” 筆趣庫 第787章 恐吓一般的表白 莎兰抬头看向谢长清,卷翘的睫毛轻轻的晃动了一下,唇角的笑容带几分缥缈的苦涩:“我以前怎会盼人相救?” “我无人可盼,身后便是需要守护的弟弟和族人。” “我不能退也不能倒,所以无畏,从来是自己救自己。” “况且你又怎么会来救我呢?” “那个公主说,只要我走了,她会有办法留住你,让你娶她的。” “我想你那时候肯定在那个公主身边,用很温柔的声音和她说话,教她的儿子骑马……” 谢长清翻身而起,悬在莎兰身上。 他用掌心捂住莎兰的唇,深邃暗沉的眸子里浪潮汹涌。 手臂和肩膀上纠结而起的肌肉昭示着他此时压抑难以自控的情绪。 莎兰那琉璃眸子清淡无波。 她慢慢抓下谢长清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我那个时候好恨,恨你。” “那些打在身上的鞭子是很疼,可是心里更疼,我想你肯定又把我放弃了……你还觉得我这个死缠烂打的总算是走了。” “我更恨我自己,从小就知道任何人都靠不住,竟然还会盼你来救。” “那时候我才明白我是无可救药爱上你了,所以那么危险的时候还会分神期盼你来救我,可你不爱我……” “丫丫——”谢长清的声音压抑而僵硬,心房撕裂一般的疼,持续的疼,“我没有放弃你,我找了你一路。” “从京城到安阳、到小石村、到儋州、到海岛——” 莎兰仰头亲了谢长清唇瓣一下,“我知道,那个叫黎叔的人跟我说了。” “谢长清,我说这个不是为了让你自责后悔,是我想明白了,我还是喜欢你,我会留在你身边,但你要一直对我好。” “如果有一天你对我不好了,我会杀了你的。” “我真的会。” 谢长清用炙热缠绵的吻回应她恐吓一般的表白。 他抓住莎兰的腿弯。 “你——”筆趣庫 莎兰双手捏住谢长清的手臂,“你的伤口已经崩开了!” “我知道。小公主你这么担心我,以后舍得杀我吗?” 谢长清语气很轻,慢条斯理,可是却毫不犹豫地侵占了莎兰的一切,那笑音沙哑低沉:“现在就让我死吧。” 极致缠绵,的确是小死一回。 这一次结束,莎兰抬起手指尖的力气都没有,眼睑一下下晃动着,潮红的脸上一层薄薄的汗气,像是画里的春海棠。 谢长清爱怜地吻了吻她红彤彤的脸颊,“要不要沐浴?” 莎兰闭上了眼睛,“好累。” 一点都不想动了。 谢长清用厚毯子裹住了莎兰,思忖着现在天气并不暖和,晚上冷风阵阵。 莎兰的身子弱,汗湿了不清洗直接睡一晚,怕是要有些不舒服了。 就这般稍躺了一会儿,谢长清起身披衣,吩咐人准备热水送来。httpδ:Ъiqikunēt 此时已经过卯,士兵早起日训。 院门前守卫的士兵也刚好换岗,不过谢长清的营房内一般不起火,吃饭是军中统一送,喝水和用热水也是。 热水送过来稍稍有一点慢。 谢长清让人把热水放好,关门后,一边捞起早已经睡熟的莎兰一边想,就近需要准备一个灶,对莎兰方便一点。 莎兰被他捞出暖暖的毯子,屋子里的冷气袭上身来。 立即被冻的瑟缩了一下。 她贴向谢长清身前,微皱着眉抬了抬眼皮:“我真的困了。” “我知道,很快。” 谢长清抱她放在热水之中,本意是替她洗一洗汗腻,然后再送她回去休息。 可是他做这个到底是生疏的,不知道把头发先捆起来。 把莎兰放进去后,头发也被浸湿了。 谢长清也不会整理那些头发,搞得手忙脚乱脸色发黑,眼睁睁地看着那褐色的发黏在了莎兰的肩胛和后背上。 莎兰趴在浴桶边上,吊着眉梢看他,“你一定是故意的。” 谢长清无言片刻,拿了条绣花帕子搭在莎兰头上,转身出去了。 莎兰脸颊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养神,知道他应该是去叫人了。 果然没一会儿,照看莎兰的医娘走了进来。 医娘拿了梳子坐在浴桶边的圆凳上,笑盈盈地说:“公主累就打会儿盹吧,我帮公主弄头发,等会儿好了喊你。” 莎兰轻飘飘地“嗯”了一声,直接闭上了眼睛。 医娘仔细地把她的头发清洗了一番,用绣花发带捆好,发现莎兰已经睡着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叫醒,谢长清却进来了。 谢长清出去走了一趟,进来时神清气爽,三两步走到浴桶边,便伸手去握莎兰的肩膀。 医娘连忙叫住:“将军!” 谢长清回过头,“怎么?” “这个。” 医娘递了条毯子,低声说道:“裹着公主起身,免得您身上的冷气冻着她,然后也弄湿了您的衣裳。” 谢长清沉默了一下,把毯子接过来。 莎兰是半睡半醒,在他伸手的那一瞬便很配合地起身。 谢长清抱着她送回床榻上时,莎兰睁了睁眼,双手环抱着谢长清的颈项:“你还要去忙吗?多久?” “要忙,但是不出尧城,只在城中……中午吧,中午回来。” 莎兰得到答复手一松,缩进绒毯之中继续睡觉。 谢长清抚了抚她的湿发,转头看向医娘。 医娘微笑着说:“将军放心,我知道怎么照看公主,您去忙吧。” “……” 谢长清沉默一瞬,点头起身,迈步离开了。 …… 等谢长清忙完回到营房时已经是午后。筆趣庫 他来时也让人送了饭菜过来。 毫不意外莎兰还在睡。 她的头发早已经干了,编成辫子垂放在床榻上,辫子尾端捆着一根绣花发带,上面的粉紫色花瓣和她的脸颊一样鲜嫩漂亮。 谢长清坐在床榻一侧看了会儿,起身到外间书案边上,在暗阁抽屉之中拿了个小匣子出来,缓缓走回床榻边重新坐下,去掀她脚上软毯。 莎兰睡的迷糊间,感觉脚面上有些清凉。 谁把她的毯子扯走了。 “谢长清?” 莎兰困倦地睁开眼,只看了那英挺的人一眼,低语:“你在干什么?” 【这个剧情是连贯的,所以都放上来,免得大家看的抓心挠肝】 【拿到住院单了,等床g】 【太难了眼科也要等床,而且根据医生的说法,我要一只眼睛工作和生活一段时间了,黄斑消肿才会看得见,是个长期的过程,全新体验啊!】 第788章 莎兰真正想要的 “醒了。” 谢长清抬头看了她一眼,手掌握住了莎兰的脚腕。 其实他的手没有很冷。 可莎兰裹着毯子睡了一个早上,手脚暖融融的。 谢长清这一握,一下子凉的她一个激灵,坐起了身来,“你——” 然而她皱眉出声,想要怨怪谢长清不让她好好休息,却见谢长清手上拿了个玉环,给她套到了脚腕上。 玉环是一对的。 有两处位置包了银箍。 玉环之上雕刻波浪、游鱼的纹路,那一截银箍上也有很是细致的竹柳和海岛独有的星辰花。 便是莎兰腰间那朵红色的花。 银箍边上缀着两个很小巧的玉铃铛。 这种玉铃铛走起来不会像铜铃那般声响,声音很细微,如果不仔细分辨还听不清楚,更多是做装饰用的。 莎兰自小便见过极多的宝石,对宝石打造也稍稍有一点了解。 看着那玉铃铛便知道,打造这样的铃铛必定需要超高手艺的能工巧匠,起码儋州这里应该不会有这样厉害的宝石师傅。 莎兰就想起,谢长清远在京城的那个家。 他的家人,可都是厉害角色呢,身处大秦权利最高层,拥有寻常人难以想象的特权。 “很合适。” 谢长清随手拨动了下那两个玉铃铛,铃铛碰到玉环发出清脆声响。 玉环白中泛着蓝色的丝絮。 莎兰的脚腕纤细和白嫩,戴上这样的玉环当真惹眼的紧。 谢长清的手握在莎兰的在脚跟处,那手指都显得更加粗糙了。 不过相比与自己的手,谢长清还是认为,莎兰小腿上残余的那两道伤口更加不该出现在这个场景之中。Ъiqikunět 谢长清皱着眉头,手指轻轻抚过那两道伤:“我让京城寄点好药来,过几日肯定到了,仔细用着。” 莎兰拥着绒毯,眼睫轻轻地忽闪着。 她也抬了抬脚,浅笑道:“这是什么东西?听说你们亲人豢养的姬妾都戴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脚上戴东西,腰上戴红绳。” 谢长清把她的脚掌抓住,抬眸睇着她,“这是给海上神女准备的。” 莎兰轻轻抿着唇,“哦?” “我看过那画册。”谢长清靠近她,“那神女便戴着这个……东西很好看。”筆趣庫 所以他当时照着画册临摹了下来,然后连着信一起寄给了谢昭昭,请她找人帮忙打造。 也是连着信一同送来的。 谢长清不信莎兰不知道这个东西,不过也不与她去辩驳这些。 他用毯子裹住了莎兰的小腿。 莎兰看了谢长清一会儿,幽幽说道:“谢长清,你以前送过那个公主礼物吗?” “不曾。” 谢长清摇了摇头,“那时候在打仗,被乱军冲散了……在逃亡的路上,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哪有时间想那些?” “哦。”莎兰又说:“那你用命护着她。” 谢长清纠正:“是用命护着她、她母亲还有其他人……别胡思乱想,我们之间现在没有任何人,就你和我。” “你明日生辰,这个做礼物。” 莎兰又看了他一会儿,伸出双臂去抱他。 她把脸埋在谢长清身前,“你的伤还好吗?” “不太好。” 谢长清回抱着她,语气难得带几分叹息,“崩开了……不过昨晚那种情况,给我一万次机会我也选择崩开伤口。” 莎兰笑了一声,手指一下下戳着谢长清身前结实的肌理,“坏种。” 谢长清大笑:“好了,起床吃东西,然后走动一下。” “你不能老是赖在床上睡懒觉,我问过伺候你的人了,在宝靖山庄你也总睡懒觉,这样不行,对身体不好。” “好吧。” 莎兰有些不太情愿地应下。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懒懒散散。 而是用过异术之后需要好好休息养回精神,后来黑龙潭事件国破,到了他这里来,一开始是为了踩他底线故意在他房中睡觉。 后来就睡习惯了。 不过其实那时候大多时间她并不是真的能睡着。 国破家亡,她心力交瘁如何睡得了? 倒是后来在宝靖山庄,是真的整日整日睡。 那时候,她颇有过尽千帆的感觉。 她已经死去活来多次,保护族人多年,和谢长清她也拼死拼活地强求过,所有的一切都看淡了三分,倒是真能睡得着。 而如今,却是真正宽了心,真正放松。 …… 莎兰在尧城住了下来。 谢长清送了她生辰礼,还陪她吃了饭。 他大约是想陪她过个生辰,但很显然谢长清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做的干瘪枯燥。筆趣庫 但看他那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模样,莎兰却也觉得心情愉悦。 她并不是什么单纯的小姑娘,需要鲜花宝石等等许多东西堆在她面前,她早已见过太多。 她也并不需要男人嘴上抹蜜说“我爱你”云云。 她听的多,更知道那些甜言蜜语之后,男人们心里的恶心、下流、贪婪。 她想要的不是这些浮在表面上的东西。 而是宽厚如山岳的肩膀带来的安全感,是默默无声把她放在心里的宠溺。 莎兰有时候也会想,自己不要命也要追到谢长清身边去,是不是看透了他恶劣的皮相、无情的嘴巴下面那颗并不无情的心? 其实那时候在尧城,不管是黑龙船还是守护族人。 谢长清看似一幅别人欠了他千万两的模样,实则总是顺了她的意。 除了京城,安阳公主那件事情。 那对莎兰来说,是所有不愉快的源头。 …… 三月天,春风送暖。 谢长清营房之中那花墙上的花苞逐渐开放,很快一面墙便姹紫嫣红起来。 而这一面墙五颜六色起来之后,显得其他的墙干净的有点碍眼,很是难看。 谢长清于是又生出了把其他墙边也种上花藤的心思。 瞧着院子似乎是不够大,谢长清索性直接把左右两边的墙直接推倒,院子给扩大了一倍不止。 原本住在左边院子的雷奕和两个亲兵,只能默默地搬到其他地方去。 莎兰那一日是在屋中睡懒觉,听得“嘭嘭嘭”的声音被惊醒,一问才知道他搞了那么大的动静,又是欢喜又觉得好笑。 但谢长清这家伙,更让莎兰欢喜和好笑的似乎永远在后面。 第789章 送给谢长清的女人 谢长清是个行动派的,说了竹柳之事便立即做准备,吩咐雷奕买进了竹林苗。 而后把种竹柳当成营中日训的一个项目。 半个月的时间,尧城多出了十几万株竹柳。 城防一周都给种上了。 一棵一棵排列的十分整齐,跟士兵列队似的。 莎兰看着那些排列整齐的树,心情复杂的很。 其实这竹柳在海岛上到处都是,不用种也涨势汹涌,说是一株杂树也不为过,不美观没有什么实用性。 莎兰那时候听他说,其实根本没有太放在心上。 如今她对海岛的感情也已经远没有当初深沉,有没有竹柳她都无所谓。 可谢长清一本正经把这尧城种满了竹柳…… “准备好了吗?” 谢长清从外面走了进来,今日他休沐,陪莎兰去宝靖山庄泡温泉。 卸下了铠甲的谢长清,只着一件暗色的箭袖劲装,手上还握着一把油纸伞,“走吧。” “谢长清。”莎兰手指勾住谢长清的手,“你让他们别再种了。” 谢长清瞥了营房周围种树的士兵一眼,弓腰低头:“他们动静太大,吵你休息了?” “不是……你把这里种那么多的竹柳,等它们长起来这院子都照不进太阳了,我要晒太阳。”莎兰另外一只手也抓住谢长清的手。 她的手指轻轻捏着谢长清的掌心,“够多了。” “好。” 谢长清点头,他只顾着让种树,倒是也没考虑到晒太阳问题。 当即谢长清吩咐雷奕去让那一队士兵停止,回营休息,他拉着莎兰的手带她到门前去坐马车。biqikμnět 上车出发的时候,雷奕忍不住低声笑:“将军以前可从不坐马车的。” 自从有了莎兰就开始坐了。 谢长清冷冷地睇了他一眼。 雷奕和谢长清多年主仆很了解谢长清。 这个眼神不是说“闭嘴”,是说“会说就多说点”。 雷奕于是很懂事地,轻描淡写地说了点自家二爷为公主的改变。 谢长清坐在马车里,惯性地拥着莎兰,低头打量她,想瞧瞧她听到这些后会有什么反应。 却发现,莎兰好像没在认真听,而是盯着微开的车窗缝隙在朝外看着什么。 很是出神。 谢长清有些不高兴地捏住莎兰下巴让她抬头:“看什么呢?” 莎兰望着谢长清,琉璃色的眸子里,出现了一些谢长清不太能读得懂的东西。 谢长清眉微皱:“怎么了?” 莎兰慢慢坐直了身子,把他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拍掉:“谢长清,我刚刚看到了一个人。”筆趣庫 “什么人?” “棕色头发的女人。” 谢长清眉头皱的更紧了:“所以?” 什么跟什么? 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莎兰盯着谢长清好久,才抿唇说:“我那天和医娘出去走动,听到他们在议论,外面的人都知道你喜欢棕色头发的异族女子。” “有一些异族人,还有儋州和周边的官员送了好几个棕色头发的女子给你。” “……”谢长清默了一瞬,“没收,都送回去了。” “刚刚我看到一个。” “我并不知道营中还有这样的人。”谢长清恶劣地捏住莎兰的脸颊,笑容愉悦:“心里发酸了?” 莎兰又去拍谢长清捏自己的手。 谢长清躲开了,低头吮了莎兰唇瓣一下,“我问问雷奕哪来的。” 话落他转向车外看着雷奕。 雷奕自然是听到了,迟疑地说:“那女子,应该就是当初黎叔从罪奴市场买来的那个吧?然后还送到——” 谢长清想起来了。 当初黎叔送了个女人到他房中,他还以为是莎兰! 谢长清的眸光一瞬间变得冷厉。 雷奕也很懂事,干咳了一声说道:“等回来我细查查。” 只是莎兰不是个好糊弄的单纯女子。 她从雷奕躲闪的眼神,忽然转了调子的话语以及谢长清的神色,就分辨出那女子有些不对。 谢长清营房院中照看竹柳的那个小兵是个藏不住话的。 尤其是对着莎兰的时候,总是想要说点什么。 先前曾说起,原先黎将军送过女子进谢长清的营房,便是个棕色头发的。 如此前后一联系,对号入座了。 官员给谢长清送女人,黎叔又买女人……这些事情莎兰听到之后是有些想法,但想法不多。 因为谢长清一如往常,忙完了便要和她腻在一起。 而且她也没看到什么棕色头发的女子,心就是安的。筆趣庫 可是现在又看到那么一个。 莎兰心里的不愉快瞬间被勾了起来。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谢长清,眸光幽冷的很,也不多说,别开脸朝车窗外看。 谢长清就知道不好了。 他阴沉沉地瞪了雷奕一眼。 雷奕摸摸鼻子。 什么都没说啊。 怪他? 迁怒的不要太明显。 谢长清去抓莎兰的手,被她在手背上用力拍了一把,头也没回。 谢长清直接起身,半蹲在莎兰面前,还一把关了马车窗户,让她没得看,只能回头盯着他。 “都没看到脸。”谢长清皱眉说道:“就让人把她带走了,后来还让人打扫了房间。” 莎兰很会抓重点:“打扫房间?所以真的被送到你房间了吗?送到了你的床上?” 谢长清:“……” 莎兰微微倾身,轻笑着睨着谢长清说:“没看到脸你是不是很遗憾?要不要叫来给你看看。” 谢长清深吸了口气,辩解:“没有——我当时不过以为她是你,走近两步而已,后来发现她不是。” “你怎么发现她不是?” “我——” 谢长清敏锐地意识到,实话是不能说的,“看一眼就知道,那时候你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莎兰笑:“真的吗?” “自然是真——”谢长清刚一开口,莎兰贴上前来,吻落在谢长清的唇上,那纤细的素手也抚上谢长清身前结实的肌理。 慢慢上移,抱紧谢长清的脖子朝前靠。 谢长清本是半蹲着,被她这样略一冲撞,身子朝后一跌,又怕摔到她,下意识地揽着她,彻底跌到了车厢里。 莎兰的指尖抚在谢长清的耳畔,吻的温柔缠绵。 谢长清不知她怎么忽然热情了起来,只是对这样的热情当然却之不恭。 可就在他回应她的时候,谢长清忽觉眼前一片迷雾,神思也在瞬间变得朦胧起来。 莎兰浅浅啄着谢长清的唇角,低柔的声音像是轻哄,“谢长清,你怎么认出她不是我的?” 第790章 小公主要吃醋 谢长清喃喃:“头发、脚都不一样。” “你是看到了,还是碰到了?” “看了一眼。” 莎兰挑了挑眉,又问:“你为什么不收别人送给你的女子?” 这个问题问的当真是有点多此一举。 莎兰也知道自己在多此一举。 可是这会儿,正好谢长清中招了,她就想要问问他,想要听一点真心的甜蜜话。 谢长清继续喃喃:“收了她们小公主要吃醋、要生气,我也不喜欢,不需要……” 莎兰咯咯笑起来:“谢长清,你还是这个时候可爱。” 她奖赏似地重重亲了谢长清的唇一下。 谢长清的眼底神色逐渐清晰起来,片刻后彻底清醒。https:ЪiqikuΠet 莎兰伏在他身前轻轻笑着:“谢长清、谢长清……你现在意志力变差了吗?怎么这么容易中招?” “……” 谢长清瞪着莎兰头顶的发旋儿,心情很是郁闷。 最近莎兰总是出其不意对他施那种叫做迷幻的初级异术,他好像的确防备心变差了一般,五次里面有四次就能中。 然后迷糊间回答莎兰问的问题。 谢长清一开始稍稍有些抵触,毕竟这种自己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真的让人抗拒。 但每次他为那件事情生气,冷了脸之后,莎兰便会用她自己的方法让他消气。 那是男人无法拒绝的方法,谢长清也拒绝不了。 后来好像也默许了,成了情人之间亲昵的小把戏。 可是现在……雷奕在马车外面跟着。 谢长清几乎能感觉到,雷奕的眼珠子都快要瞪掉了。 在下属面前如此掉份,真是威严扫地。 莎兰感觉他身子微绷也不说话,心情好像有点糟。 她慢慢从谢长清身前起来,微咬着下唇瞅着他,迟疑地问:“你……谢长清你又生气了吗?先前不是都不气的?” 谢长清也起了身,回到原本的位置坐好,“好好坐着,不要闹了,这一路得几个时辰。” “哦……” 莎兰点了点头,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思忖着,前面几次他都不曾生气,这一次怎么好像是不太高兴了。 她往谢长清身边挪了挪,“谢长清……” “乖一点。” 谢长清的手掌落在莎兰的脑袋上,一按,莎兰的脑袋便枕在谢长清的肩头,“睡会儿。” 莎兰掀着眼帘看了看他的侧脸,又留意到雷奕频频朝着车内侧目,大约明白了点什么。 她在谢长清脸上亲了一下,身子一滚趴到他怀中去了,果然是乖乖的,再没有胡乱做什么,而且很快就睡着了。 谢长清抬眸扫了雷奕一眼,眸光阴冷,比了个刀的手势。 雷奕连忙坐稳在马背上,双手抱拳行了个周全的军礼,无声地说:遵命。 这种要命的情况,他当然不敢朝外人说了! …… 马车摇晃了好几个时辰才到宝靖山庄,那时刚过午一会儿,天色正好。 上去温泉的一路上,谢长清都没有说话,不过一直牵着莎兰的手走的很稳。 等到了温泉边上,徐大夫早已经等候在那里。 他认真给莎兰诊了脉,查看了一下最近恢复的情况,点头说:“姑娘泡进去吧。” 莎兰今日穿的轻便,外衣之下便是轻软的蚕丝缎中衣和绸裤,直接便入了温泉,把自己周身都泡在里头。 谢长清瞧了莎兰一切周全,回头看向徐大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徐大夫连忙随着谢长清离开,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去。 谢长清问:“徐先生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对,怎么了?是她的身子恢复的不好吗?” “还行。” 徐大夫连忙说道:“腿上的旧疾是在慢慢恢复的,只是姑娘的身子感觉比先前……” 他很是欲言又止,谢长清有些不耐更有些着急:“比先前怎么样?” “咳……”徐大夫干咳了一声,低头飞快地说:“要注意一下房事的频次。”筆趣庫 “……” 谢长清脸色微黑,僵硬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因为那个所以她的身子不太好。” “咳嗯,嗯,就是有一点点体虚。” 谢长清深吸了口气,“那什么样的频次不伤身?” “这个、这个……”徐大夫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干涩地说道:“其实也不是频次的问题。” “她生产之后没养好身子,后来又受伤什么的,对身子肯定也有一些损耗,要是调一调,养一养,养好了,就、就行了!” 谢长清问:“那你可能调?” “这……说实话,妇科并非老朽最擅长的,如果找厉害的千金圣手,是可以养好的。” 谢长清回到温泉边的时候,莎兰趴在池边的玉台上。 那棕褐色的长发已经全部挽了起来,用簪子别在后脑上固定着,身上的蚕丝缎中衣也脱下来搭在池边。 白皙雪嫩的肩膀上两根蓝色细绳延伸到颈项之后。 她懒懒地睨着谢长清片刻,拍了拍身边的玉台:“过来坐。” 因为这个动作,她身子直起了一些。 莎兰喜欢穿他们本族的衣裳,这贴身的衣服也和秦人女子不同,更短一些。 此时浸湿了黏在身上,风情尽显。 谢长清深邃而狭长的眸子稍稍一眯,既为这样的风情沉醉,又有些懊恼。 怎么总是不安分呢! “谢长清?”莎兰疑问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长清暗暗叹了口气,上前撩袍盘膝坐下。 莎兰问他:“你和徐先生说什么了?是说我的身子吗?什么时候就不需要泡温泉了?” “你的腿是好了许多……” 谢长清看到莎兰的脸颊上有几颗水珠,忍不住用拇指拂去,“再泡几次。” 莎兰“哦”了一声,其实她不是很关心这个,因为知道谢长清现在更关心,自己便懒得关心了。biqikμnět 她抓住谢长清的手仰头看着他,“你是介意在你的手下面前中了我的算计吗?” 她也算是半个上位者,知道在下属面前要保持威严,要能掌控一切,否则威严破损,容易引起下属的轻视和逆反。 “我下次不了,下次我们自己玩,不让旁人看到。” 谢长清本来也没有很生气,只是有些郁闷。 现在莎兰这般主动道歉,谢长清心里的疙瘩瞬间消失了,不过听到她还说要自己玩,谢长清微微皱了皱眉:“为什么喜欢对我用那个?” 第791章 想孩子吗 谢长清想说,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但其实有的时候,莎兰的问题是真的刁钻。 说实话怕她不高兴,不说实话怕她发现了更不高兴,所以遇到那种情况时,谢长清也难免会避重就轻,用言语粉饰一下。 不过如今大多是粉饰不了。 她会趁他不备动手,然后问到她想知道的。 谢长清防不胜防。 莎兰不答反问:“谢长清,你能不能陪我泡?这个玉台很冰,趴在上头不舒服,边缘也硬邦邦的,靠着难受。” 她朝谢长清伸手:“你抱我泡。” 这样香艳雪腻的异族美人,发出如此邀请,谢长清哪里舍得拒绝。 他一言不发地宽衣,下水,坐在温泉池中石阶上。 莎兰便如美人鱼一般身子一滑,窜进了他怀中靠着,“谢长清,你知不知道,我这异术并不是万无一失,百用百中的。” 谢长清当然知道。 两人初次交锋之后,莎兰也曾对他用过,但基本不可能成功。httpδ:Ъiqikunēt 好像自从上次宝靖山庄成了一次之后,他之后更容易中了,也不是不曾防备过,但防不住一般。 谢长清想了想,低头看着她:“有什么玄机吗?” “当然有。”莎兰浅笑着吻他的脸颊。 对她生出贪婪之心的人,会更容易中她的异术。 中了莎兰的魅惑之术,他们都会对莎兰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但若只是贪恋美色,那中了异术之后会陷入幻觉,把心中最恶毒的那一部分都显现出来,会丑态毕露。 他明明清醒的时候抱她花样百出,可受她所控之后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每一次都是眼神呆滞,面容会变得十分温柔…… 莎兰想起学习那异术的时候,最后一页曾经写过,如果对方对施术之人有情,那么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谢长清,你不是把我放在了心里,你就不可能中我的招。” 谢长清怔了怔。 莎兰又说道:“你知不知道,当初在宝靖山庄你中招的那一次,我心里什么感觉?” “我那么欢喜你原来喜欢我,又气恼你躲在暗处不出来,你还不会说话,你总用一些恶劣的态度对我……”Ъiqikunět “那个梅什么的人来了后,我就故意用他气你,我知道你在看,就算你没看见,别人也会告诉你的。” “我想逼你出来,可你忽然不来了。” “我以为你看到那些,彻底不想理我了,我以为你又往后退,随手把我丢给别人。” 莎兰抬眸看着谢长清:“你那时候去哪了?” 谢长清对她找人来气他那样的恶劣行为,以及她对他频频用异术试探真心稍稍有些恼火,但更多的却是无力。 “我去京城了。”谢长清发泄不满似地捏住莎兰的脸颊:“孩子在京城,你想孩子吗?” 莎兰眸中瞬间滑过一缕光:“想。” “我给朝廷上折子,回家过中秋……就是八月十五,你随我回去。” 莎兰眼底还有向往,但很快便微微皱了皱眉:“谢长清,你自己去,把孩子带过来,我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 “没有理由。” 谢长清另外一只手也捏上了莎兰的脸颊,皱眉说道:“怎么可能没理由?” “你想知道的事情,你可以用异术问我,让我实话实说,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就被你这样搪塞么?”谢长清弯身靠近她,“为什么不去京城?” 两人四目相对,莎兰从谢长清眼底看到浓浓疑问。 想起他先前在马车上迷茫之间说出的那句“小公主要吃醋”,又想起最近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纵容…… 连她对他用异术迷惑他那种事情,谢长清都是表面凶狠。 雷声大雨点小,过了最多狠狠亲昵一番警告她不许乱来,而后她继续乱来他依然只会瞪眼。 莎兰垂眸,还是松口说了:“我不想到那个公主在的地方去。” 她怕他心里还有惦念,不曾忘记那个公主。 如果他再撒开自己的手朝那个公主走去,哪怕是一步,她都会受不了。 她不是没想过用异术让他陷入迷幻,然后窥探谢长清的心里是否还惦念安阳公主。 只是不敢问。 人的心很贪婪。 她想要他完完全全不惦念旁的女人一分一毫。 人的情也很奇怪。 她并不知道他们当年是怎样的情分。 但能让谢长清惦记十年,在京城中那样摇摆的安阳公主,本身在谢长清心中必定有不凡地位。 若说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子,莎兰也觉得不实际。 她若问了,得到的不是自己满意的回答,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谢长清则是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个话来,沉默了好半晌才说:“她回封地安阳去了,不在京中,我们以后不会和她再见面。” “那万一见了呢?” “前尘尽断,见了也是陌生人。” 谢长清抚着莎兰褐色的发,深邃的眸子注视着莎兰,唇角轻轻扯起一点弧度,难得温柔,也似点滴的无奈认命。 他轻吻莎兰额角:“现在只有一个小公主,没有别人,以后也不会有。” 莎兰盯着他看了片刻,唇角逐渐弯起,漾出灿烂无比的笑容来。 她展臂抱住谢长清的脖子。 别着长发的簪子松脱,莎兰那一头原本盘起来的棕褐色长发掉了下去,发丝荡在谢长清的指尖。biqikμnět 她就这般贴在自己怀中,琉璃眸子里倒映出谢长清的面庞。 谢长清眸色幽沉起来,有些意动地稍稍低头。 莎兰娇笑着仰头,轻咬上谢长清的唇角,细长的手指抚上他的颈项,“谢长清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我喜欢你这样会说话!” 谢长清暗叹了一声,浅浅回应她一二,控制着自己的手没有去探访她身前春色,而是抬手抓下莎兰双臂,一把按着她的头顶,把她给按池子里。 莎兰只露出一个脑袋来,朝他眨眼:“干什么?” “好好泡,早点泡完早点回去。”谢长清随手轻拍了莎兰的脑袋两下,带几分安抚的意思,想要她别再窜到他怀里来勾他。 热情大胆的姑娘大多时候叫他觉得很有趣味。 但是有时候太有趣味也不行。 还是身体要紧。 第792章 身份 谢长清靠着池壁闭上眼睛,思忖着现在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个把月,儋州官府那边,和吴赟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 只等吉恩那里起草国书送到京城递交。 营中的军务一切都算稳定。 几个月……都得注意着点房事。 想想就不太舒服。 “谢长清……” 莎兰的声音响起来,谢长清的手臂也被她抱住了。 他睁开眼便看到莎兰又趴回了自己身前。 温泉池子里热气袅袅,莎兰的脸被熏出一抹红晕来,细细的绒毛也一清二楚,“你什么时候生辰?”ъiqiku 谢长清淡漠道:“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莎兰眉心微微蹙起,分明是不信,“你不想告诉我?” “是真的不记得。” 谢长清想了想,说道:“大约是八九月份吧,母亲是这么说的,具体哪一日真的不记得了。” 莎兰:“……” 她方才在水下用脚掌拨着水,看到了脚腕上的玉环,便想起问一问谢长清的生辰,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答案。 谢长清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往后靠在池壁上,“我休息一会儿,你安分一些不要闹我。” “好吧。”莎兰瞧了他两眼,想他最近的确是有些疲惫,便也不再与他多说什么,玩水去了。 从小长于海边,莎兰的水性当然极好。 舒展手臂便如美人鱼一般在这温泉池中尽情畅游。 游了一会儿累了,她又挪回谢长清身边来,静静靠着他也闭上眼睛打哈欠。 那水波凌动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谢长清当然不可能睡得着,只是一直闭目养神罢了。 此时姑娘靠回自己怀中,他展臂把她抱好,两人便静静地享受午后的阳光,和池中的暖热气息。 就这般泡了半个时辰,时间够了。 他们上来的时候拿了干衣服,莎兰是早想到缠谢长清一起下水的,所以给谢长清也带了。 两人换好了干衣,下山的时候还是谢长清牵着莎兰。 刚走到一半的时候,一片乌云飘到头顶,忽然下起蒙蒙细雨来。 莎兰拽了拽谢长清的袖子:“伞呢?” 谢长清无言起来。 出门的时候好像是雷奕递过一把油纸伞,他就顺手接了,但下马车上山的时候丢马车里,没带出来。 雷奕是个心细的,知道如今尧城这地界是多雨的时候,所以备了把伞。 但对谢长清而言,伞是个没有实际用途十分多余的物件。 莎兰一看他臭脸就知道他忘了,轻哼了一声,撇嘴说道:“我好可怜,带了伞都不知道拿上山,现在要淋雨了!” 谢长清:“……” 这娇憨怨怪的口气啊,不是真的在怨怪,对谢长清来说更像是打情骂俏,是亲昵的撒娇。 他瞧在眼中觉得她有些可爱。 不过身体要紧,淋雨肯定是不好的。 谢长清左右瞧了瞧,摘下一片很大的叶子递给莎兰,“拿着挡雨。” 等莎兰接下,他在两级台阶下微微弓腰:“上来,我背你。” 莎兰笑着,轻轻一跳,趴在了谢长清背上,手臂抱紧了他的脖子。 谢长清脚步稳健且快速地下山。 莎兰把他垂在颈侧的发带拨到了一遍,指尖点着他的后颈,“谢长清,我重吗?” “很轻。” 谢长清淡淡应着,脚下越快了。 他感觉雨势好像有点大,不由地庆幸还好先前在温泉那里没下起来,不然可遭了。 莎兰大约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再胡乱动手动脚惹他分神,只是乖乖地趴在谢长清背上,用那片很大的树叶遮挡着雨丝。 她尽量靠近他,让那片叶子把两个人都挡起来。 但其实叶子大小有限,挡不住两人,倒是把两人都弄的半湿半干。 回到马车上的时候,谢长清发现她后背的衣服已经半湿,皱起了眉头,“下次我记得带伞。” “我也记得提醒你。” 莎兰咯咯笑出声来,把湿掉的外衣脱掉,被谢长清裹进了薄披风里。 …… 谢长清把徐大夫的话记在了心里,回到尧城就开始有意识地注意那件事情。Ъiqikunět 他的意志力极强,若要自控,那当真可以控制的了自己。 他还是和莎兰同塌而眠,但不会和以前一样纵欲。 一开始莎兰并没有发现。 但有好几次,明明他很是迫切,但都及时抽身后,莎兰发现了什么端倪。 便趴在他身前戳着他的胸膛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情没什么可隐瞒的,谢长清便直言直语了。 莎兰听后倒是愣了一下,而后更加眷恋地窝在了谢长清臂弯里,“那怎么办?” “回京,找人帮你调理。”谢长清侧过身来,对莎兰说:“你弟弟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你也可以入京。” 莎兰问:“我入京?还是做谢长清的女人入京吗?” 她是茉兰的公主,也是谢长清的女人。 其实这两个身份对莎兰来说本质上没有任何影响。筆趣庫 她都接受,也都喜欢。 但秦都对莎兰来说并不是个好地方,有些很不美好的记忆。 那里的人会用一些异样的眼光看旁人。 尽管莎兰看尽冷暖早已不在意别人的眼神,此时想起来却也觉得心中烦闷。 “你是公主。” 谢长清粗粝的手指顺着莎兰褐色的发:“你是保护族人的公主,是许多异族人崇敬的海上神女……用这个身份入京。” 莎兰棕色的琉璃眸子光华闪动,“真难得,你以前说我是下贱的营妓。” 谢长清脸色微黑,十分懊恼。 他可以学着说点好话。 变成她口中越来越会说话的谢长清。 为什么莎兰不能也说点好话,反倒隔三差五笑眯眯地旧事重提,来戳他的心窝子? 莎兰见他黑着脸,又娇娇笑起,手指在谢长清心口画着圈,“忽然想起来了呀,就随口说说,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 谢长清:“……” 他发现他又不值钱的偃旗息鼓,不那么懊恼了。 谢长清不甘愿,切齿地说道:“动不动说我是个坏种,看看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莎兰区别于以前谢长清认识的所有女子。 她容貌多么美丽妖娆,她的性子就有多乖戾恶劣。 便如同此时,笑眯眯地戳了他的心窝子之后,又娇娇袅袅地趴在他怀中,一句话给他顺了毛。 第793章 那彩衣 “我们都不是好人,那不是正好相配。” 莎兰吻了吻谢长清肩胛,那里有几处细长的抓痕,还是上一次情到浓时她失手抓的。 谢长清没有再说话,只是揽着她享受温存。 脑海之中也在思忖着入京之事。 儋州之地早年就平定了,但这里一直内部不平静,是因为族群太多,各个族群之间的信仰和生活习惯都不太一样。 导致朝廷管制困难。 但这些族群大多对茉兰这个地方十分尊崇。 如果是由茉兰的王族和朝廷一共管理,那就会省去许多麻烦。 具体如何实行当然要到朝廷那里商谈细节。 前几日吴赟建议,要在人数比较多的几个族群之中选出使者一同前去京城,受陛下接见,是体现朝廷对这些异族人的友好态度和重视。 这样的话,出发还要一段时间。 而且各族选择前往京城的人选似乎是要在海神诞辰那一日,说什么由海神来决定。 海神诞辰…… 又到六月了。 谢长清想起去年六月份他上了海岛看到莎兰。 莎兰被族人簇拥,鲜花漫天飘飞,大家载歌载舞那般热闹。 那时所有人在为她庆贺生辰。 如今,谢长清知道她的生辰是三月六,并非是六月六。 他三月份的时候也送了礼物给莎兰,认真地陪她一整日,可总是觉得,好像也没做什么,比起那盛大的海岛盛会更是九牛一毛。 “丫丫……” 思忖了好一阵子,谢长清欲言又止地说:“你们的彩衣……难吗?” “嗯?” 莎兰声音懒懒的,还有点儿沙哑,却是已经趴在谢长清身前睡的半迷糊了。 谢长清揽着她,把她放臂弯里,自己侧了身子,浅浅吻她:“先别睡,把这事儿说说。” 莎兰下意识地回应了谢长清一会儿,眼皮才勉为其难地抬起来:“什么事儿? “彩衣。” 谢长清手指习惯性地绕上莎兰的发丝,“难编吗?” “彩……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长清盯着莎兰,有些保留地说:“你不是说,彩衣也有不那么丑,不像锦鸡的么?我好奇。” 莎兰眼睫闪了一下,又一下,眼底的困倦也散去几分,浅浅笑道:“好奇什么呢?” “……” 谢长清的神色稍微讪讪,也不多言,只问:“难编吗?” 他那双狭长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莎兰,问的是彩衣,可是幽深的眼底却带着几分明晃晃的期待。 莎兰咯咯笑了起来,手臂圈抱住谢长清的颈子,把他拉近到自己面前来,“彩衣不是全部用花编出来,还是要穿用专门的布做的衣裳。” “然后把花用竹柳枝编在一起,戴在身上。 “做衣服的布料、还有用来编的花也要提前准备。” “你如果现在想看,估计是不行了,都赶不及。” 谢长清的眉毛皱了起来,“什么布料?什么花?我现在就让人准备。” “准备好了做什么,嗯?” “……” 谢长清没话了。 他没有直说,但其实表达的够清楚了。 茉兰人的彩衣是男女成婚时候才会用的,莎兰这么聪明的性子怎么可能没听出他问彩衣的意图? 只是他不直说,莎兰也揣着明白装糊涂,看谁耐得住呗。 莎兰也不多说什么,翻了个身,后背贴在谢长清身侧,抓着谢长清的手臂当枕头,然后便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她这样无所谓的样子,叫谢长清又莫名气恼起来。 想当初在京城,莎兰还问他要不要穿彩衣走过铺满鲜花的海岛,永远在一起。 如今却是这般懒得理人了。 谢长清瞪了莎兰的后脑勺片刻,手臂一捞又把莎兰转过来,和自己面对着面。 才要说些什么,莎兰睁开眼,眸光幽幽:“怎么了?” 谢长清沉着一张脸:“现在到海神诞还有十来天,你告诉我都用什么东西,我让人去准备,你编一件出来。” “你准备不好的。” “为什么?” “因为做彩衣的布料都是姑娘亲手织的,十来天如何织的出来?” 谢长清:“……” 他盯着莎兰看了半晌,这回是彻底没话了。 沉默了好久之后,谢长清闭了闭眼,等到双眸睁开的时候他手臂一紧,把莎兰揽紧了几分,声音沉闷地说道:“那你什么时候织布?” “织布又要多久?需要什么东西?我帮你找。” 顿了一下谢长清又补充:“还有要什么花,我种在这尧城,随时让你取来编彩衣……编着玩。” “……” 莎兰瞅了他一会儿,“谢长清,你就说你想穿彩衣,很难吗?” 谢长清绷着一张脸。 是不难。 只是以前他说过绝对不会穿,而且是从心里并不认同那些东西。 如今他依然未见得认同。 只是因为莎兰他们成婚便是那样的流程,所以他也上赶着愿意了。 再把这些话说出来,便如同是一巴掌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啪啪作响。 疼不疼的也就不说了,关键是难看,脸上没光。 “你的面子挺重要呢。”莎兰低声喃喃,“你不说算了,不可能织布给你的,彩衣我也不会编,就这样。” 谢长清又气又无力,恼火之下只能把莎兰抱紧:“必须给我织布、给我编彩衣!” 莎兰说:“我要是不呢?来灭掉我的国吗?” 谢长清瞪着莎兰,咬牙切齿片刻之后,败下阵来,无力低语道:“丫丫你怎么口齿如此伶俐?你根本不像是个异族人。” “你这嘴巴比秦人还厉害。” 而且还很记仇。 他以前说过的那些她全部记得一清二楚,隔三差五拿出来清算一二。 有时候清算完了她笑眯眯地哄他顺毛。 但有的事情,她又很固执。 譬如彩衣这件事情,她是半步也没让。 谢长清还等着她说几句硬话之后笑着逗他说马上就编,结果等来“不可能织布、不可能编”。 “我就是这样。” 莎兰勾唇浅笑:“谢长清你今天才知道吗?” 看他那瞪眼懊恼的样子,莎兰唇角笑容更加灿烂娇美。 谢长清气的够呛,跌过去睡下了。 莎兰睇了他一眼,挪过去,手指戳着他结实的肩胛:“谢长清。” 第794章 情绪紧张的新嫁娘 谢长清闭上眼睛不理人,不吭声。 莎兰又戳了他两下,“我做好了。” 谢长清先是一怔,而后猛然间坐起身来,“做好了?” “当然。” 莎兰轻哼了一声,“等你给我准备东西,我织好了布,然后给你做出衣服,等你给我种了花,然后再编起来戴在衣服上,那要到什么时候去?” 莎兰也坐起身来,“布早织好了,衣服我和医娘已经做完了,花我也让吉恩帮我准备好,只等我到了岛上便编起来。” 谢长清瞪了莎兰片刻,一抹抑制不住的愉悦涌上心头,那要往上勾起的唇角,按都按不住。 可转而想起刚才,莎兰一直逗耍他装糊涂,谢长清又硬生生地把弯起的唇角抿的紧紧的,努力板起脸。 “笑嘛。” 莎兰的手攀上谢长清棱角分明的脸颊,低柔说道:“谢长清你笑起来特别好看,像是海风一样,很是不羁,没有人能束缚住的感觉。” 谢长清听她低低呢喃,语气里满满的眷恋,心中一动,愉悦更甚。 但却恶狠狠地说道:“小公主,本将军不卖笑!” “我也没说我要买呀。” 莎兰咯咯笑着,朝谢长清伸手。 谢长清便把这美艳又恶劣的异族公主揽抱在怀中。 莎兰用额头抵着谢长清的下颌,轻轻转动着脸颊,“谢长清,我要你做我的卓琅,一辈子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衣服是最近这两个月莎兰和医娘悄悄做的。 用的鲜花,她也早让桑禾派人通知了吉恩。 她选定了他。 这一次绝无可能毫无名分、毫无说法就这样和他在一起。 其实她待在他身边很是心安。 州府官员们送给谢长清的那些女人,哪怕是州府望族的一些贵族小姐,她都根本不放在眼里。 她介意的始终只有那个大秦的长公主一人。 这一回,她又要往秦都去了。 秦都那个地方,是个只要想起来就觉得身子冷的想发抖的地方。 哪怕谢长清陪在身边,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心不安。 莎兰知道,这是因为,安阳公主始终是自己心里的阴影。她不想再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看到那个女人高高在上地说:我和长清十年前如何如何。 她才是谢长清的女人,唯一的! 所以她做了彩衣。 …… 海神诞辰那一日,谢长清穿上了莎兰替他做的衣服。 那并非是茉兰人的服饰,和秦人的衣服也有些差异,像是柔和了两种风格之后做成的独一无二的款式。 衣服是接近海水的蓝色,袍摆上绣了竹柳叶片,交领处绣着海鸟,束着绣了游鱼的布腰带。 谢长清的身形是高大的,但并非那种过分健硕的类型。 他要稍微瘦一点,束起腰带的时候尤其显得身形亮眼,且蕴含力量。 莎兰选了星辰花之中最独特的品种——美人娇,用竹柳编起来,挂在了谢长清的身上。 那美人娇是一种花瓣浅白边缘艳红的花朵,鲜花编织成花环,斜斜挂在谢长清肩头,莎兰还给他准备了一只花环,戴在头顶。 莎兰还是穿着她最爱的孔雀蓝色茉兰族俯视。 只是今日明显比以往更加繁琐和华贵。 她戴了宝石臂钏,袖子上缀着蓝色的菱形晶石。 短褂边缘也垂下一层大小一致的宝石装饰,肚脐上嵌着一颗蓝宝石,裙腰之下缀着宝石璎珞,站在阳光下简直在发光。 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谢长清站在铺满鲜花的大道之前,脸色紧绷。 周围有许多异族人。 有茉兰人,还有岸上过来的白燕人,裕族人,以及其他许多的小族。 并且也有吴赟等儋州府衙的官员。 吴赟说,这是婚礼,他们必须得到场,当然还准备了不少贺礼。 这样花哨的装扮对谢长清而言属实是头一次。 尽管莎兰说很好看,吉恩也瞪大眼睛说漂亮,但谢长清还是十足的不自在。 “谢长清。” 莎兰伸手,把谢长清负在身后,紧握成拳的手抓住,而后将那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和自己五指相扣,“走到那里就好。” 她用另外一只手指了指前面。 一旁的黎叔和雷奕也赶紧说道:“别紧张,就这一段路,走过去献个花,磕个头就好了。” 谢长清阴森森地瞪了雷奕一眼。 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个情绪紧张的新嫁娘。 而雷奕这些人,无疑全是看笑话的。 谢长清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紧绷的神经稍微舒缓一二。 无非就是一条鲜花大道,难道他会怕? 开什么玩笑。 天不怕地不怕的谢长清,一条路也绝不会怕,紧张和不适不过是因为这地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但莎兰是熟悉的。 很熟悉。 谢长清反手扣住莎兰的手腕,牵着她缓缓朝前走去。 他踩着满地鲜花,那一步一步走的扎实而稳健。 他刻意将步子迈小了一些,配合着莎兰的速度,一起走到了那广场中央巨大的海神雕像之前。 年长的福娘用竹柳枝蘸着海水,滴洒到谢长清和莎兰的头顶,代表他们以后将永远站在一起,共沐风雨,携手并进。 而后两人一起为海神献上从海湾捕来的活鱼以及岛上盛放的鲜花。 谢长清蹲下身子,将青坛之中游动着的鱼放在那雕像之前的时候,他抬眸朝着海神望了一眼。 只见那巨大的海神雕像双眸似也在朝下看,望着他和莎兰,眸光慈和悲悯,带着浅淡的微笑,祝福他们一生顺遂。 谢长清心底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撞,抓紧了莎兰的手。 “谢长清。” 莎兰拉了拉他,她都被他捏疼了。 谢长清回了神。 他面前这美丽的姑娘,看似平静淡漠,棕色的琉璃眸子里却隐隐闪动着几分兴奋。 谢长清想,没有姑娘在这样的日子不兴奋。 他替莎兰整理了头上的花环,手指顺着她的发,低头,无比虔诚、认真地在莎兰额心落下一吻,而后拥抱了自己的异域公主。 族民们爆出欢呼声来,鼓乐齐鸣,载歌载舞。 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带来咸湿的气息,腥甜被海岛上的花香压的一点也嗅不到。 花雨漫天,不知名的海鸟盘旋在海神雕像的上空,似乎也在为这场婚礼喝彩。 “好漂亮啊……” 方媛喃喃地说着,看的眼眶都湿了,“这异族人的婚礼为什么这么好看。” 第795章 又臭又硬 她和谢长志过了年没多久就离开了一趟,前段时间谢长志收到谢长清的书信,说邀请他们来看海神诞。 当时方媛只是好奇海神诞而已,想瞧一眼。 可现在才知道这是婚礼啊! 这样的婚礼也太好看太震撼了吧?感觉比凤冠霞帔好得多。 谢长志若有所思地说:“难道你也想这样成婚?我们都是秦人。” “我知道啊!”方媛抹掉了眼角的泪花,笑的眼睛都成了月牙,“就是好看呀,又不是说我们要这样,再说了我要这样,爹娘也不答应。” 谢长志松了口气。 方媛要这样他也不要。 谢长清那身衣服固然是……好看的吧,但谢长志打死都不会去穿。 海神雕像之前,谢长清拥了莎兰片刻之后,直接把人横抱起来,顺着那鲜花道路大步离开了。 谢长志忽然想起曾经有个道人说的,各人自有缘分。 他的缘分是阿媛。 谢长清的缘分是这位公主,就……很般配。 谢长清抱着莎兰回到了百花宫中。 六月天,这里花团锦簇,花香四溢。 百花宫前的守卫朝着二人行了礼,谢长清走的很快,进到大殿之中,径直朝着内殿的花床而去,把莎兰放在了上面。 他单膝微曲,蹲跪在莎兰面前,眸光幽暗沉沉,“你们会有洞房花烛吗?” 莎兰眼眸清亮,“我们叫合欢,和你们的洞房花烛一样的。” “一定要晚上吗?” 莎兰双手捧住谢长清的脸,低喃:“也不一定呢。” “所以白天也可以……”谢长清笑道:“那我入乡随俗。” 美人娇落了一地。 蓝色的衣裳如似海天一色混在了一起,和那美人娇落在一处。 叮叮当当—— 宝石滚落在地。 阳光从微开的窗缝照进来,那些大大小小的宝石被照着,溢出浅浅的光华来,光影之间那对人儿交叠起伏,艳逸而暧昧。 海神诞辰后没几日,谢长清带着莎兰回到了尧城去。 其余的异族人也决定了入京的人选。 吉恩年纪小,且在茉兰和儋州一带并没有莎兰的分量重,所以这一次吉恩留在岛上,由莎兰前去秦都面见天子。 谢长清护送他们前往。 出发那日是六月十五,尧城的竹柳已经长的很好。 谢长清带着莎兰一起骑马,手臂一环把她抱稳,“等到和儋州那波人会合之后,你再坐小破孩给你准备的车。” 吉恩给莎兰准备了车队。 纵然茉兰并不是什么富庶强盛的大国,但公主有公主的排场,吉恩也不愿姐姐到了京都再被轻视,矮人一头。 只是谢长清不放人,莎兰一直在他身边,没有去儋州官府那边,随着其他人一起出发。 尧城是军事重地,也不可能让别人进到这里来,吉恩准备的那队人在儋州府衙。 所以便是谢长清带莎兰出发,会合之后莎兰再坐车。 但其实就这样,谢长清也是不乐意的。 因为莎兰会合之后坐了车,就得按照使臣朝见天子的规矩来,这接下去的一路上,谢长清也得规规矩矩,不能如在尧城这般亲昵。 “他是我弟弟,是茉兰王,不是小破孩子。”莎兰捏着谢长清的手臂,皱眉强调。 “知道了。” 谢长清对吉恩没什么意见。 但对吉恩说他“老男人”意见很大,从一开始梁子就结下了,哪怕做的事情一切以邦交为重,但那可真是没什么好脸色。 “谢长清。”莎兰轻叹了一声,贴靠在谢长清怀中,“你的脾气真臭……你们秦人怎么说来着?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我怎么会看上你?” 谢长清拧起眉头:“这话又是谁教你的?” “我十一二岁就上儋州来了,需要人教我吗?”莎兰软绵绵地说着,手抚上了谢长清腰间,原本曾经受伤的那处,“你的嘴巴真的很坏。” “看起来好像会说话,但有的时候根本不懂得说话!” 海神诞辰,莎兰上了海岛见到吉恩之后,吉恩担忧无比地询问莎兰,谢长清的伤势。 那时候莎兰才知道,谢长清当时是为了救吉恩才伤的。 而且当时十分惊险。 谢长清整张脸都青紫一片,甚至人已经昏迷了。 要不是吴赟和雷奕手段过得去,把下毒的人嘴巴撬开要了解药,他真的会丢了性命。 可是他回到尧城去只字未提救吉恩的事情,也不曾说过受伤中毒的凶险,甚至告诫身边的人闭上嘴,不许和她说。 那时候莎兰惊奇,谢长清竟然一下子说了那么多。 吉恩把他中毒之事告诉莎兰后,莎兰才明白,他当时一下子说那么多,是劫后余生。 他差点死了。 最近这几日每每想到这个,莎兰就后怕的不得了。 他死了,她耍性子给谁看。 “谢长清你做了什么,你遇到了什么你得说。”莎兰闷闷地说:“你得告诉我知道,还有你这张嘴,你打算恶声恶气的时候,你想一想,然后把嘴闭上。” “等你想好了你再说,别老是惹人生气。” 谢长清轻叹了口气,把莎兰抱紧,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 实则心里把吉恩那小破孩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一早就说了,管好了嘴别乱说。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可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管不了嘴,还告诉了莎兰。 搞得莎兰从海岛上回到尧城之后,瞅着他那道伤疤眼泪汪汪了两次,还因为他没有提伤势来源的问题,冷脸不理他好几天。 可那伤势——当时都已经转危为安。 谢长清认为是没有必要提,说起来再叫莎兰白担心。 而且,说那些事情像是在邀功。 他做那些事情是想为她做点事情,不是说,做了之后一定要得到她欢喜的投怀送抱。 再说“恶声恶气”这个。 谢长清认为,自己和莎兰两个人比起来,分明是莎兰恶声恶气找事的时候居多,而且还会阴阳怪气,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现在还好意思说让他把嘴闭上? 没天理。 不过谢长清现在明白了和女人没办法讲道理,最好的回应就是顺着她。 莎兰却是听出了谢长清语气里面的敷衍,抬头皱眉瞪着他。 谢长清冷酷的面容松动几分,还很快露出个笑容来:“怎么了?马鞍太硬了吗?我让人拿个垫子来。” 第796章 肆无忌惮 谢长清时常挂着一张冷脸。 或许是这大半辈子冷脸冷习惯了,骨相又冷硬刚毅。 他如果是心中欢愉,真心发笑,那么便是眉眼俱笑像是不羁的海风。 但如果并非真心,只是勉为其难的笑,那当真也很是勉为其难……莎兰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此时她又如何不能分辨。 莎兰瞪了谢长清一会儿,长如小扇子一般的眼睫毛忽闪一二,低哼一声:“谢长清,你学会了敷衍我,你学坏了。” 谢长清辩驳:“我能跟谁学?” 莎兰抿唇沉默了。 是了。 这营中全是大老爷们,除了那个黎叔带着家眷,有妻小,其他人好像大多是独身的。 谢长清的好兄弟谢长志,倒是带了个很友善的姑娘在身边。 可是谢长志吧…… 那老实巴交的样子,能教给谢长清敷衍姑娘的手段吗? 所以是谢长清自己悟出来的? 果然是坏种! 莎兰心里琢磨了这么一番,嘴上是一个字也没说,抱着谢长清乖乖靠在他身前享受温存。 如今是六月末,阳光是真的毒。biqikμnět 晒在身上热辣辣的。 多晒一会儿还会有些难受,觉得皮肤都要被晒的掀起来的感觉。 谢长清驱马往前走了一段儿后,低头看靠在自己怀中的莎兰。 他在尧城十年,风吹日晒雨淋。 可算得上是皮糙肉厚,什么都不怕。 可莎兰这娇嫩的姑娘,自然是和他不一样的。 他低声问:“晒的难受吗?不如去车上,能凉快一些。” “不去。”莎兰低喃:“晒太阳很舒服的呢。” “是么?” 谢长清最近抽空翻看了谢长渊那厚厚一叠信。 其中谢长渊写到陈书兰被太阳晒伤了,然后提醒谢长清,尧城的太阳更加厉害,多操点心看看自己的姑娘有没有被晒到。 起初谢长清只觉得离谱,觉得那陈书兰太娇弱了点。 后来几天他盯着日训,行走在营间,发现还真有晒伤的,有些士兵也耐不住晒,一到夏天那脸就会脱层皮。 营中医官也会专门调配一些药膏。 给晒伤比较严重的士兵用。 不过这里的士兵都是常驻,时间久了,大家也都和谢长清一样皮糙肉厚,只有极少数会被晒伤。 营中除了妓帐女子,还有一些负责生活保障的,比如分布盥洗等事的,都是一些年龄稍大的妇人。 好像…… 一到了天热的时候,这些妇人也都用头巾把自己包裹的十分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怕晒是真的怕。 此时看着懒懒靠在自己怀中的莎兰,谢长清也很担心她晒的难受。 他抬手落在莎兰的脸颊上,摸到一片冰凉,又往下探索,摸到莎兰脖颈上也是一片冰凉,纳闷道:“怎么能这么凉呢?” “这个鲛绫很清凉的。” 莎兰撩了撩自己面颊上覆的那层海水一般蓝的轻纱,“戴着它一点也不会觉得被晒到呢。” 谢长清的手便落到了那面纱上去。 明明头顶大太阳,可那纱依然轻软,冰凉,舒服。 谢长清脸色就有些臭。 原来是为了纳凉戴面纱……谢长清还以为她懂事地把自己的美貌藏了起来。 “谢长清……” 莎兰被他用手扰了这么一下,倒是没那么困倦了,靠着他低声问道:“谢长清你骑马骑的很好嘛,我都不会骑马。” “你什么时候教教我?” “嗯?你怎么不说话?” 莎兰从谢长清怀中起了起身子,稍稍左右看看,思忖他是不是觉得和自己这样说话,有损他将军威严? 可他自己将她带上马,抱着她走了这么一段路。 现在才考虑将军威严? 莎兰看了一圈儿,发现大家都目不斜视,谁也不敢往这里多瞧一眼。 莎兰一面感慨谢长清这厮在军中威信,一面又更加疑惑。 她用手指戳他胸膛。 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了。 “所以你喜欢教你侄儿,还有那个公主的儿子骑马,不喜欢教我吗?”莎兰轻轻笑着,“你以前也教过那个公主骑马吗?”ъiqiku 谢长清缓缓低头。 那眼底神色深沉复杂,还有一点点的不善。 莎兰心头一突,抿了抿唇,“你瞪着我干什么?” 她又没说错话。 当初在京城他就是那样! 如今又要去京城了,莎兰也时不时就想起那些事情来。 而且她这样阴阳怪气与谢长清说话早都成了习惯,谢长清从来不会发作什么。 现在忽然这副神色…… 怎么,戳到了心事吗? 要回京了,自己在想以前京城发生的事情,对那个安阳公主耿耿于怀,谢长清也在想,所以不允许她提了? 莎兰也瞪着他,心里一股子火气。 谢长清皱起了眉毛。 莎兰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他很是暗沉地叹了口气,而后自己脸上的面纱被掀起来。 揽在她腰间的手一紧。 莎兰被迫挺身。 谢长清在这时低头吻了她。 莎兰的手立即抓住谢长清肩膀上的衣服。 她几乎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瞬间朝着这里盯了过来,眼珠子差不多都被惊掉了。 尤其是雷奕以及黎叔那几个副将,甚至被惊吓的当场勒住马缰,停下不走了。 莎兰固然是热情大胆的。 她喜欢谢长清,喜欢和他亲昵,关起门来怎样都好。 可这是大庭广众,三军之前,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莎兰用力地推了谢长清两把,要他放开。 可谢长清不但没放,那握着马鞭的手还按到了莎兰的后脑勺上。 那是个又深又重,热切非常的吻,一点水分都没有。https:ЪiqikuΠet “放……谢长清……”莎兰细碎地抗拒和低语,到最后都变成了浅浅的吟哦,又想到所有人都在看,羞愤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等这一场亲昵结束,谢长清把脸色潮红的莎兰抱紧,附耳低语:“等空一些教你,现在乖乖坐好别动。” 莎兰又羞又气地瞪了他一眼。 此时的瞪视却早没了刚才的力道,倒更像是娇嗔。 谢长清回头,招呼还在原地发呆的黎叔和雷奕那几个副将:“都在做什么?跟上来。” 黎叔抚着胡须哈哈笑道:“嗯,嗯,马上,马上就跟上来!” 雷奕磨牙低啐,“真过分!” 这军中起码一半没娶妻,另外一半娶妻的也都好几年不曾见过抱过妻子了。 二爷这么玩,让其他人怎么活? 雷奕天天跟在他身边看他肆无忌惮,最难受了。 第797章 见了鬼的青梅竹马 雷奕跟了谢长清十几年。 纵然谢长清并不喜欢人时时刻刻跟着,但他是谢长清的长随,基本有事都是随叫随到。 后来一起到尧城这地方来。 军中苦闷自不必多说,尧城是军事要地,偶尔他们才会去儋州行走一二。 但是去的时间很少,大致都是去去就回。 这样导致基本不可能遇到什么姑娘。 谢长清这做主子的人,他连他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无所谓,更不可能去关心下属的。 黎叔年长,倒是关心过一两次。 前几年曾说儋州有个什么姑娘给雷奕做媒。 雷奕也很是欢喜,就去禀报谢长清。 那时谢长清面无表情地说:“你想成亲?想在军营成亲?你看谁在军营成亲了?” 雷奕脑袋一缩,琢磨了一下军营里面还真没人成亲。 于是成亲的事情终究成了奢望。 便和几位主将一起整齐的单着。 结果。 现在年过去,谢长羽走了,谢长清和谢长志都美人在抱,其他人还单着。 雷奕长叹一声,不由感慨地问自己是不是跟错了人。 三日后,谢长清和儋州官衙的人会合。 吉恩给莎兰准备的车队也到了,莎兰便要坐到车上去。 先前都是谢长清自己的人,他想带莎兰骑马便骑马,想怎样都随他的心意。 但现在,有儋州官府以及其他各族入京的使者。 谢长清只能收敛自己。 不过谢长清保证队伍整齐安全的情况下,有空便会骑马到莎兰那圆顶马车边上来并行。 桑禾这一次护卫莎兰的安全入京,就随在马车一边。 不过往往谢长清一过来,就把桑禾挤到后面去了。 桑禾敢怒不敢言,骑着马转到马车另外一边,继续无声地护卫着。 到了晚上,大致都会选择在驿馆休息。 如果不能到达大城驿馆,那就会选择在野外扎营。 这一日便正好行径到两座大城之间,大队人马只好在河边扎营暂做休息。 队伍停下之后,谢长清叫来亲兵,把坐骑交给他前去喂马饮水,而后带着雷奕和黎叔,在驻扎的地方巡视了一圈。 回到帐篷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谢长清远远看到,那个桑禾还纹丝不动地守在莎兰马车边上。 马车的窗户微微开着,透出几缕光华来。 莎兰是要在车内休息的。 谢长清默默地收回视线,回到账内,又询问了扎营事宜,确定一切稳妥,他挥退了雷奕和黎叔,往莎兰那马车走去。 桑禾看他走近,微微皱了下眉头,沉默地后退了两步。 “谢长清。” 莎兰已经顺着马车车窗微开的缝隙,看到谢长清走了过来,便将车窗打开,歪头瞧他,“你忙完了吗?” “忙完了。” 谢长清又走近了两步,“你坐了一整日的车,下来走动一下。” “哦,好吧。” 莎兰应着,弯身从车内出来。 谢长清抬手轻轻一带,把她从车中抱下来,顺势便牵住她的手,往河边走。 他走的不紧不慢,配合莎兰的速度。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这个习惯。 莎兰用手指勾着谢长清的手指,一路两人都没说话。 不一会儿听到了潺潺的水声。 莎兰抬眸一看,前头一条大河。 谢长清看到河边有块光滑的大石头,瞧着挺干净的,带着莎兰让她坐在那儿,自己也随意坐下。 莎兰身子往后一仰,就靠在了谢长清后背上,“等再走几日便没有这样的河了,是不是?” “嗯。” 谢长清点点头,“马上到中州了,到了那里水脉减少,风土人情都会大有改变……这条路你走过一次,应该知道的。” 所以他带她来河边吹吹风。 进了中州就不会有这样的风了。 莎兰低喃:“我才不知道。” 那时候她只顾着想怎么叫谢长清乖乖听话了,对旁的事情几乎都没关注到。 谢长清转了下身子。 靠着他的莎兰便顺势跌在他伸开的腿上。 那双棕色的琉璃眸子,在初升的月光照应之下闪闪发亮。 谢长清的手指落在莎兰眼尾,“坐车累吗?要不我明日带你骑马?” “行吗?” 莎兰眨了眨眼睛,“旁人看到会不会说什么?” 这一趟不是游玩,而是去京中面圣,关系重大,自然不是他们想怎样就怎样。 说实话谢长清也很不喜欢这种被拘束的感觉。 只是不得不为。 “我替你牵着,没事。”谢长清说。 莎兰“哦”了一声,颇有些遗憾。 她以为谢长清是说骑一匹马。 她其实还是喜欢那样。 莎兰就这般懒懒地趴在谢长清怀中一会儿,忽然笑着问他:“你不会是听到桑禾问我要不要骑马,所以跑来说这个的吧?” 一直坐车的确苦闷。 桑禾白日才问过莎兰要不要骑马走两日,莎兰并没有回应。 但现在谢长清就来问,莎兰不得不怀疑到那里去。 莎兰起身,凑近谢长清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是不是?是不是?” 谢长清眼神并不闪避,而是盯着她:“他在你身边多久了?” “不记得了……我记事的时候就在我身边,一直在。” 谢长清皱了皱眉。 莎兰笑着说道:“你们秦人把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女是叫做青梅竹马吗?” “并不是。”谢长清冷脸纠正,“看身份,也看关系,更看交情。” “哦?比如?” “比如……你在京中曾见过我小妹,她与当今天子就是从小一起长大,这算是青梅竹马。”谢长清顿了顿又说:“你和桑禾不是。” 见了鬼的青梅竹马。 莎兰笑了一声,也不多说,而是亲昵地吻了吻谢长清的脸颊,“谢长清你吃起醋来还是挺酷的……桑禾是桑禾,你是你,你们不一样。” 谢长清“嗯”了一声,把莎兰抱紧,“明日骑马吧,我带你。” “好哦。”莎兰懒懒应着,低声说:“谢长清,我们多吹会儿风再回去吧,车上好闷。” 谢长清没有吭声,手掌却轻拍了莎兰的发顶两下。 隔日出发的时候谢长清让人牵了一匹军马过来。 他将马鞭挂在军马的鞍环上,把莎兰从马车上接下来,带到自己坐骑那儿,双手握在莎兰腰间轻轻一送,将莎兰送到了马背上。 “坐稳。” 谢长清把莎兰的双脚放进马镫之中,左右转了一圈,替莎兰调整好坐姿,而后自己骑上那匹军马,手中牵着莎兰那匹马的缰绳,缓缓往前。 第798章 甲鱼粥 莎兰扶着马鞍,坐的端正。 其实她还是会骑一点的,只是不像谢长清那般马术精湛罢了。 先前娇娇袅袅地和谢长清说想学骑马,也不过是想到了,谢长清以前可能教过那个公主。 莎兰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十分小心眼,但她并不觉得自己不应该。 没有人在这种事情上,不会小心眼。 就像谢长清也会在意桑禾从小陪在她身边。 桑禾只是个护卫,甚至于,莎兰觉得自己和桑禾之间清清白白毫无暧昧,可谢长清和那个公主却有斩不断的东西。 莎兰那晚在河边就很想问,你和那个公主也是青梅竹马吗? 只是她没有问。 她知道有些事情调侃一二是可以的,但一直念叨,只会把两个人的情分消磨掉吧。 可是不问,好像也无法忽视。 那个安阳公主成了她的心病。 越是靠近京城,莎兰心里就越是不宁静。 她这样异常的不宁静,谢长清也感受的很清楚。 车马进入永州那一日,谢长清吩咐雷奕去打听一下,城中可有口味纯正一点的海鲜食肆。 他想,莎兰是不是因为进了内陆便不适应起来。 上一次他们到中州之后,莎兰也是吃得少喝得少。 雷奕询问了驿馆后,很快就来回报,城中还真有几处专门做鱼虾海产类的酒楼,但味道纯不纯肯定是不好说。 谢长清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雷奕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去:“二爷自己去买吗?” 难道不是吩咐这手下跑腿? “自己去买。” 谢长清单手负后,脚步稳健,“你带路。” 雷奕:“……” 还以为能歇了。 想多了。 雷奕是不认得路的,但驿馆内的侍卫们认得。 他便叫了一个认得路的来走在前面。 雷奕跟在谢长清身边,跟了好一段路之后小声地说:“二爷怎么这么纡尊降贵了。” 买吃的这种事情还自己出马。 要知道谢长清这种人,自己的吃喝都是无所谓的,有什么吃什么,从不挑剔,而且从来认为亲自去买吃 喝用的东西是浪费时间。 现在竟然亲自出马。 中了公主的毒还不轻的样子。 谢长清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雷奕,拒绝回答这种问题。 不过脑子里倒是转了个圈。 为什么这样? 好弟弟教的。 谢长渊那三十六计,曾经被谢长清认为是旁门左道,根本不想多看一眼的玩意,谢长清后来看了觉得受益匪浅。 他了解的莎兰不是一般天真烂漫的姑娘,会因为男人送去鲜花宝石就满心欢喜。 她也不会因为别人嘘寒问暖就一颗心都交出去。 她的心对不相干的人很硬很冷。 但对在意的人,却又敏感脆弱。 谢长清想抚慰那些敏感,想呵护那些脆弱,想让她更开怀一些,笑的更甜更灿烂。 关心便自然生发了出来。 驿馆侍卫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介绍着城中其他的酒楼食肆,以便谢长清选择。 谢长清沉默无言地走在一边,脸色有些不耐。 那侍卫也是个有眼色的,赶紧闭上嘴并不多说,悄无声息继续带路。 等到了食肆之中,谢长清随意挑选了大堂一处位置坐下。 雷奕去跟伙计点了份甲鱼粥,付了钱后到谢长清身边坐下,笑嘻嘻地说:“还好来的巧,只一份了。” 他们入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等到驿馆安顿好一切,又到了这里来,天都已经黑透了。 如今时至盛夏,天黑的晚,这个时辰,却是已经亥时过,这铺子都快打烊了,还只余下一份粥,怎么能说是不巧呢? 店里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客人。 谢长清听完雷奕说的话,手指轻敲桌面,淡声吩咐:“买回去,她尝一尝如果好吃,那明日一早让这里送一份过去。” 雷奕点头:“属下明白!” 有一辆马车在这时停在了食肆门前。 伙计朝那马车看了一眼,脸色忽然变得有点为难,快步迎了上去,“您怎么来了?这、这今天真是不巧了,有另外一位客人点了甲鱼粥。” “小的还以为您不来了呢,所以卖给人家了。” “什么?”一道不悦的童声响了起来,男孩冷冷说道:“你做生意怎么不守信用?我说了来取就会来取,你卖给别人?” 伙计尴尬地说:“那、那不然小的去找那位客人说一说。” 谢长清在听到“甲鱼粥”三个字的时候,目光便朝着门口扫了过去,神色淡漠无比。 雷奕却是看着那忽然走进来的锦衣男孩瞪大了一双眼。 这时,一道温柔的女音响了起来,“熠儿,卖完了便算了,明日再来吧。” 大堂内几乎没有客人。 而谢长清的存在感那么强。 肖熠几乎是伙计说完话的那一瞬,视线便朝着谢长清扫了过去,而后惊诧不已,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熠儿?” 云纤凝没等到回应,无奈之下提起裙摆走进铺子来,“你——” 下一瞬,却是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肖熠最先回了神,神色十分复杂,咬唇说道:“谢……二叔。” 莎兰安顿好时天色已经彻底暗沉。 她如今的身份并非谢长清不明不白的女人,而是茉兰的公主,是儋州许多异族人崇敬的海上神女,特殊且尊贵。 驿馆让人送了精心准备的饭菜来。 鱼虾都有一些。 可到底并非是儋州和尧城那里的鱼虾,烹饪的手法有差异,吃起来口感也便差强人意。 莎兰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医娘柔声说道:“公主最近这两天越吃越少了,这怎么行?多少是要吃一些的。” “不和胃口。” 莎兰摇了摇头,“我不想吃,太累了,我想休息了。” 医娘叹了口气,“那今晚先这样,我去让人找这驿馆的官员借用一下厨房,明早帮公主做一点合口味的。” “医娘别忙活了。”莎兰牵住她的手微笑着说:“这里的一切都和咱们那处不一样,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也不一样的。” “等等吧,等过两日,我适应一下就好了。” “你和桑禾也都没吃多少……这里就是这样,没有那么和咱们的胃口,需要适应的,你们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第799章 那好像是个战场 医娘只好叹气点头,退了出去。 其实吉恩是给莎兰准备了鱼虾以及一些符合口味的食物,还带了厨娘,只是放的时间久了便不会新鲜,所以带的也少。 现在已经吃完了。 桑禾抱着弯刀站在门前,眉目之间笼着几分忧虑。 这里的饭菜的确不和胃口。 他也很难吃的下去,至于公主这两天更是吃的越来越少了。 桑禾很想去外面想点办法。 可是这已经到了中州,他出了驿馆甚至不认识路,别说是给公主买点什么吃的回来了。 想到此处,桑禾对谢长清不由地冒出许多怨念来。 从儋州出发到现在接近二十日。 谢长清看似规规矩矩,骑马护卫着一行人,但隔两日入夜便潜入公主马车之中。 或是将公主从车中带到他的账中去。 然后再在天亮之前,所有人醒来之前,离开公主的马车,或者把熟睡的公主送回来。 他耳朵灵敏,听得出来谢长清大约只是和公主相拥而眠没干什么过分的事情,但这种行为本身就很过分…… 好吧,可能也并没有那么过分。 毕竟谢长清和个公主是行过茉兰人的成婚大礼,是夫妻了。 但他只惦记着霸着公主,却一点也不关心公主的身体。 “桑禾。” 莎兰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天都黑了……他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忙吗?” “……” 桑禾沉默了一瞬。 他知道公主想念谢长清了。 一般情况下,谢长清忙完就会过来,但今天时辰到了还没来。 “我去找他。” 莎兰从房间里出来,提着裙摆往台阶下走。 桑禾沉默无言地跟在后头。 两人到了外头,询问了一下守卫,便绕到了谢长清安顿的院子去。 可是院子里一片漆黑,分明是没人。 莎兰正要询问守门侍卫的去处,黎叔从远处过来,笑呵呵地说:“长清去给公主买吃的了,约莫快回来了吧。” 莎兰有些诧异,“买吃的?” “嗯。” 黎叔点点头:“走了有一会儿了,出门的时候还和我打了招呼,带着雷奕去的,公主稍等片刻。” 莎兰好看的眉毛轻轻挑了挑,眼底氤氲着浅淡的笑意。 他竟会给自己去买吃的? 太难得了。 莎兰问黎叔:“您知道大概地方吗?让人带我去吧,我看看能不能多买一点,医娘和桑禾也吃不下。” 黎叔摸着下巴上的短须说:“走的时候说了,我不认得路,但驿馆的人认得……这样好了,我叫个人带路,陪公主一起去吧。” “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不会!大家饮食口味不同,食不下咽也是正常的,是我们考虑不周。”黎叔做了个请的动作,“走吧公主!” “那好!” 莎兰也不过分客气扭捏。 其实黎叔一直以来对莎兰不错,而且还是谢长清也尊敬的长辈,所以莎兰对他是尊敬的。 出了驿馆之后,黎叔伴在莎兰身边,时不时介绍一下街上的情况,中州的风情。 看莎兰并不是很感兴趣,黎叔便笑着住了口。 那食肆距离驿馆并不算远,步行也只用半盏茶便到了。 因此出门便是步行前往。 莎兰走了一会儿,看到那海鲜食肆招牌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个女子从马车上下来,缓缓走了进去。 云纤凝。 即便天色这样的暗沉,即便只是扫了一眼。 可莎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子。 这一瞬,她在原地定住了脚步,双眸盯住那食肆的方向。 约好的吗? 还是偶然…… “公主?” 黎叔诧异地说:“怎么了?” 他已经多年未回京,并不认得云纤凝。 桑禾也不认识。 但两人都察觉到莎兰的异常。 桑禾忧心地问道:“公主,还要过去吗?” “……” 莎兰紧盯着食肆的眼眸闪动了一下,棕色的琉璃眸子里,期盼和笑意逐渐消失,恢复成一片平静安宁之色。 她没有说话,却快步往那食肆走去。 那对她而言是一个战场,而她此时似乎化身战士,不战而退不是她的风格。 桑禾和黎叔莫名地对视一眼,赶紧都跟了上去。 …… 食肆之中鸦雀无声,静的让人觉得连呼吸都是突兀的。 谢长清平静地坐在原处,盯着那伙计:“所以你是卖不卖?” “这、这……”伙计为难不已,“这位爷,不是小的不卖,是原本甲鱼粥被那位小公子定下了,他来的迟了,小的以为他不来了,所以——” “您看,您二位既然是认识的,那不然商议一下,看——” 谢长清忽然站起了身。 那伙计看到他抬起手,也连忙住了口。 谢长清皱眉片刻,先前那叮叮的声音依然在响,很轻,但却逃不出谢长清的耳朵。 那是玉铃铛碰在玉环上的声音。 是他送给莎兰的生辰礼物。 谢长清往门前走去,刚到了门口,莎兰也停在了食肆门前的台阶下。 出了儋州地界后,莎兰便不再穿那异域风情十足的茉兰服饰,而是穿着医娘帮她缝制的衣裙,还有一些谢昭昭从京中派人送来的。 莎兰也不再只穿孔雀蓝,颜色也多变起来。 今日便穿一身粉紫色窄袖的束腰长裙,款式与秦人的款式相似,纹绣的细节却又很是不同,裙腰之下用碎星一般的粉紫色晶石结成网状璎珞。 棕褐色的长发披散着,鬓角掀起两绺发丝笼在脑后,戴着小巧精致的宝石发冠。 云纤凝原本淡漠的眸子微微一缩,眼底甚至失控地泛起一抹惊艳,而后便是沉沉的漠然。 原来这个异族公主如此美丽。 当初在秦都,莎兰穿着秦人的服饰,随意地挽着不适合她的秦人女子发髻,看在云纤凝的眼中,便像是个忽然闯入繁华的丑角。 就算谢长清对莎兰有三分在意。 可那时候云纤凝知道莎兰的来路和出现在谢长清面前的过程,那样的低入尘埃,所以她可以高高在上。 而如今。 这般美丽的脸庞,合宜的穿着…… 莎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多看云纤凝一眼,只是幽幽地看着谢长清,就好像已经赢了一切。 “谢长清。” 莎兰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他,只唤了他的名字后便没了声音,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云纤凝和肖熠。 第800章 胜利的感觉 “怎么过来了?”谢长清侧过身子两步便出了食肆的门,到了莎兰面前来,目光落向黎叔:“出什么事了吗?” “呃……”黎叔沉吟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公主说,出来找将军。” 莎兰想要扯住他立即就走,消失在云纤凝的视线之中,可终究只是稍稍抬手,又僵硬地强迫自己将手放了回去。 莎兰看着自己面前那英伟的男人,低声呼唤:“谢长清。” 清清淡淡的一声,缥缈如海风一般,没有起伏,也没有温度。 谢长清的目光再次回到莎兰的脸上,只一触及她那双琉璃眸子,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 他看到了不确定,看到了隐隐的急切,以及明晃晃的期待。 这一瞬间她想要得到肯定,肯定的身份,肯定的选择,来抚平曾经留在心里的疮口。 因为当初在京城,他那一次放开了她的手。 谢长清为她这样的心思感到无奈,他们都已经成婚了,已经把一切都说开了…… 可是无奈之后,心底一股酸涩之气却泛了上来直冲喉头。 只觉这姑娘以前那般机敏聪慧,怎么为这件事情这般痴傻。 “谢——”莎兰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眸光逐渐变冷,便要下意识地撂下狠话之际,谢长清往她面前走了半步。 谢长清的手掌抚上莎兰的脸颊。 他低头在莎兰额心亲了一下,郑重而认真,而后手往后落在莎兰的脑袋上,轻轻用力,环在自己怀中抱了抱。 谢长清问:“是饿了吗?” “马上买好了,这就回去。” 莎兰愣了片刻,心中无比喜悦。 转瞬之间,她又反应过来,自己这番把和云纤凝见面当场战场的心情,着实是幼稚可笑。 可这种胜利的感觉,又当真让人欢喜。 “谢长清。” 莎兰轻轻推着谢长清,等他放开她后问道:“买了什么粥?” “甲鱼粥,希望能和你的胃口。”谢长清牵住莎兰的手,带她往驿馆方向走。 雷奕懂事地进到食肆之中,放下更多的银子,二话不说把粥提走了。 黎叔瞧出云纤凝身份不同寻常,也嗅到了谢长清、莎兰以及云纤凝三人之间的不同寻常,态度很是保守地朝云纤凝行了个礼,才转身退走。 云纤凝带着肖熠站在那食肆门前,夜风抚来,冷如寒秋。 肖熠咬牙骂道:“放肆!母亲——” “熠儿。” 云纤凝淡淡地一声,手抚上儿子的头,双眸平静无比,“不过是一份粥而已。” 肖熠的怒火,瞬间就卡在了那儿。 是啊,一份粥而已。 回去的路上,莎兰的脚步无比轻快。 等进到驿馆房间之内,莎兰扑过去紧抱住谢长清的脖子,笑音那般的欢喜:“谢长清,谢长清你今日表现很好,我要奖赏你。” 她的话音消失在热情的亲吻之中,纤细漂亮的指抚在谢长清的耳后,片刻下滑探入衣领之中,娇声呢喃着谢长清的名字。 跟在谢长清身后进来的雷奕和桑禾都定住了脚步。 门没关上呢…… 虽说已经习惯了,但是雷奕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桑禾皱了皱眉头,挡在了雷奕面前眼底含着警告。 雷奕也皱眉。 啪嗒—— 桑禾身后响起这么一声来。 雷奕脑袋一歪瞅了一眼,好吧,关门了。 桑禾下巴朝外点:“出去!” 雷奕哼了一声,心道:我还没这听墙角的癖好呢。 他把盛放甲鱼粥的食盒交给桑禾,果断转身离开了。 等到了外头,黎叔走上前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您老人家跟在二爷身边的时间晚,怕是不知道二爷和那安阳公主还有过一段。”雷奕一边和黎叔离开,一边小声地讲着曾经发生的事情。 院子里,桑禾看看手上的食盒,侧了侧脸,听着里头的动静,面颊微微一红。 ……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大队人马赶路,以及考虑到莎兰身体情况。 谢长清虽然半夜会到莎兰马车中去睡,有时候也会把莎兰带到自己账中来,但始终不曾再放肆贪欢。 热情似火的莎兰一直就是谢长清无法抗拒的。 今日更难放手。 情到浓时,莎兰咬着谢长清的耳朵:“她以前怎么叫你的?也和我一样叫你名字吗?” “没有。” “那叫你什么?” “忘了。” 谢长清其实根本没听清楚她问了什么,这种时候哪有兴致聊天? 但大约猜到又是问和安阳公主。 这种问题,在这个时候就算听清了也不能回答。 老五三十六计说了,最忌讳的就是亲近的时候闲聊以前的破事,一不小心就会聊出大问题来。 虽然谢长清不承认自己有什么破事。 但还是引以为戒。 莎兰最终没有问到自己想问的。 她也只是随口一提,便在谢长清沉默却强悍的拥抱之中忘掉了许多的杂七杂八。 等云雨落定,谢长清揽着倦怠的莎兰,手掌轻抚她玉一样的肩膀,“真是不愉快。” “嗯?” 莎兰低低地哼了一声,“你在说什么?” “我们不是成婚了吗?”谢长清微皱着眉头,脸颊贴着莎兰的脸颊,气息交融:“为什么我们还得注意影响,还要这么偷偷摸摸?” 莎兰咯咯地笑出声来:“是你自己要这样的。” 谢长清不吭声了。 毕竟是在赶路,而且莎兰身份不一样,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而且还要顾忌身体。 这么一想,谢长清恨不得立即飞回京城去,赶紧找人给莎兰调养一下身子,然后拜个堂……什么的。 在海岛上他们的确是成婚了。 可是谢长清心里总是觉得少了一些什么。 等回家都得补上才是。 买回来的甲鱼粥……一开始莎兰热情过火根本没空喝,后来莎兰累的想睡觉压根不想喝。 第二日一早。 莎兰还睡的很沉,谢长清就起了身。 雷奕这个时辰也已经起身,随时候着等谢长清吩咐。 “粥买了吗?”谢长清看到雷奕第一句就是问这个。 雷奕连忙说:“已经让人去了,公主醒来肯定可以喝的到。” 谢长清点了点头,往自己那院中走,随口问道:“她们母子怎么在这里?” “属下让人查问了一下,据说是肖小公子的老师祖居在这里,陪着老师来的,甲鱼粥也是那位老师喜欢吃的。” 谢长清问:“她们要停留多久?” “不知。” 谢长清便皱起了眉头。 虽然他已经和过去断的干净,可莎兰明显还很介怀。 这真不是个好地方。 思忖片刻,谢长清吩咐道:“今天就出发,离开这里。” 【中毒了哦,居然想写肖熠跟谢长清和莎兰的女儿谈恋爱,完蛋~~】 第801章 雪狐一般的慵懒 谢长清一声令下,底下的人开始准备启程事宜。 其实他们这一路上走的都散散慢慢的并不着急,原本是赶在中秋之前到京城面圣即可。 这还是第一次这般着急忙慌收拾启程赶路。 莎兰昨夜太过热情,结果便是睡到晌午还懒怠的眼皮也不想抬。 谢长清巡视了一圈回来后,发现洗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可莎兰还卷着毯子睡着,一时无奈又无言。 “起来。” 谢长清走到床边坐好,轻轻推了莎兰一把。 她不愿起身,还皱着眉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乐意。 谢长清便随手一捞,把莎兰从床榻上挖了起来,揽在自己怀中,“起床洗一洗,吃点东西,等会儿出发之后在车上睡。” “嗯?” 莎兰倦怠地说:“为什么今天这么着急走?” “接下去几日天气可能不好,会影响赶路,所以现在走快点。”谢长清随意地说了一声,抬手朝着医娘要擦脸的帕子。 医娘连忙递过去。 帕子清凉,擦在脸上让莎兰一个激灵,困倦顿时消散不少。 谢长清把莎兰的脸完全查了一遍时,莎兰也彻底醒了过来。 她懒懒地靠着谢长清,瞅着他的侧脸想了想,低低地笑着问:“谢长清,你是不是在躲那个什么公主,嗯?” 谢长清似乎没听到,又端了漱口水来送到莎兰唇边。 莎兰乖乖喝了,漱口,涂在另外一边婢女捧着的痰盂了,而后抬手。 医娘便带几个婢女都退到外头去。 门关上那一瞬,莎兰双臂搭上了谢长清肩头,幽幽问:“是不是啊?” “……” 谢长清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而是亲了亲她的脸颊,“别赖着了,起床穿衣服,吃了东西出发了。” 莎兰咯咯笑了起来,爽快地说:“好嘛,好!” 谢长清不回答,她也从他的眼神之中看懂了,就是自己说的那个意思。 昨天谢长清看也没看那个公主,直接走向她的时候,莎兰很是激动,很是兴奋。 但现在兴奋和激动又淡了一些。 这是确定了一切之后的安定。 如今的谢长清完完全全是她一个人的。 …… 出发的时候,莎兰感觉浑身依然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站在马车前,手臂便往身旁谢长清的肩膀上搭。 谢长清习以为常地托着她送上车,“好好睡,我让队伍慢一点。” 莎兰点了下头,便窝回毯子上。 褐色的长发垂在那雪白的毯子上,逶迤了一大片,颜色分明,十分灼目。 她便如同慵懒的雪狐一般。 谢长清心间发痒,突然很想揽着她揉弄一番。 “将军,队伍整好了,随时可以触发。” 这时身后不合时宜地出现了雷奕的声音,便如同一根尖刺,把谢长清心底罕见地冒出的几颗梦幻泡泡全给戳破。 谢长清脸上的几分柔色逐渐消失无踪,变得刻板,冰冷。 他缓缓回头,盯了雷奕一眼。 那一眼可谓冷力十足。 等谢长清走远之后,雷奕都觉得浑身发颤,并且莫名其妙。 不是,他只禀报了一声出发,没说什么做什么吧? 怎么看二爷那表情像是什么好事被打断了一般? 雷奕皱着眉头,心中不忿地跟了上去。 …… 接下去的一路上,大队人马依然走的很慢。 那一次莎兰睡了很久,叫谢长清十分担忧是不是情事太过损伤了身体。 之后的日子谢长清便彻底收敛,至多是抱着她歇息一二,再不胡乱折腾。 偶尔莎兰不安分地逗逗他,他也只是安抚莎兰一二,之后便坐怀不乱,绝不碰她。 八月初,大队人马到了京城百里。 朝廷也派出专司异族之事的国宾使前来相迎。 国宾使是个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看着很是稳妥能干,和谢长清照了面,见礼之后便说起接下去的安排。 按照安排,谢长清需把莎兰他们交给国宾使,会被安排入住国宾馆。 莎兰入京是为了邦交之事,代表着海上茉兰以及儋州许多族群。 接下去各类宴会不会少,还有一些国事活动。住进国宾馆就是大大的不方便,怕是连见面都费劲了。 只是谢长清又很清楚,既然来到这里,自然是国事邦交为主,先解决了那个,再说他和莎兰的那点私事,不该着急。 所以自己左右为难了一阵子之后,臭了一张脸。 国宾使对上谢长清冷漠不耐的脸,话音顿时卡住,有些紧张地笑了一下。 怎么……说错话了吗? 谢长清淡漠道:“明日一早入京?” “是,是的!”国宾使回道:“馆舍内已经安排好了,将军可以放心地把一切都交给我,而后便可回府歇息。” “陛下有旨意,将军一路辛苦,好好休息,不必入宫谢恩。” 谢长清冷淡地“嗯”了一声,与那国宾使拱手回了个礼后,抓着自己那把横刀往远处去了。 站在原地的国宾使抹了一把额上沁出的冷汗,低喃:“这人怎的这般冰冷,大冬天下雪也没他这样冷的,那谢五公子和谢六公子多温暖啊。” 跟在国宾使身后的随从也不由点头。 谢长清巡视了一圈,确定一切稳妥后,又转回了莎兰那辆马车边上去。 到了这儿开始莎兰便坐在马车中,一个时辰是有了,也没下车来走动一二。 这会儿瞧见谢长清走过去,她双臂一抱搭在马车车窗上,身子前倾,就这般趴在那儿,下巴点着双臂瞅着谢长清。 “我道歉。” 莎兰脆生生地说,还赔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笑脸,“谢长清,对不起。” 谢长清的眸色平静无波,面上没有一丝柔意,便显得那张脸冷酷的厉害,“知道错了?” “知道了。”莎兰隔着车窗探出手,捏住谢长清手臂上的衣服,轻轻拽了两下,小声地说:“前日我不该又迷惑你……” 跟在谢长清身后的雷奕猛挑眉毛。 什么时候发生的? 他这贴身跟在谢长清的人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莎兰的声音更低了两分,“你说的对,现在是在路上,有许多不知名的危险,你要时刻保持警戒,我不该胡闹的。” 第803章 改个名字她就可爱了 谢长安把怀中的小姑娘举了举。 小娃娃奶声奶气:“窝窝……我……丫丫……” 谢长渊笑道:“这是我女儿,怎么样二哥,可不可爱?” 谢长清瞥了孩子一眼,而后转向谢长渊,那双眸之中可没半点兄弟爱,只有一种谢长渊看不懂的抗拒。 谢长渊挑眉:“二哥,你怎么了?” 谢长清手一甩,把马鞭挂回去鞍环上,“给你女儿改个名字。” “为什么?” “难听。”谢长清盯着谢长渊,“改个名字她就可爱了。” “……” 谢长渊无言了一瞬,好性儿地笑问:“那二哥说一说,叫什么名字好呢?” 谢长清说:“不知道,你随便改,总之这个不行!” 站在谢长清身后的雷奕压低了脑袋,了解因果关系的他有点想笑但是不敢,只好拼命压抑自己上扬的嘴角。 谢长渊皱起眉头,觉得谢长清怪怪的。 一旁的谢长安温和道:“二哥一路辛苦了,先进府吧,母亲在等着了,还有元宵也在等着。” 谢长安说话显然比谢长渊要有些分量。 谢长清“嗯”了一声,一甩袍摆跨步进了府门,直接往正厅去。 谢长渊瞥了谢长清的背影一眼,抱着儿子跟上去,但走的很慢很慢,和雷奕并行。 谢长渊无疑是个心明眼亮的,刚才就看到雷奕的不对劲。 这会儿等谢长清拜见于氏的机会,谢长渊低声问:“怎么有人叫丫丫了吗?二哥和那异族公主又生了个女儿?” 从莎兰和谢长清离京到现在回来,一年多了。 要是手脚快还真能生一个。 如果是莎兰离开之前就怀孕了,那么现在孩子也一岁多有了。 雷奕摇头。 谢长清皱眉:“没生?那谁叫那个吗?” 雷奕闭紧嘴巴,还是摇头。 谢长渊瞧了里头和于氏说话的谢长清一眼。 他看得出来雷奕肯定是知道点什么的,但这家伙不开口呢。 谢长渊就琢磨着,想点什么办法叫雷奕说一说。 结果雷奕大步往前停在廊下候着了。 别开玩笑了,这种事情他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五公子,那可是二爷闺房密辛。 他又不是嫌活的长。 谢长渊打听不到,只能撇撇嘴抱着孩子也进到大厅内。 厅中的于氏已经泪花闪烁,数落着谢长清,“你这个浑小子,就不知道家里会担心吗?让你三月一封家书你就三月一封。” “多写两个字会要了你的命吗?你也不问一下孩子好不好!” “去年腊月你是不是回了京城一趟?你知道去大理寺走一圈你不知道回家?你这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嗯?!” 于氏越说越是伤心,很快就泪流满面。 其实她这些年已经很少数落谢长清和谢长羽了,两个儿子都年纪很大了,也很有自己的主意。 谢威就总是提醒她别把那俩当小孩子,时不时教训。 可谢长清这性子实在是不讨喜。 实在让人太担心了。 谢长渊一看母亲泪流成河,心中无力了一瞬,却也懂事地嬉笑着圆场:“嘿嘿,二哥可不是浑小子,年纪不小了呢。” 谢长清一直听着于氏说话都没反应,现下谢长渊一开口,他冷飕飕地看了谢长渊一眼。 谢长渊笑容被冻的僵了一瞬。 嗯? 什么意思,还是为孩子的名字吗? 或者是为了点别的? 一旁谢长安也来打圆场,“二哥赶路回京,定是累坏了,而且都一年多没看过孩子了呢,不如先让二哥休息一下,然后瞧瞧孩子?” 于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小六说的不错,你赶紧去洗洗,休息一下,等会儿去看看孩子吧。” “没见过你这样当爹的……” 谢长清拱手给母亲行了礼,退出大厅之前他经过谢长渊身边,无声地开口:把名字改掉! 谢长渊扬了扬眉毛。 “那个……公主呢?” 谢长清走了之后,于氏才反应过来问这个,顿时急得站起身来,“哎呀,怎么年纪大了记性这么差了,光顾着数落你二哥了,要紧的都没问啊!” 谢长渊笑着说道:“母亲不必担忧,公主也随二哥回来了,去国宾馆那边安顿了,有些邦交要事须得公主亲自出面呢。” “好吧。” 于氏又松了口气,“那就好,希望这一回能好好的,可别再折腾了,真是让人一点不省心。” 这时谢长安怀中的小丫头哇哇叫着朝于氏伸出手。 于氏便笑着去抱她,逗着孩子说:“丫丫可真乖……” 听到这一声称呼,谢长安不由地想起先前在门前二哥严肃要求改名的事情,便朝谢长渊看了一眼。 谢长渊哼了一声,“你看我做什么?改名字吗?那不可能改的,我取给女儿的名字我为什么要改?谁撞了名字谁去改!” 于氏问:“什么改名字?” “没什么!” 谢长渊朝着母亲赔了一个很大的笑脸,“说点闲话。” 于氏瞪了谢长渊一眼,骂道:“有空好好做点正经事吧,小心书兰嫌弃你,孩子懂点事也得嫌弃你这个游手好闲的。” 谢长渊脸一垮:“我最近有做事啊,经商也是正经事——” “你别告诉我。”于氏连连摆手,“老娘不爱听。” 于氏不爱红妆爱武装,父亲、丈夫、大儿子、二儿子、六儿子、小女儿都走行伍。 谢嘉嘉选了将军夫婿。 云祁更是文武双全,导致于氏对军旅男子更为爱重。 在她眼中从军领兵那是顶好的男子汉。 读书的就稍微文弱一点不那么喜欢了。 像谢长珩,在腿没出事之前也是跨马扬鞭的英朗少年,如今因为身体之顾不能那般肆意,但却行医救人,那般高洁。 于氏心中也很为他骄傲。 而谢长渊是都不沾边。 书读的不好,从军也没有去,医术更不可能会。 一直游手好闲,风流浪荡的名声传的天下皆知,简直就是一锅好汤里面那颗老鼠屎。 纵然他现在从商了,但人家说奸商奸商,做生意的感觉就是投机取巧,滑不溜秋…… 总之谢长渊是叫于氏看着哪哪都碍眼。 当然,除了娶回来的娘子以及孩子。 只有谢长渊一个是最碍眼的。 谢长渊已经习惯了母亲看他那幅狗都嫌弃的姿态,哈哈大笑了一声,抱着孩子转身出去了。 第803章 改个名字她就可爱了 谢长安把怀中的小姑娘举了举。 小娃娃奶声奶气:“窝窝……我……丫丫……” 谢长渊笑道:“这是我女儿,怎么样二哥,可不可爱?” 谢长清瞥了孩子一眼,而后转向谢长渊,那双眸之中可没半点兄弟爱,只有一种谢长渊看不懂的抗拒。 谢长渊挑眉:“二哥,你怎么了?” 谢长清手一甩,把马鞭挂回去鞍环上,“给你女儿改个名字。” “为什么?” “难听。”谢长清盯着谢长渊,“改个名字她就可爱了。” “……” 谢长渊无言了一瞬,好性儿地笑问:“那二哥说一说,叫什么名字好呢?” 谢长清说:“不知道,你随便改,总之这个不行!” 站在谢长清身后的雷奕压低了脑袋,了解因果关系的他有点想笑但是不敢,只好拼命压抑自己上扬的嘴角。 谢长渊皱起眉头,觉得谢长清怪怪的。 一旁的谢长安温和道:“二哥一路辛苦了,先进府吧,母亲在等着了,还有元宵也在等着。” 谢长安说话显然比谢长渊要有些分量。 谢长清“嗯”了一声,一甩袍摆跨步进了府门,直接往正厅去。 谢长渊瞥了谢长清的背影一眼,抱着儿子跟上去,但走的很慢很慢,和雷奕并行。 谢长渊无疑是个心明眼亮的,刚才就看到雷奕的不对劲。 这会儿等谢长清拜见于氏的机会,谢长渊低声问:“怎么有人叫丫丫了吗?二哥和那异族公主又生了个女儿?” 从莎兰和谢长清离京到现在回来,一年多了。 要是手脚快还真能生一个。 如果是莎兰离开之前就怀孕了,那么现在孩子也一岁多有了。 雷奕摇头。 谢长清皱眉:“没生?那谁叫那个吗?” 雷奕闭紧嘴巴,还是摇头。 谢长渊瞧了里头和于氏说话的谢长清一眼。 他看得出来雷奕肯定是知道点什么的,但这家伙不开口呢。 谢长渊就琢磨着,想点什么办法叫雷奕说一说。 结果雷奕大步往前停在廊下候着了。biqikμnět 别开玩笑了,这种事情他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五公子,那可是二爷闺房密辛。 他又不是嫌活的长。 谢长渊打听不到,只能撇撇嘴抱着孩子也进到大厅内。ъiqiku 厅中的于氏已经泪花闪烁,数落着谢长清,“你这个浑小子,就不知道家里会担心吗?让你三月一封家书你就三月一封。” “多写两个字会要了你的命吗?你也不问一下孩子好不好!” “去年腊月你是不是回了京城一趟?你知道去大理寺走一圈你不知道回家?你这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嗯?!” 于氏越说越是伤心,很快就泪流满面。 其实她这些年已经很少数落谢长清和谢长羽了,两个儿子都年纪很大了,也很有自己的主意。 谢威就总是提醒她别把那俩当小孩子,时不时教训。 可谢长清这性子实在是不讨喜。 实在让人太担心了。 谢长渊一看母亲泪流成河,心中无力了一瞬,却也懂事地嬉笑着圆场:“嘿嘿,二哥可不是浑小子,年纪不小了呢。” 谢长清一直听着于氏说话都没反应,现下谢长渊一开口,他冷飕飕地看了谢长渊一眼。 谢长渊笑容被冻的僵了一瞬。 嗯? 什么意思,还是为孩子的名字吗? 或者是为了点别的? 一旁谢长安也来打圆场,“二哥赶路回京,定是累坏了,而且都一年多没看过孩子了呢,不如先让二哥休息一下,然后瞧瞧孩子?” 于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小六说的不错,你赶紧去洗洗,休息一下,等会儿去看看孩子吧。” “没见过你这样当爹的……” 谢长清拱手给母亲行了礼,退出大厅之前他经过谢长渊身边,无声地开口:把名字改掉! 谢长渊扬了扬眉毛。 “那个……公主呢?” 谢长清走了之后,于氏才反应过来问这个,顿时急得站起身来,“哎呀,怎么年纪大了记性这么差了,光顾着数落你二哥了,要紧的都没问啊!” 谢长渊笑着说道:“母亲不必担忧,公主也随二哥回来了,去国宾馆那边安顿了,有些邦交要事须得公主亲自出面呢。” “好吧。” 于氏又松了口气,“那就好,希望这一回能好好的,可别再折腾了,真是让人一点不省心。” 这时谢长安怀中的小丫头哇哇叫着朝于氏伸出手。 于氏便笑着去抱她,逗着孩子说:“丫丫可真乖……” 听到这一声称呼,谢长安不由地想起先前在门前二哥严肃要求改名的事情,便朝谢长渊看了一眼。 谢长渊哼了一声,“你看我做什么?改名字吗?那不可能改的,我取给女儿的名字我为什么要改?谁撞了名字谁去改!” 于氏问:“什么改名字?” “没什么!” 谢长渊朝着母亲赔了一个很大的笑脸,“说点闲话。” 于氏瞪了谢长渊一眼,骂道:“有空好好做点正经事吧,小心书兰嫌弃你,孩子懂点事也得嫌弃你这个游手好闲的。” 谢长渊脸一垮:“我最近有做事啊,经商也是正经事——” “你别告诉我。”于氏连连摆手,“老娘不爱听。” 于氏不爱红妆爱武装,父亲、丈夫、大儿子、二儿子、六儿子、小女儿都走行伍。 谢嘉嘉选了将军夫婿。 云祁更是文武双全,导致于氏对军旅男子更为爱重。 在她眼中从军领兵那是顶好的男子汉。 读书的就稍微文弱一点不那么喜欢了。 像谢长珩,在腿没出事之前也是跨马扬鞭的英朗少年,如今因为身体之顾不能那般肆意,但却行医救人,那般高洁。 于氏心中也很为他骄傲。 而谢长渊是都不沾边。 书读的不好,从军也没有去,医术更不可能会。 一直游手好闲,风流浪荡的名声传的天下皆知,简直就是一锅好汤里面那颗老鼠屎。 纵然他现在从商了,但人家说奸商奸商,做生意的感觉就是投机取巧,滑不溜秋…… 总之谢长渊是叫于氏看着哪哪都碍眼。 当然,除了娶回来的娘子以及孩子。ъiqiku 只有谢长渊一个是最碍眼的。 谢长渊已经习惯了母亲看他那幅狗都嫌弃的姿态,哈哈大笑了一声,抱着孩子转身出去了。 第804章 便宜爹 谢长清回京之前,给家中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和莎兰成了婚,还多写了几句话。 譬如在院中放一些花草,稍微打扫整理一下什么的。 这些年谢长清要么不给家里写信,要么就是简单几句话报平安的,这一次意外交代了那么一些话,顿时有一种天下红雨的感觉。 哪怕是就那么两句,于氏也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然后一挥手,让人立即准备起来。 如今谢长清这院子里花香四溢。 一眼看去生机盎然。 像是进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与两年前自己那院子完全不像。 谢长清甚至在院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在雷奕的提醒下回了神,撩袍迈步进去。 等进到屋内,谢长清更有一种他好像进错门的感觉。 原本冷、大、空的居室,现在被弄的堆了一堆东西,很拥挤的感觉。 而且原本的青灰色系床帐纱幔,现在也全被换成了粉紫,窗口处花架上摆放了几盆谢长清叫不上名字的植物。 绿叶托着各色小花朵,瞧着精致漂亮的过分。 谢长清有一瞬间无法适应。 不过很快于氏派了嬷嬷和下人过来,给谢长清送来了衣服、沐浴的水等。 谢长清只好收拾起自己的无法适应,将自己整理了一番。 换下那一身穿了一路的软甲长袍,穿上轻便利落的窄袖束腰劲装,便立即去看孩子。 谢长清和莎兰离开京城后,孩子自然不能放在原本莎兰住的那院子里,而是搬到了距离于氏最近的那个院子去。 也好方便于氏随时看顾。Ъiqikunět 于氏七个孩子,只有谢长安和谢昭昭是她一门心思认真带过的。 因为那时候军队壮大,已经不需要于氏到前头去冲锋陷阵,所以这两个孩子她花了十分的心思。 谢嘉嘉是放在开平王那儿了,天下大定才接回家,小时候都没在一起。 其余几个孩子则因为战事再加上都是男孩,带的十分粗糙。 要说是没怎么细心管过都是有可能。 可人上了年纪,有了孙儿,反倒对孙儿们十分的操心,带的异常细致。 尤其是元宵和谢佳怡,两个孩子父母都不在身边,更叫于氏觉得心疼,暗地里都不知道把谢长清骂了多少次。 至于谢长羽,她却至多是叹气了。 当初姚婉宁难产,谢长羽忙于公务在外头根本分身乏术,一切都是缘分吧。 谢长清走到院门外,听到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脚下忽然一停。 他顿了片刻,才继续前行,跨步进到院内,重新盯住了脚步,眯眼瞅着院子里那两个孩子,思忖哪个是自己的。 这俩孩子对谢长清而言和俩窝窝头差不多。 两个窝窝头,因为都才一岁多不到两岁,穿着上分辨不出男女……一个穿着鹅黄,一个穿着水蓝。 两个还都绑着冲天小辫。 谢长清想,自己的是儿子,那应该是穿着水蓝的那一个吧。 于氏这会儿已经到了这院中来,就坐在院中,瞧着乳母带着孩子在院内玩耍。 她瞥了谢长清一眼,笑问:“认得出来哪个是你的吗?” 谢长清刚抬手,要指那个穿着水蓝的。 结果那穿着鹅黄衣裳的小团子笑的好是欢快跑了过来,他大约是没看到谢长清的,跑过来直接撞到了谢长清的腿上。 然后被撞的跌了个屁股蹲。 孩子的平衡力是很差的。 跌坐在地之后竟然没稳住,晃晃悠悠了两下,咚的一声,朝后仰倒。 乳母惊呼一声,“三公子——” 谢长清:“……” 于氏也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把孩子从乳母怀中接过去,一边抱着哄一边挖了谢长清一眼,“你不长眼睛的吗?”筆趣庫 “小孩子在这里跑你看着点,朝着你扑过去你接着点,管也不管把孩子撞倒!你这是怎么做爹的?” 谢长清:“……” 这么一个笨蛋,居然是自己的儿子? 这穿的是什么颜色! 还有他怎么把孩子撞倒了,他就站在这里根本没动? 不过那身穿鹅黄的小公子虽然摔倒了却是没哭,被于氏抱起来之后用力地亲了于氏的脸颊一下,然后就咯咯笑。 “不疼。” 谢长清难得地挑了一下眉毛。 没想到这个小孩子说话还挺清楚的。 而且声音软软糯糯的,跟团棉花似的,让人听着就觉得心里软了一大片。 谢长清便想起莎兰披散着一头棕褐色的长发,趴在白色的长毛软塌之中,慵懒困倦地看着他的模样…… 他不由地往前迈了半步,朝着于氏怀中孩子伸手,“我抱一下。” 于氏躲开了,“你会吗?万一把孩子摔着怎么办?” 在于氏看来,谢长清实在是冷硬过头。 就像刚才,孩子扑过去,谢长清原本可以伸手就把孩子抱起来的。 当时元宵扑过去,于氏还觉得果然是父子天性,都没怎么见过的便宜爹站在那儿,小孩子竟然就能认出来。 走的那般跌跌撞撞冲了过去。 于氏心里一酸甚至眼泪都要冒出来了。Ъiqikunět 结果谢长清站的纹丝不动,任由孩子撞倒了,他还一副嫌弃模样。 谢长清脸色微黑,又转到另外一边朝孩子伸手:“我抱的稳。” 于氏本来还想挖苦他两句,结果怀中的元宵却朝着谢长清伸出一双小手臂。 于氏沉默地瞥了一眼,把孩子松开了。 谢长清轻轻一带,孩子就到了他怀中去。 这么多年从未接触过这种幼崽,谢长清是不太会抱孩子的,还是一旁的乳母指点了一下,谢长清才把孩子抱了一个稍微舒适一点的姿势。 谢长清抱的松弛。 并不是因为熟练,而是对自己有自信—— 他身手极好,就算是不小心把孩子掉下去,他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反应,把他拎起来,不会摔到地上去。 谢长清打量了孩子两眼,发现这小崽子脸白的和一团面似的。 发丝也并非纯黑,而是带一点栗棕色,太阳一照尤其明显,和于氏另外抱起来的那个小娃娃对比鲜明。 而且眼睛也和莎兰一样,是棕褐色的。 于氏悠悠说:“这孩子眉眼都像你,但是有一双公主那样的瞳色。” 第805章 难眠 谢长清点了点头,有些笨拙地捏了捏孩子的小手,又捏了捏孩子的小脸。 每捏一下,元宵就咧嘴笑一下,后来咯咯咯笑个不停,双手去抱谢长清的脖子,他望着于氏,“也是叔叔?” 谢长清纠正:“是爹爹。” “爹?” 元宵愣愣地喊了一声,看看于氏又看看谢长清。 于氏上前,轻轻拍了下小孩子的脑袋,“是爹爹,叫吧。” “唔……”元宵嘴巴凑上去,在谢长清脸颊上亲了一些,咯咯笑着唤:“爹爹!” 这么小的孩子,其实并不懂得爹爹和叔叔的分别。 可这一声却喊的异常乖巧甜腻。 谢长清听着,竟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块冰在化开一般,那种感触着实难以用言语说清楚。 “孩子很乖的。”于氏看着他们父子俩,轻叹了一声,“你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让人操心了。” 谢长清重重点头,也把孩子抱紧。 他转向于氏,认真道:“多谢母亲帮忙照看,我都心里有数。” 于氏也果断不再多言,蹲下身去逗小佳怡。筆趣庫 佳怡比元宵大几个月,望着谢长清抱着元宵,她拉了拉于氏的手:“我也要爹爹抱。”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简单而幼稚的。 小佳怡显然把爹爹和叔叔归类为一种称呼。 又是日日和元宵在一起打滚,一向都是元宵有的她都有,她有的元宵也都有。 现下元宵多了个爹爹,那当然也是自己的。 于氏把她抱了起来,轻轻拍着她哄:“等过年你爹爹会回来的,很快。” “爹爹……”佳怡朝谢长清伸了伸手,但是被于氏抱着往远一些的地方走了两步,自然是够不着。 小佳怡眼巴巴地看着。 原来爹爹不是所有人的,弟弟的是弟弟的,她的才是她的。 …… 虽说国宾使先前说了,陛下有旨谢长清不必入宫回话。 但不论是从君臣本分上,还是为了看望妹妹,谢长清都以为得入宫一趟。 因而陪元宵玩了一会儿,等孩子睡下之后,谢长清便进宫去了。 他虽是谢家次子,驻守尧城多年,在朝中地位也举足轻重,但这些年几乎不在京城,入弓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Ъiqikunět 如今进到这富丽堂皇的凤仪宫中,看着小妹带着女官和宫娥朝着自己走来时,甚至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当初那个活泼灵动的小妹,成了如今端庄稳妥,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二哥。” 谢昭昭笑唤了一身,挥手让左右的人都退下,招呼谢长清:“坐吧,都是自家人,咱们好好说说话!” 谢长清眸光一闪,回了神。 有心想给小妹行个礼,又觉得多少是装模作样了,现下一个外人都没有。 他便收敛了心思,撩袍坐下。 谢昭昭今日穿的轻便,很有种居家随和之感,对谢长清而言亦十分亲近。 谢长清先与她道了谢。 送给莎兰的那些东西,谢昭昭和谢嘉嘉占了大头。 两人之中又数谢昭昭更加周到。 谢昭昭笑道:“二哥这般客气,那不是见外了吗?自家兄妹,举手之劳而已。” 谢长清便不好说什么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谢昭昭问道:“看过孩子了?” “嗯。” “那二哥这次回来,还要成婚吗?我听说你们在海岛上举行了异族婚礼,很是盛大,很是漂亮。” “成。” 谢长清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后又顿了顿,说:“等邦交的事情处理一下,我问问她吧。” 谢昭昭轻笑:“怎么,二哥怕公主不乐意?” “倒也不是……她有些懒怠,或许会觉得再成一次比较麻烦。”谢长清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问过再说吧。” 谢昭昭心想,懒怠,那不是和三姐一样性子。 不过感觉莎兰的懒怠和三姐的懒怠又有很多的不同吧。 与谢昭昭坐了两刻钟后,御龙台那边传了话来,云祁处理完了政务。 谢昭昭便陪着谢长清一起前去。 出凤仪宫大殿之前,谢长清问:“小妹不梳妆吗?” “不了,我一直是这样。”谢昭昭微笑道:“并非今日知道二哥来,所以穿的这样轻便随和。” 从她和云祁入宫之后,除非重大节庆、祭祀场合,她会穿戴皇后冠服,其余时候一向以轻便为主,这后宫与她而言不是后宫。 只是和云祁一起换了个地方住。 没有数不尽的后妃需要让她时刻端着皇后威仪,提醒那些女子谁是后谁是妃。 她是独一无二的昭德皇后,靠自己的能耐,靠家族的支撑,靠帝王的深情在这皇城之中站的稳稳当当。 谢长清眸色微微一柔,“那就好。” 二人到御龙台去见云祁。 谢长清久不在京城,见云祁的次数极少。 但觉得他每见云祁一次,云祁好像都有不同。 记得上一次谢长清认真打量云祁,是除夕年宴云祁和谢昭昭请旨大婚,那时候的云祁英朗不凡,周身还有外露的锋芒。 而如今再见,只觉云祁身上锋芒尽数收敛,变得更为深沉、稳重。 谢长清自觉现在的云祁比自己都多几分难以捉摸,明明自己比云祁大很多。httpδ:Ъiqikunēt 这或许就是权力浸润下的帝王之风吧。 但云祁对谢昭昭的态度却从未变过,当初如何,现在依然如何,或者……现在倒是比当初还黏腻了几分? 谢长清拜见过之后,云祁问了他一些公事、私事。 而后给了赏赐,让谢长清回府休息。 谢长清看着云祁探向谢昭昭的那只手,心底不由哼笑了一声。 男人在这种时候约莫都一样? 而后谢长清也不耽搁,利落地告退回家! …… 回府从宫中出来,回到府上便又去看了元宵。 元宵的记性很好,只白日里见了一次,却知道谢长清是“爹爹”了。 谢长清一出现,他便咚咚咚地跑过去伸手要抱抱。 惹的那小佳怡眼睛巴巴地盯着看,长睫毛一闪一闪地,也朝着谢长清伸手。 谢长清倒是难得好心情,也如同谢长渊一般,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抱起来逗了会儿。 小孩儿都是玩闹的心性,又正好刚学会走路。 谢长清一个抱抱之后,两个孩子又都甩着腿要下去跑动,然后跑累了便睡着了。 谢长清回了自己的院子,躺下之后却是难以成眠。 第806章 偷了个孩子 也不知道莎兰在国宾馆怎么样,一切可还习惯。 这一路赶路辛苦,国宾馆那边应该会安顿妥当吧。 谢长清这样想着,却是翻身坐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这有些陌生的居室。 片刻后,谢长清站起身穿上外袍出了门。 院外的守卫诧异地看着他:“二爷……” “我出去走走。” 谢长清丢下一句话,身形很快隐入黑暗之中。 守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各归各位,站好自己的岗。 谢长清原是大步出府,但走了几步之后止住脚步,又转头往回,到了于氏隔壁那院子去。 时辰已经很晚。 这院子是小孩子住的院子,孩子睡下之后,仆人们除去守夜的之外,其余该休息的休息,静悄悄的毫无声响。 谢长清也脚步极轻,推开房门走到孩子的床边,把熟睡的元宵用包被裹了起来抱在怀中,大步往外走。 开门关门的声音惊动了守夜的乳母。 她过来查看的时候瞧见谢长清,瞪大眼睛诧异道:“二爷您这是……” “我带走一会儿。”谢长清淡声说:“你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便是,晚些我把孩子送回来。” “可是二爷——” 乳母还想说什么,不过谢长清并不给机会,带着孩子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谢长清甚至没有走正门出府。 因为谢府真的很大,循规蹈矩走正门要绕来绕去好久,那边会花费许多的时间。 谢长清素来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他抱好了孩子,直接越墙而出。 可等落到外头的巷子里时,谢长清才回过味,国宾馆距离谢府还有一段距离,抱着孩子走过去那是要花不少时间的。 沉默片刻,谢长清又翻了进去,回到自己那院子隔壁将雷奕叫醒。 雷奕累了一路,现在也是刚睡下一会儿就被吵醒,脑袋噌噌只跳,困倦的不得了,但对着谢长清也只能强打精神,“二爷有什么吩咐?”https:ЪiqikuΠet “备马去。” “这么晚了,备马干什么?” “国宾馆。” “呃……”雷奕怔了一下,这会儿才发现,谢长清怀中抱着孩子,不由瞪大眼睛,“二爷从哪儿偷的孩子?” “……”谢长清拧起眉毛盯着雷奕,“会不会说话?我儿子!” 雷奕呐呐道:“呃,忘了。”Ъiqikunět 谢长清声音更冷,“少说废话,快点!” 雷奕深吸口气,敢怒不敢言,乖乖叫人备马去了。 其实这种小事,谢长清完全可以叫个小兵或者直接到马厩吩咐人准备。 只是他早已经习惯了大小事使唤雷奕,也忘记了雷奕不是他的跟班小喽喽。 这一番来回折腾,雷奕的瞌睡也被折腾光了,最后陪着谢长清骑马前去国宾馆外。 谢长清本想故技重施,直接翻进去的。 但又想着带着孩子,如果碰上守卫动起手来多少有点不安全,所以最后权衡一二还是亮了身份,表明来意,求见。 谢长清与莎兰成婚之事,整个异族队伍的人都知道,京中也有消息。 国宾馆的守卫面面相觑了片刻,把谢长清让了进去。 谢长清怀中的孩子睡的很是安宁,一番折腾都毫无醒来的迹象。 等到了莎兰歇息的院落之前,守卫们退下,谢长清走了进去。 屋中一片黑漆漆,那个侍卫桑禾和如同先前那般守在院内,看到谢长清忽然前来有些诧异,不过看到谢长清怀中孩子更加意外。 张了张嘴失语了。 谢长清并未理会他,直接越过桑禾推门而入。 然后啪一声关上了门。 屋内没有点灯,但是谢长清根据一串浅淡却熟悉的呼吸声,确定莎兰在床榻那儿。 他缓缓走进去一瞧,莎兰睡着了。 她没有用这国宾馆准备给她的被褥,而是裹着谢长清以前准备的长毛白毯子,睡的很熟。 快要八月十五,这几日的月亮都很大很亮。 谢长清稍稍掀了掀床帐,月光照进来洒在莎兰的脸上,长而卷翘的睫毛落下一层暗影,也让谢长清看到了莎兰脸上几分疲惫。 赶路,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尤其是对于莎兰。 她虽然懂一些异术,但并不会武功,说来还是身娇体软手无缚鸡之力。 谢长清抬起手,手背轻碰莎兰脸颊。 原本他带孩子过来,是让莎兰也瞧一瞧孩子,这孩子瞳色发色都像了莎兰,莎兰看到肯定很开心。 结果她睡着了。 现在谢长清也不忍心把她弄醒来,打扰她休息。 但孩子带都带来了…… 琢磨了一下,谢长清把怀中的孩子放在了莎兰身边,去拆莎兰裹住的毯子,好让孩子离她近一点。 他自认为动作很轻,却不想刚拉了毯子一下,莎兰却睁开了眼睛,倦怠地看着他:“谢长清你吵醒我了……” 谢长清讪讪,“继续睡吧。” “我其实不是很能睡得着……我躺了好久,翻来覆去好久都睡不着。换地方了,一切都不熟悉,我认床的。” 所以让医娘从马车里拿了原先用的毯子来,总算是勉强睡了过去。 结果谢长清来了。 比起毯子,谢长清显然是更能安眠。 莎兰就坐起身来,伸出双手去抱谢长清,“你陪我睡吧。” “小心!” 谢长清面色微变,赶紧把那被莎兰起身抖的滚了一圈的孩子抱住。 孩子真是睡得沉,就这般被折腾了一下,竟然没醒,只是嘴巴咂吧了一下,哼哼了两声。 莎兰呆滞地看着孩子,又看看谢长清,那张总是很会说话的小嘴第一次失语了。筆趣庫 她那红润似花瓣的唇张张合合了半晌,抿了起来,“孩子……” 莎兰先前困倦的厉害,便是半眯着眼睛在看谢长清,屋内又是黑漆漆的,压根就没发现身边多了个小团子。 “是元宵啊。” 莎兰伸出双手把谢长清怀中那睡熟的孩子抱过去,这一瞬间眼睛都似乎亮了起来,“真漂亮……谢长清你大半夜自己乱跑也就罢了,怎么还带着孩子乱跑?” “带来给你看看。” 谢长清睇着莎兰,想了想,弯身脱了靴也上了床榻,揽着莎兰问:“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来?” “我生的,我自然一眼就认出来。”莎兰笑盈盈地说:“而且你又不会抱别人家的孩子来给我看。” 谢长清:“……” 他就没认出来。 第807章 敏感易碎 莎兰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孩子了。 这是自己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生下来的孩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若说不曾想念,怎么可能? 她便是问谢长清那句话都问的很是随意,也并不期待什么回答,问完便小心地抱着孩子反倒了床榻内侧去。 而后莎兰便侧着身子躺下,手指拨弄着孩子白嫩嫩的脸蛋,心中高兴自不必说。 倒是好一会儿没理会谢长清。 谢长清默默地看着。 他们从尧城回京的一路上,也总是晚上睡在一处,然后早晨天亮之前谢长清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方才看到莎兰倦怠又娇气地朝着自己伸手,便想好了留在此处,等天亮之前再离开的。 结果谢长清现在脱了靴,上了榻之后,莎兰一门心思拨弄孩子,看起来是不太看得见他了。 谢长清沉默了片刻后,主动开口,“把孩子放在中间。” “也好。” 莎兰弯身去抱。 谢长清也探手去拎。 他长手长脚的,动作还比较快,莎兰刚弯腰,只觉得眼前一花,孩子被谢长清拎走。 等莎兰转过身来时,孩子已经被丢在两人中间的软塌上,依旧在呼呼大睡。 莎兰躺下,用手指勾着孩子的小手呢喃:“他睡的可真沉,长的也好……他在谢府那边待着可乖吗?你今日去看孩子,他是不是都不认得你?” 谢长清的手也落在孩子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拍,“很乖,母亲带的很好。” 谢长清又想起谢长渊那个拽他头发的女儿,补充道:“他比老五家的孩子乖巧的多,还很懂事,眼睛和你一样。” “头发也是……说话的时候吐字很清晰。”筆趣庫 谢长清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轻拍着孩子。 莎兰听着,眸光也越来越柔。 无论她对着谢长清的时候是如何骄纵、乖戾、恶劣、懒怠,但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她离开京城这一年多里,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是孩子乖乖躺在她身边,拽着她手指玩的场景。 那时候决定了要彻底放弃谢长清,拒绝和陆上有任何联系,割断一切一切,也把孩子永远留在谢家,她心里不知道多痛。 像是身上的肉有一块被生生割了去一样。 谢长清看着她静静地盯着孩子瞧,琉璃般的眸子里似乎有水光浮动,心底一软,伏低身子,指尖拨了拨莎兰额角的发。 莎兰抬眸望向他,低声说道:“谢长清,那时候你找去海岛,我不是不要孩子,不是不想要你,我是要不起,我争抢不来……” “她说我不走就让她父皇给你下旨,把整个海面上的异族小岛全部剿了。” “你不遵就是抗旨,抗旨欺君罪连九族,你全家都要受牵连。” “你虽然从未说过,但是我知道家人对你很重要。” “那时候你妹妹到尧城去,只不过是多看了我们那些女子一眼,你就挡在她面前,好像看看我们就会弄脏了她一样。” “我和你的家人比,就像你们秦人说的九牛一毛。” “你不会为了我对抗那个皇帝,把麻烦带给你家人的。” “所以我只能放手,只能走的远远的……” 谢长清把莎兰连着孩子一起揽在怀中,“傻子,你大约还没那么了解我。” “我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勉强我。” “家人的确很重要,可你同样很重要,再退一步说,下旨发兵剿平整个海岸不是一件小事,并不是某个公主去跟帝王提一提就能办得到。” “陛下也非迂腐昏君,怎么会随意下那种命令?” “就算当真陛下头脑发昏下了那种命令,可你是我的女人,生了我的孩子,便也是我的家人,我怎会弃你不顾?” “我相信我的家人也会与我一同护佑你,而不是劝我为了家中宁静放弃你。” 就算当初宣武皇帝真的下了什么旨意,谢家也不是不能与帝王周旋。biqikμnět 莎兰怔怔地说:“是吗?” 她总是忘不掉元宵那晚谢长清撒开她的手,让她先自己回去时候的神情。。 因为谢长清在摇摆,所以莎兰如何敢拿全族人的性命去赌,赌一个无情的男人会在最要紧的关头还能选她? 离京是逼不得已,也是认清现实。 “是。” 谢长清回答的肯定,手指习惯性地绕上莎兰棕褐色的长发发尾:“我想等你忙完邦交的事情,我们就成婚。” “我们成过婚了。” “我是说拜天地,在我家人面前,成婚。” 莎兰瞅着谢长清,淡淡地说:“好麻烦,不要。” “……” 谢长清暗暗地吸了口气。 和莎兰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谢长清大约也能分辨出,她什么时候是真的不要,什么时候只是在恶劣地故意逗闹他。 比如这个时候,莎兰尾音轻扬,明显是故意拒绝,看他反应。 因而谢长清很是淡定,沉默了一下继续说:“我让家中现在就准备,看看日子,确定好了告诉你。” 莎兰轻笑:“谢长清,我说了不要。” 谢长清直接当做没听到,“就这么说定了,睡觉吧。” 话落谢长清把毯子给莎兰和孩子裹好,闭上了眼睛。 莎兰喊了他好几声,他都不应,这个时候有点拒绝交流的意思了。 莎兰失笑了一声,手指戳他好多下。 谢长清不厌其烦地把她的手塞回毯子也好多下,最后便在这番无声却又默契的逗闹之中,莎兰抱着孩子睡着了。 谢长清却是困意全消,躺在莎兰和孩子身边,静静地看着那熟睡的容颜,想着莎兰方才说的话。https:ЪiqikuΠet 这个小姑娘,看似性格恶劣乖戾,攻击力十足。 但实则内心敏感易碎。 她想的多也足够狠绝。 谢长清现在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当初不去海岛找她,之后不去儋州见她,不往宝靖山庄走动,那她就绝不会再来找自己。 她对别人狠,对她自己更是狠。 竟能硬生生斩断一切,割舍一切……明明才这么小的年纪。 谢长清越想越是觉得心头压抑,呼吸沉闷不适。 他侧了侧身子,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把怀中的女子和孩子揽紧了一些,享受如今的温暖,以便让那些不适一点一点散去。 第808章 不要故意惹二哥生气 隔日一早天还没亮,谢长清便自动醒来。 莎兰和元宵还都睡得很沉。 原本躺在两人中间的小家伙现在完完全全跑莎兰怀里去了,两只小手还揪着莎兰身前的衣服,拉的衣襟松散,露出贴身小衣的系带来。 莎兰的脸颊贴着孩子的脸颊,一手从孩子脖子下穿过,给孩子充当枕头,另外一手抓着孩子的小手。 倒是离了谢长清有一点距离。 谢长清屈膝坐在床榻上盯着看了会儿,把元宵的手一只一只从莎兰的衣襟上拽下来,捏住,又一提腰带,轻轻松松把孩子拎起来,丢到了床尾。 元宵哼唧了两声,没音儿了。 谢长清瞥了一眼,看他没有醒来的意思,便不再管他,倾身靠近莎兰,将莎兰的衣领拉好。筆趣庫 要起身时,手指又在莎兰颈项和锁骨间流连了许久,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套上长靴下榻。 外面的天色还是黑沉的,应该刚过卯不久。 谢长清将自己松散的头发重新束了一遍,整理好衣裳,转身给莎兰拉好长毛毯子,再顺手把熟睡的元宵裹起来抱好。 所有动作连贯的一气呵成,带着孩子开门离去。 等到了国宾馆外,看到在冷风之中瑟瑟发抖打哈欠的雷奕时,谢长清明显愣住了。 而后反应过来什么,后知后觉地稍稍愧疚了一下子。 他上前拍了雷奕一把。 雷奕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嗓音沙哑道:“二爷可算出来了,现在回府?” “嗯。” 谢长清淡淡应,翻身上马,一提马缰便朝谢府去。 等到了谢府门前下马时,谢长清说:“这次回京会在京中停留一些时间,你好好歇息几日,我这里你不必过来了。” “转一转,玩一玩,找找朋友什么的。” 雷奕愣住了。 等谢长清进了院子,走的看不到背影,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歇息? 天上下了哪门子的红雨? 谢长清把孩子带出去大半夜,早上天亮才送回来,这事儿自然是被于氏一顿数落。 不过于氏大约猜到谢长清把孩子带哪去了。 所以也没有数落的很厉害,只告诉谢长清要小心一点,不要让孩子吹风,免得生病。 不要磕着碰着,小孩子很娇嫩磕碰一下下就会青紫一大块,看着心疼到滴血。 谢长清沉默地听完母亲唠叨,将成婚的事情告知母亲,劳烦于氏操劳准备。 现在于氏儿子该娶的都娶到了,女儿该嫁的也都嫁掉了,并且生活的都不错,算是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了。 所以对谢长清成亲这事儿兴致都没以前高了。 听完随意摆摆手,于氏说:“知道了,如今家里兰兰管着大等小事,你这成婚的事情也让她办吧,我晚些与她说,她知道怎么办的。” 谢长清迟疑:“兰兰?那是谁?” 于氏瞪了谢长清一眼,“老五媳妇。” “……”谢长清沉默地点了点头。 对于谢长渊那个妻子,谢长清只照了几次面,几乎没说过话,时间久了都不太记得长什么样了。 于氏骤然说起,谢长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过于氏这么一说,谢长清又想起,谢长渊那个女儿的名字来。 叫什么不好叫那个。 真是太叫人不舒爽了。 告别于氏之后,谢长清便往自己院子走,一面与跟在身后的亲兵说:“你去看一看五公子起了没有,若是起了,请他过来,聊聊天。” 这则邀请传到谢长渊耳中的时候,谢长渊正打算出门。 陈书兰昨日出去人情往来,赴宴了,因此没能见到谢长清回府,此时听闻谢长清要和谢长渊聊一聊,不免好奇起来。 能聊什么? 感觉谢长清不是个爱闲聊的人。 上次他回京,和谢长渊都没怎么说几句话。 那就是个酷酷的人呢。 陈书兰迟疑道:“二哥是不是有事要你帮忙?” “大约吧。”谢长渊语气散漫,懒懒地摇着扇子,“他对我们女儿的乳名有意见,昨日威胁我,让我给改名。”biqikμnět 陈书兰错愕:“为什么啊?不就是一个名字吗?” “这就不知道了,看起来他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要炸毛。”谢长渊啧啧两声,哼笑道:“不得了,很难看到他这番姿态。” “我估摸着名字的事情肯定和那个茉兰公主有关系。” “不然他不能那般反应。” 陈书兰想了想,“茉兰那位公主原本在府上的时候是叫做莎兰吧,大家叫她兰姑娘,但这个好像不是她的名字。” “我看过一些关于沿海方便的地志书籍,其中有一部分神话传说里,有个海上神女是叫做莎兰的。” “是吗?”谢长渊走过来揽住陈书兰,重重地在陈书兰脸上亲了一下,“哎,我家宁宁就是厉害,博览群书什么都知道。”httpδ:Ъiqikunēt “撒开!” 院中、房中都是奴仆,陈书兰到现在也还没习惯谢长渊如此不要脸随时亲近,一下子就红了脸,一把将他推远。 等陈书兰快速站到安全地带,她瞪了谢长渊一眼,才继续说道:“如果我记得不错,茉兰公主是叫做吉雅吧,是不是因为名字谐音了,所以二哥不喜欢?” “哦?” 谢长渊摸着下巴,“是吗?你是怎么知道她叫吉雅?” “昨日赴宴,有人说了起来……沿海那么多异族与大秦邦交毕竟不是小事,有些消息传出来也很正常啊。” 谢长渊点点头:“好吧,我大致明白了,那今日就不出门了,去找我那二哥好好叙叙旧……来来来,我把臭丫头带走,别扰你娘亲!” 说着,谢长渊便把小女娃抱过来,还轻轻拍了拍男孩儿的头,笑眯眯地说道:“好好陪娘亲呀,不可以使坏缠人折腾她。” “否则小心我打你屁股!” 这么小的孩子,却是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了。 不过谢长渊经常这般笑眯眯地放狠话,连小孩子都知道这就是逗他玩儿,当场回了谢长渊一连串儿咯咯咯纯稚的笑声。 谢长渊心情很好的抱着孩子走了。 陈书兰追了两步:“你不要故意惹二哥生气,孩子的乳名本来就是你随意乱喊的,若有谐音冲撞改了便是,毕竟公主嫁入谢家也是孩子的长辈。” 那自然是没有侄女儿和婶婶抢名字的说法了。 谢长渊丢下一句“知道了”,人却是已经大步流星离开了。 第809章 我是提醒你带好孩子 谢长渊人还没进到谢长清的院子,笑声先传了来,其间还伴着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 陡然一听还挺和谐。 谢长清却是稍稍皱了眉毛,他其实并不喜欢小孩子,尤其不喜欢闹腾的孩子,也不喜欢谢长渊那嘻嘻哈哈的姿态。 “二哥,我来啦!” 谢长渊走进院子里,笑眯眯地和谢长清打招呼,“早好啊,听说你要找我聊聊——哇!” 谢长渊话没说完,便看到谢长清院子里那许多花花绿绿的植物,顿时夸张地叫道:“这么多花草呀,我记得以前二哥这院子里光秃秃的呢。” “对着这么多花草,你晚上睡得着吗?” 谢长清面无表情:“别笑了。” “……” 谢长渊很是习惯这样的对待,稍稍收敛了一下,但是收敛的不彻底,面上还是挂着淡笑。 怀里的小丫头一下子双手捏住谢长渊脸颊,恶声恶气:“苏苏说,别笑啦!” 谢长渊用扇子把她的小肉手拨开,纠正道:“这个不是苏苏,这个是伯伯。” 小丫头看看谢长渊,又看看谢长清,不是很确定地说:“波波?” “对的。”谢长渊把她放下,“比你爹我大的叫伯伯,比我小的叫叔叔,记住了吗?” 小孩子哪里听得懂? 她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撒开谢长渊的手,跑到一旁的植物那儿,左手右手挥舞着想摘花抓叶子。 谢长清冷声提醒:“别动这些。” “……”谢长渊无奈地把孩子揪着衣领拎回来,“不就是一些花草么,瞧二哥这模样,算了算了不动就不动吧。”筆趣庫 小丫头挣啊挣的,还想去抓那些花草,但被谢长渊抱在怀里自然挣不脱,委屈地呜呜哭起来。 谢长渊耐着性子哄她,把折扇展开挥了出去。 等折扇飞回来的时候,扇面上躺着一朵凤仙花。 小丫头立即破涕为笑,两只小肉手抓住那凤仙花揪着花瓣玩。 “就一朵,二哥不至于为这一朵花生气吧?”谢长渊笑问。 谢长清沉默了一下,“我并不是为花生气,这些花有的有刺,若是孩子弄到了花盆,也会弄伤自己,我是提醒你带好孩子。” 可不是舍不得花! 谢长渊也沉默了,笑容挂在脸上稍稍有些尴尬,半晌后干笑道:“呵呵,呵呵,会错意了,不好意思。”筆趣庫 谢长清一撩袍摆,在院内石凳上坐下,淡淡说道:“她叫什么名字?” “谢佳彤,乳名叫做丫丫——” 谢长渊随意地说着,看到谢长清听到“丫丫”二字眼底神色一拧,又故意说道:“当然了,二哥不喜欢这个乳名,我也正打算改。” “其实这乳名当初就是随口取的。” “因为昭昭儿给她送了一只黄金小鸭子,她一直呀呀呀呀的叫,我便随口喊了起来。” “改个大气一点的吧,就叫雅雅,雅俗共赏的雅。” 谢长清狭长的眸子就是一眯,很是缓慢地问道:“改什么?” “就……” 谢长渊本想再逗耍一二,但被谢长清那目光看的后心发凉,心里也发毛,讪讪地笑道:“不然二哥给取一个吧。” 真是要吓死人了! 谢长渊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但对面这人是谢长清,那谢长渊就很能屈能伸了。 谢长清不像谢长安那么温柔,被逗弄了也至多无奈地看他一眼。 他更不像大哥谢长羽那样能讲点道理,知道谢长渊是开玩笑的不会放在心上。 谢长清一言不合他有可能会动手。 年岁小的时候,谢长渊没少被他揍。 二哥拳头又重,下手不留情。 谢长渊既打不过他,又怕丢人,当然就规矩了。 谢长清看了谢长渊好久好久。 谢长渊赔笑脸赔的脸都要僵了时,谢长清才淡漠地收回视线,“我不会取,你让弟妹取吧,她读的书多,应该可以取一个好听有意境的。” 谢长渊赶紧笑:“那行,我回去让兰兰取——” 谢长清又看过去,眸光很是莫测。 谢长渊后背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不是吧,就说了不到十个字也能惹他这般眼神? 谢长渊赶紧岔开话题,“对了二哥,先前我给你写的那信,你可有派上用场?” 谢长清默默地把视线收回去,“没什么用。” “好吧。”谢长渊慨叹,“那可是我多年经验,我写的很认真的,一般人都不会给他的,还以为能帮你点忙呢,没想到啊。” 谢长清淡道:“看出来了,找个时间给五弟妹看一下,怎么说也是你多年积累,不让人瞧瞧太可惜了。” “……”谢长渊呆了一瞬,一下子站起身来,“二哥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啊,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就想着害我呢?” 谢长清冷漠道:“哦?哪里害你。” 谢长渊看他一本正经踩自己痛脚,顿时也不忍气吞声,哼笑了一声说:“你要是拿给她看了,那我只好和那位雅雅公主聊一聊了。” 谢长清的眸光顿时阴冷而危险。 谢长渊现在可不怕了,哈哈笑道:“比如聊一聊安阳公主啊,还有以前的采花姑娘啊,还有平口那个什么女将军啊……” “老五。” 谢长清冰冷地出声,“你的牙不想要了。” 什么采花姑娘女将军,他压根不记得了。 但他知道莎兰很介意安阳公主。 他好不容易安顿好莎兰的心情,现在老五这般嘴上没把门胡言乱语,再让莎兰胡思乱想起来,岂不是折腾人?筆趣庫 谢长渊笑眯眯地说:“你对我动手,我就告诉母亲。” “……” 谢长清盯了谢长渊半晌,气笑了,“脓包,都这么大的人了,竟还要跟娘亲告状。” 谢长渊切了一声,“二哥那是真不脓包,你会窝里横,会凶人,就是不会好好说话。” 说完谢长渊还附送一个干笑:“呵呵——” 谢长清又没话说了。 沉默了半晌,谢长清正经道:“我不喜欢别人叫丫丫,更不喜欢叫雅雅,我也不喜欢你喊兰兰,总之……别在我面前喊。” “别拿她的事情跟我开玩笑,这是警告,不是提醒。” “你知道的,我脾气不怎么好。” “你若真的惹火了我,我打掉你满嘴的牙,你与母亲告状也补不回来那些牙,说到做到。” 第810章 全是问孩子 对于谢长渊来说,谢长清是个惹不起的存在。 谢长清的警告,谢长渊还是记在了心里,很怕不照做他真的与自己动手,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丫丫本是他随意乱喊,陈书兰一开始打算的乳名不是这个。httpδ:Ъiqikunēt 这般一闹,倒是合了陈书兰的心意,把乳名给改掉了。 提起这改名的事情,陈书兰着实好奇,便问谢长渊缘故。 谢长渊不咸不淡道:“二哥觉得这名字不太好,不可爱,觉得你饱读诗书,想的名字会好听还有意境,所以建议我找你改名。” 他说着说着就神色很是不忿起来。 那“建议”二字更是咬的颇重。 陈书兰与他既是夫妻,当然也十分了解谢长渊的性子,瞧着便不由迟疑起来:“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为这个名字?” “没没没。” 谢长渊展开扇子摇啊摇,笑容很是潇洒:“我们是好兄弟,怎么会吵架呢?更何况只是为个名字嘛,二哥真的是建议。” “好吧。” 陈书兰点点头,柔声说道:“没吵架就好……我自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们家这般兄友弟恭,和睦友爱的。” 大多贵族豪门都会为权为势明争暗斗。 陈家当初内斗更是严重。 陈书兰微微皱了下眉,不愿意去多想这些过去的杂事,到院内陪孩子玩耍去了。 谢长渊淡哼了一声。 友爱是真的友爱,不过有时候是用拳头来友爱。 过了午,孩子睡下之后,陈书兰也稍歇了两刻钟,又起身过问府上事务。 于氏已经说了谢长清成婚的事情了。 这种大喜事自然是不能马虎,陈书兰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开始着手准备。 吩咐了管事一些紧要的,陈书兰又想起还有两件事情要到于氏那里去确认一下,便带着婢女前往春和楼。 哪知就在春和楼附近那院子前,和谢长清照了面。 陈书兰站定,礼数周全地朝谢长清福了福身,“二哥好……昨日二哥回府,我出门赴宴未曾相迎,二哥莫怪。” 等她回来后,已经时辰很晚,也不便去拜见问候。 一来二去便到今日了。谢长清淡淡道:“没关系……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陈书兰一怔。 谢长清本人瞧着实在冷酷,并不是个会在意别人名字的人,看来他真是把那位公主放在心尖尖上了,名字谐音都不乐意。 陈书兰不由一笑,温和道:“早先就想好了,叫做年年,江月年年望相似那个年年。” “年年。”谢长清重复了一遍,大方道:“很好听,五弟妹很有才气。” 话落,谢长清稍稍颔首,便迈步进了安顿孩子那院子。 陈书兰也往春和楼走。 经过那院门的时候,陈书兰看到谢长清半蹲下身子,把在院子里跑的元宵手臂抓住,有些笨拙地揪孩子的冲天辫。 谢长清背朝着院门,她看不清楚谢长清神色,但却能感觉的到他由内溢出的温柔关怀。 这样冷酷的男人对着孩子也总是有温情的。 陈书兰忽然想,谢长渊和谢长清是亲兄弟,可这性子真是南辕北辙,天差地别。 不过仔细想来,谢家这些孩子的性子都各色各样,完全不同。 莎兰在国宾馆休息两日之后,与其余异族使者一起入宫面见天子。 宫中为此设了大宴款待。 东南海域这些年看似平定,实则内部还有很多问题隐患,这一次朝见天子便是要解决那些问题,让一切都能安定下来。 宴席之后便是商议友好往来之事。 莎兰在这些异族之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此类邦交大事她也基本事事到场。 谢长清在京中未有职务,倒是难得闲散了下来。 白日里便陪伴孩子,晚上有时能好好在自己院内睡一晚,但大部分时间都不可能安分,会跑去国宾馆内。 除了第一次带孩子去的时候他亮了身份,光明正大的进去的。 之后许多次都是跃过守卫,直接去找莎兰。 不喜欢被通报,因为繁琐,因为要等待。 远没有他自己直接去寻莎兰简便容易。biqikμnět 不过他没有再带孩子去过。 于氏三令五申不允许。 谢长清一来也不好惹母亲生气,二来孩子还小,大半夜抱来抱去吹风生病就不好了,三来孩子一去莎兰便没空看他。 可是他不带孩子去,莎兰却日日念着孩子。 比如这会儿,明明人乖乖顺顺地贴在他怀中,可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和他有关的,全是问孩子。ъiqiku “元宵乖吗?吃的多不多?” “他这么小能吃饭了吗?” “会不会喜欢吃鱼虾?还是更喜欢吃你们秦人的食物?” “他现在学走路是不是经常摔倒,磕着碰着的话,身体一定好多青青紫紫的吧?” “母亲去世之后吉恩便是我和医娘他们照看,小孩子总是不安分的,都没留意到他便把自己弄伤了……谢长清我在问你话!” 莎兰有些懊恼地推了一把谢长清。 从莎兰开始问孩子,谢长清就回应的很敷衍,偶尔“嗯”一声便罢了。 但是那揽在莎兰腰间的手可一点不敷衍,很是不安分的上下左右摩挲着。 这会儿更是低头,在莎兰脸颊和耳畔落下细细碎碎许多亲吻。 莎兰这不耐的一推,没怎么推动谢长清。 谢长清手肘撑着床榻半支起身子,悬在莎兰侧上方,“我昨日入宫见过小妹了,她说邦交的事情马上结束了。” “我也重新上了请婚的折子,陛下今日已经批复。” “我们成婚。” “……”莎兰愕然,话题跳的有点快。 谢长清低头吻上她的唇,“我们成婚吧,成了婚便住到谢家去,我不必夜夜越墙而来,你也能每日都见到孩子了。” “府上都准备好了,日子也选定了,只等我们换衣行礼。” 最近各类邦交国事磨了几分莎兰恶劣的性子,她竟也没了心思和谢长清在这件事情上再拉拉扯扯,周旋拿乔。 她真的很想孩子。 到现在除了那晚谢长清把孩子抱来看过一眼,都未曾正经见过。 每日忙完正事基本很晚,孩子都睡了,也便不好到谢家去拜见,看望孩子。 而且隔日还安排了许多的要事,分身乏术。 此时谢长清一提起成了婚住在一起,好看孩子,莎兰竟是也有些迫不及待,“好……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我先去拜见你的母亲和家人吗?我给他们准备了礼物!” 第811章 肯定值很多钱 “九月十八。” 谢长清说着日子,带着粗粝厚茧的手指勾上莎兰衣带,“今日是九月初八,还有十日……” 至于莎兰说的什么拜见家人,准备了礼物云云,谢长清是过耳不入。 他的心思都在掌下那一片娇软的冰肌玉骨之上。 从中州那次之后他便很是自控,之后回到京城,借由小妹的面子请动了太医院的千金圣手,在莎兰忙国事之际,也给莎兰看诊调理身子。 谢长清几乎夜夜来相伴,拥着娇人入怀,想的浑身发疼。 只是念及她的身子,念及莎兰白日里忙碌到晚上已经十分疲累,所以总是相拥而眠,却又要做柳下惠。 如今总算正事忙完,谢长清的自制力也濒临溃散。 “丫丫,明日你可以不必早起,不必去外头忙碌,能多睡一点。”谢长清低声说着,指掌落于怀中娇腻女子腿弯,“我想。” “……” 莎兰咬了咬唇,脸颊不由得浮起一抹红霞。 她的双臂紧紧地缠绕在谢长清的肩胛上,轻咬着他的颈子,受下了那温柔却也强悍的占有。 隔日莎兰毫不意外睡的很沉。 谢长清依然是早起,而后缱绻再三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与桑禾交代,午后前来接莎兰到谢府去拜会。 不过谢长清午后到国宾馆来的时候,莎兰还在睡。 谢长清素来是不可能守规矩的,听到医娘这般说,便直接迈步进了房间里。 医娘早已习惯他不驯,况且在医娘的概念里,谢长清和莎兰成婚了,是夫妻,那自然是可以随意、随时、随地进出。 房间内窗户微开,暧昧的气息早已经散尽。 花园之中芳香也已飘了进来,清爽宜人。 莎兰卷着毯子睡在床榻上,露出雪腻香肩和双臂,披散着头发,毯子尾端还露出一只纤细的脚踝以及脚腕上的玉环。Ъiqikunět 一眼看去那般圣洁,却又透着说不清的艳逸之色。 谢长清的步子不由地慢了下来,缓缓上前,在床榻边上坐定。 他静静地看着莎兰,掌心落向莎兰肩胛,心湖之中水波轻荡。这样妖冶的女子,是他的妻。 “谢长清。” 莎兰没有睁眼,身子却朝着谢长清跟前靠。 她睡了很久很久,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困倦了,只是最近太累,昨晚谢长清又霸道无休止地不放过她,搞得她肢体酸软更不想动。ъiqiku 所以即便是醒了也躺着不愿动,便这般醒醒睡睡到了现在。 而除了谢长清,其他人也不可能这般对她动作。 所以她不必睁眼便眷恋地靠过去。 谢长清握住莎兰双肩轻轻一抱,将人揽在自己怀中,“不饿吗?” 他穿靛蓝色锦衣,莎兰裹着白毯,露出毯子外面的肩膀手臂脸颊都是一片雪白,如此相拥颜色分明,视觉冲击极大。 谢长清不由低头,亲了亲她鼻尖,“起床,我带你去看孩子。” 莎兰睫毛轻晃,很快睁开了眼睛,“好。” 谢长清叫人进来服侍她起身,自己便到院内暂时等待。 因着能看到孩子了,莎兰起身的动作也快,一刻钟便穿戴整齐,又用了一刻钟稍稍吃了一点点东西垫了肚子,便催促着谢长清快走。 出发之前,莎兰没有忘记让桑禾带上一队侍卫,拿上她替谢家众人准备的礼物。 这一次不止是看孩子,也是正式的拜见。 上一次她来的随意。 因为一颗心都挂在谢长清的身上,且她身为异族人本身就与这秦都,与谢府格格不入,再加上谢长清不咸不淡的态度。 她心绪起伏不宁,实在无法分神应对谢家众人。 她长在一个不曾有过善意的环境,面对旁人释放的善意,她也不会回应,便显得冷漠且无礼。 实则并非无礼,而是局促。 这一回前往谢家,她依然有一点心绪不宁。 她想谢长清的家人会不会因为她先前的冷漠,觉得她本身就是个倨傲无礼的人,然后生出什么不喜? 但更多的心绪不宁,却还是为了孩子。 一年多不见了,孩子大约是不认得她了吧。 莎兰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的街景,心中稍稍忐忑,更多的是期待和激动。 “下车。” 马车停住时,外面传来谢长清的声音。 莎兰轻轻吸了口气,提起裙摆弯身,只一出车厢,莎兰错愕地张了张嘴。 于氏竟带家人在门前相迎。 而于氏一群人看着莎兰出车厢的那一瞬间,也都是陡然色变,满满的惊艳。 他们两年前都是见过莎兰的,可是那时候的莎兰穿着不合身的秦人衣服,梳着随意的秦人发髻,美则美矣,却不如今日这般灼目。 极具异族风情的孔雀蓝色短褂配上大摆的褶裙,这短褂要比以前在尧城和海岛的时候穿的要稍稍长一些。 短褂下沿还是缀一圈水滴状的晶石,一小截纤腰若隐若现。 短褂外罩海水蓝菱纱,头戴宝石发网,额心坠下一颗极大的星辰花形蓝色宝石。 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光华夺目。 但那样的光华夺目,却没有莎兰那张脸叫人惊叹。 于氏惊道:“这般漂亮!” 其余人眼底也是不约而同的惊艳之色。 谢长清面不改色,双手一握把莎兰带下车来。httpδ:Ъiqikunēt 于氏整理了神色,与莎兰问了好,便请莎兰进府。 她和谢长清是举行了异族的婚礼,但那是在海岛,在这京城,她是异国公主,是朝廷贵宾,前来拜会自然要以礼相待。 莎兰先前心中忐忑,因为于氏等人的礼待消失无踪。 等到了正厅,大家都坐定之后,于氏瞅着莎兰慨叹:“这般漂亮的公主,老二他是踩了什么狗屎运啊。” 一声起,其余大家都笑了起来。 尤其是谢长渊,还朝着谢长清眨了眨眼。 当初他娶陈书兰,全家人都说鲜花插在牛粪上,现在轮到二哥了。 莎兰柔声说道:“谢长清他很好,我们在一起也很好。” 于氏一顿,眸中更填喜色,“那就好,那就好啊!” 因为莎兰先前在谢家的时候,与大家并不亲近,现在大家都不知如何闲谈。 倒是赵明月爽快性子,一挪屁股到了莎兰身边坐下,亲热地牵她的手,“公主,你头发的颜色真好看,而且这个发饰也太漂亮了吧!” “这么多的宝石,肯定值很多钱!” 第812章 你平素让着点 莎兰看着那大眼姑娘,轻声说道:“你也很漂亮……宝石的话,我带了好多宝石来,送你一些。” 赵明月惊讶:“送我?” “对,送给你。”莎兰点点头,既不好交谈联络感情,索性赵明月这般一提,莎兰直接站起身来,示意桑禾带人把礼物拿进来。 而后莎兰一一取了礼物,送给所有人。 茉兰不缺宝石,莎兰准备的礼物也多是宝石。 宝石也分成色好坏。 她给谢家人准备的自然都是上上成。 这样的宝石,在秦都基本不可能见到,就算是见得到,也要花费巨资才能买的到。 莎兰这一出手,那么多亮闪闪的宝石,可叫大家都觉得有些晃眼了。 没有女子不喜欢这一类亮闪闪的金贵东西,连于氏这样不太喜欢妆点自己的都笑的合不拢嘴。 陈书兰和赵明月也一起与莎兰道了谢,又赠了回礼。 待到互赠礼物结束,莎兰问:“我想看看孩子。” 于氏笑道:“我也要去,正好带你一起吧。” “……好吧。” 莎兰看了谢长清一眼,应下了于氏的邀请,随在她身边前往孩子所在的院子,陈书兰也跟在了一边。 赵明月也想跟上去,被谢长安拉住了,“你就别跑了,怀着身子安稳一点吧。” 赵明月撇嘴,“我是怀孕不是残废啊,多走几步路怎么了?” “你安胎药没喝。”谢长安说起这个脸色难得严肃,“我早上在花盆里看到药汁了,你又倒掉药。”biqikμnět “……” 赵明月僵住,小心赔笑:“我、我喝了一点的,可是实在难喝,我只倒了一点点渣渣,就最后那一点。” 她说着还比了个小指尖,强调真的只倒了一点点。 谢长安神色不变,“一点也是倒,回去吧,重新喝一碗。” “啊?” 赵明月哀叫一声,想求救,但发现这大厅之中没人能救她。 谢长渊笑意盈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谢长清一脸冷酷大约是没听到她和谢长安在说什么,转身往厅外去了。 至于那些奴仆自然更不可能救她。 她才怀孕不久,先前手痒动刀枪结果导致胎相不稳见了红,之后谢长安就十分紧张,请大夫来看过之后开了安胎药。 赵明月自小到大都养的很糙,生病受伤几乎不用药自己总能好了。 对那苦的要命的安胎药实在是敬谢不敏。 喝了几次之后受不了了。 可谢长安平素好说话,这时一点不好说话,每每盯住她。 这下又为喝药生气了。 赵明月跟在谢长安身边儿,轻轻摇着他的手低声说道:“长安长安,你别生气了,我下次不了……” “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子,担心孩子,我当然不会那么任性啊,今天的药我真的有喝,我只倒掉了一点点。” 谢长安定住脚步:“真的?” “真的!”赵明月猛点头,“那个药实在是太难喝了,我喝的想吐,咽不下去才倒掉。” 谢长安瞧了赵明月一会儿,声音变柔:“我给你买的蜜饯你定然又不知道拿来吃……下次在药里面放一些饴糖或者蜂蜜什么的。” 于氏一边和莎兰说着孩子的情况,一边带着她到了安顿孩子的院子里。biqikμnět 原本一开始是要带着孩子一起到门口去迎莎兰的。 只是这个时辰,两个孩子都在午睡。 莎兰认真听着于氏说的那些关于孩子的事情。 等到了房间内,看着那睡的很沉,乖乖巧巧的小孩子,莎兰心中激动,竟然愣愣地看着孩子定住了脚步。 两个孩子今日睡在一张大床上。 可莎兰第一眼就认出了睡在外侧的是自己的孩子。 不单单只是因为发色。 于氏低声道:“按照平日午睡的情况来看,还要一会儿才能醒来,元宵非常乖,很好带,几乎不怎么哭闹。” 于氏见过很多很多小孩子,就没有一个像元宵这么乖的。 莎兰神色恍然地点了点头,上前去坐在床边,手指拨动孩子的小手。 小家伙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手一伸,抓住了莎兰那根手指。 莎兰想起那时候自己便总是勾着孩子的手指逗他,一时间激动的热泪盈眶。 在这秦都,她曾贪心地奢望过自己能与谢长清和孩子一直在一起。 也曾在回到海岛之后狠心地斩断一切,放弃一切。 到如今失而复得。 于氏轻叹了口气,示意乳母上前把小佳怡抱到另外一间房,把这里留给莎兰母子,而后和陈书兰到了院中来。 于氏感慨地说:“虽然不知道她和老二都闹了什么,但想着,以老二那种性情,两人定然吃了不少苦,如今便好好的吧。” “孩子还是要和父母待在一起的。” “是啊。”陈书兰点点头,深有感触。 这时谢长清也进到了院子里来。 于氏走上前去,严肃地说道:“这回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成了婚你就好好地过日子,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赶紧收拾的干干净净。” 谢长清点头:“我知道。” 于氏又说:“还有你那些臭脾气,改改吧,别谁都欠了你的样子,她比你小的多,你平素让着点。” 谢长清:“……” 没有让吗? 从开始到现在几乎一直在让,莎兰还恶劣的不得了,得寸进尺,连异术都隔三差五用在自己身上! 现在于氏这话说的,一直是他在欺负莎兰一样。 于氏皱眉:“听到没?” “……”谢长清沉默了一会儿,认分地说:“我都明白。” “那最好。” 于氏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真是叫人操碎了心,不过可算是定下了,哎。” 陈书兰低着头朝谢长清福了福身,赶紧跟上于氏,扶着她的手肘,为她宽心。 谢长清目送母亲离去,迈步到了门前,脚下一停。 房间里,莎兰俯下身子,脸颊轻轻贴着孩子的脸颊,眼底水光浮动,那长长的睫毛上已经沾染了泪珠。 谢长清心里发涩。 怎么又哭了? 他觉得自己是见不得女人哭的,莎兰一哭他心里就像是被什么抓住了,呼吸都会十分压抑,心情烦闷。 以前她从来不哭。 如今她好像时不时会流泪。筆趣庫 尤其事关孩子,眼泪似乎控制不住。 第813章 美男计云云 谢长清上了请婚折子,云祁那边也第一时间便给了批复,并且将东南沿海各族臣服以及谢长清和莎兰婚事昭告天下。 民间很快便掀起一波议论风声。 一开始是赞叹当今天子德才兼备,如今大秦国力强盛,引得外族朝见臣服。 到后面不知怎的传出些让人发笑的小道消息—— 竟有人说,是因为那异族公主一眼看中了谢长清,而后为了招谢长清做驸马,所以举国臣服,这是一出美男计云云。 而且说的绘声绘色,眨眼几日便传遍京都。 谢长渊如今从商可谓是耳聪目明,出门在外很快就听到了这荒谬绝伦的故事,回家之后失笑着说与谢长清听。 谢长清冷哼一声。 美男计? 首先他认为美男对男人来说,是个贬义词。 美男计对真男人来说,更十分的不齿。 真男人若要拿下疆土,那自然是马踏千里,挥刀而去。 美男计何其可笑。 莎兰听了却是怔怔出神。 谢长清是肯定没使什么美男计的,他霸道不驯,眼高于顶,怎么可能用那些计,倒是自己阴差阳错间使了美人计吧。 但不论是什么计,过程虽然有些曲折,如今这结果于她而言却是甜蜜圆满。 莎兰托着腮,手指勾着元宵的小手。 元宵便在自己娘亲周围转着圈儿,咯咯咯笑个不停。 说来也是奇妙。 这小崽子那一日睁开眼睛看到莎兰的第一眼,眸光就亮了起来,咿咿呀呀地喊了“娘亲”。 惹的莎兰又一次眼泪汪汪。biqikμnět 索性如今正事已经处理清楚,各族使者都由朝廷去招待,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莎兰过问,莎兰便直接住在了谢府。 她没有去住什么客院,直接住进了谢长清的院子,带着元宵一起。 府上的人都知道,莎兰和谢长清已经成过婚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如今九月十八的婚礼是补一个行礼。 为了这个婚礼,现在的谢府已经是张灯结彩,处处喜气了。 谢长清看莎兰牵着孩子玩,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半蹲下身,把小孩子抱起来,“你歇会儿。” “我不累。” 莎兰也站起身来,手指轻轻点着元宵的小脸蛋,“他真乖,都是自己玩,也不来缠闹我,比吉恩小时候都乖呢。” 谢长清说:“据说是六弟抱的多,所以性子随了六弟?” 谢长安的乖巧温润整个谢家有目共睹,乃至京城都传出了名声。 谢长清垂目盯着孩子,暗暗琢磨,这小崽子长大了如果是谢长安那般性子,会是何等光景? 其实对他而言,男孩子还是要有一点刺儿。 长安到底是太温吞了一些。 不过这只是他自己一点点想法,长成什么样子也是他的儿子。 元宵并不会挑着哪个人去缠。 莎兰牵着他,他很乖。 谢长清抱着他他也很乖巧,只是晚上睡觉臭小子喜欢往莎兰怀中钻,多少有点让谢长清不悦。 不过次数多了好像也就习惯了。 莎兰伸手,也想抱抱孩子。 谢长清避开了,“他重,我抱着吧,你休息一下,不是还要进宫一趟。” 昨日宫中传了话来,谢昭昭请莎兰入宫说说话。 谢昭昭既是皇后,又是谢长清的妹妹,而且是莎兰少有的,和谢家稍稍有些交情的人,自然是要去的。 此时谢长清说完,莎兰便点点头。 看孩子在谢长清那儿也很是乖巧,便也不非要自己接过来抱一抱。https:ЪiqikuΠet 歇息了半个时辰后,莎兰坐马车入了皇宫,被接应的太监引去御花园。 谢昭昭依旧是一身很随意的钗裙。 接近两年不见,莎兰感觉她身上多了许多无法形容的东西,明明看着神色清浅淡漠,但似乎更加光耀,不容人轻视了。 “二嫂来了。” 谢昭昭笑着迎上前来,去牵莎兰的手,“过来坐吧。” 莎兰最近见过谢昭昭许多次,两人也熟稔很多,不是当初半生不熟姿态,笑着回握住谢昭昭的手,上前随她坐下。 两人闲聊了一些琐事,问了问家中情况,和孩子的情况,谢昭昭淡淡道:“二哥说成婚后回尧城去,带着孩子一起。” “对。” 莎兰点点头,“这事他和我说了,从尧城出发之前便说过,他说他在那里过惯了,要待在那里,我也喜欢那里……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 “是关于去年年前,谢长清回过京城吧?他回来做什么?” 那时候莎兰以为谢长清被自己气走不会再出现,后来见了面,惊喜大过一切,虽知道他消失的那两个月回了京城一趟,但也没顾上询问回京做什么。 她大约猜他是想家或者看望孩子。 这趟到京城之后又一直忙正经事,前几日于氏提起谢长清回京不回家,莎兰又想起那件事来。 她便问谢长清回京为何不回家? 谢长清那时候只顾着用恶劣手段欺压她,没空回答。 之后莎兰想问,又没找到合适机会问。 今日来见谢昭昭,便顺势提起来。 莎兰想她应该是知道的吧。 谢昭昭眸色果然微微一动:“原来二哥没告诉你吗?” 莎兰摇头,更为好奇,“所以他来做了什么?” “他……” 谢昭昭沉吟了一下,说道:“杀了几个人。” 莎兰一怔。 谢昭昭又说:“你离京的时候有人尾随,落到了那些人手中,后来那一波人因为别的缘故,被抓住,投入了大理寺监牢之中。”筆趣庫 “二哥当时回京直接去了大理寺,然后提了那波人走,后来京郊百姓有人来报案,说山谷之中有许多断骨的尸骸。” “尸身已经被秃鹫和野狼啃噬殆尽了,我猜是二哥。” 莎兰神色有些恍然,“他那是在替我报仇?其实我并不认为我吃了多大的亏,我还活着,可他们死了五个,甚至更多人。” 她这些年经历过很多,有仇也一向是自己报。 任何想沾染她的男人,基本不可能有好下场。 谢长清是个完全没想到的意外。 他若不是有能护卫茉兰的能力,如若不是莎兰一个不小心丢了心,他也不可能活着。 死,只是迟与早的事情。 可终究还是出了这个意外。 第814章 臣服 若那替她复仇的人是旁人,莎兰会嗤之以鼻,只觉可笑以及多管闲事。 可那人变成了谢长清,感触瞬间不同。 莎兰低声喃喃:“他对那些人动手的时候定然很是冷酷无情吧?他绷着一张脸的时候其实很好看,真可惜,没亲眼看到。” “……” 谢昭昭稍稍无言。 时日久了,她也似习惯了莎兰这般与常人思路脱轨的思考方式,只笑了一下,淡淡说:“应该是……二哥这个人的确挺无情的。” “他有的时候和二嫂很像,都是那种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的角色。” “非是他真的惦记在心里的,他绝不会多看一眼。” “我那时候初到尧城,与二哥问起你,他避而不谈,神色古怪,我便知道他有些不对了。” “后来他把你带到京城其实也在我意料之中。” “说的难听一点,二哥看似还算规矩,实则骨子里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我以为没有人能收住缰绳,驯服的了他。”Ъiqikunět “他就是所有我们兄弟姐妹里面最难搞的一个。” “喜欢这种男人需要勇气。” “让这种男人喜欢本就不易,能让他折了骨头捧在心上,那更是难如登天。” “二嫂是个厉害的人物。” 莎兰浅浅一笑,垂在额前的水滴型宝石随着她歪头滚动一二,漾出点点光华来,“是么?” 她觉得谢昭昭在夸赞自己。 这其实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 但莎兰听在耳中还是开怀。 她不会驯马,但若谢长清以前是野马,现在被她驯服,那感觉还是十分不错。 她自小到大吃了不少苦头,相较下来在谢长清这里吃的苦头都不能太叫苦头。 那是自己疯魔之后的自讨苦吃。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和谢长清之间从摩擦不断,恨得钻牛角尖到现在准备补秦国的婚礼,莎兰逐渐想明白了许许多多。 她那时候在和谢长清较劲,也是在和自己较劲。 她憎恶他摇摆。 也憎恶自己明知他摇摆还是舍不得放手。 明知道待在秦都不可能有好结果,却不主动离去。 非要等到那个公主逼迫她认清现实才不得不走。 她斩不断自己的情,便只能恶声恶气喝退他逼着自己斩断,到头来又为他无声的默默守护心折。 如今,她对自己的心彻底臣服。 九月十八很快就到了。 莎兰穿上了谢府准备的红色嫁衣。 火红的嫁衣配上高髻凤冠,让她和这秦都变得契合了几分。 这一场婚礼并非是简单的谢家娶儿媳,而是牵扯东南方局势,和沿海一带未来的和平与发展,因此来贺宾客众多。 谢昭昭和云祁是微服到来。 不过来参加喜宴的人都是这京城位高权重之人,当然都认得帝后,最好的观礼位置自然也留给了二人。 谢长清本就是个刻板的性子,便是在这样热闹非凡的日子里,脸颊也微微绷着,靠着超人一等的自制力才控制着眼底没有露出不耐来。 人真的很多,真的很吵,每个人都在说话,吵得脑袋要爆炸。 还有不少人上前来和他打招呼、恭喜。 谢长安和谢长渊陪在一侧为他引荐和回礼,其实这些人谢长清基本不认识也不想认识。Ъiqikunět 婚礼结束之后宾客依然久久未散。 谢长清自然也走不得。 有些宾客是必须要招待的,推杯换盏的,一圈儿下来,谢长清三兄弟都喝了不少。 谢长渊酒量极好,依旧站得稳稳的,谢长安就有些头重脚轻了,很快被赵明月扶着离开。 谢长渊转向谢长清笑问:“二哥,你还能行吗?” 谢长清冷冷道:“你猜。” “……” 谢长渊挑眉,只看谢长清那姿态,便知道他清醒的很。 自家这位二哥哥啊,可是家中最不驯的人,其实年少时候比谢长渊还让父母头疼。 只是谢长清远在边关,又有大哥在身边,一直被盯着,没办法明着吃喝嫖赌,但酒量的确是很不错。 谢长渊还想说点什么。 谢长清一甩袖,直接转身走人。 谢长渊打了个哈哈,也回院子去。 ……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 莎兰早先就被送到了喜房之中来,医娘和两个伶俐的小丫鬟陪着。 元宵一开始在房间玩闹,现在睡着了。 她这成婚是结结实实成了一整日。 早上的礼节很是繁琐,天不亮就被挖了起来,现在看着腆着小肚子睡着的元宵,莎兰也控制不住地打了好几个哈欠。 两个小丫头说笑的声音一下子卡住。 属实没见过新娘子一脸随意还困倦的打哈欠的。 医娘柔声说:“公主要不先歇一会儿?” “那也行。” 莎兰点点头,禁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回新房的时候,谢长清是揭过盖头的,莎兰也知道前面宾客很多,他必定要被缠一阵子,因此提前洗漱换了轻便的衣服,还填饱了肚子。 这会儿医娘一提先睡一下,莎兰顿时困倦更多,歪到床榻上便抱着元宵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医娘便带婢女和其余伺候的人都到了外间去,盯住大家轻手轻脚,莫要扰了莎兰。 又过了两刻钟,谢长清才回来。 只一看外间候着的人,谢长清就明白了什么:“睡着了吗?” “是。”医娘温声说:“公主太累了,有点撑不住。” 谢长清拉开里间的门,便看到床榻边垂下的隐隐红纱朦朦胧胧,女子身影曼妙躺在里头。 他看了一会儿,重新拉上门,“可有饭菜?” 席间他几乎没吃两口,光是被敬酒了。 到现在腹中空空。 院内伺候的仆妇早有准备,很快带着下人送了饭菜上来,还让人带了浴桶放到房内净室之中。 谢长清便把人遣退。 他喜欢清静一点,很讨厌人多,那种感觉很是拥堵,让人十分的不舒服。 饭菜是美味的,谢长清沉默且快速地进食。筆趣庫 吃饱之后随手把碗筷丢下,也没叫人进来收拾,起身便到净室去宽衣,将自己泡入水中。 浴桶里的水现在其实已经有些凉,都没有热气冒出来。 但对谢长清而言是正正好的温度。 他泡在水中,那些人声吵嚷引起的燥郁之气逐渐消散,酒气却似有几分上浮,稍稍有些晕眩。 这样的日子,他自然无心享受什么洗浴。 随意清理后便拿来长巾擦干水汽,拉来衣裳往身上披。 这时,有很轻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谢长清披衣的手一顿,微微垂眸侧脸,没有回头。 片刻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两条纤细的手臂从后面探来,轻轻抱住了他劲瘦有力的腰。 莎兰呢喃:“谢长清。” 第815章 那自是娇气的调子 “我动静太大吵醒你了?”谢长清的手覆上莎兰环在他身前的手。 莎兰脸颊贴在谢长清后背。 谢长清能感受到她摇头的动作。 他转过身来,手掌一托,便捧起了莎兰的脸颊,“那怎么醒了?” “其实没太睡着。”莎兰歪头,脸颊在谢长清掌中蹭了蹭,“成婚该是个兴奋的事情,我其实也有一点,只是等的实在累。” “你还记得是成婚。” 谢长清淡哼一声,掌心后移落在莎兰的脑勺上,把她揽抱在怀中,“我以为你没什么所谓。” 所以就那般随意睡着了。 谢长清这些年过的还算恣意,对那些繁文缛节很是不屑一顾。httpδ:Ъiqikunēt 他一个过年都不回家的人,对成婚的兴奋劲儿可没太多,更何况先前在海岛还有那么一次。 但终归还是在意这个特别的日子。 因而那会看到知道莎兰睡着了,多少有一点点不悦。 他这般慢条斯理地洗漱吃饭,其实脑海之中早不知憋了多少坏招,好等会儿用在她身上,好好让她吃吃教训。 让她对这个日子印象深刻。 “谢长清。” 莎兰手指探进谢长清未曾系好的衣襟内,指尖抚过那结实健美的肌理,一寸寸向下。 谢长清呼吸变沉,低头看着莎兰的那双眸子里暗火燎原。 却始终没出声,由着莎兰纤指探访。 待到莎兰的指触及一片热意,她慢慢抬头,棕褐色的琉璃眸子里闪动着明晃晃的勾挑,像是个诱凡人踏入深渊的妖精。 她低声呢喃道:“元宵睡着了,占了床。” 谢长清声音低哑:“不要紧。” 莎兰露骨的撩拨让谢长清着迷、失控。 他双手轻轻一握,托着她腰肢将人抱高,“我哪里都行。” 莎兰轻轻笑。 她当然知道,自己嫁的就是一个名副其实、野性十足的坏男人。 隔日莎兰难得起的很早,还把睡着不愿动的谢长清也拖起来。 谢长清微皱着眉头,颇有些怨念地看着莎兰,“为什么这么早起,这不像你。” “给婆婆敬茶。” 莎兰一本正经地说着,拖谢长清起身穿衣服。 于氏是个很好相处的妇人。 她不像寻常世家主母那般威严不苟言笑,也不会有诸多心思谋算,拿捏儿媳立规矩。 她便是个直白爽快的性子。 只要孩子好,她便什么都好。 这段时间莎兰和于氏时常见面,也稍稍熟稔起来。 虽不说是有多深的情分,但于氏是个让莎兰愿意亲近的人。 而且她还有点要紧事要问一问于氏,最近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谢长清不情不愿地披衣起身。 莎兰已经穿戴好了,还是那一类介于秦人和茉兰之间的服饰风格,长发未束,戴着宝石发冠。 今日因为是新婚第二日,所以穿了一身的绯色,一眼看去无比艳逸。 谢长清拎了腰带来束。 莎兰小步走过来,接过腰带去,环在谢长清腰间帮他。 谢长清稍稍挑眉。 莎兰是个懒怠的性子,而谢长清是个自理的人,很不喜欢人贴身照看,一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因而从未有过莎兰服侍谢长清穿衣束腰这种机会。 那一次谢长清受伤,让莎兰服侍洗浴,其实也不过是走了走过场而已。 今日这难得的服侍便叫谢长清心情有点微妙。 他低头看着为自己整理腰带和衣襟的姑娘,手臂一抬,将她环在身前,“丫丫,你今日精神不错,不累吗?” “嗯?” 莎兰抬眸瞅他,忽而笑道:“还是有点累的,你很能折腾,不过大约次数多了,你倒是有技巧了,没那么不舒服。”https:ЪiqikuΠet “……” 谢长清无言了片刻,手掌落在莎兰后脑上,把她的脸颊按在自己肩头:“真大胆。” 莎兰轻声哼笑,软语道:“快点吧,迟了可不太好看。” 谢长清嘴上应着,手却一直抱着怀中娇人一直没松开。 他们二人早已经十分亲密。 谢长清也对礼教之事并不那么在意,成婚不成婚的都不重要,在一起就好。 可是先前海岛之上,在海神雕像下面的时候,他也忽然起了念头,明白了仪式的重要性。 如今这怀中的姑娘真真是他的妻了。 这感觉很是微妙。 像是什么上上下下的大石头慢慢落到了地面上,安宁,稳妥。 他不想撒手。 莎兰推了推他,挣开了,而后挪到床边去亲了亲还在熟睡中的孩子,仔细地给他掖好了被子,便牵着谢长清的手往于氏的春和楼走。筆趣庫 出门的时候天刚刚亮,昨日成婚的喜气还没散去,府上到处披红挂彩。 仆人们正为今日之事奔走忙碌,瞧见莎兰走在前头,牵着冷酷的谢长清都忍不住驻足多瞧上两眼。 这般美艳的异族女子牵着那从来冷酷的甚至有点不近人情的二爷,当真是稀奇的风景。 有一截树枝丫探了出来稍稍低垂,有些挡路。 谢长清伸手抬起,没让那枝丫挂到莎兰的头发。 莎兰站住脚步回了头,盯着他看。 谢长清问:“怎么了?” “我想起你前年过年不帮我折梅,还说我没见过世面,我还真没见过什么世面,梅花都不认识呢。” 谢长清:“……” 他都不记得有没有这回事了。 要不要记得这么清楚? 谢长清沉默了会儿,上前去抬手一捞,直接把莎兰横抱了起来,轻轻松松往春和楼继续走。 过路的奴仆本就因为莎兰的大胆瞪圆了眼睛,惊的如同点穴一般站在了那儿不动了。 如今更因为谢长清这般肆无忌惮亲昵,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旁人的眼光,谢长清自然是毫无所谓。 如今他已经习惯,莎兰每一次翻点什么莫名其妙的旧账出来,那便对她亲昵一点,好一点。 这小姑娘还是很好哄的。 莎兰咯咯娇笑两声抱住谢长清的颈子。 待走了一会儿,莎兰又踢了踢腿,“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我抱得动。”谢长清淡淡说道:“还是就这样吧,免得放你下来,你又想起什么莫名其妙的,我都不记得有没有做过的旧事来清算。” 莎兰笑意更深,看他睇着自己说话那表情略带几分轻嘲,又似无奈纵宠,便想贴上去亲昵一二。 不过到底是瞅着满院子的奴仆护卫,稍稍收敛,只用手指捻着谢长清的耳垂,看着他温软低语:“我哪有?” 那自是娇气的调子。 谢长清扯唇。 哪里都有! 第816章 谢长清,我们一直在一起 于氏没想到谢长清和莎兰会来敬茶。 毕竟莎兰并非秦人,不遵这个习俗也正常。 而谢长清那个性子,什么礼不礼的他向来不放在心里。 因而于氏也没指望他这一次守规矩。 却没想到两人来了。 于氏这边意外了一下,赶紧让桑嬷嬷准备了一番,喝了儿媳亲手奉的茶水。 好在先前惦念谢长清不回家的时候,于氏私下里也备了一些大小礼物,现在便拿出来赠给莎兰。 谢长清不是个喜欢热络闲聊的性子,陪着莎兰敬完了茶便起了身,打算给于氏行个礼就回去接着睡了。 但莎兰坐在那儿没动,毫无起身意思,还与谢长清说:“谢长清你先回去。” “……” 谢长清微微挑眉。 莎兰说:“孩子快醒了,你先陪他。” 谢长清沉默地看看莎兰,又看看于氏,点头后转身离开了。 于氏这边有些诧异地看着莎兰,暗忖难道这新儿媳要和自己聊家常吗? 没什么准备。 而且生活习俗有些差异,也不知道说话能不能投机。ъiqiku 莎兰并非什么圆滑世故的性子,说话也素来不会拐弯抹角,等谢长清一走,她便直言问道:“夫人,谢长清是什么时候生辰?” 一个问题,把于氏给问住了。 她张口结舌了片刻,皱眉思忖:“大约……好像是秋天。” 莎兰诧异:“好像?” “呵呵……”于氏讪笑不止,“当时到处乱糟糟的,日子也记得不清楚了,只记得是秋收之后,天气寒凉下来。” 莎兰:“……” 她还以为是谢长清自己不爱理会那些杂事所以不记得了。 或者是那个日子有点什么,谢长清不愿意记得,便不愿意和她说。 哪能想到连于氏这做母亲的都能忘记孩子生辰。 莎兰脸上那不可置信的神色太明显,让于氏无法忽视。 她干咳一声说道:“你问这个要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话,我仔细回忆一下,再写信问一问他爹,或者他大哥,看看能不能问的到。” 莎兰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来,沉默了半晌后笑起来:“行,那劳烦夫人,一定问了告诉我。” 莎兰回到院内的时候,谢长清正牵着元宵在满布绿叶红花的院内转着圈。 孩子学会走路之后便不喜欢被抱着或是随意把他安顿在座椅和床榻上,而是随时要下地。 迈着小短腿转圈地走。 一岁多的孩子就是一个小萝卜丁,刚比谢长清的膝盖高一点点。 谢长清身形高大,牵着孩子还得弓着腰,可真真是为难他了。 他那脸色也不好看。 瞧着颇有几分嫌弃和不耐之意,不过并不深浓。 “谢长清。” 莎兰提了提裙摆迈步进到院内。 谢长清随手便把孩子交给候在一边的乳母,朝莎兰迎了两步,“你和母亲说什么了?” “闲聊。” 莎兰牵住谢长清的手,意味深长地说:“谢长清,忽然觉得你有一点可怜。” 谢长清皱起眉头:“什么?” 什么莫名其妙的? 莎兰笑了笑上前贴在他怀中,“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谢长清伸手揽在莎兰后背将她抱稳:“半个月后。” 尧城是军事重地,本身主将就不能离开太久。 再加上如今儋州异族与朝廷达成新的盟约之后也会推行新政令,异族们风俗习惯各不相同,便各有想法。 政令推行之事要朝廷进行,也要有莎兰这样代表信仰的人存在。 当然,必要的武力威慑不可少。 所以回尧城之事宜早不宜迟。 到如今,无论是对谢长清还是对莎兰,尧城都比京城更亲近熟悉了。 他们对离开之事并没有太多伤怀。 倒是于氏,知道他们这就要走了,而且还是带着元宵一起离开,多多少少有一点难受。筆趣庫 谢长清带着莎兰和孩子出发前一晚,家中例行办了个小家宴,兄弟家推杯换盏喝了不少,于氏坐在那儿抚着元宵的小脑袋,心中难舍不必多言。 待到家宴结束,于氏叫住谢长清,“喝了那么多,醉了没?” “没。” 谢长清眼眸清明,毫无醉意,只是有些酒气浮散,“母亲,这一年多辛苦你了。” 于氏摆手笑道:“辛苦什么,不过就是看看孩子,事情都有下人在做……倒是你,这些年都不在京城府上待着,如今回来便走,回来便走……” “哎……”于氏轻叹了一声,“我年纪大了,现在出门都不便,去尧城看你和宝贝孙子那是去不了了。” “你得多回来一下,别像以前一样几年几年的不回来,也不写信回家,叫人挂心。” 谢长清沉默了一瞬,点头:“如果没意外一年回一次,家书……每月都写。” 于氏笑着点头:“记得多写点,别那么惜字如金的,实在不懂得多写什么,那就写孩子,写妻子,吃的喝的,穿的戴的。” “我都想知道一点,不会嫌烦,你也别嫌烦。”看着谢长清张嘴似要说什么,于氏叹道:“我没几年好活了,就这一点点要求。” “……”谢长清登时没话了,这一回认真应下,“好。” “娘说什么呢!” 谢长渊听到这话凑了过来,他喝的有点多,走路都摇摆起来了,大着舌头说:“娘还年轻,貌美一枝花,呸呸呸,不能胡说。” 于氏没好气,一巴掌拍在谢长渊脸上把他拍走。 陈书兰赶紧带人上前把他扶住,尴尬道:“他喝多了,我带他回去休息,娘和二哥也早点回去休息。” 于氏摆摆手,“快去吧,嫁这个家里最糟心的,可苦了你了。” 陈书兰早已习惯于氏对谢长渊的嫌弃,赔笑了一声便扶着人离开了。 是不是糟心她心里却是清楚。 日子是自己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看到的,说的,也只是旁人的眼光和想法。 隔日一早谢长清便带着莎兰和孩子启程离京。 于氏没有去送。 这些年送丈夫走、送儿子走、送女儿女婿走,次数多了,年龄也大了,总觉得送别那般伤怀,还是不去的好。筆趣庫 谢长清和谢长渊与谢长安两兄弟到了别,轻托起莎兰的腰送她上马,而后自己稳稳坐在莎兰身后,环着她握住缰绳。 孩子还没睡醒,乳母带着去坐马车了。 莎兰望了一眼秦都那巍峨的城楼,目光随着谢长清勒缰的动作移到谢长清的脸上。 那还是一张冷硬刻板没什么温度的脸。 莎兰拽了拽他的衣袖。 谢长清低头:“怎么了?” “我想侧着坐。” 谢长清轻轻一抱,莎兰便改跨坐为侧坐。 坐稳的那一瞬,她故态复萌双手环住谢长清颈子,挺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会儿,“谢长清,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每年都陪你回家。” 她感觉到了这个男人冷硬外表之下隐匿的孤独。 她虽然有弟弟和族人,其实一直也是个孤独的人。 便是这种相同又不尽相似的孤独,引得她步步靠近,欲罢不能。 如今他们抱在一起,温暖备至。 她见过太多的丑恶,性子清冷,心中的情也十分浅淡,除了用在弟弟身上,其余全放在了谢长清和孩子身上。 对谢长清的家人也都是维持基本的客气。 可昨晚莎兰看到于氏眼底的泪花,便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死时不能瞑目,怕他们姐弟受人欺凌。 如若母亲活到如今,应该也会和于氏那般模样,依然忧心孩子的未来。 那一刻莎兰似乎瞬间体会到了于氏的心情,也想将他们二人的温暖传递给别人一些。 谢长清略微勾唇,抚了抚莎兰的褐色的发,将她揽紧。 尧城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竹柳也长成了吧。 如今回去肯定是花开遍地。 【谢长清和莎兰也完了。】 第817章 【番外5 贤妻良母】 金秋时节,和风硕硕。 燕城长武大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繁华热闹景象。筆趣庫 街边的飞鹤楼雅座内,一身材健硕面相憨厚的仆从低声笑说:“小公子如果知道世子亲自来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谢长羽顺着微开的窗户缝隙遥看着远处青山绿意之间耸立的阁楼,很是清淡地“嗯”了一声。 自接宣武皇帝圣旨管制幽云,他与父亲便前往东北边境,如今已两年有余。 中间回了京城一次,把儿子也带到了此处来。 谢焕自小体弱,这些年谢长羽又常驻边关,边关一方面十分寒苦,另外一方面军务繁忙,让谢长羽无法把孩子带在身边。 正经见到孩子时,孩子都已经五岁了。 谢长羽自小随父亲、母亲吃了多番苦头,一路走来见过不知多少家破人亡,尸横遍野,到如今驻守一方……多年下来早已是铁血意志。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苦闷单调的生活,习惯了军中事务大过天。 哪怕是当初看到那孩子的时候,心中温情也极少。 先前来幽云时,便将孩子留在京城,想着京中家人都在,可照看一二。 谁知走了一年回去,妾室生产殒命,谢焕哭着扑到他怀中…… 谢长羽看着那泪流满面的孩子,心中触动不已。 他既是人家的丈夫和父亲,便要为女人和孩子负责,而不是一心扎在国事和军务之上,半点心思都不分给他们。 所以他把谢焕带在身边,带到了幽云来。 燕城是幽云最大的城,军营就在燕郡之东三十里外。 燕城内有幽云最著名的青云书院,谢焕如今就在书院之中读书。 书院每半个月休学一次,一次休息两日。 今日正好就是休学的时候。 谢长羽处理完繁杂军务,等在这飞鹤楼上,准备接儿子。 身边的仆从叫做雷钧,是当初父母选定的雷家亲随之中的老大,比谢长羽还要大几岁。 雷钧有些机缘,早年便成婚了,家人一直随军。 到如今,雷钧有子有女,年龄也都不小,该说亲了。 雷钧也是个乐呵话多的人,坐着便与谢长羽说起营中士兵们的笑谈,以及一些家中儿子女儿不听话的琐事。 谢长羽听着,偶尔回个一两句,主仆之间闲谈的很是融洽。 “对了世子,您知道这燕城秋家吗?”雷钧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件趣事,笑呵呵地说道:“秋家二小姐和范阳马家的长子定了亲。” “知道。” 谢长羽点了点头。 燕城秋家与范阳马家都是幽云十六州这里数一数二的名门。 谢长羽和谢威前来管制幽云兵马,虽说是不插手州府政务,但对这些名门大族当然了解了一番。 雷钧笑呵呵地说道:“听说这两家闹崩了。” “哦?”谢长羽随口问道:“为何闹崩?” “因为啊,那马家公子有个表妹,家道中落投亲到马家去了,而后这马公子就与表妹情深意笃,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 “那婚事是两家长辈定的,现在马公子非但不愿履行婚约,还以死相逼,把场面搞得没法收拾。” “马家理亏在先,便说让二公子与秋家完成婚约,可这二公子说秋家小姐是母老虎,打死不娶,竟然逃婚而去,直接把秋家给挂了起来。” 谢长羽面上没什么表情,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这等八卦琐事,他素来是不怎么感兴趣的。 但雷钧或许是年龄大了,再加上有儿有女考虑婚姻之事,所以人也变得唠叨起来,时不时说点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 索性今日也是休沐,没什么大事。 谢长羽便从善如流问道:“那之后呢?” “那之后啊……秋家自然受不得这般戏耍,登门与马家退了婚,那秋二小姐更是带着人在整个幽云十六州搜寻那位骂他母老虎还逃婚的马二公子。” “说要撕烂他的嘴呢!” 雷钧叹气连连,啧啧不已:“这般泼辣,也不怪人家要说她母老虎。”https:ЪiqikuΠet 这番话音刚落,外间街道上忽然传来惊呼叫嚷之声。 有人大喝:“快让开、快让开——” 雷钧立即伸长脖子看过去,只见那街尾处有几匹马儿带着骑士飞驰而来。 前面两人看似是在疯狂奔逃,后面三人则是怒声追捕。 雷钧不自觉瞪大眼睛,“这么巧吗?那后面的好像是秋家二小姐?” 谢长羽手中端着茶,耳中听得那马蹄之声错落凌乱,还有百姓惊叫连连,终是忍不住回头,朝着街上看去。 只见一身着橙红骑装的女子跨马疾驰,满脸怒色,一鞭挥去正好扯住前方奔逃男子的腰间,而后用力一扯。 那前头的男子被扯下马背摔到了地面上,发出一声惨叫来。 女子飞身下马冲上前去,不由分说马鞭乱飞,怒骂道:“臭男人、狗东西!你敢骂本小姐是母老虎?你道本小姐非要嫁给你不成?” “你这种弱小鸡子配得上本小姐吗!” 左右的百姓和摊贩全都被吓呆了,早早躲到安全地带去,围成个圆形,看起了热闹。 男子左右乱躲,明明是狼狈不堪,但嘴却是很硬,“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你不是母老虎你是什么?你母夜叉,母大虫——” “谁娶了你谁倒了八辈子的霉,我呸!” 这两句话显然又把那秋二小姐激怒了。 秋二小姐柳眉倒竖,那看着男子的眼睛像是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本公子是懒得和你计较才不和你动手,你还以为我怕了你是不是?”那马家公子看起来也是个练家子,躲避秋二小姐的鞭子躲的十分敏锐。 说话间还一把抓住了秋二小姐马鞭鞭尾。 马公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渍,恶狠狠地说道:“你这般泼妇,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人要!” 周围的百姓便有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雅座里的雷钧也忍不住轻“嘶”了一声,低声说道:“看起来的确是太泼辣了些,让人望而生畏啊,闹这么一场,婚事难了。” 秋二小姐听到了不少人的窃窃私语之声,又被那马公子抓住鞭尾动弹不得,一时间羞愤无比,脸上青红交错。 就在秋二小姐要骂回去的时候,不远处长街之上响起车轮轧轧之声。Ъiqikunět 很快便有侍卫上前开道。 马车停下,有一戴着维帽的黄衣女子从车上下来,声音清灵婉约,调子略低:“住手。” 第819章 尽量去做 关于多点笑脸这事,谢威曾经和谢长羽提过。 谢长羽也表示自己会注意。 当然,最近谢威看谢长羽对孩子是柔和了一些,只是那柔和的程度太小,改变不大。筆趣庫 他做老父亲的能看出来,谢焕那小孩子却未必能分辨到。 瞧瞧,一个眼神就能把孩子吓得这般乖巧。 其实孩子还是不要太乖巧的好。 孩子的天性就是玩闹,就是活泼好动,上蹿下跳啊。 至少谢威这般认为。 “咱们别理他。”谢威笑呵呵地牵着谢焕到院子里去,拿了新做的木制兵器给孩子,“来来来,爷爷陪你玩会儿。” 他捏着谢焕的小手,抓着木制的长枪,在院子里便那么比划起来了。 谢长羽坐在厅中,目光也落到了院中那一老一小身上。 谢焕因是早产自小又体弱,比同龄的其他孩子要稍稍瘦小一点。 其实谢威那木枪削的长短是合适的,但谢焕拿在手上还是有一点点长。 谢威发现了,反手捞来削枪的工具一砍,短了一截。 而后又笑呵呵地抓着孩子的手玩。 那真的是在玩那把枪,不是在练什么枪法。 谢长羽不禁想起,自己那时候随父亲练枪的时候,父亲就没有这般好性子。 他第一次拿枪便是成人用的长枪,拿不起还被父亲责怪,好好的男儿郎没吃几顿饭一般。 谢威是个很严格的父亲。 至少对他和谢长清,就非常的严格。 后来孩子多了,谢威手中兵马也多了,人忙碌起来,反倒是对老四之后的孩子没有亲自教导过,都是找武师。 少年时期他们又逢战乱,生活一直不宁静,不是在奔逃就是在打仗。 谢长羽还真没被谢威这样手把手地带着玩闹过。 谢长羽心中感慨,便一直盯着看。 那院中的谢焕被父亲看的心中惶惶。 上一次谢长羽说过,要练就得认真练,这般耍玩必定不合父亲心意。 他站住了,乖乖巧巧和谢威说:“爷爷你认真教我,我认真学习,我很聪明肯定可以学得会。” “真是个乖孩子!”谢威拍着孩子的头,笑眯眯地说:“等空了爷爷教你吧,马上要吃饭了……而且你才下学回来。” “这半个月在书院定然是累坏了。” “回家就要好好休息啊!” “书院学习,回家还学习,哪有这样的,孩子都累坏了——来来来,爷爷抱!” 谢威笑着说完便把谢焕抱起来,往饭厅去了。 谢长羽便也站起身来,随在那爷孙之后。 三两步跟上之后,谢长羽从父亲怀中把孩子接过来,“我抱吧。” 他念着谢焕虽然是孩子,但也有些重量。 父亲到底是年纪大了。 到饭厅距离不近。 父亲这般带孩子跑一趟,怕是要累着。 谢威便把孩子递过去。 谢长羽将孩子抱的很稳,不过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着实在冷的吓人,谢焕规规矩矩坐在父亲怀中不敢出声。 爷孙三人吃饭的时候,雷钧来了,笑呵呵说是来蹭饭,还带了酒和两包糕点。 “正好遇到那卖蜂糖糕的,还有几块,听着刚才小公子说想吃,就给买来了!”雷钧把蜂糖糕放到了谢焕面前。筆趣庫 谢焕满眼惊喜,却又有些犹豫地看向谢长羽。 雷钧挡在小孩和谢长羽之间,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雷钧拍着谢焕肩膀,笑声憨厚质朴:“吃吧吃吧,吃两块又不会怎么样,世子不会说的!” 谢长羽从方才儿子扫过来的那一眼,意识到谢焕是真的很馋这个。 且雷钧都已经买来了。 他并非不通情理的父亲。 谢长羽出声:“那就吃吧,别吃的太多,今日吃两块,明日吃两块,小心牙齿。” 谢焕一听顿时喜色满溢,也松了口气,乖乖巧巧地与雷钧说:“谢谢雷伯伯。” 雷钧哈哈大笑:“小公子这一声把我都叫年轻了不少啊哈哈哈哈哈……” 接下去吃饭的时候,雷钧和谢长羽、谢威三人便说说笑笑,还稍稍喝了点酒。 雷钧与谢威是多年交情了,跟着谢长羽也是多年。 虽说是主仆名分,但私下里更像是交情过命的好兄弟,什么都能聊一聊。 就闲聊起幽云一些贵族之家的杂事来。 谢长羽话不多,偶尔应一下。 谢威倒是能和雷钧说许多,毕竟两人都是做父亲的人又年长。 等吃的差不多,谢长羽起身去牵谢焕,“回去睡觉吧。” “好。” 谢焕站起身来,跟在谢长羽身后。 他果然是按照谢长羽说的,糕点只吃了两块,剩下了几块让仆人包起来,打算明日再吃。 他在京城,可并不是这般乖巧性子。 只因父亲并非他能撒娇卖乖,嘴上讨巧的人,所以到了幽云他倒是乖巧了。 “睡觉吧。” 将孩子送回房间后,谢长羽看着孩子洗漱了,给孩子脱掉衣裳,把孩子抱上床榻,盖好被子,“好好休息。” “好……”谢焕抓着被角,犹豫地说:“爹爹你明天能带我出去转转吗?” “想去哪里?” “我想骑马,你带我骑马。”谢焕去抓谢长羽的手,“行不行?” 谢长羽想了想,点头:“可以,明早出门。” 就这般坐在床边,陪着孩子睡着,谢长羽才起身离开儿子的院子,又往前头去看父亲和雷钧,怕他们喝多。 不过他到的时候,雷钧已经告辞离开了。 谢威正在廊下吹风。 谢长羽靠近时酒气浮动,看来是喝的不少。筆趣庫 谢长羽眉毛微微一拧,忍不住劝道:“父亲这两年身子不如以前了,酒还是要少喝。” “知道、知道!”谢威一摆手,“一年到头都不怎么碰,这不是遇到雷钧才难得喝两杯吗?你自己不爱这个也不能揽着旁人不是?” “怎么,管着你儿子不行,还想来管你老子?” 谢长羽:“……” 谢威叹了口气:“你这样硬邦邦不行的,瞧那孩子被你吓得。” “……” 谢长羽又是片刻沉默,语气略微复杂:“已经尽量去做了。” 只是看起来不尽如人意。 谢长羽其实说起这个也有些累心。 谢威语重心长道:“现在还是觉得你娘的担心很有必要,孩子需要温柔细心的娘亲来管,咱们这样的大老爷们实在不是那块料。” “你还是得娶妻。” 【请对谢焕多一点善意,不是坏孩子】 【作者菌总算等到了医院床位,今天住院准备注射手术,要日更一章一段时间。】 第819章 尽量去做 关于多点笑脸这事,谢威曾经和谢长羽提过。 谢长羽也表示自己会注意。 当然,最近谢威看谢长羽对孩子是柔和了一些,只是那柔和的程度太小,改变不大。 他做老父亲的能看出来,谢焕那小孩子却未必能分辨到。 瞧瞧,一个眼神就能把孩子吓得这般乖巧。 其实孩子还是不要太乖巧的好。 孩子的天性就是玩闹,就是活泼好动,上蹿下跳啊。 至少谢威这般认为。 “咱们别理他。”谢威笑呵呵地牵着谢焕到院子里去,拿了新做的木制兵器给孩子,“来来来,爷爷陪你玩会儿。” 他捏着谢焕的小手,抓着木制的长枪,在院子里便那么比划起来了。 谢长羽坐在厅中,目光也落到了院中那一老一小身上。 谢焕因是早产自小又体弱,比同龄的其他孩子要稍稍瘦小一点。 其实谢威那木枪削的长短是合适的,但谢焕拿在手上还是有一点点长。 谢威发现了,反手捞来削枪的工具一砍,短了一截。 而后又笑呵呵地抓着孩子的手玩。 那真的是在玩那把枪,不是在练什么枪法。 谢长羽不禁想起,自己那时候随父亲练枪的时候,父亲就没有这般好性子。 他第一次拿枪便是成人用的长枪,拿不起还被父亲责怪,好好的男儿郎没吃几顿饭一般。 谢威是个很严格的父亲。 至少对他和谢长清,就非常的严格。 后来孩子多了,谢威手中兵马也多了,人忙碌起来,反倒是对老四之后的孩子没有亲自教导过,都是找武师。 少年时期他们又逢战乱,生活一直不宁静,不是在奔逃就是在打仗。ъiqiku 谢长羽还真没被谢威这样手把手地带着玩闹过。 谢长羽心中感慨,便一直盯着看。 那院中的谢焕被父亲看的心中惶惶。 上一次谢长羽说过,要练就得认真练,这般耍玩必定不合父亲心意。 他站住了,乖乖巧巧和谢威说:“爷爷你认真教我,我认真学习,我很聪明肯定可以学得会。” “真是个乖孩子!”谢威拍着孩子的头,笑眯眯地说:“等空了爷爷教你吧,马上要吃饭了……而且你才下学回来。” “这半个月在书院定然是累坏了。” “回家就要好好休息啊!” “书院学习,回家还学习,哪有这样的,孩子都累坏了——来来来,爷爷抱!” 谢威笑着说完便把谢焕抱起来,往饭厅去了。 谢长羽便也站起身来,随在那爷孙之后。筆趣庫 三两步跟上之后,谢长羽从父亲怀中把孩子接过来,“我抱吧。” 他念着谢焕虽然是孩子,但也有些重量。 父亲到底是年纪大了。 到饭厅距离不近。 父亲这般带孩子跑一趟,怕是要累着。 谢威便把孩子递过去。 谢长羽将孩子抱的很稳,不过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着实在冷的吓人,谢焕规规矩矩坐在父亲怀中不敢出声。 爷孙三人吃饭的时候,雷钧来了,笑呵呵说是来蹭饭,还带了酒和两包糕点。 “正好遇到那卖蜂糖糕的,还有几块,听着刚才小公子说想吃,就给买来了!”雷钧把蜂糖糕放到了谢焕面前。 谢焕满眼惊喜,却又有些犹豫地看向谢长羽。 雷钧挡在小孩和谢长羽之间,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雷钧拍着谢焕肩膀,笑声憨厚质朴:“吃吧吃吧,吃两块又不会怎么样,世子不会说的!” 谢长羽从方才儿子扫过来的那一眼,意识到谢焕是真的很馋这个。 且雷钧都已经买来了。 他并非不通情理的父亲。 谢长羽出声:“那就吃吧,别吃的太多,今日吃两块,明日吃两块,小心牙齿。” 谢焕一听顿时喜色满溢,也松了口气,乖乖巧巧地与雷钧说:“谢谢雷伯伯。” 雷钧哈哈大笑:“小公子这一声把我都叫年轻了不少啊哈哈哈哈哈……” 接下去吃饭的时候,雷钧和谢长羽、谢威三人便说说笑笑,还稍稍喝了点酒。 雷钧与谢威是多年交情了,跟着谢长羽也是多年。 虽说是主仆名分,但私下里更像是交情过命的好兄弟,什么都能聊一聊。 就闲聊起幽云一些贵族之家的杂事来。 谢长羽话不多,偶尔应一下。 谢威倒是能和雷钧说许多,毕竟两人都是做父亲的人又年长。 等吃的差不多,谢长羽起身去牵谢焕,“回去睡觉吧。” “好。” 谢焕站起身来,跟在谢长羽身后。 他果然是按照谢长羽说的,糕点只吃了两块,剩下了几块让仆人包起来,打算明日再吃。 他在京城,可并不是这般乖巧性子。 只因父亲并非他能撒娇卖乖,嘴上讨巧的人,所以到了幽云他倒是乖巧了。 “睡觉吧。” 将孩子送回房间后,谢长羽看着孩子洗漱了,给孩子脱掉衣裳,把孩子抱上床榻,盖好被子,“好好休息。” “好……”谢焕抓着被角,犹豫地说:“爹爹你明天能带我出去转转吗?” “想去哪里?” “我想骑马,你带我骑马。”谢焕去抓谢长羽的手,“行不行?” 谢长羽想了想,点头:“可以,明早出门。” 就这般坐在床边,陪着孩子睡着,谢长羽才起身离开儿子的院子,又往前头去看父亲和雷钧,怕他们喝多。 不过他到的时候,雷钧已经告辞离开了。 谢威正在廊下吹风。 谢长羽靠近时酒气浮动,看来是喝的不少。 谢长羽眉毛微微一拧,忍不住劝道:“父亲这两年身子不如以前了,酒还是要少喝。” “知道、知道!”谢威一摆手,“一年到头都不怎么碰,这不是遇到雷钧才难得喝两杯吗?你自己不爱这个也不能揽着旁人不是?” “怎么,管着你儿子不行,还想来管你老子?” 谢长羽:“……” 谢威叹了口气:“你这样硬邦邦不行的,瞧那孩子被你吓得。” “……” 谢长羽又是片刻沉默,语气略微复杂:“已经尽量去做了。” 只是看起来不尽如人意。 谢长羽其实说起这个也有些累心。 谢威语重心长道:“现在还是觉得你娘的担心很有必要,孩子需要温柔细心的娘亲来管,咱们这样的大老爷们实在不是那块料。” “你还是得娶妻。”筆趣庫 【请对谢焕多一点善意,不是坏孩子】 【作者菌总算等到了医院床位,今天住院准备注射手术,要日更一章一段时间。】 第820章 拒绝交流 说起这个谢长羽就无话可说了。 谢威这时转向谢长羽说道:“雷钧刚才说,今天下午遇到一个秋姑娘,很是泼辣,为父觉得你应该娶个习武的,身子结实一点。” “这样不会总为生孩子丢命。” “……” 谢长羽沉默了片刻,扶着谢威手肘:“父亲喝多了,回去休息吧。” “为父说认真的。”谢威一边往自己院子走一边念叨:“真的得娶妻,不能够一直这样吊着。” “不然孩子越来越大,你也越来越大,到时候更不好办,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吧?你说你又不像老二和老五那样胡来。” “你这身边没个妻妾你火气往哪里泄,你——” “父亲。”谢长羽打断谢威的念叨:“小心台阶。” “……”谢威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入他的耳了。 这是拒绝交流。 儿子大了有大了的好。 可以独挡一面,他这老父亲乐得逍遥。 但也有不好。 那就是太有主意,父母也不好太多插手干预,不是不想,是插手和干预不了! 谢长羽扶着谢威到了院内,送他歇下。 谢威还是忍不住说道:“找个媒人。” 谢长羽从善如流:“好,先休息吧。”Ъiqikunět 谢威喝了几杯,没喝醉,但是头也晕乎乎的,便被儿子照看着睡下了。 待到谢威差不多睡着,谢长羽起身往外走。 夜风迎面吹来,谢长羽在院前站定,脑中还回想着父亲方才的话语。 当初他成婚的时候各地局势还不太稳,说实话那婚成的可谓着急忙慌。 成婚后便前往尧城驻守,一守数年。 而后回京,便是为了孩子纳了妾室,结果他往幽云来管制兵马,等收到消息妾室又出事。 因这两桩事,多少是传出了点克妻名声。 自然,以谢家如今身份地位,若是说要选世子妃,不知多少人不畏惧那克妻名声,会把女儿送出来。 他不是娶不到,只是不好选。 对谢长羽来说,门第都是其次,关键的是性情,是能否对孩子、对家人好。 而且还有年龄。 谢长羽并非飞扬少年,不喜欢娇柔单纯花朵一般的小姑娘。 他已过而立之年,实在无心娶个女儿回来照顾。 他需要的是端庄持重的贤妻良母,可以男主外,女主内,携手生活。 这样的女子不是没有,只是很少。 而且这一类女子大多都是世家精心教养出的,自然也会对谢长羽克妻之事,养继子以及之后的继承之事十分犹豫。 如此谢长羽这婚事便不上不下卡在了这里。 几个月前,京中来了家书,曾提起让云祁寻一合适人选做媒。 谢长羽也婉拒了。 他怕女方家中因为谢家威势以及皇恩,到时候吃苦受委屈的还是谢焕。 没有那么合适的人选,倒不如不选。 至于刚才谢威说什么泼辣的秋家二小姐,谢长羽自是全当成醉话。 习武的女子固然身体好些,但那样张扬的性子,实在并非合适人选。 他心中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像小妹那般既能主外亦能主内,稳重周到、文武双全的。 但这样的女子,凤毛麟角。 谢长羽思绪到了此处,单手负后往自己院中去了。 …… 隔日一早,谢长羽便带谢焕到城郊去转了转。ъiqiku 秋日正是丰收时节,城郊有不少百姓正在秋收。 谢长羽便带着谢焕瞧了瞧。 谢焕来到幽云才不过一年,自小又是长在宾州那处,幽云这里的许多景致都是没见过的,那些百姓们收什么庄家他也分辨不清楚。 因而时不时地便问谢长羽一二。 谢长羽尽量耐心地回复。 但孩子的“为什么”总是很多,有时候甚至让谢长羽接不上话。 每当这个时候,雷钧便在一旁笑呵呵地圆场,把话茬接过去,虽未见得能回答谢焕的问题,但气氛总是融洽的。 两人说话间,驱马到了一棵树前。 谢长羽翻身而下,把谢焕抱下来放在地面上。 “爹爹,我去那田埂上看一看,可以吗?”谢焕问。 谢长羽摆手:“去吧,小心些。”“好呀!” 谢焕开开心心地往不远处的田埂上跑,身后也跟上了照看的仆从,还有谢长羽的亲兵,保护孩子的安全。httpδ:Ъiqikunēt 谢长羽站在树下远远看着,目不转睛。 雷钧无奈地说道:“先前还说人家秋二小姐泼辣,世子你瞧我这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日后不知谁敢要她。” 今日出来,雷钧还带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那大女儿已经十七了,儿子也有十五。 两人自幼随军,性子皮得很,一到城郊便去赛马,跑的不见人影了。 谢长羽淡道:“没有合适的便不着急,慢慢寻,缘分总会到。” “这话是这样说的,但一直这样慢慢寻,什么时候才能等到缘分啊?”雷钧叹息道:“我觉得吧,还是得主动一点寻,哪有缘分会从天而降,掉到你怀中。” 谢长羽如何没能听出话外之意。 他沉默了一下,垂眸,“不好寻。” 是说雷钧那一儿一女,也是说自己。 雷钧趁势建议道:“我听说过几日城郊马场有马会,是含山公主举办的,邀请了不少贵族男女参加,场面很是盛大。” “世子不妨去走动一下,看一看,可有合适人选。” 谢长羽眉心微耸便有拒绝之意。 他多年戍边,对这等热闹是敬谢不敏。 更何况是马会。 对他而言,马是战友,是兄弟。 可那马会说难听点就是马戏,让训练有素的马儿或者骑士给一群人表演戏法,总有一种违和之感。 只是他深知世道之大,自己的想法终归是自己的,不能去强迫别人和自己一般想法,所以对那些热闹敬而远之。 雷钧立即又说:“去看一看,这也是昨晚国公爷提过的,看一眼没有合适的便算了。而且听说有不少好马,竞拍,可以瞧一瞧有没有好的马种呢。” 谢长羽眉间拒绝之意便有些动摇,他沉吟一二,点头:“那好,如果发了帖子来,就把帖子留下吧。” 雷钧便高兴地笑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谢焕的笑声。 第821章 风骨 “竟然有这么多叫法?姑姑你懂的真多,比我爹爹懂得多多了!” 谢长羽循声望去,只见谢焕蹲在田埂边上,手上拿着不知是什么谷物,正和一个女子聊的很是开怀。 那女子穿一身淡青色衣裳,因被谢焕挡着看不清楚长相,只听声音十分温婉。 “我时常来这庄园田地,久而久之自然就懂了一些,并不算是懂得多。” “这庄园之中的农夫们还懂得许多我不知道的新鲜事。” “至于你爹爹,你这般聪明乖巧,相信你爹爹定是个十分能干的人,他也会懂得许多旁人不懂的东西呢。” 谢焕素来很以自己的父亲为傲,听那女子这般说话,得意地笑道:“那是当然,我爹爹是大将军,很厉害的那种!” “他会很多兵器,射箭可以百步穿杨,骑马也非常厉害,他还会驯马呢。” “士兵都听他的,我的那些叔叔伯伯们也都听他的。” “他就是最厉害的!” 女子柔声笑道:“军中将士保家卫国,值得所有人尊敬。” 她语气轻柔,但言语之间发自内心的崇敬。 不但是谢焕,便是站在不远处的谢长羽和雷钧,都感受的真切。 谢长羽眉心耸动一二:“她的声音有点耳熟。” “是吗?” 雷钧有些迟疑,他不太能听得出来。 但世子的耳力一向敏锐,他说耳熟那肯定是听过的。 是谁? 就在这时,谢焕开口询问:“姑姑你是这些田地的主子吗?我听到他们喊你大小姐。” “这是我家庄园的田地。”那女子温声说道:“我姓秋。”httpδ:Ъiqikunēt 而后,谢焕便与那秋姑娘闲谈起来。 秋姑娘是个很有耐心的,竟与谢焕聊的很是投契。 不远处的大树下,谢长羽把这位秋姑娘和自己脑中耳熟的声音对号入座:“秋家大小姐,秋慧娴。” 雷钧“啊”了一声。 “对对,这附近的确是秋家产业,世子真是敏锐,我都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呢!” 谢长羽以及雷钧都对秋家了解甚深。 秋家是燕城大族。 早些年秋家父子都有在朝为官。 那时候梁王掌管幽云,在幽云一带可谓是土皇帝,横行霸道十分嚣张。 秋家父子因写密折入京揭发梁王罪行得罪了他,之后便受到了梁王的迫害,全家下狱。 梁王给秋家冠了个通敌谋反的大罪。 秋父为证清白在狱中自缢,自缢之前还写下血书怒骂梁王毫无忠孝礼仪,惹怒梁王。 就在梁王要对秋家满门动刀锋的时候,云祁的玄甲军冲入幽云地界强抢税收,分散梁王注意力。 后来梁王被招入京城,秋家也平反冤狱。 只是那件事情对秋家可谓致命打击。 官场之中自有一套看不见的规则。 秋家没了能撑得住门楣的男丁,很短的时间内,地位便在燕城以及幽云这里日渐低落。 雷钧低声说:“听闻这位秋大小姐,就是因为那件事情退了婚事,而后又因家中男丁在那件事情中死伤惨重,府上无人支撑。”筆趣庫 “她便一人撑起门楣,重建族学,把弟弟妹妹教养的都很好。” “但到底是没有长辈撑着,而且先前那秋家父子实在刚直,官场之中得罪了不少人,他们想要彻底站稳脚跟还很难啊。” 先前那和马家的婚事,与其说是因为马家儿子连番出变故只能退婚,倒不如说是马家不愿意牵扯秋家,所以顺势为之了。 谢长羽默默点头,问:“她今年多大了?” 雷钧心中一个激灵。 谢长羽从不是个随意问女子年龄的人,能这般开口,那必定是心中有了想法。 雷钧先前说的很随意,现在却立即认真起来,“二十有六。” “据说早年定了一门亲事,出嫁之前她父亲发现男方父亲渎职贪污,便把人家法办了,那婚事自然是没成。” “后来想定亲,多数氏族都认为那秋老爷刻板固执不知变通,所以对秋家敬而远之。” “秋大小姐因为这个缘故年龄都托大了,后来只能定了个商贾之家,便是秋家出事时候的那门婚事。” “那家虽是行商的,却是义商,对秋家也十分仁义,秋家出事之后都是那家在奔走。” “后来秋家出狱,那家也帮了不少忙,只是那时候秋家族中一片疮痍,秋大小姐若是出嫁,那些老弱伤残无人看顾。” “因而秋小姐自请退婚了。”ъiqiku “这一来二去便到了如今,二十六岁年龄,秋家处境不好,她年龄也不小,大约是不要好嫁人了吧。” 谢长羽淡淡地说道:“原来如此。” 雷钧叹道:“要说这秋小姐是当真有些霉,父亲刚直,影响了一整家人,也累的她如此啊。” “非是如此。”谢长羽平缓地说道:“秋大人为国为民,奉行律法,刚正不阿,是位有风骨的好官。” “旁人却因他有风骨,觉得他不合群,连带打压他的儿女们……”谢长羽缓缓摇头:“可耻可笑。” 远处,谢焕和那女子相谈甚欢,那女子回答谢焕所有问题。 哪怕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玩笑问题,那女子也总是耐心无比。 谢长羽眸光微动,几乎可以想见她面对家中弟妹时候是何种姿态。 沉吟片刻后,谢长羽说:“打听一下这位秋姑娘的品性德才,以及秋家的具体情况吧。” 雷钧大喜:“世子放心,我来幽云之后交了不少狐朋狗友呢,很快就替世子办好!” 谢长羽淡淡“嗯”了一声,牵马往不远处去。 雷钧心里兴奋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即就把这好消息告诉谢威,然后马上准备喜堂让世子成婚。 这会儿看到谢长羽往远处去了,连忙跟过去,“世子,您这是要牵马去饮马吗?我来吧,您去叫一下小公子,顺势也看看那秋小姐的长相啊!” 谢长羽平静道:“不必。” 雷钧张了张嘴,“那万一秋小姐其貌不扬,难以入眼呢?” “也不要紧。”谢长羽扶着马儿鬃毛,“美丽只是皮相,一颗玲珑慧达的心才是人的本质。” 雷钧无话可说。 他忽然想,那日见到那位秋二小姐,虽然飞扬跋扈,泼辣十足,但那张脸却是娇俏艳丽的。 秋大小姐既和秋二小姐是姐妹,想必长相差不到哪里去。 第822章 赴会 谢长羽带着谢焕回家的时候,问起他对那位“姑姑”的印象。 谢焕兴奋十足:“她懂得好多啊,陪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呢,她是秋家的人……好像我读书的书院之中便有两位秋家的公子。” “文武成绩都极好呢,一直被先生挂在嘴上赞扬,要让咱们把他们当做是榜样来学习。” “那应当很优秀了。”谢长羽随口说着,看谢焕眼睛里面都似在发光一般。 上一次看到孩子眼中这般发光,还是在得知姚婉宁可以留在谢府的时候。 谢长羽的心情一时间稍稍有些沉重。 那时候若能带姚婉宁和谢焕一起到幽云来,是不是情况不会如今日这般?ъiqiku 可当初前来幽云,情况不稳,他支身前来也是多方考虑。 却没想到…… 这世上总是没有回头路和后悔药的。 谢长羽抬眸,握紧了马缰把孩子抱好,安静地听着孩子兴奋的话语,望着远处的青天白云,驱马向前。 …… 雷钧把谢长羽打听秋家事情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谢威。 谢威意识到谢长羽盯上旁人家的姑娘了,那自然高兴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即派媒人把一切都搞定。 但关键时刻还是强迫自己冷静,按部就班地一点点去办。 后来雷钧又得知秋慧娴会去参加含山公主那场马会,便将此事告知谢长羽。 谢长羽原本因为听说有良马竞拍便心中起了念头,如今听闻秋家姐妹也会去马会,自然更多一份前去的理由。 为此时,谢威可是操碎了心,让人给谢长羽准备了好几身衣服要挑选一套,那一日穿去。 还准备了腰带、发冠、玉佩等等配饰。 谢长羽看着忙乱地张罗着一切父亲陷入沉默,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见父亲这般模样。 谢长羽忍不住说道:“当初父亲娶妻可曾这般认真过?” “那当然没有!”谢威拎着一条青玉带,走到谢长羽身边比划着,皱眉说道:“你爹我当初是直接被你外祖父给看中的。” “你娘也是哭着喊着非要嫁给我呢,哪像你这样姻缘这般艰难。”谢长羽:“……” 他不信。 他去过宾州多次,见过外祖父开平王也多次,开平王的说法可和谢威完全相反。 据说那时候谢威穷小子一个,吃不饱饭去开平王家偷东西,被逮住了,然后扣下他做工抵罪,之后谢威不知道怎么哄骗了开平王的独女。 外祖父说起父亲的时候,那言语之中多有揶揄,要是喝点酒,还会骂骂咧咧。 不过谢长羽老成持重,自不会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出来,戳自己老父亲的心肺,而是配合地挑选了衣服和腰带。 “就这一身。” 谢威皱眉:“这身是不是太沉了?显得稳重过头。” “儿子本就不年轻了。”谢长羽淡漠地说道,“只是去走一遭,看一眼,瞧一瞧有没有什么好马,不需要太过刻意。”httpδ:Ъiqikunēt 看秋慧娴,只是顺带的。 谢威皱起花白的眉毛:“你别这样轻飘飘的,终身大事才是要紧的,好马什么时候都有!” 谢长羽并不多言,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谢威便知道自己也不好再多说。 谢长羽是家中长子,这些年能独挡一面,自己心中也极有主意,并非父母唠叨一二就能影响的了。 谢威现在只希望,谢长羽和秋慧娴能一下子就看对眼,了了心中最后一桩心事。 马会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谢长羽让人去书院给谢焕请了假,带着儿子一起前去。 燕城的马会是一年之中难得的盛会,幽云十六州内达官显贵看着含山公主的面子都会前来,也是各大家族友好交流的机会。 正经来看马术表演的却是少数。 谢长羽到那马场门前下马之时,马场门外已经停了许多马车。 他目光淡淡扫了一圈,从那马车檐角挂着的灯笼,大致看出来,幽云地界排得上好的士族都到了,其中也有秋家的马车。 “爹爹,人好多啊!” 谢焕还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盛会,而且是从书院请假出来,谢长羽亲自带着来,心中兴奋自然不在话下,拉着谢长羽便往里走。 谢长羽抓住谢焕的手,淡道:“慢些走,小心被碰到。” 他这般的小萝卜丁,被碰到了,那肯定是谢焕自己要吃痛难受了。 谢焕偷偷吐舌头,小声道:“知道了。” 而后便规规矩矩地跟在谢长羽身边。 谢长羽身为凉国公世子,管制幽云三十多万兵马的统帅,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可算是这马会上一等一的大人物。 他要来的消息早早就传到了马场之中。 含山公主也派了人候在门边,一见到谢长羽,便上前行礼,引着谢长羽往马场内走。 一路上凡是照了面的贵族和官员,都连忙和谢长羽行礼。 有些圆滑地还上前攀谈两句,明摆着想巴上关系。 谢长羽这般,几乎如同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姿态,连带着谢焕一路过来也受了不少夸赞和恭维,小小年纪被人言语捧了起来,那自是说不出的骄傲得意。 那小下巴抬的高高的。 谢长羽并不喜欢这样的恭维和吹捧,所以一向不怎么参与这样的盛会。 但他身在朝中,又是凉国公世子,肩负边关安稳,家族兴衰大事,又知道这样的场合是避免不了的。 这些年下来早已练就一番能耐,便是心中不喜,处理这些关系,应对如此场面也是得心应手。 而相对与谢长羽父子的众星捧月,不远处的秋家姐弟便孤零零的,形单影只。 秋家二小姐秋灵韵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搭上个好妹妹吗!他妹妹若不做皇后,他——” “住口。” 边上,戴着面纱的秋慧娴微微拧眉,严肃道:“你这胡言乱语的毛病怎么还是没改?在分说旁人之前,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秋灵韵僵住,小小声地说:“大姐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秋慧娴又看了那被人拥着向前的父子俩一眼,眸光沉静如水。 那一日与小孩闲谈,她从孩子穿戴谈吐,以及说起父亲是“大将军”,猜测着他是哪位将军的孩子。 燕城这地界能称得上将军的人也有那么几位。 但秋慧娴却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凉国公府谢家的小公子。 https:ЪiqikuΠet 第823章 表哥表妹好做亲 谢长羽带着谢焕,到了贵宾席位处,给含山公主行了礼。 含山公主的封地含山郡在燕城往北百里。 幽云这里夏日炎热,冬日寒凉,春秋极短。 含山郡恰逢背靠常宁山,到了秋冬日照不足,极为阴寒。 含山公主身娇体贵,在那含山郡的公主府实在难熬,早几年便给京中递了本子,陈述此处情况。 宣武皇帝疼惜女儿,便在燕城内赏赐了一座公主府。 让含山公主可以随时过来住。 这两年,含山公主每年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燕城,谢长羽曾在宴会时见过含山公主两次。 含山公主比谢长羽大几岁,成婚成的早,如今她的女儿玉香郡主都已经十九岁了,娇娇袅袅的身段儿,白玉似的脸,便陪伴公主坐在一侧。 含山公主与谢长羽寒暄两句之后,转头对女儿说:“香儿,谢家可是大秦的肱股之臣,谢世子更是骁勇彪悍,男儿楷模。” 玉香郡主温柔地笑着说:“母亲说的是。” 而后便沉默了下去。 谢长羽带着谢焕到不远处的席位上去坐定了。 含山公主沉默片刻后声音极低道:“出门之前说的话你忘了?” “没忘。”玉香郡主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也咬住了唇瓣,眼底满是抵触之色,“可他都那么大了,再大个几岁,都可以给我做父亲!” 宣武皇帝驾崩后,太子不过坐了几日龙椅便禅位给了云祁。 含山公主虽是云祁姑母,但早年便嫁到此处,与云祁几乎是没见过,情分更是没有。 先前驸马因为梁王之事受到牵连。 虽然含山公主的封地不曾被收回去,驸马也不曾被问罪,但在幽云十六州的权势和影响大打折扣。 以至于现在子女都没个好前程。 这两年含山公主忧思不断,怕云祁哪一日清查旧账,自己处境堪忧,便考虑到了联姻之事。httpδ:Ъiqikunēt 一开始是听闻谢家六公子人品极好,还未说亲便有意让人牵线搭桥。 结果刚有这个想法,谢六公子成婚了。而后含山公主也想过送女儿入宫为妃……毕竟表哥表妹好做亲。 但听闻有些大族试过这一步路,云祁直接取消了选妃,空置后宫把所有人的念想都断了。 含山公主一计二计都不成,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目光落到了谢长羽的身上。 谢长羽的年纪是大,有孩子,还有克妻名声但怎么说也是凉公世子,分量如何不必多言,还在幽云这里。 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含山公主便让女儿玉香郡主瞧一瞧,而后找人说和这事。 结果今日见到了女儿是一点不主动! “你、哎你——”含山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女儿,碍于在人前,只压抑地咬牙说了几个字便闭上了嘴。 玉香郡主低头,只做不知道。 …… “爹爹,我刚才好像看到那个秋姑姑也来了。” 坐席之上,谢焕抓着谢长羽的衣袖,小小声地说道:“她今天戴了面纱,我还是认出来了,真奇怪,她很漂亮为什么要戴面纱?” 谢长羽淡漠道:“许是习惯。” “哦。”谢焕点点头,“爹爹说过,人与人不一样,每个人的习惯也不一样,可以心中质疑,但是不能嘴上贬低别人的习惯。” 谢长羽低下头,眸中滑过一抹温意:“记得就好。” 不一会儿,场上开始了马术表演。筆趣庫 谢长羽他们的位置极好,场中表演尽收眼底。 那马是好马,骑士的骑术也非常精湛,看的谢焕连连喝彩,满眼都是惊叹。 “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骑术啊!”谢焕感慨地说道:“那马儿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那么听话。” “需要多花一些时间去练习。”谢长羽眸光平静,“假以时日肯定可以与他一般厉害。” 谢焕重重点头,“那爹爹要陪我。” 谢长羽“嗯”了一声,安静地坐在那里并不多言。 马术表演实在精彩,谢焕孩子心性,在这坐席上看的不清楚,也便坐不住,拉扯着谢长羽离开了席位,到近处去观看。 谢长羽虽然话不多,但始终陪在一侧。 等看完了马术表演,谢长羽问谢焕:“听说有良马竞拍,我们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好马,选一匹给你。” “好啊好啊!” 谢焕兴奋的不得了,没有孩子不喜欢父亲陪伴。 谢长羽还是个让孩子为之骄傲的父亲。 谢焕应下之后便问了竞拍马儿的场地,提起小袍子往前跑去。 谢长羽不紧不慢地跟在孩子的后面。 他今日来时穿了谢威挑选的衣服,一身暮山紫大袖锦袍,发髻上戴紫玉高冠。 倒是很符合他凉公世子,幽州兵马都督的身份。 但他本是武人,是从乱世之中踩着尸山血海,累累白骨走到今日的武人。 即便是穿着如此随和的锦衣,走在那马场之上,也给人一种巍峨如山岳一般,不容招惹侵犯的气势。 这是个让在场男女都敬畏的存在。 以至于谢长羽一到那竞拍良马之处,瞬间周围的人让出最好的位置,留给了他和谢焕。 主事之人也连忙吩咐人去搬椅子来。 谢长羽摆手:“不必,继续竞拍吧。” 那主事躬身赔笑应下,重新主持竞拍事宜,这一回腰背都挺直了不少,态度也再不如一开始那般散漫。 …… 不远处的凉亭下,秋灵韵抓住姐姐秋慧娴的手,“那个谢世子也来了,他也来竞拍马匹吗?” “听说含山公主想把玉香郡主嫁给他,他如果看中了哪匹马,肯定含山公主双手便奉上了。” “那要是他和咱们看中的马是同一匹,我们岂不是没机会了?” 秋慧娴微微皱眉。 含山公主的驸马家中经营马场,幽云此处但凡优良马种都在他们手上,今日她本是听说有马匹竞拍,所以前来为弟弟选匹马的。 若真如二妹所说,那岂不是要败兴而归? 秋慧娴不自主地将目光落到了那巍峨如山岳的男子身上,只希望他不要那么巧看中自己看中的马。 这时,谢长羽似有所觉般,视线一转,恰恰与秋慧娴目光相撞。 biqikμnět 第824章 最好的爹爹 秋慧娴只觉“叮”的一声,似是撞到了一片冰雪之上,心中微凉,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目光重新落到了竞拍场中。 那方才的视线一对,只当做是不小心的视线相碰。 其实谢长羽神色十分平静,并未刻意释放任何威压之势。 但他那样的人,那种战场之上锤炼出来的冷肃气势,不需刻意便会让人觉得无比紧张。 秋灵韵还在小声说:“前几日我见了玉香,玉香提起这件事情连连摇头,脸色都在发白,说这个人克死妻妾。” “而且年龄好大,快能做她爹了,一点不愿意嫁,还说公主不知怎么想的。” “嘘。”秋慧娴皱眉发出这么一声。 秋灵韵连忙住嘴。 秋慧娴看着场中的马儿,脑海之中在思忖着秋灵韵说含山公主想女儿和谢家做亲这事。 她如今执掌秋家,自然了解幽云局势,对京中的情况也知道一些。 含山公主是看中谢家的威势,给自己找个过硬靠山。 只是玉香郡主女儿心态,还瞧谢长羽不上。 秋慧娴作为一家之主,看问题想事情的眼光与角度自然和玉香郡主以及秋灵韵不同。 她可一点不认为谢长羽配不上玉香郡主,倒是玉香郡主娇娇袅袅,实在不堪大任,便是含山公主想和谢家做亲,谢家也未必会选玉香郡主。 其实若是能为家族寻得庇护,自身的亲事也不是不能作为筹码。 毕竟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事情并非只靠努力,只靠争一口气就能成功。 要借运势,要看机会。 只可惜,秋家如此境况,便是她想这般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和机会。 “这匹不错啊姐姐!”秋灵韵的声音响了起来,拉回了秋慧娴的思绪。ъiqiku 她的目光落向马场之中。 秋灵韵已经高兴地举了牌加价。 这匹马还年幼,适合年龄小一点的孩子骑,也的确是良驹,引起不少人争相竞价。 秋灵韵短短片刻功夫加了三次价。 但还有别人在不断地加。 雷钧站在谢长羽身侧,淡笑着说道:“世子,这马小公子骑的话也不错。” “嗯。” 谢长羽微微点头,淡淡道:“还行,不过我们不缺马,再看看。” 雷钧瞥了不远处凉亭下的秋家姐妹一眼,笑容憨厚:“那的确是,我们不缺马。” 军马每一匹都是千里良驹,真不缺。 如果秋大姑娘看中了那批良驹的话,那他们就更不缺了。 秋灵韵很是激动,连连加价,把那匹马加到无人可加,竞拍到手。 秋慧娴虽觉得价格有些高了,但弟弟的确需要一匹良马,好的马种现在都掌握在含山公主的驸马家族马场之中。 若是从外面买一匹来,波折太多费用也会上去,舍近求远大可不必。 因而那马匹竞拍到手,秋慧娴还是很高兴过的。 姐妹两人带着马儿到了一片无人的绿地之上,秋灵韵笑眯眯地说道:“姐姐你要不要试试这匹马?” “你好像好久没骑马了,活动一下吧!” 秋父是个开明的人,府上的孩子不论男女都曾习六艺,秋慧娴那时候骑马骑的很好。 只是后来家中遭逢大变故,她一人撑起家族,哪有空骑马玩乐。 这会儿妹妹一提,此处又是宽阔的马场,秋慧娴的心中也有所动,上前握住了缰绳,轻轻抚着马鬃,“那就试试。” 话落,秋慧娴抓住鞍环,踩着马镫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有马场的仆从瞧见了,连忙上前来说:“秋小姐小心,这马儿还不曾驯好,性烈的很。” 秋灵韵笑道:“没事的,我姐姐以前也驯过小马。” 那仆从便笑着离开了。 秋灵韵在马儿背上轻拍了一下,那匹马驮着秋慧娴慢跑起来。httpδ:Ъiqikunēt …… 不远处的树下,谢焕跑累了,坐在一块石头上乘凉,远远看到如因碧草之间有人骑着马儿慢跑,不禁眯起眼睛瞧了一会儿,低呼道:“是那个秋姑姑啊!” 谢长羽也淡淡地瞥了一眼。 谢焕说道:“她竟然还会骑马,婉宁姑姑不会骑马。” 刚到幽云来时,谢焕总是时不时提起婉宁姑姑。 那是从小陪他长大的人,几乎是他记事之后生活的全部。 谢长羽不曾对姚婉宁的事情搭过腔,他对那女子的了解很少,只记得纤白的脸颊,永远微微垂着头回他的话。 低婉的调子,柔顺不敢拒绝的姿态…… 两年过去了,他似乎有点记不起她的长相。 但每一次谢焕说起,他都沉默地听着,直到孩子说到不想说,转移了话题才作罢。 一开始谢焕说起来那些事,会眼泪汪汪,心伤的不得了。 到后来也接受了婉宁姑姑故去的现实,会伤怀,却不会再伤怀到哭泣不止。 此时的谢长羽却并没有保持沉默。 他思忖了一下,半蹲在孩子面前说:“如果我娶妻,你会不会不高兴?” “……” 谢焕怔住了,嘴巴张张合合片刻后,迟疑地说:“父亲要娶亲?” “有这个想法……但并非为我自己,是想有个妥当的人能照顾你,照看府宅。” 谢焕沉默了良久,低头说:“父亲娶了妻,会很快忘了婉宁姑姑吧,可能父亲一直也不怎么记得她……” 谢长羽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人的世界远比小孩子复杂的多。 谢长羽的生活里也有许许多多的大事,姚婉宁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他没有办法骗孩子说,自己能记她一辈子。 其实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连自己结发妻子的样子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并非冷心冷情,而是过去了太久,经历了太多,看过了太多人。 只是看着孩子这般失落,谢长羽心中愧疚又心疼,沉吟了一会儿,难得声音温和地说:“你不愿意那就不娶。” “爹爹……” 谢焕抬头,眼底泪光闪动,抱紧了谢长羽的手臂:“你要娶妻的,你不能为了我一直一个人,我知道你这几年本来早该娶妻了。” “都是为了我一直一个人。” “大概就是夫子说的忠孝不能两全吧,你做保家卫国的好将军,就没有办法分身做好爹爹和好丈夫,可你在我心里还是最好的爹爹。” “只是婉宁姑姑和我娘亲都没有那个命。” 筆趣庫 第825章 感觉也没有很老 谢长羽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瞧着儿子这般懂事又这般伤怀,心中酸苦。 其实一开始谢焕到幽云来时并没有这么懂事,总是和谢长羽说以前姚婉宁如何,说在京城的时候和肖熠如何。 谢长羽能感受到孩子彷徨的心思,只是不知如何回应和处置这些心情,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以对。 那时候是雷钧或者是谢威陪伴孩子。 带着谢焕玩闹,逗孩子开心,给孩子讲道理。 谢威曾把谢焕架在脖子上,自己给孩子当马骑,也曾抓着孩子的手拽自己胡子玩。https:ЪiqikuΠet 但谢威也并非无底线地纵宠,该讲的道理都会讲。 时间久了,孩子逐渐变得开朗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谢长羽伸手拍了拍谢焕的脑袋。 谢焕也乖乖地抱着父亲的手臂,盯着绿色的草地整理心情。 片刻后,他小小声地说:“今天能不能给我买蜂糖糕?上一次雷伯伯买的四块蜂糖糕,我没有一次吃完,每天吃一块,吃了四天。” “我知道那个很甜对牙不好,我有注意。” “我算是听话的吧,那能不能再奖励我一次?” 谢长羽点头:“可以。” “爹爹真好!”谢焕眉开眼笑,正要再拍拍马屁,给自己多谋一点便利的时候,却听不远处传来马嘶之声,立即转头看去。 谢长羽回过头,眉心微微一拧。 只见那先前骑着马儿慢悠悠闲逛一般的秋慧娴,如今坐骑飞奔,还上下乱颠,要把人甩下来,似是受了惊。 秋灵韵在一旁惊叫道:“大姐——快来人、来人!” 谢焕从石块上站起身来,有些担忧地说:“看起来好危险,也不知这马场的人什么时候赶到……要是摔下了肯定会受伤的。” “爹爹,你让雷伯伯和陈叔叔救她吧。” 谢长羽双眸微眯,很快出声:“去。” 他身后随着的青年立即领命,疾奔而去。 另外一侧跟着的雷钧此时已经拿了套马绳来。 两人相互配合,一人套马,一人上前扯住马笼头。 马背上的秋慧娴也扯紧了缰绳。 三人共同合力,那惊到的马儿很快被制住。 秋灵韵快步跑过去,焦急又担忧:“姐姐你没事吧?” “没——” 秋慧娴摇头,握缰的手骨节泛白,虎口处还有两道血痕,是方才用力提缰弄破的。 她沉沉地吸了口气翻身下马。 秋灵韵赶紧上前相扶,心疼地看着姐姐的伤口,恶狠狠地瞪了那马儿一眼,“花这么多银子买你回来,就是让你吓唬人的!” “好了。” 秋慧娴声音低柔,没什么力度,但却一下子让秋灵韵闭上了嘴巴。 此时雷钧他们已经把套马绳都收好。 秋慧娴朝着雷钧福身行了一礼:“多谢相救。” 雷钧笑容憨厚:“是我家世子吩咐。” 话落朝着不远处的大树下瞧了一眼。 秋慧娴便也顺势看去,原是想过去道谢,但却瞧着那男子牵着孩子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了个魁伟高大的背影。 走出几步之后谢焕回过了头,朝着秋慧娴眨了眨眼睛,而后又转身,一边和谢长羽说话一边走远了。筆趣庫 雷钧看自家世子走了,便也带人告辞离开。 很快这里又只剩下秋家姐妹。 秋灵韵再三确定自家姐姐没什么问题,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想起方才那个“世子”,又忍不住低声说:“他牵着孩子,就是那个凉国公府的谢世子吧,先前离得远看不清楚。” “方才瞧了一眼,感觉也没有很老啊。” 男人嘛,还是年龄大一点的好,有权有势,成熟稳重,让人感觉很安全。 年纪小幼稚的要死,没断奶一样,隔三差五为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吵嘴。 她忽然觉得,玉香郡主有点笨,看中那种油头粉面的公子,也看不上谢长羽。 这要是让她选,那她肯定毫不犹豫选这种威猛的大将军。 “回吧。” 秋慧娴垂眸,用手帕将虎口处的伤裹住,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这匹马果然是没太驯好,等回去还得驯一驯才好给弟弟骑。” “好、好的!” 秋灵韵回过神来,“姐姐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 马场盛会没结束,谢长羽便带着谢焕离开了。 离开之前难得地问了下谢焕的意愿,想看看还是想走。 谢焕觉得这里吵嚷无趣,自然是想走。 其实,他只要是父亲陪着,在哪都好,而且先前谢长羽还答应了买蜂糖糕,现在必须立即去兑现了。 否则过了今日,后面也不好提。 谢长羽并不多言,将孩子抱在马前,缓缓地驱马离去。 走了一小段路时,雷钧骑马靠过来说:“秋家那两位也离开了。” 谢长羽淡漠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雷钧便也懂事地不多说话,放慢速度和身后的小将闲聊笑谈。 谢长羽给谢焕买了一大份的蜂糖糕,但叮嘱谢焕一次只可以吃两块,不可多吃,免得牙齿的问题又严重起来。 谢焕捧着蜂糖糕别提多高兴了。 其实他嘴馋只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另外一方面是谢长羽不苟言笑,便让孩子觉得关爱不足,心里不宁静。 这份蜂糖糕代表的是父亲的疼爱和关注。 回到国公府之后,谢焕便和小书童玩去了。 雷钧走到谢长羽身边,刚想说什么,谢威脚下生风地走过来,一把抓住谢长羽的手臂急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看到人了吗?满意吗?” 谢长羽沉默了一瞬,“我是去看马的。” “……” 谢威皱眉道:“你不是因为听说秋小姐去马场你才去的?” “并不是。” 谢长羽实话实说。 事实就是,一开始决定去马场,就是为了竞拍好马,得知秋家的人会去是后来了。 谢威听完谢长羽的回答,两条花白的眉毛都拧成了麻绳一般,嘴巴张合半晌才说:“那现在怎么个办法?” “等秋家的情况都查探清楚了,若是合适那就派人提亲。” “什么?”谢威愣住,而后大笑道:“好好好!”筆趣庫 先前谢长羽说的那样轻描淡写,谢威还以为他没那个意思了,结果马上就说要提亲。 真是叫人的心情大起大落。 第826章 提亲 一旁雷钧适时笑着说:“今日世子见过那位秋姑娘了,骑术不错,还会驯马,就是看着动作稍微有些生疏。” “这都不是问题!” 谢威大手一挥,“我们是娶妻子不是娶马奴。” 重点是谢长羽能主动说提亲。 这实在是太难得了。 雷钧点头笑着说:“那肯定是……秋家的情况应该这两日就能彻底查明白了。” 按照雷钧现在拿到的消息来看,秋家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内宅几房稍微有一点小争斗。 但大族之中关起门来谁都会有斗争,这无伤大雅。 雷钧都觉得,提亲的事情现在就可以准备了。 不过他到底并非能做主决定的人,这话还是很有保留地没有说出来。 谢长羽本不是话多的人,给谢威行了个礼便退走了。 谢威叉腰在院子里走了会儿,招手叫雷钧,“马上找人,然后再准备聘礼。” 雷钧失笑。 看来国公爷是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 五日后,雷钧把秋家的情况交到了谢长羽的手上。 谢长羽开口说出“提亲”二字的时候,谢威立马让早先说好的人登了秋家的门。 而秋慧娴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给谢世子备的谢礼还没准备好,脑门上就砸下这么一道惊雷来。 她不是很确定地看着面前夫人,“想求娶我?” “是这样的。” 余家与秋家是世交,今日来的便是余夫人,她语气和善道:“谢公请了我家老爷去吃酒,而后提起这件事情。” “说怕直接登门,万一大小姐不愿,婚事不成两家脸面不好看。” “所以便先让我来问一问大小姐的意愿。” 秋慧娴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陪坐在一旁的秋灵韵早已经呆滞地张大了嘴巴。 好久好久之后,秋灵韵率先回神,“为什么……我的意思是,好突然啊。” 余夫人笑着说道:“听说谢世子那日在马场上看到大小姐,为她风姿所动,所以便辗转拖我来问。” 秋慧娴:“……” 这种话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她戴着面纱,而且离得极远谢长羽根本没看到她的正脸。 秋灵韵却是当了真。 只觉那谢世子是看到姐姐骑马的英姿,所以为姐姐的风采心动。 她就说,姐姐这般好的女子,肯定可以遇到会欣赏的人。 她自然很是兴奋,但看姐姐垂眸不语,又是事关婚姻大事,秋灵韵也不好乱说话,收敛了情绪静坐着等姐姐发话。 余夫人也微笑着等着。 秋慧娴沉吟良久,才说:“有点突然,我要考虑一下。” “好。”余夫人温言道:“大小姐慢慢考虑,考虑好了给我个话便是。” 话落她便告辞要离开。 秋慧娴和秋灵韵姐妹起身相送。 待到了门前,余夫人牵住秋慧娴的手柔声说:“这是桩不错的婚事,旁人想求都求不来。” “咱们两家是世交,我才与你说这个话,你莫要急着回绝,好好考虑。” “我明白。”秋慧娴点点头。 等送走了余夫人,姐妹二人转回府宅放书房走,秋灵韵抓住姐姐的手,“姐姐怎么想的?” 秋慧娴摇了摇头。 秋灵韵有些犹豫地说:“难道你是为了季公子所以犹豫吗?” “并不是。” 秋慧娴直接了当地说:“我与他并无可能。” 即便她曾和季家定过婚约,可秋家出事之后,季家就没那么热情了。 尤其是季宏宇的母亲和祖母。 她去拜见,感激季家在秋家落难时候的扶持之情,结果被那两位长辈旁敲侧击,要婚事作罢。 人家既那般不乐意,她自不会上赶着。 她只是觉得……这求亲求的太突然了。 秋慧娴这几年执掌家族之中大小事务,既能独挡一面,自然不是无知单纯的小姑娘。 她深知谢长羽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秋家门楣不高配他不起。 秋家也没有什么可让他依仗利用的,他的年纪更不可能是为了什么感情,这种情况下的求娶让人心生疑窦。 她需要一点时间想一想。 秋慧娴便这样想了好几日,依然是想不出个缘故来,索性便不去想,但也没有回复余夫人,便想看看余夫 人会如何反应。 结果半个月后余夫人又登门了,专程问她考虑的如何。 余家和秋家虽然也算是世交,但秋慧娴和余夫人见面次数不多,当初秋家出事,余家也是明哲保身的姿态。 所以秋慧娴对余夫人并不亲近,有些话不可能直说。 但现在人家既来问,必定是要给个回复。 直接拒绝恐怕得罪谢家,若是直接答应,秋慧娴心有疑虑也无法答应。 权衡之后,秋慧娴说:“我能不能见谢世子一面?” 余夫人笑道:“这个容易,我替你传话应该可以。” 余夫人离开后当晚便派人递了话来,约在三日之后见面,城郊五柳坡那儿的石亭。 秋慧娴看了那信一会儿,折起来点燃,丢进了铜盆之中。 …… 三日后,秋慧娴出门的时候天色灰沉沉的,下起了雨夹雪。 婢女贴心地带了滚毛边的斗篷和雨伞。 五柳坡在城郊二十多里外,这样的天气出城去见面当真是有些折腾了。 只是秋慧娴始终不曾出声。 她御下极为严格,只有秋灵韵偶尔能念叨点有的没的,婢女是绝不敢多嘴多舌,因而乖巧地陪在一旁。 因为天气缘故,秋慧娴路上走的有点慢。 不过她也考虑到了这些因素,出发的早,因此赶到五柳坡石亭的时候,距离约见的时辰还有一刻钟多点儿。 此时的雨雪已经大了起来。 秋慧娴站在石亭之中,看着外头,想起当初父亲出事,也便是这样的天气。 她带着弟妹在府衙门前跪求明察秋毫,无人理会,前去求含山公主相帮,亦被拒之门外。 那时候她恨透了那些人袖手旁观。 可是经过那桩事后,她又明白了许多残酷的现实。 梁王势大,简直是这幽云十六州的土皇帝,没有人敢得罪梁王,便是含山公主也不敢。 自私是人之本性。 他们明哲保身与他们而言无错。 也让她知道了家族想要立足,只靠着一腔赤诚,清正廉洁根本不可能。 权势和地位是一切的基础。 所以她今日到了此处来。 第828章 旧情人 秋家对于和谢家的婚事之惊诧,不比外面的人少。 不过秋慧娴机敏,处置的十分妥当——在和谢长羽见了面,两人约定好之后,秋慧娴便找了家中族老、长辈来讲此事摊开来说。 族中人自然很清楚秋家现在的处境。 如果一门婚事能换得一族乘云之机,没有人不乐意。 有两个婶婶、伯娘也曾叹息过,用秋慧娴的婚事换这样的机会,会委屈了秋慧娴。 毕竟谢长羽实在不是个好的夫婿人选。 但秋慧娴主意已定。 谢长羽于她而言并非是夫婿,而是一座扎扎实实的靠山。 她心中十分有数。 秋灵韵对这件事情却气恼非常,见完了族中亲属长辈之后,便跟在秋慧娴身后绷着一张俏脸。 一路回到了秋慧娴院子,关起门来,秋灵韵才切齿说到:“那一个两个三个……面上一副要哭的样子,嘴上说着委屈姐姐了。” “可实际不知道背过去如何偷着乐!” “用姐姐一个人的幸福换一家子的利益,她们怎么能那么轻描淡写!” 秋慧娴轻笑道:“你先前不是说,谢世子比许多油头粉面的都好,还说玉香郡主眼光不好吗?” “……”秋灵韵噎了一瞬,咬牙说道:“他看起来是还不错,但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是这种把婚事当生意谈的人——” 一辈子的事情,怎么可以当生意谈? 秋慧娴淡淡道:“以谢世子的年龄阅历,如果他不与我那么说,而是说什么情爱之事,你觉得可信吗?” 秋灵韵:“……” 便是不曾接话,秋灵韵也不得不说,姐姐说的话就是血淋淋的事实。 谢长羽那样的人、那样的年龄,如果说爱上了谁,才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秋慧娴说:“他很坦诚,我们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 “……” 秋灵韵的表情一言难尽,良久后才说:“那这样当生意一样谈好的婚事,成了婚之后,怎么个过法……” 想想都让人直皱眉头。 秋慧娴说:“把他当上司,我做下属便是。” 至于什么夫妻情爱……她翻了年便要二十七岁。 这样的年龄当真是老姑婆了。 她听过见过太多,自己也经历数度定亲退婚之事,对夫妻之道亦看的清楚明白。 少年夫妻或许真的会有情情爱爱。 但一起过日子的时间久了,情分被宅门内务、柴米油盐、长辈儿女等事消磨。 若是两人性子投契的,那就逐渐变成最熟悉的知心好友模样。 若是本身性子就不那么投契的,在世俗杂事的磋磨下,反而会相看两相厌,以至于成为怨偶。 再有一些本就是盲婚哑嫁的,到最后变成仇敌,非要你死我活都大有可能。 谢长羽不是想找个喜爱至极的妻子,只是要一个照看家里,养育孩子的管家。 而她需要靠山。 对做管家她也得心应手。 那不是正正好? 秋灵韵张嘴好几次,最后无言相对,叹了口气。 只觉得姐姐为这家中受了大苦。 自己努力成长想要为姐姐分担一点,但似乎总是不尽如人意。 “放心吧。”秋慧娴拍了拍秋灵韵的肩膀,柔声说道:“姐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怎么让自己的日子好过。” “成婚之后,姐姐会用心经营生活。” 秋灵韵看了秋慧娴一会儿,眼眶倒是湿润了起来。 她吸着鼻子点头,“我和弟弟们也会争气的,不会让姐姐白白牺牲。” 秋慧娴和谢长羽婚期很快传遍幽云。 整个秋府也为这件事情忙碌起来。 这两年,秋家都是秋慧娴掌家主事,她的婚事也是她自己亲自操持。 谢家的聘礼很是丰厚。 秋家这些年没落了,名下产业实在不多。 秋慧娴思忖良久之后,选了几个有发展前景的铺子和一座庄子,银钱带的不多,首饰衣衫等也不多。 但为表达对这婚事的认真和诚意,秋慧娴给谢长羽和谢焕都裁制了衣衫。 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只做了两身冬衣,却也是诚意满满了。 “小姐,绸缎庄那里说是账目出了点问题。”婢女从外面快步进来,脸色焦急地说道。 秋慧娴正在绣鞋面,闻言眉心拧了片刻,站起身来,“正好做这鞋子的料子差了一些… …那便去那绸缎庄顺势瞧一瞧吧。” 婢女应下,吩咐人备车后,秋慧娴便带着仆从到秋家的绸缎庄去了。 这绸缎庄原本是秋慧娴母亲的陪嫁。 先前一直都是府上管事在经营 秋家出事之后,秋慧娴将家中一番清理,把不作为和欺主的恶奴都赶走,一部分产业也是亲自过问。 绸缎庄便是她亲自过问的产业之一。 这里的账目每月一盘,都没有出过问题,这次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路上秋慧娴便琢磨这事儿。 但等到了绸缎庄,还没问出这问题来,秋慧娴却是心中如明镜一般,什么都清楚了。 有个淡青色锦衣的年轻男子坐在大厅角落的客座上。 是季宏宇,她前一位……未婚夫。 随着伙计一声“大小姐”,季宏宇“唰”一下回过头来,斯文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喜色:“慧娴……” 季宏宇站起身,大步走到秋慧娴面前来,手脚略有些局促,“你来了。” 秋慧娴瞥了不远处的掌柜一眼。 掌柜赔上僵硬的笑容。 季宏宇说:“是我让他这样做的,你不要怪他。” “……” 秋慧娴将视线收回,平静地说:“到里头说话吧。” 话落她便往后面去了。 季宏宇连忙跟上去。 等到了布庄后头,平素秋慧娴偶尔小坐休息的小院内,秋慧娴转过身来,神色平静道:“有什么事吗?” 这般冷静姿态,倒让跟着过来的季宏宇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两人就这般相对而立着。 秋慧娴又问:“何事?” “慧娴……”季宏宇迟疑地开口,“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好像,不是那么高兴看到我?” 秋慧娴沉默地看着他。 季宏宇知道,那是在等他表明真正的来意。 几年过去,她越来越冷静,越来越沉稳,连一点闲聊的意思都没有。 而当初,他们每一次见面都会有许多话说。 季宏宇心中恍然,语无伦次:“我去了一趟中州,通商路,这一趟——” “抱歉。” 秋慧娴面色平静地打断季宏宇,“我的时间不太多,请你直说重点。” 第828章 旧情人 秋家对于和谢家的婚事之惊诧,不比外面的人少。 不过秋慧娴机敏,处置的十分妥当——在和谢长羽见了面,两人约定好之后,秋慧娴便找了家中族老、长辈来讲此事摊开来说。 族中人自然很清楚秋家现在的处境。 如果一门婚事能换得一族乘云之机,没有人不乐意。 有两个婶婶、伯娘也曾叹息过,用秋慧娴的婚事换这样的机会,会委屈了秋慧娴。 毕竟谢长羽实在不是个好的夫婿人选。 但秋慧娴主意已定。 谢长羽于她而言并非是夫婿,而是一座扎扎实实的靠山。 她心中十分有数。 秋灵韵对这件事情却气恼非常,见完了族中亲属长辈之后,便跟在秋慧娴身后绷着一张俏脸。 一路回到了秋慧娴院子,关起门来,秋灵韵才切齿说到:“那一个两个三个……面上一副要哭的样子,嘴上说着委屈姐姐了。” “可实际不知道背过去如何偷着乐!” “用姐姐一个人的幸福换一家子的利益,她们怎么能那么轻描淡写!” 秋慧娴轻笑道:“你先前不是说,谢世子比许多油头粉面的都好,还说玉香郡主眼光不好吗?” “……”秋灵韵噎了一瞬,咬牙说道:“他看起来是还不错,但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是这种把婚事当生意谈的人——” 一辈子的事情,怎么可以当生意谈? 秋慧娴淡淡道:“以谢世子的年龄阅历,如果他不与我那么说,而是说什么情爱之事,你觉得可信吗?” 秋灵韵:“……” 便是不曾接话,秋灵韵也不得不说,姐姐说的话就是血淋淋的事实。 谢长羽那样的人、那样的年龄,如果说爱上了谁,才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秋慧娴说:“他很坦诚,我们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 “……” 秋灵韵的表情一言难尽,良久后才说:“那这样当生意一样谈好的婚事,成了婚之后,怎么个过法……” 想想都让人直皱眉头。 秋慧娴说:“把他当上司,我做下属便是。” 至于什么夫妻情爱……她翻了年便要二十七岁。 这样的年龄当真是老姑婆了。 她听过见过太多,自己也经历数度定亲退婚之事,对夫妻之道亦看的清楚明白。 少年夫妻或许真的会有情情爱爱。 但一起过日子的时间久了,情分被宅门内务、柴米油盐、长辈儿女等事消磨。 若是两人性子投契的,那就逐渐变成最熟悉的知心好友模样。 若是本身性子就不那么投契的,在世俗杂事的磋磨下,反而会相看两相厌,以至于成为怨偶。 再有一些本就是盲婚哑嫁的,到最后变成仇敌,非要你死我活都大有可能。 谢长羽不是想找个喜爱至极的妻子,只是要一个照看家里,养育孩子的管家。 而她需要靠山。 对做管家她也得心应手。 那不是正正好? 秋灵韵张嘴好几次,最后无言相对,叹了口气。 只觉得姐姐为这家中受了大苦。 自己努力成长想要为姐姐分担一点,但似乎总是不尽如人意。 “放心吧。”秋慧娴拍了拍秋灵韵的肩膀,柔声说道:“姐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怎么让自己的日子好过。” “成婚之后,姐姐会用心经营生活。” 秋灵韵看了秋慧娴一会儿,眼眶倒是湿润了起来。 她吸着鼻子点头,“我和弟弟们也会争气的,不会让姐姐白白牺牲。” 秋慧娴和谢长羽婚期很快传遍幽云。 整个秋府也为这件事情忙碌起来。 这两年,秋家都是秋慧娴掌家主事,她的婚事也是她自己亲自操持。 谢家的聘礼很是丰厚。 秋家这些年没落了,名下产业实在不多。 秋慧娴思忖良久之后,选了几个有发展前景的铺子和一座庄子,银钱带的不多,首饰衣衫等也不多。 但为表达对这婚事的认真和诚意,秋慧娴给谢长羽和谢焕都裁制了衣衫。 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只做了两身冬衣,却也是诚意满满了。 “小姐,绸缎庄那里说是账目出了点问题。”婢女从外面快步进来,脸色焦急地说道。 秋慧娴正在绣鞋面,闻言眉心拧了片刻,站起身来,“正好做这鞋子的料子差了一些……那便去那绸缎庄顺势瞧一瞧吧。” 婢女应下,吩咐人备车后,秋慧娴便带着仆从到秋家的绸缎庄去了。 这绸缎庄原本是秋慧娴母亲的陪嫁。 先前一直都是府上管事在经营 秋家出事之后,秋慧娴将家中一番清理,把不作为和欺主的恶奴都赶走,一部分产业也是亲自过问。 绸缎庄便是她亲自过问的产业之一。 这里的账目每月一盘,都没有出过问题,这次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路上秋慧娴便琢磨这事儿。 但等到了绸缎庄,还没问出这问题来,秋慧娴却是心中如明镜一般,什么都清楚了。 有个淡青色锦衣的年轻男子坐在大厅角落的客座上。 是季宏宇,她前一位……未婚夫。 随着伙计一声“大小姐”,季宏宇“唰”一下回过头来,斯文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喜色:“慧娴……” 季宏宇站起身,大步走到秋慧娴面前来,手脚略有些局促,“你来了。” 秋慧娴瞥了不远处的掌柜一眼。 掌柜赔上僵硬的笑容。 季宏宇说:“是我让他这样做的,你不要怪他。” “……” 秋慧娴将视线收回,平静地说:“到里头说话吧。” 话落她便往后面去了。 季宏宇连忙跟上去。 等到了布庄后头,平素秋慧娴偶尔小坐休息的小院内,秋慧娴转过身来,神色平静道:“有什么事吗?” 这般冷静姿态,倒让跟着过来的季宏宇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两人就这般相对而立着。 秋慧娴又问:“何事?” “慧娴……”季宏宇迟疑地开口,“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好像,不是那么高兴看到我?” 秋慧娴沉默地看着他。 季宏宇知道,那是在等他表明真正的来意。 几年过去,她越来越冷静,越来越沉稳,连一点闲聊的意思都没有。 而当初,他们每一次见面都会有许多话说。 季宏宇心中恍然,语无伦次:“我去了一趟中州,通商路,这一趟——” “抱歉。” 秋慧娴面色平静地打断季宏宇,“我的时间不太多,请你直说重点。” 第829章 婚约已定 季宏宇僵了僵。 他在秋慧娴到来之前准备了一堆话,现在没有一句能说得出来。 曾几何时,每一句话都是重点。 如今好像每一句话都是东拉西扯。 就这般维持着僵硬的沉默良久,季宏宇深吸了口气,敛去脸上的局促,问道:“婚事是真的吗?” “是。” “为什么?” “没有理由。” “为什么!”季宏宇声音陡然扬起,“怎么会没有理由?到底为什么!” “……” 秋慧娴沉默片刻,缓缓出声,“谢世子诚意很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什么诚意?”季宏宇急忙说道:“他答应了你什么吗?说要帮秋家的忙?” “我说过我也可以帮你,帮秋家在这里站住脚跟,我会努力去做,你为什么不能等一等?” “我们已经退婚了。” “那是你和我祖母商议的,并不是我的意思。” 秋慧娴淡定反问:“那么,你能违逆你的祖母吗?” 季宏宇这一回面色青白交错,彻底说不出话来。 秋慧娴微微一笑,云淡风轻,“这便是了,你做不了你自己的主。” 五年前,秋家便和季家定了婚约。 那时候的秋家父子还未得罪梁王,在整个幽云也是排得上号的士族。 季家能娶秋家嫡女是绝对的高攀。 因两家早年有些恩情,再加上季宏宇是个上进稳妥的青年,秋父才答应这门婚事。 那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笑话秋家。 说他们在士族之中不得脸面被排挤,女儿混到那么大的年龄也嫁不到官宦人家去,便只能自降身份选商贾之家。 秋父认为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一直教导秋慧娴不可以有门第之间,并且提点季宏宇入仕之途。 后来秋家父子得罪梁王以至于整个秋家获罪下狱。 季家也受到了牵连,季宏宇的入仕之路自然也就断了。 季家老太爷是个极为讲义气的人,表面和秋家划清界限,实则暗地里一直帮衬秋家,奔走打点。 在定西王的玄甲军进入幽云地面之后,梁王被招入京城。秋家人出狱之后,也是季老太爷帮衬秋家。 那时候的秋家男丁凋零,一门老弱,秋慧娴做为嫡长女只能撑起一切,和季家的婚约也只能延后。 季老太爷当时便说过,等她稳住家中再说婚事不迟。 可天有不测风云,季老太爷年事已高,没多久旧疾复发撒手人寰。 季家老夫人不愿让自己的孙儿苦等秋慧娴,便以言语提醒秋慧娴。 秋慧娴别无选择,只能主动退婚,还变卖了一些产业,筹集一部分银两送还季家,当是感谢季家这些年帮衬,全了两家情分。 季宏宇在外行商,等回来时,婚已经退了。 季宏宇登过秋家的门,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秋家那边就传来消息,说老夫人病重,将季宏宇急忙叫走。 秋慧娴不是寻常闺中少女,如何没看不出来,那季老夫人是深怕季家再和秋家扯上关系? 从那之后,秋慧娴对季宏宇能避则避。 但季宏宇却始终不愿放手,给秋慧娴递过好几封信,说会劝服祖母,会帮衬秋家,会娶她进门。 一开始,秋灵韵也很看好这件事情,还帮季宏宇递信,劝说秋慧娴给季宏宇机会。 但秋慧娴看的分明,季宏宇太孝顺了。 那季老夫人哭个两声他便不敢多言。 不是秋慧娴不想给机会,是季宏宇跨不过老夫人那一关,她更不能逼人不孝,违逆祖母。 所以她选择放弃。 渐渐地,秋灵韵也不劝了,对这件事情只余叹息。 季宏宇僵了许久之后艰难开口:“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一点点时间,我一定可以劝服祖母,我一定可以的——” “没有时间了。” 秋慧娴说:“我已经答应了谢世子,婚约已定。” “你我之间缘分已尽,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季宏宇没想到会听到一句“缘分已尽”,恼羞成怒之下冷笑一声。 “你刚才说的什么诚意,是谢家的权势给的诚意吧?对不对?当初你视权势名利如粪土,你跟我说真心无价。” “现在你为了谢家的权势就这样把自己卖了——” 秋慧娴神色无比平静,淡声说:“是。” 季宏宇的话音戛然而止。 秋慧娴平静道:“我需要权势,他能给我,你以为的都是真的。” 话落,秋慧娴转身离开,头也未回。 季宏宇僵了片刻之后很快回神,快步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秋慧娴的马车已经走远。 他站在绸缎庄的门口,冷风拂面,只觉骨头都被冻裂了一般。 秋慧娴回家之后便吩咐人将绸缎庄的管事调走。 那管事后来过来求见,说是知错求饶。 秋慧娴也并未再见他。 她既与谢家定下了婚期,以后自会谨守本分,也不会再和自己的过去有任何牵扯。 这个管事没有分寸,不堪大用。 秋灵韵听说了这件事情,来见秋慧娴将那管事一番数落。 瞧着秋慧娴面色平静,秋灵韵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终究没有再提季宏宇的事情。 当初那季老夫人说话很是不好听。 说季家为了帮秋家,搭上了多少,得罪了许多人,生意一落千丈。 还说秋慧娴年龄越来越大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平白耽误他家季宏宇。 说秋慧娴如果真的感激季家,就放了他们。 说的声泪俱下,委屈不已。 完全是把秋慧娴架了起来一般,不退婚还能如何? 秋灵韵觉得姐姐说的不错,季宏宇就算再怎么好,有这么一个祖母,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更何况季宏宇根本不敢反抗祖母。 说难听点就是个软骨头。 秋灵韵想通了这些,立即把这乌七八糟的事情赶出脑海,挪到姐姐身边去,说起成婚的事情。 “大姐,给谢世子多做几身衣服吧,咱们不比谢家财势通天,谢家也不缺那些东西,那咱们就多尽点心。” 秋慧娴淡淡笑:“说的好像谢家缺衣服穿一样?” 谢长羽也不缺人为他用心。 秋慧娴很清楚,嫁过去,能站住脚的关键,是那位谢家小公子。 那是她需要认真对待的大东家。 谢世子都得排第二。 第830章 安分守己 腊月初,燕城下了几日小雪。 谢威看着一片白茫茫心有顾虑,琢磨着别成婚那日还是不停。 那就兆头不太好了。 但巧的是初四那日雪停了,到初六谢长羽娶亲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放晴。 凉国公府上彩绸飞扬,一片喜气。 来参加婚礼的都是幽云十六州排得上号的名门望族和官员。 含山公主因为女儿不主动,被秋家插了一杠这事气的心肝肺都疼,这一日派人送了礼,人却是称了病不曾出现。 男宾们都被迎到了暖阁内,谢威与同僚们围坐一团谈笑不止。 凉国公府没有女主人,女宾这里便请了余夫人帮忙招待一二。 秋家这些年因为那秋老爷过分刚直,得罪了太多人,如今却也因为秋家那嫁不出去的大龄嫡女嫁了谢长羽,让不少人都艳羡嫉妒起来。 秋家巴上了凉国公府,没准是真要时来运转了。 也有人面上赔笑,心中冷哼。 谢长羽和秋慧娴这两人,男的克死妻妾,女的接连被退婚,实在是一对难夫难妻,谁知道能不能长久? 要是不能长久,那不知又要给幽云这地界制造多少笑话和谈资了。 他们等着看热闹。 谢长羽按着吉时前去秋府接亲。 整个过程面色平静淡然,像是在做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以至于让秋家姐弟的喜色都淡去不少。 在他们又开始担忧这门婚事到底合适不合适的时候,谢长羽虚扶着秋慧娴的手臂,将新娘子送上了花轿,而后利落地翻身上马,抬手示意出发。 锣鼓喧天,喜乐奏响。 谢长羽跨着马缓缓往前行。 他的心情和他的面色一样的平静。 这样的日子,对如今的谢长羽而言并不会引起太多的情绪。 成婚是互惠互利。 他需要一个贤妻良母,正好秋慧娴很合适。 而秋慧娴需要的他正好有也乐意伸出手。 很合适。 谢长羽现在心里更挂念的是谢焕。 他出门迎亲的时候,孩子朝他笑着,催他快走,但那眼睛里面却带着几分湿气似的,让人不能安心。 焕儿自小敏感,是不是又多想了什么? “阿娴、慧娴——”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子嘶声裂肺的喊声。 谢长羽回头,朝着声音发出的位置看过去,却只看到街边百姓人头攒动,都朝着迎亲队伍看着热闹。 耳边锣鼓和喜乐之声交杂不断。 并未有什么异常人等。 谢长羽又回过头,继续向前。 喜轿之中,秋慧娴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喜帕下的脸色极为难看。 她顺着喜轿窗户的缝隙看到,方才季宏宇在人群之中冲撞乱喊,身后跟着不少季家仆从。 在他大喊自己名字两声之后被自己仆从捂住嘴拖走了。 秋慧娴闭上眼睛,有些心烦地呼出一口气。 明明都已经说清楚了。 他怎么还是这样想不通,竟跑来喊叫。 还好那些季家仆从手脚快,不然这要怎么收场? “小姐。” 婢女茵儿小小声说:“姑爷可真冷,穿着喜服却一点热度都没有,像是在军营里面练兵似的。” 秋慧娴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 婢女年纪小,左右看着热闹,先前没听到季宏宇的喊声。 这会儿看秋慧娴心不在焉,只以为是成婚紧张,还笑嘻嘻地说道:“我嫂嫂与我说,成婚都会很紧张呢。” “原本奴婢还想着,小姐这样能干聪慧的人不会紧张,没想到小姐也会紧张。” “小姐也是姑娘嘛……” 茵儿虽然年龄小,有时候有些玩心,但却是个很机灵的婢女,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现在这时候可不会提一些扫兴的,让小姐不开心。 秋慧娴淡笑着又“嗯”了一声,依然并未多言,心中却是对季宏宇那件事情留了个心。 喜轿到了凉国公府后,谢长羽射出三支箭。 哚、哚、哚三声。 而后他到轿子之前踢了轿门。 喜娘满脸堆笑地说着吉祥话,将手中的红绸一端交到秋慧娴手上,一端递到了谢长羽的手上。 谢长羽牵着新娘走在干净的红毯上,听着左右的喝彩声,眼神不露痕迹地扫视一圈,寻找着谢焕的身影。 而后看到他被谢威抱在怀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时,谢长羽难得地朝谢焕露出个温和之中带几分安抚的笑容。 谢焕咧嘴笑了起来,挣了挣,要从祖父怀中下来。 谢威坐在太师椅上,犹豫了好一会儿,孩子挣的厉害,他才把孩子放下来,低头问:“怎么了?” 谢焕小声和谢威说道:“我都这么大的孩子了,自己站的稳,而且爷爷你的腿垫的我屁股疼。” 谢威笑的胡子都抖了起来,揉了揉孩子的头,倒是没再要抱他,牵着孩子的手等候新人行礼。 谢长羽看着孩子安定了,心也便稍稍安定一二,牵着新娘行礼拜天地,而后在礼官的高唱之下,牵着新娘步入洞房。 喜娘们准备了秤杆。 谢长羽随手挑起了红盖头。 秋慧娴粉面桃腮,妆容十分精致,凤冠垂珠坠落额前轻扫一二,烛火跳跃之下,显出几分雍容端庄之感,与前两次谢长羽见到的时候像是两个人。 谢长羽收回视线,随着喜娘的指引坐在秋慧娴身侧,端起合卺酒。 秋慧娴在谢长羽靠近自己喝合卺酒的时候稍稍有些紧张。 这毕竟是成了婚。 女儿家谁没幻想过成婚那日的光景? 从此以后,面前这个男子就是自己的丈夫了。 但谢长羽喝的很快,随意从容。 倒是让秋慧娴的紧张也不上不下卡在那儿,随即很快就莫名消失了。 后来,谢长羽起身去招待宾客。 秋慧娴便静坐着等待着。 龙凤花烛的蜡泪蜿蜒了许许多多,时辰很晚,谢长羽还没有回新房,秋慧娴都很是淡定。 秋慧娴吩咐茵儿:“洗漱歇息吧。” “可是姑爷没回来!”茵儿迟疑,“是不是在前头喝多了?要不奴婢去问问?” “别去。” 秋慧娴站起身来,微微一笑,语气认真中带几分打趣:“咱们是来做女管家,女夫子的,怎么可以管东家何时来去?” “安分守己就好了。” 茵儿张了张嘴,点头说:“那好吧。” 第831章 难得后悔 从谢焕被带到幽云之后,谢长羽便给谢焕安排了单独的院子。 配上了稳妥的仆人贴身照看着。 那些人都是谢长羽信的过的。 本来今日他大婚之喜,不必亲自过来陪伴孩子。 可他出门接亲之时孩子的小眼神实在太戳他心窝子,他这一日都记挂在心中。 于是谢长羽便在送走要紧宾客,安顿好多喝了两杯的谢威之后,前去谢焕那院中瞧了一眼。 谢焕还没睡着,瞧见一身喜服的父亲出现在自己房中,愣愣了好一会儿,还用力眨了眨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还没睡?“ 谢长羽撩起袍角跨上脚踏,坐在床弦上问:“不累吗?” 谢焕小声说道:“爹爹不该在这里的,今天是你成婚的好日子,你该去找新娘子。” “晚一点去也没事。” “怎么会没事……新娘子会多想的,觉得你怠慢,觉得不被重视,会不高兴……” 谢长羽抬手抚上谢焕的小脑袋,轻轻把他抱在怀中:“都不要紧,对爹爹来说你是最重要的。” “是吗?” 谢焕怔怔地看着眼前,谢长羽那一身红色喜服衣襟上的如意结,眼睛里忽然水汽涌动,化成一串泪珠儿,“那是因为爹爹现在只有我一个儿子,所以才觉得重要。” “爹爹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 “他们说,等爹爹和新娘子有了孩子就不会要我了。” 谢长羽眉心一紧,耐着性子问:“他们是谁们?” “书院的同窗,好多人都这么说。”谢焕啜泣道:“那个秋姑姑人很好,你们成婚肯定也会很好。” “可是,我其实不喜欢你成婚,我今天一整天都不高兴,我害怕有一天爹爹不要我了,只有我自己一个了……” “不会。” 谢长羽抱紧了孩子,有些笨拙地轻拍着孩子的肩背:“别胡思乱想。” 可他这样单调的话语并没有安慰到孩子。 谢焕所在的青云书院是整个幽云最大最好的书院,在里面读书的孩子也都有家世地位。 听到谢长羽和秋家那门婚事之后,免不得在课余时间,学 大人模样说些闲话。 谢焕一开始告诉自己不要当回事。 且这两年他懂事了许多,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叫闹着不让父亲成婚,便只当没听到那些话。 可是时间久了次数多了,那些话语日日在自己耳边响好多遍。 那些童稚的玩笑话,却也能把一个孩子的心刺的千疮百孔,生出许多的忧虑不安来。 谢威也安抚过他两次,却没有抚平那些忧虑。 然后在这样的夜晚,看着身穿大红喜服的父亲出现在自己房中,那些忧虑惶恐,全被催发了出来。 这一身红让谢焕心慌。 这样穿戴的谢长羽也让谢焕觉得陌生。 他自来到幽云,除去一开始说起姚婉宁总是鼻头发酸要哭泣,已经有许久不曾流过泪了。 今晚却心伤彷徨,语无伦次地说起许多。 谢长羽陪伴着孩子。 他依旧不知该如何安顿孩子的心情,便安静地无声陪伴,抱着孩子轻拍。 不知过了多久,谢焕哭累了,在父亲怀中沉沉睡去。 谢长羽把孩子仔细放回床上,盖好了被子,不甚熟练地用指腹抹去孩子脸上的泪水残痕,就那般静坐在床边看了好久,才起身离开。 到了外头,谢长羽微微抬手。 随侍亲兵赶紧上前,“将军吩咐。” 谢长羽冷道:“去查一查,看看在书院里面与小公子随意乱说话的都是谁家孩子。” 亲兵赶紧应下。 谢长羽又吩咐照看谢焕的人仔细尽心一些,而后才回了喜房昶枫园。 此时已过子时。 昶枫园廊下红灯笼左右轻摇。 谢长羽定住脚步,想起谢焕的哭泣声,又看那灯笼上的红色双喜,他竟难得有些后悔。 其实对他而言,成不成婚并不要紧。 他已有儿有女,弟妹稳妥,并不是一定需要一个妻子。 妻子与他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的。 那时他动了成婚的念头,是因为父亲忧虑催促,是知道孩子需要温柔的女性长辈照看引导,是看到谢焕和那秋大小姐相谈甚欢。 可没想到刚成婚,便引得孩子那般忧虑伤心…… 然而他终究已经是成了婚。 那点后悔念头一闪便过去了。 谢长羽整理了心情,迈步往房间走去。 喜房内的红烛还亮着,守夜的老嬷嬷是秋家的仆从,这一晚上不知道伸长脖子看了多少次,就等着谢长羽过来呢。 这会儿都连忙规矩地行礼问了好。 “免礼。” 谢长羽淡淡说了一声,跨步进房,只见那房内大床上红纱帐轻垂,里头人影朦胧。 他目力极好,只一眼便知道,秋慧娴换了轻便的衣服,还静坐在那等着。 嬷嬷低声说:“少夫人命人准备了洗浴的热水。” 谢长羽“嗯”了一声,便往净房去了。 床榻上端坐的秋慧娴听到净房的门拉上的声音,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原本她以为谢长羽今晚不会来了,所以先前洗漱好,吃了一点东西便睡下了。 但毕竟今晚与平常不一样,而且还是换了地方,她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结果正好听到谢长羽进了院子,嬷嬷行礼问候的声音,所以秋慧娴立即起身坐端坐正,一幅等候夫君的模样。 从她答应给谢长羽做贤妻良母的那一瞬,她就知道,她和谢长羽的婚姻与普通夫妻不同。 是互惠互利。 也想到了中间还有个孩子在那挡着,情况会有一点复杂。 一切她都早有心理准备。 甚至包括夫妻之事……既成了婚,断不可能没有男女之事。 先前他很晚都不回来,秋慧娴便想着,或许谢长羽被孩子拖住了,自然而然以为谢长羽今晚不会过来。 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还是来了。 所以这洞房,是要按部就班的来? 秋慧娴的年龄已经不小,也曾经历家族起落之事,比寻常闺中女子心性更加坚韧,但说到底还是个女子。 因而一想到等会儿会发生的事情,多少是有一些紧张。 她甚至没和谢长羽多说过几句话。 不过是几个照面而已…… 哗啦—— 净房的门被拉开。 秋慧娴的心也似砰地一下多跳了一拍,尽管面上极力维持平静,心底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更加紧张。 她思忖一二,起身,拿了谢长羽的衣服前去服侍。 第832章 夫君、世子 她本来应该在谢长羽进来的时候便主动去服侍。 只是那会儿,手忙脚乱地坐起身来,心里一时紧张。 谢长羽又没有跨进内室,只是远远站在那雕花门边一瞬便自己去了净房,倒是给了她一点喘息之机整理心情。 现在却是不能无动于衷了。 贤妻良母,照看丈夫起居是最基本的。 “夫君。” 秋慧娴走近谢长羽身边,朝他行了个礼。 “……” 谢长羽似乎是被这个称呼砸中了脑袋一般,怔了一瞬。 秋慧娴很是懂得察言观色,只一瞬也意识到了他的不自在,微笑道:“我替世子更衣。” “……” 谢长羽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我自己来。” “好。” 秋慧娴便把手上轻软的长衫双手递到了谢长羽面前去。 谢长羽拎过衣服,发现这不是自己平素穿的寝衣,动作便迟缓了一些。 秋慧娴温声说:“这衣裳是我做的,世子若是不惯,我替世子拿你以前的。” “不用。” 谢长羽随手把长衫套在中衣之外,自行系好衣带,束好头发,便坐到了桌边。 秋慧娴上前,替谢长羽沏了杯茶送到他手边。 看着他端起茶抿了两口,秋慧娴不由地微咬住唇瓣。 他的话不多,情绪也并不外放,如此一来他的心思就难猜,便需要花更多的注意力,从他的眼神,动作,来判断他的心情。 而后正确交流,实在是个费脑筋的事情。 叮—— 谢长羽把茶杯放在桌上,“歇息吧。” “……” 秋慧娴点了点头,指尖不由捏紧,有些局促不适地走向床边,脱下绣鞋摆在脚踏上,挪到床内侧去。 而后双腿微蜷坐在床褥上。 谢长羽也到床边去,坐上床弦片刻后,才收起双腿到了床榻上。 他身材高大健硕,这一坐上来,床上的空间似乎一下子逼仄起来,让秋慧娴呼吸也变得有些紧绷。 她迟疑了一瞬,半跪着起身去放床帐。 谢长羽沉默地去放另外一边。 等那水红帐曼一层层落下,把两人似封在里面时,光线也被遮挡,床帐内都是暗红色,也显得空间更加紧窄压抑,呼吸声都十分清楚。 谢长羽忽然问:“你很紧张?” “……” 秋慧娴不知如何回答,便含糊地“嗯”了一声,去拉被子来。 她先给谢长羽腿上搭了一条被子,而后又拉了一条搭在自己身上,便躺了下去。 谢长羽也侧身躺下,而后便再无动作。 秋慧娴紧张了一会儿,稍稍侧脸偷觑了谢长羽一眼。 此时她已经适应了账内的光线,一眼便看到谢长羽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是打算就这么睡了。 所以不行周公之礼? 为什么? 因为去陪了孩子所以心情一般,没兴致了? 那没兴致可以和孩子在一起,为什么又到这里来? “今夜就这么睡。”谢长羽在这个时候又忽然出声,吓得秋慧娴下意识就要收回视线。 而后秋慧娴又很快意识到,这个男人警觉性十足,早已发现自己在偷看,索性便也没有仓皇失措,大大方方点了点头。 谢长羽又说:“你既是我的妻子,我自会予你尊重。” 秋慧娴很是聪慧,自然一下子就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今晚来这里,是给妻子的尊重。 如果他不来,这府上下人便知道她这位世子夫人是个摆设,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秋慧娴心想,倒是个有分寸的人。 至于洞不洞房什么的,不直接来最好了。 她也懒得胡思乱想,翻身往床内侧挪了挪,便闭上了眼睛。 谢长羽躺着没动。 二人之间就这般出现了一道无形的界限一般,谁也不碰触、妨碍谁。 身边睡了个人,秋慧娴精神紧绷,甚为不自在,躺了好久都睡不着。 她只好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一叠床褥发愣。 身后谢长羽不知睡着了没有,呼吸倒是很浅。 出嫁前夜,秋灵韵去陪她说话,那时候还玩笑地说,男人们都爱打呼噜,也不知道谢世子这样的大将军会不会鼾声震天。 若是鼾声震天,肯定要让姐姐睡不着觉了。 因为姐姐的长期思虑,心中揣着很多事,觉总是很浅,只要一点声响就能被惊醒,然后再也不好入睡。 那会儿,秋灵韵便嬉笑着说给姐姐做个棉团,可以把耳朵塞起来的那种,可以睡个好觉。 现在倒好,谢长羽是睡着了,自己睡不着,却不是因为什么鼾声。 就这样紧绷了一阵子,秋慧娴觉得肩膀被压的疼,想翻身换个姿势。 谁知身子刚一躺平,还没来得及翻转,睡在一侧的谢长羽忽然如豹子一般敏捷地翻身而起,长腿一跨压住秋慧娴腰腿。 一手抓住秋慧娴的双手按在头顶,另外一手锁住秋慧娴的脖颈,极为用力。 秋慧娴瞬间就呼吸困难,奋力挣扎起来。 男人的力量实在太强悍,秋慧娴那点力量如同求生的小动物一般微弱。 但谢长羽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立即松手。 “咳咳——” 秋慧娴手摸到自己的脖子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谢长羽表情僵硬,“抱歉。” 忘记自己成了婚,身边睡了个人。 “没……没关系!” 秋慧娴一边咳嗽一边说。 谢长羽看她脸色苍白,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沉吟一瞬后直接起身,到外头榻上去:“我睡在这里,床你睡。” 而后谢长羽便没有再出声。 秋慧娴咳了好一会儿总算缓过劲儿来,摸着脖子心有余悸。 谢长羽的手劲大的离谱,哪怕只是捏了那么一下,她都觉得脖子像是要断了一样,喉咙火辣辣的。 她起身倒了杯茶润了润,感觉状况稍微好了点儿,又回到了床上去。 接下去的后半夜,虽然谢长羽不在这床上睡了,但依然让秋慧娴神经紧绷,几乎是整夜没睡着。 天蒙蒙亮的时候实在撑不住了,才迷糊地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喉咙实在疼的厉害,秋慧娴耐不住不适,不得不睁眼,“茵儿。” 这一出口,吓了秋慧娴和屋子里伺候的婢女嬷嬷们一跳。 秋慧娴的声音哑的厉害,只唤了一声而已,嗓子就疼的像是刀子在刮。 茵儿低呼:“小姐你的脖子——” 青了一圈! 第833章 我知道世子不是故意的 “别大惊小怪的。” 秋慧娴忍着疼说:“扶我起来。” 茵儿赶紧上前,服侍秋慧娴起身,也不敢多问。 “天都已经亮了,怎么不喊我?” 秋慧娴看着外头的天色微微皱眉。 成婚第一日理当去拜见家翁,还有许多其他杂事,她却是睡过了。 茵儿小声说:“是姑爷说不要打扰小姐休息,咱们便一直没出声。” “那世子他人呢?” “天刚亮便起身了,去小公子院子里。” “更衣吧。”秋慧娴快速洗漱了,让婢女服侍穿戴,坐在镜台前挽发,这才看清楚自己脖子上那道青紫痕迹,也怪不得茵儿老是盯着自己的脖子神色凝重。 秋慧娴叹了口气,“拿条丝巾来吧,别乱说话。” 茵儿帮拿了条水绿色的丝巾来,替秋慧娴系在脖子里,遮挡住那道青紫色痕迹。 她犹豫半晌,才小声说道:“小姐这伤看起来有点严重,得请个大夫看看才行吧?” 她方才看到了清晰的指印,这痕迹是被人掐的。 被世子吗? 世子看态度对小姐还算是体贴的,怎么下这种狠手,还是新婚洞房夜,这—— “应该不至于请大夫,只是些淤青,我们带了伤药过来的,抹一抹很快就会好……煮些润喉的汤水。”秋慧娴一边交代一边起身,带着婢女前去给谢威问安。 谢威如今没了夫人在耳边念叨,偶尔有宴会也是难得贪杯。 昨晚便太高兴了,多喝了两杯。 秋慧娴过去的时候他才刚起身。 因听到儿媳妇前来拜见,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整理妥当,受了儿媳敬的茶,又赠了儿媳见面礼。 听着秋慧娴有些沙哑的声音,谢威关怀道:“若是染了风寒便让府医瞧瞧,好好休息,身体要紧。” “多谢父亲关怀,儿媳明白。” 客套了几句之后,谢威便让秋慧娴回去休息。 谢威询问了一下谢长羽和谢焕的所在,本想让人叫谢长羽来说点正事,但宿醉酒气上头实在难受,打了个哈欠便睡觉去了。 …… 谢长羽午时回了昶枫园。 那时秋慧娴正在见府上管事。 这是谢长羽一早交代的。 秋慧娴入府之后,府中内务一切都由秋慧娴接手,所以管事们一早就候在了院子里。 只是秋慧娴起的晚。 起来之后又去拜见谢威。 因此现在府上管事还没见完。 瞧见谢长羽进来,管事们都朝着他恭敬行礼。 秋慧娴也站起身来,遥遥朝着谢长羽行了个礼:“世子来了。” “嗯。” 谢长羽点了点头,迈步进到了屋内。 秋慧娴摆手。 茵儿便把那些管事全部请了出去,下午继续见,贴身的苏嬷嬷带人摆了饭菜。 秋慧娴接过碗筷摆好。 谢长羽并不太喜欢一群人围着自己吃饭,但看秋慧娴似乎习以为常,便也没多说什么,沉默进食。 秋慧娴陪在一侧,一边吃饭,一边思忖要不要为谢长羽布菜。 但眼角余光观察了一会儿,谢长羽似乎并不需要,她便也安静地吃饭。 屋内便只有呼吸声以及筷子碰触到碗盘的声音。 忽然,谢长羽皱起了眉毛:“你——” 秋慧娴抬眸:“世子有何吩咐?” “请个大夫来。”谢长羽朝外吩咐了一声,随侍的亲兵应声退走。 秋慧娴察觉到他的视线落点,低头一看,却是脖子上系着的那根丝巾松脱了些许,漏出了一点青紫色的痕迹。 她放下碗筷,重新整理了丝带,没有多说什么。 没一会儿府医便到了。 秋慧娴也没矫情地说不需要,让茵儿引着大夫到内室,拆开丝带来给大夫看伤,又将闲杂人等都遣到了院子里去。 谢长羽沉吟一二,也进到内室桌边坐下。 等大夫看完伤,谢长羽便问:“怎么样?” “不算太严重,抹药几日就能好了。”府医是原本的军医,年迈之后无力再在军中,但又无家可归,所以一直跟随谢长羽照看起居。 年纪大了见多识广,又是和谢长羽相熟多年,一看那手印多少就猜到了一些。 府医也并不多说,诊断好了便去开药了。 秋慧娴让茵儿送人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秋慧娴和谢长羽二人。 屋子里静的厉害。 半晌后,谢长羽说:“抱歉。” 他昨晚也说过这两个字,但今天这两个字显然包含更多的歉疚。 他没想到自己捏一下喉咙就能弄出这般痕迹…… 秋慧娴微笑:“没关系,我知道世子不是故意的,是我乱动。” 茵儿此时正好送完了大夫进来服侍,听到这句话想到了歪处,脸色绯红,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进来。 犹豫片刻,还是把迈进来的脚收了回去,站在廊下了。 秋慧娴说:“府上的管事我见了大半,账目还没有看,下午看一看,几日应该能熟悉府上情况,世子放心,定然将府上一切理的妥妥当当。” 谢长羽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能聊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休沐三日,陪你回门之后要回军营。” “明白了。” 夫妻二人干瘪客套地聊着天,事情说完只剩沉默。 最后谢长羽起身离开了。 之后两晚谢长羽都睡在榻上,没有再上床。 新婚那夜因为看到谢焕的眼泪,他根本无心洞房之事,后面两日当然是因为秋慧娴的伤势心怀歉疚。 到第三日回门的时候,谢长羽虽然全程话不多,但是给足了秋家面子。 这让秋灵韵和弟弟们都稍稍安心了几分。 谢长羽在前头和族中长辈说话的时候,秋慧娴和秋灵韵也回到了出嫁前的院落说话。 秋灵韵兴奋地问着姐姐,谢长羽待她如何。 秋慧娴却避而不谈,只说另外一件事情,“我成婚那日季宏宇来了,你可知道?” 秋灵韵脸上立即没了笑容,咬牙说:“怎么能不知道?谁想到他会来捣乱,还好被拦住了,不然闹起来可怎么办?” “我不便见他,你找个机会替我劝劝他,让他好自为之,不要再做傻事了。”秋慧娴脸色凝重:“不要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我明白!”秋灵韵点头。 这个季宏宇,都已经退婚了,这些年也搞不定自己的祖母和娘亲,现在又来纠缠个什么劲儿? 第834章 陌生夫妻 从秋家回来之后,谢长羽准备回军营去。 谢长羽平素不管庶务,从管事口中了解到,秋慧娴已经将府上事务接手,而且很是熟练,不由思忖自己是找对了人。 去看过了父亲,离开之前,谢长羽回到昶枫园拿两样东西。 秋慧娴正坐在桌边喝茶,瞧见他进来站起身,“世子。” 虽是夫妻,但两人属实还是陌生人。 见面眼神相对一瞬,秋慧娴温柔问候过后,谢长羽倒是没话说。 “这是给世子准备的。”秋慧娴从茵儿手上拿过一个食盒,以及一只布包袱,“食盒之中是一些肉干,包袱里面是衣服。” “还望世子不嫌弃。” 谢长羽平静地说:“不会。” 他本不是挑剔饮食穿戴的人,怎会嫌弃? 只是除去母亲妹妹外,第一次有人给自己准备这些,多少有些不适应,倒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让身后亲兵把东西接了。 其实到现在,他还没习惯有妻子这个角色的存在。 秋慧娴温柔地问:“世子可有什么交代?” “父亲年迈,焕儿年幼,需悉心照看。” “世子放心,这个我心里有数。” 谢长羽便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点点头说:“那就好,你弟弟们的事情你也放心,不会有人从中作梗,若有处理不了的事情,吩咐人传话到军营去,我会回来。” “好。” 话到此处要事说完,谢长羽进到屋内拿了一本册子便转身离开了。 秋慧娴送到廊下,福了福身,“送世子。” 茵儿随着秋慧娴一起行礼,待到谢长羽离去后,她扶着秋慧娴的手肘进到了屋内,轻轻叹息道:“世子好忙啊,走时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不妨事。” 秋慧娴柔声说,“我们看好家就是,他忙完了自然会回来。” 茵儿乖巧点头,“那奴婢便给小姐拿账本来看。” 秋慧娴“嗯”一声,到书房去了。 其实她倒是挺希望谢长羽在军营别回来。 这个男人存在感太强,晚上同处一室让她倍感压迫。 她既没办法放弃矜持邀请他同塌而眠,更害怕再被他锁喉,这两日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今晚终于可以自己睡个好觉了。 管家这事,对秋慧娴来说从来不是难事。 她在秋家已经管过多年。 秋家几房人员多,关系杂,处理家中事务破费心神,她也能管的得心应手。 这幽云的凉国公府却是只有三位主子,府上人员和关系都十分简单,账目也十分清楚,倒是比秋家轻松不少。 这两日秋慧娴已经摸的一清二楚,心里有了数。 还有谢长羽先前交代的照看家中老小…… 她虽只与谢威见了几次,但看得出来那不是个为难晚辈的家翁,极好说话,照看便是要注意饮食穿戴。 她从来很清楚,这凉国公府上对她而言最最要紧的人一直就是谢焕。 从成婚到现在,她还没有见过谢焕。 照理说,谢焕应该前来拜见她这个继母,这是礼数。 但孩子没出现,谢长羽也没有说什么,秋慧娴自然更不可能摆出什么嫡母架子。 这位小公子,可是她的大东家。 她从出嫁前就在考虑要怎么接触,与他建立良好关系,现在也想的差不多了。 这一晚上,秋慧娴一个人占据一间房,一张床,难得好眠。 第二日一早,秋慧娴早早起身,去拜见了谢威之后,又见了府上管事过问事务,一切结束后,询问茵儿:“小公子在何处?” “在花园。” 茵儿低声回道:“与伴读的孩子一起在花园玩耍,国公爷本来要过去陪着。” “但是有老友前来,所以这会儿国公爷和朋友说话去了。” “小公子身边跟着仆从护卫呢。” 秋慧娴点点头。 不得不说谢长羽和谢威对这个孩子十分看重,照看、陪伴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也让人十分放心。 而且孩子的作息玩耍等时间都分的很是规律。 只是缺了点温情。 秋慧娴是个聪明人,不会胡乱干涉什么。 自然是要缺什么给什么了。 “那去看看。” 秋慧娴说了一句,站起身来,带着茵儿往花园去了。 幽云这地方冬日寒冷,花园之中早已经是百花调离,只有一些常青花树。 秋慧娴稍稍歪头一瞧,有两个孩子在常青花树之间追逐嬉戏,笑声此起彼伏很是欢乐。 其中一个孩子穿着月牙白的扎腰小短袄,另外一个穿着嫩鹅黄。 秋慧娴只看一眼便认出那穿着月牙白的是谢焕。 他已经八岁多了,但是个子不高,还有些瘦小,看起来要小个一两岁的感觉。 对了,这个孩子据说是早产,从小到大身子都不太好。 咚咚、咚! 一只花球飞了过来,滚到了秋慧娴的面前。 秋慧娴蹲下身把球捡起来。 这时有哒哒哒的小跑步声响起来。 秋慧娴抬头。 那穿着嫩鹅黄的孩子到了秋慧娴面前来,研究睁得大大的,疑惑道:“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锦文。” 谢焕在这时候走了过来,稚气的脸上带着刻意端起来的冷漠。 小大人一般的模样,瞧在秋慧娴的眼中自然是稚气可爱。 叫锦文的孩子是谢焕的陪读和玩伴,是谢威和谢长羽父子认真挑选过的。 此事看谢焕不笑了,还伴着一张脸,便拉了拉他的袖子,“怎么了啊?这个人是谁?啊!她难道是——” 锦文和谢焕年龄相当,关系极好,自然知道谢焕多了个继母。 这个年纪的孩子,虽说并不大,但已经懂得很多事情,又听到了书院一些人说的那些话,锦文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继母。 在所有人的心里,好像都不是好人,都是恶毒的。 那她现在跑来这里,拿了他们的球想干嘛? 谢焕绷着一张小脸朝着秋慧娴伸手:“把球还给我。” “给你。” 秋慧娴微笑着将花球交给谢焕,温声说道:“不过你们这球有点不结实了,玩一会儿可能会坏,需要我帮你修一下吗?” “不用了,谢谢。” 谢焕说完把球抱走,并且招呼锦文离开,球也不踢了。 陪伴谢焕的仆从给秋慧娴行了礼,很快跟着离开。 茵儿小声说:“小公子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和世子一样冷啊?” 第835章 很是幼稚 秋慧娴看着孩子的背影没吭声。 茵儿又说,“不对啊,先前他在城郊庄园看到大小姐的时候,很欢快很热情,话也很多,怎么现在这么冷淡?” “他已经不是无知小儿,懂得许多事情了。” 秋慧娴淡淡说道:“若是你爹爹娶个继室进门,你也对那人笑不出来。” “……” 茵儿无言一瞬,不由点头。 “走吧。” 秋慧娴转身往回走。 回到昶枫园后,秋慧娴让茵儿把早准备好的东西给谢焕送过去,并交代:“送给小公子身边守卫就好,多的话不必说,送完回来。” “奴婢明白的。”茵儿抱着一个方形的盒子,朝着秋慧娴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一刻钟过点,茵儿回来,手上已经空了。 茵儿笑眯眯地说:“奴婢按照小姐吩咐把东西送下来,还在外头等了片刻,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呢,小公子没出声,那个叫锦文的抱着球玩的可开心了。” “我觉得小公子是端着。” “那球那么好,小姐花了不少心思,等那小公子端不住了,定然也会玩起来。” 秋慧娴笑笑:“希望吧。” 想要得到孩子的认可免不得要投其所好。 在嫁入谢府之前秋慧娴便让人探听了谢焕的喜好。 正好幼弟也在青云书院读书,与谢焕算是半个同窗,为这事用了不少心思。 秋慧娴这段时间也做了很多准备。 慢慢地,一件件地来,不怕搞不好关系。 载月居里,谢焕瞪着玩球玩的十分高兴的锦文,小脸臭臭的。 虽然谢焕没有碰,但远远这么一看,也瞧着比他们先前玩的那个好的多。 “焕儿你也来玩啊。” 锦文抱着球喘了两声,拿球朝着谢焕招手。 那球上坠了很小的流苏和铜铃,随着锦文的摇晃叮铃作响,声音很是清脆。 谢焕却一点都没有想玩的意思。 球是那个女人送来的。 谢焕能对秋慧娴维持表面的客气和勉强的礼数,心里却对这个忽然多出来的父亲的妻子,实在觉得怪异不适。 其实先前在城郊,还有后来马场盛会,他对秋慧娴的印象都很好。 如今却因为这太过突然的婚事,好印象一下子没了。 谢焕虽然年龄还小,但却敏感聪慧,知道秋慧娴送这球来定然是为了讨好他。 他不喜欢见她,拒绝被讨好。 谢焕转身进了房间,“不玩。” “为什么啊?” 锦文愣了一会儿,抱着球追进屋子里去,坐在谢焕身边说:“因为球是她送的吗?” “这个球很好玩啊。” 谢焕说:“那你自己去玩。” “一个人玩很无聊啊。”锦文拉了拉谢焕的手肘,拖着他起身。 “咱们可以不喜欢送球的人,但是球本身没有错啊,都已经收下了,现在再还回去又不好还,还不如物尽其用玩起来。” 谢焕有些心动。 锦文又小声说:“走我们一起,反正我们在院子里玩,又不出去,外面也没人知道我们有没有玩。” 谢焕盯着那球看了一会儿,脑海之中响起许多孩童的笑闹声。 你爹有了新夫人,有了新的孩子就不会疼你。 你马上没人要了哈哈哈哈—— 那些声音如同一块块石头,把谢焕心中的那一点心动瞬间打成碎片。 他转身进了书房:“我练字,你自己去玩吧。” …… 载月居这儿的情况很快传到秋慧娴耳中。 茵儿头疼道:“奴婢先前还觉得小公子总是小孩子嘛,很好哄的,谁知道这样难。” 秋慧娴没有多言,心中如明镜一般清晰。 一般的小孩子的确好哄。 但这位谢家小公子未必好哄。 她对谢焕来说恐怕是个入侵者,还是来者不善的,能三言两语或者一点点好处就哄的好怎么可能? 秋慧娴早有心里准备。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载月居里用的所有东西,秋慧娴都会亲自过问。 厨房那边也吩咐了,每日按着谢焕的口味准备食物。 但秋慧娴始终没有不识相地跑去载月居看望谢焕,她过问载月居的事情也都有分寸,不会过分插手,只是查漏补缺。 她很清楚,那八岁的孩子心思比一般孩子敏感的多。 谢威一开始还想着,秋慧娴和谢焕都不见面不说话,关系实在尴尬,谢长羽还不在府上,他免不得是要从中调和一二的。 谢长羽这妻子是好不容易娶进门的,要是闹出点不愉快留不住,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可是孩子也是宝贝疙瘩。 所以谢威那会儿是有点左右为难的,一直也没想好怎么调和那关系,怎么开口和孩子说。 但秋慧娴分寸拿捏到了让人挑不出错处—— 秋慧娴曾主动与谢威提起谢焕之事。 她说孩子心思敏感,希望谢威不要去说什么,免得孩子多想。 让谢威便当自己是个随意什么人,不必特别在意,在孩子面前更不必多提,好让孩子自在。 她说孩子那边她自己会想办法得到认可。 谢威看她说的认真,一时间慨叹,看来这回是娶对了人。 如此这般倒是相安无事了好几日。 十八那日,天气晴朗。 如今已经到了年关,府上也忙碌起来,各府往来原本都是管事负责,如今也全到了秋慧娴的手上。 秋慧娴自然是处理的有条不紊,半点不见忙乱。 过了午,她带着茵儿打算出门一趟。 有两样年货须得她亲自去置办。 到游廊转角时,秋慧娴和谢焕迎面碰上了。 秋慧娴神色如常继续往前走。 谢焕却是定住了脚步。 他身边跟着锦文,两人都穿着利落的骑服,身后还跟着护卫。 秋慧娴停在谢焕面前,微微弯身和谢焕说:“要去骑马?” 谢焕漠然地点点头。 “去马场还是在府上?” 谢焕抿着小嘴巴盯着她,没有回答。 秋慧娴露出温柔的笑容:“我正要出去,你若是去马场,那我们倒是顺路,可以一起。” 谢焕说:“不顺路。” 秋慧娴笑容不变:“好吧,那你自己玩。” 话落她起身离开,半点不曾露出被下了面子的尴尬来。 谢焕站在原地皱起眉毛来。 感觉秋慧娴落落大方,倒是自己端着冷漠端的不像,很是幼稚。 锦文拉他袖子,“我们走不走了?” 不会因为和她顺路,所以就不去了吧? 谢焕说:“走,为什么不走?” 第836章 灌药 谢焕和锦文还是去了马场,由护卫陪伴着骑马小跑了一会儿,累了便到马场内供人休息的房间去歇息。 锦文是谢长羽给谢焕找的伴读,年龄相仿性格也开朗,两人一向关系极好。 到了房间歇息一二,吃糕点的时候锦文忽然皱眉说:“这个蜂糖糕怎么感觉比咱们最近吃的甜好多哦。” “是吗?” 谢焕瞧了一眼手上咬去一小块的蜂糖糕。 这蜂糖糕,是他们出府之后专门到常去的铺子买的。 以前谢焕和锦文都很馋那里的蜂糖糕。 每次都恨不得靠着蜂糖糕吃饱。 只是蜂糖糕太甜对牙齿不好,在谢长羽的要求之下,谢焕只能克制自己的口欲,每一次至多吃两小块。 这便让蜂糖糕更成了谢焕难戒的美食。 每次别说是看到糕点,便是想起来,都口舌生津,想立即吃两块解馋。 最近他书院休沐在家里待着。 每一顿晚饭都会有一叠很小块的蜂糖糕,量少,形状也做的别致。 有城楼形的,鱼型的,弓箭形、长枪形……各式各样。 谢焕知道那肯定是秋慧娴讨好的新戏码。 他不喜欢秋慧娴的身份,拒绝她的示好,因此那蜂糖糕他都不会动,全部进了锦文的肚子,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锦文把糕点放回去,“不好吃,还是府上的好吃。” 谢焕看了糕点一会儿,也随手丢了回去。 没食欲了。 “书院什么时候开学?”谢焕问。 “元宵之后啊。”锦文皱着鼻子说道:“要是永远不开学多好?读书好累啊,在书院被夫子管着哪有在府上玩闹舒坦?” 谢焕说:“我恨不得马上开学。” 锦文愣了一下,两人几乎是同食同寝。 谢焕先前也总会在没人的时候念叨学业艰苦,希望永远不开学,只待在家里玩耍。 可现在却恨不得马上开学了。 锦文一下子就猜到了谢焕的心病,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便只能陪伴在一旁,稚气地说:“那我也希望马上开学,我们一起回书院。” “……” 谢焕回头看锦文,被他这傻话逗笑:“蠢样吧。” 两人又推推搡搡的笑闹了好一会儿,天色微沉,才起身回府。 回去的路上,谢焕靠着车壁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锦文瞧他睡的沉也没叫他。 他知道最近谢焕都不高兴,晚上睡着睡着还做噩梦,肯定都没睡好,今天又骑马累着了,所以睡了过去吧。 他伸出小手给谢焕盖了毯子,自己坐在谢焕身边靠着车壁也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推在锦文肩头将他推醒。 他睁眼一看,是护卫。 锦文打着哈欠起身准备下车,却听见护卫惊声道:“小公子?怎么发热了!快请大夫!” 锦文一个激灵,残余的困倦瞬间消失。 眼看着护卫抱着谢焕进了府门,他也赶紧跳下马车跟上去。 护卫抱着谢焕一路快跑进了载月居里。 此事很快惊动谢威。 谢威几乎是和府医前后脚到了谢焕床前。 府医上前诊脉、查看眼睛,而后起身到桌边去开方。 谢威跟过去,“情况怎么样?” “看脉象是最近没怎么睡好,又有一点着凉,不过没什么大碍。”府医一边快速书写一边说:“我开药,煮点浴汤给孩子擦一擦,再喝幅药,睡一觉就好了。” “好、好!” 谢威又转身到床边去,看着床榻上脸儿发白额头冒汗的孙儿,心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一样的疼,想要做点什么,却又什么都干不了。 只能让下人配合着府医,快些熬煮浴汤,快点煎药送过来。 …… 秋慧娴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刚一进府她边发现府上仆人来去匆匆,神色凝重,一问之下知是谢焕那里出了事,秋慧娴便直接转向载月居去。 她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聚了很多仆人。 谢威在屋内来回踱步。 秋慧娴上前行礼:“父亲。” “你来了。” 谢威朝内室望了一眼,“已经知道了?大夫和伺候的人都在里头。”秋慧娴问:“严重吗?” “说是不严重……只是这孩子身子弱,稍稍吹点风便要生病,真是让人不担心都不成。” 秋慧娴心里有了数,微提裙摆进到了里间。 房中,大夫带着一个中年仆妇正给谢焕擦拭身子。 谢焕昏昏沉沉的眼也不睁,脸色很是不好看。 秋慧娴没有上前横叉一杠,而是转身到外头陪着谢威站着。 孩子病着情况不定,自然没人有心思闲聊。 就这般等了接近两刻钟,有仆人送了汤药进去。 秋慧娴听到瓷勺碰响了药碗的声音,以及孩子呛咳声,忍不住又进到屋内,只一瞧,立即皱起眉头来。 只见那仆妇紧紧抱着孩子,一手捏住孩子的鼻子迫使他张开了嘴,大夫很快将药灌进去。 孩子的挣扎很是微弱,想左右转脸避开那喂进去的药,却避不开。 便那样一边呛咳着一边被喂了药进去。 谢威听到动静也随之进来,一瞧之下满脸疼惜。 谢焕到幽云也病了有几次,几乎每一次都是这样喂药,不然孩子根本不吃。 谢威看着孩子这样受苦心里疼的厉害,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别开脸盼着一切快些结束。 就在这时,大夫又一勺药罐进去。 谢焕被呛的厉害,竟大力挣扎起来,挣开了那仆妇的怀抱,也一把将大夫手上的药碗打碎了。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那抱孩子的仆妇已是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又要把孩子抱回怀中,吩咐人再端一碗药来。 显然以前喂药的时候也发生过这种状况。 屋内伺候的人早有准备,很快送了另外一碗药上去。 秋慧娴见那仆妇又要去捏谢焕的鼻子,实在是看不下去,快步上前,从那仆妇怀中把孩子接过去,“我来。” 仆妇愣了一下,一边抹着汗水一边站起身退到一边去。 秋慧娴拿出随身手帕,擦拭着谢焕额头的汗珠和脸颊上的泪痕与药渍,连着脖子上的汗水也擦拭干净,并吩咐茵儿:“去取蜂蜜来。” 第837章 姑姑 茵儿点头后快步跑走了。 秋慧娴耐心地给孩子拭汗,扶着谢焕让他靠在自己身前。 谢焕先前烧糊涂了,又被按着灌药精神和体力都消耗极大,这会儿被人温柔地抱着,一下下擦拭汗水。 还有一股浅浅的花香气息冲入呼吸之中,像是回到了很早以前在宾州的时候。 他双眼眯出一条缝隙,恍惚中看到有个女子抱着自己。 谢焕眼底的湿气急速凝聚成了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姑姑、姑姑……” 秋慧娴想他大约是认错了人,怔了一下后抱紧了他,没有出声,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孩子。 谢焕却是因着怀抱和温柔的对待崩溃大哭起来,哭的连连咳嗽起来。 先前呛咳着咽进去的药因他泣不成声朝上泛,失控地呕吐起来。 那秽物弄了秋慧娴满身。 一旁的仆妇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老奴来吧——” “滚开、滚开!” 谢焕一边咳一边哭,嘶声大喊,他咳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咳一边不住呕吐。 腹中的药和白日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甚至开始吐出黄褐色的液体来,却始终紧抓着秋慧娴的衣衫半点不松。 “你别过来了。” 秋慧娴微微拧眉,喝退那个仆妇,而后低头轻声哄道:“焕儿乖,别怕,姑姑不走。” 谢焕边咳边哭了好一阵子,被秋慧娴哄的安静下来,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秋慧娴看了那碗冷掉的药,转头与谢威低声说:“父亲,这药怕是喂不下去,等他睡会儿,醒了再说吧。” 谢威连忙点头。 他的脸色很是不好,胡子也一抖一抖的,被方才谢焕又哭又咳又吐给吓到了。 秋慧娴衣裳上的脏污,方才已经被茵儿擦拭了一遍,勉强算是擦干净了,只是气味实在难闻。 她试着想将孩子放回床榻上去换件衣服。 但她只要一动,孩子立即抱紧,哽咽地嗡嗡小声哭泣起来,口中还喃喃喊着“姑姑”,这般破碎的模样,便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动容。 更何况秋慧娴家中弟妹众多,她长姐如母,也曾亲手拉扯过弟妹。 秋慧娴最终没有强硬地把孩子放下,而是耐心地轻拍着孩子的肩膀,无声地陪伴和安抚。 谢威看了一会儿,转身到了门外廊下,叫来贴身亲随,“你传个信到营中去,看长羽有没有时间回来。” “是。” 亲随应声退走。 谢威又叫来府医询问。 府医叹气:“暂时不喝药也没什么,等醒了好好喝也就是了,只是这孩子的底子实在不怎么样啊……” 府医言尽于此,与谢威行了个礼之后摇头走了。 谢威回头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重重叹了口气。 …… 秋慧娴原本是坐在床弦抱着他。 只是孩子到底也有些斤两,她抱了一会儿有点抱不住了,便只好脱鞋上了床榻,靠着靠垫抱着。 再后来便揽着孩子一起睡下了。 谢焕哭了好久,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也不安宁。 嘤嘤哭泣着,语无伦次地说了许多话。 念叨最多的还是“姑姑”。 秋慧娴轻拍着他,暗暗猜测,谢焕口中的姑姑是谢家三小姐还是谢家七小姐。 是因为要跟随父亲到幽云来,所以被迫和姑姑分开了吧? 那位姑姑以前一定悉心照看过他。 让他烧成这样迷迷糊糊,却始终呓语不断。 秋慧娴暗暗叹了口气,慢慢睡着了。 茵儿听到床上一大一小呼吸声绵长匀称起来,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床帐,自己搬了个小凳守在了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秋慧娴感觉身边有动静,倦怠地睁开了眼睛。 而后便对上一双孩童双眸。 谢焕双唇微张,瞪大眼睛盯着她,仿佛是在看什么怪物一样,察觉她醒来,还缩着身子往后退了一点,一把将被子拎到自己身前。 秋慧娴:“……”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困倦尽数散去。 她慢慢地坐起身来,看了一眼外面天色,“还黑着呢。” 说话声惊醒了茵儿。 茵儿揉着酸疼的腿起身,“小姐先换身衣服吧。” “嗯。” 秋慧娴下了床,套上自己的鞋子,顺手把床帐挂了起来,“你再躺一会儿。” 话落她便带着茵儿离开了。 谢焕瞪着她们主仆的背影,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在自己的屋子里、在自己的床上,而且自己好像是抱着她在睡的。 昨晚他明明做梦梦到了婉宁姑姑—— 心里酸涩难受一下子便哭闹了起来,怎么变成了她? 吱呀。 伺候的仆妇进到了屋内,关怀热切地询问:“小公子感觉如何?想吃什么!老奴这就去厨房准备,吃完了可得好好吃药。” 谢焕看到那婆子的脸就心生厌烦,冷冷说:“你出去,我不用你伺候!” 仆妇愣了一下,赔笑脸说:“小公子还为昨晚喂药的事情生气呢?是老奴的不是,可老奴若非是那样喂,您不喝药这病怎么能好?” “你看,你定然是喝进去了药,所以现在才好了一些,老奴都是为了您好。” “出去,滚出去!”谢焕恨透了这婆子灌药的手段,那带着茧的手捏的自己好疼。 仆妇只当他耍小孩脾气,耐着性子上前给他整理床铺,“小孩子不喝药都是那样的喂法啊,老奴家中孙子都那样,小公子你——哎呦!” 谢焕心烦至极,抬脚便踹了那仆妇一下。 仆妇哪想到谢焕忽然动脚,防备不及直接被踹的仰倒,四脚朝天姿势好是难看。 谢焕冷冷说:“别靠近我!” 仆妇咬牙爬起来,不敢多说赶紧退了出去,却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按着肚子立在了廊下,脸色很是不忿。 谢焕重新躺回了床上。 心里为那仆妇恼火不已,想着等见了爹爹告诉他,把这个婆子给换了! 其实他一直就不喜欢这个仆妇,总是对着父亲和爷爷一套,对着自己又是一套,觉得自己是小孩子,可以随意糊弄的姿态。 但谢焕比一般的小孩子聪慧敏感,一次两次看不出她的心思,次数多了却是瞧了出来。 先前一直不提,是怕父亲觉得他任性多事,这回却是再也忍不了了。 他躺在枕上,思忖着等见了父亲如何说的有理有据,让父亲答应……呼吸之间冲入一股气味。 似花香又不是花香,浅淡却很好闻。 谢焕咬了咬唇,坐起身盯了自己的枕头一会儿,抬脚把那枕头也给踹下床,而后重新拉了个新枕头来睡。 第838章 倒打一耙 腹中空空,身体也还不太舒服,让谢焕并不太能睡得着。 他翻来覆去了一会儿,想叫人进来,又知道站在外面的是那讨人厌的仆妇,不想叫她进来给自己添堵。 正琢磨着喊护卫进来时,忽听那婆子呼天抢地的声音响起来。 “世子回来了,老奴死罪、死罪啊!” “老奴没伺候好小公子,让他生病着凉了……” 谢焕怔了一瞬,立即就无比欢喜。 “爹爹!” 谢焕欢呼一声,从床榻上跑下去,在谢长羽开门进来的一瞬扑进了父亲怀中,“爹你回来了……嘶,好凉。” 谢长羽稳稳地把孩子接了满怀。 他披着明光铠甲,孩子穿着一身软薄中衣,贴上去瞬间就被冷着了。 谢长羽抱着谢焕回到内室,直接把孩子送到了榻上去,而后坐在床弦上,“生病了?” “大概是吹风受凉了。”谢焕揉了揉自己不太通畅的鼻子,又说:“不过现在好了一些,没昨晚那么不舒服了。” “爹爹……你穿着盔甲,是连夜回来的吗?” “听闻你病了,回来瞧瞧。”谢长羽的手搭上孩子的额头探了探,感受到与自己不同的几分热意,皱眉说:“还有些发热。” “昨晚本来喂了药可以退热了,可是世子夫人忽然来了,然后小公子忽然就吐了起来。” 门口的仆妇进来弓着身子说:“而后世子夫人说先不喂药了……要是昨晚把药喝了,现在定然不会发热。” 谢长羽皱眉:“是么?” 仆妇连忙说:“是的,大夫都煎好了药了,可是——” “你闭嘴!” 谢焕咬牙骂,话音未落一下子又回忆起昨晚那捏着鼻子灌药的感触,只觉得喉咙发痒,忍不住又咳嗽了好几声。 谢长羽倾身上前给谢焕拍了拍后背。 谢焕抓着谢长羽的手说:“爹爹你别听她胡说,她平时在你面前恭恭敬敬,在我面前也笑脸迎人,可做事却野蛮的很。” “她给我灌药捏着我鼻子硬灌,我要是被她多灌几口,怕是要被呛死。” “我的鼻子现在都疼,爹爹你看。” 谢焕说着朝谢长羽面前凑了凑。 谢长羽果然看到,孩子的鼻头发红,鼻勾处还有指甲掐过的痕迹。 谢长羽回头看向那婆子,神色阴沉冷厉。 婆子吓得浑身打颤,结巴道:“不是老奴,老奴基本没有用力,就是轻轻捏着小公子的鼻子,不然他不张嘴,老奴也是为了让小公子喝药啊!” 她语无伦次道:“对了,昨晚夫人留在这里一整晚,这痕迹说不准是夫人——” “你放屁!” 一道女子低叱声响起,茵儿风一样冲了进去,一巴掌甩在那婆子脸上,急声骂道:“小姐昨晚陪着哄着小公子一整晚,根本就没有喂药。” “是你下手太狠,我家小姐看不下去才上去抱小公子的,你现在还敢倒打一耙!” “茵儿!” 秋慧娴这时也快步进到屋内。 她已经换了一身粉紫色襦裙,外罩滚毛圈的斗篷,面色微冷地看了茵儿一眼。 茵儿咬了咬唇,转向谢长羽行了礼,退到了秋慧娴身后去。 秋慧娴也向谢长羽行礼:“见过世子。” “你昨晚陪了一整晚?”谢长羽问。 “是。”秋慧娴温声说道。 那婆子先前被茵儿甩了一巴掌有些懵,这会儿却是回过身来,一下子跪倒在地,膝行向前几步喊道:“不是老奴,老奴没有!” 她望着谢焕急忙说道:“老奴照看小公子这么久,一向是尽心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老奴昨日喂药也是为了小公子好!” “那时候一时情急,老奴根本不记得有没有弄出伤痕来,小公子——你再仔细想想,昨晚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这婆子话说完还看了秋慧娴一眼。 那飞快的一眼,带着怎样的引导,秋慧娴如何不知道? 她不得谢焕喜欢。 现在谢焕病着,身上还有伤痕,如果他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谢长羽心疼孩子必定向着孩子,到时候自己的处境可就不太好了。 秋慧娴嫁进来之前就考虑过谢家这棘手的情况,也做好一切准备。 但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可能百口莫辩的场景。 可事情的确并不是她做的。 她断然没有平白受人诬陷的道理。 秋慧娴没有去看谢焕,只是转向谢长羽,“昨晚我只是陪伴,不曾欺辱过小公子,小公子鼻勾处的伤痕也非我所为。” 谢长羽眉心耸动一二,低头看谢焕,无声询问。 谢焕咬了咬唇,说:“是这个刁婆捏的。” “小公子!”仆妇惊呼一声,“小公子我照看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 “拖出去。” 谢长羽冷冷一声,立即有随侍亲兵上前来,不由分说把那婆子卸掉下巴拖走。 茵儿听得那咔嚓一声,只觉得自己的下颌骨一凉,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秋慧娴也心里头一缩,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样果断利落的男人,任何伤到他儿子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秋慧娴原本是洗漱了一番过来瞧一瞧,打算乘机和谢焕拉一拉关系的,现在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很是多余。 她便让人把早膳以及放了蜂蜜的汤药放下,欠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茵儿心有余悸:“真吓人。” “嘘。” 秋慧娴踏着晨光往昶枫园走,“日后要更加谨慎才行,世子面前不可造次,你方才那一巴掌太冒失了。” 如果谢长羽信了那婆子的话,那么怒火就会发作到茵儿和她身上来了。 谢家这靠山,可不是那么容易靠的,须得万分谨慎才是。 茵儿绷着声音连连点头:“奴婢明白了。” …… 载月居里,只剩父子两人。 谢长羽陪着谢焕吃了早饭,动作笨拙地给他喂了药。 不知是因为那药放了蜂蜜,还是因为是父亲喂的,竟然也不是那般难以下咽了。 谢焕眨巴着眼睛,一点点把药喝完。 谢长羽放下碗:“改日多找几个下人来,你自己挑一挑,挑个能信得过的。” “谁找?” 谢长羽沉吟了一下,“让管家去找。” 谢焕抿了抿唇说:“府上的事情不都是她在管吗?让管家去找下人她会不会不高兴?” 第839章 我只是诚实 谢长羽皱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她”说的是秋慧娴。 谢焕一开始认识秋慧娴,与谢长羽说起来时,还兴奋地唤一声“秋姑姑”,自从谢长羽定下娶秋慧娴之后,他便没了称呼。 此时听他这般说,沉默了一会儿谢长羽才说:“她有分寸,不会不高兴的。” 其实先前那仆妇意有所指影射秋慧娴伤害谢焕,还引导谢焕的时候,谢长羽心中也是有一点点紧张。 他不是为了秋慧娴,而是为了孩子。 一个不诚实的,为了自己的喜好就去冤枉别人的孩子无疑是被教歪了。 谢长羽不愿自己的孩子是那样的。 还好,焕儿不喜欢秋慧娴,却也并没有走了歪路。 “哦。” 谢焕想了好一会儿,低声说:“那让她找人吧。” 谢长羽看过去:“嗯?” “爹爹已经把管家的事情交给她了,如果再让别人不经她的手去做事,她在下人面前的威信肯定要打折扣。” 谢焕低头说:“到时候府里会乱起来的。” 这般懂事的孩子,叫谢长羽不知该说什么好,便轻轻抱了抱他。 沉默了良久,他第一次为秋慧娴说话:“秋家是个极有风骨的人家,她不是什么恶人、坏人。” “不要因为听到别人的风言风语,就去胡乱地猜测……当初娶她是觉得合适,也是看那次在城郊你和她相谈甚欢,想你会喜欢。” “不要胡思乱想。” 谢焕小小声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不讨厌秋慧娴,他是讨厌秋慧娴现在的身份。 这个身份与他而言就如同心尖上的刺。 他怕秋慧娴站在了父亲的身边,抢走了婉宁姑姑的位置,也怕以后她生了孩子抢走了自己的父亲。 哪怕,明知道婉宁姑姑在父亲心中可能没什么位置。 明知道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都是杞人忧天。 若真的发生那些事情他根本拦不住。 只是心里不甘愿,无法视若无睹。 …… 谢长羽陪伴了谢焕一会儿,孩子困倦地睡过去,谢长羽便离开载月阁,前往昶枫园。 进到屋内时秋慧娴正在看年货单子。 茵儿紧张地给谢长羽行了礼,呼吸都崩了起来,很怕下一瞬他招人进来也卸掉自己的下巴。 秋慧娴温顺如常,起身给谢长羽行了礼:“世子来了。” 谢长羽说:“不必如此客气。” “是。” 秋慧娴上前给谢长羽沏茶,“世子请喝茶。” 谢长羽把茶水接过来抿了一口:“昨晚辛苦你了,这两日还要劳烦你找个妥帖的人近身照看焕儿。” “好。” 两人刻板生疏地说了点府上琐事,便相顾无言。 谢长羽坐了一会儿,起身到内室去卸甲。 秋慧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帮忙,最后还是放弃,转身去柜子那儿给谢长羽拿了一件轻便的衣裳出来。 明光铠甲挂回了一旁的架子上,让这原本柔和的屋子瞬间填了几分冷肃之气。 秋慧娴把衣服送到谢长羽面前。 谢长羽去接时,两人指尖相碰。 秋慧娴指尖微缩,将手收了回去,侧脸垂眸:“世子今日不回营吗?” “不回,约了人议事,要在府上住两日。” 秋慧娴面色温和地点点头,实则心里打起了鼓。 谢长羽瞧她低着头不说话,想起某事,喉间稍稍一紧,丢下一句“晚上回府”之后便离开了。 等他一走,秋慧娴深吸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晚上睡榻还是睡床? 但不管是睡榻还是睡床,这个男人存在感太强烈,压迫十足,还有可能被锁喉。 她脖子上那道掐痕才好了没几日…… 想想都气虚。 偏她不能赶他去睡书房。 或者自己找个借口住别处? 秋慧娴抿唇片刻,心里有了主意,吩咐茵儿带上针线,到载月阁去了。 茵儿不明所以,但还是一路跟着秋慧娴。 等进到载月阁内,谢焕还在睡。 秋慧娴手脚极轻地给孩子整理了一下被子,而后到外间靠窗的长榻上坐下,开始做针线。 那是一幅鞋面,做给谢焕的。 先前一直断断续续做,到现在只做了一半,今日正好借着这机会多做一点。 谢焕睡到午后醒了过来,刚要叫人,就听到脚步声从外面进来,抬头一看是秋慧娴,立即板起了脸,“你 怎么在这里?” 秋慧娴上前坐在床弦上,温柔地笑:“早上那婆子想冤枉诬赖我,若不是你直言,你爹爹怕是要误会我了,我来与你道谢的。” 谢焕冷哼一声,“我那不是帮你,我只是诚实。” “是。” 秋慧娴笑着点头:“带你的姑姑肯定品性端正,所以才将你教导的极好。” 谢焕皱起眉头盯着秋慧娴。 秋慧娴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不悦和浓浓的伤怀,似是心里什么地方被刺到了。 她原本是想找点话题,此时却犹豫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姑姑”的事情。 沉默片刻,秋慧娴重新开口:“世子要我帮你寻几个得力的人照看你的起居,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找。” 谢焕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别开脸,“我不知道,你多找点我来挑。” “好吧。” 秋慧娴点点头,吩咐茵儿去拿饭菜和药。 谢焕看她没有走的意思,皱眉说道:“你留在这儿干嘛?” “如今没有得力的人照看你,我便留在此处照看,免得有点什么,你父亲和爷爷担心。” 谢焕听到她留下照看,下意识就想拒绝,又听她说爷爷和父亲会担心,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已经不是当初在秦都那个任性的小孩子了。 知道亲人会担心,也知道了为父亲和爷爷着想,偶尔懂事让他们放心。 他没有再吭声,之后安静的进食,皱着眉头喝药。 睡了一觉之后他的精神好了很多,现在吃了饭喝了药也不想继续再睡,便往外头的书案那里去找点东西消遣时间。 秋慧娴走过去站在谢焕身边,“你会下棋吗?我陪你下会儿棋?” 谢焕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会?” “会一点,随便玩玩够的。” 谢焕想,婉宁姑姑会写会画,但却不会下棋呢。 秋慧娴将棋盘摆好,拿了软垫放在一边,还拿了一条毯子来。 谢焕发愣的当口被她牵着过去,按着肩膀坐到了榻上,而后便垫好了软垫,双腿上也盖了毯子。 秋慧娴坐在另外一边,“我先还是你先?猜拳?” 谢焕好奇:“怎么猜?” 第840章 夫人 谢长羽忙完公事回到昶枫园。 昶枫园内仆人上前见礼问安。 谢长羽抬手免了礼,目光落在光线昏暗的房间,“秋……夫人不在?” “夫人去载月居照看小公子了。”仆人低着头回,“还未曾回来。” 谢长羽闻言挑了挑眉。 他今日公事忙碌,去了好几个地方,晚饭都是和同僚在外头吃的,现在回到府上时辰也已经很晚。 秋慧娴竟然还在焕儿那里? 谢长羽很清楚谢焕对秋慧娴的不喜欢,也大概明白秋慧娴对焕儿温水煮青蛙,不急不躁的心态。 今日秋慧娴竟到焕儿那去待到现在? 在院内站了片刻,谢长羽转身,也往载月居去。 这燕城的凉国公府是朝廷赐下的。 谢长羽带谢焕来了之后,给孩子选的院子载月居,也是离自己的院子最近。 是为了方便随时能见到。 但事实上,谢长羽大部分时间都在军中,这点便利平时都没什么感觉。 今晚倒是难得显出来。 谢长羽人高腿长步子大,没一会儿就到了载月居内。 房间里的灯火有些暗,一道倩影落在窗上。 那是在……做针线吗? 谢长羽瞧着那道影子一会儿,撩袍迈步上了台阶,抬手推门。 随着轻轻一声“吱呀”,坐在窗边榻上摆弄针线的秋慧娴抬起头。 二人视线一对,秋慧娴一边起身一边做了个“嘘”的动作,而后指了指里头。 谢长羽点头,站在雕花门边没出声。 秋慧娴放下针线走出内室,到了外头点亮了圆桌灯台上的蜡烛,才低声说道:“小公子刚睡着没一会儿。” “今日孩子的情况如何?” “药都有好好喝……白日里陪他下了会儿棋,玩了会儿猜拳,孩子的精气神也还行,不过睡的不太安生,我打算今晚在这里照看。” 秋慧娴收回落在里间床榻上的视线,转向谢长羽,温声说道:“世子先回去吧,这里我守着。” 谢长羽又点了点头,往内室去,坐在床边看了孩子一会儿,而后起身与秋慧娴说了句“辛苦了”,便离开了。回到昶枫园后,谢长羽洗漱更衣睡下。 不过脑子里一直想着孩子的情况,不太能睡得着。 谢焕这孩子自小体弱,身量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小一点,身子也更加的娇贵。 一旦生病便要花费更多的心思。 他当初在京中同意纳妾,也是因为姚婉宁照顾孩子细心。 到如今娶秋慧娴进门,其中一大半缘故也是为了这个孩子。 娶妻娶妾,不就是为了照看家里,绵延子嗣吗? 男主外女主内,日子便该这么过。 脑海之中思绪乱飞,谢长羽眸光微转,视线扫过这屋内摆设。 半个来月,这屋子里变化极大。 颜色、摆设都变得丰富,妆奁上摆放着一些大小匣子,外间的长案上还摆了一把古琴。 谢长羽视线收敛,落在雪青色的轻纱床帐、挂账的铜钩、铜钩上的长流苏穗,再慢慢转到床内侧的一叠锦被。 那鲜亮的颜色,以及呼吸之间隐隐流动的清香,让谢长羽的心间有一点发热。 这房间内的变化好像也还不错。 瞧着挺顺眼的。 秋慧娴的确是个很好的妻子,自己是没看错人的。 只不过他和秋慧娴如今还算不得真夫妻。 原本新婚夜是要同房的,但谢焕的眼泪勾起许多事情,让谢长羽也没了兴致。 而后又不小心捏青了秋慧娴的颈子,自然是不好同房。 之后又忙碌到现在…… 谢长羽是个正常男人,睡在这张床上,看着那些颜色鲜亮的被子,嗅着那幽幽的清香……秋慧娴又是自己的妻子,免不得有点心猿意马。 遗憾的是,今晚焕儿不舒服,她要照顾孩子。 孩子自然更重要。 秋慧娴在灯下做针线。 这鞋面已经基本绣好了,只差一点细节补充。 吱呀的推门声响起,茵儿轻手轻脚走进来,压低声音说道:“世子歇息了。” “那就好。” 秋慧娴咬断了线头,把绣好的东西仔细收好,慢慢转动着脖子。 茵儿贴心地上前去给秋慧娴揉按脖颈,心疼地说:“小姐今日累坏了。” 白天陪着小公子……别看小公子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机灵的厉害,而且有心和小姐挑刺,陪这样的孩子要费去更多的心思。 还得哄着他吃饭喝药。 现在好不容易等小公子睡着,又埋头刺绣。 秋慧娴笑道:“不累,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着吧,不回去了。” 茵儿点点头,将长榻上的小桌搬走,拿来被褥铺好,“小姐就睡这里,我陪着。” 秋慧娴看她手上拎着毯子,便知道她要陪着就是裹着毯子坐在一旁陪着。 自己不回去睡是因为睡不好,也须得照看孩子,茵儿却是不必如此。 秋慧娴便说:“你回你房中去吧,离得近,明日早些过来便是。” “可是万一小姐晚上有事——” “能有什么事?” 秋慧娴推着茵儿往外走,“照看的事情我自己能行,安全的事情不必担心,周围都是护卫,回去吧。” “……” 茵儿说了声“好吧”,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秋慧娴关上门,到床前查看了下谢焕情况,瞧他睡的安宁,又回到先前茵儿铺好床褥的榻上,躺下了。 …… 谢长羽为公务在府上留了两日,都是早出晚归。 秋慧娴也在谢焕的载月居照看了两日,晚上也都歇息在那里。 她原本是不打算这样上赶着盯着孩子表达善意,是想着循序渐进慢慢来的。 但因为谢长羽回府,迫于形势,倒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和孩子交流了起来。 谢焕是个敏感又机灵的孩子。 他不喜欢秋慧娴是因为秋慧娴的身份,但秋慧娴实在是好性儿。 有时候谢焕和她呛声,她也总能把话圆回来,让谢焕心里生出抑制不住的喜欢来。 就比如现在,谢焕与她下棋,被她提点,便恶声恶气地说:“我讨厌说教。” 秋慧娴便笑着回:“这事儿是我不对,咱们现在是棋友,是平等的关系,我便不该去说些棋路之事,影响下棋的心情。” 谢焕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然而秋慧娴却又补了一声,“我应该把你杀的片甲不留,还不告诉你为什么会输。” “……” 第841章 去而复返 谢焕顿时眼睛瞪的大大,气闷地看了秋慧娴好一会儿,用鼻子重重一哼,“你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也知道自己是小孩子吗?” 秋慧娴手指轻抬,戳了戳谢焕的额头,很轻的一下。 她眼底还带着几分无奈笑意,温柔又似纵宠,声音婉柔:“总是板着脸扮出一副大人模样。” 谢焕赶紧缩着身子躲开她的手指,“你不要乱戳我!” 他很是嫌弃地看着秋慧娴,但心里却对这个人好感倍增。 她有点像三姑姑,但比三姑姑更温婉。 有一点像婉宁姑姑,但又比婉宁姑姑更有自己的主见。 也有一点像七姑姑,好像能管很多事情,还管的井井有条。 不过七姑姑武功很好,秋慧娴是不会武功的,倒是会骑马射箭。 她还知道燕城这里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谢焕来燕城不过一年而已,除了在府上,便是偶尔到谢长羽军营去走动过两次,其余时候便是在青云书院。 他对这个地方太陌生了。 谢长羽和谢威都没多少时间陪他出去,就算出门,也是去他们感兴趣的地方而已。 秋慧娴陪伴时,提起的一些有趣的地方,好吃的东西也勾起了谢焕很多的兴致。 只是他可不想轻易被讨好。 所以总板着一张脸说一点不好玩,一点不感兴趣。 实则他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少心计,藏的起自己的心思? 还是在秋慧娴这样家中弟妹极多,也亲手带大过好几个弟妹的人眼前。 她那些弟妹,并不是每个都乖巧懂事,也有那些顽劣不听话的。 那让秋慧娴积攒了许多经验。 谢焕这点小小道行,还在秋慧娴的掌握之中。 “吃点蜂糖糕。” 秋慧娴接过茵儿手上的盘子,摆在了谢焕的面前。 今日的蜂糖糕竟然做成黑白棋子模样,大小都差不多,盘子一放在谢焕面前,他便嗅到了糕点气息,勾的腹中馋虫大作。 这两天秋慧娴陪伴着,每顿饭几乎都会配蜂糖糕。 但谢焕端着绝对不吃。 秋慧娴也不多劝,便自己吃两块,然后分给茵儿和其他仆人了,看的谢焕眼馋心馋。 只是自己说了绝对不吃她的东西,现在怎么可以低头? 稚气的孩子也是要面子的。 谢焕用力别开脸,“我不——呃!” 小块的糕点被塞进了嘴巴里面,谢焕下意识地舌尖一卷咬了一口,那般的软糯香甜,就那般咽了下去。 她竟然塞糕点给他! 反应过来的谢焕立即板起脸瞪着秋慧娴,刚要张嘴,秋慧娴又喂了他一块,“吃吧。” “明明想吃却要自己和自己置气,非撑着不吃,那最笨了,你不是那么笨的孩子是不是?” “……” 谢焕瞪了秋慧娴一会儿,糕点又咽了下去。 这蜂糖糕的确没有外面买的那么甜,但吃起来比外面买的好吃的多。 谢焕被连着喂了两块之后,知道自己找不回面子了,索性自暴自弃起来,把盘子拿来,不让秋慧娴碰,自己全霸占了。 秋慧娴笑着说:“吃吧,没人跟你抢。” “而且这糕没有放太多糖,也不会坏了牙齿,你一次多吃几块没事的。” 谢焕闷不吭声地吃着糕点。 糕点看起来有好多块,但做的小,便是吃了一整盘都没事。 这是秋慧娴早就琢磨好了的。 吃完糕点谢焕也不和她说话,自己往房间去睡午觉了。 秋慧娴跟过去:“鞋子放在这里了,你如果有空可以试一试。” 拜谢长羽回府所赐,秋慧娴这两天都陪着孩子,抽空把鞋子都做好了。 谢焕没吭声。 秋慧娴也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今天谢长羽回军营去了。 谢焕的病也彻底好了。 晚上终于不用靠在榻上睡,可以回床上睡了。 这两天睡在谢焕房中那榻上,虽说是睡着了的,但榻总是有些硬,不如床那么舒服。 回到昶枫园房间后,秋慧娴吩咐茵儿她们小声些,自己也打算睡会儿午觉补一补精神。 她脱下绣鞋摆在脚踏上,跌过去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两刻钟后,谢长羽回到了昶枫园。 茵儿诧异。 世子不是走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但她身份低微自然不敢向谢长羽询问,匆匆行了个礼。 谢长羽随意一摆手免礼,推门而入,却猛然间定住身子。 那个茵儿……是秋慧娴的婢女,现在在门前,所以秋慧娴在房中? 谢长羽拉开内室的门一看,有个玲珑身影背对着他侧睡在床上。 谢长羽站了片刻,迈步往里走。 到了床边,他拿起小几上的铁牌挂回腰间,便要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秋慧娴翻了个身,侧睡变成了平躺,一直纤细素手轻轻搭在脸颊一侧。 她歇下时没有拆发髻,此时发髻微松,几缕碎发贴在额角颊边,看着慵懒随意。 谢长羽曾见秋慧娴多次,每次她都是温柔婉约的姿态,次数多了便一直是那个印象,今日却是见了秋慧娴另外一番姿态。 谢长羽的视线从秋慧娴额角的碎发、挺翘的鼻头、白皙的脸颊一路下移,不觉间缓缓坐在床边。 他不知道自己坐下是要做点什么,只是这一瞬心有所动。 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床,他的妻子。 恍惚之间,除了自己熟悉的常用熏香味道之外,还有一股浅浅的汗味在呼吸之间窜动着。 秋慧娴翻了个身,半睡半醒之间眼眸眯开了一道缝隙,却在视线朦胧之间,看到有个高大的影子坐在自己床前。 秋慧娴一惊,猛然间翻身坐起,鼻头撞到了硬处,下一瞬便疼的一把捂住自己的脸抽了口气。 谢长羽:“……” “世子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秋慧娴已经彻底醒了过来,捂着鼻子往后缩去,面上也立即挂上温柔婉约。 一瞬间成了个贤惠懂事的妻子,询问丈夫有何事,倒是也不提自己撞的疼不疼。 谢长羽想,她眉毛那般紧蹙,定然撞的很疼。 “我是来取东西的,没想到会吓着你。”谢长羽倾身靠近,“我瞧瞧鼻子。” “……” 秋慧娴身子下意识地绷了起来。 纵然谢长羽是自己拜过天地祖宗的丈夫,她也认可这个丈夫。 可对她而言谢长羽其实还是个陌生人,这一瞬她心中生出逃跑之意。 但谢长羽的手臂揽在她身后。 她只一往后缩,谢长羽手臂轻抬把她圈住,微微用力,压着她身子往前扑了一下。 秋慧娴连忙伸出双手,恰恰扶在谢长羽宽厚伟岸的肩头。 谢长羽粗粝的手指触碰到秋慧娴的鼻头,说:“红了。” 秋慧娴呼吸紧绷,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丢进蒸笼一般,脸上燥热难当,心跳紊乱,紧紧抓捏了一把谢长羽肩头的衣服。 而后有些狼狈地别开脸,也快速收回自己的手。 那双手不知道该放在何处,秋慧娴只能胡乱地蜷起来,低弱道:“只是碰了一下而已,没什么的。” 谢长羽靠的很近。 他的手臂没有再继续用力,只是低头看着秋慧娴骤然间烧红的脸,似乎跃跃欲试着什么。 不过终究什么也没做。 谢长羽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臂,“腊月二十七回来。” 话落,他利落地起身离开了。 第842章 叫回来撑腰 谢长羽离开后,府上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不必担心深夜锁喉,以及扰了睡眠,秋慧娴便也不必躲到谢焕那里去。 但因为那次生病,以及被迫和谢焕交流了一二,两人的关系倒是变得微妙起来。 在府中见了面,谢焕不会再当做没看到秋慧娴。 送到载月居的糕点、美食,他也开始不再抗拒。 秋慧娴自小长在燕城,对这里的好吃的好玩的了解甚多,便吩咐人搜罗一些可心的小食来给谢焕当零食,还有些年节的灯笼布偶之类。 虽是小玩意,且只是派下人送到谢焕手上去,并非刻意讨好,但就是这样随意的姿态,倒是叫谢焕没那么抵触。 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五。 凉国公府从腊月初二人婚礼结束之后,紧接着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事情。 到现在府上里里外外张灯结彩,看着很是喜庆,年味十足。 秋慧娴转了一圈,提了一些补充细节的建议之后,回到昶枫园翻看给各府准备好的礼单。 人情往来是门学问,轻不得重不得,远不得近不得。 她对燕城以及幽云的大族都多有了解,嫁过来之后又翻看了去年管事们做往来时候的记录,礼单也早已经备好。 只是怕出纰漏,所以今日再确定一遍,看着若是没什么问题,便让人送到各府去。 这年节的礼物,是宜早不宜迟。 晚了人家要多想的。 “世子上次是说腊月二十七回来吗?”茵儿给秋慧娴添了茶,转到桌边帮忙整理秋慧娴看过的礼单,“那就是后天了。” “……” 秋慧娴的手指轻轻点在礼单上,好一会儿都没有翻页,眉毛也微微蹙了起来。 “小姐,这单子是有什么问题吗?”茵儿好奇地问。 “没。” 秋慧娴轻吸了口气,快速扫视一边,确认无误之后放到一旁,吩咐:“让人送去吧。” “好嘞!” 茵儿叫来门口的小丫鬟,一起抱着礼单给管事送去了。 邱惠霞望着桌上那杯茶。 茶香袅袅散入呼吸之中,本该是清新怡人之感,秋慧娴却心里浮起一缕焦虑。 是啊,谢长羽的确说了,腊月二十七就回来。 那就是后日了。 这就意味着,自己没好觉可睡了。 而且上次谢长羽离开的时候,那眼神那般直接……秋慧娴不是无知少女,当然明白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回来约莫是要圆房。 她从答应成婚之时,便没多想过圆房之事。 因为成了婚,同住一处,男女之事是再正常不过的,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新婚夜没有圆房。 之后谢长羽忙起来一拖再拖。 拖到现在,秋慧娴心底倒是生出几分逃避之意来。 可又知道这没什么可逃避的,迟早的事情。 思忖了一会儿之后,秋慧娴叹了口气,起身到桌边去练字。 不一会儿,哒哒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秋慧娴写字的姿态不便,头也未抬,“跑什么?冒冒失失的。” “小姐——” 茵儿快步冲进了房间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事不好了!咱们府上的刘三儿来了,说二小姐被含山公主府的人给扣住了。” “什么?!” 秋慧娴脸色大变,手中的笔也掉了下去,快步从书案之后走出,“刘三儿人呢?” “在前头偏厅侯着呢!” 秋慧娴微提着裙摆快步往前走去。 茵儿跟在一旁,一边小跑着一边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含山公主府上,二小姐平素虽然好动些,但不是莽撞的人啊!” 秋慧娴没有说话,只是快步向前。 但脑海之中却把关于秋灵韵和含山公主府之间的联系捋了一遍。 猜测着秋灵韵能被含山公主府扣住的原因。 待到了偏厅,一身穿青灰色袄子的仆人连忙上前行礼:“大小姐——” 秋慧娴快速问道:“别见礼了,到底怎么回事快点说?” “昨日午后,二小姐接了玉香郡主的帖子,前往公主府拜见,晚上没回家。”刘三儿赶忙说道:“公主府一开始传来的话说是玉香郡主和二小姐聊得好,留下说话了。” “可是今日一早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回了府,说是二小姐被扣住了。” “具体为了什么,那丫鬟也说不清楚,她说自己昨天进了公主府之后就和二小姐分开了。” “只说被扣住的原因,可能是和玉香郡主有关系的。” 秋慧娴问:“既然公主府扣住了二小姐,为何那丫鬟能跑回去?” “说是公主府放了她,让她回秋家传话,叫人去公主府说话。” 秋慧娴柳眉微微一拧,快速转身往外,“备车,这就去公主府一趟。” 茵儿和刘三儿跟在左右。 府上护卫见秋慧娴神色凝重,行色匆匆,也立即有一队人跟上前去,还有机灵的前去禀报谢威。 谢威如今赋闲在家,每日里除了会友便是待在家中带孙子。 消息送到谢威院中的时候,他正带着谢焕把玩木头长枪,闻言说:“含山公主莫名其妙叩秋家的姑娘做什么?” 一旁老仆人迟疑地说:“是不是因为和谢家做亲不成,所以……” 迁怒秋家,找茬? 谢威捋着胡须:“是么?” 仆人声音很低,“极有可能啊。” 先前含山公主想把女儿嫁过来,也曾找了人言语试探过谢威两次。 但谢威很清楚长子的心思,说了不喜欢娇嫩少女,不愿意娶个女儿回来哄。 那玉香郡主当然是不合适的。 于是谢威便左右打哈哈,当时听不懂那些试探,之后谢长羽便娶了秋慧娴进门。 现在含山公主来这么一出……这不是找茬是什么? 谢威琢磨了一会儿,摸着下巴说:“公主之尊,不至于吧?” 谢家和秋家的婚事都成了,现在找茬,岂不是叫幽云这一圈的达官显贵都看笑话? 实在不像是含山公主能做出来的事情。 再说了,要找茬也该提前找嘛,破坏婚事什么的,办法还是多的是,现在找茬那不是马后炮,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老仆怔了怔,“倒也是。” “算了算了。”谢威一摆手,懒得多想,“赶紧给军中递个信去,叫老大回来给儿媳妇撑腰。” 第844章 私奔 此时正是下午。 谢焕和连爷爷这一队人到公主府前不说是声势浩荡,那也动静不小。 公主府的护卫自然早看到了,与那上去的青年一番交涉,便有人往府内去通传。 谢焕等在公主府门前,心里焦急的不得了。 孩子的心性到底没有大人那般稳得住,便忍不住来回踱步起来。 连爷爷是个须发花白的花甲老人,耐心地安抚着孩子,“别着急,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目前来说,含山公主府是要给谢家面子的。 谢焕点了点头,勉强定了心神,站在府门前盯着看,只盼着快些来人回话。 半刻钟后,公主府护卫快跑出来,双手一拱给谢焕行了个礼:“公主殿下请小公子进府。” 谢焕应了声“好”,立即小跑着上了台阶,与连爷爷一起迈步进了公主府中。 随着那护卫前行的一路上,谢焕根本没心情看公主府上景色,心里焦急的不得了。 他心思敏感,对不喜欢的人是绝对没有任何好脸色,但对投缘的人一向十分在意。 哪怕他面上端着,嘴硬的很,对秋慧娴还是喜欢的。 便很怕她在这里受委屈。 等兜兜转转绕了好一会儿,到了一处叫做广阳堂的地位,看到秋慧娴的时候,谢焕吊起来的一颗心稍稍下落了些许。 他快步进到厅内,走到秋慧娴身边去,看她一切都好,只是脸色有些不对。 才转向前方主位上的含山公主,礼数周全地问候:“见过公主殿下,听闻她……听闻娴姑姑被公主请来说话,我正好就在这附近玩耍,所以顺路过来接她的。” “不知公主殿下与娴姑姑的话说完了没有?” 含山公主面色也不太好看。 她瞥了谢焕以及谢焕身边的连东升一眼,冷声道:“说完了,只是事情还未解决。” 谢焕问:“是什么事情啊?” 秋慧娴握了握他的手臂,朝他微微摇头,而后转向含山公主说道:“我会想办法帮公主把人找出来的,还请公主让我二妹随我一起离去。” “最好能找出来。”含山公主眼底隐有怒色,“等找到了人,本宫定不轻饶——” 秋慧娴带着谢焕给公主行了礼,便随着公主府的下人到中庭出等候。 谢焕一直很好奇想问发生什么事情,但知道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 瞧着秋慧娴的神色,想着也不是小事,心里又担忧了起来。 难道是那个秋二姑娘惹大事了? 好大个人了,冒冒失失的……谢焕想着,不由地皱起眉毛来。 眉宇之间却在这时被人轻轻抚过,秋慧娴的声音响了起来:“皱什么眉毛,小大人似的。” 谢焕下意识地朝后一躲,抬头看了她一眼,“还不是为你这事儿。” 秋慧娴也不抚弄他,笑着说道:“当真是到这附近来玩耍,顺路来接我?” “你想的美,当然不是。”谢焕看着不远处的假山硬邦邦地说:“是爷爷知道你到了这里来,怕有什么,让我来瞧瞧的。” “我本来不想过来,爷爷非逼着我来的。” 一旁的连东升面露微妙笑容,淡淡说:“小公子说的不错,就是这样。” 谢焕飞快地看了连东升一眼。 秋慧娴从这一老一小互动之中顿悟了什么,柔声说:“原来如此。” 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秋慧娴回过头去,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神色微凝。 “姐姐!” 秋灵韵越过两个仆妇,一路小跑着到了秋慧娴面前来,抓住秋慧娴的手,“我——” “回去再说。” 秋慧娴淡淡出声,拍了拍秋灵韵的手背。 秋灵韵便把所有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点头闭嘴,跟着秋慧娴一起出了公主府。 姐妹俩上马车的时候,谢焕也直接爬了上去。 他好奇的很。 也知道秋慧娴和秋灵韵上了车肯定要说含山公主府的事情,自然是要跟着上车的。 秋灵韵和秋慧娴两人也忙着要说事,都没多说他爬上车的事。 等马车出发后,秋慧娴一边给秋灵韵整理着有些松散的发髻,一边问:“你有没有插手那件事情?” “我没有!” 秋灵韵立即竖起三指,“我发誓我根本不知道,我只帮她递了一张戏票,我连她的人都没见过,我不知道她怎么就私奔——” 秋慧娴一个眼神扫来。 秋灵韵立即闭嘴,但脸色可是很不好看,气的不轻。 她这纯粹是无妄之灾,被坑害惨了! 一边好奇的谢焕忽然出声:“是那个玉香郡主和人私奔了?” 秋家姐妹同时看向他。 谢焕说:“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在书院听到许多人聊许多杂事,就说过那位郡主喜欢一个官家庶子,那庶子都没有到书院读书的机会。” 书院虽说是读书的地方,但也是幽云上流达官显贵子弟云集之处。 那里的学生从五六岁开蒙的到十七八岁都有。 人多了,自然就会传出一些达官显贵家中的杂事来。 便有人说起含山公主想嫁女儿给谢长羽。 谢焕听到了,就对那位玉香郡主的事情格外关注,锦文又是个机灵的包打听,于是谢焕也知道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杂事。 谢焕看着秋灵韵说:“然后你给她买了张戏票,她用戏票跑了,所以含山公主找到了你头上?你好笨哦。” 秋灵韵:“……” 比起谢焕这个三言两语就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小孩来说,自己好像的确有点笨。 不过这么丢面子怎么能承认? 秋灵韵说:“你小孩家家知道什么?别打岔!” 她转向秋慧娴又说:“真的不是我,昨日公主府递帖子来,帖子上说玉香郡主请我过府说话,要谢谢我给她买戏票。” “我想着公主府的面子不能不给,所以就去了,谁知道,我去了之后就被扣了起来……” 谢焕凉凉说:“你买的肯定是乐歌坊的戏票。” “……”秋灵韵盯着谢焕,“你怎么知道?” “因为郡主喜欢的那个官家庶子会唱戏啊。”看着秋灵韵吃惊的眼神,谢焕得意地说道:“就在那个乐歌坊唱戏。” 那庶子家中还有其他兄弟在书院读书,十分以内庶子为耻,时不时便说出来咒骂一番。 还有些和那家不对付的,隔三差五骂那家几个男丁和戏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还打过架呢。 第845章 心里烦 秋慧娴和秋灵韵姐妹二人再次同时沉默。 秋慧娴看着谢焕,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谢焕小小年纪竟知道这么多大人的事情。 秋灵韵则是完全吃惊,用一种几乎是看怪胎的眼神看着谢焕。 “好了。” 最终秋慧娴出了声,“这事情和你无关,回去好好休息。” 这话是和谢焕说的。 谢焕轻哼一声撇了撇嘴。 无关就无关。 接下去的一路上,马车里都没人说话。 谢焕趴在车窗那儿,顺着缝隙瞧着外头的街景。 快过年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还挺多的,左手右手都拎着打了扎的年货,欢欢喜喜的和相熟的人打着招呼。 谢焕看着看着,神思游荡,小脸上的随意散去,眼底逐渐浮起哀伤和想念。 秋灵韵先前被含山公主扣在府上,当然免不得一顿审问。 她虽然性子泼辣,却也是经过事儿的。 但对方到底是公主府,这一夜的拘谨叫秋灵韵心有余悸,现在抓着姐姐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彻底定下心神来。 又忍不住看向谢焕,琢磨这孩子怎么能知道那么多? 她自然想不到,书院里还有人说各家八卦闲杂事,只觉得这孩子聪明的过了头。 长了个什么脑袋? 秋慧娴则黛眉微蹙,一边抬手轻拍着妹妹的手背,一边在琢磨玉香郡主私奔这事儿。 她方才被人带去广阳堂面见公主。 含山公主说玉香郡主那件事情和秋灵韵脱不了干系,如果人找不到,公主府必定要问秋家讨要个说法。 若人真的找不到,说法又有什么用? 秋慧娴心里很清楚,含山公主的说辞并不是简单撂狠话,而是要秋慧娴借用谢家的势力也帮忙找人。 “你在看什么呢?” 秋灵韵的声音响起来。 秋慧娴抬头,瞧见她挪到谢焕身边去坐,伸出手指轻戳了谢焕的手臂两下,“你怎么知道玉香郡主那些事情的?” 谢焕往远处坐了坐,低头想自己的事情不说话。 “别不吭声啊。” 秋灵韵又挪着屁股到谢焕身边坐,“乐歌坊戏子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还和她算是有几分交情的,你竟然知道!” 秋灵韵只知道玉香郡主有个喜欢的人,是个读书的。 玉香郡主对这人藏的极深,从没和秋灵韵提过是什么人。 谢焕个小孩子竟然能知道! 太让人惊诧了。 谢焕又往远处坐了坐,“你别和我说话,我心里烦。” “……” 秋慧娴递了个“住口”的眼神给她。 秋灵韵张了张嘴,然后闭上,保持沉默。 秋慧娴回头打量了谢焕一会儿,思忖他忽然这么低落的原因。 先前不是挺开怀的吗? 之后的一路上谢焕都没有说话,秋慧娴也没有胡乱试探。 马车先将秋灵韵送回秋家去,而后秋慧娴带着谢焕回到凉国公府。 下马车后,秋慧娴主动牵住谢焕的手进府。 谢焕一下子挣开,自己跑了进去。 秋慧娴看他是朝着载月居的方向去了,便让照看的人跟上,自己则又上了马车,去了乐歌坊一趟。 那里毫不意外已经被公主府的府兵封锁,守得严严实实的。 茵儿上前来低声说:“与郡主私奔的关家人被公主下令投进了大狱,现在公主报了官,说郡主被歹人挟持,官府已经在燕城各处搜查了。” 这是方才连东升让人打听来的消息,一收到便送到了秋慧娴这里来。 秋慧娴点点头。 就那般站坐在马车上看了一会儿,秋慧娴吩咐回府。 这兜兜转转一圈子,秋慧娴回到凉国公府的时候天都黑了。 只一下马车,秋慧娴便往谢威那院子去。 不料刚走了一小半路,就迎面遇上了谢威身边的老仆。 老仆人恭敬地给秋慧娴行了礼,温声说道:“国公爷说公主府那边的事情他知道了,已经派人去留意,让少夫人安心。” 秋慧娴脚步微顿,心中升起一抹欣慰。 路上的时候她还琢磨着如何与谢威开口。 这事情虽说不是秋灵韵做的,但也是她太不谨慎惹出来的祸事。 如果自己不理会含山公主的狠话,谢家在找人之事上一点力都不出,必定引起含山公主不满。 含山公主当然不会去和谢家硬碰硬,只会找秋家的茬。 就算谢长羽说过会给秋家以支撑,但这世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含山公主那样位高权重的,如果真想针对秋家,有很多暗处见不得光的手段可用,可能让你无处喊冤诉苦。 和这些权贵,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硬着来。 她虽然嫁进了谢家,心里也反复与自己强调是谢家儿媳,是谢长羽的妻子,但她与这个身份来说始终没什么归属感。 她更像是个得力下属。 一个下属找不太熟的主子帮你办事,哪那么大的脸? 因此便觉得没法开口让谢家帮忙插手一二。 先前她到乐歌坊那去了一趟,便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把人直接找出来,不必与谢威或是谢长羽开口。 秋家虽然没有以前那么风光了,但还是有些人手的。 可看着那乐歌坊外的阵势,听着茵儿的禀报,秋慧娴又知道直接找人出来可能性极小。 燕城很大,想找个刻意躲藏的人几乎是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公主府那般权势,现在都顾不得玉香郡主的名声,报官找人,可见这事的难度。 她回来的路上可是做了许多的心里建设,才往谢威这边过来的。 但没想到谢威已经把事情办了。 秋慧娴还是去了谢威那里,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道了谢。 谢威摆手说:“这么客气做什么?一家人不摆两家姿态嘛……这郡主也是的,自己跑便跑吧,给别人惹出事端来。” “嘿嘿!到底是小丫头,异想天开,还瞻前不顾后!” 还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含山公主府做亲。 不然娶进门来岂不是不得安生了。 秋慧娴也不好接郡主这个话茬,只诚恳地说道:“此事多谢父亲,往后我会管束好弟妹,尽量不会再惹出这种事端来。” 第846章 谁让你进来的 谢威笑着点头:“那就好……对了,焕儿这个孩子,就是话头儿硬,心是好的,方才听到你去了含山公主府上,他还挺担心,非要拖着我去,最后自己跑去了。” 谢威又说:“他小时候不在父母身边,跟着一个姑姑在宾州长大的,倒是教导的挺懂事的,只是自小跟着难免眷恋。” “后来那姑姑……就是长羽在京中纳的妾室,不在了,孩子受了不小的打击。” “那时候他整日哭个不停,不吃不喝不睡的闹……他是把那姑姑当了母亲一样的对待,哎。”谢威说起这事也有些伤感,“总之他对你没什么恶意。” “我明白。” 秋慧娴点点头,柔声说道:“我知道他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会耐心,好好照看的,父亲放心。” “那就好。”谢威摆摆手,“你去吧。” “是。” 秋慧娴福身行礼后退了出来。 回到昶枫园,她便让茵儿给秋家那边传信,把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从戏班子那个方向去打听。 玉香郡主既然能用戏票和情郎联络,那就极有可能利用那男子的会唱戏这事儿隐藏行踪,比如说藏匿在别的戏班,或是混出城去。 人活着总要吃喝拉撒,只要有活动就会留下痕迹。 端看查探的人够不够机敏、及时,能准确地捕捉到那些痕迹。 官府自有官府那一套,公主府上定然也会根据公主平时接触的人排查搜寻线索。 谢家派了人,秋家派了人,还有那私奔之人家中也派了人,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只盼着能快些把人找出来吧。 等将这些事情吩咐清楚,已是亥时三刻。 茵儿端着饭菜送进来,“小姐都大半日没吃东西了,定然饿的厉害,我让厨房准备了一点,小姐快吃一些。” “好。” 秋慧娴净了手坐在桌边,拿起筷子。 茵儿准备了一小碗面,配了四碟小菜,种类多分量少,色香味俱全,让人很有食欲。 秋慧娴却是吃了两口之后放了碗筷,眉心微微拧着。 “怎么了小姐?”茵儿弯身问:“是饭菜不和胃口吗?” “不是……载月居那边怎么样?” “方才奴婢瞧了一眼,灭了灯火,应该是休息了吧。” “是么?”秋慧娴沉吟了会儿,站起身往外走去。 茵儿赶忙跟上去。 昶枫园离载月居不过几十丈距离,只眨眼功夫秋慧娴便到了。 院内院外守卫见到秋慧娴都无声地朝她行了个礼,而后继续回到自己的位置各司其职。 廊下有两个守夜的婆子。 这是秋慧娴前两日找来照看谢焕的人。 秋慧娴走近,低声说道:“你们怎么在外面?” 谢焕的年纪不大,身体也不大好,夜里难保会有睡不安稳的时候,受了凉白日里身子便要难受。 所以秋慧娴交代过,守夜要在屋内守着。 两个婆子换着守。 现在却跑外面来了。 其中一个低声回:“是小公子让我们出来的,小公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晚饭也吃的不多。” 吃完便把她们赶了出来。 还摔东西,叫她们滚远点。 秋慧娴抬手推门。 门推不开,被从里面拴住了。 秋慧娴微微蹙眉,示意茵儿去查看窗户。 茵儿跑过去轻轻一推,一扇窗便被推开了。 照看的婆子低声说:“小公子催着咱们出来的急,没顾得上关窗。” 秋慧娴“嗯”了一声,并不多说,几步到了窗口去,顺着那开启的半扇窗朝里望,瞧见垂纱床帐内有团小人影。 好像没有睡着,是缩在那儿了。 看了看那窗,又看了看里头的床榻,秋慧娴吩咐:“搬个凳子来。”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没太反应过来。 茵儿却是已经机敏的到了院子里,搬了个圆木凳来摆在窗前。 秋慧娴卷起了裙摆,踩着木凳跨进了窗内。 两个婆子瞪大眼睛。 院子里的守卫也不由侧目。 啪嗒! 秋慧娴进去便将那扇窗关上。 众人只听得里头隐约传来谢焕稚气的怒骂声:“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 秋慧娴听他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迈步上前打起一边床帐,便看到谢焕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眼眶里还蓄满了泪水。 他没有在睡觉,而是一个人躲在床角偷偷哭泣。 秋慧娴掀起了床帐,也像是掀起了他心里蒙住的那层纱一般,伤口暴露,酸涩难堪。 谢焕愤怒地朝着秋慧娴丢出枕头。 小孩子没什么力气,那枕头被他丢出来直接掉下了床,连秋慧娴一片衣角都没有砸到。 秋慧娴把枕头捡起来,重新摆到了床上,捏着帕子去帮孩子拭泪,没有询问什么。 她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谢焕脸上的泪痕。 谢焕却是盯着她哭的更厉害了。 秋慧娴叹了口气,丢下泪湿的手帕,轻轻把他抱在怀中,拍着他的肩膀无声安抚。 先前谢威说起谢焕那个“姑姑”,秋慧娴心里还惦记着玉香郡主私奔的事情没多想。 回到昶枫园,把事情处理完了,茵儿送上饭菜的时候,秋慧娴又回味那些话,忽然间明白了,上一次谢焕病重哭着喊姑姑。 那怕不是喊谢七小姐,也不是喊谢三小姐。 而是喊那位自小陪伴他长大的姑姑,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谢长羽的妾室。 秋慧娴便又想起谢焕下午回府时候,在马车上忽然不说话了。 秋慧娴嫁入谢府之前,对谢府的事情都做了一些了解,尤其是对谢长羽的事情。 她自然知道,谢长羽那位妾室是在腊月生产的时候亡故的。 这般一联系,秋慧娴便猜测,谢焕是不是想起了那位姑姑,所以下午心情忽然不好了,这便过来瞧一瞧。 果不其然。 谢焕先是小声的唔唔哭泣,后头却是哽咽的大哭起来:“我想姑姑……” 他也很想和别人诉说这份想念。 可这里的所有人都和婉宁姑姑没有关系,他们不认识婉宁姑姑,没有人懂得他的想念。 仆人和玩伴都不是他可以诉说想念的人。 父亲是和婉宁姑姑有关系的人,可是每次他与父亲说起婉宁姑姑,父亲总是沉默以对。 父亲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父亲怕是也不喜欢他絮叨地说那些过去的事情。 他的想念无处诉说,只能在这深夜里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哭泣。 快过年了。 那一年就是这个时候,婉宁姑姑不在了。 他那时还小,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只记得就是在过年之前。 他看着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看着那些人拿着红纸包裹的年货,提着红灯笼,想到的是那一年几乎被鲜血染红的整间屋子。 第847章 不要多礼 秋慧娴抱着哭成了泪人儿的孩子,只觉得心头酸涩,眼眶也泛起几分湿气来。 秋家曾满门锒铛入狱。 秋慧娴的父亲浑身风骨,宁可狱中自缢也绝不屈服。 母亲亦在父亲自尽之后殉情而去。 年迈的祖母经历这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绝之事,也在出狱后没多久便郁郁而终了。 秋慧娴从受父母庇护的闺中女儿被迫成长为独挡一面的秋家大小姐,背后的苦痛无人知道。 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也曾茫然无助,躲在漆黑的角落里湿过眼眶。 她切肤之痛地能体会这种无助和悲苦。 这怀中的孩子才只八岁而已啊…… 秋慧娴有些压抑地呼出一口气,心底里生出几分心疼来,不由将孩子抱的紧了几分。 谢焕放声哭了良久之后,逐渐哭的没了力气,小小声地啜泣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哭声终于停住。 谢焕的身子一抖一抖地,声音也哑的厉害。 他推开秋慧娴,自己在床上坐好了,一抽一抽地说:“你大半夜来干什么?你还翻窗,你不是大小姐吗?大小姐怎么还会翻窗。” “来跟你道谢的。”秋慧娴笑盈盈地捏了捏谢焕的小鼻子,柔声说道:“我方才见了国公爷,他都告诉我了。” “……” 谢焕睨了秋慧娴一眼,哼道:“爷爷怎么也爱多嘴?” “你不要想的太多,我是为了父亲和凉国公府的面子……” 秋慧娴笑:“当然,我明白,我不会想很多的。” 谢焕又说:“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过去瞧了瞧嘛那个含山公主找你去,不只是让你接妹妹出来吧?” “对的。” 秋慧娴便简单把含山公主那边的事情与谢焕提了两句。 谢焕“哦”了一声,“那要找到人才行,这么多人找他们俩,应该可以找得到吧。” “肯定可以,只是时间问题。” 秋慧娴起身将门打开,朝外吩咐一声:“送点热水来。” 她转身回到内室来,先打开柜子找了一身衣服出来,才回床边坐下,朝谢焕伸手:“衣裳有些湿了,换一换。” “我自己换。” 谢焕把衣服接过去,盯着秋慧娴。 秋慧娴笑着点点头,将先前挂起的一面床帐放下来,转身去把灯点亮,又挑了挑烛心,听得外头有人求见,便低应了一声“进”。 茵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秋慧娴洗了条绣花帕子,拿到床边站定。 帐子里窸窸窣窣的一会儿,没音儿了。 秋慧娴知道这是谢焕已经换好了衣服,便等着他自己把帐子掀开。 结果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 秋慧娴微弯身子:“你不会是睡着了吧?” “没有。” 帐子里传来谢焕瓮声瓮气的音调,他闷闷说:“你怎么还不走?都这么晚了……” 秋慧娴知道这小孩别扭性儿,也不多说什么,自己掀开了帐子,坐在床沿上。 谢焕睁大眼睛盯着她,小嘴巴鼓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又最终没吭声。 他才大哭一场,眼睛被泪水洗的黑白分明,亮的离谱。 “你这双眼睛真漂亮。” 秋慧娴由衷地夸赞一声,用手中温热的帕子给谢焕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又给他擦了擦手。 谢焕犹豫了一下,没拒绝她的温柔照看,说道:“婉宁姑姑说,我长的很像爹爹,但是我比爹爹有许多温度。” “的确是。” 秋慧娴温言道:“婉宁姑姑漂亮吗?” 谢焕点点头:“很漂亮,我小时候一直是她带着我。” “我们在宾州的时候很开心。” “宾州还有太爷爷,对我也很好,不过太爷爷年纪大了,多数时候还是婉宁姑姑陪着我。” “她对我很好很好,会带我读书,教我写字,陪我吃饭……” “到了京城后,她就很少笑。” “我那时候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永永远远在一起。” “后来她果真留下了,但她好像更不开心了……” “我想她其实并不愿意做我爹爹的什么妾室,没有女子喜欢做别人的妾,婉宁姑姑也不乐意。” “只是她孤苦无依,没得选择,就只能受别人的安排。” “我那时候要是能懂事一些就好了,我能让她靠着,叫她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活法……” 谢焕说着眼眶也有些湿气浮动。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把泪水逼了回去。 秋慧娴心中一叹,柔柔说道:“你已经很懂事了。” 这世上许多的事情总是没有道理可讲。 许多的缘分也断的猝不及防。 秋慧娴经历过很多,知道人生苦楚,但谢焕只是孩子,那些人生大道理,她不会讲给谢焕听。 她知道现在谢焕也不想听那些。 秋慧娴牵住谢焕的手:“焕儿……我能这样叫你吗?” 谢焕微咬着下唇看了秋慧娴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秋慧娴笑容无比温柔:“你若想念你姑姑了,便与我说一说,不要一个人躲在角落哭,好不好?” 谢焕黑亮的眼睛里映出秋慧娴温柔的面庞。 他的手指轻轻勾了勾秋慧娴的手指,点了点头,“好。” …… 隔日一早,秋慧娴刚起身便听得昶枫园门口响起沉闷的“唰唰”声。 她认得,那是铠甲的声音。 府上兵士的铠甲并非这个声音,这声音—— 顿了一瞬秋慧娴微提裙摆到门边,果然看到谢长羽踏着晨雾,带四个铁甲兵士跨入院中来。 士兵们全副铠甲,腰佩长剑。 行走之间便是秋慧娴方才听到的那种“唰唰”声。 谢长羽则是配着皮制的软甲,皮制护腕和手套,并没有带兵器。 他一身的霜冷及风尘之气,一看便知道是连夜回来的。 就秋慧娴看着一眼的功夫,谢长羽已经跨步到了廊下门边。 秋慧娴连忙福身行礼:“世子回来了。” 然身子刚弯了一点点,手肘就被谢长羽握住,托了起来,“不要多礼。” 秋慧娴稍稍一怔。 她对谢长羽总是礼数周到,先前几次,谢长羽也说过“不必多礼”之类的话,但一般都只说一声,或是虚扶一把,很是淡漠的样子。 但这一回不但托扶了她起身,话音也与先前不同。 “不要多礼”四个字咬字略重。 秋慧娴从这调子里觉察出几分不悦来。 看来他是真的不喜欢自己这么多礼。 第848章 运气不好 秋慧娴懂事地站起身来,心中默默记下。 那以后尽量不行礼。 谢长羽迈步进了房间,一室暖香扑面而来,让冷风之中赶了一夜路的男人一瞬间有些不适应,竟怔了一怔。 秋慧娴跟着谢长羽进了房间,吩咐茵儿重新备水,站在了谢长羽的身侧,“世子先更衣梳洗一下吧。” “……” 谢长羽回过神来,将皮制手套摘下。 原是要自己拿进去放起来的,但秋慧娴就站在他身边上,便伸出了手去接。 谢长羽看了她一眼,将手套交给她。 秋慧娴将手套拿进了里间放好,又转了出来。 谢长羽的目光一直追着她。 等她重新站到自己身侧的时候,他忽然说:“帮我卸甲。” 而后双手微抬,将手臂张开。 秋慧娴的眼睫忽地一颤,心中惊愕,下意识地就想抬头看谢长羽一眼,但关键时刻又控制了自己的动作。 她是他的妻,服侍夫君本是理所应当的。 秋慧娴说了声“好”,靠近了几分,去拆解谢长羽身上的软甲。 她不曾接触过这一类武人,但曾看过一些军器书籍,人又聪明,这配身软甲的拆卸还难不到她,只需解开系绳就能拆下来。 她认真地拆卸着。 肩甲、胸甲、护腕一一被取了下来,转身交给茵儿仔细地放好。 谢长羽便微垂着眼眸,眸光落在秋慧娴的身上。 为了方便卸甲,她自然靠的很近。 近到谢长羽可以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气息,看到她白如珠贝的耳朵,以及那耳垂上小小的一个耳洞。 她没有戴耳铛。 谢长羽脑海之中不由开始回忆,自己前几次见她,她有没有戴耳铛。 是不喜欢戴吗? 可是回忆了半晌,实在是没什么印象。 而后谢长羽意识到自己在琢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又皱了皱眉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玉香郡主找到了。” 秋慧娴猛地抬头,惊愕道:“这就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是公主府的人找到的吗?还是官府?” 秋家的人昨晚也派出去了,怎么找到了人却没传话过来。 谢长羽说:“我抓到的。” 秋慧娴:“……” 默了半晌,秋慧娴问:“世子是如何抓到的?” 谢长羽淡道:“燕城外的一座小山村。” 当时谢长羽正带人在那处游走巡视,忽见几个人打成一团,还不时传出什么“我是郡主,你们敢碰我就死定了”的话。 谢长羽便派人前去查看。 原来那俩人果然是借着旁的戏班子遛出了燕城去,又租了车马想要到远处去。 但两人都没什么出行经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顺了包袱去,付不出车资,便被那车老板叫了同行好友来,说要捆了送官。 那么巧就给谢长羽碰上,那自然是把两个倒霉蛋直接拿下,并且亲自送到了含山公主府上去。 谢长羽将这事随意说了几句。 秋慧娴十分聪慧,他只三言两语,秋慧娴也明白了来龙去脉,登时又惊喜又失笑。 喜的自然是人找到了,含山公主便会去找自己的女儿发作,不会来问秋家什么事儿了。 失笑的则是那玉香郡主运气是真的不好。 秋慧娴眉眼柔和带笑,下意识地便朝谢长羽福身:“多谢世子——” 礼行到一半时手肘却是又被谢长羽握住。 这一回谢长羽眼底的不悦之色又明显了几分,“我们是夫妻,不必这样。” 秋慧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下次不会了。” 谢长羽看了秋慧娴两眼,才将自己的手松开。 秋慧娴转身拿毛巾要服侍谢长羽洗漱的时候,谢长羽低头瞧了自己半蜷的手一眼,心中思忖,她的手肘真是纤细。 感觉比自己的手腕都细的多。 这就是男子和女子体型的差异么? 而后秋慧娴洗了毛巾拿来递给谢长羽,以及后头帮谢长羽拿家居轻便的衣裳时,谢长羽的视线都若有似无追在秋慧娴的身上。 这让秋慧娴暗暗思忖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又不高兴了? 可是分神打量谢长羽的神色,只瞧见他眼底一片幽色,很是暗沉。 秋慧娴只一撞上那些沉色,心中陡然咯噔了一下。 成年男女,这眼神代表什么,她自是清楚,顿时便有些紧张。 好在谢长羽没坐一会儿,便往隔壁载月居去看望谢焕了。 这让秋慧娴稍稍松了口气,而后又在得知谢长羽从今天就要休沐在家,一直要到元宵过了才去军营之后,一口气又绷了起来。 她不是拒绝做真夫妻,只是拖的有点久了,心里也就畏缩了起来。 而且谢长羽看她的眼神实在让人觉得危险。 她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一块肉,他琢磨着从哪里下刀,而且刚才的时间,天刚蒙蒙亮,那等目光实在让人头皮发紧。 看着那张铺着素色被褥的床榻,秋慧娴抿紧了唇瓣,压抑地喘了口气。 “小姐。” 茵儿忧虑地说:“怎么感觉世子一回来,您就好紧张?世子回来时带了好消息呢。” “……” 秋慧娴勉强笑了一下,“是啊,不该这么紧张的。” 茵儿年纪还不大,反应不到秋慧娴的紧张从何处来,秋慧娴也没心思告诉谁,便立即转移了话题。 谢长羽在谢焕那儿待了一个上午,午饭也是和儿子一起吃的。 昶枫园和载月居离得近,秋慧娴有时能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谢焕的笑声,不过那笑声多少带一点拘束。 感觉上,没有孩子和谢威在一起的时候笑的畅快。 秋慧娴不由地想,要是自己有谢长羽那样一个父亲,那定然也是不太能开怀大笑的。 他真真就是不怒自威。 站在那里已经冷如刀锋,让人不敢妄为。 秋慧娴不敢想象,他如果冷下脸来会是怎样的冰冷姿态。 怕不得把人冻死? 也是难为孩子了。 秋慧娴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忙着自己的正经事。 至于晚上的事情……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担心也没有用。 不过秋慧娴到底是心有忧虑,整日都过的神经紧绷。 可到了晚上,秋慧娴做心里建设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时候,谢长羽被人请走了。 说是有什么公务。 第849章 会习惯 晚上就寝的时候,秋慧娴等了一个来时辰他都还没回来。 或许是不回来了? 秋慧娴绷着的一口气瞬间松了,觉得庆幸。 但庆幸了没多久,又十分恼恨。 这就像是脖子上挂了一根绳,本来直接吊死她利利索索的,可现在隔三差五把她吊起来挂一挂,但是不要命。 让她喘几口气又把她挂起来。 这真是折磨人。 更何况新婚夜谢长羽那锁喉……真是叫人心有余悸。 她会不会哪天睡到半夜不小心被掐死? 秋慧娴心中叹息无数次,郁闷了许久,更衣就寝。 谢长羽离开时好像说是城中公务。 导致秋慧娴人虽然睡下了,但是精神一直紧绷着,睡的也不是很熟,怕他夜半回来。 白日里那狼一样的眼神,秋慧娴一点不敢忘。 就这样吊着一颗心辗转反侧了良久,秋慧娴实在撑不住困倦,脑袋昏沉了起来。 迷糊之间,秋慧娴觉得床榻一沉,竟是猛然睁开了眼睛,要坐起身来。 但就在秋慧娴要挺身而起的那一瞬,一手扣住秋慧娴的手腕按在枕上,另有一手轻握住秋慧娴的肩膀,便让秋慧娴挺了一点点的身子重新躺回了床榻上。 屋中灯火已灭,黑漆漆一片。 床边坐了个高大的身影。 秋慧娴看不清那人神色,但那刚毅的面部轮廓和伟岸的身形,让她不会错认。 是谢长羽回来了。 谢长羽略略倾身,问道:“害怕?” “……” 秋慧娴双腿微微蜷起,“太暗了,的确有点被吓到。” 谢长羽松开自己的手,转身脱靴,又将外袍褪下随手一丢,搭在了不远处的屏风上。 秋慧娴赶紧抓住被子,往里头躺了许多,把外头的位置让给谢长羽。 两人便这般静静躺着,床帐内只听的到呼吸声和心跳声。 但谢长羽的呼吸十分平稳,那急促的呼吸和砰砰砰打鼓一样的心跳声,秋慧娴都知道是自己的。 实在控制不住不紧张。 谢长羽是既不说话也没动静,更叫秋慧娴抓紧了被子。 什么意思? 就这样躺着睡? 那自己白日里看到的那个眼神是什么? 难道是自己会错了意? 秋慧娴心中胡思乱想着。 就这么过了半晌,谢长羽说:“你还不习惯,时日久了会习惯的。” 秋慧娴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甚至都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谢长羽这时侧过身子来,手臂抬起轻轻一捞,秋慧娴连着被子滚进了谢长羽怀中,“上次捏伤了你,不是故意的。” “平素一人睡习惯了,忽然身边多了人,忘了是怎么回事。” “这样睡,不会再捏伤你。” 秋慧娴:“……” 这样她能睡得着? 她心情忐忑,实在是睡不着便想着说说话,缓解缓解紧张气氛。 “公务忙完了吗?” “嗯。” “严重吗?” “不。” “那就要一直在家了吧?” “对。” “……” 秋慧娴问什么,谢长羽都是有问必答,但基本都是一个两个三个字,不会多说什么。 从他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来,他有些困倦。 秋慧娴便不好再说什么,也闭上了眼睛。 一开始真的很不适,完全睡不着,不过她感觉谢长羽已经睡熟。 秋慧娴便试着想从他怀中退出去。 无奈只是一动,他便手臂用力将她揽紧,而且还抱的更近了几分,呼吸都喷薄在秋慧娴额上。 秋慧娴脸热,不敢再动。 心情忐忑了一阵子之后,她确定谢长羽只是抱着她纹丝不动,那份忐忑也淡去些许。 而后秋慧娴睡睡醒醒了一阵子,实在是耐不住困倦,渐渐地也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之间,她只觉那抱着自己的手臂霸道的厉害,半点不松。 那怀抱更宽厚热烫。 在这冬日里带来许多的暖意。 有什么粗粝之物探上自己的腰间,摩挲出几分痒意来,耳畔也有温热气息游移。 秋慧娴浅浅地哼了一声,躲着那微微的痒意和温热的气息,却是又将自己投入了那霸道又温暖的怀抱之中。 谢长羽微眯着双眸,盯着怀中睡的昏沉的女子,想起先前他回来时,她陡然睁开眼睛时候,那眸中闪动的慌乱和惊惧。 新婚那夜,他捏住了她的脖子,定然是将她给吓坏了。 所以如今才这般反应吧。 谢长羽觉得,给她几日习惯一下,适应一下。 左右已经拖了大半个月,也不急在这一时。 只是,怀抱娇软之躯,还是自己的妻子,这等境况,就如同一桌美食只能看不能吃,心中真不是滋味。 谢长羽眯眼看了半晌,吻了吻秋慧娴白如珠贝的耳垂,指掌也轻轻抚触着那纤细腰肢,上下流恋了许久,都不愿撒开。 只瞧着秋慧娴微蹙柳眉,似是要醒,谢长羽才稍稍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动作。 而后等秋慧娴重新睡熟之后,谢长羽也玉满不求地睡了过去。 …… 隔日,秋慧娴起来的时候谢长羽已经起身了。 因昨日前半夜几乎没睡,后半夜才睡着,秋慧娴起身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招呼茵儿进来服侍洗漱,穿衣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的衣带松垮了许多,也不知是睡着了磨蹭挣开了些,还是…… “咦,小姐,您这耳朵怎么有些红?是冷着了吗?” 茵儿过来挂帐子,有些疑惑地说。 秋慧娴的手下意识地摸上耳朵,“哪儿红了?” “小姐您看。”茵儿拿了把小铜镜来,照在秋慧娴面前,指给她看,“这儿。” 秋慧娴侧脸一瞧,耳垂的确有些发红。 她的脑海之中忽然浮起一些半梦半醒之间的旖旎感触。 所以,那不是做梦了,是他? 他不是先睡着了吗?怎么…… 秋慧娴慢慢地抿住了唇,面上浮起一抹不太自然的红潮,“是冻着了吧……世子人呢?” 秋慧娴胡乱地转移了话题:“去载月居了吧?” “是啊。世子早起便去载月居了。” “哦。”秋慧娴随口问道:“他什么时候起身的?” “天还没亮,辰时刚过点儿吧。” 秋慧娴点点头,一面洗漱一边与茵儿闲聊着,用早饭时秋慧娴没去打扰谢长羽和谢焕,而后开始处理府中日常事务。 这之后的两日,谢长羽白日里陪着孩子,偶尔会出门,基本不怎么出现在秋慧娴面前。 但晚上一定会回来,话不太多,上了榻连着被子将秋慧娴卷在怀中,沉默地睡觉,果真是再没对她锁过喉。 他像是真的在等她习惯。 就这样,眨眼到了除夕。 第850章 夜夜共寝 秋慧娴父亲兄弟姐妹很多,连带着小辈儿也多,即便是秋家出事之后,逢年过节也是很热闹的。 但谢家如今在这燕城的凉国公府上,只谢威、谢长羽、谢焕三人。 其余全是奴仆。 三个大中小男人,好像对过节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感触,便是除夕这一日都感觉淡淡的,只有府上的贴着年字的红灯笼带点喜气。 秋慧娴给仆从们准备了过年的红封。 像是谢长羽和谢威贴身的那些忠实的仆从护卫,秋慧娴又是专门准备,自然比一般仆从厚重的多。 雷钧、连东升等人除了红封还有其余的年礼。 布料、补品等等。 谢长羽早起之后依然是去到载月居。 以前府上一切都是管家打理,他从不过问,现在秋慧娴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他也更不需要过问了。 只是载月居里,谢焕可就不那么开怀了。 他抿着小嘴巴偷看了父亲两眼,手里那本兵书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怎么?” 谢长羽坐在一旁,自然感受到孩子心不在焉还一直偷看自己,抬眸问他:“看不懂?还是有不认识的字?” 谢焕小声说:“爹爹我们可不可以不看这个?” “为什么?” “今天除夕了呀……过年了。” 谢长羽皱了皱眉,反应过来什么,“你不想看了?” 谢焕不住点头。 以前父亲常在军中,谢焕又在书院读书,每月只能见父亲一次,便总想着见到父亲,让他好好陪伴自己。 可现在谢长羽真留在家中陪伴,谢焕心里又是叫苦不迭。 谢长羽是个冷静话少的人,陪着谢焕不会讲什么趣事,不会玩什么游戏,只会硬邦邦的带他练武、练字、读兵书。 谢焕固然敏感懂事,但也才是八岁孩童,这种陪伴他实在是受不住。 他还是喜欢秋慧娴或者谢威陪伴。 谢威自不必多说,对他纵宠的厉害,什么都能容得他,胡子能给孙儿拽,还能趴地上给孙子做大马骑,当然现在谢焕也不会去骑。 秋慧娴陪伴的时候,就多是说些趣事。 她好像知道很多很多事情,稀松平常的事情她来讲,就会变得特别好玩有趣,而且还有各类零食。 便是连和秋慧娴下棋,好像都很有趣。 和谢威或者秋慧娴在一起,谢焕只觉得闲适、开心。 和谢长羽就只有安静和疲惫。 谢焕觉得父亲把他当士兵操练了。 殊不知谢长羽操练士兵那是练不死就往死里练,这算什么操练。 静默地看了孩子片刻,谢长羽把那本书收了起来,“那就不看了,你想做什么,爹爹陪你。” “不用了!” 谢焕一下子站起身来,笑着往后退:“我去找看爷爷,我自己去,爹爹你休息一会儿吧,你每日陪我肯定很累了,我走了呀!” 话落谢焕便转身跑了出去。 谢长羽瞧着孩子一溜烟跑的不见人影,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到载月居廊下站定。 平素忙习惯了,忽然休沐在家陪伴孩子,其实还挺无所适从的。 现在谢焕一走,他倒是不知道去做点什么好。 也去看看父亲? 如此一想,谢长羽迈步下台阶,出载月居,也往谢威那院子去。 经过昶枫园的时候,谢长羽下意识地朝里看了一眼。 正好顺着半开的窗瞧见秋慧娴坐在屋内,手上似是拿着针线。 秋慧娴不是什么明艳的美人,但端庄娟秀,内慧稳妥,自有独特气质。 高门珍馐也养出了一身的冰肌雪骨。 柔软,清香,撩人心火。 谢长羽负在身后的手不由地轻握成拳,可那掌心曾抚过的雪腻触感,却似是早已形成深刻记忆,不会因他克制而消失。 他是个正常男人,但原则性极强,只碰自己的女人。 旁的女子,再美再好也和他无关。 秋慧娴如今就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女人。 夜夜共寝,却是只能看不能吃,与他而言当然是极大的磨难。 只是先前他夜半锁喉,吓到了人,还有记忆深处某个女子白着一张脸祈求他“轻些”,他大约也不会多想什么,直接便做了想做之事。 都已经四天了,他的耐心快用完了。 沉沉呼出一口浊气,谢长羽收回直接的视线,大步离去。 昶枫园房间内,茵儿小声说道:“小姐,刚才世子好像在门口站了会儿。” “是吗?” 秋慧娴抬头一看,院门前空空如也,已经没了人,“大约是去看国公爷路过。” “应该是……小姐的手真巧,这双皮护手世子一定会喜欢的。” “希望吧。”秋慧娴随意回着,仔细地收着针脚。 上次她替谢长羽卸甲,看到他骑马戴的手套已经很旧,好些地方都磨出了折子,便乘着这两日白天谢长羽去陪伴孩子,她空闲的时候做了一幅新的护手。 她深知夫妻之道也是经营之道。 谢长羽虽和自己曾经盼望过的夫君类型完全南辕北辙,但既已是他的妻,自然好好经营这份关系。 这时两个小婢女进来,到床便去换新的床单被褥。 秋慧娴眼眸不经意间一扫,一下子捏紧了针。 床…… 立马就让她想到了这几日夜晚。 他每一晚都是连着被子将自己卷到他怀中去抱着,默不作声睡觉。 但秋慧娴明显感觉的到他将自己抱的一日比一日紧,靠的一日比一日近,耳畔的呼吸一日比一日灼烫。 那只揽在自己腰间的手一日比一日不安分。 他已经没多少耐性了。 秋慧娴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到了自己手中那护手之上,垂眸良久,吩咐:“晚上准备些酒菜吧。” “是在昶枫园准备吗?” “嗯,只给我和世子准备的,菜色不必太多,酒要好酒。” 茵儿点头应下:“明白了!” 她贴身照看秋慧娴,虽然年纪小却极为聪慧,也知道小姐和世子到现在都没圆房,今夜这般准备,那就是要圆房了,她自然尽心尽力将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很快天色就暗沉下来。 燕城这里除夕傍晚便要吃团圆饭,秋慧娴也早早吩咐厨房,准备的十分丰盛。 连东升是拖家带口陪着谢威来燕城的,一家都住在府上,过年也陪着谢威一起,雷钧亦带了儿女前来。 如此一群人坐在一起,倒是总算有了几分过年的热闹气息。 第851章 请夫君怜惜 秋慧娴与连东升的夫人儿媳以及雷钧的女儿坐在一处,吃了点东西闲聊着。 谢威那边桌上吃了没几口便吆喝着要喝酒。 这样的日子,自然是要开怀畅饮的。 连东升和雷钧还嫌酒杯太小,换了大碗,你来我往之间,没一会儿十几坛酒便没了。 谢长羽也喝了几杯,喝的极少,大约只是应应景的意思。 谢威忽然大舌头地说:“多喝点啊,大老爷们用那么小的被子,还喝那么一点点,小鸡啄米似的,跟老七那口子一样,怕喝醉?” “父亲。” 谢长羽淡淡出声,“您喝多了。” 竟大咧咧地数落云祁酒量不好。 谢威约莫也知道如今那女婿是说不得的,哼了一声说:“你和老二在尧城待那么多年,怎么没学到老二一点不守规矩?” “板板正正跟个老头子似的!” 谢长羽没吭声,知道这是醉话,也知道没什么意义。 谢威也懒得再说他,便吆喝着雷钧和连东升又拼酒去了。 来到燕城之后,谢威的日子过的很是舒坦,凡事都有谢长羽面前挡着,他便在这里逍遥自在起来了。 谢焕坐在谢威身边,拉着谢威的衣服,“爷爷你少喝点,小心我给奶奶告状。” 谢威哈哈大笑:“嗯,好好好,咱们今晚一起睡,爷爷给你讲故事,不能喝太多不能喝太多。” 说完竟连连摆手,招呼连东升和雷钧也不要再和了。 也不知道是怕了谢焕要给于氏告状,还是真的要给孙儿讲故事。 本来吃个年夜饭,边吃边聊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主要是喝酒费时,现在谢威说不喝了,大家也都收了手,热闹的年夜饭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谢威看似喝得多,走起路来却是稳稳当当,还一路牵着谢焕。 谢长羽瞧他稳妥,便没多说什么,只交代谢焕好好照顾爷爷,便在廊下站着吹风。 片刻后,秋慧娴送走了女眷。 谢长羽缓缓而来,在秋慧娴面前站了一瞬,说了句“走吧”,便往昶枫园方向去了。 秋慧娴点头后跟在谢长羽身后。他走的快,秋慧娴步子迈的小有点跟不上,不由地微提裙摆,走快了两分。 不过到底还是跟不住。 谢长羽发现了,便在前方站了一会儿,等她过来,之后前行的速度就放慢了一些。 两人进到昶枫园屋内,秋慧娴接过茵儿准备好的帕子递给谢长羽,又给他沏了杯茶,低声问道:“世子要先沐浴吗?” 谢长羽盯着秋慧娴端茶的手片刻,慢慢接过茶盏,“我去书房一会儿,你先。” “……好。” 谢长羽将那茶一饮而尽,“叮”一声把茶杯放在桌上,起身离开了。 秋慧娴便叫来茵儿带小婢女服侍自己沐浴更衣。 等她从净房出来的时候,茵儿已经按照先前吩咐把酒菜摆好。 秋慧娴将头发半束在脑后,吩咐:“去请世子过来吧。” “是。” 茵儿福身离开,但只刚出门,便低呼一声,“世子!” 秋慧娴抬头便见谢长羽迈步进门。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发上有几分湿气,竟是已经沐浴过了。 看见酒菜,谢长羽有些意外:“你没有吃好?” 秋慧娴摇摇头,“请世子入座。” 她今晚可没心情吃东西,这酒菜也不是为了饱肚子,而是活络一下气氛,给自己一点缓冲,以及……壮壮胆。 谢长羽没说什么,坐到了桌边去。 秋慧娴上前给谢长羽斟酒,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成婚多日,还不曾和世子好好吃过一顿饭,今日借着除夕,备这些薄酒,说说话。” 谢长羽瞳孔微微一眯,“好,你说。” “这一杯敬世子,很感谢世子选我做妻子,还给秋家庇护。”秋慧娴端起酒杯。 谢长羽也从善如流举杯。 两人酒杯轻轻一砰后,秋慧娴以寝衣大袖轻遮面,饮下那杯酒。 谢长羽也一饮而尽。 秋慧娴又倒第二杯:“这一杯是感谢世子那日堵住了玉香郡主,如果不是世子,这事情也不知道要闹多久。” 谢长羽继续配合地喝了第二杯。 秋慧娴再倒第三杯、第四杯、第五杯。 每一杯她都有话说,也说的十分得体、周全。 但说的都是感谢谢长羽的话。 等到了第七杯时,秋慧娴已经脸颊泛红。 她本身面皮白皙如剥壳鸡蛋一般光滑,这一抹红浮上脸蛋之后,倒是多了几分艳丽之气,“这第六杯敬世子,敬我们的夫妻缘分,希望日后可以和和美美。” 谢长羽其实早已经不想喝了。 但这杯酒,因为她说的话,他自然是非喝不可。 秋慧娴本是闺中娇女,极少有机会喝酒,这六杯酒下肚后,便有些不胜酒力。 只是喝得多了,神思不如平时谨慎,竟也忘了今晚还有其他事情,顺势给谢长羽和自己倒了第七杯。 “这第七杯……”她下意识地开口。 但还未说出什么来,谢长羽已经一饮而尽,且一手握住了秋慧娴举杯的手。 他略略倾身,捏着秋慧娴的手,将那杯酒送到自己面前一饮而尽,而后就势一拉。 秋慧娴只觉眼前一花,身子腾了空。 她下意识地双手一抱,正好环住了谢长羽的脖子。 谢长羽抱着妻子大步来到床榻边,单手撩开帐子,将秋慧娴放上床榻的那一瞬,高大的身子也便压了下来。 “世子——” 秋慧娴双手轻推在他肩头。 谢长羽停了一瞬,眼眸深如漩涡:“叫夫君。” “夫、夫君。”秋慧娴有些结巴地呼唤一声,娇羞垂眸,低语道:“请夫君怜惜。” “好。” 谢长羽哑声应下,手指勾上怀中娇妻寝衣系带。 秋慧娴发上的簪子随她身子后倒滑落,一头青丝铺满床,羞怯地抱住谢长羽宽厚结实的肩膀。 指尖还能感受到他肩背上的纠结疤痕,但现在秋慧娴却早已无心思考其他。 账外烛火未灭,她想提醒一二,却根本顾不上开口。 一切的一切都是全新体验。 初时的疼痛之后,便如被拉入海潮,起起落落无休止。 她将自己的脸藏在谢长羽的怀中,泣声问他:“好了吗?” 一大滴汗珠从谢长羽下颌滑落,滴在秋慧娴肩头。 他俯身吻她的耳垂,低哑道:“再一会儿。” 第852章 懒床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秋慧娴不记得谢长羽说了多少个“再一会儿”,但他的“一会儿”就是无休止。 或是歇一会儿又来。 等正经能睡觉的时候,秋慧娴好像听到外头打更的声音,已经卯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已无力分辨,沉沉睡了过去。 最近她为了各种事情,心里念着,其实一直就没怎么睡好。 除夕操劳一日,晚上喝了酒又圆了房,第二日竟睡的很沉很沉,等起身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昨晚一切结束实在太累,都没空整理自己。 秋慧娴如今未着寸缕,被一条手臂牢牢地困在怀中,后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硬挺的肌肉和热烫的温度。 她怔怔地瞪了自己身前的那只手一眼,红霞逐渐升上脸颊。 “醒了?” 身后传来谢长羽有些粗哑的声音,有热气喷洒在秋慧娴的耳畔,只觉痒意弥漫,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今日无事,可以多睡会儿。” 谢长羽这般说着,吮吻上秋慧娴的耳垂,那按在她身前的手又开始不规矩。 秋慧娴哆嗦起来。 是因为昨晚被那翻来覆去的床事折腾到想一想就手脚哆嗦,也是因为耳朵和身前的确敏感,禁不住他这般挑弄。 秋慧娴勉强在谢长羽怀中转过身,面对着面时,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低柔道:“夫君,我饿了。” 谢长羽抚在她腰间,原本还要持续往下的手微微一顿,垂眸看着她。 “晚上再——”秋慧娴羞于启齿,整个人贴向谢长羽身前,“我们先起身吧。” 谢长羽看她良久,那只手终究没有继续再往下。 他起了身。 秋慧娴狠狠地松了口气。 虽然只昨晚一夜而已,但她实在太清楚谢长羽的精力。 要不是很了解谢长羽以前妻妾亡故的原因,她可能都会怀疑她们是不是死在床上。 这样……强悍的男人,竟然不娶妻妾! 秋慧娴胡思乱想着,感觉眼前光线被挡,下意识地抬眸一瞧,却是谢长羽正起身披衣,一条横贯整个腰背的疤痕就这般猝不及防映入眼中。 秋慧娴陡然怔住。 昨晚她半醉半醒,再加上太过紧张压根没太留意,如今看到这伤疤,她再一次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是嫁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是凉国公世子、幽州兵马都督,从泥潭里踩着不知道多少鲜血白骨走到如今的人物。 一股莫名的感觉冲入心湖之中。 既为这样的人物心中震动,又升起几分微妙的欢喜。 虽只是短短一个月,接触不过几次,但秋慧娴对这个男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冷酷、话少,但责任心极强、原则性极强。 也愿意为了身边的人软些姿态。 虽说这软姿态时间不多,耐性也不足,但对秋慧娴来说,已然足够。 她并非天真少女,原本甚至早做决定终身不嫁,也从未期待过丈夫。 和谢长羽的婚事是意外,却恰恰好让她很满意。 …… 圆房让夫妻二人亲近了不少。 谢长羽不再是每日都往谢焕那载月居去,他感觉谢焕有时候好像也不需要他太多的陪伴。 便每日傍晚去陪孩子一二。 白日里其余时间,早上一般都懒床了,中午和秋慧娴一起吃午饭,偶尔会去谢威那里陪着用饭,下午则是雷打不动两个时辰练武或者是骑马。 谢长羽这样的人竟然会懒床,这是秋慧娴万万没想到的。 她以为,像谢长羽这种身经百战的大将,必定是严于律己的,每日肯定早起练功。 因为她打听到的,谢长羽在军中就是日日不误卯。 结果回了家成了这样! 消息有误? “在想什么?” 揽在秋慧娴腰间的手臂一紧,谢长羽询问的声音响了起来。 秋慧娴回了神。 两人此时刚亲近过,她被谢长羽抱在身前,手也不得不搭在他的肩胛上。 白嫩如水葱一般的纤纤素手,指掌之下是谢长羽结实健美,泛着蜜色的肌理,色泽鲜明,给人很强的视觉冲击。 秋慧娴不由想起他平素睡着了也总是霸着自己身前景致,每次醒来睁开眼都看到那只带着茧的大手横握身前。 就算是秋慧娴不是什么二八少女,也实在羞的不成。 他好像对那里,还有自己的耳朵格外偏爱…… “嗯?”谢长羽又发出这么一声。 秋慧娴连忙回了神。 她平素可是精明强干,从不走神的人,如今频频走神……实在是此时姿态让人冷静不下来啊。 “有点好奇你会睡懒觉。”秋慧娴觉得还是聊聊天,分散一下心神。 尽管每次她打算聊天,谢长羽的话都并不多。 但他总是有回应的。 你要求一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人,忽然一匣子话一匣子话的往外倒,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秋慧娴又说:“我以为你每日定时定点起床,绝不可能懒床。” “在军中的确要严守军纪,定点起床。”谢长羽淡淡道:“但是现在是在家中,偶尔也需要一点松弛。” 事实上以前在家里他自己睡,当然可以严于律己,定时起床。 可现在娇妻在怀,又没有什么要紧事,起来去做什么? 秋慧娴点点头:“说的也是……你都喜欢吃什么?” 谢长羽皱眉:“喜欢吃什么?” “在军中定然都要和士兵同寝同食,也不能挑拣,现在回到家里,那可以准备一些自己喜欢吃的了,世子告诉我,我替你准备。” 谢长羽想了片刻,“我都可以。” 活到这么大,前十几年战乱时期,能和野狗抢食。 后十多年随军东奔西跑,有什么吃什么。 喜欢的食物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根本是一个很多余的话题。 秋慧娴又点点头:“那好。” 她大概也能猜到谢长羽会是这个回答。 不过最近她与谢长羽一起用午饭,偶尔一起用晚饭,从他饮食习惯也发现了,其实他还是有偏好。 他是自己的丈夫,也是秋家的大东家。 认真照看当然是不可能有错。 第853章 听劝 谢长羽喜荤不喜素,喜欢吃面食不喜欢吃米。 但他吃面食也有偏好。 面点之类的都不碰,只爱面条。 荤菜里也更偏好酱肉。 相比清炒素菜,他更喜欢酱菜。 秋慧娴给谢长羽准备饭菜,也向着这个方向准备,但考虑让肠胃舒适,她每顿饭都会准备一份汤,而后亲自盛汤,摆在谢长羽面前。 谢长羽不喜欢喝汤。 对他来说汤和白水或者是茶水根本没什么区别。 而且上面飘着东西,看着给人不太干净的感觉,一开始便不会去碰。 但秋慧娴会端着汤水送到谢长羽面前,说一声“夫君请喝汤”。 谢长羽看看那汤,又看看秋慧娴,最后把汤喝了。 这一次之后,每顿饭汤摆在自己面前时,谢长羽都会直接端起来喝了,不必秋慧娴再开口。 秋慧娴觉得,这个人虽然话不多吧,但其实也蛮听人言。 从这一方面来说算是好相处。 当然,除了晚上。 夜晚的谢长羽精力旺盛,而且很不好交流。 每每要让秋慧娴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让他消停下来放过自己。 接连几日下来,秋慧娴发现,自己软了调子好好叫几声“夫君”,服软哄劝,比祈求他放过自己有用的多。 秋慧娴是个聪明人,所以每次都用那个法子。 次数多了,秋慧娴感觉自己唤“夫君”时那音调娇腻缠绵,连自己听了都羞耻脸红。 其实她很早之前也曾对自己的未来生出过憧憬。 那时候秋家正盛,父亲为官,替她选择夫婿的范围基本都在文人才子之中。 秋慧娴憧憬过的夫君,便也是那温文公子模样。 日后成了婚,弹琴下棋,吟诗作画,琴瑟和鸣的状态。 谁知最终嫁了谢长羽,过上这等让人脸红心跳腿发软的婚后生活。 真是世事无常。 “你不是累了吗?” 身后传来谢长羽低沉的声音,那横握在秋慧娴身前的手,很是危险的又捏紧了,“怎么不睡?” 每个夜晚他几乎都是这样抱着她。 他好像喜欢她后背贴在他身前那种,仿佛是嵌入他身体的感觉。 秋慧娴激灵了一下,脑子里不必转弯都知道,谢长羽在想什么。 她先前说累了想睡了,又亲又抱叫了好多声“夫君”,总算哄他放过自己。 现在居然还没睡,那他岂不是要拉她继续? 真不要了。 那现在怎么办? 装睡吗? 在这男人面前装睡根本行不通。 因为前两日装过,被发现了。 秋慧娴问他为何会知道,谢长羽把她吃干抹净之后才说,因为装睡的时候呼吸、心跳频次和睡着是不一样的。 秋慧娴为这男人的敏锐郁闷不已。 此时她感觉到谢长羽跃跃欲试,连忙转过身来,手臂勾住谢长羽的脖子,低柔说道:“我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 谢长羽问的不太认真,因为秋慧娴转过身子,他的手只能搭回秋慧娴的腰间,粗粝的手指不安分地慢慢游移着。 秋慧娴说:“想焕儿的事情。” “……” 谢长羽眼底随意顿时一敛,那胡乱抚触的手也不动了,“焕儿怎么了?” “他挺聪明,也很敏感,但有一点太敏感了。” 谢长羽说:“你说的仔细点。” “打个比方吧,他对书院之中同学们的杂事都了解的很多,旁人课后吵架的细节他都很清楚……上一次,玉香郡主那件事情,灵韵是认得玉香郡主的。” “她都不知道玉香郡主情郎之事,但焕儿却知道,他是从学子们议论的家事之中,捕捉各类信息组合起来,然后猜到的。” “这是他对那些学子们的家事比较敏感,下意识地关注的结果。” 秋慧娴认真说道:“但凡事太敏感,容易分散心神,这样的话,他的聪明会大打折扣,学东西会变慢的。” “他这个年纪,做事情还是要专注才行。” “我想他对旁人的家事敏感,是因为他在自己家中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和爱护,内心深处觉得不安全,便会下意识地关注别人家。” “然后通过和别人家比较,再来确定自己过的算不算好。” 秋慧娴柔声又说:“须得用心看护他才行,敏感是好事,敏感的孩子学东西都会很快的,但若不专注,那便是白白聪慧了。” “想的多,也不会开心。” 谢长羽的眉毛微微一拧。 秋慧娴说的很清楚,他听明白了。 所以是他关注和爱护给的不够? 谢长羽说:“那要怎样用心看护?” “带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让他开心起来吧,这样就是用心看护了。” 一开始谢长羽每日去陪伴孩子,秋慧娴还想他是个好父亲呢。 结果后来她发现,谢长羽陪伴孩子跟练兵似的。 话少就算了,陪着孩子看兵书练武器默字。 他本身就不苟言笑,还做那些严肃的事情,并且不是孩子感兴趣的,时间久了,孩子都对他有点避之唯恐不及。 但谢长羽这种人,心思未必有那般细腻,怕是想不到那里去吧。 后来秋慧娴发现了,多少有点同情谢焕了。 有谢长羽这样的父亲,好也不好。 他是认真在陪孩子。 但他根本不懂得正确方法,陪伴的那么压抑。 孩子一点不开心。 这一回谢长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知道了。” 秋慧娴听他语气,便知道他是真的明白了点儿,心中不由想,这人有个优点,那就是听劝。 过日子嘛,当然要不断发现对方的优点,尽量忽视一些无伤大雅的缺点。 这样生活才能顺顺当当继续下去。 如果一直揪着些不是原则大错的缺点不放,那日子也不必过,每日大眼瞪小眼生闷气,气死自己得了。 “你是好妻子。” 谢长羽忽然说了这么一声,宽厚大手捏住秋慧娴细腰一按,将她压在自己身前。 秋慧娴脑子里嗡了一声,“夫君……夫君很晚了,我们歇息吧。” “嗯。” 谢长羽应的非常敷衍,低头吮吻秋慧娴的耳朵,“是很晚了,再一下……就睡。” 秋慧娴连忙双手抵在谢长羽肩膀处,连声呼唤:“夫君我累了,真的……夫君,我们明晚再——” 谢长羽似乎笑了一声,越发将她抱紧。 每一次她唤“夫君”时,都是对谢长羽意志力的挑战。 她似乎不知道那娇软缠绵的调子听在他耳中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虽然谢长羽顺着她的意放手睡觉了,但心里却压着邪火。 这一回却是压抑不住,不可能顺她的意放人。 第854章 小怨念 隔日一早,谢长羽依旧睡到日上三竿。 他起身的时候,秋慧娴困倦地不愿动弹,只是双眸眯出一道缝隙瞧了一下,而后便重新闭上,又睡了过去。 谢长羽瞧了一眼,把被子给她盖好,而后起身披衣,去看谢威了。 关于谢长羽懒床这件事情,谢威知道后笑得胡子都能翘起来。 没有父母不希望儿女们婚后生活顺遂的。 谢长羽是谢家老大,但如今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一个个顺遂的不得了,只有谢长羽一直单着让人操。 尤其到幽云之后,看着谢焕一点点长大,看着谢长羽身边每个知冷知热的。 他更加明白于氏先前的担忧,谢威觉得自己都为他愁白了许多头发。 还好,现在老大也娇妻在怀,都开始懒床了。 父子见面之后,谢威老神在在问:“成婚感觉如何啊?” “很好。” 谢长羽惜字如金,只是那张平常刻板严肃的脸上,却浮起几分温色:“不错。” 谢威冷哼,“早让你成婚你不成,现在知道不错了?也便是运气不错,寻到这么个可心的。” 谢长羽沉默了一下,看着谢威说:“母亲好像提过,先前父亲说,我不成婚、没有人暖被窝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懒得管。” “什——什么?”谢威瞪大眼睛,“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 “不知道,母亲说的,上次回家的时候念叨给我听。” 谢威:“……” 好像说过,又好像没说过。 记得不清楚了。 他绞尽脑汁地思忖了好一阵子,逐渐回忆到一点。 大约是谢长羽第一次回京,于氏为谢长羽娶妻纳妾的时候烦心的时候吧? 夜半老两口睡在床上,他说过类似的话。 这怎么儿子都知道了! 谢威花白的眉毛紧拧,胡子也抖了两抖,心里暗骂:这老婆子! 不管不管,反正谢长羽也没自己听到,那绝对不承认是自己说的。 谢威将茶水一叮一下放在桌上,直接转移话题:“秋家那边什么时候去?你这做丈夫的不陪妻子回娘家吗?这都初几了?” “今日去,晚一些她起身之后。” 谢威“哦”了一声,便想交代一些去秋家要注意的事情。 不过想起上次谢长羽陪着回过门。 谢长羽不会像谢长清那般眼睛长在头顶上,谁也不放眼里,必定是很有分寸的。 于是谢威也不再多说。 …… 秋慧娴起来时,看着外面天光大亮,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愣了好一阵子。 父母家教严格,她从记事开始,基本都是早睡早起。 活了二十多年,从没有一次睡到这个时辰。 但自从和谢长羽做了真夫妻之后,连着几日都睡到接近午时。 竟一时间有些恍然。 “小姐,奴婢来服侍您起身。”茵儿听到动静,拉开隔断的门进来伺候,脸儿红红地拿了衣服给秋慧娴披上,“奴婢帮小姐准备了爱吃的饭菜,等会多吃点。” 补……一补! 秋慧娴默默了一阵子,深吸口气,配合着茵儿的服侍穿好衣裳。 起身的时候,秋慧娴感觉自己是腰来腿不来,手脚都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世子呢?”她习惯性的问着,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平素不曾有过的小怨念。 茵儿回:“去国公爷那儿了。” 秋慧娴“哦”了一声,由着茵儿服侍着洗漱了,坐在镜台前,由茵儿帮着挽发。 茵儿手巧,很快便将秋慧娴一头青丝挽了个回心髻。 发丝收起的那一瞬,秋慧娴耳后几处红痕便瞧着十分明显,而且是集中在左耳后面。 这几日总会有这种痕迹出现,茵儿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小声说道:“小姐,戴耳铛吧。” 多少是能遮一点。 秋慧娴虽看不到自己的耳朵后面,大概也知道那里是有些什么的。 心中不由更添几分无奈。 她点了点头。 茵儿便将一只小木匣子拿出来,匣子里的红绒布上放着两对彩宝耳铛,一对水红色,一对海水蓝。 秋慧娴有些见识,只一眼就发现,这不该是出现在燕城的款式和成色。 她便问:“哪来的?我记得我没有这样的耳坠。” “是方才管家送来的,说是京城那边送过来的,还有好多其他的首饰、布料什么的,奴婢只拿了这两个耳铛过来呢。” “小姐等会儿可以去看看。世子留话说,那些都给小姐添妆。” 秋慧娴看着那耳坠,想起先前了解到的关于谢家之事。 听闻那谢二爷娶的是海上传说中的异族公主,那里似乎盛产宝石,先前入京的时候还曾进贡不少,想必这些耳坠也来自那里? 看着便价值不菲。 “小姐喜欢哪个颜色,奴婢帮您戴上。” “红的吧。” 秋慧娴今日要回娘家,也选了一件红色衣裙,自然要颜色相配。 茵儿便将红宝石耳铛给秋慧娴戴好。 耳铛虽好看贵重,却实在小巧,耳郭后面的痕迹并不太能遮挡。 秋慧娴便又寻了个带流苏的步摇,簪在了髻根处,流苏落下总算是将那些痕迹挡去几分,不靠近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这边刚整理妥当,院内便传来仆人们拜见世子的声音。 是谢长羽回来了。 秋慧娴站起转身的那一瞬,谢长羽正好跨进屋内。 因为要回娘家,秋慧娴略施粉黛提提气色,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娇柔。 谢长羽脚下停了一停,才走到秋慧娴面前三步停住,“好了吗?出发?” “好了。” 秋慧娴拿来茵儿手上的斗篷披在身上,走到谢长羽面前,“这就走吧。” 谢长羽觉得她今日语气不似往日那般柔和,似带几分冷气。 不高兴? 回娘家,不高兴? 回去有人给她气受? 是了,她家中还有些叔伯婶娘。 一大家子里,免不得有些内斗纷争,有些不愉快。 谢长羽握住秋慧娴的手臂,低头说:“我陪着你去,别担心。” 秋慧娴愣了一下。 她不担心啊? 两人视线相对了一瞬,却是各有心思。 谢长羽松开她的手臂说了声“走吧”,便往外出去。 秋慧娴跟上去。 谢长羽走了两步之后,想到什么,又放慢了速度,便维持着这样一前一后的姿态,一路出府。 第855章 秋家 秋家距离凉国公府要稍微远一些,路上便花去小半个时辰。 谢长羽骑马前行,脑海之中浮现着昨晚秋慧娴说起关于谢焕的事情。 孩子需要父亲陪伴,但需要开心的陪伴,不是压抑的陪伴。 那自己下一次就问一问,孩子想要玩什么,而后自己伴着他,能让小孩子开怀些吧。 秋慧娴坐在车上。 先前在府上,因为耳后痕迹,茵儿都羞红了脸蛋,不由地叫秋慧娴心底泛起几分不愉快来。 谢长羽实在是太不节制了。 现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他们夜夜笙歌,每次看到她,仆妇和婢女都羞红脸。 这叫秋慧娴这个做主子的都后背发紧,着实尴尬。 但这会儿坐上马车,走了一段后,秋慧娴想着要见府上亲人,那份尴尬以及不愉快又淡去许多。 因为她嫁给了谢长羽,整个秋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如今各府宴请都会递秋家帖子。 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小心谨慎,不要出错才行。 今日回府是看望亲人,也是提点弟妹,以及那有两个不太安分的长辈,如果惹出事端,不但要收拾烂摊子,还要叫别人看笑话。 她掌家多年,对弟妹以及那两位婶娘伯娘的都十分了解。 此时大约也能猜到,大家都会说些什么,而后安静的打着腹稿。 过了一阵儿,马车停住。 谢长羽翻身下马,秋慧娴也微提着裙摆钻出马车,扶着茵儿的手缓缓下来。 早先便传了消息过来,今日秋慧娴回家,所以秋府这里做了准备。 因着谢长羽在幽云的身份地位,秋府的人不敢托大,早早就候在了正厅之中。 此时一经前头人通传他们到了,便都从厅内迎了出来。 谢长羽依旧稍稍放缓自己的步子,等了秋慧娴一些,两人之间大约错开半个身位。 等看到了秋家众人,大家相互见礼。 正月初天气寒冷,说话的时候口中都冒着白气。 秋家二夫人连忙笑着招呼大家进厅说话,一面不露痕迹地打量着谢长羽和秋慧娴二人。 上次回门的时候,她便打量过一次。 谢长羽固然带几分客气,只是周身冷漠,堪比冬日寒风。 今日却似比上次要柔和了两分,那便是秋慧娴婚后的日子还不错了。 秋二夫人是真心疼爱秋慧娴,她过的不错,二夫人心中便欢喜。 秋家三夫人以及三房两个姨娘,一向有些自己的小心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时不时地偷看谢长羽一二,又看看秋慧娴。 等进到厅内,众人寒暄几句,男丁留在前头说话,女眷们便到秋慧娴未出阁前的闺院之中闲谈。 秋家的男性长辈,除去秋慧娴的父亲自缢外,兄长和二叔三叔也受到梁王迫害,死的死伤的伤。 如今能陪着谢长羽坐在这里的,只剩一个鳏夫,因为自幼体弱多病,当时出事也被众人护着,才没受到梁王迫害。 四叔自幼饱读诗书,但因身体之顾,如同闺中女儿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而且他甚至比谢长羽还小几岁,与谢长羽实在是聊不到一起去。 至于其他的晚辈们,在谢长羽这样身经百战的大将军面前,都只是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再加上谢长羽周身气质凌厉,实在让人不好亲近,都一个个的正襟危坐,不敢吭声。 大家除了一开始打了声招呼,之后便是安静地陪着坐在那儿喝茶。 但只是这样陪着,也觉得让人压抑,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谢长羽放下茶盏,淡淡说:“这厅中有些闷热,我想出去走动一下。” 秋家四爷连忙说:“好,那我安排人带着世子在府上转一转。” 话落便招来个年长且有分寸管事,吩咐带着谢长羽出去走动。 众人起来相送。 等谢长羽走了之后,秋慧娴的亲弟秋良跃喃喃:“可算走了……但是现在不是正月里嘛?这么冷,他说这里闷热?”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 闷热?哪里闷热! 他们都快被谢长羽那沉默不语的严肃模样冻的成冰雕了。 谢长羽来之前,秋家几房有男丁还私下里商量,要乘机给他留下个好印象,他日好提拔仕途。 结果谢长羽真的到了之后,根本没人敢上前去。 …… 秋慧娴和女眷们回到闺院之后,看到那里已经放了一只大箱子。 秋慧娴有些疑惑地看了站在廊下的人一眼。 那是谢长羽身边的心腹,她自然认得。 身穿铠甲的青年走上前来,恭敬回话:“这是世子替少夫人给府上人准备的一点礼物。” 秋家三夫人眼睛发亮,笑的合不拢嘴,“世子可真是贴心啊,阿娴你嫁的真好。” 秋慧娴盯了那箱子一眼。 她可没想准备礼物带回来,谢长羽倒是准备了,都是些什么? 这般想着,秋慧娴迈步上前,示意茵儿把箱子打开。 里头都是些大小木匣子。 秋慧娴看那匣子的木材和上头的纹路,和早上茵儿拿给自己那个耳铛装着的匣子是一样的。 他把京城送来的东西拿到这里给自己冲门面么? 秋慧娴稍稍打开最上面的盒子一看,是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这在燕城这地方,不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那也绝对十分稀罕。 “阿娴,世子都准备了什么好东西——”三夫人笑眯眯地走上前来,伸长脖子要打量。 啪嗒。 秋慧娴将匣子合上,转身挡住三夫人,还亲热地牵住三夫人的手。 秋慧娴微笑着说:“都是些小玩意,没什么好东西……等会儿让人拿来大家选一选。” 三夫人抽着自己的手:“先睹为快嘛!” “三婶。”秋慧娴把三夫人的手抓牢,似笑非笑:“我回府来,尚且没和婶娘们好好说说话呢,三婶却要对礼物先睹为快。” “知道的人觉得,三婶是因为我回家太高兴。”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三婶只在意礼物,您说呢?” 三夫人脸上的笑容卡住,僵了好久才干笑道:“怎么会呢?婶婶自然是因为你回家高兴了,走走走,咱们先说话。” “我便知道三婶是想念我。”秋慧娴温温柔柔地说了一句,进门之前朝茵儿挥了挥手。 第856章 妾 茵儿懂事地点点头退走了。 秋家三夫人依依不舍地看着院子里的箱子,却又不得不被秋慧娴牵着进了房间内。 秋二夫人瞥了一眼,声音极低地冷冷一哼,“眼珠子都要掉那些礼物上边儿去了,我看不用人多想,有些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秋家有四房,还有三位外嫁的姑奶奶,各房以及外嫁的姑奶奶都是有儿有女,子嗣绵延,可谓是枝繁叶茂,家大业大。 秋慧娴的父亲是长房长子,为人清正,与妻子周氏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婚后却举案齐眉,感情甚笃。 二房婶母是大夫人的族亲。 在闺中的时候,二房婶母就和大夫人十分要好,嫁过来之后更加亲厚。 三夫人和秋家三老爷当初是在外游玩时候认识的,互许了终身。 三老爷非卿不娶,三夫人非君不嫁。 秋老夫人没了办法,只能把三夫人娶进门,婚后夫妻感情算是不错,只是三夫人生了个女儿之后伤了身子再难生产。 秋老夫人为了绵延子嗣,让三老爷纳了两房妾室。 妾室肚子倒是争气,给三老爷添了一双儿女,这也闹得三夫人和三老爷生出龃龉来。 秋家没出事的时候,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大闹。 后来秋家出事,秋慧娴的父亲自缢,二叔和三叔受了重刑,出狱后没几日便亡故,三夫人疯癫了几日后,怕秋家后期被清算,又要与秋慧娴闹着分家。 秋慧娴的母亲掌管府内庶务,将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秋慧娴身为长房嫡女,自小跟在母亲身边,见过、学过许许多多,原就是照着当家主母的方向培养出来的。 对于她这位三婶的性情手段,秋慧娴一清二楚,也能拿捏得当。 当她果真清算着要与三夫人分家的时候,三夫人又哭着喊着不要分家了。 此时听完二夫人说的话,三夫人瞬间脸色讪讪,尴尬地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看,笑眯眯地询问秋慧娴在谢府的生活。 秋慧娴淡道:“一切都好,有劳三婶挂心了。” 秋慧娴与两位长辈闲聊了一些家常之后,正色说道:“如今秋家根基不稳,家中行事须得小心谨慎,莫要以为我们与谢家做了姻亲,就能放肆胡为。” “须得低调收敛才是。” 二夫人点头说道:“那是自然,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处事慎重,阿娴,你就放心吧,婶婶知道轻重,明白分寸的。” 三夫人也笑着说:“这话说的,像是教导小孩子一样,我们为人长辈的,当然都知道分寸。” “哦?” 秋慧娴看向三夫人,轻声问道:“三婶既然知道分寸,那为何我还听到芸熹在外面与人起了争执,便搬出我是谢家世子夫人的身份来恐吓对方?” “什么?”三夫人僵了一瞬,辩驳道:“你一定是听错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绝对没有!” “没有最好,希望三婶能管束四妹,安分守己,如果三婶管束不好,那我可能会替三婶管束,免得以后闯出乱子来。” 三夫人咬牙赔笑,脸色很是难看,“你、你都嫁出去了——” “是,我是外嫁了,可我还是姓秋的。” 秋慧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平静地说道:“这家里我已管了多年,三婶不要以为我嫁了,这秋家就与我无关了。” “我与秋家一体,荣辱与共。提携弟妹,稳定家中……是我身为长房嫡女的责任,以前,现在,以后,这点都不会变。” “三婶如果受不了这个,你可以带着四妹回娘家去,我会替三叔给你一封放妻书。” 二夫人端着茶轻抿,淡淡一笑,“你三婶娘家兄弟多,嫂嫂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回去不知要吃多少冷眼。” “她不会想回去的。” 在秋家,她还是三夫人。 这家一日不倒,她一日锦衣玉食。 回到娘家可就未必了。 三夫人顿时僵住,脸上青白交错,片刻后蔫了下去,干笑道:“阿娴说笑了,三婶既嫁入秋家,生是秋家人,死是秋家鬼。” “回什么娘家……” 秋慧娴微微一笑,“三婶也是娘家的人,回不回全看三婶心意。” 三夫人听出她话中意思。 如若不安分,秋慧娴是能把她赶回去的。 三夫人万万没想到秋慧娴过年回来给她这样的下马威,而她敢怒不敢言,还得赔笑着小心应对着。 只因女儿的未来,都系在秋慧娴的身上了。 以前秋家没落,婚配能选择的范围也十分的窄。 但如今秋慧娴攀上谢家,秋家地位水涨船高,女儿所能选择的夫婿范围也一下子抬了档。 三夫人自己抑郁了片刻后,心中知道形势便认命地闭上嘴,看着秋慧娴和二夫人闲话家常,不由地想起先前的礼物来。 也不知那是什么。 只是秋慧娴不开口,她主动询问,实在是不合适,便只能闭紧嘴巴,耐着性子等着。 两个妾室规矩地站在三夫人身后。 她们都是老夫人当初选来的,都是秋家的家生子,安分懂事,即便是秋家出事都不离不弃照看主家。 倒是三夫人那时候自己买来的良妾,在秋家出事的时候卷了细软跑路了。 这无疑是狠狠打了三夫人的脸,叫她在秋家更没面子。 三夫人想着过往的乌糟事,心里是气不打一处来。 忽然间,她脑中叮了一声,冒出点什么念头来。 她望着秋慧娴,“阿娴,这大户人家,都是妻为主,妾为仆,你看咱们这家中,从大老爷到你三叔,都有妾室服侍主母。” “你以后免不得是要选的,三婶这里有人选,到时候你与三婶说,三婶带来给你看看。” 二夫人微微皱了皱眉,这回倒是没说话。 三夫人的话说的直白不好听,但事实的确如此。 秋家几房老爷都是有妻有妾,出嫁的大族小姐带的陪嫁丫鬟,之后便是充作妾室。 她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秋慧娴原本也该选人跟着自己嫁过去。 只是她的婚期定的紧,再加上,秋慧娴拖了年龄,大龄未嫁。 原本伺候她的姑娘,年龄比她还大一两岁。 秋慧娴为了不耽误身边姑娘,便在她们二十五岁的时候将人嫁了。 第857章 私心 秋慧娴现在身边伺候的茵儿和翠儿都是新选去的小丫头,随从聪慧机灵,也并非是来日做妾室的好人选。 二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后说:“这倒是需要提早考虑。” 秋慧娴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多谢三婶提点,到时会支会三婶的。” 三夫人这才眉开眼笑,“不客气不客气,都是一家人嘛,应该的。” 她娘家兄长有几个女儿,生养的都不错。 如果搭上谢家,哪怕是做那世子的妾室,只要经营得当,以后也能鸡犬升天。 秋慧娴又与二夫人说了会儿话,招呼茵儿让人把东西抬来。 箱子还是那几只,抬进来之后被茵儿开了盖。 三夫人连忙伸长脖子看,只瞧见那里头各类匣子摆满。 她起身过去,一边拿起最上面的匣子一边朝着秋慧娴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隙,“这谢世子为阿娴准备的赠礼,定然是我们都不曾见过的稀罕——” 三夫人的话音戛然而止,眯成一条缝的双眸慢慢张开,盯着里头的东西半晌说不出话。 “怎么了?” 二夫人走上前瞧了一眼,笑道:“哦,耳铛啊,挺好的啊,怎么你不喜欢吗?” 三夫人:“……” 这就是很寻常的首饰,外头的金银楼里随处可见,价格中等。 与她所以为的稀罕宝物压根搭不上边。 她不死心地看向秋慧娴,“阿娴,你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会?”秋慧娴也起身走过去,接过三夫人手上的首饰,“这东西很好啊。” 她说着,拎起耳铛在三夫人的耳边比了比,柔声说道:“很衬三婶的肤色。” 三夫人盯着秋慧娴耳朵上的彩宝耳铛,再看看那匣子里的普通耳铛,这般鲜明对比,让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秋慧娴将手上的耳铛放回了匣子里,盖好盖子放在三夫人手上,“这个给三婶,里头还有很多东西,三婶可以和妹妹选一选。” 三夫人也不是真的笨到无可救药,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还是不选了吧,给我们送什么礼物,都是阿娴的心意不是?” “你看着分就好。” 秋慧娴点点头:“那也好……其实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世子吩咐让人准备的,我也没看过是什么。” “等会儿我瞧一瞧,再按着二位婶婶和各位弟妹的喜好分了,给你们送到院中去。” 三夫人哼笑了一声没多说什么,也不继续坐,直接带着女儿秋芸熹离开了。 二夫人声音极冷地哼了一声,“满脑子就那点东西,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得亏你把东西换了,不然她看着那些好东西,岂不是口水都要流出来!” “这些年她是越发不知收敛了。” “三婶也是苦命人。”秋慧娴牵住二夫人的手,温声说道:“这宅门之内,多的是身不由己,没几个人当真活的畅快开怀。” “有私心是人之常情。” “把私心漏在表面上的人,可比藏在深处的人好相处的多。” 二夫人微顿,点头道:“这倒是,她也便是这几年家里不景气了,贪婪起来,换句话来说,谁能不贪婪呢。” “爷们出了事,家里的日子就一落千丈了,哎……” 想起先前那几年的难熬,二夫人不由地叹了口气。 秋慧娴安抚道:“二婶安心,只要抱作一团,一起努力,日子总会好的。” “对对对!” 二夫人眼眶微酸,轻拍着秋慧娴的手,“看看二婶这一把年纪了,还要你个小辈来劝慰我,真是没脸了……你在谢家过的如何?” “那谢世子待你好吗?” 二夫人因与大夫人交情极好,对秋慧娴也视若亲生女儿一般。 这等关怀的话,自然不是随意的寒暄,而是真心关爱。 秋慧娴对她也不像对三夫人那般严肃客套,便说起婚后生活来。 提及某事,她更是脸色烧红。 却是看的二夫人满面笑容。 这是过的很好了,晚辈过得好,二夫人这做长辈的,也便老怀安慰了。 二夫人留了大半个时辰,秋慧娴才送她离去。 二夫人依然没有选那些礼物。 她当然知道,那是秋慧娴换过了的,不让三夫人占去便宜。 礼物这种东西素来就是锦上添花的。 如今秋慧娴成了谢家世子夫人,只要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好,日后秋慧娴过得好,也为家族带来的利好之处,以及前途,远非这些礼物可比。 最后那些礼物,秋慧娴让茵儿分了分。 原本谢长羽让人送来的两箱都是上上等的好东西,秋慧娴挑选了几样拿给二夫人,给三夫人也选了两样不错的。 对其余的弟妹,秋慧娴也如对三夫人说的那般,按照喜好,为他们都送了一份礼。 分完之后,原本那两箱礼物还剩下大半。 茵儿问:“这些怎么办?” 秋慧娴细看了一遍,心中大概有了数,“换个箱子装起来,就说是我收拾的一些自己的东西,装车带回去。” “好吧。”茵儿点点头,指挥下人做事。 那先前给秋慧娴送来礼物的铠甲青年瞥了箱子两眼,淡定站好。 等一切收拾妥当,日头已经西斜。 秋慧娴这才问起谢长羽。 茵儿回:“世子在花园。” “怎么在花园?”秋慧娴愣了一下,“不是在前厅,四叔陪着吗?” 茵儿小声说:“据说在前厅时,世子的话很少,四老爷也不太好说话,后来世子说有些闷热,便说要出去透透气。” “四老爷便让人带世子出去了,他一直陪着呢,现在在花园。” “明白了。”秋慧娴点点头,接过一旁仆妇手中的湿帕擦了擦手,“你去沏一壶好茶。” 茵儿福身应下。 片刻后,她的茶沏好了,秋慧娴也整理妥当自己,带着茵儿前去花园寻人。 秋府原先在燕城是大族,这府宅也是百年的宅邸。 秋家出事的时候被破坏了一番。 后来秋家平反,秋慧娴带人住回来之后,又重新进行了修缮,虽不如京中贵族那般富丽堂皇,但也是亭台楼阁,干净雅致。 秋慧娴在九曲回廊之上兜转了半刻钟后,终于到了花园。 初春时节,花园内还不见生机。 树上枯枝随风轻摇,视线也没有太多遮挡。 秋慧娴一眼看到不远处高大伟岸的男子背影,定住了脚步。 :第858章 招他干嘛 谢长羽正坐在树荫下。 他的坐姿十分端正,一手搭在面前的桌上,一手扶着膝,双眸凝视着前方,眉毛微微拧起。 而在那不远处,秋灵韵和秋明杰姐弟俩正在花园的空地上扎马,腰上和手腕上都吊着两块青砖。 姐弟俩现在都是满脸冒汗,浑身发抖,眼看着是已经到了体力临界点了。 只是硬撑着不敢跌倒,也不敢出声求饶。 秋明杰比秋灵韵还要小两岁,整张俊秀的脸都憋的通红,随时会栽过去。 秋慧娴呆滞了一瞬,赶紧微提着裙摆快步上前,“你们这是——世子。” 她担忧的目光从弟妹的身上掠过,直接落在谢长羽身上,“是不是他们不懂事,惹怒了世子,世子惩罚他们?” “不是。” 谢长羽淡淡道:“他们说,很仰慕我,让我指点一二。” “所以世子这是在指点?” “不错。” 秋慧娴:“……” 这难道不是体罚吗? “姐姐……” 秋明杰弱弱地声音响起来,“我、我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秋明杰失控地软倒。 秋慧娴连忙去扶,只感觉面前“嗖”一下飞过去什么东西,又是哐当一声。 一切发生的极快。 快到秋慧娴根本没看清楚。 等眼前的视线清晰之后,她只看到秋明杰原本挂在两只手腕上的青砖掉到了地上。 而先前挂着青砖的绳子已经断裂。 不远处吊着一块菱镖。 秋慧娴看看那菱镖,又看看谢长羽。 谢长羽说:“不弄断绳子,他跌过去那砖会砸到你。” 秋慧娴抿着唇不知说什么好,连忙回头去看弟弟,只见秋明杰彻底软倒在地,喘着粗气,手脚还在发抖,一副动不了的样子。 谢长羽吩咐:“去将秋公子扶起来吧。” 他身后跟着的青年小将立即上前,轻飘飘就把秋明杰拉起来。 另外一边的秋灵韵也撑不住了,一跌倒在地,满头大汗苦着脸,小声说道:“我以后再也不敢找姐夫指点了。” “……”秋慧娴无言片刻,对谢长羽说:“我先送她们回去,世子稍等。” 谢长羽眉心微微一耸。 他有心想说,只不过扎马而已,休息一下就能跑能跳,犯得着用她亲自送回去? 又想起秋慧娴是爱护弟妹,便“嗯”了一声点点头,让她自行离开。 半扶着秋灵韵走远了一些之后,秋慧娴问她:“怎么回事?” “就看到世子姐夫一个人在花园里发呆啊,觉得他可能会无聊吧,我和明杰便过来想与他说说话。”秋灵韵磨牙说:“可他实在不好交流。” “我们说些家常的事情寒暄,他都是不冷不热的。” “后来我们就说也练武,然后说有时间指点我们一二。” “我们真的就是客气话啊。谁知道他当真了,当场就要指点我们,然后我们又不敢拒绝,就成了姐姐刚看到的那样。” 秋慧娴:“……” 没事招他干嘛? 他对自己儿子都和操练士兵似的,能怎么指点你们? 找不自在。 沉默地扶着秋灵韵往前走了一段,秋慧娴正要开口,秋灵韵忽然说道:“姐姐,姐夫这般冷酷,不通情理,你在谢府的日子是不是很不好过?” 她那语气之中充满担忧,脸上更是诸多伤怀,快要哭出来了,“姐姐,你受了大委屈。” 秋慧娴:“……” “都是为了家里和弟弟,和我,不然姐姐不必受这些委屈的。”秋灵韵鼻子,“姐姐——” “安静。” 秋慧娴深吸了口气,“你身子累着了,少说点话保留力气吧。” 至于她是不是受了大委屈,实在是……和秋灵韵不知如何解释了。 秋灵韵“哦”了一声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说:“其实也还行,不算特别累。” 秋慧娴不在这个这个话题上与秋灵韵打转,接下去都是边走边说了一些府上要注意的事情,等将秋灵韵送回院子,又去看了看秋明杰,天彻底黑了。 秋慧娴理了理自己,又马不停蹄地往花园去。 谢长羽还在原地坐着,单手支着额头,看着不远处的枯枝,眉心微耸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茵儿端着漆盘站的很远,盘内还有先前秋慧娴吩咐准备的茶水。 秋慧娴不由地又吸了口气。 一番折腾茶水都凉了吧? “小姐来了。” 茵儿小步走到秋慧娴面前,面露歉疚,“不是奴婢不送,是奴婢真的……” 不敢。 “知道了。” 秋慧娴温声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下去吧。” 茵儿连忙福身行礼,退到了一边。 秋慧娴步履款款到了谢长羽面前,习惯性地要屈膝。 刚屈一点点,她又反应过来,站直了,温声开口:“世子,时辰已经不早了,咱们不如回府吧。” 其实先前秋慧娴来见谢长羽,是想在秋府用饭的。 但看谢长羽那样“指点”弟妹,把人都指点的爬不起身,还有四叔和其他男丁,也被他的气势震慑的瑟缩,秋慧娴直接打消念头。 留谢长羽和他们吃饭,对家人来说绝对是折磨。 谢长羽闻言站起身来,“那就回去。” 他转身往外。 一路上,秋慧娴跟在他侧后方。 谢长羽走一段,发现和秋慧娴距离有些远了,便停下脚步稍等片刻。 等秋慧娴跟上之后,有意识地放慢了前行的速度。 他冷酷也沉稳,办事有铁血手腕,更雷厉风行。 走起路来自是龙行虎步,脚下生风。 这些年来,好像除了对父亲、当今陛下之外,他还从未这般配合过别人的步伐速度。 谢长羽心中浮起几分莫名的感触。 垂眸一瞬,他正好看到秋慧娴行走之间起起落落的裙摆。 谢长羽觉得,那些起落像是水面上荡出的一层层清浅的浪花,像是四季不间断的微风,像是今日午后的阳光。 温暖,柔和,让人舒适。 “世子。”秋慧娴温婉的声音响起来,“您、走过了。” 谢长羽抬眸,发现自己走过了院门的位置,为自己这般走神微微皱眉。 而后若无其事转身,撩袍迈步往原路去。 第859章 保守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谢长羽骑马,秋慧娴坐车。 整队人马前行的速度很慢。 谢长羽单手握着马缰,眼角余光扫到马车,便不由地又想起先前在秋府的事情来。 他从正厅出来之后,在秋府院落内随意走动,不知怎的,却是走到了秋慧娴未出嫁前的闺院附近。 他并没有靠近。 但他耳力敏锐,听到了院内说的话。 原本从谢府出来的时候,秋慧娴似有忧色,他以为是家中有些难缠之事,还想着自己既是她的丈夫,那自然是要为她撑腰的。 结果秋慧娴一人应对那不省心的长辈,倒叫谢长羽刮目相看了。 不过后来想想,以秋慧娴的身份经历,也该是有这般治家的本事才对。 而后谢长羽百无聊赖,便到了花园去随意打发一点时间。 秋灵韵和秋明杰跟过去了。 谢长羽能走到如今,性情虽冷酷,却也有敏锐的心思。 他们一开口,谢长羽便明白,这两个乳臭未干的,是探问他对待秋慧娴的态度。 谢长羽不喜欢别人询问自己的私事,那会有一种被人窥探的不适感。 不过这次探问他的人是秋慧娴的弟妹……他大约知道,两个年轻人是担心姐姐在谢府的生活。 所以他还是稍稍回应了一点,好让他们放心。 殊不知他的回应,对秋家姐弟来说,实在是和没回应差不多。 为了探问更多,也为了活络一点气氛,秋灵韵就说起谢长羽身为幽州都督,武功高强,箭术高超等等,说有时间一定要指点。 谢长羽那时已经没耐心了。 他们说起指点,那就顺势指点一二。 结果就成了秋慧娴去时看到的场面。 谢长羽稍稍有些纳闷。 秋慧娴看起来十分稳妥,但她那个妹妹却实在跳脱,那个弟弟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而且他们两姐弟说是练过武的,其实都是花拳绣腿。 练武,要练还是要练的扎实些,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或许他该派个合适的人过去,认真指点他们一下。队伍在这个时候到了凉国公府门前。 谢长羽率先翻身而下,走到马车边上去。 秋慧娴正好弯身出了车厢,看到他朝自己伸来的手愣了一下,微笑着说了句“多谢”,将手搭在谢长羽的掌心中。 被他带着轻轻下了车。 两人进了府,便如同先前从秋家出府的时候一般,安安静静地一起往昶枫园走。 整条路上,谢长羽没有再走远之后等着秋慧娴,那脚步声出奇的协调。 等回到昶枫园门前,谢长羽开口:“我去看看孩子,等会儿就回来。” 秋慧娴点头应“是”,进到昶枫园内,吩咐人准备晚饭。 她招呼茵儿进屋更衣。 饭菜准备好的时候,谢长羽回到了房中来。 秋慧娴没有问谢焕那里如何。 这个时辰,谢焕都该准备睡觉了。 她本身就是后母,给的温情恰当就好,太过热情倒是显的上赶着。 她自己不想那般上赶着,也不想让别人瞧着别扭。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用着饭。 谢长羽本身不是话多的人,又因为常在军旅,吃饭速度很快,吃饭时绝不会开口说话,更不可能和秋慧娴闲聊了。 秋慧娴深知这一点,也无意和谢长羽闲谈什么。 只等吃完放了碗筷时,秋慧娴说起了谢长羽让人准备的那些礼物。 “世子下次不必让人准备那么多,人情往来有分寸,我心中都有数,好东西多的话,可以存起来,以后有备无患。” 谢长羽淡漠道:“这些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不必告诉我。” 秋慧娴知道,这话不是不管不顾无所谓,而是信任。 秋慧娴沉吟片刻,低声问道:“世子为何这般信任我?” “不该信任么?”谢长羽看向她,“你是我的妻子,也是值得信任的人。” 秋慧娴怔了怔,笑了。 倒是她想的多了。 秋慧娴认真道:“那我必定不会辜负世子的信任。” “嗯。” 谢长羽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秋慧娴也起身,接了茵儿手上漱口的茶水递给谢长羽。 谢长羽皱了皱眉。 这次回来和秋慧娴一起起居,他觉得秋慧娴的许多生活习惯实在是多余。 比如饭前净手,饭后漱口,喝茶喝汤等等等等…… 但看着秋慧娴温婉的面容,双手捧着茶水送到自己面前来,谢长羽还是接过去,在秋慧娴的照看下漱了口,才说:“我去书房一会儿,等下就回来。” 秋慧娴微笑着说“好”,实则心中已经开始叫苦。 他等下就回来,定然直接。 他几乎是每晚都不放过。 这对秋慧娴来说真的是一件折磨的事情。 从小受过的教导,让她虽然有利落的治家手段。 但骨子里其实还是很保守的。 这样频繁的肌肤相亲,完全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暴露在别人面前,实在是一件让人羞愤异常的事情。 尽管那个人是自己的丈夫。 秋慧娴一边沐浴,一边琢磨着,怎么样做点改变。 对了,今天初几了? 他应该马上要回军营去了? 等他走了,那自己就能疏松一些了吧。 嘎吱。 开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尚且在净室之中沐浴的秋慧娴一个激灵,招呼茵儿给她拿衣服。 等她披着松软舒适的寝衣出了净室,便看到谢长羽到桌前端茶,一口闷了,而后抬眸朝她看。 他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家居衣袍,头发潮湿,滴着水珠,一看就是刚沐浴过的。 秋慧娴暗暗咬牙。 她还以为谢长羽是去书房忙什么公务,原来是去洗浴的吗? “退下吧。” 谢长羽随意地摆手,把茶杯放在桌上,双眸漆黑深沉,像是个看不见底的黑洞一般盯着秋慧娴,“过来说话。” 茵儿几个人很快退了出去。 秋慧娴垂在大袖下的手指轻轻捏紧,勉强笑着走上前去,“世子……” 谢长羽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将人带到自己怀中,低头嗅着她的发丝,“很香,是用了什么香露?小妹送的东西好像有些香露。” “你瞧瞧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他一面说着,手一面隔衣探索。 第860章 莫要欺我 “世子。” 秋慧娴一把抓住谢长羽的手,面色微红,“我们……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谢长羽低头:“什么?” “就是、就是——” 秋慧娴结巴了一阵,才艰涩地说道:“今晚可不可以不要?” “为什么?” “我不舒服。” 谢长羽眉心一耸,“那请大夫来看看。” 说着谢长羽便转头:“来人,请——” 秋慧娴连忙捂住谢长羽的嘴巴,脸色羞愤地瞪着他。 那神色颇多娇媚,与秋慧娴平素温婉端庄很是不一样。 谢长羽不觉心头波纹荡漾,大手轻轻握上秋慧娴的后腰,声音也温和了几分,“不请大夫?” 他的嘴巴被秋慧娴捂着,说话的时候唇瓣轻擦着秋慧娴掌心细嫩肌肤,惹的秋慧娴掌心发痒,素手连忙缩了缩。 “不至于请大夫,只是今日奔忙一天,真的累了。” 秋慧娴盯着谢长羽说:“如若世子……夫君今晚还是如以往那般需索无度的话……我怕明日起不了身,耽误府中事情。” 谢长羽咀嚼着她的话。 对那需索无度四个字着重咀嚼了一番。 所以是她身娇体弱,不耐自己需索吗? 谢长羽思忖片刻,低头:“那只一次,明多睡会儿,府上事务让管事去做。” 秋慧娴:“……” 谢长羽又说,“你没嫁进来之前,都是管事在做,做的也算井井有条……其实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他说着,将怀中妻子抱起,往床榻走去。 秋慧娴抓紧了谢长羽身前衣服,知道自己今晚也是逃不掉,便叹气咬唇说道:“那夫君可要说话算数,莫要欺我。” 谢长羽似是笑了一下,声音很轻。筆趣庫 他也不曾回答会不会说话算数,只将秋慧娴放到榻上,去拉她寝衣的衣带。 秋慧娴轻咬牙关,不敢出声。 说句羞耻的话,夫妻之事她感受到了许多欢愉。 只是每每欢愉之后还要被他强势需索,那样无底洞一样的拥抱,所有感官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真的很可怕。 她只有两分惬意享受,剩下八分全是羞耻。 而且隔日还贪睡不起…… 伺候的人虽然都不敢露出过多不对的神色来,但秋慧娴自己觉得,她们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待自己。ъiqiku 她们的脑子里,不知道浮现了什么样的桃色画面。 这更叫秋慧娴觉得折磨。 “我听到她们叫你阿娴。”谢长羽带几分喘意的声音在秋慧娴耳畔响起,“阿娴……你的确温婉贤淑,是好妻子。” 秋慧娴呼吸紧促,贝齿轻咬下唇,双手死死地抓着谢长羽的手臂。 她歪着头盯着轻纱床帐。 床帐之外的烛火轻轻晃动着,那般色泽,暧昧且朦胧。 她每一次都是这样,不敢去看谢长羽的脸。 但谢长羽总不喜欢她这样逃避似的羞怯模样。 带着厚茧的大手抚上秋慧娴脸颊,他的吻落下来,夺走了秋慧娴的惊呼,迫的她不得不面对着他。 而后在谢长羽强势的拥抱之下,紧紧地回抱住了他。 仿如海潮起起落落,秋慧娴神思朦胧,不知什么时候被拉的忘却矜持,在谢长羽颈间落下许多细碎的吻。 指甲也失控地刮过,在谢长羽手臂上留下了刮痕。 …… 隔日,秋慧娴在谢长羽怀中醒来。 依然是那身前被完全横握的姿态,只是次数多了,秋慧娴或是习惯了,心中羞愤也少了一些。 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两人几乎交缠在一起的发丝,背后感受着丈夫结实有力的胸怀…… 怔怔地垂眸盯着那只带着粗粝厚茧的大手一会儿,秋慧娴抬手,保养得宜的纤细素手落到了谢长羽的手背上。 他昨晚还是没说话算数。 什么只一次,到后来还是两次。 相比前面的夜晚,他显然是有所收敛了。 对秋慧娴来说,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承受。 “时辰还早,再睡会儿。”身后传来谢长羽低沉且带点沙哑的声音,热气喷薄在秋慧娴后颈,发麻发痒。 她稍稍躲了躲,在谢长羽怀中转了个身。 谢长羽睁开眼。 两人做了真夫妻也有几日了,平素都是方才那般睡姿,秋慧娴从不会转身回头,这还是第一次。 谢长羽略带疑问地看着她,“怎么了?”ъiqiku “夫君……前两日早上,夫君问我喝的什么药,我没来得及回答,夫君便被人叫走了。” 谢长羽听到此处神色认真几分,“所以你喝的什么药?身体哪里不舒服?” 秋慧娴说:“是避子药。” 谢长羽眉毛一拧,“什么?” “夫君没有听错,就是避子药。”秋慧娴柔声说道:“并非是我不愿意生孩子,只是现在焕儿那里还不稳定。” “我怕我太快怀孕,他心中会生出焦虑来。” 谢长羽沉默片刻,点点头:“你考虑的周全……那药是哪里开的?对身子有什么影响吗?” “那是秋家惯用的大夫开的药,对身子没什么损伤,夫君放心吧。” “那就好。” 谢长羽手臂一紧,将秋慧娴更深地揽入自己怀中,附耳说:“你真的细致周到……等焕儿那里稳定一些,我们会有孩子的。” “好。” 秋慧娴在谢长羽怀中点点头,听着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忽然又想起先前在秋府的时候,二婶三婶说起纳妾之事。 秋家几房老爷都有妾室。 母亲教她大度。 教她妻妾和平相处,是为后宅安宁,不让父亲分心,可以认真应对外面的事情…… 她迟早也得为谢长羽张罗这些。 谢长羽这样的男人不会谈什么情情爱爱,只要是可心的女子定然是都可以的,到时候选妾室也不会太难吧。 可秋慧娴想着想着,便想起母亲和二婶虽得到父亲和二叔全部的尊重,但也曾在父亲他们去了妾室房中的夜深人静之时伤怀落寞过。 或许母亲也不甘愿,只是所有大族都如此,她和二婶那般有主意的也不得不随大流。 到如今,她自己为子,还是继母。 也要认真琢磨着找几个女人来分自己的丈夫。 然后,她们也会如同自己现在这般,和自己的丈夫如此亲昵…… 怎么,想着竟生出几分别扭来呢?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餐具被别人拿去用,口水都黏在上面,自己又要如何再用? 第861章 鲜嫩的年纪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秋慧娴是个内慧的人,关于纳妾引发的那点别扭不适,也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抛之脑后。 她一向奉行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能未雨绸缪的事情,那便提前安排。 有些提前安排不了的,那便是边走边看。 因这世道总有诸多变故,非人力所能控制。 一个人,也真的无法面面俱到,把所有都想的那么清楚。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看的透彻。 所以,只计划好眼前,对未来尽量有备无患也便是了。 否则过的太累。 许多准备也只是徒劳。 在谢府,秋慧娴是名副其实的主母。 秋府家大业大人口多杂。Ъiqikunět 纵然秋慧娴处理府宅事务得心应手,但也架不住那么多的鸡毛蒜皮磋磨。 以前在秋府的时候,秋慧娴处理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发生任何可笑之事都能沉着应对。 如今到了谢府,府上人际关系简单,事务也井井有条。 秋慧娴每日只早上过问半个时辰,大小事情基本都安排妥当,有时候甚至不需要这么多的时间。 人闲散了下来,便分出些时间,自己能看看书,写写字。 当然了,她那大小东家,她也关照的很到位。 谢长羽并非是个有情趣且温情脉脉的丈夫,但他成熟稳重有原则,对秋慧娴来说,他是好交流好相处的……当然,除了晚上。 不过随着二人床帏内日渐熟悉,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好接受。 以秋慧娴这样的心性,他们如今的夫妻相处状态正合她心意。 至于谢焕—— 先前两次巧妙交心,也让孩子对秋慧娴放下戒备。 秋慧娴闲时便去陪孩子写写字,下下棋,偶尔斗斗嘴,倒也乐呵。 接触的时间多了,秋慧娴发现,谢焕这孩子很是聪慧,但性格敏感,还有一点点急躁,表现欲比其他的孩子要强一点。 他需要适度的鼓励,和更多耐心的陪伴。 秋慧娴看透一切之后便对症下药。 正月半个月里,谢焕倒是对秋慧娴亲近不少,有时候更愿意和秋慧娴待在一起,不那么粘缠着谢长羽这个严肃的父亲了。 谢长羽面无表情,心中也不是很有所谓。 只因他看秋慧娴做的极好,信任妻子,愿意把孩子也放心交托。 正月十四,天气很是不错。 谢焕前几日说起想去外面跑跑马,谢长羽看这日天色好,便带着孩子出去了。 出门之前,谢焕询问秋慧娴要不要一起前往。 秋慧娴笑着摇头拒绝了。 她是会骑,但本身是安静的性子,并不喜欢郊外跑马,至多在自家后院的小马场活动一二。 而且府上那边递了帖子来,今日二婶和三婶前来拜会。 她自是要留下招待的。 谢焕便有些失望地和谢长羽离开了。 时日久了,他还是更喜欢秋慧娴的陪伴,父亲实在冷酷严格,比书院的夫子都厉害,叫他敬佩也畏惧。 秋慧娴送走父子俩之后,吩咐茵儿准备茶点。 这是她嫁入谢家之后,婶娘们第一次到府上来拜会,自是要好好招待的。 秋慧娴自己到桌边去翻了先前看到一半的书来看。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茵儿快步进来朝秋慧娴行了个礼:“大小姐,二夫人和三夫人到了。” “好。”httpδ:Ъiqikunēt 秋慧娴放下书站起身,要往外走,却见茵儿神色古怪,便问:“怎么了?” 茵儿咬唇片刻,欲言又止:“三夫人……带了两个姑娘来。” 秋慧娴眉心轻轻一蹙,“明白了,走吧。” 茵儿应了声“是”,跟在秋慧娴身后,心中气愤的不得了。 三夫人带着的那两个姑娘,并非她身边伺候的丫鬟。 看那装扮姿态,分明是送到小姐身边来的。 茵儿机灵,一联系先前三夫人说给大小姐选人纳妾的事情,就知道那两个姑娘是什么身份。 大小姐才刚刚成婚,过了几日夫妻生活,家中婶母就送了人进来,这叫什么事! 就算是想搭上谢家也不该做的如此明目张胆吧。 只是茵儿看自家小姐云淡风轻,知道小姐心中有数,又硬生生把一口怨气咽了下去。 秋慧娴步履款款,到的迎女客的三槐堂内,与二夫人和三夫人问了好。 亦瞧见了三夫人身后那两个姑娘,神色依旧平静无比。 三夫人满脸笑意地引着那两个姑娘上前给秋慧娴行礼:“她们是三婶为阿娴精挑细选过的,都是安分守己的姑娘,一个十七,一个十八。” 两个姑娘面容姣好,姿态端庄,乖乖上前给秋慧娴行了礼。 秋慧娴笑着说:“真是鲜嫩的年纪,看着的确不错,有劳三婶了。”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自家人,操着点心应该的。” 二夫人在一旁瞧着,脸色有些不太好。 却终归是没说什么。 这两个姑娘她探听过底细了,的确合适。 早些送人过来,也好让秋慧娴早些摸清楚性情,好好,捏在手上,日后才不会趴到主母头上去欺凌。 只是想想秋慧娴成婚不到两个月,就得考虑纳妾分宠,真真是叫二夫人心烦。 三夫人与秋慧娴说话的时候,二夫人几乎没插话。 三夫人与秋慧娴说的,也大多是她膝下女儿,以及娘家孩子的懂事之处,话里话外希望秋慧娴有所提携。biqikμnět 秋慧娴微笑以对,每一次三夫人把话抛给她时,她便浅浅两句推回去,总是不接茬。 到最后三夫人郁闷气恼,却也拿秋慧娴没办法。 秋家两位夫人坐了大半日。 秋慧娴陪着用了差点,在这凉国公府院内走动了一圈。 看着那些奴仆对秋慧娴的尊敬,雕梁画栋的院落,二夫人和三夫人各有心思。 秋二夫人是松了口气,她看的出来秋慧娴在这府上很受重视,连谢威身边的老仆都对秋慧娴很是恭敬,可以想见秋慧娴在这府上过的不错。 秋慧娴是聪明人,懂得经营之道,夫妻相处之道,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那秋三夫人可就扼腕艳羡了。 恨自己的女儿怎么没有秋慧娴这般好运,能被谢长羽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看中。 可谢长羽那么厉害的人物,又怎么可能看中柔弱无助的温室娇花。 第863章 这等情趣 秋慧娴轻笑:“好吧,我真的猜不到,那就不猜了,等着人送来便知道了……来,随我进来洗洗脸,洗洗手,等会儿吃饭了。” “好哦。” 谢焕乖乖跟在秋慧娴身边,把手放进了铜盆之中。 对于饭前洗手、饭后漱口这事儿,谢焕一直就做的很好。 秋慧娴不由想,应该是先前带着他的人教得好,所以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而她每次自己饭前给谢长羽递帕子,饭后给他递茶水的时候,他都会稍稍皱一皱眉头。 虽然他克制的很好,但秋慧娴还是从中看出几分不耐来。 想来谢长羽平素都是不曾有这等繁琐的习惯的。 但这些习惯对身体好。 所以秋慧娴无视他皱起眉头的不耐,每一次都递帕子递茶水。 “洗好了。” 谢焕把手洗干净,擦了手后帕子习惯性对折,又放回了一旁婢女捧着的漆盘内,“爹爹说他一下子就过来,要我们稍等会儿。” “好。” 秋慧娴笑着点头,此时下人来禀报饭菜已经准备好。 秋慧娴便让人先端过来,摆在桌上。 这里不过刚摆放好而已,院内便传来茵儿给谢长羽问安的声音。 谢焕一溜烟跑出去,拉住谢长羽的手把他往里带:“爹爹你还真是一言九鼎,说一会儿来就一会儿来,我们才把饭菜摆好。” 谢长羽淡淡地“嗯”了一声,拍了拍谢焕的头,朝着秋慧娴走过去。 秋慧娴微笑着,给他递帕子净手。 不过谢长羽可没有谢焕那等好习惯,擦完了手还能折一下放回去。 他都是随意地丢在了漆盘里,被谢焕眼尖地看见了。 孩子小跑过去,把帕子折了一下放好。 谢长羽瞥了一眼,微微皱眉,觉得孩子有些太关注这等小细节了,一直被太多琐碎细节分去心思,聪慧的孩子也不能在正确的方向发挥聪慧。 秋慧娴先前说的都对。 “世子动筷吧。” 秋慧娴给谢长羽和谢焕都递了筷子。 谢焕笑眯眯地说了“多谢”,才开动起来。 谢长羽吃饭很少说话,谢焕却是有好多话说,杂七杂八的,想起什么说什么。 以前谢长羽都会提点他吃饭不要开口。 但这会儿,秋慧娴时不时地回应两句,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气氛热络。 倒是叫谢长羽也不好打断。 看着秋慧娴温婉娴静,孩子也红光满面,很是开怀的模样,谢长羽忽然觉得,今日这顿饭虽然有点呱噪,但似乎多了几分烟火气。 难得让他有家的感觉,平淡,温馨。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吃好了哦。” 谢焕放下筷子站起身,漱口洗手,“我回我的院子温书一会儿,爹爹和姑姑你们慢慢吃。” 谢长羽说:“去吧。” 实则他和吃好了,谢焕一走便放了筷子。 秋慧娴吩咐人来将碗筷撤走。 谢长羽盯着跳动的烛火微沉着眉心,片刻后站起身,“我去看看孩子。” …… 谢焕前脚回了自己的载月居,谢长羽后脚便到了。 看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父亲,谢焕有些纳闷:“爹,时辰已经不早了。” “是,我知道。” 谢长羽走近谢焕面前,看到他果然是拿了本字帖,正打算临字,“这帖子你以前好像没有。” “是秋姑姑给我的。” 谢焕扬了扬帖子,又拿起最近几日临的字给谢长羽看,“姑姑说我腕力不足,暂时先临这个帖子,等大一些换别的帖子。” 谢长羽沉默下去。 那所谓的别的帖子,都是他给谢焕找的。 对于谢焕用的笔墨纸砚,他也都吩咐人专门寻了最好的来。 他希望孩子能写一手好字。 但现在听谢焕这说法,自己努力的方向不太对的样子。 没等到父亲回应的谢焕忽然小小声地说:“姑姑说父亲寻的帖子也很好。” 谢长羽回过神,拍了拍儿子的脑袋:“你现在很喜欢她了。” “还……行吧。” 谢焕有所保留地说道:“她给我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她懂得多,教我东西的时候,我不会有那种被说教的不适,我偶尔撒点小性子她都好包容,倒让我觉得自己幼稚无礼。” “她还不会干涉我。” “我无论想做什么,她的态度都很好,吃的喝的玩的,她也都懂得,还会带着我吃、喝、玩。” “她人真的很好……我没有不喜欢她的理由。” 谢长羽心中安慰:“那就好。” 他再一次觉得,自己这一回的眼光极好,娶妻的决定真是不错。 秋慧娴喝避子药的事情,他没有和谢焕提。 孩子还小,这些事情他未必能理解。 只等再过个把月吧,他便让秋慧娴将那避子药停了。 其实他以前没想过再添儿女。 但如果夫人是秋慧娴这等周到细致,温婉贤淑的女子,那多子女多福气便值得期待了。 …… 谢长羽父子离开后,秋慧娴让人收拾了碗筷,便暂时无事了。 这个时辰不早不晚,并不到歇息的时候。 秋慧娴便到桌案边去,随手写几个字消磨时间。 不多时,院内传来一串脚步声。 秋慧娴听到茵儿问候来人的声音,抬眸一瞧,便见茵儿抱着一只很大的白瓷花瓶进来。 那花瓶之中插着一株极漂亮雅致的山梅。 茵儿笑着说:“雷将军命人送来的,应该就是小公子方才说的礼物。” 秋慧娴愕然。 茵儿小心地抱着梅花走过来,“小姐,这放哪里好呀?” “……” 此时秋慧娴从意外之中回过神来,上前把那大捧梅花接过,放在了雕花隔断边的小几上。 那里的绿植今早被人打碎,原是要选一株新的来补上,但花房那边还没送来。 如今这株山梅摆上去,倒是正正好。 茵儿小声说:“没想到世子竟有这等情趣。” 茵儿永远记得,她第一次陪着秋慧娴去郊外见谢长羽的时候,他那一身铠甲,从寒风之中走来的样子。 这样的男人,和情趣两个字绝对没有关系。 但他现在懂得送花给自家小姐。 秋慧娴眸光柔和,唇角轻勾:“我也没想到……许是小公子选来的吧。” 第863章 这等情趣 秋慧娴轻笑:“好吧,我真的猜不到,那就不猜了,等着人送来便知道了……来,随我进来洗洗脸,洗洗手,等会儿吃饭了。” “好哦。” 谢焕乖乖跟在秋慧娴身边,把手放进了铜盆之中。 对于饭前洗手、饭后漱口这事儿,谢焕一直就做的很好。 秋慧娴不由想,应该是先前带着他的人教得好,所以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而她每次自己饭前给谢长羽递帕子,饭后给他递茶水的时候,他都会稍稍皱一皱眉头。 虽然他克制的很好,但秋慧娴还是从中看出几分不耐来。 想来谢长羽平素都是不曾有这等繁琐的习惯的。 但这些习惯对身体好。 所以秋慧娴无视他皱起眉头的不耐,每一次都递帕子递茶水。 “洗好了。” 谢焕把手洗干净,擦了手后帕子习惯性对折,又放回了一旁婢女捧着的漆盘内,“爹爹说他一下子就过来,要我们稍等会儿。” “好。” 秋慧娴笑着点头,此时下人来禀报饭菜已经准备好。 秋慧娴便让人先端过来,摆在桌上。 这里不过刚摆放好而已,院内便传来茵儿给谢长羽问安的声音。 谢焕一溜烟跑出去,拉住谢长羽的手把他往里带:“爹爹你还真是一言九鼎,说一会儿来就一会儿来,我们才把饭菜摆好。” 谢长羽淡淡地“嗯”了一声,拍了拍谢焕的头,朝着秋慧娴走过去。 秋慧娴微笑着,给他递帕子净手。 不过谢长羽可没有谢焕那等好习惯,擦完了手还能折一下放回去。 他都是随意地丢在了漆盘里,被谢焕眼尖地看见了。 孩子小跑过去,把帕子折了一下放好。https:ЪiqikuΠet 谢长羽瞥了一眼,微微皱眉,觉得孩子有些太关注这等小细节了,一直被太多琐碎细节分去心思,聪慧的孩子也不能在正确的方向发挥聪慧。 秋慧娴先前说的都对。 “世子动筷吧。” 秋慧娴给谢长羽和谢焕都递了筷子。 谢焕笑眯眯地说了“多谢”,才开动起来。 谢长羽吃饭很少说话,谢焕却是有好多话说,杂七杂八的,想起什么说什么。 以前谢长羽都会提点他吃饭不要开口。 但这会儿,秋慧娴时不时地回应两句,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气氛热络。 倒是叫谢长羽也不好打断。 看着秋慧娴温婉娴静,孩子也红光满面,很是开怀的模样,谢长羽忽然觉得,今日这顿饭虽然有点呱噪,但似乎多了几分烟火气。 难得让他有家的感觉,平淡,温馨。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吃好了哦。” 谢焕放下筷子站起身,漱口洗手,“我回我的院子温书一会儿,爹爹和姑姑你们慢慢吃。” 谢长羽说:“去吧。” 实则他和吃好了,谢焕一走便放了筷子。 秋慧娴吩咐人来将碗筷撤走。 谢长羽盯着跳动的烛火微沉着眉心,片刻后站起身,“我去看看孩子。” …… 谢焕前脚回了自己的载月居,谢长羽后脚便到了。 看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父亲,谢焕有些纳闷:“爹,时辰已经不早了。” “是,我知道。” 谢长羽走近谢焕面前,看到他果然是拿了本字帖,正打算临字,“这帖子你以前好像没有。”Ъiqikunět “是秋姑姑给我的。” 谢焕扬了扬帖子,又拿起最近几日临的字给谢长羽看,“姑姑说我腕力不足,暂时先临这个帖子,等大一些换别的帖子。” 谢长羽沉默下去。 那所谓的别的帖子,都是他给谢焕找的。 对于谢焕用的笔墨纸砚,他也都吩咐人专门寻了最好的来。 他希望孩子能写一手好字。 但现在听谢焕这说法,自己努力的方向不太对的样子。 没等到父亲回应的谢焕忽然小小声地说:“姑姑说父亲寻的帖子也很好。” 谢长羽回过神,拍了拍儿子的脑袋:“你现在很喜欢她了。” “还……行吧。” 谢焕有所保留地说道:“她给我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她懂得多,教我东西的时候,我不会有那种被说教的不适,我偶尔撒点小性子她都好包容,倒让我觉得自己幼稚无礼。” “她还不会干涉我。” “我无论想做什么,她的态度都很好,吃的喝的玩的,她也都懂得,还会带着我吃、喝、玩。” “她人真的很好……我没有不喜欢她的理由。” 谢长羽心中安慰:“那就好。” 他再一次觉得,自己这一回的眼光极好,娶妻的决定真是不错。 秋慧娴喝避子药的事情,他没有和谢焕提。 孩子还小,这些事情他未必能理解。 只等再过个把月吧,他便让秋慧娴将那避子药停了。 其实他以前没想过再添儿女。 但如果夫人是秋慧娴这等周到细致,温婉贤淑的女子,那多子女多福气便值得期待了。 …… 谢长羽父子离开后,秋慧娴让人收拾了碗筷,便暂时无事了。 这个时辰不早不晚,并不到歇息的时候。 秋慧娴便到桌案边去,随手写几个字消磨时间。 不多时,院内传来一串脚步声。 秋慧娴听到茵儿问候来人的声音,抬眸一瞧,便见茵儿抱着一只很大的白瓷花瓶进来。 那花瓶之中插着一株极漂亮雅致的山梅。 茵儿笑着说:“雷将军命人送来的,应该就是小公子方才说的礼物。” 秋慧娴愕然。 茵儿小心地抱着梅花走过来,“小姐,这放哪里好呀?” “……”https:ЪiqikuΠet 此时秋慧娴从意外之中回过神来,上前把那大捧梅花接过,放在了雕花隔断边的小几上。 那里的绿植今早被人打碎,原是要选一株新的来补上,但花房那边还没送来。 如今这株山梅摆上去,倒是正正好。 茵儿小声说:“没想到世子竟有这等情趣。” 茵儿永远记得,她第一次陪着秋慧娴去郊外见谢长羽的时候,他那一身铠甲,从寒风之中走来的样子。 这样的男人,和情趣两个字绝对没有关系。 但他现在懂得送花给自家小姐。 秋慧娴眸光柔和,唇角轻勾:“我也没想到……许是小公子选来的吧。” 第864章 书房 秋慧娴伸出一双素手,将那插在白瓷花瓶之中的山梅仔细地整理了一番。 指尖轻轻地拨弄着那颜色鲜亮的花瓣。 相比谢长羽,秋慧娴更相信谢焕会想到送花给自己。 其实谁送的也并不要紧,重要的是花好看。 她心中这般想着,脑海之中却又勾勒出一幅画面—— 那英伟高大,站在那里便充满压迫,不苟言笑的冷酷男人,折了山梅捏在手上。 多么违和又古怪的画面呢? 秋慧娴垂眸,眼底笑意一闪而过,转身到内室去。 今日虽没什么大事,但招待二婶三婶也颇为耗费心力。 现在时辰虽还不晚,秋慧娴却是有些疲惫了。 原先谢长羽不回府,府上除了谢威也没别的长辈。 而谢威是从不过问秋慧娴任何事情的。 所以秋慧娴往往困倦了便自己休息了。 但如今谢长羽回来…… 秋慧娴一面被他的眼神搞得紧张莫名。 另外一方面……他是自己的夫君,自己这做妻子的总不好丈夫不到就先睡着,所以每每都是等谢长羽回来才歇息。 偶有一次谢长羽有事耽搁很晚回来,她撑不住睡着了。 毫不意外被谢长羽给弄醒。 今日谢长羽还在府上呢。 秋慧娴不用多想都知道,如果自己先睡着,大概率逃不过被弄醒的结果。 就这一点来说,其实三婶下午送来的人挺好的。 他若是真的纳了妾室,是不是可以去妾室房中歇息,自己也不至于这般…… 秋慧娴胡思乱想着,靠在榻上打了个哈欠。 茵儿说:“不然小姐先休息吧。” “还是不了。”秋慧娴摇头,“你拿本书来,我看一会儿吧。” “可是小姐都困了……” 茵儿一边往书案那边走,拿了本书回来时又说:“那不然奴婢去请世子回来?” 秋慧娴还是摇头。 谢长羽在谢焕那儿。 这是人家父子的二人时间,她派人去请算怎么回事? 秋慧娴巴不得谢长羽多和谢焕待一会儿,没准儿听孩子说点什么,影响性致,今晚就能安然无事地睡一觉了呢。 她接过茵儿手上的书本,随意地翻了起来。 一开始有几分困倦。 翻了几页书之后,倒是捱过了困意似的,不那么犯困,还真是认真地看起书来。 这一看,一本书翻过去大半。 茵儿都剪了好几次烛心,原本不困的她也开始发困打哈欠了。 哈欠声还不小。 秋慧娴有些酸麻的脖颈坐起身,朝外看天色,一眼乌黑。 “这是什么时辰了?”秋慧娴问。 茵儿赶紧回:“再一刻钟就要三更天了。” “这么晚了?” 秋慧娴诧异地说着,把书本朝着茵儿递过去,“怎么世子还没回来?” 这个时辰,谢焕早该睡觉了。 茵儿摇头:“不知道呢,奴婢去瞧瞧?” “我自己去看吧。” 秋慧娴说着站起身来,接过茵儿递过来的披风披上,轻提裙摆出了房间。 一到院内,冷风扑面而来。 秋慧娴先前看书的惬意瞬间被吹的四散消失。 她猛地吸了口气,而后定了定神,带着茵儿出了昶枫园的院子。 载月居就在昶枫园不远处。 秋慧娴出院子便往载月居方向看了一眼,那里黑漆漆一片。 秋慧娴脚下停顿一瞬,迈步往载月居去。 守卫瞧见她连忙上前行礼,压低声音,“小公子已经歇息了。” “那世子呢?”秋慧娴问。 守卫回:“世子方才被雷将军请到书房去了。” “明白了。” 秋慧娴点头之后,想了想,还是往书房那边走了一趟。 在这凉国公府上,谢长羽有一个专门院子,是为处理公事准备的,也是守卫口中的书房。 当初想必也是为了起居和照看孩子方便。 那处理公事的院子,只需从载月居向前走一小会儿,转个弯就到。 秋慧娴到的时候,果然看到里面亮着烛火。 平素跟在谢长羽身边的青年小将带两个亲兵守在廊下。 他们看到秋慧娴,也是赶紧上前见了礼。 青年小将说:“雷将军刚离开,世子原本正要回院中去。” 秋慧娴点点头,“那好吧,我先回去了。” 房间内却在这时传来谢长羽的声音:“请夫人进来说话。” 秋慧娴脚步一顿。 那青年小将也朝着秋慧娴看过去:“夫人……” “好吧。” 秋慧娴点点头,在那青年小将推开门后,微提着裙摆跨步入了房间。 只一进来,秋慧娴忽然就怔住了。 这书房既是谢长羽处理公事之处,秋慧娴便很是守分,嫁进谢家到现在从没进来过。 这里有专门的人整理打扫,不需要她过问。 方才进来之前,秋慧娴多少想过。 书房嘛,无非就是书柜、藏书、文房四宝等。 但谢长羽的书房却却和她想的极有差异。 一进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整面墙的兵器,墙壁之上装饰着造型简单的壁灯。 昏黄的烛光落在那各类兵器之上,明明该是暖色,却让秋慧娴感受到几分森冷之气来。 她视线往左转,一整面的格柜上全是铠甲、头盔等。 秋慧娴认得有两身是她曾经见谢长羽穿过的明光铠,还有一套锁子甲,其余的她脚步声具体的名字,但看得出来都很有些来历。 柜子边上放着一个很小的兵器架,架子上摆了三柄长兵器,分别是枪、戟、矛。 右边的格柜上有马鞍、箭囊、弓、软甲、护腕等等…… “进来。” 谢长羽的声音从右边柜子后传出来,沉稳之中带着惯有的冷气,“我在这边。” 秋慧娴深吸了口气,藏在披风下的手指轻捏,缓缓朝着谢长羽声音传来的位置走过去。 里头也并非秋慧娴先前以为的书柜、藏书,左右两面墙上全挂了舆图。 其中最大的一幅舆图做的十分精细。 城楼代表着城池,绿色丝绒代表着山川,蓝色则是河流。 还有各类标识。 秋慧娴只能看懂进攻和退守的标识,其余大部分标识都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地方,与其说是谢长羽处理公事的书房,倒不如说是他的私人领地。 第865章 别把书弄乱 “看得懂吗?” 察觉到秋慧娴盯着那舆图定住了脚步,谢长羽走到秋慧娴的身边来。 秋慧娴说:“这是幽云十六州吗?这里是燕城吧?” “不错。” 谢长羽指了一个位置:“这里是京都。” 秋慧娴点点头,问道:“那这些个标识都是什么意思?” 这是她不曾接触过的领域。 而眼前这个人是她同床共枕的丈夫,如何能不好奇? 谢长羽怔了一瞬。 秋慧娴迟疑道:“是机密吗?” 谢长羽声音淡淡的,“军中人都看得懂这个,并不是什么机密,这里……” 他指尖落到舆图之上,将这舆图的看法,幽云十六州各大名城如何分布一一指给了秋慧娴,标识代表什么意思,也告诉秋慧娴知道。 秋慧娴认真听了一会儿,视线不知觉落到了谢长羽的脸上。 只瞧他五官轮廓十分立体,线条分明。 谢长羽和她相处时话总是不多,这一次难得说这么多话。 当他手指点在某些城池和标识上的时候,也会提几句曾经打过的仗。 虽浅淡几句,但秋慧娴却从他的话音之中听出大将之气来。 她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自己的丈夫,凉国公世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了?” 感受到秋慧娴的目光,谢长羽低头。 两人视线一撞,秋慧娴连忙垂眸,“都是以前不曾听过的,很是惊奇。” 谢长羽沉默地盯着她的发顶。 先前视线相撞,秋慧娴眼中那些敬仰之色毫无遗漏被谢长羽尽收眼底。 怎么……她敬仰他么? 这么多年来,敬仰谢长羽的人很多。 如今妻子的这份敬仰,那自然是与旁人的敬仰大大不同。 谢长羽不是骄傲的人,但这一瞬间心底竟也浮起些得意来。 谢长羽探手,牵住秋慧娴的手腕,“雷钧有点事情来禀报,所以在这里逗留了一下……我这里有一些字帖,你看一看,有没有适合焕儿的。” 秋慧娴心想,原来找她进来是为这个。 她转身随着谢长羽到书案边上去,那里放了一叠字帖。 秋慧娴家学渊源,家中也有些藏品,但看到这些,依然忍不住惊诧。 那些字帖之中竟有许多都是珍稀孤本,只在传言之中听过而已。 “这些……世子都是从何处得来的?”秋慧娴忍不住问。 “有的别人送的,有的是赏赐,也有的是战时偶然得到的。” 秋慧娴点点头。 是了。 他这样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好东西,甚至不需要自己开口,就有人送到他手上来吧。 秋慧娴轻吸口气,选了两本适合谢焕的帖子,“其余这些都不适合小孩子,倒是更适合世子临。” “适合我?” 谢长羽神色莫名,沉吟了一下,说道:“你有喜欢的吗?选了带回去写着玩。” “可以吗?” “当然。” 秋慧娴一喜。 她自幼受家族熏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书法更是最爱,这些字帖对她来说可太有吸引力了。 当即秋慧娴便挑选起来。 谢长羽看她对这个爱不释手,对那个也依依难舍,便说:“都带走吧。” “可是——这两本更适合世子临……” “我不需要这些。” 秋慧娴被这些字帖惹的心花怒放,也没有深想。 既然谢长羽如此大方,她也便将那些字帖都收起来,唇角笑意盈盈说:“世子这样多的好东西全给了我带走,真不知要如何感谢。” “简单。” 谢长羽低沉的声音在秋慧娴的耳畔响起,那粗粝的指掌也落到了秋慧娴腰间。 秋慧娴一个激灵,连忙按住谢长羽抚在她腰间的手。 他竟不知在何时靠的这般近了! “以身相许就是最好的感谢了。”他声音沉沉,语气暗哑。 那喷薄在秋慧娴耳畔的热气,让秋慧娴敏锐地意识到他的心思,连忙缩了缩脖子躲闪,“世子你——” “叫夫君。” 谢长羽提醒着她,手掌用力,托住秋慧娴的腰带着她转了身,双手一握,将她放在书案之上。 他弓腰俯身,双手撑在秋慧娴身侧,把她完全控在书案和自己的胸怀之间,让她进退不得,而后探手进披风之内,缓缓顺着秋慧娴的后腰往上,极度危险的抚触。 秋慧娴心中警铃大作。 这可是书房! 他要这般胡来吗?! 电石火花之间,秋慧娴双手抱上谢长羽的脖子,柔婉道:“夫君、夫君我们回房。” 谢长羽却是难得地勾了勾唇。 他怀中的妻子无疑是聪慧的,知道以柔克刚。 每每他不那么想放过她的时候,她便娇柔服软,温声轻哄。 那般姿态,总是让谢长羽不舍得放开也放开了。 但这手段用的次数多了,便不那么管用。 任何男人都是有劣根的,谢长羽也是个有劣根的男人。 尤其是他看过秋慧娴情到浓时的妖媚之气。 那和她平日里的端庄贤淑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如此鲜明的对比差别,挑动了谢长羽心底的某一根弦。 每每在秋慧娴羞耻地有些抗拒的时候,他便更是亢奋的不愿撒手。 今夜便是如此。 他不是孟浪的人,今晚却很想放纵。 他的手指勾上了秋慧娴披风下的衣带,倾身而去:“一会儿再回。” 秋慧娴大吃一惊。 她一边拯救自己的衣服,一边用自己微弱的力道推着谢长羽的肩膀:“这是书房……不行!” “古板。” 谢长羽把她圈抱在自己怀中,两指勾起她的裙摆,低沉道:“抱好,别把书弄乱。” 秋慧娴脑袋里嗡嗡作响,又羞又气。 两刻钟后,谢长羽抱着妻子从书房中出来。 秋慧娴裹着谢长羽的外袍,整个人缩在他怀中,脸也裹的严严实实的。 谢长羽步履稳健朝前走。 茵儿愣了一下后回神,赶紧跟上去,“小姐睡着了吗?” 谢长羽淡淡地“嗯”了一声,“你去休息吧。” 那不远不近地跟着谢长羽的青年小将头垂的很低很低,耳朵都烧红了。 原以为世子冷酷刻板,却不想竟也这般放浪。 真是……吓人! 第866章 是夫君不冷静 谢长羽带着秋慧娴回到了昶枫园内厢房,放在床榻上。 茵儿上前想要服侍,被谢长羽的眼神劝退。 悄悄退出去的那一瞬,她喜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真没想到世子这样的男人不但有情趣,还懂得疼爱娘子,一路抱着大小姐回来呢! 而她以为被疼爱的秋慧娴,一进了床帐之内就立即抖着手拉来锦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双颊潮红地背过谢长羽,面对着床内侧。 谢长羽坐在床弦,瞧着妻子发着抖,沉默了一下后问道:“生气了?” 秋慧娴没有回到这个问题,只是声音微冷地说:“很晚了,该歇息了。” 话落她便裹着被子躺下了,没有意外地背对着谢长羽。 谢长羽坐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宽衣上榻,习惯性伸出手臂要将秋慧娴捞入怀中来。 秋慧娴却猛然转过身来。 那先前总是温婉柔顺的眸子张大。 她盯住谢长羽,那双眸之中似有火苗在窜动。 谢长羽伸出去的手默默地收了回来。 秋慧娴拉了条被子搭在谢长羽的身上,而后往床内侧缩了好一段距离,裹紧被子闭上眼睛。 她先前去找谢长羽的时候已经是换了轻便的衣裳,外面罩着一层不薄不厚的披风保暖。 在那书房之中……倒是方便了谢长羽得手。 事了时她恨得牙痒痒。 良好的教养却又没办法让她对谢长羽恶言相向。 她甚至不敢叫茵儿进来服侍洗浴。 因为她现在这样子,茵儿服侍的话一定会知道,她和谢长羽在书房里干了什么。 那可是书房。 书房! 怎么可以在那么严肃的地方做那样的事情? 秋慧娴越想越气。 亏得她先前看到那些铠甲、兵器、舆图,还觉得自己嫁了个多么让人敬仰的英雄人物。 结果转头他就做出这种让人气的发抖的事情来。 他还让自己不要弄乱书本和字帖,还问她是不是生气了? 简直—— 秋慧娴实在气的厉害,便翻了个身,也顺势睁开眼睛盯了谢长羽那边一眼,却和谢长羽深幽不见底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他没睡。 正侧躺着瞅着她呢。 虽然还是一张不太有表情的脸,可秋慧娴却从他略微松动的下颚、腮线,以及弧度不如平常那般紧绷的双唇等等细节,看出谢长羽现在心情不错。 很是惬意。 他还惬意? 秋慧娴一瞬间怒火直冲脑门,一字字说道:“夫君很得意?” “……” 谢长羽表情淡定:“不曾。” “那你在笑什么?” “没有笑。”谢长羽瞧着她那随时要烧起来的双眸,沉吟了一下,谨慎措辞:“从未见你这么不冷静,有点意外。” 秋慧娴缓慢地说:“我很冷静,是夫君不冷静。” 这语气平缓的很,却直接明白地表达了她对方才书房之事的怨念和不悦。 谢长羽分辨的清楚。 心中不由暗叹,冷静是真的冷静,古板也是真的古板。 谢长羽并不想说这个。 这一类话题是没什么意义的。 谢长羽说:“下次尽量冷静些。” 秋慧娴盯了他好一会儿,丢下一句“歇息”又转了身。 这一回离谢长羽远远的。 可见气得不轻。 谢长羽瞥了两眼,没有如同先前晚上那般非要动她,自己盖好了被子,平躺歇息。 秋慧娴难以成眠。 自小家教严苛,方才谢长羽非要在书房胡来惊到了她。 而她抗拒不过从了他,更吓到了秋慧娴自己。 那般孟浪放肆,还是在书房之中……是她绝对不敢想的事情。 她到底是嫁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身后传来匀称绵长的呼吸声。 秋慧娴再一次慢慢翻了个身。 谢长羽平躺着,单手枕在脑后。 他睡着了。 外面留了一盏灯,因着床帐遮挡,光线朦胧地落进账内。 秋慧娴侧躺在床内侧,看不太清楚自己丈夫的五官,但那脸庞轮廓却因这般光影,显得更加深邃利落,宛如刀斧雕琢一般明利。 秋慧娴盯着看了一会儿,揣着怨念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睡的半迷糊的秋慧娴感受到热气喷薄在自己颈项之间,腰臀处也有熟悉的粗粝之感擦摩而过。 她眼皮沉重地抬也抬不动,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探入被中的大手。 “我回营。” 谢长羽的声音在秋慧娴的耳畔响起。 他捏住了秋慧娴抗拒的手。 秋慧娴费力地张了张眼睛,“什么?” “回营,等会儿就走。”谢长羽浅浅啃咬着她颈侧肌肤,“昨晚雷钧来禀报了一点事情,今日一早我得到营中去。” “要忙一段时间。” “……好。” 秋慧娴半睡半醒,但听到那“回营”二字下意识地高兴。 终于要走了! 也因为听到他要走了,所以他对自己的上下其手好像都不那么让人烦躁,甚至睡迷糊的她也忘了昨晚还在生气。 纤白素手攀上谢长羽的肩膀,秋慧娴贴近丈夫怀中,轻声说道:“那你去吧。” “现在就走吗?我起来服侍夫君更衣。” 贴近温存的谢长羽稍稍离开秋慧娴些许,低头看着她白皙素净的脸。 不知为何,他感觉秋慧娴恨不得他马上就回营。 “夫君?” 秋慧娴轻声疑问。 半睡半醒的妻子靠在自己怀中衣衫不整,双眸因为困倦半眯着,叫谢长羽瞧着那是媚眼如丝,很是撩人。 他的手落在秋慧娴漂亮的蝶骨上,将她压向自己,“山梅好看吗?” “好看。” “你喜欢就好。” 他浅浅说着话,抱紧了怀中的妻子。 当突如其来被填满的那一瞬,秋慧娴猛然睁大眼睛,困意全消,彻底醒了。 他不是要回营吗? 他不是在说山梅吗? 她昨晚都在生气,气还没怎么消。 怎么就…… 然而她来不及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 谢长羽已经温香软玉半个来月了。 他固然认为公事为重,但对温香软玉也没什么抵抗力。 如今想想,自己回营后大半个月都要摸不着,心里不爽,便占有的更霸道强势。 外面天还未亮,不到时辰。 还有一些时间可以让他放纵。 第867章 目标明确 隔日秋慧娴醒来的时候又是日上三竿。 她侧着身子,盯着轻纱床帐看了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 谢长羽临走前的那一场实在是不知节制。 她到现在都觉得身体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那里也难以言说的麻痛。 她一点也不想动。 房内安静的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其他,想来谢长羽走前交代茵儿她们不要来打扰自己。 秋慧娴最近几乎日日懒床,到现在,懒床习惯了,对身边伺候的那些下人们的眼神也好像习惯了,现在也并不着急起身。 身边的床褥早已经冰凉。 谢长羽起身离开的时候,天好像都没亮? 精力倒是旺盛。 大半夜起身来把她拆吞入腹,然后天不亮又去忙公事。 不过秋慧娴想想昨晚他入睡那么快,自己辗转反侧好久才迷糊睡过去,又很是怨念地哼了一声。 男人! 曾经母亲气愤至极时说过,男人做舒服了就能睡舒服,心里不会搁着事儿隔夜,和女人完全不同。 那时候母亲怀了三胎,又给父亲新纳了妾室进门服侍。 父亲虽然时常过问母亲身体状态,也让人给母亲调理养胎,派了人照看母亲的一切,但是还会去妾室房中歇息。 那一胎怀的是三弟明杰。 母亲孕期的时候就多有不舒服,还因为与三婶龃龉,以及娘家一些不太顺心的事情心情不好。 而且接连两胎都是女儿,实在想要个儿子,心中压力也极大。 所以便不如前两胎时候那般能静下心。 有一晚身体实在不适,心情也糟糕,便想要夫君陪伴在侧。 结果问起丈夫去处,却是到了妾室房中去。 那一次,母亲唯一一次,带着秋慧娴和贴身照看的心腹仆人,到了那妾室院子。 秋慧娴陪着母亲站在院内,看着父亲和那女子的剪影落在床上,而后没一会儿便一起进了里间,灭了灯火。 那时的秋慧娴十一二岁年纪,已经懂得许多许多。 看着母亲浑身落寞,双目湿红,除去心疼母亲之外,心底深处也涌上一股浓浓的悲凉无力之感。 那时的秋慧娴想,母亲当时的模样,怕不就是她以后的模样。 想到此处,床榻上养神的秋慧娴睁开眼,面上的惬意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片平静安宁之色。 她慢慢地坐起身来,抬手掀开床帐,看着那雕花隔断边上摆放着的山梅,眸光清幽。 母亲会那样伤怀,是因为她对父亲用了心。 可男人的心和女人的心是不一样的。 更没有贞洁的说法。 夫妻之道该是一杆秤,维持平衡就是最好的状态。 当女人加码太多,男人还是维持原状,这杆秤无法维持平衡,便是自讨苦吃了。 她不会讨这样的苦头吃。 无论她表面上做了什么,她的心始终在原点上,目标明确。 秋慧娴轻唤:“茵儿。” “小姐起了。”茵儿推开门进来,笑眯眯地站在隔断边上,“奴婢服侍小姐起身吧。” “嗯。” 秋慧娴点点头下了床,在茵儿的伺候下一边穿衣一边询问谢焕。 得知谢焕由仆人陪着去寻好友,秋慧娴又问起先前三夫人送来的两个姑娘。 茵儿说:“都安顿住下了,每人身边分配了一个婢女照看着呢。” “那就好……找人教教她们规矩,再传下话去,每日上午到我这里一个时辰。” 她得看看,这两个姑性子,以及都会些什么,然后再看情况提点。 …… 谢焕和朋友玩了一整日,第二日早起到昶枫园来和秋慧娴一起用早饭。 秋慧娴吩咐的早饭看着精致可口,种类多分量少。 谢焕瞧在眼中便觉得口舌生津,等秋慧娴坐下便动起筷子来。 “你慢点儿。” 秋慧娴温声笑着,夹了一颗小笼包到谢焕面前的小碗中,“昨日玩了什么,开心吗?” “还行……是和锦文。” 谢焕一边吃一边说起与锦文玩耍的事情。 他和锦文志趣相投,待在一起做什么都觉得很有趣,拉拉杂杂地和秋慧娴说了很多。 秋慧娴总是有回应的。 还会笑着打趣两句。 谢焕最喜欢她这一点。 因为他基本不能对父亲说这些。 这些对父亲来说,都是闲杂琐事,说给父亲听都有点浪费时间。 就算有时候谢焕实在忍不住多说两句,谢长羽也不可能回应他,永远是沉默地听着。 “父亲走了,秋姑姑的时间是不是会多很多?” 谢焕歪着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闪闪的,“书院正月末才会开学,我还要在府上待半月呢,我闲事来找你下棋吧!” “行。” 秋慧娴微笑道:“顺便练练字……世子给了几本字帖,很是不错。” 谢焕一听就皱起眉头,“练字啊……” 那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秋慧娴柔声说:“我陪你练,每日写几个就是了,当是下棋累了的消遣。” 她这说法让谢焕很是舒服,点头便说:“好吧!” 这时,茵儿走进来说了句“人来了”。 谢焕随意地抬眸一瞧,只见廊下站着一粉一紫两个妙龄女子,低眉顺眼地侯在那儿。 谢焕皱眉:“她们不是下人?” 穿戴明显不同。 但看姿态,也不是来拜访的客人。 秋慧娴说:“是我选来的,放在身边听用。” “哦……姑姑你缺人使唤吗?府上那么多的下人,怎么选外面的来?”谢焕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到底也不了解许多大人的事情。 他只是觉得这两个女子怪怪的,随意问了出来。 秋慧娴微笑:“不缺,这两个暂时就够用了。” 谢焕也没有多问,吃完早饭就央着秋慧娴下棋。 秋慧娴便和谢焕到载月居去了。 …… 谢长羽不在,秋慧娴的日子过的闲适而惬意。 那两个女子的事情都在秋慧娴的掌握之中。 只是谢焕一开始答应练字,后来总是推三阻四的。 都过了好几日,在秋慧娴说起练字,谢焕又要嘻哈地不愿意的时候,秋慧娴难得地严肃了起来,明确地说:“不行,今日必须练。” 她和谢焕待在一起素来是温柔的。 这样难得面无表情,倒是也能震慑住孩子。 谢焕张了张嘴,小小声地说:“你怎么和爹爹一样凶了……好嘛,练就练。” “不这么凶都吓不住你。”秋慧娴打趣了一声,牵着他到桌边去,“你坐会儿,我去拿字帖。” 第868章 孤枕难眠了吗 那晚谢长羽胡闹,秋慧娴走的时候都是被抱着出去的,字帖自然是没拿着走。 不过谢长羽离开之后,管事倒是来与秋慧娴说了一声。 说那书房秋慧娴想什么进去随时可以。 守卫的府兵将书房的门推开。 秋慧娴微提着裙摆,迈步进到房间里。 尽管上一次已经见识过这房中的铠甲、兵器、舆图等等,充满强烈个人风格的摆设,今日看到,依然让秋慧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里的一切一切,看一次就会提醒一次,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物。 她轻吸了口气,转向里面书案边,在一旁的架子上找寻字帖。 谢长羽这书房里,外头的铠甲、兵器和里头的舆图都摆放的很是规整。 但一些羊皮卷、书简等却是稍稍有些杂乱。 秋慧娴记得,上次那些字帖放在最上面,但现在找了一会儿却是找不到了。 秋慧娴站在柜之前皱了皱眉,而后过去抱那些书简和羊皮卷。 “夫人小心!” 守在门前的府兵瞧见秋慧娴的动作,连忙上前来帮忙:“您吩咐,小人替您办。” “好。” 秋慧娴点点头往后站了站,指示着府兵将那一层的书本什么都搬下来,而后在中层偏下的地方找到了字帖。 秋慧娴重新指示府兵把那些书本放回去,“世子这书房平素都是谁在整理?” 府兵不好意思地说:“都是小人整理……是不是有些乱?” 秋慧娴微笑:“很整齐。” 只是他整理书本不是分门别类,而是按照大小。 的确是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上面,却是看着整齐实则有些乱,找起书本来不好找。 秋慧娴不由思忖,谢长羽平素是怎么找书的。 拿好了字帖离开之前,秋慧娴又看了那书架一眼,心中有了数。 视线收回的时候,眼神不经意间扫过那张很是宽大的长书案。 秋慧娴瞳孔微微一眯,仿佛看到那一夜的迷乱荒唐。 他非要。 而她起先抗拒,后来迫于他的威势……半推半就了。 一抹深浓的窘迫与羞愤,逐渐从心底浮起。 秋慧娴呼吸微快,脸上也有些发热,捏紧了手上字帖,再不敢多看一样,脚步极快地离开了这书房。 回到载月居的时候,谢焕迎出来,狐疑地问:“姑姑,你怎么脸这么红?还走的这样急?” 秋慧娴语气微绷:“没有呢。” “明明就有。” 谢焕打量了秋慧娴一会儿,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是急着拿帖子给我,盯着我练字呢!” “怕我说话不算数吗?” “爹爹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一言九鼎,我既然说了要练字肯定就要练的!” “姑姑你想多了!” 秋慧娴勉强露出个微笑,“是吗?那咱们就开始吧。” 她心中却想,你爹的确一言九鼎。 对着你的时候。 关在房中那也是会胡闹的,还会说一套做一套。 …… 窗叶微开,放清风入房内轻拂。 秋慧娴小憩片刻,睁开眼睛。 午后阳光正好,她靠在榻上沐着暖阳十分的舒适。 最近这几日很是安静,便在陪孩子下棋练字之中度过了。 府上基本没什么事情需要让秋慧娴烦心的。 秋家那边……自从她出嫁之后,府上内务都是二婶接手。 三婶虽有些小心思,但是二婶一向懂得如何与她相处,娘家那边便也一直稳妥。 借着谢长羽的势,秋家如今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秋慧娴靠在榻上,觉得难得闲适和惬意。 “小姐醒了。” 茵儿上前来扶秋慧娴,后边的小丫头在桌上摆了精致的茶点,“小姐吃点东西吧。” 秋慧娴点点头起身,眼眸一转间,视线落到了雕花隔断那儿的山梅上。 这山梅,茵儿每日换水,仔细打理。 到今日依然开的不错。 茵儿瞧秋慧娴注视山梅,建议道:“不如把它做成干花?” 花插在瓶中,再怎么仔细打理、换水,迟早还是会枯萎。 做成干花却可多保存一段时间。 以前在秋府的时候,秋慧娴带婢女们做过干花,手艺很是娴熟。 秋慧娴有些动念。 她已经好久不曾做干花了,山梅素雅,做了存起来也还行。 院内在这时传来脚步声。 秋慧娴回头一瞧,她的贴身嬷嬷带着两个女子进来。 鲜嫩的年纪,姣好的面容。 都低眉顺眼地候在了那雕花隔断一侧。 正好在那摆放山梅的小几后。 秋慧娴一眼看去,如同素雅干净的山梅图中,忽然多了美人背景一般。 原该如同锦上添花让人心旷神怡。 但秋慧娴瞧着,却似有些碍眼。 她眉心微微蹙起,回头。 没有说做干花的事情,只是低头抿了口茶,而后查看那两个姑娘递过来的绣品。 两个姑女红都做的不错。 秋慧娴看过后,便与二人随意说了说话。 与人交流,从眼神言谈之中看出一二品性,对秋慧娴来说并非难事。 这两个人既然是以后要用得着的,自然得摸清楚了,免得日后给自己添堵。 夜色很快沉下来。 那两个姑娘也在傍晚离开。 今日谢威带着谢焕出去了,走时便说了不知何时归,回来也会在谢威那院中休息。 秋慧娴便吩咐厨房那边随时侯着,等着那爷俩回来,看情况准备晚饭还是夜宵什么的。 料理好了一切,洗浴过后,秋慧娴在茵儿的服侍下更衣就寝。 她在秋府的时候一向睡得晚。 如今这个时辰,其实并不到平时睡觉的时辰。 只是不睡也没什么事情做,便躺下了。 高床软枕,锦绣被褥。 一切和往常没有什么差别。 秋慧娴侧身躺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睡下之后就往床内侧躺,将外侧给空出来。 她有些发怔地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床外侧,眼睫轻轻地忽闪着。 谢长羽走了有几日了。 秋慧娴不必羞耻于每晚的夫妻之实,一开始松了口大气,也睡的很好,都是一觉到天明。 可这两日却似有些怪异。 睡下之后不好入眠,睡着了也朦朦胧胧之间,感觉有人开门进来。 秋慧娴不禁低喃:“才半个来月而已,难道已经习惯……” 习惯有人睡在身侧。 习惯被人霸道地揽着。 如今那人不在了,就孤枕难眠了吗? 第869章 夫人说了算 隔日,秋慧娴起身后照常询问府中事务。 又过问了谢焕。 原来谢焕和谢威昨晚很晚才回来,回来时是吃饱喝足的,直接就在谢威那边睡下了,日上三竿也还没起身。 秋慧娴不禁再一次觉得,这凉国公府其实挺随意自在。 想当初父亲在时,家中任何人哪个敢睡到辰时之后? 秋慧娴从小到大早睡早起。 家里出事之后,她一人撑着,开始晚睡早起。 嫁了人原本该谨小慎微过日子,倒是懒散到日日懒床了。 “小姐,刘三来了。”茵儿走上前禀报道。 “……” 秋慧娴回过神,眉心微微轻拧,“带过来问话吧。” 刘三并非是秋灵韵身边听用的下人,而是外院小厮。 先前秋慧娴出嫁的时候与妹妹说过,如果府上有事就让刘三过来。 上次,秋灵韵被扣在含山公主府就是刘三来通传。 这一回刘三又来,怕不是秋府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是三婶又闹性子了? 还是四叔身子不好了? 或者是秋灵韵又闯祸了…… 在等待茵儿将人带过来的这一会儿功夫里,秋慧娴脑海之中思忖许许多多,将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并且快速琢磨这些事情的解决办法。 等刘三到秋慧娴面前的时候,秋慧娴还是那般冷静端庄。 她温和发问:“怎么回事?” “是世子……”刘三说:“他派了个人到府上去,提点二小姐和几个公子练弓马……说是强身健体。” “二小姐说撑不住了,请大小姐想想办法。” 秋慧娴:“……” 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想到会是这个! 秋慧娴忽然有些头疼。 她几乎能想象,谢长羽派去的人恐怕和他一样性子,把家中那些弟妹当士兵给操练了。 他们自小学骑射就只是学骑射而已,可不是像谢长羽的兵那样为了上阵杀敌。 那种强度根本是不一样的。 那对书香世家的秋家子弟来说,不是提点和强身健体,那是体罚! 秋慧娴站起身,“我过去看看。” 现在只盼着,谢长羽派去的人会给她这个世子夫人几分薄面。 先把人劝走了,然后等谢长羽回家休沐的时候,她再好好与谢长羽说一说吧。 茵儿在刘三说话的时候就瞪大眼睛,被惊到了。 现在听到小姐说要回去,赶紧让人备车。 往秋家去的路上,茵儿神色一言难尽道:“小姐,世子为什么派人提点二小姐和其他公子?” 这根本不需要。 秋慧娴说:“或许他觉得灵韵那几日太瘦弱了吧。” 茵儿不知说什么好。 马车很快到了秋府门前。 秋慧娴下车之后,由刘三引着直奔花园方向,还没靠近园内,就听到里头一声声有气无力的哀叹。 这让秋慧娴不由地更加快了脚步。 “大姐、姐姐!” 等秋慧娴转过回廊时,几乎望眼欲穿的秋灵韵都要哭了。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直接跌坐在地,“姐姐,你快来救我——” 秋慧娴脚下更快几分,走到秋灵韵身边。 只见她腰间、手腕、脚踝处都捆了青砖,跌过去就根本站不起身来,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都沾了湿气。 秋明杰和其余的小辈们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先解开。” 秋慧娴招呼茵儿上前,给秋灵韵解绑。 秋灵韵看着秋慧娴身后。 秋慧娴回头,便见一个宽袖劲装的青年小将站在自己身后。 见她回头,小将朝秋慧娴拱手行礼:“见过夫人。” 秋慧娴站起身来,“今日就到这里,可以吗?” 那小将说:“夫人说了算。” 秋慧娴便让人赶紧给大家都解下青砖,带下去休息。 而后她请那小将前厅说话。 秋慧娴极有眼力。 一眼便记起这个小将,她原先是见过的。 便是她第一次去城郊见谢长羽的时候,那跟随在谢长羽身边的骑士之一。 按着他跟在谢长羽身边的位置,以及这穿戴气势,秋慧娴知道,这个青年在军中地位不低。 她对这青年也十分客气。 到了前厅,下人奉茶之后,秋慧娴温声说:“有劳小将军来府上一趟,只是舍弟舍妹都是文弱之人,怕是不耐小将军的提点。” “还请小将军先回营吧,原话禀报世子即可。” “世子那里,我回头会去说。” 这青年小将倒也不废话,直接拱手行礼,应了声“是”,便带着两个随从转身离开了。 “姐姐……” 秋灵韵不知何时到了客厅外头,瞧那折腾自己姐弟的人走了,跨进厅中来,牵起秋慧娴的手,“姐姐你很有面子哦。” “听说这个人是营中车骑将军,品级不低的。” 就因为品级不低,所以秋灵韵也不敢造次。 秋灵韵摇着秋慧娴的手又说:“一定是姐夫事先交代了,不然他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秋慧娴睇了秋灵韵一眼,“你当初不找他胡乱说话,说什么请他指点,他根本不会想到这里。” “……” 秋灵韵神色一僵,讪讪咬牙:“我随口说,谁知道姐夫能当真?” “他就是那样刻板的人,你以后说话留意些。” 秋慧娴又问了弟弟们的劳累情况,得知没什么大碍,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那青年小将训练他们,心中也是有数的。 既回了家,秋慧娴便决定留在府上用午饭。 秋二夫人听她到了,自然欢喜,便准备过去一起用饭。 秋三夫人更积极主动,倒比秋二夫人还来的快,一到饭厅便坐在秋慧娴身边,笑眯眯地询问:“那两个,阿娴觉得怎么样?” 秋灵韵顿时皱起眉头,“三婶,大姐难得回来一趟,能不能先不说那些琐碎事?” “那怎么能是琐碎事呢?那是阿娴的要紧事。”三夫人连连摆手,说道:“你还没出嫁,不懂得这个,以后你就知道了。” 话落她又转向秋慧娴,目露期待:“如何?” 秋慧娴淡淡道:“还可以,有劳三婶费心了,你上次说起芸熹的事情,我也有留意。” 秋三夫人顿时喜笑颜开,“哎呀,阿娴你真是太好了,咱们秋家怎么会有你这样聪慧懂事,又有能耐的女儿!” 第870章 最后还是苦自己 秋慧娴淡漠道:“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秋三夫人满脸都是笑意,牵着秋慧娴的手一个劲儿地夸赞秋慧娴好本事,好运气,嫁得好,又说什么,以后都要靠秋慧娴提携了。 秋慧娴始终淡淡的,将自己的手抽走,偶尔笑一笑,并不多说。 秋灵韵却是看着气坏,脸色很是难看。 非是她不敬爱长辈,而是这秋三夫人实在让人看不惯。 总是削尖了脑袋地想占小便宜。 出事的时候倒是不见她顶上来。 还动不动怨天怨地怨世道的,也便是大姐能容得她,如果换了自己掌事,定然第一个把这样的人打出家门去! 很快秋二夫人到了。 对于秋三夫人的性子,秋二夫人多年来不要太了解。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招呼秋慧娴,“先吃饭吧,闲聊可以吃完了再来。” 秋三夫人说了一箩筐,也说的差不多了,笑眯眯地站起身,随着秋慧娴和秋灵韵一起入了座。 吃饭的时候,三夫人倒是没多说什么。 许是也知道自己说的那些不受人喜欢。 秋二夫人便与秋慧娴聊了聊家里的事情,问了问谢府那边的生活。 午饭结束,二夫人找了个由头让三夫人离开,才细问起秋慧娴,目光还落到了秋慧娴的肚子上,“要是有孩子心里就能踏实点了。” “我暂时不会有孩子。” “……为什么?” “我喝了避子汤药。” 二夫人怔了一瞬,一下子站起身:“是谢世子不让你——” “并不是。” 秋慧娴也起身,牵住二夫人的手安抚地说道:“是我自己……谢府已经有小公子,当初谢世子娶妻只是要人照看府务,照看孩子。” “那个孩子是谢府的重中之重。” “他虽然年纪小,但很敏感,我怕太早怀孕,叫孩子多想,再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秋二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这倒是……你想的很周全,可是是药三分毒,而且你的年纪真的不小了……这避子,要避到什么时候去?” 秋慧娴想了想:“应该不会太久。” 秋二夫人见秋慧娴胸有成竹,稍稍叹了口气,“你自己有数就好,总归多为自己筹谋一些,别总是想着为家里。” 秋灵韵这时候才插得上话,“就是啊,姐姐你不能总为家里想,忽略了你自己。” “你也得过日子的。” 秋慧娴看了秋灵韵一眼,笑着说道:“这话说的,不像是你的性子。” 秋灵韵眼神躲闪,赔笑了两下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对了,三婶那样,为什么姐姐你总还是对她和和气气的?” “我每次听她说话都好恼火。” “你恼火是因为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她。”秋慧娴神色很是平静,“这世上总有许多你不喜欢的人,难道你全部赶走,不与他们交流吗?” “当初秋家出事,她虽然要闹着分家,但也曾拿出自己大半私房钱让人奔走,为秋家解难……只从这一点说,她不是什么恶人,也识得大体。” “只是有些私心……退一步说,人活着,谁能没点私心呢?” “只要那私心有度,不去伤害旁人就是。” 秋灵韵沉默下去。 秋二夫人欣慰又心疼地看着秋慧娴。 秋慧娴说的都对。 只是越是通透的人,看似活的清醒,其实却是最累的。 因为她能理解别人的苦楚心酸,看到别人的优点缺点,能真的设身处地为旁人去想。 可旁人未必能有那般境界。 最后还是苦自己。 秋二夫人沉吟了一会儿,柔声说:“阿娴,你说的都对,可是人活着,也不能总是那么冷静通透,没有烟火气。” 秋慧娴点点头:“我明白。” 前不久她才不冷静了一次,在床上给谢长羽甩了脸子。 不得不说偶尔不冷静是挺畅快的。 想起那件事情,秋慧娴脑海之中不受控制地想起她甩脸子的原因,唇瓣不由微抿,神色也些微不自然。 这点不自然很是浅淡。 不注意观察都看不出来。 秋二夫人一直盯着秋慧娴,却是看了个分明。 她的唇角总算轻轻勾起,拍着秋慧娴的手。 这一回她相信秋慧娴在谢府的日子真的过的不错。 …… 二夫人没一会儿也离开了,留下秋慧娴和秋灵韵姐妹说话。 往常秋慧娴没出嫁的时候,秋灵韵便老是粘缠在姐姐身边,总是有很多的话说。 这一回,秋灵韵却欲言又止起来了。 秋慧娴静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最近见了什么人?” “啊?” 秋灵韵咬唇,神色躲闪,“大过年的,我能见什么人啊?” 她如此神色,却是叫秋慧娴更加笃定,妹妹的确见了那个人。 因为那总为家里着想,忘了自己的话,她以前和另外一个人就讨论过。 秋慧娴慢慢地放下茶杯,严肃地说道:“你最好不要再接触纪家的人,我们与纪家已经没牵连了!” “……” 秋灵韵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不是我自己要去找纪家的人,是前几天元宵,我和明杰出去,在路上遇到了他。” “他看起来不太好……而且对姐姐很是关心。” “以前秋家没出事的时候,他对我和明杰都不错,所以我们就多说了两句。” “我觉得他的话说的不错。” “姐姐是秋家大小姐,可姐姐也是姐姐自己,不能总为了秋家委曲求全,忽略了自己的快乐。” 秋慧娴打断她:“所以呢?我自己的快乐是什么你懂吗?” 秋灵韵接不上话。 秋慧娴神色极为平静,“我是我自己之前,我先是秋慧娴,没有秋家、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我就不是我。” “我为秋家劳心劳力,我亦会得到我应该得到的尊重和体面。” “反之,我只顾着做我自己,不去管别的事情,那有一日秋家彻底坍塌,我难道能独善其身?” “你不要被什么潇洒做自己的说法糊了脑子。” “这世道,想做自己要有足够底气,任何人如果不靠着家族,基本不可能立足。” “个人与家族是协同共进的。” “至于委曲求全,所有人都不是我,又怎么确定我就是在委曲求全?” 第871章 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秋灵韵错愕地看着秋慧娴,便是早知道姐姐慧达境界高人一等,此时听到这番说法,也将她给震住了。 秋灵韵几乎是仰慕地看着姐姐,郑重点头:“姐姐说的对。”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姐姐能够快乐一点,不要总是那么多的担子压在身上……” 秋慧娴走到秋灵韵面前去,柔声说道:“没有那么多的担子,等你们再大一些,担子更少了。” 或许以前有许多的压力。 但嫁入谢府之后,借着谢府的势,压力的确消失许多。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故而听到秋灵韵说出季宏宇那番话时,秋慧娴心情不是很好。 现在的季宏宇,每一次出现对她都是一种打扰,可季宏宇似乎不明白。 在秋家待了一阵子后,秋慧娴回了凉国公府。 回府第一件事,她还是问起谢焕。 管事回:“小公子今日和国公爷在一起,方才一起出去访友了,说是让夫人不必担心。” “好吧。” 秋慧娴笑了笑,心想自家这公公越是年纪大,越是孩子心性,和谢焕混在一起都能玩的昏天黑地,也可见他老人家对孩子的疼爱。 秋慧娴回到昶枫园,稍稍歇息了一二。 醒来时,嬷嬷又带着那两个姑娘来说话。 今日其中一个姑娘带了绣品,给秋慧娴见礼之后,便把绣品递到了秋慧娴的手上,低眉顺眼地说:“请夫人过目。” 秋慧娴只瞥了一眼,眉心立即一蹙,而后抬眸看向那姑娘。 这个姑娘叫做细柳。 名字是原本的名字,曾请秋慧娴赐过名。 但那会儿正好谢焕欢欢喜喜跑来找秋慧娴说话,被打断了。 这事情就暂时搁着。 到现在秋慧娴还不曾给两个姑娘改名。 印象中,细柳和另外一个叫月梅的都是温顺安分的人。 可是她送到秋慧娴面前的这副刺绣却流露出十足的不安分来。 那绣样,那针脚…… 如非秋慧娴确定自己没动过手,都要怀疑是自己绣的。 茵儿却是看不出什么不对来,只瞧着秋慧娴盯着细柳半眯着眼,不明所以。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小姐?” 秋慧娴收回视线,淡淡道:“月梅,你去休息吧。” 另一个姑娘便退下了。 秋慧娴又让茵儿也退出去,只留下细柳一人,“你有什么话说?” 细柳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样子,声音也很是低柔:“外面递了话让奴婢传给夫人,要夫人去城郊别庄见一面。” 秋慧娴问:“什么时候?” “取夫人的便利,越快越好。” “明白了。” 秋慧娴点点头,淡道:“我会考虑的。” 细柳似是没想到秋慧娴这么好说话,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 秋慧娴漫不经心地问:“你是季家的人?” “是。” “那怎么跑到我三婶手下,被送到这里来?” “季公子使了些银子……” “原来如此。”秋慧娴淡淡地笑着,眼底却毫无温度。 这送到面前绣品的绣样,是她曾经亲手绘制,绣了赠给季宏宇的,她绝不会认错。 那个时候她与季宏宇谈婚论嫁,相互也算看的顺眼,曾互赠东西。 可后来出了事,和季宏宇的婚事告吹。 秋慧娴把当初的赠礼都整理了还给季家。 季宏宇因为外出行商不在燕城,所以秋慧娴赠给他的东西,便没还回来。 后来季宏宇回家,也不曾还那些东西,反倒是纠缠起来。 如今这绣样却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了秋慧娴的面前。 她面容平静,实则心中却有些烦躁。 这是没完了吗? 不知道瓜田李下,惹人非议吗? 说的那么清楚明白,怎么就非要纠缠不清! 秋慧娴垂眸,掩去眼底的冰冷和不耐,语气依然柔和:“你下去吧,考虑好了支会你。” 那细柳心怀忐忑地看了秋慧娴一眼,觉得夫人实在是太冷静了些。 这种事情,就算不是大惊失色,也至少是惶惶不安的。 怎么就能这般淡漠? 秋慧娴微笑着问:“还有事吗?” “……” 细柳连忙收敛神色,更加恭敬温顺,“没,奴婢这就退下。” 她行了礼,转身离开之后,秋慧娴慢慢收敛了面上的温婉,冷声道:“崔嬷嬷,把她送走。” 崔嬷嬷是秋慧娴的心腹,不问什么,只点点头便往外面去了。 茵儿不明所以,“小姐,为什么要把她送走,出了什么事情吗?” 秋慧娴说:“不怀好意。” 茵儿愣了愣。 她固然是聪慧的,但是到秋慧娴身边的日子还不长,因此无法理解,那“不怀好意”到底是为什么事情。 但能叫秋慧娴这么说,那一定是细柳有什么问题。 不过茵儿还有些好奇:“既然她不怀好意,为什么小姐方才和她客客气气的?” 把细柳遣退之后,转头才和崔嬷嬷交代翻脸? 秋慧娴淡道:“她手里有些东西,让人看到了不好。” “我也不知道她知道多少,会不会和别人说些不该说的,自然是要稳住,客气些。” “等她以为一切稳妥,放松警惕的时候才好动手解决。” 茵儿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奴婢学会了。” 晚上便传出细柳手脚不干净的事情来,崔嬷嬷带人去查看,人赃并获。 当场便把细柳遣送出府,处理的十分利索。 崔嬷嬷来禀报的时候,秋慧娴已经更衣准备就寝,问了几句细节,又交代道:“跟过细柳的那个婢女仔细地查问一下。” “她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派到别处去吧。” “如果是已经知道点什么——” 崔嬷嬷低头:“老奴知道轻重,小姐放心。” 崔嬷嬷退下之后,秋慧娴靠在榻上翻着书,实则心神都不曾在那书本之上。 她微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烛火跳跃,心生烦意。 就怕季宏宇不会这么简单算了。 要是再搞出什么来,自己没有这么及时发现,让旁人知道了……就她和季宏宇曾经的关系,她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是不是要再见一面,彻底解决? 沉思片刻,秋慧娴将书一把丢过去,侧身躺下。 夜半,秋慧娴睡意朦胧之间,只觉一只手探入衣下,那粗粝又冰凉的感觉,叫她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世子?” “是我。” 谢长羽低沉地应了一声,指掌游移:“进城办点事,回家看看。” 第872章 我们是过日子,不是唱戏 谢长羽的身上携着冷气。 他甚至连披风都未褪去,身前卡着硬邦邦的皮甲,就这般贴到了秋慧娴的身上,冻的秋慧娴轻轻地哆嗦了一下。 秋慧娴朝后躲了躲,按住谢长羽的手:“不要了,我不舒服。” 谢长羽悬在秋慧娴面前,盯着她看了会儿。 她的语气很是清淡,与寻常时候好似没有什么两样。 但谢长羽却看到她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抗拒,和以往的柔顺,或是半推半就不同。 她现在不舒服,不想被他亲近。 是真的不舒服? 还是他太急躁,皮甲冻着了她让她不乐意了? 或者是因为什么事情心情不好,生着气?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片刻。 秋慧娴柳眉又是微微一皱。 她白日里因为季宏宇把手伸到自己身边的事情有些恼火。 好不容易睡着了,方才却又被谢长羽给弄醒了。 因而心情很是不好,所以下意识地抗拒起来。 此时沉默蔓延,她又很快冷静下来。 她与眼前这男人的关系,是需要好好经营维护的,哪能使性子甩脸子? 她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勉强挂起三分笑脸,柔声说:“世子累不累?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先替你更衣吧,吩咐厨房准备一些东西。” “陪世子吃一些再休息。” 秋慧娴说着便要起身。 谢长羽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必。” 秋慧娴微怔,思忖他是否因为方才自己的推拒不悦。 迟疑了一下,秋慧娴纤白素手落在谢长羽的肩头,“那我帮夫君卸甲。” “也不必。” 谢长羽这般说着,握住秋慧娴的肩膀,轻轻一按,将秋慧娴按回了枕上,并拉了被子重新盖回秋慧娴的身上,起身退出了床帐。 秋慧娴有些愕然。 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惹毛了东家,她又哪里睡得下去? 秋慧娴一面掀开被子起身,一面暗暗懊恼,刚才干嘛不耐着点性子,迂回婉转一下。 反而冒进的一句话把他惹着了。 她撩起床帐想挽救一二,也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好了理由,打好了腹稿。啪嗒。 什么东西掉落地面的声音响起。 秋慧娴刚站起身,半边身子探出床帐,一条手臂探来,将她轻轻一带,揽抱而起。 她连忙伸手抓着谢长羽身上的衣衫,稳住自己。 等彻底定神的时候,秋慧娴已经被谢长羽重新抱放回了床榻上。 谢长羽在床外侧躺下,结实的手臂揽抱在秋慧娴腰间,“既不舒服,那今晚就好好休息。” 他已经自行卸甲,也宽了外袍。 没有了皮甲卡在身上,他的怀抱宽厚又温暖。 秋慧娴:“……” 账内暗沉,本来就伸手不见五指。 而且她是背靠在谢长羽怀中,更看不见谢长羽神色。 但听谢长羽的声音,却平静如常,不像是生气的感觉。 所以是自己想多了吗? 这时候谢长羽的声音又在秋慧娴耳畔响起,暗哑低沉,却又灼热非常,“书房的事情是我不该,以后尽量不乱来。” 秋慧娴没想到谢长羽会提起那件事情,这话茬还有道歉的意思。 谢长羽在这时候又说道:“不高兴不必勉强自己对我扮笑脸,有什么不愉快的,你与我说就是,我们是过日子,不是唱戏。” 秋慧娴默了一阵,“说了你答应吗?” “可以商量。” “哦?” 秋慧娴在谢长羽怀中转了身,双眸柔柔盯着他,“那你别派人去秋府操练我弟妹了,他们都撑不住那般操练的。” “小丁已经回去,与我禀报了。”谢长羽皱了皱眉,“我是好意。” “我知道。” 秋慧娴温声道:“我都知道,你是好心好意的,只是我家中弟妹并不适合那般高强度的操练,你的好意我替他们心领。” “操练要立刻停止,不然他们会觉得你找他们麻烦。” 谢长羽沉默片刻说:“知道了。” “多谢夫君……” “不客气。” 而后账内便沉默下去。 秋慧娴被扰醒,现在并没什么困意,她感觉的到谢长羽好像也没什么困意。 但两人成婚多日,其实单独相处的时候,多是在床上,并没怎么说过太多的话。这会儿,既不做那件事情,又没话说。 沉默在账中蔓延着,一点点堆积,气氛似乎有些怪异。 秋慧娴于是没话找话:“夫君怎么忽然回了城来?营中最近忙不忙?” “有公务回来的。” 谢长羽淡淡说:“营中是老样子。” 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如今没有战事,但练兵不能停。 所以谢长羽在营中也便是操练士兵,暂时没有其他大事了。 他带兵多年,练兵就和吃饭喝水一样,早已经成了日常生活之中习惯了的一部分,也没有忙或不忙的区别。 今日入城是去官府,有一笔军资一直拖延。 所以他亲自前去过问。 等问完了时辰已经很晚。 如果是以前,他必定直接回营去,第二日继续千篇一律的生活。 但今夜他路过凉国公府门前的时候,忽然没了回营的念头。 他想回院中看看。 于是便成了此时这般怀抱娇妻的状态。 “营中冷吗?” “不冷。” “那在营中吃的如何?” “还好。” “我给夫君准备的衣服,夫君可穿上身过?” “穿了。” “合适吗?” “很合适。” “我给夫君准备的护手呢?” “戴着。” “……” 秋慧娴问了许多细枝末节的生活小事,谢长羽话很少,却总回应一两个字。 等秋慧娴实在问的没话可问,谢长羽说:“睡觉吧,有问题明天再问。” 秋慧娴:“……” 天知道都是没话找话。 谢长羽的手掌落在秋慧娴的后背,将她压在自己怀中,闭上了眼。 秋慧娴盯着谢长羽微开的领口瞧了一会儿,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虽然话很少,但却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如果一直这么通情达理,过日子不会太累。 进入梦乡之前,秋慧娴的脑海之中闪过这个念头。 隔日一早,秋慧娴翻身而起的时候,谢长羽眉毛拧了拧。 秋慧娴知道他是醒了:“夫君,你今日要早起吗?” “不。” 谢长羽眼也未睁地丢出一个字,“营中没什么事。” 第873章 扎扎实实的臭男人 的确,营中其实一直没有什么大事。 先前谢威就老说谢长羽,不要一天到晚都待在军营里面。 在营中待两日,回家来待两日。 军营就在城外二三十里,跑马一个时辰不用就能到,有事再过去。 但被谢长羽拒绝了。 他多年都在军中,早已经习惯。 住在宅院之中却是不习惯的。 刚带谢焕到幽云的时候,他留在宅子里陪孩子半月,后来安顿孩子去了青云书院,谢长羽基本就常驻营中了。 往年过年也最多在家中待个两三日。 去营中的时候还会把谢焕也一起带过去。 但今年过年却在府上待了大半个月。 回营不过几日时间,又回了府,并且睡着不想起了。 想到此处,谢长羽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向床内侧要披衣的秋慧娴。 成婚还是好的。 有温香软玉慰藉自身,还是个知冷知热的性儿。 “我先起身,替夫君准备——”秋慧娴一面系衣带一面说着,话音未落被谢长羽一拉手腕,扑到了他身前去,猛吸了口气。 秋慧娴疑惑:“夫君?” 谢长羽暗哑道:“身子是真的不舒服?叫大夫来看看。” “我自己心里有数。”秋慧娴低头,看着自己搭在他身前的双手。 她的掌心可以明确地感受到衣料之下结实的肌理。 脑海之中也不受控制地闪过某些画面,秋慧娴不禁耳后发红,别开眼,“夫君昨晚回来的晚,再睡一会儿吧。” “好。” 谢长羽慢慢地收回了自己揽在秋慧娴身上的手。 秋慧娴收敛眸光,从床角下去,将压在衣裳下的一头乌发拨出来,而后整理裙裳。 谢长羽单手枕在脑后,静静地看着。 明明是随意淡然的目光,却看的秋慧娴后背灼烫,手忙脚乱地系好了衣带,头也不回离开了。 门被拉上,谢长羽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的确很累。 这一晚上抱着不能吃,并没怎么睡好。 谢长羽重新闭上了眼睛。 …… 秋慧娴没有招呼茵儿进来服侍。 从成婚之后,只要谢长羽在房中歇着,茵儿和崔嬷嬷便都不会进来。她自己穿戴好了,离间之前把谢长羽昨晚随意扔到地上的披风、软甲以及外袍捡起来,抱到了外面去。 这时茵儿才进来,“小姐——” “嘘。” 秋慧娴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茵儿连忙噤声。 主仆二人到净室去,茵儿服侍秋慧娴洗漱。 平素秋慧娴除了沐浴,几乎不到净室来。 早起洗漱都是茵儿和崔嬷嬷打了水送到卧房之中去的。 今日却纡尊降贵到净室来,怕是世子还在里头睡,不愿意扰了世子清梦? 茵儿一边服侍着秋慧娴,一边想,自从世子和小姐成婚之后,大多时候都是世子先起身,小姐要迟一点呢。 这还是第一次,小姐比世子起来的早。 她年纪还小,虽聪慧,却是思想跳脱,不那么沉稳。 这会儿,便一面服侍秋慧娴,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秋慧娴,瞅着她的脖颈和耳后,琢磨着昨晚怎么回事,累的世子都没起身。 不过却没发现往常出现在秋慧娴身上的痕迹。 怎么就没了? “你在看什么?”秋慧娴瞥了她一眼,“认真点儿。” 茵儿连忙回神,讪笑了一声不敢再胡乱瞅,规规矩矩服侍。 等秋慧娴整理好了自己出来,吩咐了茵儿准备早饭,而后自己到榻边去整理谢长羽的皮甲和衣服。 谢长羽在生活上是能简便就简便。 对穿戴、吃喝都没有什么要求。 看起来很好伺候的模样,但对秋慧娴来说,他的生活习惯实在是不好。 比如昨晚那种把衣服直接丢床边小几上的事情就发生过好多次。 还有净手、漱口之类的习惯。 看的出来他以前根本没有。 且秋慧娴给他递帕子、递漱口水的时候也发现他不太情愿。 只是秋慧娴当没看到。 还要语笑嫣然地,用最温柔地姿态让他不得不做。 秋慧娴不禁想,果然是在军营里面待了那么多年的男人。 也便是他身在高位,身边有人照看起居,不至于搞得脏兮兮的。 这要是没什么身份地位的,还是他这样的性子,那肯定成了扎扎实实的臭男人,让人靠近一点都受不了了。 秋慧娴一边想,一边把披风、软甲、护腕、外袍都整理了一番。 衣裳散发着皂荚和汗水混合的气息。 其实并不难闻。 但对秋慧娴这样自小长在宅门,浸润书香之气的女子来说,这味道多少是有点不好受的。 她微微皱着眉头,将软甲和护腕收起来。 又将披风和外袍折好,准备叫人拿去清洗。 这是,那披风之内有东西掉到了地上,发出当的一声。 秋慧娴狐疑地低头,捡起了一个长条形木块。 木块看起来有些粗糙,是随手斩了一段木料,用什么利器削了两下做成的,边上还有木刺。 秋慧娴拿起的时候没太留意,木刺扎到了手指上。 她微皱着眉头,把那木块放在桌上,去处理手上的木刺。 等将那根刺时,秋慧娴眼神不经意间一扫,发现被她随手丢在桌上的木块是空心的。 原来是个盒子。 盖子因为她那一丢,有些歪斜。 秋慧娴再次拿起那盒子,将歪斜的盖子往边上一波,瞧着那盒子里的物件儿,温婉幽静的双眸之中波光微动。 她沉默地看了会儿,从盒子里拿出一支艳红花朵来。 饶是她饱读诗书,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花儿红艳似火,生机勃勃。 花茎上两片深绿色的叶子微微卷曲着。 秋慧娴想起先前的山梅,思忖着,这是否是他带给自己的小物件儿? 这时,院内响起脚步声。 秋慧娴双眸之中波光一闪而逝。 她垂眸,又看了那花朵一眼,把花儿重新放回木盒子里,盖好了盖子,再把那盒子仔细地放了起来,才转向进来的茵儿:“饭菜准备好了?” “还没……府上来了客人。” 秋慧娴黛眉微蹙。 这个时辰来的是什么客人? 茵儿靠过来,附耳与秋慧娴小声说道:“是小公子在书院的几位同窗,和他们的家人,说是来拜会小姐的。” 秋慧娴想起,先前就曾有谢焕书院的同窗送过年礼过来。 她也曾周到地回了礼。 现在都是正月末了,照理说这些人不应该再到府上来,莫不是有什么事? 第874章 蠢材或有问题 秋慧娴沉吟片刻,说道:“那去看看吧。” 茵儿行礼之后跟在秋慧娴身边,一路往前厅去了。 秋慧娴前去的路上,询问了茵儿前来拜见的都是哪几家,而后心里大致是有了数。 客人们被安排在南星斋的暖阁。 秋慧娴进到南星斋院内时,一个站在廊下守候的婆子连忙朝里头通了气。 很快暖阁内便出来好几名衣着华贵的贵妇人,身后还随着几个少年。 从七八岁都十三四岁都有。 “见过世子夫人。” 一群人都朝着秋慧娴行了礼。 那些妇人倒是都能控制神色,低垂眼眸看着很是恭敬。 几个孩童、少年却是神色惶惶,偶尔抬眸偷看秋慧娴一眼时,那眼神之中还带几分明晃晃的恼怒和怨怪。 秋慧娴把一切看在眼中,波澜不惊。 她迈步上前,扶起最前面的一位夫人,微笑着温声说:“虽说已经开春,但这早起天气还是寒凉,各位夫人来者是客,在暖阁等着便是,怎么还迎了出来。” “这传出去,旁人要说谢府待客不周的。” 最前面的夫人身形瘦高,满头珠翠,妆容看起来很是精致,只是眼窝深深,带几分灰黑之气,气色看着并不太好。 像是连日忧思不曾休息好的样子。 她勉强笑了一下,亲切地抓住秋慧娴的手:“怎么会?” “我等这样早的时辰前来打扰,本来就是不该……” “更何况世子夫人身份贵重,我等都是寻常官眷,贵有别,哪能坐在那里等世子夫人前来相见?礼应出来相迎的。” 其余妇人都连忙附和。 秋慧娴面上带笑,与那夫人寒暄着,心中如明镜一般——今日这一群人里,自己面前这位夫人是主要人物了。 她客气地引着大家重新回到暖阁坐定,让人奉茶。 和众位夫人闲话家常,但就是不主动询问,她们前来所为何事。 秋慧娴心知肚明,这些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自己如果坐定就沉不住气地去问,便是在态度上落了下风。 与人交流相处有许多细节。 一着不慎,便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了。果然,没说几句闲话,那带头的夫人已经耐不住,“世子夫人,我们今日前来,除了仰慕世子夫人的风采,前来拜会之外,还有一点小事。” 另有人接话道:“对对对,有些小事,想和世子夫人闲聊一二。” 秋慧娴微笑:“哦?不知是什么样的小事?” 带头的夫人是云州司正妻魏氏。 她面带笑意地说道:“是关于犬子。” “前段时间青云书院那边递了帖子来,要将犬子……劝退。” 秋慧娴心中诧异。 她并不知道劝退之事。 然而她面上却露惋惜之色:“青云书院可是幽云最好的书院,入书院都要进行考核选拔的,能进青云书院的孩子必定是天资聪颖。” “入书院之后每一年都会有考核,考核成绩如果不尽如人意,就会被劝退。” “公子能进书院想来也是天资聪慧,但如今被劝退……真是太可惜了。” 魏氏强笑道:“我儿不是因为考核不过被劝退,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秋慧娴配合地蹙眉:“是么?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想来书院那么做也有书院的考量,真是太可惜了。” 魏氏咬牙。 今日来谢府这几位夫人的孩子都被书院劝退了,以各种理由。 她们一开始不明所以,去找书院要个说法。 谁知书院院长避而不见,躲躲闪闪地。 管着学籍的人也推三阻四,只赔笑脸不肯直言。 她们这几家人想了不少办法,才知道,自己家的孩子被劝退,是因为谢长羽发了话。 而谢长羽会发话,是因为他儿子谢焕。 秋慧娴嫁入谢家,和谢家父子住在一个屋檐下…… 魏氏不相信,秋慧娴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现在分明是在装傻。 这些权贵阶层的孩子,进入青云书院就等于是为幽云未来官场做预备,只要认真读书,来日前途有望。 可一旦被书院劝退,就等于是贴上了“蠢材”或“有问题”的标签。 以后在幽云这地界基本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魏氏的儿子嵇子安是这一群孩子里面年龄最大的,今年已经十三岁,对被书院劝退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实在太清楚。 从收到劝退文书之后,就一直心中慌乱。 今日陪伴母亲来谢家,看了这谢家门楼的巍峨磅礴,府兵的气势,更觉得心中发憷。 谢长羽掌兵三十多万。 整个幽云兵马全在他手上,得罪了谢家,以后还有什么前途? 他惶惶不安十足绝望。 只是心底深处终究还有几分希冀。 想着谢长羽再怎么厉害,这么多人低声下气地来求,总是能给一点面子吧? 结果等来等去,母亲说了半晌,等到秋慧娴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 这一下子激怒了嵇子安。 嵇子安怒道:“书院有什么考量,不过是你们以权压人!给书院放了话,让书院把我们劝退的,你现在还装傻——” 魏氏大惊失色,“闭嘴!” 嵇子安冷笑着说道:“我为什么要闭嘴?我在书院认认真真那么努力,寒暑不断,所有的考核成绩都名列前茅。” “别人一句话就把我所有的努力全部抹杀,说劝退就劝退,凭什么?” “你——”嵇子安指着秋慧娴骂道:“对了,我被劝退你肯定很开心?谁要当初我爹在你们秋家出事的时候落井下石过,你就一直怀恨在心!” 嵇子安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口子,赤红着双眼:“当了别人的继母你很得意是不是?” “怪不得你们秋家的子弟能那么容易就进到青云书院去。” “都是靠着你奴颜谄媚巴上谢都督!” 魏氏拦不住嵇子安口出狂言,脸色死白地瘫坐在椅上。 其余人也闭紧了嘴巴,整个暖阁之中安静到连呼吸声都觉得突兀。 秋慧娴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此时面无表情,“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劝退了——你便是有再好的考核成绩,也掩盖不住你肮脏的心。” “书院要的是品学兼优,不是只有成绩没有德行的学子。” 嵇子安大喊道:“放屁,你知道什么?我再肮脏也比你干净!” “这是谢家。” 秋慧娴极度冷漠地说道:“撒泼发疯回你自己的地盘去,送客!” 第875章 实在疼就哭一哭 秋慧娴话音落下,院内立即便传来咔嚓咔嚓铠甲碰撞的声音。 那是府兵上前的声音。 魏氏慌了,连忙上前去拉秋慧娴的手,“夫人息怒,孩子还小,他不懂事,他是太激动了所以口不择言,夫人息怒啊——” 秋慧娴后退半步,避开魏氏的手,“夫人什么都不必解释,此处不欢迎夫人,请夫人离开。” 魏氏急忙转向嵇子安:“蠢物,快跪下给夫人道歉!” 嵇子安年少冲动,连日来情绪不稳,现在又被刺激的怒发冲冠,根本听不进去母亲的呵斥,只觉得一切都是不公。 都是谢家以权势压人,是秋慧娴让谢长羽打压他们。 母亲委曲求全的模样以及外头铠甲的碰撞之声,如同烈油浇到了心头那簇怒火之上,嗡的一声越烧越烈。 嵇子安直直朝着秋慧娴走过去。 “你想干什么?”茵儿大惊,连忙上前挡在秋慧娴的面前,去推搡嵇子安。 茵儿不过十五六岁,比嵇子安大个一两岁而已。 而男孩子长得快。 嵇子安比茵儿还高出半个头,更有力量,一把就把茵儿甩到一旁,直接抓向秋慧娴。 秋慧娴觉得眼前银光一闪,有什么东西朝着自己脖颈上贴过来,下意识地侧身躲开,用手去抓,却觉一瞬间疼痛锥心。 有温热液体顺着手掌流下去,铁锈般的血腥味直冲呼吸。 有妇人大声尖叫,“杀人了、杀人了!” 血珠掉到了茵儿的脸上,她抬头一看,脸色惨白,一面大喊“快来人”,一面手脚并用冲过去抱住嵇子安的身子。 秋慧娴紧紧抓住嵇子安送过来的,紧咬牙关,用力揣向嵇子安的膝盖。 嵇子安吃痛。 只是此时已经红了眼,竟伸手去抓秋慧娴,半步不退。 忽然间,门前帘子飞卷而起。 谢长羽大步进来,一掌挥过,将那嵇子安扇的摔了出去,撞翻了不远处的茶几桌椅,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之后扑倒在了地面上。 谢长羽手一揽,扶住秋慧娴的肩膀 。 低头之时看到秋慧娴手上滴血的伤口,谢长羽的脸色瞬间阴沉无比,“抓起来。” 话落,他半扶半抱着秋慧娴从暖阁之中出来,走了两步之后感觉到怀中妻子脚下发软,直接伸手将人抱了起来,大步往昶枫园内去。 秋慧娴双手都被伤到了,没一会儿染红的自己的衣袖。 失血过多让秋慧娴神智开始不清。 她眼睫轻颤,想说什么也没有力气。 就那样看了谢长羽刚毅紧绷的侧脸片刻,无力地靠在谢长羽的肩头。 谢长羽脚下更快。 将人带到昶枫园之后,府医随后就赶到。 谢长羽站在床榻一侧,拧着眉看府医替秋慧娴检查伤口。 府医说:“很锋利,伤口有点深……先上药包扎。” 秋慧娴虚弱道:“有劳了。” 府医说了句“应该的”便开始聚精会神处置伤口。 秋慧娴虽然这几年经历许多,成长飞速,但看着自己手掌心那样的伤口,还是有些不忍直视,别抬起眼帘,移开视线。 这一抬眼,她才反应过来,谢长羽还站在床边。 先前起身之后,秋慧娴把谢长羽的衣裳抱了出去,又准备了一件束腰深衣给他,正好是灰白色系。 此时那灰白的袍摆上也沾染了几缕血丝。 谢长羽眉毛紧拧,整张脸都是阴沉的。 秋慧娴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说:“没什么大碍的……” 谢长羽冰冷的眸子盯住她,“别说话。” 秋慧娴抿住唇瓣,果然不出声了。 是没有力气出声。 她往后靠,身子绵软无力地靠着靠垫。 药酒碰触到伤口的一瞬间,秋慧娴猛地“嘶”了一下,身子都挺了起来。 府医叹道:“要忍一忍啊,清洗伤口是要吃点苦头的。” “好、好我知道!” 秋慧娴勉强点头,绷着身子坐好,之后再没发出一声来。 只是那沉重的呼吸,随着药酒擦上伤口时候失控摇摆的身子,惨白的脸色,和紧紧咬住的下唇,昭示着她此时的难以忍受。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滚落,甚至很快就浸湿了她的领口。 一直站在床边的谢长羽看不下去,撩袍上前坐在她身边,一边帮府医抓住秋慧娴的手,一边问道:“要多久?” “很快。” 府医说:“清洗完了包扎就好。” “仔细些,手脚快些……轻些。” 他一面交代着府医,一面抓稳秋慧娴受伤的双手,让她不至于疼的发颤乱动。 另外一只手落在秋慧娴脑后,轻轻一按,将她脸颊按在自己肩头,手臂勾着她的肩膀。 谢长羽再没有多说什么。 就这样无声地陪伴在一旁。 十指连心,秋慧娴疼的厉害,又知道手不能动,须得仔细地处理伤口,日后才不会留下病症。 而那靠近自己的男人,那温暖宽厚的槐伯,好像成了目前唯一能安慰疼痛之处。 她不受自己控制地不断往他怀中贴靠。 疼到极致,忍受不了的时候,用力咬住谢长羽肩膀上的衣服。 处理伤口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秋慧娴觉得过了好几个时辰一般难熬。 等府医说“好了”,起身离开,谢长羽也松开她双手的时候,她浑身脱力,双臂甚至没了力气,任由双手掉下去。 谢长羽反应敏锐,探手而去,稳稳将她手腕握住。 秋慧娴颤声道:“谢谢。” 谢长羽盯着她的惨白小脸,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揽着她的那只手臂又紧了两分。 他沉默地拥着她,等着她平静。 此时的秋慧娴早已经顾不得矜持,管不了茵儿、翠儿、崔嬷嬷几个都在一旁候着,疼痛让她无法思考,没有力气说话。 她闭上眼靠在谢长羽的身前。 谢长羽也沉默地拥着她,无声地陪伴着她。 他知她疼的厉害,想安慰一二,却又很是笨拙地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任何话语想必都压不住那连心的疼痛吧? 若这伤在自己身上就好了……自己皮糙肉厚耐得住疼痛。 谢长羽胡思乱想之间低头,唇碰了碰秋慧娴的额角,“实在疼,就哭一哭。” 第876章 夫妻小意 秋慧娴闻言笑了声,“我又不是小孩子。” 谢长羽当初娶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成婚之后尊重对方,尽量学着父亲的教导体谅妻子,疼惜妻子。 只是那时候战乱时节,他和结发妻子聚少离多,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和机会,去体谅和疼惜妻子。 那时候,活命都是艰难的。 后来他的日常生活基本是在军营之中。 他练就了铁血意志,习惯性身担责任的同时,接触不到寻常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连和家人都不曾太多相处过。 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儿子以外,他几乎不曾安慰过什么人。 自然是不懂得闲话家常,逗趣地说点什么活络气氛,安慰怀中的妻子的。 他只记得以前谢焕心情实在崩溃时,那边扑在他怀中哭一哭,等哭过了,把不愉快的都说完了,抽抽搭搭地也就好了。 于是便干瘪地和秋慧娴说了那么一句。 此时秋慧娴一声无力的打趣,也叫谢长羽没话可说。 他不轻不重地抱着她,无声陪伴。 茵儿和翠儿两个婢女看秋慧娴伤的那样重,实在着急的不得了,试探着想问秋慧娴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想不想吃点什么。 却被崔嬷嬷一个眼神制止,把两个傻丫头提溜了出去。 房门外,茵儿瞅着崔嬷嬷压低声音说道:“嬷嬷拉我出来干什么,小姐那么难受——” “你是不是傻?” 崔嬷嬷戳了茵儿脑门一指头,“人家夫妻小意,你在那干嘛?” “小姐那么难受,大夫在那都没啥用,你在那有什么用?” 茵儿下意识地往后躲,手肘撞到了廊柱,下意识地“哎呦”一声。 崔嬷嬷脸色微变,赶紧上去扶她,“是刚才被磕着了吧?那你不处理自己的伤势,还站在那里磨蹭什么?” “快,翠儿,送她回房去让人看看,照顾好了自己才能好好服侍小姐不是?” 翠儿连忙上前,扶着茵儿走远了。 …… 崔嬷嬷和茵儿自以为她们说话很是小声,没人能听得见。 殊不知谢长羽这等武功厉害的人,五感敏锐度异于常人,怎么可能没听到那小声的窃窃私语。 夫妻。 他在心底深处,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其实他从一开始并没有多想什么,一切都是为了家人。 孩子的年龄还小,需要人照看。 而他做父亲的,虽然自己有很认真地想照看、陪伴孩子,可是他好像还是做的不够好。 孩子需要有温情的,细心的女性长辈陪伴、呵护。 父亲也总是念叨他需要娶妻,否则以后不好成婚。 母亲那里更是不用多说。 回家的时候,于氏虽然不曾明着催促过,但那担忧的神色,谢长羽却一直看在眼中。 便连当初在京城纳妾,其实更多也是为了孩子和父母。 让孩子欢喜,让父母安心。 这次娶秋慧娴来的初衷也一样的。 只是真的成婚之后,又觉得成婚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选择。 白日里看孩子喜笑颜开,活泼欢愉,晚上抱着妻子温香软玉,沉溺不放…… 颇有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逸。 而此时怀抱娇妻,谢长羽庆幸自己为了家人选择了成婚,且再一次庆幸自己眼光好,娶的是秋慧娴做自己的妻子。 只是稍稍低头,谢长羽就看到秋慧娴发白的脸色,以及那裹着白纱布的双手。 伤口之处在不断往外渗出血来,一片殷红合着血腥气息。 让谢长羽眉毛紧拧,脸色逐渐发沉。 “你先歇歇,我出去一下。”谢长羽揽着秋慧娴,慢慢放在了靠垫之上,还未起身,便听秋慧娴轻唤一声:“夫君——” 谢长羽坐定在原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是要去问那魏夫人和伤我的少年人吧?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她脸色发白,说话速度很慢,偶尔还咬牙轻颤。 这让谢长羽不由地坐近了一些,重新让秋慧娴靠在自己身上,自己都不曾发现,语气柔和了几分:“你慢慢说。” “嗯……”秋慧娴点点头,喘息了一口,才说道:“你对那两人……手段不要太厉害……小惩大诫就是了。” 谢长羽就皱起眉头了,还未说什么,秋慧娴又开口。 “虽然你目前在幽云能够只手遮天,可是这里还有其他官员。” “有公主,和一些旁的皇亲。” “树大招风,你太过厉害容易引起别人的不满,然后合起伙来对付你。” “我自然知道,夫君有极大的能耐,不会怕那些人的阴损招数,小打小闹,京城还有陛下和皇后娘娘……” “陛下对谢家十分的信任,是谢家最强的依靠。” “可这世上的事情谁说的准,我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纵然有嚣张跋扈的本事,也要有适时退让的度量,夫君毕竟在幽云才两年时间,实在不好得罪太多人。” “到时候撼动幽云官场,出了乱子还要夫君善后收拾。” 谢长羽眉心依然紧皱,却没有直言反驳什么。 秋慧娴贴近谢长羽怀中,又低柔说道:“况且这次涉及到焕儿读书的事情,他还是个孩子,纵然聪慧,可也未必看得懂大人的许多手段,还不太会处理许多问题。” “有些人当着你的面毕恭毕敬的,谁知道背后会不会使什么软刀子。” “他在书院还要与人交际的。” “你如果一下子处理的太绝了,难保有人对付不了你,就盯上孩子,到时候借着孩子的手做点什么。” “或是有人被逼急了,狗急跳墙伤害了孩子,那岂不是悔恨终身。” 谢长羽一凛,“你说的不错。” “与人交流亦该是中庸之道,除非真的到了不得不打杀的份上,否则还是留人情一线,对大家都好,夫君你……” “别说了。”谢长羽轻拍妻子的肩膀,温和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知道轻重,好好休息吧。” 秋慧娴看谢长羽神色已经冷静许多,心中松了口气,慢慢点头。 等谢长羽离开后,她忍耐着疼痛闭上了眼睛。 第877章 提醒他,劝诫他 当初谢家出事,在牢狱之中她也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这点伤势还真不是不能忍受。 她脑海之中回忆着先前的事情。 其实正月初几她便收到了魏氏和其他人送来的礼物。 后来秋慧娴便吩咐人打探过那几家,只是那时候还未传出孩子被劝退的事情。 秋慧娴以为,谢长羽为了孩子,给那几家施压,那几家也被吓到了,所以送礼搞交情。 谁知竟是直接断了那几家的前途。 不得不说,她这夫君护短,且手段直接利落。 只是有时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父亲当初就是前车之鉴。 从头至尾,她都知道父亲在做什么。 到现在她也不觉得,父亲的刚直、铁面无私是错的。 可他的确给家中带来了灭顶之灾。 太过锋芒毕露从来不是一件好事。 她如今既是谢长羽的妻子,便与谢长羽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了。 自然要提醒他,劝诫他。 其实说那些话之前,她都有想过,谢长羽这样手掌三军的大将,或许根本不会听她这个小妇人说这些大道理。 可刚才她瞧谢长羽神色松动…… 大约是听进去了吗? 希望他听进去,处理这事情有分寸一些吧。 “小姐!” 崔嬷嬷走了进来,小心地握住秋慧娴的手,心疼的眼眶都湿了,“这伤势也不知……” 她又连忙吸了吸鼻子,满脸笑容地与秋慧娴说:“肯定会没事的,老奴等会儿就吩咐人准备小姐爱吃的饭菜。” “有劳嬷嬷了。” 秋慧娴虚弱地笑了一声,安抚道:“嬷嬷别担心我了,大夫说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养养就好了。” 嬷嬷连连点头,心里却发酸的眼眶更湿了。 小姐这两年就是太懂事了,任何时候都是大局为重。 自己受了伤还得安抚别人…… 她方才在雕花隔断那儿,就听到秋慧娴与谢长羽说的话。 要她说,那些持刀伤人的,就该也砍了他们一只手试试,看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这样伤害无辜。 只是这种话,她自然不会在秋慧娴面前说起。 那会惹秋慧娴心烦。 还要让小姐话口舌,花时间发过来开解自己呢。 陪着秋慧娴待了会儿,崔嬷嬷照看秋慧娴睡下,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 秋慧娴的手疼的厉害,躺下之后根本无法入睡。 只是除了忍耐也没有别的办法,便闭上眼睛,尽量忘掉手上那些疼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秋慧娴觉得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的沉重。 浑噩之间,喉咙里如同裹着刀片一样,割痛难忍,唇瓣也干的张一张都好疼。 口中更是如同被人塞了黄连一般苦的厉害。 秋慧娴艰难地舔了舔唇,断断续续出声:“来人……茵儿……我要喝水。” 她眼皮沉重,根本睁不开。 只隐约听到有脚步声响起来,片刻后自己的身子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而后便是甘润的水被喂进了口中。 她连喝了两杯,口中那口味总算淡去一些,身软无力地贴靠进了那人怀中。 有熟悉的气味也在呼吸之间萦绕。 秋慧娴恍惚道:“夫君?” “是我。” 谢长羽应了一声,看她脸色发白,眉心紧蹙,根本是没有睁眼的意思。 他早上离开秋慧娴身边,就去处理云州司马夫人魏氏和那个嵇子安的事情。 因为秋慧娴及时提醒,他没有怒发冲冠直接发作,而是把人扣了起来,请云州司马亲自过来一趟…… 等处理好了那些事情,再回到秋慧娴身边,已经是下午。 秋慧娴睡着了。 但因为手上的伤势睡得极度不安宁,昏昏沉沉,热一阵冷一阵,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谢长羽今日没有公务,且妻子伤成这副样子,自然留在府上。 先前就叫了府医看来看了一次。 府医说,如果晚一点能醒来,吃点东西吃点药,状况能更好一点。 谢长羽现在看秋慧娴有醒的意思,下意识想要喊她两声。 可嘴唇张开之后,却卡了一下,“你”了两声后,有些生疏地唤道:“阿娴、阿娴?你醒醒!” 一直守在一侧的崔嬷嬷也上前来,一边给秋慧娴擦拭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一边连声呼唤,“小姐,您得吃吃点东西啊,醒一醒!” 秋慧娴在两人的呼唤声中勉强睁了睁眼睛,虚弱道:“好。” 崔嬷嬷大喜,连忙让人把灶上温着的肉粥端过来,坐在床边,一边吹着一边喂给秋慧娴吃。 秋慧娴浑身乏力,靠在谢长羽的身上。 谢长羽有些手足无措。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做着类似是照看的事情。 看着怀中妻子面色苍白,他尽量坐稳了一些,希望能让秋慧娴靠着舒服点。 秋慧娴喝了几口粥就有些咽不下去了,偏过头去,脸正好躲在谢长羽怀中。 那般娇柔脆弱地贴在谢长羽心口,惹的他呼吸紧绷,预调都轻柔了几分,“这就不吃了?再吃一点,还要吃药的。” “咽不下。” 秋慧娴半阖着眼说:“实在……” 话音未落,秋慧娴猛地“呕”了一声,将先前吃进去的一点点东西都吐了出来。 崔嬷嬷大惊失色,赶忙丢下碗扑过去整理。 谢长羽面不改色地扶好秋慧娴的双肩,免得她弄到了自己手上的伤口,抬眸盯住崔嬷嬷,“稳着点别着急,莫要再弄疼了她。” 崔嬷嬷被这冰冷的语气冻的一个激灵,连忙定了定神,拿了帕子来擦拭秋慧娴唇角的污渍和脸上的汗水。 等把秋慧娴弄干净,谢长羽扶着她放回床榻上去的时候,她已经又昏沉了过去。 谢长羽站起身来,神色忧虑地看着秋慧娴发白的脸。 “世子,您先更衣吧,小姐这里老奴照看着。”崔嬷嬷低声提醒。 谢长羽“嗯”了一声,又看了秋慧娴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之后秋慧娴昏昏沉沉。 她感觉自己神志不清了好久,焕儿来看过她,崔嬷嬷劝她吃东西,劝她喝药,谢长羽抱着她…… 记忆凌乱不清。 等她彻底神智清醒,睁开眼睛,外面黑沉沉的,不知是刚入夜,还是凌晨。 手上的伤口已经没有一开始那般钻心疼痛。 她的身上也换了轻软干爽的衣服。 床帐轻垂,秋慧娴隔着帐子,看到一个高大魁伟的身影蜷在一旁的榻上。 第878章 闲聊 这么近的距离,因为漆黑以及床帐的遮挡,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脸。 只是能在这屋子里,睡在那榻上的人,不用多想,秋慧娴也知道那是自己的夫君。 他那样威势万千,十足强悍的男人……竟会在自己受伤发热,浑浑噩噩的时候照看自己吗? 实在不敢相信。 秋慧娴手肘撑着床榻坐起身来。 这点动静惊到了养神的谢长羽,他坐起了身,看了床帐内一眼,下榻走到床边去,掀开帐子坐在床弦,“醒了?” 因为是被吵醒,谢长羽的声音有些哑,“要什么?” “……” 秋慧娴沉默了一下,低柔说:“你怎么在榻上歇着?那里也躺不舒服。” 先前刚成婚时,谢长羽就在榻上睡了几日。 那时候是为了给她尊重,让府上下人不能小瞧。 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夜半对她锁喉,自觉过去了。 现在两人虽说还不算是老夫老妻,好像也已经很熟悉,府上下人对秋慧娴很是敬重,便不需要他专门留下。 他其实可以去客院或者书房歇息的。 专门留在这里,倒是叫秋慧娴心底生出几分触动来。 “你的状况不太好……这伤说来,是我处事不当才引起的。”谢长羽平静地说道:“你更是我的妻子,你这样子,在哪里也躺不舒服。” 秋慧娴有些错愕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很快眸光微柔,低垂眼帘,“让夫君忧心了。” “别说见外的话。” 谢长羽问:“你要什么?喝水,还是如厕?” “口有点渴。” “嗯。” 谢长羽应了声,起身去给秋慧娴倒水。 只是一碰水壶,发现里面的水都已经凉了。 谢长羽便外外面唤了一声。 守夜的崔嬷嬷连忙进来,带着翠儿把水壶拿走。 原本这昶枫园都是谢长羽的亲兵守夜。 自从秋慧娴嫁进来,亲兵自然不方便靠近,都被谢长羽遣到外面去了。 不多时,崔嬷嬷换了温水来,想进房伺候,谢长羽却接过水壶关上门,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 崔嬷嬷不放心地朝里望了一眼,欲言又止之间,被拍在了门外。 谢长羽不习惯世家那一套,不喜欢被不熟悉的婢女、仆妇伺候,那对他来说是闲杂人等。 半夜放人进夫妻房间,对他而言都很是莫名其妙。 他拎了壶放在桌上,倒了杯水送到秋慧娴面前去。 秋慧娴手受伤不能乱动,这茶水,谢长羽自然是直接送到了秋慧娴的唇边。 秋慧娴不好意思地瞅了他一眼。 从小到大,都是婢女伺候。 第一次被这大块头的男人伺候,感觉怪怪的。 “怎么不喝?” 谢长羽微皱眉头,端起水来抿了一点,又送到秋慧娴唇边去,“不烫,温度正好。” 秋慧娴:“……” 她向前倾身,就着谢长羽的手把那杯水喝了,“还要。” 谢长羽起身重新倒了一杯来,送到秋慧娴唇边等她饮下,这一回主动问:“还要么。” 秋慧娴摇头:“不要了。” 谢长羽便把茶杯放回了桌上去。 再重新回到床边的时候,秋慧娴往里挪了挪,传外侧空出了很大一片位置。 谢长羽看了一眼,上了床,“你的手须得小心些,不能磕着碰着,不能碰水,不能用力。” “知道了。” 秋慧娴点头,柔声问:“你困不困?” 谢长羽瞧出她大约是不困,也不回应这个问题,身子朝她靠近了一点,惯性地揽着秋慧娴靠在他怀中,“说说话。” 秋慧娴:“……” 他懒散地靠着靠垫,长手长脚,即便是曲着膝,在这账内也存在感极强。 秋慧娴原是想喊他来休息的,没想到他一幅聊一聊的姿态……可他又不开口。 沉默了会儿,秋慧娴自己找话题。 “我感觉睡了好久。” 谢长羽说:“两天了。” “原来如此……那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按照你说的,我并没有大动干戈,让云州司马把他夫人领走了,不过那个伤了你的嵇子安不能放过,交给官府处置了。” “其余人都给焕儿道了歉,我也支会书院那边,这件事情当做没发生过。” 秋慧娴说:“那嵇子安,官府会如何处置?” “持凶器伤人,按照律例要处三年以上刑罚……不过他父亲是云州司马,你说的不错,官场之中牵连广泛,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顿了顿,谢长羽说道:“所以我让云州司马自己决定怎么做。” “而后他亲自上门赔礼道歉,然后很快就休了那魏氏,连带着嵇子安,一并送回老家去了。” 秋慧娴沉默下去。 这样的处置并没有什么问题。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放了错就得承担责任。 只是那魏氏…… 云州司马妻妾成群,孩子也不少。 这个正妻当初连生几个姑娘,一直没有儿子,这在幽云的贵族圈中都不是什么秘密。 后来千求万求地,才求了嵇子安这么一个孩子。 而后便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儿子的身上。 秋慧娴曾听在青云书院读书的弟弟说过,嵇子安性子偏执暴躁,想来也是和父母家庭有极大的关系, 如今却教导不利,闯下大祸,落得个被驱逐回老家的下场。 以那云州司马家中侧室的手段,只怕那位正室夫人很难再回来了。 妻妻妾妾,儿儿女女。 大多数女人好像一辈子都陷在里面,跳不出这个圈子。 秋慧娴靠在谢长羽的肩头,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了不远处雕花隔断那儿的山梅上。 山梅插在瓶中已经好多天了。 前几日就开的不那么旺盛,茵儿还提过做成干花的事情。 只是被那两个打扰了兴致。 如今秋慧娴再看,那山梅已经有了颓败之势。 快要凋落了…… 秋慧娴的神思也凌乱起来。 她现在受了伤,虽是伤在手上,却也是不方便服侍夫君的,是不是到了该提纳妾伺候的时候? 早提,早面对现实。 心中更不会为这些事情再思来想去。 “怎么了?”谢长羽瞧她看着那山梅,想了想说:“明日我让人去再采一支回来,郊外那片山梅开的挺好的,现在应该还没谢。” “对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握着秋慧娴肩膀将她靠在靠垫上,起身下榻,去拿桌上的木盒子。 可回来的时候却空着手。 谢长羽微皱着眉头:“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了个东西,现在不好了。” 第879章我为夫君纳妾 他上了榻,一边重新揽着秋慧娴入怀,一边说:“是朵花,周围都一片枯败,却开着一朵红花,很是亮眼,我便摘了回来。” “谁知回到家给忘了,都凋了。” 秋慧娴说道:“那花我看过的。” 谢长羽诧异:“你看了?” 那日听到身边的人禀报,说在暖阁那边气氛很不好,他便立即起身过去,怕秋慧娴吃亏。 后来秋慧娴受伤,昏昏沉沉的。 他也根本忘了那木盒子里面装着的小红花。 是方才秋慧娴看着山梅,他才想起那东西来,印象中好像在屋中桌案上见过,便去拿。 他哪里知道秋慧娴打开看过? 他只以为是秋慧娴收到了那里…… 在谢长羽的意识里,秋慧娴温婉贤淑,并且谨守本分。 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她根本不会碰,不可能看。 就算谢长羽是她的夫君,秋慧娴也是一样对待。 便如谢长羽的书房,她从不踏足一样。 一开始,谢长羽为妻子能如此贤淑稳妥很满意,但后来却为她这般客气周到的如同对待东家、对待尊敬的陌生人一般的态度有些不悦。 然而他身担重任,还要分心关怀孩子。 这些情绪终究只是某个瞬间闪过的一点点心思。 如今听到秋慧娴打开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他竟在诧异一瞬之后,心中开怀起来。 秋慧娴自然不懂得他心里在想什么,账内漆黑不好分辨他的眼神,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来。 她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随意翻看他的东西有些越界,便低柔说道:“我不该随意翻看夫君的东西,下次不会了。” “什么?” 谢长羽一怔,低头看向秋慧娴:“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那个盒子……是从夫君的衣服里面掉出来的,是夫君的私人物品……” 秋慧娴话没说完,谢长羽已经眉头紧皱,脑袋里面也似乎打了结一般。 他那目光实在莫测,盯着秋慧娴,叫秋慧娴接下去的话都说不出,心里打鼓,暗暗思忖他这是生气了? 哪知谢长羽却轻捏起她下巴,将秋慧娴的脸抬起来。 秋慧娴绷住呼吸:“夫君……” “你还知道我是你夫君?”谢长羽皱眉说:“我们是夫妻需要这么见外么?什么不该翻看我的私人物品?” 谢长羽沉着脸又说:“夫妻一体,本该不分彼此,什么你的我的?” 秋慧娴:“……” 她盯着谢长羽刚毅的脸庞看了片刻,眼帘微垂,心底有些愉悦。 不过这些愉悦并不太多。 因为男人说几句好听的话就心花怒放,实在不太聪明。 人心易变。 他今日说不分彼此,谁知来日会不会说一句“放肆,你逾越了本分”。 秋慧娴告诉自己保持冷静,守在原点。 谢长羽又将秋慧娴抱稳了几分,“我的东西你都可以动,除了涉及朝廷机密的……有些东西父亲都不会碰,不是对你见外。” 秋慧娴“嗯”了一声,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便随口问:“你为什么会想到摘花?” 这也是秋慧娴有些好奇的点。 谢长羽实在不像个风花雪月的男人,送女子鲜花,还是两次,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违和,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春寒时节,一片荒芜之中开出花来很特别,所以就摘了回来。” 秋慧娴又问:“夫君经常看到好看的花就摘?” “小的时候有过,成年之后……第一次吧。” 秋慧娴更好奇了,“为何?” 这回谢长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小的时候跟随在父母的身边,见过父亲采花给母亲。” “父亲曾采鲜花编做花环,挂在母亲的马脖子上,哄的母亲眉开眼笑。” 那时候谢长羽已经记事,只是年龄小。 一直以为那花环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 后来大一点,从军中别的叔伯那里听到点儿,才知道当初那花环是父亲给母亲赔罪的。 父亲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好性儿,对人宽厚,见了谁都笑呵呵的。 那时候军中还有其他女眷,便因为父亲的好脾性和风趣的言语惹了些桃花债来。 后来意外英雄救美,引得有女子发誓要报答父亲,为奴为婢当牛做马都可以。 父亲虽然当场就拒绝了,但那要报答父亲的女子实在是不依不饶。 母亲怒发冲冠,与父亲大打出手,还要和父亲分开。 父亲便使出浑身解数,总算让母亲放下芥蒂。 谢长羽印象最深刻的花环,就是父亲为了哄劝母亲的招数。 母亲当时虽然原谅了他,但后来有一段时间都不冷不热的,可叫父亲好一阵愁眉苦脸,用了不少心思赔笑脸。 那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行军、对敌、奔逃。 没有安定的生活环境,野外的鲜花成了难得的浪漫。 谢威出行看到好看的,就采一点回来。 谢长羽被谢威带在马背上,经常帮父亲一起采。 与他而言,送花给妻子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以前没有这么安逸的环境,让他做这个。 谢长羽平静地说:“女子大多喜欢花吧。” 秋慧娴怔怔地看着谢长羽。 他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把戏,直来直往不扭捏,但这样的丈夫很难让人不生出好感。 秋慧娴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夫君,我找人来服侍你,你觉得如何?” 谢长羽说:“我身边的人够了,不缺。” 秋慧娴缓缓出声:“我是说,给夫君添房中人。” 谢长羽慢慢地转过头来:“房中添人?” “是。”秋慧娴迎着谢长羽的目光,“我想为夫君纳两房妾室。” 谢长羽:“……” 他微皱着眉头盯着秋慧娴的脸,“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是什么事情没做好?那我们就沟通一下,不要用这种事情破坏家中平和。” 秋慧娴虽然猜测过他可能的反应,但这个反应依然不在她预想之中。 谢长羽看着她的眼神带几分询问,几分不可思议,以及几分等候,要让她说出个一二三来。 仿佛这是一件多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第880章多子女、多福气 他上了榻,一边重新揽着秋慧娴入怀,一边说:“是朵花,周围都一片枯败,却开着一朵红花,很是亮眼,我便摘了回来。” “谁知回到家给忘了,都凋了。” 秋慧娴说道:“那花我看过的。” 谢长羽诧异:“你看了?” 那日听到身边的人禀报,说在暖阁那边气氛很不好,他便立即起身过去,怕秋慧娴吃亏。 后来秋慧娴受伤,昏昏沉沉的。 他也根本忘了那木盒子里面装着的小红花。 是方才秋慧娴看着山梅,他才想起那东西来,印象中好像在屋中桌案上见过,便去拿。 他哪里知道秋慧娴打开看过? 他只以为是秋慧娴收到了那里…… 在谢长羽的意识里,秋慧娴温婉贤淑,并且谨守本分。 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她根本不会碰,不可能看。 就算谢长羽是她的夫君,秋慧娴也是一样对待。 便如谢长羽的书房,她从不踏足一样。 一开始,谢长羽为妻子能如此贤淑稳妥很满意,但后来却为她这般客气周到的如同对待东家、对待尊敬的陌生人一般的态度有些不悦。 然而他身担重任,还要分心关怀孩子。 这些情绪终究只是某个瞬间闪过的一点点心思。 如今听到秋慧娴打开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他竟在诧异一瞬之后,心中开怀起来。 秋慧娴自然不懂得他心里在想什么,账内漆黑不好分辨他的眼神,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来。 她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随意翻看他的东西有些越界,便低柔说道:“我不该随意翻看夫君的东西,下次不会了。” “什么?” 谢长羽一怔,低头看向秋慧娴:“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那个盒子……是从夫君的衣服里面掉出来的,是夫君的私人物品……” 秋慧娴话没说完,谢长羽已经眉头紧皱,脑袋里面也似乎打了结一般。 他那目光实在莫测,盯着秋慧娴,叫秋慧娴接下去的话都说不出,心里打鼓,暗暗思忖他这是生气了? 哪知谢长羽却轻捏起她下巴,将秋慧娴的脸抬起来。 秋慧娴绷住呼吸:“夫君……” “你还知道我是你夫君?”谢长羽皱眉说:“我们是夫妻需要这么见外么?什么不该翻看我的私人物品?” 谢长羽沉着脸又说:“夫妻一体,本该不分彼此,什么你的我的?” 秋慧娴:“……” 她盯着谢长羽刚毅的脸庞看了片刻,眼帘微垂,心底有些愉悦。 不过这些愉悦并不太多。 因为男人说几句好听的话就心花怒放,实在不太聪明。 人心易变。 他今日说不分彼此,谁知来日会不会说一句“放肆,你逾越了本分”。 秋慧娴告诉自己保持冷静,守在原点。 谢长羽又将秋慧娴抱稳了几分,“我的东西你都可以动,除了涉及朝廷机密的……有些东西父亲都不会碰,不是对你见外。” 秋慧娴“嗯”了一声,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便随口问:“你为什么会想到摘花?” 这也是秋慧娴有些好奇的点。 谢长羽实在不像个风花雪月的男人,送女子鲜花,还是两次,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违和,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春寒时节,一片荒芜之中开出花来很特别,所以就摘了回来。” 秋慧娴又问:“夫君经常看到好看的花就摘?” “小的时候有过,成年之后……第一次吧。” 秋慧娴更好奇了,“为何?” 这回谢长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小的时候跟随在父母的身边,见过父亲采花给母亲。” “父亲曾采鲜花编做花环,挂在母亲的马脖子上,哄的母亲眉开眼笑。” 那时候谢长羽已经记事,只是年龄小。 一直以为那花环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 后来大一点,从军中别的叔伯那里听到点儿,才知道当初那花环是父亲给母亲赔罪的。 父亲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好性儿,对人宽厚,见了谁都笑呵呵的。 那时候军中还有其他女眷,便因为父亲的好脾性和 风趣的言语惹了些桃花债来。 后来意外英雄救美,引得有女子发誓要报答父亲,为奴为婢当牛做马都可以。 父亲虽然当场就拒绝了,但那要报答父亲的女子实在是不依不饶。 母亲怒发冲冠,与父亲大打出手,还要和父亲分开。 父亲便使出浑身解数,总算让母亲放下芥蒂。 谢长羽印象最深刻的花环,就是父亲为了哄劝母亲的招数。 母亲当时虽然原谅了他,但后来有一段时间都不冷不热的,可叫父亲好一阵愁眉苦脸,用了不少心思赔笑脸。 那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行军、对敌、奔逃。 没有安定的生活环境,野外的鲜花成了难得的浪漫。 谢威出行看到好看的,就采一点回来。 谢长羽被谢威带在马背上,经常帮父亲一起采。 与他而言,送花给妻子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以前没有这么安逸的环境,让他做这个。 谢长羽平静地说:“女子大多喜欢花吧。” 秋慧娴怔怔地看着谢长羽。 他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把戏,直来直往不扭捏,但这样的丈夫很难让人不生出好感。 秋慧娴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夫君,我找人来服侍你,你觉得如何?” 谢长羽说:“我身边的人够了,不缺。” 秋慧娴缓缓出声:“我是说,给夫君添房中人。” 谢长羽慢慢地转过头来:“房中添人?” “是。”秋慧娴迎着谢长羽的目光,“我想为夫君纳两房妾室。” 谢长羽:“……” 他微皱着眉头盯着秋慧娴的脸,“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是什么事情没做好?那我们就沟通一下,不要用这种事情破坏家中平和。” 秋慧娴虽然猜测过他可能的反应,但这个反应依然不在她预想之中。 谢长羽看着她的眼神带几分询问,几分不可思议,以及几分等候,要让她说出个一二三来。 仿佛这是一件多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秋慧娴活到如今岁数,见过许许多多。 但凡男子没有不喜欢左拥右抱的。 就算是自己那清正的父亲,都曾为美妾的温柔乡沉溺过几日。 还是母亲提点,他才不情不愿地抽身。 后来忙于官场中事之后,他不如先前那般沉溺,但只要在府上的时候,待在那妾室房中的时间总是多些。 位高权重者,如含山公主,也管不了驸马在外偷腥,打碎牙齿和血吞,把外室接进了公主府,做了大度的正妻。 她看得多了,早已接受男人喜新厌旧,妻妾成群。 也做好准备给谢长羽选人进来。 可现在丈夫反问她,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她要找人来破坏家中平静。 还要和她沟通解决? 秋慧娴不自禁地张大了眼睛,那眼底的意外实在太明显。 谢长羽皱眉:“多一个人,就须得有人为这多出的一个人负责任,不是说随意把人添进来就了事的,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很麻烦。” “怎么,你一定要在房中添个人才行么?” 父亲说过,多子多孙是好事。 但是女人太多绝对是麻烦。 一个都搞不了,谁愿意弄那么一堆? 谢长羽深以为然。 他见了许多人家妻妾成群的,后院起火,鸡飞狗跳是常事。 就算是表面宁静的,暗处也争斗激烈。 再发生点兄弟骨肉相残的事情,更叫人难以接受。 凉国公府从谢威到其余弟弟,从不碰纳妾那个话题。 为什么秋慧娴觉得他需要纳妾? 难道是因为先前在京城—— 谢长羽神色微凝,“先前京中纳妾,是为了更好的照顾焕儿。” 秋慧娴迟疑地说道:“我只是想,夫君会希望多子女,多福气。” “我已有子有女,来再为我添一二孩子足够了。” “来日我若怀孕……夫君精力旺盛,也须得有人服侍夫君。” 谢长羽听她这说法,想到某事,忽然神色微妙起来:“所以……你因为不耐我需索?” 秋慧娴接不上话,这回却是脸色微红,低下头去。 谢长羽也无话可说了。他其实并非纵欲之人,并且原则性还极强。 他只碰自己的女人。 如此多年下来肯定憋的太猛。 再加上秋慧娴实在……白日端庄,夜晚娇媚,反差太多。 谢长羽碰过便食髓知味,难以自控。 两人就这般无言了一阵儿后,谢长羽说:“不需要,此事不要再提了。” 秋慧娴声音极低地“嗯”了一声。 谢长羽之后也不再说话,靠上靠垫闭上眼睛。 这是打算歇息的意思了。 秋慧娴伏在他身前,心绪起落,最后微微勾了勾唇角,也闭上了眼睛。 谢长羽所说的“需要为人负责”这话,在如今这世道,秋慧娴还从未听过人说过。 听着新鲜、可靠,让人信赖。 如果他言行合一,那真是世上最好的丈夫了。 谢长羽在府上逗留两日,秋慧娴情况稳定之后,他便回营去了。 谢焕也在几日之后回了书院。 因为先前秋慧娴的劝解,谢长羽对书院劝退孩子那桩事情处置得当,一切风平浪静。 谢焕月半休沐回府之后还与秋慧娴说,交到了两个朋友,在书院很是愉快。 秋慧娴这边便也安了心。 纳妾的事情,被谢长羽否了之后,秋慧娴也果断丢在脑后,不去多想。 每日便在府上安静养伤。 手上的伤势不轻,包裹了白纱布,内服汤药,外用伤膏的,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而这谢府,其实并不需要她专门做什么。 府上内务原本就有管事。 她来了之后虽然接手,可是底下的人稳妥,她倒是不必费多少心力。 一来二去之间,秋慧娴人都要闲的发霉了。 秋灵韵和二夫人、三夫人来看望过秋慧娴一次。 妹妹与二夫人自然对秋慧娴的伤势十分担忧,满是关切。 三夫人也关切秋慧娴,却是话里话外询问送来那两个女子的事情。 秋慧娴打发了细柳,这事情三夫人早已经听到了。 说是什么手脚不干净。 三夫人当然不可能相信这个,怀疑是不是那细柳长的娇美,秋慧娴不喜欢所以找借口把人赶走? 她心有怀疑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盼着另外一个月梅可以做了世子的房里人,也不枉费她辛苦了这么一遭。 可她旁敲侧击的,秋慧娴都是不接话,神色淡淡的。 三夫人实在忍不下去,陪着笑脸走到秋慧娴面前去坐下,“阿娴,那月梅,你引给世子看了没有?” 一句话落下,秋灵韵和秋二夫人的脸色齐齐变的。 秋灵韵性子火爆,直接上前怒目道:“三婶你是来干什么的?是来给姐姐探病还是来添堵的?” “这怎么能是添堵呢?”三夫人连忙说道:“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现在早早准备着,以后才不至于措手不及啊。” “你说万一咱们这里不准备,世子外面看上一个,那怎么得了?” 三夫人又转头看向秋慧娴,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三婶多管闲事,三婶可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极早打算。” “将月梅引给世子瞧瞧,你留心着,如果世子不满意,我们还能再准备别的。” 秋灵韵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呛声反驳,手腕却被秋慧娴轻轻拉住了。 秋灵韵怕弄到姐姐伤口,连忙收住势头,到嘴边的话也全都咽了下去。 秋慧娴温柔地笑道:“多谢三婶关心,我心里都有数。” “哎,你每次都说有数,实际——” “三婶。”秋慧娴打断她,“你这般为我打算,看来是家也不想回了,恨不得留在此处指点我,不然这样,我请世子来,您亲自指点如何?” 她神色和语气都很温和,但就是有一种让三夫人发憷的感觉。 而且—— 她哪里敢指点谢长羽? 多看一眼都吓得腿软。 秋二夫人见她怂了,面无表情地说:“少说点话吧,这里不是秋家,这是谢府,要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怎么办?” “阿娴向来有主意,她说有数肯定是有数。” 三夫人勉强笑了两声,“我这都是关心她……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第881章 如何能自控 秋家的人离开之后,崔嬷嬷上前服侍,低声劝慰道:“小姐别太把三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自然。” 秋慧娴神色淡淡,目光落到桌上的一把干花上。 那是山梅做成的。 却并不是最开始谢长羽带来插在白瓷瓶中的那一束。 插瓶的那束因为时间耽搁,秋慧娴真的想动手做干花的时候已经开始凋零。 后来谢长羽去了营中,隔天他身边那个青年小将就送了另外一大枝来。 秋慧娴让人捡了一些插瓶,又挑了几支好的做成了干花。 最近这段时间在家中养伤,料理那白瓷瓶之中的山梅以及干花,也成了秋慧娴闲暇时候的消遣。 崔嬷嬷提醒道:“小姐小心手上的伤口。” “已经愈合了,我也很小心,嬷嬷不必太担忧。”秋慧娴笑着,指尖轻轻拨弄那干花。 崔嬷嬷说:“虽说愈合了,但按着府医的说法,到底也是伤到了经络,须得仔细地养着才行,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小姐有一双巧手,如果不细心一点,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可就抱憾终身了。” 秋慧娴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拆去纱布的手。 掌心留下了一道淡粉色痕迹,的确是有些刺目。 不过比起当初的牢狱之灾,这点伤痕根本不算什么。 最近又发生了几件好事,秋慧娴的心情很不错—— 范阳马家那边给秋家赔礼道歉,协商退了亲事,给足秋家体面。 已有其余公府派官媒打听秋灵韵,有意说亲了。 而且秋明杰在青云书院也受到关照,不再被人排挤。 先前对秋家多番打压的人,也纷纷收敛了起来。 一切都好了起来。 秋慧娴知道,这都是谢长羽的威势带来的。 他这样的身份,不需要他专门出来给谁撑腰,他在燕城一日,就是最大的底气。 秋慧娴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追名逐利人之本性,没有过硬的背景权势,想要在这世道立足本就是难如登天之事。 她和谢长羽这桩婚事始于各取所需,现在……也算愉快吧。 秋慧娴想到此处,柔婉的眸子里不由浮起一抹温色,“世子前日派人往府上送东西,没说什么时候回府?” 自从秋慧娴受伤之后,这一个月里谢长羽回府的次数变多了。 事实上他本身也不需要没黑没白地待在军中,现在军中一切稳妥,营地距离城中又不远,有事可以随时过去。 不过最近营中征召新兵。 他上次走的时候说这件事情要紧,他需要亲自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 所以要留在营中一段时间。 从离开到现在算起来,起码有十天不曾回府了。 从同房之后,夫妻交流变多。 秋慧娴习惯了他隔三差五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之中,这一回许多日未见,心中竟也浮动着一些叫做想念的情绪。 崔嬷嬷自幼伺候在秋慧娴的身边,对秋慧娴嫁入谢家到现在,心情上的细微转变看在眼中,闻言笑容都大了几分。 “说是就最近两日,事情结束就回来呢。” 秋慧娴点点头:“天气逐渐热了,该给世子准备应季的衣裳,我这手不方便,等会儿选好了料子款式,嬷嬷带着人做吧。” 崔嬷嬷笑道:“好啊,世子不是挑剔的人,心意更重要些。” 秋慧娴笑了笑没应声,吩咐茵儿把桌上的干花摆起来。 院内传来脚步声。 秋慧娴侧脸,顺着窗口往外一看,面上笑容慢慢收敛。 崔嬷嬷歪头一瞧,笑容也敛了去。 只见那身穿碧色衣裳的妙龄女子带着婢女过来,站在了廊下侯着。 是那个月梅。 崔嬷嬷微微皱眉,低头问:“小姐,这个人怎么办?就一直留在身边?” 崔嬷嬷是秋慧娴的心腹,如今已经从秋慧娴这里了解到了谢长羽的态度。 世子没有纳妾心思自然是再好不过。 这个人是三夫人送来的。 三夫人那心思就差明白地写在脸上了。 就算这个月梅如今看着还算安分,但她被送来既是做妾室准备的,保不齐为了自己憋什么坏。 这样的人放在院子里谁能放心? 秋慧娴淡淡说:“她的身家背景都是打听清楚了的,这两日我问一问,看她的想法,然后给个安顿。” 崔嬷嬷点头:“小姐有想法就好。” 秋慧娴站起身,吩咐崔嬷嬷让月梅离开。 天色很快暗沉下来。 秋慧娴独自用了饭,又用了药,在崔嬷嬷的服侍下更衣歇下了。 最近因为手上的伤势在恢复,麻麻痒痒的不舒服。 秋慧娴晚上基本睡不太好。 虽然早早躺下,但要辗转反侧好一阵子才能入睡。 今日也是一样。 她闭眼躺在床榻上,思绪杂乱。 一会儿想起小时候严肃的父亲,温婉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在一起时的愉快场景。 一会儿想起牢狱之中全家束手无策,等死的绝望。 一会儿想起身披红衣嫁入凉国公府,坐在喜床上,等着自己的夫君前来。 而她的夫君到来时,她拘谨地行礼称呼他“世子”。 一会儿,她又想起那许多个夜晚,被他紧紧按在怀中,让人脸红心跳的放肆索取。 神思朦胧之间,秋慧娴感觉身上压了块巨石一样。 衣摆轻掀,有粗粝之感探在自己身前。 秋慧娴一时间分不清楚是真是梦,微睁开双眸,看到一魁伟人影悬在自己身上。 “阿娴,我回来了。” 谢长羽低哑的声音,伴着灼烫的热气在秋慧娴耳畔响起。 秋慧娴瑟缩着,下意识地伸手。 手腕却被人轻轻握住,按在头顶。 这样动作更方便他肆无忌惮,也让秋慧娴彻底醒过神:“夫君!” 谢长羽吻了吻她的耳朵,指掌摩擦出一层一层波浪一样的麻痒之意。 秋慧娴下意识地微咬下唇,屏住呼吸。 丈夫的紧迫她感受的一清二楚,十日未见亦很是想念。 从她的手受伤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已经不曾有过夫妻之事了。 秋慧娴的手腕动了两下,放弃微弱的挣扎。 她的脸颊朝着谢长羽的脸颊贴过去,低柔软语:“夫君。” 谢长羽心中大动。 原是想浅尝辄止,可怀中妻子这般主动,便如催动心中压抑的情潮奔涌翻腾,如何能自控。 第882章 我们生个孩子 他握着秋慧娴的手腕搭在自己肩头,哑声说:“小心碰到手。” 秋慧娴在谢长羽怀中点头,配合着他。 谢长羽显然不想那么急不可耐。 可最近都没有碰过,实在是馋的厉害,怀中妻子又是这般配合,娇腻的叫他恨不能把人生吞活剥了。 但顾及着秋慧娴手上的伤。 他到底也是怕情到浓时,不小心再弄疼了她,伤上加伤怎么好? 谢长羽还是有所控制地抱紧了怀中的妻子。 许久之后,云雨渐歇。 秋慧娴靠在谢长羽的怀中,汗湿的碎发贴在额上,白皙的脸颊上还浮着点点鲜嫩的红潮,“夫君,你怎么晚上回来?” “下午营中的要事忙完了,便回家来了。” 谢长羽低头,温存地吻着秋慧娴额前湿发,“我看焕儿已经接纳了你,你别再喝避子药了,我们生个孩子。” “行。” 秋慧娴贴靠着丈夫,声音低柔沙哑,轻轻道:“夫君,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可以……或者有男有女也可以。” 秋慧娴轻笑:“夫君这般随意。” “并非随意……生男生女这事,我们也预见不了,自然是有什么都可以。” 秋慧娴在丈夫怀中点头。 谢长羽就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 他从不会对自己说什么试探的话。 秋慧娴记得,她的父亲虽然清正严明,但也做不到如此直来直往,有时候也会有含蓄的试探,或是不言不语生出了情绪来。 会让母亲忧思琢磨,父亲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父亲,就是一个最正常的一家之主,而她的母亲,也是一个最正常的当家主母。 和谢长羽这样的男人相处却会更轻松。 你不需要猜度他的心思,因为他所有出口的话语全都是真话。 甚至,他还觉得撒谎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秋慧娴微微一笑,额角贴蹭着丈夫的下巴,“那夫君这次在家中待几日?” 谢长羽说:“明早就走。” 秋慧娴便知道,他其实营中还是有事的,今晚怕是赶着回来。 她很是体谅丈夫的辛苦,温柔说:“那快些睡觉,不然睡不到几个时辰了。” “阿娴。” 谢长羽的手在秋慧娴背上游移,尤其在那漂亮的蝶骨附近流恋不去,“府上也没什么事,你不如和我住到营中去?” “嗯?可是我是女眷,军中不是不带女眷吗?” “也有,雷钧的家眷便在军中,儿女夫人都在,城中也有府宅。”谢长羽俯身,浅浅吻着秋慧娴的唇,“平素雷钧在军中,他们就在军中。” “雷钧回城,他们也回城。” 他吻的清浅,还一边说话。 明明是霸道强悍的男人,这一瞬竟让秋慧娴觉得十足温柔,也被那浅浅的吻撩动心绪,下意识地回应了他一些浅吻:“可是焕儿和父亲——” “父亲身边有信得过的仆人,不需要你照看的,焕儿在书院,半月回府一次,也不需要你日日待在府上等着照看他。” “好像是……” 秋慧娴神色迷离,脑袋也因丈夫不安分的手脚迷糊起来,“夫君,你不睡觉吗?” “不想睡。” 谢长羽抱紧妻子,“你别乱动,靠着我,小心手。” 秋慧娴浅哼了一声后,彻底贴近丈夫怀抱之中,双臂用力,紧抱住谢长羽的脖子。 情到浓时,失控地咬了他的肩膀,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巧齿印。 …… 秋慧娴半睡半醒之间,察觉睡在自己身旁的人起了身。 她微微睁开眼,便看到谢长羽坐在床边披衣,手指探出,轻轻抓了抓谢长羽的衣摆。 谢长羽回过头:“怎么醒了?天色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 “嗯。” 秋慧娴应着,指了指床边的衣柜:“那里给夫君准备了衣裳。” “知道了,我换了再走。” 谢长羽起身的动作很慢,留意着她的手松开,才往床边柜子走去。 秋慧娴躺在床榻上,懒懒的根本不想动。 其实按照母亲曾经的教导,她是该起身服侍夫君更衣的。 一开始,他们成了婚,秋慧娴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尽量都起身服侍夫君,只是后来总被谢长羽折腾的疲惫。 要么是他起身的时候,秋慧娴手软脚软不想动。 要么就是两人一起懒床。 谢长羽起的比她晚。 等她听到声响过来的时候,谢长羽已经自己穿戴好了。 后来她的手受了伤,自然更不能替夫君更衣。 一来二去时间久了,秋慧娴倒也懒怠起来。 她侧着身子,顺着微开的一点床帐缝隙朝外看。 谢长羽魁伟且充满力量的背影隔着床帐映入眼底。 秋慧娴活到这么大,只有前年在庄子上巡视自家田产,曾见过打赤膊的男人。 那些庄户做工出汗便把衣裳脱了,赤着上身。 当时崔嬷嬷看到了,便连忙挡在了秋慧娴面前。 秋慧娴虽只是瞥了一眼,但也看到了一些。 那些人男子或是腹部微凸,或是弓腰驼背,身形不好,体态也不好。 秋慧娴只一眼,便看的皱眉,带着崔嬷嬷往别处去了。 成婚之后,她与谢长羽虽然经常同塌而眠,深入交流。 可是她自小受到的熏陶、母亲的教导让她骨子里十足矜持。 一开始秋慧娴甚至不敢多看谢长羽的脸。 更不敢用手去触碰谢长羽的身体。 总觉得羞耻。 后来亲近的次数多了,才稍稍放开了一点点。 亲近时会抱紧丈夫的脖子,躲进他的怀中。 其实这样,更多一点是因为怕看到谢长羽烧着野火的眼睛。 说到底还是矜持保守的。 她甚至不曾主动碰触过丈夫的身上,那些结实的肌理,以及那些代表着威猛勇武的伤疤。 此时安逸地看着谢长羽的背影,她忽然觉得,这样充满威慑性的男子身形,结合了力量与健美,挺拔如松柏一般。 还是很惹眼,很漂亮的。 也不知碰一碰是何感触…… 惊觉自己想着这些,秋慧娴连忙低头,不敢多看。 簌簌之声不断传来。 眨眼功夫,床边一沉,谢长羽的声音响了起来:“别喝药。” “我知道了。” 秋慧娴低声应着,轻咳一声,“夫君快去吧,别耽误了事情。” 第883章 朴实了许多 谢长羽“嗯”了一声,随手将被子拉高几分,给秋慧娴盖好,而后起身大步离去。 秋慧娴等他走后,才深吸了口气盯着床帐发呆。 竟然会一摸……矜持去哪了? 可他是自己的丈夫。 夫妻在房中本就很亲昵的,有这样的想法应该也不算是罪不可恕吧? 秋慧娴胡思乱想着,脸色比先前更加潮红,暗暗咬住了下唇,好久都没有睡着。 隔日她毫无意外又起晚了。 崔嬷嬷和婢女们已经习惯秋慧娴时不时晚起。 有时候是因为谢长羽在房中所以晚起,有时候是因为秋慧娴累了,睡得晚所以起得晚。 昨晚肯定是第一种原因。 谢长羽回了府,守夜的人自然是知道的。 快到午时,秋慧娴才彻底醒来,招呼崔嬷嬷和茵儿服侍起身。 因为茵儿那小丫头总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服侍秋慧娴的时候,会看着秋慧娴身上一些温存留下的痕迹脸红心跳。 让秋慧娴不太自在。 所以现在世子回府的时候,都是崔嬷嬷来伺候起身了。 崔嬷嬷服侍秋慧娴更衣后,一边帮秋慧娴挽发一边说:“老奴已经让厨房那边去煎药了,等会儿就送来。” “小姐吃一点东西,然后再喝药。” “不过……是药三分毒啊,虽说这药是信得过的大夫开的,不那么伤身体,但小姐不能总是这样喝药避孕。” “您看——” 秋慧娴淡淡说:“不喝药了,以后都不喝药了。” “啊!”崔嬷嬷愣了愣,大喜道:“那可太好了!” 不喝药,就意味着小姐很快就会怀孕,很快就有小公子或者小小姐了! 秋慧娴微笑道:“等会儿吃了东西,收拾收拾,咱们出门一趟吧。” “好……小姐出门去做什么?” “买些东西。”秋慧娴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红光满面,眉眼和唇角都是上翘的,指尖不禁点在了唇边,她有好久不曾这般疏松闲适,心情愉悦了。 “给世子带去军中的东西……府上左右无事,我也去军中瞧瞧。” 崔嬷嬷喜 的连连点头。 她总觉得,夫妻还是待在一处的好。 新婚夫妻更不应该分开,难舍难分也好培养感情。 她也听过眷属随军的事情。 现在不是战时,这方面并不像战时那般严苛。 府上一般也没什么事情。 照理说,小姐这个世子夫人随着住在营中再正常不过,只是先前一直不曾有人提起,她做奴婢的也不好说。 现在好了! 崔嬷嬷认认真真地给秋慧娴挽了发,挑了首饰,将自家小姐妆点的十分好看。 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要弄的漂漂亮亮才是! 秋慧娴用了饭后,带着崔嬷嬷、两个婢女,以及一队府兵出了府。 出门之前,秋慧娴心中已经做了小小的计划,对买的东西打了腹稿。 不过她有些日子没出门了,出去便让人驾着车随意转了转。 转到下午,才到街市去买了些点心,又到自己铺子去选了几匹布料,路过文墨轩的时候,心有所动,又下车去选了文房四宝。 回到府上时天已经黑了。 秋慧娴让人把东西整理好放起来,自己往谢长羽那书房去了一趟。 先前说的字帖,秋慧娴一直没顾上翻看,手便受伤了。 如今手快好了,又选了上等文房四宝。 正好可以带着字帖和笔墨一起到营中去,偶尔可以消磨点时间。 她想谢长羽收藏那么多的名家字帖,书法必定极好,到时候也可以切磋一二。 这般想着,秋慧娴进了书房之中。 守着书房的还是那个熟悉的青年小将,对秋慧娴很是恭敬,笑眯眯地说:“都按照夫人的交代,把那柜子上的书重新分类,摆好了。” “夫人检查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可以吩咐小人,小人再改正。” “好……你先忙吧,我进去看看。”秋慧娴朝那人点点头,往拜访字帖的书柜那边走去。 她站在书柜前一看,那里果然按着她的指点重新整理摆放。 分门别类,是整齐了不少。 秋慧娴一笑,将柜子上的字帖拿下来。 字帖放的高,秋慧娴抱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带下一本别的书。 她便将字帖放到桌案上之后,赶紧弯身捡起那本书。 那是一本封皮老旧枯黄的兵书,页脚都缺了一块。 秋慧娴一边往书柜那里走,一边随手翻了一下,脚步忽然顿住,神色错愕地张了张嘴。 这本书叫做《兵道十三说》。 秋慧娴家学渊源,虽然家里没出过领兵打仗的,但这书她是看过的。 让她错愕意外的,并非是这本书的老旧。 而是书中的批注。 批注非常多,很是细致,密密麻麻的每一页都有许多许多。 但那字却实在……不好看。 歪七扭八的,秋慧娴分辨了好久,才分辨出其中几个字的意思而已。 沉吟了一会儿,秋慧娴把那本《十三说》放下,又翻看其他的兵书,无一例外发现了上面歪七扭八的字体。 秋慧娴看完兵书,全部放了回去,神色极为复杂。 这是谢长羽的书房,里面收着的都是他的东西,那这批注兵书的人难道也是…… 秋慧娴看看不远处的那一叠珍稀字帖,再看书柜上的那许多兵书。 她不相信。 很想再翻看一下其他的东西,找出推翻这件事情的证据来。 但又在关键时刻住了手。 这里毕竟是书房,也不知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能随意动的…… 秋慧娴咬唇片刻,还是上前抱起那些字帖打算离去。 转身之前,她的目光在那书案之上扫过,面色下意识地一红,又想起那一晚他捉着自己在这里放肆胡为。 那姿态模样,的确不像是个爱笔墨之人。 试问有哪个爱笔墨的人,会这么不尊重书房这种神圣严肃的地方? 那歪七扭八的字迹再次映入脑海之中。 秋慧娴想想那样威武的男人,写那么一手的丑字…… 竟忽然觉得,谢长羽的形象一下子朴实了好多。 秋慧娴轻启唇瓣,低唤:“夫君。” 她看到了旁人敬仰的幽州都督,威武不凡,如山如岳。 也窥到了旁人看不到的,笨拙的谢长羽,反差鲜明,倒给那大块头添几分可爱。 第884章 倚老卖老 秋慧娴把字帖带回昶枫园之后,让茵儿收在了盒子里,以方便明天带到营中去。 晚上歇下后,秋慧娴做了个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书房之中。 书案上摆放着名家字帖和许多的兵书。 她被谢长羽控在案上逃不脱,便双手抱紧谢长羽的脖子,羞愤无比地将脸贴在他颈间。 丈夫俯首与她说:“抱好,别把书弄乱。” 事实上她只有一开始能抱的住自己的夫君。 到后面癫狂如落叶飘零一般,哪里还记得抱着。 梦中,那书案上的字帖和书本,被她无力地推散开,洒了满桌,还有许多掉在地上。 她横陈在那些书本和字帖之上,任由丈夫强势索取。 脸儿酡红,神色迷离。 压在身下的书本都捻的皱了起来。 那兵书之上批注的歪七扭八的字迹,也皱的更加变形,丑到无法分辨,不能直视。 她抓着桌角稳住自己。 她被欺辱的实在难以自持,心中羞愤,便在谢长羽俯身靠近的时候与他说:“你的字真丑。” 而后换来更浓烈的暴风骤雨。 “小姐——” 茵儿的声音穿透迷雾般响起。 秋慧娴一个激灵,“唰”一下睁开眼睛。 额上细汗密布,她紧紧抓着盖在身前的锦被,心跳因为自己做了这样的梦早已经失速。 “小姐?你的脸好红。”一面搭起帐子,茵儿一面满眼关怀地询问:“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叫府医来看看?” “不用。” 秋慧娴低柔沙哑地回了一声,扶着茵儿的手坐起身来,“我只是做了梦。” “做了什么梦?”茵儿随口询问,帮秋慧娴更衣。 秋慧娴唇瓣轻咬,心中懊恼。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是不是因为昨晚去取字帖看到书房的一切,就心里念着,然后晚上做这种梦? 书房那地方,真成了自己的梦魇! 她自不可能告诉茵儿自己做了那般荒唐的梦,直接岔开话题询问早饭。 茵儿也并没怎么太放在心上,一边说着早饭,一边伺候秋慧娴洗漱,再为秋慧娴挽发。 昨日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今晨用了早饭之后,秋慧娴便准备出门,前往城郊营中去。 她长到这么大,知道军营在何方,但还从未进去过,此时准备前往,心中难免浮起几分期待。 她也想的很周全,并不会真的如谢长羽所说,住到营中去。 军营是十分严肃的地方,并不是夫妻情长,你侬我侬之处。 她是去看望,并非直接住进去。 看一看,认一认路,以后在夫君忙碌的时候,分不出时间回家的时候,她便可以去探望一二了。 一切就绪,秋慧娴戴好了帷帽,正要出门的时候,崔嬷嬷神色凝重地快步走来:“小姐,外面传了口信儿进来……” 她压低声音才说:“季老夫人在秋府等您,坚持一定要见您一面。” 秋慧娴问:“现在吗?” “就是现在。”崔嬷嬷靠近秋慧娴,声音更低了,“来传话的人说,季老夫人昨日就在秋府,被二夫人软磨硬泡地打发了。” “可是今天天不亮她又去了,还说如果见不到小姐,就到谢府来求见。” 一旁的茵儿脸色发黑。 这整个燕城,乃至整个幽云,谁不知道小姐当初和季家定亲、退婚之事。 这种时候要是季家老夫人闯到小姐夫家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背后议论纷纷,戳小姐的脊梁骨,怀疑小姐的清白。 那季老夫人也说得出这种话!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么? 秋慧娴柳眉轻轻一蹙:“那先回秋府去看看吧。” 回去的路上,秋慧娴面无表情地望着马车车窗外的街景。 季老夫人早先恨不得和秋家一刀两断干干净净,一丝一毫都不牵扯。 这一回竟然拉下脸面这样赖在秋家,也非要见到自己不可,肯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非得这样做。 会是什么事情? 秋慧娴想到自己出嫁那日,忽然出现,大喊大叫的季宏宇。 又想到先前回娘家,秋灵韵说起元宵曾和季宏宇预见过…… 秋慧娴的神色未有丝毫变化,心中去升起一缕烦躁,且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早都说的清楚,断的干净了,如今又闹出这样多的事端来想干什么? “小姐,到了!” 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 茵儿和翠儿率先下车,而后扶着秋慧娴从车上下来。 “姐姐,你回来了!” 秋灵韵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从府内出来,一把牵住秋慧娴的手,脸色难看道:“她赖着不走,这不是倚老卖老么?” “二婶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我知道。”秋慧娴安抚地拍了拍秋灵韵的手,“这就进去吧。” 秋灵韵应了声“好”,陪伴在秋慧娴身旁,一边往里走,秋灵韵一边将详细情况都告诉了秋慧娴。 秋慧娴虽在马车之上就早想了一番,但此时听到妹妹告知自己的内容,还是脸色微沉,脚下的步子也停住了。 秋灵韵神色愤慨:“真的是要气死了,这是她孙子的问题,又不是姐姐的错,她却是赖上了!” “……” 秋慧娴深吸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看看再说吧。” 秋灵韵赶紧跟上去。 秋慧娴和季宏宇定亲的时候她年纪还小,那是觉得季宏宇是个温文公子,瞧着很是顺眼。 后来秋家出事,季家不离不弃,秋灵韵也觉得堪为良人。 可季家老夫人不愿意和秋家牵在一起,话说的很不好听,甚至不等季宏宇回来,就要逼着姐姐退了婚事。 姐姐没办法,只能顺了季家的意思。 之后姐姐一人撑着家里,季宏宇也说过会劝服祖母,娶姐姐过门。 可都几年过去了,姐姐年岁越来越大,季宏宇却始终没有说服他的祖母,还因为他不撒手之事,引得那季老夫人派人来提点秋慧娴。 那话里话外的,竟是说姐姐赖着季宏宇不放的意思。 这来来去去一番,秋灵韵也彻底看清楚了,季宏宇对姐姐再怎么喜欢,也架不住中间有个季老夫人拦着。 不被长辈祝福的婚事没有幸福可言。 第885章 恩义全消 秋灵韵心疼姐姐,憎恶季老夫人的绝情,也厌烦季宏宇的懦弱。 可是姐姐说的对。 无论任何时候家人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能逼迫别人忤逆长辈,做不孝子孙。 姐姐接受一切,并且不怪罪季宏宇。 也感恩季家曾经对秋家的所有帮助,并且回馈了许多银钱、铺子,做报酬。 时日久了,秋灵韵只能接受现实,偶尔感慨一二罢了。 如今姐姐有了好的姻缘,秋灵韵真心为姐姐高兴。 可那季家又来阴魂不散! 还赖在家中倚老卖老地威胁。 秋灵韵气的牙痒痒。 要不是二婶拦着,她又知道事情轻重,真是恨不得把人直接给丢了出去。 在回廊处转了个弯,秋慧娴带着秋灵韵到了东暖阁前。 二夫人身边的嬷嬷就在门前站着,瞧见秋慧娴二人立即迎了上来,“季老夫人就在里头,二夫人陪着坐,昨日倒是说了几句话,今日来后什么都没说。” “知道了。” 秋慧娴摆摆手示意嬷嬷退下,微提着裙摆跨入院内。 站在暖阁门前的两个婢女躬身打了帘子,秋慧娴微低着头。 进到暖阁内时,秋慧娴的脸上已经挂着温婉笑容,“老夫人来了?许久不见,老夫人的身子骨可好?气色倒是瞧着不错。” 暖阁之中,头发银白的季老夫人坐在暖榻上,面容满是哀愁,气色哪里算得上不错? 一旁陪坐的秋二夫人神色也很是不好。 此时见到秋慧娴进来,立即起身迎上去,“阿娴。” 秋慧娴轻拍二婶的手背,款步上前入座,温声说:“听说老夫人一定要见到我。” 季老夫人因为连日来担忧焦虑,休息的不好,唇瓣微微抖动,双眸之中也生出了几缕红丝来。 此时她看着秋慧娴温婉白皙的脸,仿似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双眸瞬间湿润,扑上前去抓住秋慧娴的手:“阿娴,你救救宏宇吧!” “老夫人这是做什么!”秋慧娴连忙把季老夫人扶住,“有话您慢慢说。” “宏宇他生了病了,谁都不让靠近,他不吃不喝,药也不用,谁靠近他身边他就又推又搡……” “家人和大夫都一点办法也没 有,他只要见你……” 秋慧娴神色镇定,“我已经是他人妇,如何去见他?此事——” “老身求求你,你就去见见他吧,看在两家当初交情的份上——” 秋灵韵冷冷说道:“当初老夫人也是这么说的,说我姐姐不该害季公子,真要感恩就该退了婚事,放季公子自由。” “当初让秋家退婚,何尝不是挟恩情逼迫。” “如今又拿那份恩情来说话,恩情这辈子是还不完了是不是?隔三差五有事就用恩情来威逼。” “让我姐姐一个嫁了人的妇人,去见为了她半死不活,还是以前订过婚、退过婚,关系如此敏感的男人?” “不怕瓜田李下,惹人非议吗?” “到时候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旁人污蔑、姐夫也怀疑我姐姐清白的时候,怎么说?你们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秋二夫人的脸色也很是不好看。 她比秋灵韵年纪大,自然见识过更多,当然也明白这个中利害。 只是季家与秋家先前终归是有斩不断的联系,也怕季老夫人真的让人找到谢家去,把事情闹大,所以才将人留在府上的。 她朝着秋慧娴看过去。 这件事情如何解决,关键还是看秋慧娴的决定。 秋慧娴柳眉凝起,抿着唇没出声。 季老夫人被秋灵韵一番话砸的身子微僵,只是此时早已不是清算旧事的时候,她抓紧了秋慧娴的手,老泪纵横,“阿娴、阿娴!” “老身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多年一直喜欢你,疼惜你,也很看好你和宏宇之事,盼着你们能喜结连理。” “秋家出事之后,你扶持弟妹,撑着这一大家子……老身看出你是个志向远大的孩子,宏宇仁弱,他配你不起。” “老身这才忍痛与你解除了婚约,为了这件事情,老身也曾食不知味,夜不安寝。” “年前听闻你得了好姻缘,老身是真的为你感到高兴,也曾备下厚礼要贺你新婚之喜,只是想到两家关系敏感,怕影响不好,所以不敢让人送出去!” “老身也是女子,如何不知道这世道对女子的严苛,如果不明白女子的艰难?” “但凡不是这等要命、要断绝香火之事,老身绝不会脸求到你这里来!” “老身也正是知道,真的到谢家去,会让你难做,所以才到秋家来等着你啊,这么多年老身对你不薄啊。” 季老夫人哭诉道:“当初你秋家出事,我家老太爷几乎搭上了全副身家。” “为你秋家奔走,就算没有大功劳也有苦劳吧?宏宇是他几代单传的孙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老身求你了,老身给你跪下磕头,求你了!” 秋灵韵牙关紧咬。 好赖话都被她说了,真是全凭一张嘴? 看着这样卖惨哭泣的老人,秋灵韵忽然觉得季宏宇和这位老夫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般痴缠姿态都一模一样。 季宏宇在府上威逼自己的祖母。 他的祖母就跑来秋府威逼自家姐姐。 可姐姐…… 姐姐到底做错什么让他们这般威逼?当初的恩情早就还过了,什么时候能还得清楚! 就在这时,秋慧娴叹了口气,“我如何受得住老夫人的跪拜?季老太爷的恩情,我与整个秋家一直铭记在心。” “如今老夫人求到我这里来,我自然也愿意帮助老夫人。” “只是这件事情,恐怕并非是我去见他一面就能解决的……” 季老夫人喜道:“只要你去见他,好好劝一劝,老身和他母亲在劝一劝,就算是不能立即解决,也能缓冲一二——” “好!” 秋慧娴答应的果断。 秋二夫人和秋灵韵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聪慧果断如秋慧娴,不该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多么的敏感。 万一那季宏宇以命相逼,又要威胁秋慧娴别的呢? 或者是季家拿这件事情要挟秋慧娴,那怎么收场? “姐姐——”秋灵韵立即出声,想说点什么。 秋慧娴朝她打了个收拾,面对季老夫人淡淡说道:“我可以去见他,只是我们事先得说清楚,只这一次,无论结果如何,绝没有第二次。” “并且,见了这一面之后,秋家和季家所有恩义尽消。” “以后我秋家哪怕家破人亡也不会求到季家门上去,同样的,季家如若大祸临头,也莫要再求到秋家门口来。” 第886章 立字据 季老夫人泪眼汪汪地看着秋慧娴。 秋慧娴眼底那些冰冷和决绝,一丝不剩全部被老人捕捉到了。 她也听懂了。 这一次无论能不能劝回季宏宇,秋季两家的恩义将全部断绝,来日老死不相往来。 季老夫人暗暗咬牙,心生不愿。 秋家攀上谢家,日后定然是前途无量的。 而她季家却还是高门显贵眼中的低商贾。 秋家原本欠了季家不少人情。 人情债自古最是难还,如若秋家跟着谢家鸡犬升天了。 那么来日季家若有事相求,秋家肯定也不好驳了季家,毕竟当初季家对秋家可是雪中送炭。 但如今因为季宏宇,这份人情从此要抹平了! 季老夫人如何舍得? 只是想想季宏宇半死不活……她怎能为了季家以后的发展,置她唯一的孙儿死活于不顾? 没有季宏宇,季家香火都要断,还谈什么以后发展? 季老夫人含泪道:“好!” 秋家到底受了季家不少恩情。 季老夫人就不信,往后真的有事,秋慧娴能冷眼旁观。 她便想且先解决了这件事情,再说往后。 季老夫人抓紧秋慧娴的双手,“这就去,快些吧!” “且慢。” 秋慧娴慢慢地将自己的双手,从季老夫人掌心抽回,淡漠道:“此事口说无凭,须得立字据为证。” “什——” 季老夫人呆住,犹然是老泪纵横的面色,那双眸之中却生起怨怒切齿之意,大约是没想到秋慧娴如此决绝。 还想要白纸黑字写的清楚。 她半晌没出声,只是死死的盯着秋慧娴。 秋慧娴问:“老夫人不是着急救孙儿?只能如此!” “你不会是想着,先骗我姐姐去见了季宏宇,而后用这个事情再做要挟,拿捏住我姐姐,时时威逼利诱,永远挂在我们家身上吧?” 秋灵韵一针见血地说完,质问道:“是不是?!” “韵儿退下。”秋慧娴神色淡定,向季老夫人说道:“闲话莫说,白纸黑字写下字据,我们就商议去的时间。” “如若季老夫人觉得我没有礼数冒犯了您,那您也可以就此离去。” “秋家欠下季家的情分还有一二分,改日我寻个机会,再慢慢报答。” 季老夫人脸色黑沉,用力地咬住了本就不多的牙齿。 她算是看出来了,秋慧娴是拿准了,季宏宇是季家的根苗,是所有的希望,只要有机会,她绝不会放弃? 就是立字据也不会拒绝! 想当初秋慧娴随季宏宇一起拜见她这个祖母的时候,这女子也曾是季老夫人挑剔眼光之中难得看的钟意的未来孙媳人选。 要不是秋家出事,原本秋季二家已经结了亲家。 可如今走到这般田地。 秋慧娴用厉害到如此不近人情的姿态来对付她—— “好好好——” 季老夫人强笑两人,笑中带泪,应下了秋慧娴的要求:“那就立字据!立好了字据,劳烦阿娴这就随老身去见宏宇!” “好说!” 秋慧娴抬了抬手,茵儿立即送上了文房四宝。 秋慧娴亲自写了一式三份的字据,每一份都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十分正式。 她说:“这三份到时候我们两家各留一份,还有一封送去余家请余伯父保管。” 这是将季老夫人想反悔的路也堵死了。 来日要是想反悔,余家那边还留了一封断义书做证据。 季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颤声道:“秋大小姐,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留余地——” “住口!” 季老夫人抹去脸上的泪珠,毫不犹豫地签字画押。 秋慧娴看过后,拿了一封交给二夫人收好,另外一封交给刘三,吩咐送去余家,改日她亲自登门拜访余夫人,说明一二。 最后一封交给了季老夫人。 季老夫人看也未看,当场撕成粉末,“既已断绝恩义,来日老死不相往来,这东西要不要都一样,现在可以走了吗?” “好。” 秋慧娴让开门口位置。 季老夫人扶着嬷嬷的手,走的颤颤巍巍。 秋慧娴随后跟上。 看着老夫人那佝偻的背脊,满头的白发,秋慧娴心中亦是一叹。 曾几何时,这位老夫人对她也是温和慈爱,喜欢非常的。 她也不曾想过,会和季家走到如今份上。 只是季家实在与秋家没有相交的缘分,季宏宇也真的不知分寸,让她连番困扰。 这件事情如果不能彻底解决,她以后的日子随时可能出问题。 “小姐。” 茵儿小声说道:“咱们买了那么多东西要带去营中,还有些吃的,过了今日不去,口味就要变了。” “我知道。” 秋慧娴皱了皱眉,心情不怎么好。 难得想去营中看望夫婿,就被这么打断拦截掉了。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想了想,等下了回廊,要往角门方向去坐车的时候,秋慧娴吩咐:“吃的东西完了自己人分分吧,其他东西都收好了,改日去。” “那……那好吧。”茵儿很是遗憾,迫有些怨念地瞅了季老夫人一眼。 她还没进去过军营呢,泡汤了。 崔嬷嬷走在秋慧娴另外一边,她想的可不是吃的用的,而是另外一个要紧的问题。 崔嬷嬷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外头人多眼杂的,如果有人看到了您和季老夫人一起出去,传出一些不好的话……” “让世子那边听到了,可怎么好?” 秋慧娴脚步稍稍一顿。 身为一个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秋慧娴当然也担心这件事情。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季宏宇是自己以前的未婚夫,多少也是有些情分的,就算今日前去相见是不得已,但季宏宇对自己那般不撒手…… 谁知道季家的奴仆,会不会传出一些不好听的事情? 还有那些绞尽脑汁想把女儿送到谢长羽身边的公侯贵府,会不会借机发作?议论她这个世子夫人的清白? 甚至是季老夫人…… 如果今日自己劝解季宏宇不成,季老夫人会不会狗急跳墙,真如秋灵韵所说,以旧事威逼拿捏她去做别的? 等那些污言秽语真的传到夫君的耳中,夫君会是何种反应? 秋慧娴柳眉紧蹙。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其实谢长羽对她这个妻子,一直就很坦诚。 成婚前约见,直言他的态度。 而后关于教养孩子、关于纳妾等事,也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往。 母亲曾教导过她,旁人对你五分真心,你便可回旁人五分真心,一来一往,这关系就亲厚了。 那么见季宏宇这事,是不是也可现在派个人去告知他。 有备无患。 等见完了,无论结果如何,她再亲自将事情告诉他。 第887章 胡思乱想 春日里,万物复苏。 营地的枯草在经历了寒冬腊月的瑟瑟冷风之后,被春风轻抚出了嫩绿的新芽。 阳光洒下,熠熠晨辉落在草地之上,更显得生机勃勃。 然而在这阳光和绿芽相和的一片生机之中,校场上士兵训练的喊杀声,以及那站在校场高台上,身配明光铠甲的魁伟将军,又为这抹春色添了浓浓的威武肃杀之气。 这里在训练新征召的士兵。 有一队人是谢长羽亲自挑选出的好苗子。 如今军中没有别的事,训练就是最要紧的大事。 谢长羽每日都会来监看这些新兵训练。 哪怕是偶尔回城、回府之后温香软玉抱一晚,隔日醒来都要早早赶回营中来,两头不能耽搁。 昨晚他其实也想回去一趟。 只是傍晚忽然有些军务要处理,等过问完了,时辰已经有些晚。 谢长羽计算了一番回城的时间。 这一算,回城起码三更天了。 他前面几次夜半回家,虽是自己食髓知味,但也看的出来,妻子夜半被他扰醒,隔日疲累起不了身,心中多少是有些歉意。 思忖一番之后,谢长羽还是没有连夜回府去。 但昨夜那睡惯了的冷硬行军榻,竟然异常难躺,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着。 温香软玉抱惯了是会上瘾的吧? 果然美人乡,英雄冢。 谢长羽望着新兵们整齐划一的训练动作,脑中不自主地想契妻子或端庄或娇媚的神态,忽觉眼前的日训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 其实巡营、盯着日训等事本不必他亲力亲为。 有信任的教头盯着就好,然后回报训练结果给他。 只因为他少时随军,就是从底层新兵做起,一步步往上爬。 后来有了些功劳,做了头目,开始随着父亲盯着别人训练,而后这件事情也成了他的习惯。 那时候在尧城他便把这个习惯践行到底。 也拉着老二和长志一起。 他大约也看得出来谢长清和谢长志的不甘愿,不过他选择性地无视了。 那几年外海边境稳定,儋州那些小族群们也算得上是安分。 尧城军基本没有战事,只剩训练。 如果不让那两个跟着自己做点子正事,形成习惯,只怕以谢长清那个性子,他们没两日就会过上上山打鸟,下海摸鱼的浪荡生活。 那怎么能行? 他既是三军主帅,也是一家长子,自然要管好那两个。 不过现在老二成婚了,听说臭毛病收敛不少。 还有长志,上次老二来信说也有了着落。 都挺好的,那就行了。 校场里,新兵们一项训练结束,暂时原地休息。 这些新兵入营的时间都不算长,却已经知道这位幽州都督的严格,所以即便是暂时休息,也都站在原地直挺挺的。 只有个别实在撑不住的东倒西歪起来。 但也在东倒西歪了些许之后立即又重新站好。 殊不知上头那位早已经神游天外,心猿意马,想起前日晚上与妻子情到浓时,说让她住到营中来的事情。 谢长羽想起自己那营房床榻的冷硬,想起那简约到简陋的摆设。 又想起,昶枫园中房间里,秋慧娴布置过的那一切,忽然觉得,这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秋慧娴如果住到营中来,没有妆奁怎么梳妆? 没有花瓶怎么插花? 没有绣架怎么刺绣? 笔墨军中倒是不少,但他似乎见秋慧娴写字作画的时候,所用的文房四宝种类很是多杂,只怕军中这点是不够她用的。 如果说,他把一切都置办周全了,弄成昶枫园那般诗情画意的地方,然后让秋慧娴再住过来的话…… 谢长羽只是想到军中搞出那么一个地方,就觉得违和不适。 军营就是严肃的地方,身为三军主帅更该以身作则。 偶尔放纵是人之常情,但放纵的没节制,便是不该了。 而且军营风沙这么大,秋慧娴如果住进来,没准过不了几日,那身细皮嫩肉就受不住了呢? 雷钧的妻女都是在营中住着,常年随军。 那脸颊红彤彤的,乍一看苹果一般健康好看。 但谢长羽想起妹妹白皙如玉石一般的面皮,又想起妻子抱在怀中时香软馥郁的冰肌雪骨,忽然觉得,那风沙吹出的红如果出现在妻子的脸上,好像有点碍眼。 其实很早以前,母亲和小妹都在随在军中的时候,脸上也会风吹日晒出那样的一抹红来。 在京中开府后,也是因为她们脸蛋上明显的风吹日晒,惹的那些京中贵女们暗中嘲讽她们。 这谢长羽多少也知道一些。 后来母亲带着妹妹常驻京中,时日久了,那些风吹日晒出的红褪去,变成了后面美玉一样的肤色。 或许健康有健康的好看,白皙也有白皙的美丽。 但谢长羽觉得自己现在喜欢干净、香软、白皙的女子面容。 那么……还是自己多回府吧。 谢长羽这般胡思乱想了一番,在心中做好了决定。 这时,耳边传来呼唤:“世子、世子?” “怎么?”谢长羽回头,依旧是平日冷漠的态度,但身旁的雷钧却听出几分鲜有的疏懒来,不像往常那般精神百倍地紧绷。 雷钧哈哈笑道:“难得,世子竟也有走神的时候。” “有么?” 谢长羽随意说了一句,又问:“怎么了?” 雷钧知道谢长羽是不会开玩笑的,更不可能盯着走神这事儿解释什么,便笑一笑揭过这事儿,“府上来人了,世子夫人派来的。” 而后,雷钧睁大眼睛看到,谢长羽的眸光拨动了一些,心中便大胆猜测。 刚才世子走神,定然是想妻子了! 谢长羽粗粝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剑柄,转身下了高台:“我去问问什么事,这里你盯着。” “行!” 雷钧笑呵呵地一说,望着谢长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不远处,不由地连连摇头,“男人呢,成了婚有了妻子抱着,都会变个样。” …… 因为不是为军务前来,所以雷钧让把人带到了谢长羽平素起居的帐篷里。 谢长羽进去后便问:“怎么了?” 来的是秋慧娴的陪嫁管事,因为季家的事情实在敏感,表情也有些僵硬,好半晌才欲言又止地说道:“季家老夫人求咱们夫人,去看一看季公子。” “哪个季——”谢长羽下意识地发问,但问题还没问完,陡然住了口。 他在成婚前就让人查过一切,怎么会不知道,先前和秋慧娴谈婚论嫁过的那个季家。 【年过完了,累爆炸了,还感冒了,还没存稿了,大写悲催!!!】 【大家的年过的怎么样?】 【农药都买皮肤了吗?上了几颗星?刚开了一局被老爸骂了,只好赶紧丢手机挂机,游戏赢了不给我加星?呸!】 【作者菌先前眼部注射手术恢复的不错,打的雷珠单抗,这个要打三针巩固效果。】 【所以每个月住一次院啊~~这个月18去医院报道,到时候又要少更几天了,望体谅┭┮﹏┭┮】 第888章 早知今日 那管事看谢长羽垂眸静坐不言语,心里七上八下地,忍不住为秋慧娴辩解:“小姐她自从和季家退婚之后,就没有和那边联络过。” “是那位季公子死缠烂打不放过,还寻死觅活地威胁长辈。” “季老夫人这才堵了小姐,用恩情要挟我家大小姐,我家大小姐没了办法——” 谢长羽抬手。 管事连忙住口。 谢长羽问:“现在去了?” “是?” “在何处?” “在燕城郊外一处季家的庄子上,小人奉了小姐的命令前来告知世子,路上也跑的快,小姐和那季老夫人一起坐车,走的会比较慢。” 管事顿了顿,估算了一会儿又说:“约莫现在她们刚出城不过五六里的样子吧。” “季老夫人说的那座季家的庄子小人知道,在城外十多里处。” “好。”谢长羽站起身,往外走去。 那一身的明光铠甲,因为起身和行走的动作发出沉闷的咔嚓声响,那张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如同寻常模样。 管事拿不准他的心情,心中很是没底。 只是先前已经为小姐辩解过了,如若说的多了,世子觉得他们做贼心虚,弄巧成拙可怎么好? 管事咬了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来时就是快马加鞭,此时浑身狼狈,气息还没平静下来。 跟谢长羽出去之后,却见谢长羽已经翻身上马,提稳马缰,还有一队亲兵也以上马整队,立在营中军旗之下。 管事迟疑:“世子您这是——” “今日正好无事,出去溜溜马,顺便看看。”谢长羽随意地丢下一句话,一提马缰朝外走,“你带路吧。” “……” 那管事压抑地暗抽了一口气。 这看着不像是去瞧瞧,倒想是带人去捉奸的架势! 秋慧娴端坐在马车上,微闭着眼养神。 茵儿在旁陪着,一张小脸上满是冰冷和厌烦。 从小活到这么大,就没见过如季家这样几次三番挟恩持报,厚颜无耻的。 就算当初欠下了他们的恩情,也总有还清的一天吧? 这一次两次三次,是不是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茵儿怀疑那封字据能不能管用。 这些不要脸的人,怎么可能有一天就改了,忽然要脸了? 她们只会不要脸到底! 可是小姐自有主意,而且小姐已经够心烦了,她又不能明着把不满的话全说出来,叫小姐更加心烦,所以 只能暗地里骂了季家人无数遍。 崔嬷嬷则还是在担心世子那边的情况。 其实季家这件事,说大也不算大,最简便的方法就是世子出面。 以谢长羽在幽云的地位,他要开口,季家也不敢造次。 但看起来秋慧娴并没有这个意思。 崔嬷嬷其实很了解秋慧娴,也知道她这样做的心思。 这件事情说到底是秋慧娴自己的私事。 秋家想借谢家的势,但并非是躺倒在谢家的身上,让谢家替秋家完全遮风挡雨。 总有一些事情是秋家自己要面对解决的。 就比如季宏宇这件事。 崔嬷嬷幽幽叹了口气,只盼着这一回别出乱子,盼着拿季公子能见好就收,不要寻死觅活地胡闹,叫大家都不好过。 马车在这时颠簸了一下。 秋慧娴睁开眼睛。 崔嬷嬷柔声说:“扰醒小姐了。” “不妨事。”秋慧娴顺着车帘缝隙,朝着车窗外看,“走了有一段了,看外头的景物,约莫再有两刻钟,就要到那庄子了吧。” 崔嬷嬷也朝外看,“是呢。” 秋慧娴静静地瞧着路边生芽的树,又收回了视线,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得好好想想,等会儿见了季宏宇,要如何应对。 …… 另外一边马车上的季老夫人此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 季宏宇那模样,根本就是为了秋慧娴痴狂了,还说什么除非秋慧娴回到他的身边,否则绝对他就把自己饿死。 可是秋慧娴已经嫁作他人妇,怎么回到他身边? 原本季老夫人去求秋慧娴,就已经是腆着老脸,拉下面皮倚老卖老了。 还想着让秋慧娴先说点好话,哄一哄季宏宇,哪怕让她乖孙吃上一口呢? 大夫说,这种不吃不喝的人,饿的时间久了意志力就会很薄弱。只要让他吃进去一口,他就会坚持不住,自然会吃东西了。 等季宏宇吃了东西之后,再说旁的。 可刚才秋慧娴那般决绝要恩义尽消的姿态……季老夫人甚至都没法开口提自己的建议。 她现在甚至怀疑,秋慧娴如果去见了季宏宇,会如何劝解? 会不会说一些刺激宏宇的话,让情况更加糟糕? “不行!” 季老夫人忽然坐起来:“不行、不行” “夫人?夫人?”一旁的嬷嬷连声呼唤,“什么不行?” “老身不能让——” 季老夫人下意识地开口,却话未说完猛然住嘴,双目圆瞪了片刻,无力地跌回了嬷嬷的身上去,“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了……” 季宏宇看不到秋慧娴不会让任何人靠近。 那是季家的根苗,是她老婆子的命根子,现在不论秋慧娴如何,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只盼着,能有用…… 要是一下子把季宏宇刺激好了,也是绝地逢生。 要是弄巧成拙,让季宏宇更加癫狂寻死,那、那她老婆子也没什么活头,只好陪着一起去了。 想到此处,季老夫人猛然间双眼通红,老泪纵横。 季家这几十年来走的如此艰难。 好不容易存下一些家业,还定下秋家的亲事,原本以为从此前路通畅,苦尽甘来了。 谁知道一朝秋家出是,拖累季家至此,还连累季家唯一的男丁成这副模样。 早知今日,当初宁可不与秋家有任何瓜葛! …… 马车走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终于停下。 秋慧娴扶着崔嬷嬷的手下马车的时候,季老夫人已经下了车,由贴身照看的下人扶着站在庄园门口。 她的眼睛红肿,面容客套,眼底勉强挂着几分温色,却多的是冰冷。 只淡淡看了秋慧娴一眼,季老夫人就别开脸,朝里指了指,“进去吧阿娴,宏宇他就在里头,吉祥楼呢。” “这庄子你也来过不少次,知道怎么走,你先走,老身腿脚慢,后头跟着。” “好。”秋慧娴点头,微提着裙摆,带着崔嬷嬷和茵儿一起跨入庄园之中。 第889章 是你把我和阿娴拆散的 季老夫人也颤颤巍巍地进了庄园。 有仆人速速准备了软轿来,将老夫人安顿在软轿上,抬着跟了上去。 在庄园的门重重关上的那一瞬,远处响起一连串沉闷声音。 似是马蹄混合着铠甲,打破了这郊外庄园的宁静。 守门的人从门缝之中朝外看,只瞧那尘土翻滚之间,有一队骑兵飞驰而来,停在庄园外不远处。 随着那为首之人请摆马鞭,一个年轻的铠甲小将跨马上前,到了庄园门前,看了停在那里的两辆马车一眼,便转身策马回去。 不知禀报了什么。 那为首的将军朝着秋家的马车看了一眼,驾车的车夫也赶紧上前去给将军见了礼。 距离太远,说了什么,里面的守门人也听不到。 只瞧那将军威猛高大,气势迫人。 问了两句话后,便下了命令。 接着,将军身后的骑士们分散开来,围在了这庄园门前。 守门人一个激灵,想起先前进去的秋家大小姐如今的夫婿,立即把门外的将军对号入座,心中暗暗叫糟,赶忙跑去冰雹。 …… 秋慧娴可不知道谢长羽已经到了,她只想解决了这里的问题立即离开。 这庄园她的确曾来过许多次。 那时候和季家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相互之间不论长辈还是小辈,关系都是亲近。 秋慧娴偶尔会来庄园陪季老夫人住两日。 每次过来,都是住在吉祥楼。 如今季宏宇却在她以前住过的楼中发癫了。 秋慧娴心中无奈烦躁,还有一股隐隐的愤怒压着不发。 “滚开,都滚开,我只要阿娴,你们不要靠过来——再靠近一点点,我就死给你们看!” 秋慧娴刚到吉祥楼外,就听到里头传来季宏宇歇斯底里的声音。 那声音嘶哑难听,明显的中气不足。 茵儿皱紧了眉头,扶住秋慧娴手臂:“小姐……” “没事,你别进去了,站在门前等我吧。”秋慧娴轻拍茵儿的手两下,知道她年纪小,有些场面未必适应,“崔嬷嬷陪我进去就好 。” “可是——” “听小姐的。”崔嬷嬷也劝,扶着秋慧娴,“小姐慢点,小心台阶。” 秋慧娴颔首迈步,轻轻踢起裙摆,跨进院内。 吉祥楼这院子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瞧着是深怕季宏宇插上翅膀飞出去的样子。 房间的门开着,有两个年轻的仆从从里面后退了出来,声音仓皇道:“小的们马上就走,马上,公子不要激动,不要伤着自己!” “滚——谁也不要来烦我,都滚!” 季宏宇歇斯底里的声音清楚了很多。 秋慧娴抬眸看去。 季宏宇穿着一身雅蓝色圆领阑衫,衣服上沾染了许多脏污,袍摆还裂开了,披头散发,玉冠歪斜……人还瘦了许多,一脸的憔悴。 他手上握着一块碎瓷片,神态癫狂地指着外面的人,威胁他们不准靠近,大喊着滚开。 完全没了曾经俊秀斯文的公子模样。 秋慧娴微微皱眉。 她没想到,季宏宇成了这副样子! “都滚、都——阿娴?!”发狂似的季宏宇忽然间发现了秋慧娴。 那憔悴的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只是因为他消瘦的实在厉害,那笑容看起来也没了曾经的温度,反倒显出几分癫狂怪异来,让秋慧娴直接定住了脚步。 “阿娴,真的是你!” 季宏宇跌跌撞撞地朝着秋慧娴面前跑来,手上还捏着碎瓷片。 左右的仆人不敢上前,怕伤着自家公子,都纷纷让开一条路来。 崔嬷嬷咬了咬牙,伸手拦在秋慧娴面前。 上次那司马夫人带着孩子来,话说的好好的,忽然动手伤了秋慧娴的场面还如同在昨日。 她怎么敢放季宏宇这个手握利器的人靠近自家小姐? 秋慧娴安抚地轻拍了一下崔嬷嬷的手臂,冷静道:“听说你病了,我来看望你。” “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阿娴,我就知道。” 季宏宇停在秋慧娴三步远处,激动地抬起手,发现手上拿着碎瓷片,立即丢掉,“这个不能拿着,会伤到阿娴的,不能伤到阿娴。” 他那消瘦的满是脏污的脸上,笑容越发大了,“阿娴……” 崔嬷嬷稍稍松了口气,但也不敢懈怠。 秋慧娴也松了口气,她镇定道:“你受伤了,先叫大夫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好、处理伤口!” 季宏宇听话地点头,“可是我不要大夫,我要你帮我处理,阿娴会处理伤口,我知道的,你以前帮我处理过!” 秋慧娴眉心微微一拧。 院子里这么多的奴仆下人,季宏宇是毫不顾忌。 这时,外头响起软轿落地的声音。 很快季老夫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看到自己孙儿滴血的手心都要碎了。 但看着那被丢在地面上的碎瓷片,又立即回过神。 看来找秋慧娴果然是有用。 秋慧娴看向季老夫人,“这里的人太多了。” 季老夫人连连点头,“是、是,你们都退下,全部退出去,找大夫来给公子看伤,再吩咐厨房准备食物,快!” 季宏宇也转头看向季老夫人,双眸微眯,表情困惑。 一旁的下人一溜烟退了个干净。 季老夫人激动地朝着季宏宇走过去,“好孩子——啊!” 哪料到季宏宇忽然出手,用力推了季老夫人一把。 季老夫人身边的下人做垫的做垫,扶持的扶持,眨眼的功夫仰倒了一片。 季宏宇指着季老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是你,是你不让我找阿娴,是你把我和阿娴拆散的,都是你!你又来干什么?” “宏宇!” 季老夫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亲手带大,照看到如今的孙子竟然对自己这样的。 不但用力推搡,还眼神那般怨恨,说出这种话! “没有你我们早都成亲了!你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还不下地狱,你为什么不,为什——” 啪! 站在一侧的秋慧娴抬手甩了季宏宇一记耳光,十足用力。 打的她手都发了麻。 季宏宇不吃不喝多日,本就没什么体力。 先前推搡季老夫人已经用去不少力气,此时竟被秋慧娴的一巴掌打的扑倒在地! 第890章 早已配不上她 季老夫人已经双眼泛白,上气不接下气。 一群下人慌了手脚。 秋慧娴冷静道:“赶紧把老夫人带下去,找大夫先给老夫人看病,至于你们公子这里,我盯着。” “是、是……” 季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带着婢女,手忙脚乱地把老夫人抬了下去。 等他们离开,秋慧娴看向季宏宇。 季宏宇扑在地上,单手捂着脸,盯着秋慧娴的双眸之中全是震惊,喃喃出声:“阿娴……你以前不会打人的。” “是啊,以前不会。”秋慧娴平静地说道:“季公子,你是真的疯魔了吗?只认得我一个人,连你的亲祖母都不认得,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来,想要气死她吗?” “你以前不是最孝顺的吗?” “我——”季宏宇刚要开口,秋慧娴冰冷地打断了他。 “你还是清醒的,你没有疯魔。” 方才季老夫人被推倒的那一瞬,秋慧娴分明看到,季宏宇眼中划过懊恼和后悔,可他还是继续说了后面那些话。 一边后悔一边口无遮拦。 秋慧娴一针见血的说:“你只是借机装疯卖傻,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这是你家的庄子,在这里你是主子,别说你在这里诅咒长辈,气死了她,哪怕是继续在这庄子里杀人放火——” “你烧的是你自家的产业,杀的也是你自己的家仆,气死的是你自己的祖母,与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与我更没有任何关系!” “可你不该拿我做理由——” “季宏宇,我不欠你什么,更不欠你季家什么,我为何要和你一起担负这种罪责?凭什么?” 季宏宇脸色苍白,怔怔地看着秋慧娴,“我只是喜欢你、阿娴我只是喜欢你——” “住口!” 秋慧娴面无表情,冰冷地说道:“是你们季家威逼我退婚的!不是我毁约在先,是你们!退了婚还要一再提醒我不要纠缠季家的还是你们!” “你自己软弱无能,对抗不了你自己的母亲和祖母,便寻死觅活地逼我来见你——” “你和你母亲、祖母果然都是一家人,一模一样的性情!” 季宏宇脸色煞白。 他浑身狼狈地跌倒在地,看着那居高临下的女子,忽然间觉得,她跟记忆之中的样子好像不一样了? “你真的变了。” 不是曾经那个温柔娴熟,说话声音低柔婉约的秋家大小姐。 变的冷静,犀利,坚韧…… 什么时候变的? “我的确变了。” 秋慧娴平静地说道:“但你没有变过,一点都没有。” “你可还记得,我们认识有几年了?” 季宏宇茫然摇头。 他不记得了。 秋慧娴说:“八年,整整八年时间,当初我见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模样,如今你还是什么模样,真的毫无变化。” “我有时羡慕你这样的毫无变化,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也想简简单单,不要过的那么累。” “可我终究没得选择,踏上了一条原本想都没想过的路。” “你说你喜欢我,你有多喜欢我?” “你说喜欢我,可你对抗不了你自己的家人。” “你说喜欢我,总说你会帮助秋家,但你只能偷偷摸摸帮点擦边小忙,害怕你祖母发现了哭闹。可那些小忙,不用你出手我也能办得很好。” “你说喜欢我,就是在我出嫁的时候前去破坏!” “然后在我嫁做他人妇之后寻死觅活非要将我一面,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 “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孩子没有得到想要的糖果,然后耿耿于怀,一定要把那颗糖果寻回来。” “为了这个想尽一切办法,不惜残害自己的身体,以死相逼!” 季宏宇被秋慧娴的一番话说的浑身发冷。 这一字一句,都在提醒他。 他的喜欢让她不胜其烦,八年过去了,她早已经变了,而他还在原地打转。 他早已配不上她了。 季宏宇连连摇头,不愿承认自己脑海之中闪现出的念头,“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就是太喜欢你了阿娴,我只是太喜欢你!” “阿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季宏宇急急忙忙开口,那消瘦的脸上,满是急切,双眸也逐渐通红,“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解决好祖母和母亲!” “我不会让她们再拦着我们。” “我不会那么畏畏缩缩,怕她们发现我帮你。” “我也会努力长本事,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共担风雨,和你同进退,我可以的——” 秋慧娴居高临下,冰冷地看着他:“你不要再发疯了。” “我已经是谢夫人,此生不会和你再有任何关系,过去的事情,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今日来见你,与你说这最后一遍,说清楚了,从此我们也不会再见面,秋季两家恩义尽消,来日各自安好吧。” 话落,秋慧娴利落地转身往外走去。 跌倒在地的季宏宇双眸通红,怔怔地看着秋慧娴的背影。 见那背影快要消失在门前时,季宏宇猛然间反应了过来,手脚并用爬起身,脚下踉跄地追上去,“阿娴、阿娴——” 当他追出吉祥楼,却看到秋慧娴走向了不远处的树荫下,那里站着个身披明光铠甲的魁伟将军。 将军面容刚毅,单手负后。 在秋慧娴走近的时候朝她伸了手。 秋慧娴便把自己的手递到了那将军的掌心,而后那将军抬眸睇了季宏宇一眼。 那一眼明明那么随意,可却如同冬日里最凌冽的寒风一般,吹的季宏宇浑身僵硬,血脉逆流。 他仿佛从那将军的一眼之中,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软弱和无能,看到了此时自己的愚蠢和狼狈,如同一个可怜的小丑。 她已经是谢夫人了。 他能拿什么和那个男人争抢? 除了如同秋慧娴犀利戳破的那样,寻死觅活用命威胁她来见自己一面,他还能做什么? 果真就是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模样,可悲、可笑、可怜、可耻。 …… 树荫下,秋慧娴心中不太宁静。 谢长羽这一幅铠甲装扮,压迫力实在是太强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 自己方才和季宏宇说的话,他又听到了多少? 方才情绪激动,好些话都是冲口而出,也不知有没有说什么引发误会的话? 秋慧娴一边回忆着,一边把手交到谢长羽掌心之中,任由他带着粗粝厚茧的手将自己的手完全包裹:“夫君。” 第891章 他怕她受伤 “你忙完了吗?” 谢长羽朝着远处随意地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落在秋慧娴脸上,淡淡发问。 秋慧娴白皙的脸上还残留着方才发怒之后的红潮,呼吸也有些不稳。 她暗暗地吸了口气,调匀呼吸,柔声点头说:“忙完了,夫君,我们走吧。” “好。” 谢长羽转身。 他牵着秋慧娴的手没撒开,就这样一路往庄园外面走。 他的步子迈的不大不小,已经习惯配合秋慧娴的行走速度。 秋慧娴跟在他身后,视线低垂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谢长羽的手宽大,粗糙,手背上还有两个陈旧的伤痕,指甲盖边缘的皮肉也很硬,还有粗粗的肉刺。 这是一双饱经风霜的男人的手,不好看。 甚至于对秋慧娴来说还很丑。 但却也温暖、安全。 秋慧娴先前提起的那一口气,在这样的温暖和安全之中,逐渐消散了去。 她想她先前是想多了。 她先前根本就没说什么会引起误会的话。 谢长羽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不过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军中训练新兵不是很忙吗? 眨眼的功夫到了庄园门口,谢长羽松开秋慧娴的手:“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秋慧娴只觉腰间一紧,自己被送上了车辕。 秋慧娴连忙扶住车厢门边稳住身形。 谢长羽撒开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掌心还握在秋慧娴后腰,轻轻推她,“进去吧。” “……” 秋慧娴点点头,弯身钻进车厢去坐好,马车窗叶开了半扇,秋慧娴顺着窗口,看到谢长羽转身往远处走,翻身上马,身姿矫健。 身后有两个亲兵随侍。 秋慧娴琢磨,他是只带了这两个人快马来的吗? 茵儿和崔嬷嬷这时候也上了车。 崔嬷嬷低声说:“小姐,先回去。” “嗯。” 秋慧娴把视线收回来,吩咐出发。 马车走了一小段之后,秋慧娴忽听外头一大片整齐的马蹄声响起,茵儿还惊呼了一声。 秋慧娴又弯身朝外看去,错愕地张开嘴巴。 只见那路口之处停了一队百人骑兵,全副铠甲,腰佩宝剑。 虽只是随在谢长羽身后缓缓前行,但也透出浓浓的凌冽威慑,让人看着便后背绷紧,肃然起敬。 他…… 秋慧娴意外地看向谢长羽。 他带了一队兵来! 茵儿咬唇,满眼兴奋:“好威风啊!世子是不是怕小姐在这里受欺负,所以带一队人来解救小姐的?简直就是小姐给我讲过话本里面天降神兵的感觉!” “……” 秋慧娴无奈地戳了戳婢女的脑袋,“胡说什么呢?” 什么天降神兵? 不过的确很是威风,很是神气,她可是狐假虎威了呢。 秋慧娴歪头瞧着那骑行在最前面,一身铠甲的男子,唇角轻扬。 她第一次正经见谢长羽,他便是今日这番打扮。 但那时候秋慧娴只觉得他浑身冷煞之气难以靠近,甚至下意识想后退躲避,只是自制力足够强大,所以才能硬着头皮稳稳站在他面前。 如今她看这样如山如岳的男子,竟也觉得赏心悦目。 突然,谢长羽回过头来。 两人视线一撞。 秋慧娴有一种被发觉的心虚之感,下意识地便想收回视线。 但又在视线收了一半的时候,猛然止住—— 他是自己的丈夫。 看自己的丈夫,有什么好心虚躲闪的? 秋慧娴抬眸盯着谢长羽,笑了一下才直起身子,坐好。 前行的谢长羽稍稍提了下马缰,停住。 身后的一行骑兵也整齐划一地停下。 谢长羽回想着方才,马车车窗半挡着妻子半边脸颊,那温柔浅笑的样子,只觉心间如同落了一只小虫,爬来爬去,有点酥痒。 …… 骑兵不便进城,谢长羽让他们回应去了,只自己带着一个小将两个亲兵回到了凉国公府。 夫妻二人回到昶枫园后,秋慧娴给谢长羽洗了个帕子,递到他面前去,“夫君是见到了我派去的人,所以才去的吗?” “嗯。” 谢长羽点点头,接过帕子,插手,擦脸。 “那……为何带一队兵去?” 谢长羽没说话,只把帕子递给秋慧娴。 但在秋慧娴伸手去接的时候,他握住了秋慧娴的手,拇指落在秋慧娴掌心。 正好就是当初受伤的那个位置。 他什么都没说,秋慧娴却是心中咯噔一下,明白了。 他怕她受伤,所以带了一队兵去。 他也极有分寸,没有直接让人闯进去。 他不是怕季家的人,是给她留体面,给季家顺便留体面。 秋慧娴慢慢垂眸,眼底浮起温暖之色,“夫君,我与季家的事情这就了了,日后不会有旁的事,夫君放心,我不会给夫君添麻烦的。” 谢长羽看她眉目低垂,柔和婉约,先前爬进心口的那只小虫好像又开始爬来爬去,酥痒难耐。 他轻轻一拉,将面前妻子揽入怀中:“不麻烦。” “你我既然是夫妻,就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以后你有什么为难之事,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替你出面解决。” 这次的事情,如果他事先知道,甚至根本闹不到秋慧娴面前。 秋慧娴靠在谢长羽怀中,手掌落在他冷硬的铠甲之上,心中却是柔软温暖的,“好。” 今日新兵日训基本结束了,也没什么可监看的。 况且营中还有雷钧守着…… 雷钧素来十分稳妥,有他在,谢长羽就很放心。 秋慧娴为夫君卸了甲,换上了轻便的居家常服,柔声问道:“夫君今晚想吃什么,我去为夫君准备。” 谢长羽毫不意外地回答“都好”。 秋慧娴笑了笑,给谢长羽沏了茶之后,果然就去厨房,带着下人忙碌了。 谢长羽却是盯着面前的那杯茶水,眉头微微一皱。 其实吃什么都一样。 那么多的下人,准备饭菜也够用了,他倒是想和秋慧娴坐坐,说说话来着,不过她若喜欢给自己准备饭菜……这感觉好像也不错。 谢长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不绝解渴,又倒了好几杯都是牛饮。 觉得不渴了,才将那白底花纹的小瓷杯放回桌上,起身往父亲那院子去了。 夜晚不期而来。 谢长羽陪着父亲说了会儿话,回到昶枫园的时候,饭菜已经摆在桌上,还烫了一壶酒。 碗碟餐具、酒壶酒杯看在谢长羽的眼中都是美轮美奂,精致无比。 但他对这些东西向来无感,随意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夫人呢?” 第892章 春宵难度 其实他已经听到了净室那边有隐约的水声。 能做什么,不言而喻。 他甚至很想直接过去瞧一瞧,但他了解自己,现在去瞧了,怕是不会想吃饭了。 所以他站在在桌边,冷静淡定地询问候在桌边的婢女茵儿。 茵儿连忙福身行礼回话:“夫人在厨房忙碌了一下午,沾染了许多油烟气息,所以去沐浴了,原是等着更衣之后去请世子过来的。” “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茵儿屈了屈膝,和其余几个婢女们一起退了出去。 谢长羽撩袍坐在桌边圆凳上,静静等待。 水声不断传入他的耳中,惹得心猿意马。 片刻后,水声停歇,他听到崔嬷嬷询问秋慧娴更衣等事的细碎声音。 都是极其美妙的声音,也极其磨人意志。 谢长羽看着面前的酒杯片刻,拎起那精致过分的酒壶,自斟自饮。 等到他都不知喝了多少杯的时候,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 谢长羽握着酒杯回头。 秋慧娴穿一身柔软的淡青色交领曳地长裙,腰间只用一根青色丝带稍稍一系,松垮随意,乌黑长发用青玉簪固定在脑后。 零落的发丝上还在滴着水珠。 那般娇美柔和的容颜,让谢长羽眼底火苗跳动。 秋慧娴微愕,“夫君这么早回来了?” 她脚下快了几分,“让夫君久等了。” “不妨事。” 谢长羽放下酒杯,问道:“你好了吗?还要梳发吗?” “不了。”秋慧娴摇头上前,坐在谢长羽身边的圆凳上,挽了袖子拿碗筷,“崔嬷嬷,您去忙吧,这里不用人服侍了。” 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秋慧娴给谢长羽撑了饭,“空腹喝酒不太好,夫君怎么不先吃点东西再喝?” 谢长羽把碗接过去,“下次先吃饭再喝酒。” 其实他也很少喝酒。 这种小事旁人若提他根本都不会当回事,更不可能回应。 只是妻子温温柔柔说起,总是悦耳的,回应也便顺其自然。 夫妻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吃着东西。 秋慧娴的话稍多一点,谢长羽的话少,但总是有回应的,一来二去倒也是和谐。 秋慧娴见那酒壶里的酒快见底,便让人又送了一壶来。 她自己也陪着谢长羽喝了两杯。 以前在家中,逢年过节她也会喝几杯,自然是浅酌而已,没什么酒量,喝了两杯脸颊便有些泛红了。 谢长羽把酒壶拎到自己面前来,“不必陪我,你说你的,我想喝自己会喝。” “好……” 秋慧娴笑着点头,想起上次她备酒菜,一个劲儿的给自己猛灌,谢长羽可没今日这么好的耐心。 那时候也不知是真的活络气氛还是给自己壮胆。 不过,今日谢长羽的耐心虽然很好,但那眼神……给秋慧娴的感觉,比那第一次更加炙热,让人心间发颤。 秋慧娴捏紧了筷子,不敢多想,继续用饭。 酒足饭饱,谢长羽站起身来,漱口净手。 秋慧娴轻声发问:“夫君不然沐浴吧?” “好。” 谢长羽往净室去。 秋慧娴帮他拿了一身衣服随在他身后。 只走了两步,谢长羽突然定住脚步,转过身来,漆黑双眸紧盯着秋慧娴。 秋慧娴脚步一卡,“夫君?” “你做什么?”谢长羽问。 “我服侍夫君沐浴。” 谢长羽再问:“你?服侍我?” “……”秋慧娴被他盯的浑身紧绷。 “夫君、夫君还是自己——”秋慧娴有些结巴。 天知道,她今天是为谢长羽沉默的温柔所动,所以便想好好照看夫君,回馈一点温情。 谁知谢长羽这般眼神。 那种感觉就像是饿狼盯着绵羊,极致危险可怕。 就算秋慧娴早已和他做了真夫妻,也有点习惯他的需索无度,但此时依然脚下发软。 她飞快地将手中衣服塞给谢长羽,便要转身逃跑。 但人靠近谢长羽的那一瞬,手肘便被谢长羽扼住一拉。 秋慧娴低呼一声扑在谢长羽怀中,手上的衣裳掉了下去。 一声“夫君”还未出口,谢长羽已揽着她连退数步,将秋慧娴推着靠在了墙壁上。 谢长羽低头,重重的吻在秋慧娴的唇上,他一手揽在秋慧娴的后背,另外一手失控地按在她身前。 秋慧娴大惊。 平素的谢长羽虽然需索无度,但除了那次在书房的“不冷静”,其他时候总是循序渐进的,不会如此放肆胡为。 今日这般生猛完全惊到了秋慧娴。 秋慧娴撑住谢长羽僵硬的胸膛,凌乱道:“夫君、夫君……你还没有沐浴……” “不洗了。” 谢长羽现在毫无沐浴的心思,只想把怀中的妻子碾碎吞入腹中去。 酒气和汗味冲入秋慧娴的口鼻之中,她抗拒不了丈夫的强势。 去按谢长羽胡来的手,按不住,已觉衣襟被他扯开,系住衣裙的腰间丝带也脆弱不堪一击,松散地掉下去。 秋慧娴只能弱声祈求:“床……” 谢长羽敷衍地应了一声好,却埋首于妻子白皙滑嫩的颈项之间,缠绵不去,贴与秋慧娴腰腹之处的紧迫昭示着他现在的强烈需求。 秋慧娴心中矜持根深蒂固,实在不耐不守规矩的胡来,双臂抱紧丈夫的脖子,用力咬谢长羽的耳垂一下,气弱却切齿:“谢长羽!” 谢长羽直起身子,有些意外地看了秋慧娴一眼。 秋慧娴喘息道:“夫君……” 这一声既娇且媚,缠绵十足。 谢长羽大为受用,手臂一揽抱起秋慧娴,如她所愿带她回了内室的床榻上。 一夜春宵难度。 隔日两人毫无意外都懒床不起。 服侍的下人们一开始都意外,这么自律的两个人,竟然会睡懒觉。 但后来大家习惯了。 温香软玉满怀,谁还顶着寒风大早起床折腾? 甚至是外头院子里洒扫的,都知道动作放轻,不打扰主人家歇息。 秋慧娴醒来的时候,依然是被谢长羽用那霸道又胡来的姿势抱在怀中。 他那粗粝的手按在女子娇腻的肌肤之上,触感那般强烈,颜色那般分明。 只是时日长了似乎也习惯了。 羞愤淡去,生出几分渐渐的酥痒心动。 秋慧娴垂眸看了会儿,在谢长羽怀中转身,“夫君。” 第893章 伤疤 “嗯。” 谢长羽没有睁眼,很是低沉地应了一声,“饿了吗?” “没。” 秋慧娴摇摇头,看到他肩膀上好几处细细的划痕,还有耳朵上有一个小巧的咬痕,唇瓣微微一抿,脸色微红。 谢长羽肩胛处的痕迹,是她情到浓时抓的。 耳朵上那个,则是她气恼之下咬他回床上时咬的。 万万没想到,她一气之下竟然对他直呼全名,不过看他并没有什么不悦。 秋慧娴依稀记得,很早之前母亲曾对父亲直呼其名过,父亲大喝“放肆”,而后母亲便总是唤父亲做“夫君”,后来就成了“老爷”。 哪怕是生气崩溃的时候,都再未直呼其名过。 家中二婶和三婶也是如此。 可父亲气怒至极时曾连名带姓叫过母亲,并且不止一次。 仿佛男人天生比女人高了一等似的。 或许夫妻也有不那样的,只是看遇到什么样的人。 “夫君,你疼吗?”秋慧娴的视线回到了谢长羽的肩膀上柔声问。 谢长羽摇了摇头。 秋慧娴指尖摩挲着自己抓出的痕迹,轻吹了两口气,又揉了揉他耳朵上的那个小齿印,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出门?” “那就先不出门。” 谢长羽随意地回了一声,将妻子朝着自己怀中揽了揽,享受着美人娇骨贴上身。 秋慧娴下意识地伸手搭在他肩头,摸到了肩胛上一道旧伤疤。 谢长羽还闭着眼。 但秋慧娴显然是没什么困意,也不愿闭目养神,便盯着那伤疤打量。 虽说她饱读诗书,也见过一些市面,但这伤疤还真是不好分辨,指尖轻点几下后问:“夫君,这是箭伤吗?” “忘了,应该是。” 她又摸到另外一个伤疤,“那这个呢?” “暗器。” “这个……” “刀伤。” “还有这一个,有一点像月牙,什么武器能弄出这种伤口?” “钺。” 秋慧娴问:“是斧钺钩叉那个钺?” “嗯。”谢长羽睁开眼,盯住妻子的额头。 而怀中的妻子还在好奇那些伤疤,顺着谢长羽的肩头,已经数到了身前,还顺着身前 那结实健美的肌理一直往腹间伤痕划去。 “这里是什么伤?伤口看着很小的样子……是剑伤吗?我以前见——夫君!”秋慧娴手指猛然间被人抓住。 她抬眸,对上谢长羽漆黑深邃的眸子,咬唇道:“是这伤口会疼吗?” “陈年旧伤,不疼。” 谢长羽握住秋慧娴的手,想往下按,又似乎有些犹豫,最终放弃,低头吻她,“你以前见过剑伤?” “是……秋家出事的时候见过,不过是刚受伤的时候看的,夫君这个是长好的,但伤口的形状都是差不多……夫君,天已经亮了!” 秋慧娴感觉他动了欲念,抓住谢长羽的手,“我们该起身了。” “起了也没事,多睡会儿吧。” 谢长羽话落,随手一挥,轻纱床帐外头那一层厚厚的帐子也落了下来,隔断外头天光,让账内暗沉地和夜间没什么两样。 秋慧娴想拒绝,又觉得不是那么想拒绝,最后半推半就从了他。 二人起身的时候已经过了午。 伺候的人习惯了,包括茵儿都不会露出那种古怪暧昧的表情来。 秋慧娴想,约莫是今日谢长羽在,这些小蹄子也不敢吧? 不过时间久了,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夫妻小意,男女居室,都是人之大伦。 偶尔懒床也无伤大雅。 秋慧娴留在谢长羽身上的伤痕,衣裳一穿自然全部盖住。 唯有那耳朵上的伤痕,盖是盖不住的。 茵儿她们胆子小,对谢长羽是又敬又怕,即便伺候在边上也不敢乱看。 只有崔嬷嬷年长些,胆子也大一点,多看了两眼发现了。 那般小巧的齿痕,一看就是小姐留下,如此看来,小姐和世子夫妻感情极好,这可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而且最近不喝药了,夫妻之实这般频繁,她也得给小姐多炖点补品喝,期望能快些怀孕才好。 谢长羽果然没出门,就住在了府上。 府上其实也没什么事情。 他每日便活动活动筋骨,偶尔去书房待一会儿,偶尔陪伴陪伴父亲。 但谢威不喜欢儿子陪着。 他宁愿去找老朋友喝酒下棋,到处转悠,也不喜欢和自己那个过度沉稳的儿子待在一起,有时候感觉父子位置颠倒。 谢焕又在书院还没放假,谢长羽的日子倒是清闲起来,如此时间空出来,偶尔便在昶枫园内坐着。 秋慧娴是个细心的,为他搬了几本兵书过来,让他在昶枫园坐着的时候,也不至于太无聊。 每一次都会吩咐人泡茶。 发现自己夫君喝茶牛饮,她也不觉得粗鄙,倒觉得真性情。 看的出来谢长羽不常喝茶,也似乎有点喝不惯她准备的茶水,但他还是喝了。 不在琐事上兜转计较的男人,总是更容易让人有好感的。 不过秋慧娴觉得,那花神杯对谢长羽来说的确是小了点,也怪不得要牛饮。 她本想着吩咐人准备稍微大一点的竹节杯,后来又想杯子和现在的茶具不配套,索性去专门选了一套新的茶具,更适合男子用。 谢长羽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但有时候细节太多他其实也分辨不到。 只发现茶杯变大了,茶壶换样了。 不过茶水的味道都大差不差,约莫秋慧娴喜欢很多茶具,偶尔换着用,换心情么? 好像以前三妹说过,漂亮的东西总能让人心情好。 秋慧娴所用的东西,对谢长羽来说每一样都是精致漂亮的,包括她自己。 握着手中的兵书沉默了一会儿,谢长羽觉得,自己可以让人从库房找点好看的东西来,给妻子换着用。 不对,府上库房的钥匙好像已经交给秋慧娴了。 “夫君。” 一声低柔的呼唤响起,谢长羽回神看过去,秋慧娴正朝他走过来,“夫君,该吃饭了。” “好。” 谢长羽随手放下书,随妻子一起去用饭。 饭后,他惯性去书房沐浴更衣。 这房中的净室,他用的不惯。 上次秋慧娴自告奋勇要服侍他沐浴失败之后,她不敢再主动,谢长羽也并未提过。 等沐浴之后,谢长羽回房,妻子已经靠在床榻上歇下了。 谢长羽脱靴,手揽向妻子腰间。 秋慧娴顺势靠在他怀中,仰头看他柔声说:“夫君,今日不便。” 第894章 为什么没怀孕 谢长羽皱起眉头:“什么?” “我说今夜……”秋慧娴顿了顿,声音极小:“不能行,我月信。” 谢长羽:“……”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稍稍回过味,不过揽在秋慧娴腰间的手依然没送,淡淡道:“那就睡吧。” 他也不是每晚都饿的半死,要将人翻来覆去啃食一遍的。 谢长羽身子下滑,躺回床榻。 秋慧娴也被他顺势安顿在怀中,只是维持着揽腰的姿势没变。 秋慧娴如今已不像一开始那般,被他靠着就浑身紧绷,躺下没一会儿便困意袭来,眼皮沉重。 谢长羽却猛然间又睁开眼睛。 月信! 有月信就是没怀孕了。 断了避子药到现在已经有些天了,两人夫妻之事很是频繁,却是没怀孕吗? 是不够努力? 还是机缘未到? 还是身体有什么不对。 或者她还是顾及着焕儿没断药? 谢长羽很想问秋慧娴一声,但怀中妻子呼吸绵长匀称,却是已经睡着了。 谢长羽沉默了一会儿,只好也闭上眼睛睡觉。 隔日一早,谢长羽起身之后就问秋慧娴可有断药。 秋慧娴柔声回:“上次夫君说过就断掉了,怎么了吗?” 谢长羽皱眉片刻,才说:“既断了药,也该怀孕了,不如让大夫来调理一下身子。” 秋慧娴张了张嘴:“夫君,咱们说断掉药,也就是几日前的事情而已,怀孕……似乎也需要一些时间。” “……”谢长羽微微一愕,神色古怪,“才几日?” 他感觉有些日子了! 秋慧娴点头,“大约,七八日前的事情吧。” 看着谢长羽微皱眉头稍稍有些懊恼的样子,秋慧娴又轻笑一声,“不过夫君说得对,该找大夫来调理一下,这是要紧事。” “我记下了,等会儿就请府医来。” 谢长羽硬邦邦地“嗯”了一声缓解尴尬。 没一会儿府医就到了。 秋慧娴的身子一向很好,大夫看过之后也没说什么。 不过他在府上住了这几日,耳朵上的伤痕倒是长好了。 接连几日没去营中,军中事务雷钧管的很好,每一日都会派人入城,跟谢长羽禀报一声。 谢长羽便也没有坚持要马不停蹄营中府中两地奔忙。 季家那边,秋慧娴有派人留意。 听说季老夫人大病一场,卧床不起,季宏宇又去床前尽孝了,不再寻死觅活,但话也变得很少很少。 每日除去给老夫人服侍汤药,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 茵儿想起上次季宏宇以死相逼要见秋慧娴的事情,听到季家的事情都心有戚戚:“小姐,你说那季公子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秋慧娴手上拿着针线,淡漠地说:“与我无关,他也不敢再找我。” “啊?为什么?他癫狂起来——” “他要是真能发疯,早就发疯了。”秋慧娴手下不停,淡淡道:“他的性子,癫狂不起来的,这次只是借机发作。” “或许……只是心里的不满积压到了极致,疯个一两日而已,总归不会真的癫狂起来。” “上次夫君去接我,应是将他震慑住了,季家以后也不会随意造次。” 茵儿点点头,“那倒是,姑爷这样的身份地位,整个幽云没人敢惹,那季家也是惹不起的。” 说到此时茵儿就欢喜:“看来最好的永远再后面,以前小姐总跟我说,要学会等,一个会等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我那时候还觉得,等着等着,把好青春都熬过去了呢,等到人老珠黄吗?” “现在却觉得小姐说的真对。” 秋慧娴笑了笑,认真地做着手中的针线。 那是一根做给谢长羽的发带。 青色打底,秋慧娴用了稍暗一点的青色绣线,在上面绣了一点松竹纹路做点缀,简约低调不花哨。 最近她发现,谢长羽如果去练武活动筋骨,就不会戴冠戴簪,而是会用发带束发。 应该是戴冠戴簪不太舒适吧。 所以秋慧娴便乘着闲暇时间,给谢长羽做条发带,好让他用起来。 一串脚步声响起,崔嬷嬷快步进到屋内,脸色难看:“小姐,那个月梅到世子跟前去了。” 秋慧娴针尖失了准头,在自己的指尖戳了一下,冒出血珠来。 茵儿低呼:“小姐!” “没事。” 秋慧娴拿了帕子拭去血珠,把针线放下,“世子在练武场还是书房?” “练武场。” 崔嬷嬷皱眉说道:“这个小蹄子是三夫人送来的,表面再怎么安分,骨子里也不安分,肯定是受了三夫人的指示。” 如果秋慧娴不引荐,她就自己冒头了。 “小姐,你看现在——” 秋慧娴摇了摇头,又重新拿起针线,“随她去。” …… 演武场内,谢长羽练完一套枪法,站在武器架边整理枪头边上挂着的红缨。 他面庞轮廓刚毅,额上细汗密布,站在那处身姿伟岸英武,虽说年岁已经不轻,却也自有沉稳魅力,绝非寻常稚嫩男子能比。 身穿粉色轻纱罗裙的月梅站在练武场门前,手中端着漆盘,盘中是一碗汤。 她已经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想靠近又迫于谢长羽的威势不敢靠近,双手捏住漆盘边缘紧张不已。 片刻,叮的一声。 谢长羽手中长枪归位,到了兵器架内去,他转身往外。 这是要走了。 月梅避无可避和谢长羽迎面对上,紧张的立即屏住了呼吸,朝走来的谢长羽欠身行礼:“世子……” 谢长羽淡淡地摆了摆手,错身而过。 月梅咬咬牙,赶紧跟上,拦在谢长羽面前,“世子!见过世子,我是夫人收在身边的婢女,我……” 谢长羽皱眉看过去,冰冷莫测的目光将月梅冻的不会说话了。 秋慧娴身边几个婢女他都见过,这个却是没见过的。 什么时候收的? 不过这也不重要。 府上多几个下人对谢长羽而言没有区别,只要秋慧娴高兴就行。 他淡漠道:“夫人让你来的?” 正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月梅一下子找到了理由,颤声说道:“是、是夫人让奴婢来给世子送、送汤的……夫人说,世子一人在此练武,定然会口渴,所以……” “这汤是奴婢亲手做的,味道还不错,请世子品尝。” 第895章 不悦 她结结巴巴说完,飞快抬眸朝着谢长羽看了一眼。 那一眼小心翼翼却又含几分娇媚。 嘴唇微抿,面颊红晕。 只一眼之后立即低头完全是一副娇羞模样。 就算谢长羽不善风月之事,也看出这个婢女和其他伺候在秋慧娴跟前的婢女是不一样的。 他居高临下,神色莫测地看着月梅,“你叫什么名字?” 月梅以为自己的美貌勾动了这硬汉的心,声音更是娇柔:“奴婢唤做月梅。” 她最近用了不少心思,打听到秋慧娴来了月信。 也知道谢长羽只要回来,必定腻在秋慧娴房中夜夜笙歌。 这样需索无度的男人,妻子碰不得的时候,身边若有其他女子,长相性情都不错,身份也是他可以碰的,那么应当不会拒绝吧? 妾室、通房这一类女子不就是这样的作用么。 月梅低头看着谢长羽的袍角,鼓足勇气又朝着谢长羽面前迈了半步,“世子——” 面前袍摆一划,逐渐远离。 月梅抬头一看,愕然。 谢长羽竟然……转身走了? 月梅用力抿唇,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暗示的不明白吗? 还是自己太急躁了,现在这个男人只对大小姐有兴趣,对其他女人提不起兴趣? 就在这时,谢长羽的声音忽然传了来:“你跟上来。” 秋慧娴在昶枫园做好了发带,午休了一会儿,醒来又过问了一点府上事务,让人准备晚饭,始终没有问月梅如何。 也不曾问谢长羽的去处。 她午睡前茵儿着急的跳脚,恨不得把那个月梅大耳瓜子扇出去。 可是秋慧娴不发话谁也不敢造次。 现在秋慧娴午歇醒来,忙了那么多事情还是不问。 茵儿再也忍不住,上前扶住秋慧娴手肘:“小姐……” “嘘。” 秋慧娴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不想说这件事情。 因为,如果谢长羽对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随意就接受了,只能说明他当初与自己所说的“责任说”,只是冠冕堂皇的好听话而已。他充其量,就和其他大部分男人都一样。 左拥右抱是男人本色,非要盯得死死的,惹男人厌烦,也让自己心累。 秋慧娴不想心累。 她安静随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天色一点一点暗沉下来,很快彻底黑透。 晚饭也已经做好了,平常每天傍晚就会回到昶枫园的谢长羽今晚却迟迟未归。 秋慧娴一人坐在圆桌边上,看着满桌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眸光平静,双眉舒展,但垂在衣袖下的手却轻轻捏握,心绪有些不宁。 他如果有事要忙,或者是回营,都会派人来传话的。 但是没有。 她其实也可以让人去找一找,问一问谢长羽的去处,又因为今日月梅忽然冒头,不愿意让人去询问。 好像不问就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一样。 秋慧娴沉默地坐在桌边等着,面容平静,内心在和自己的本能做着对抗。 守得住自己的原点,不管别人做什么,才不会伤怀痛苦。 一旁的茵儿早已急的不成样子,脚底下钉了钉子似的站不稳,好想出去问一问,可是刚一抬脚,就被秋慧娴叫住。 “干什么去?” “奴婢去问问世子——” “不必。” 秋慧娴冷静道:“等世子忙完了自己会回来。” “可是——” “回来。”秋慧娴微微皱了眉头,“别乱跑。” 茵儿咬了咬唇,也不敢造次,乖乖站在了秋慧娴的身边。 这时,有个小丫鬟快步进到院内,给站在门前的崔嬷嬷耳语了两句。 崔嬷嬷脸色很是不好,遣退那小丫头后走到秋慧娴面前去,欲言又止:“小姐……” 秋慧娴也看到了先前来回话的那个小丫头,那是崔嬷嬷手底下的,经常放出去打探消息。 崔嬷嬷到底比茵儿要年长几岁,心里也更有主意。 怕是早早就让人去盯着了吧? 现在看崔嬷嬷这样的表情,必定是盯出了不好的消息。 秋慧娴指尖捏紧、松开,再捏紧,闭了闭眼睛。 等双眸再睁开的时候已经一片清明。 她平静地抬眸看着崔嬷嬷,问:“怎么了?” “小姐。”崔嬷嬷迟疑地说:“先前那小丫头来与我说、与我说……世子把月梅带到书房去了,然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 “书房。” 秋慧娴慢慢重复着,低头看向桌上的饭菜,喃喃:“他很少在书房待这么久。” 从她嫁进来的那天到现在,谢长羽偶尔会去书房,但都是找书,从来没有一次待这么多个时辰。 会在书房干什么呢? 带着一个女人在里面…… 心间有点刺痛。 秋慧娴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调匀呼吸,将那点刺痛压到最隐匿不为人知,连自己也碰触不到的地方,“撤了吧,我不想吃了。” “小姐……”崔嬷嬷心疼地看着秋慧娴。 果真男人都是一个样的,哪个不想有齐人之福。 那个月梅早先就是要送走的。 因为接连出事一再耽搁,才一直留在府上,谁知道留到现在留出了问题来! 秋慧娴已经站起身,往房内走去。 先前做好的发带就放在妆奁上,秋慧娴走近妆奁,拿起那发带看了两眼,随意地装进了木匣子里。 就在这时,院内忽然传来人轻唤“世子”的声音。 秋慧娴手指轻蜷,深吸了口气,从房内出来,朝着迈步进屋的男人屈了屈膝:“夫君回来了。” 谢长羽站在她三步远处瞧着她,没有如同以往一样握住她的手肘,让她不许多礼。 秋慧娴心中一涩,脸上却毫无异常,甚至抬头微笑:“夫君用过晚饭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谢长羽看着她问:“我应该在别处用过晚饭吗?” 他神色沉沉,语气莫名。 秋慧娴竟从其中捕捉到一些很淡很淡的不悦来,心中咯噔一下。 不悦? 为何不悦? 因为自己问他是不是吃过了晚饭不悦? 茵儿和翠儿两个婢女本来正在收拾饭菜,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崔嬷嬷看气氛不对,朝着两人甩了个眼色,带着人快速退走。 第896章 我是相信夫君人品 嘎吱一声,门被关上。 谢长羽撩袍坐在桌边,自己拿起筷子,端起桌上的碗。 碗中盛了面条,早已经坨住了。 但谢长羽挑了挑,面不改色地继续进食。 秋慧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迈步上前,“夫君,我帮你换一碗。” 谢长羽停下进食动作,抬头看她一眼,没有将碗递给她,继续吃东西。 秋慧娴勉强笑了一下,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碗来,却是食不下咽。 两人平素吃饭的时候总会说说话,虽然大多数时候是秋慧娴主动找话题,但谢长羽也是从不把话掉地上地回应着。 相比下来,今晚这顿饭就吃的太过安静,安静的让人有点压抑。 秋慧娴吃了两口便放了碗,不知要不要问他把月梅带去书房的事情,是否需要给月梅的身份一个什么交代。 谢长羽心中也有些烦闷。 坨掉的面让他烦闷,她什么也不打算说的态度也叫他烦闷,吃完一碗面没了胃口,当一下把碗放在了桌上。 那声音提醒了秋慧娴。 她站起身来,“我帮夫君再盛一些。” 可她的手还未碰触到那只碗,手腕就被谢长羽抓住。 谢长羽手上稍稍用力,秋慧娴朝着他扑跌过去,只觉身体旋转,等回过神来,竟被抱在男人膝头。 秋慧娴一惊,身体都绷住了。 从小到大,从未和人有过这种姿势。 哪怕是很小的时候,父亲、母亲好像都没有用这样的姿势抱过她。 秋慧娴下意识地便要翻身下来。 可谢长羽那只粗粝大手霸道地控住秋慧娴的腰身叫她不得乱动。 秋慧娴僵硬道:“夫君,你、你肯定还没吃饱,你先放开我,我喂你盛饭。” “我不吃了。” 谢长羽语气冰冷,“你没有事情问我?没有事情要告诉我?” “我——”秋慧娴紧紧抿唇,捏紧了的手底下,谢长羽的衣袖布料。 她盯着谢长羽的双眸,呼吸之间是丈夫身上那种浅浅的,熟悉的皂荚和汗水混合的气息。 皂荚……汗水…… 衣服! 秋慧娴忽然意识到,谢长羽身上的衣服还是早上出去时候穿的那件,身上也没有什么女子脂粉气息。 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还是他带着那月梅在书房之中,还未做到什么份上? 谢长羽看她还是不吭声,心中烦闷更甚。 他把那月梅叫过去,便询问到了月梅的来路和目的,立即就和先前秋慧娴说往房中添人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明明先前说的清楚明白不需要人。 现在又把这么个碍眼的放在府上,还送到自己面前,还一整日不过问,是如此的大度。 他在书房等了她一个下午,也不知是等她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却是莫名其妙的越等越气。 气到方才又烦躁起来,回到了昶枫园。 结果她又是行礼,又是服侍饭菜,月梅的事情是一字不提。 所以就是她派人去的?死性不改非要放人在房中不成? “夫君。” 秋慧娴低柔轻唤一声,双手迟疑地顺着谢长羽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膀,“夫君你在生气?” 谢长羽原本要如她所愿撒开她,也因她这低柔的呼唤,轻轻的拥抱卡住动作。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你看的出来?” “当然。你为什么生气?是面不好吃吗?” “你说呢?” 谢长羽声音十足冰冷,将不悦表达的那么清楚。 秋慧娴却是会心地笑了。 她低声说:“不是我让她去的,是她自己,人是三婶先前送来的,原本是要送走,可是事情太多耽搁了。” “她在这院中住,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以你的耳聪目明不可能不知道。”谢长羽手臂用力,将秋慧娴揽的更紧。 他另外一手捏住秋慧娴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从她出现在我面前到我把人带走,几个时辰这么久,你莫说是自己去看一眼,就是连派人去问一问都没有过!” “你就这么放任自流?” 秋慧娴凑近谢长羽,轻轻吻在他唇角,“我不看不问,是相信夫君的人品。” 那如香兰一般的气息吹在谢长羽鼻息之间,缓解了他大半的烦躁和不悦。 可他不相信秋慧娴说的话。 “你如果真的相信,刚才就不会是那样拘谨的样子。”谢长羽一针见血,“你不相信,你有自己的想法压在心里。” 秋慧娴:“……” 明明偶尔很粗线条的人,该细的时候他是一点不含糊。 谢长羽又说:“要是我真的收了什么女子,你也乐意?” “……” 秋慧娴沉默良久,放开抱在谢长羽肩膀上的手,“夫君要怎么做,都是夫君的意愿,我无法干涉,如果夫君一定收个什么女子,我不乐意也没办法。” 谢长羽脱口道:“你就不会拦着么?” “贤妻良母不善妒,不会拦着,还会帮夫君照看妾室,安抚内宅。” 谢长羽瞪着秋慧娴,有片刻失语。 他当初想娶秋慧娴的初衷就是想要贤妻良母,现在却很不喜欢这四个字。 他觉得秋慧娴把自己的本心藏匿了起来。 而且明明是很聪明的人,有时候却又是一颗榆木脑袋,又古板又迂腐。 谢长羽盯了她良久,淡定道:“你果真是世上最好的妻子,我没有选错。” 话落,他放开了秋慧娴。 秋慧娴从他怀中起身,立在一侧有些迟疑,总感觉,谢长羽最后那句话不是很友好,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但秋慧娴可以断定,他与月梅绝对没什么。 并且他对纳个女子入府也没什么想法,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想法。 这让秋慧娴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等反应过来自己松口气,秋慧娴又咬了咬牙关,默念守心勿动念。 “我没有吃饱。” 谢长羽指了指碗,“请夫人帮我盛饭。” “好……” 秋慧娴捞了一份面条盛在碗中,双手递给了谢长羽。 谢长羽端碗的时候,指尖摩擦到了秋慧娴的手指,轻轻一下。 秋慧娴慢慢收回手,藏在了衣袖之下。 她瞅了安静进食的谢长羽一眼,心中莫名有些不宁。 第897章 他要一个活着的妻子 晚饭就那么不尴不尬地结束了。 谢长羽去书房沐浴更衣,秋慧娴人在小日子,不好沐浴,便稍稍洗漱一二。 刚上了榻,门板吱呀一声,是谢长羽回来了。 秋慧娴想了一下,起身迎上去,“夫君是要直接休息,还是看会儿——夫君!” 随着秋慧娴一声惊呼,谢长羽抬手将她抱起,送到床榻上去,拆解她的衣衫。 秋慧娴慌乱道:“夫君,我还身子不适!” “我知道。” 谢长羽抬手之间放下床帐,靠近秋慧娴耳边低声道:“只亲一亲,不碰。” 那低沉的声音,喷薄的热气让秋慧娴耳畔酥痒地缩了缩身子,甚至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衣裳便松散了去。 谢长羽埋首,轻轻品味着妻子那一身的香肌雪骨,引得秋慧娴浑身打颤,后背紧绷,肌肤上都生出细小的鸡皮疙瘩来。 “夫君、夫君你……” 秋慧娴无措地低喊,感觉到谢长羽牵着她的手,顺着他自己肩头、身前、腰腹。 谢长羽的力道不大,但足以让秋慧娴无法反抗。 她解救不了自己的手,艰难出声:“夫君——” “贤妻良母应该好好服侍夫君的,是不是?”谢长羽声音粗沉,十足压抑。 谢长羽吮吻着妻子白净的耳朵,声音低沉暗哑,是耐心十足的老师,带着她的手不让她逃跑,循循善诱,“别怕。” 谢长羽早年经历乱世,后又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 就算是洁身自好的也曾见过不知多少混乱。 军中多是目不识丁的糙汉子,谢长羽和他们同吃同睡,耳濡目染,当然也听过许许多多与女子有关的下流浪荡事。 沉稳冷静是身在上位之后长期养出来的表象。 这层表象之下,他依然是有野性的猛兽,而不是循规蹈矩的乖乖虎。 先前那次,秋慧娴数着他的伤疤,他看着她那双白腻柔滑的手,便很想放肆。 只是也知道秋慧娴古板性子。 书房胡来一次她能生气。 在房中她也坚持要到床上去。 这样的性子,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恐怕会吓到她,她也定然抗拒不愿。 所以上一次谢长羽放过了她。 还是以她能接受的姿势和方法拥抱她。 但这一回他不会随她的愿。 她太古板了。 规矩、礼数全部刻在骨子里,就像是把一个人包裹在厚厚的茧里,你都不知道这层层茧子拆开之后到底真实面貌是什么。 他现在又不想要一个逆来顺受,一切为了家里,能安抚内宅,把女人送到丈夫身边的贤妻良母了。 他要一个活着的,生动的妻子。 谢长羽不顾妻子的抗拒,带着她,指点她,享受她的青涩。 秋慧娴抗拒不了,浑身打颤地被按在谢长羽怀中,只求一切快快结束,不然她怕是要被羞耻而死。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竟是如此孟浪放肆! “阿娴。” 等一切结束,粗重的喘息声在秋慧娴的耳畔响着,无比暧昧。 秋慧娴第一次觉得,男人的声音竟然也能用得上暧昧惑人这个词。 “阿娴。” 谢长羽又是一声轻唤,呼唤之中似带着几分低沉笑意,那约莫是舒爽之后的愉悦吧。 秋慧娴恨恨地想着,咬牙翻身背对着谢长羽,离他远远的,闭上了眼睛。 而后这一整晚她都没睡好。 一整晚,都是一些混乱癫狂,脸红心跳的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人起了身。 秋慧娴困倦地张开双眸,看到谢长羽在披衣裳。 “已经在府上待了好多天了,须得回营去看看。”谢长羽系好了腰带,弯身而来,亲了亲妻子的唇,“这次要在营中留几天。” 秋慧娴忘了昨晚的不悦,猛然睁眼,“可是焕儿这两日放假回府……” “你照看就是,那小子现在喜欢你多过喜欢我,你照看,我放心。” 以前只要是谢焕回家,谢长羽必定休沐在府上陪伴。 但现在好像也不太需要了。 “好好睡。” 谢长羽直起身子,轻拍了拍妻子脸颊,“这次回营不确定待几日……” 他本是要简单交代一二,又想起昨晚妻子羞愤转身不理人的姿态,忽而淡笑一声,揶揄:“这段时间不会有人对你需索无度,放浪形骸了。” 秋慧娴眼睫一闪,昨晚上的记忆回笼,瞬间臭脸,拉紧被子冷飕飕说:“夫君慢走。” 谢长羽唇边笑意变大,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 秋慧娴看到他的笑容,更有些憋闷,哼了一声翻了个身面对着床内侧,许久才又睡过去。 …… 那一晚的事情,实在是不堪回忆。 秋慧娴只要想到就脸红心跳。 她从小到大都循规蹈矩,哪怕后来支起门楣,但在男女之事上依然还是根深蒂固的矜持守旧。 哪能想到还能做到那个份上去? 以至于谢长羽离开时候,她总会忍不住想起,还会控制不住那场景入梦,折腾的她睡不安宁。 然后总要睡懒觉。 这一日醒来时又是日上三竿。 秋慧娴盯着外面的天光,长长叹了口气。 嫁进谢家来之后她人好像都变懒了。 茵儿听到声响进来服侍她起身。 秋慧娴问:“焕儿呢?” “小公子去找伙伴玩了。”茵儿笑盈盈地说:“小公子说,就是那个锦文,出去之前来看望小姐,得知小姐还没起,便说不打扰小姐,晚些会回来。” “国公爷正好没事,硬跟着去了?” 谢焕不喜欢人陪着。 总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可以自己去。 但谢威在府上也没事做,好不容易金孙放假,怎么能不陪?自然是硬跟着去。 秋慧娴微微一笑,想起那祖孙二人相处的模样,便觉温馨。 “对了小姐,那个月梅来了,说要求见小姐。” 秋慧娴笑容逐渐消失,淡淡地点了点头。 茵儿给秋慧娴挽发,镜子里照出她稚气小脸,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世子让她喜欢做汤就每日给府上府兵都做汤。” “要亲自做,亲自送,这才几日过去,她就受不了,求到小姐这了。” 第898章 你的机会没了 谢长羽那天离开之后,秋慧娴也不曾主动去问月梅的事情。 但崔嬷嬷一直记挂在心里,所以早早就搞清楚了状况,告诉了秋慧娴知道。 谢长羽的确不是个对随便什么女人都会动心思的男人。 他让月梅到书房后,问清楚她什么情况,就让月梅站在了书房院子里整整一日,后来下了做汤的命令。 崔嬷嬷上前来,低声说道:“小姐要见吗?” “见见吧。” 秋慧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茵儿的手很巧,三两下给她挽了个回心髻,戴上一朵小珠花。 镜子里的女子眉眼温柔婉约,比之以前的秋家大小姐少了许多过度沉稳严肃的刻板之气。 崔嬷嬷欠身退下的时候,秋慧娴扶着茵儿的手站起身来,到桌边去坐。 片刻后,月梅哭着扑到秋慧娴面前跪下,“夫人、求夫人开恩,给奴婢一条活路,求夫人——” 秋慧娴接过茵儿递过去的一杯茶水,轻轻抿着,“这说的哪里话?在府上好吃好喝,怎么就没有活路了。” “夫人——” 月梅脸色发白,双眸通红,“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私自到世子面前去,求您原谅!求您!” 秋慧娴看着她,平静而冷漠,“知错?” 她曾见过多次母亲和拿捏妾室的场面,也自以为自己能应对的游刃有余,做好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可现在看着甚至还什么身份都没有的月梅,秋慧娴心中却生出许许多多的抵触来。 她想,也便是谢长羽并非寻常左右拥抱的男人,所以月梅主动跑到谢长羽面前去,才没有生出事端来。 否则今日月梅就不是来求饶认错的。 而是来耀武扬威的了吧? 秋慧娴时常提醒自己要守心勿动念。 可是丈夫对左拥右抱没有想法,甚至为多出月梅这么一个意外很生气。 那她当然也不是非要找许多女人来瓜分自己的丈夫。 丈夫对她而言像是私人餐具。 她自然也无法忍受和旁人分享自己的餐具。 而且这个月梅实在是不安分。 她就算是以后找人来服侍自己的夫君,也决不能找这么不安分的! 崔嬷嬷冷声骂道:“你一个奴婢,没有夫人的允许,胆敢跑到世子的面前去献殷勤,你能耐的很!” 月梅哭道:“奴婢……奴婢是逼不得已的夫人!是三夫人要奴婢主动一点,说怕夫人不懂得自己打算!” “是三夫人教奴婢那么做的!” 秋慧娴轻轻放下茶杯,神色淡漠无温度,吩咐崔嬷嬷道:“送到秋家的庄子上去吧。” 崔嬷嬷应下:“是。” 月梅脸色大变,“夫人、夫人、求夫人饶过奴婢这一次,奴婢以后定然跟在夫人面前安分守己,再也不敢自作主张,求夫人——” 秋慧娴冷漠道:“你的机会已经没了。” 她早先收下三夫人送的两个人,也查探过着二人底细。 能留着,是因为月梅和细柳样貌都不错,背景也算干净,她自己迟早会遇到这样的人。 收下了,省的自己再去寻合适的,也让三夫人能消停一些。 但谁知细柳是季家那边的钉子。 月梅也只是看着安分而已。 原先她曾考虑过给月梅寻一门婚事或者差事,给个好的归宿,也不枉她跟在自己身边一趟。 结果月梅却是耐不住性子,才几日时间就原形毕露。 这样的人,她不会放在身边时刻防备着,更不值得秋慧娴用心在她后半辈子上。 秋慧娴一摆手,崔嬷嬷便带着两个粗使的婆子将月梅拉了出去。 月梅哭喊着求饶的声音响了一路。 崔嬷嬷没有让人捂嘴。 这就是要让院子里外的奴婢都瞧着,谁如果还敢随意生出二心,就是这样的结果! 茵儿哼了一声,磨着牙说:“活该!” 秋慧娴沉默地站起身来,到桌边去。 茵儿看自家小姐是要练字,赶紧起身跟过去,服侍笔墨。 这桌上的字帖有一大半都是谢长羽那书房之中拿来的。 秋慧娴如今空闲的时候便会临字帖,静静心,养养神什么的。 茵儿看着秋慧娴下笔有神,字迹那般漂亮好看,感慨地说道:“小姐以前总想安安静静写会儿字,但总是没空闲。” 秋家有许许多多的大小事情要处理。 秋慧娴根本闲不下来,也静不下来。 没想到如今嫁了人却是能闲下来,静下来了。 秋慧娴写字的手微微一顿,唇边浮起一抹笑容:“是呢。” 片刻后,崔嬷嬷从外面进来,“处理好了。” 秋慧娴“嗯”了一声,下笔不停。 崔嬷嬷伴在一侧看了会儿,等秋慧娴写完一幅,换了另外一张纸的时候低声说道:“这两个人都是三夫人送的。” “一个两个都被弄走,三夫人那边只怕又要不高兴了。” 茵儿哼道:“她不高兴就不高兴呗,难不成还要小姐去给她解释吗?” “就没听过婶娘给侄女儿上赶着送人做妾的。” “看看二夫人,那才是正经婶样子。” “茵儿。”秋慧娴淡淡出声,茵儿连忙住口。 崔嬷嬷叹气:“话是这样说的,但三夫人到底是长辈,老奴的意思是,派个人过去给三夫人知会一声。” “便说那月梅冲撞了世子,所以被赶了出去。” 月梅也的确算是冲撞了谢长羽,受罚理所应当。 茵儿咬唇说:“那万一三夫人知道了后,死性不改又送人来呢?” 有道是长辈赐不可辞。 如果秋慧娴拒绝了,以三夫人的心性,怕是又要说三道四闹腾一番。 但要是收下……没准儿又有第二个、第三个月梅细柳呢! 崔嬷嬷沉吟片刻,看向秋慧娴,“小姐,您看……” 崔嬷嬷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又是跟在秋慧娴身边的人,聪明能干不在话下,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也看的很清楚。 秋慧娴和谢长羽这对夫妻,虽说一开始是互惠互利,但成婚之后却过得很是和谐顺意。 谢长羽责任心极强,对纳妾之事毫无想法。 要是一直不纳妾,那真是再好不过。 但崔嬷嬷也了解秋慧娴的心思。 秋家的严苛家教养出的大家闺秀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用忠孝节义把自己控的太死。 她是真怕秋慧娴一根筋不变通,为了这个事情夫妻俩再闹出不愉快来。 第899章 能不能怀孕就看缘分 茵儿难得不守分寸脱口道:“小姐你就拒绝三夫人!不要她送的人!” 崔嬷嬷也忍不住说道:“如果三夫人故技重施,小姐不然还是婉拒吧,小姐毕竟是这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您若不松口让她送的人进来,她也没法把人硬塞进来。” “到时候小姐不好说的话,就、就推在世子身上好了,三夫人也不敢去找世子求证。” 崔嬷嬷苦口婆心又说:“月梅那件事情,看的出来世子有点生气呢。” “小姐要是再收下人,这人如何安顿已经让人头疼了,万一再叫世子知道了,生了小姐的气——” 茵儿连连点头:“对对——” “好了。” 秋慧娴温声笑道:“这事情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太担心。” 茵儿和崔嬷嬷看秋慧娴这般神色,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下午,秋慧娴带着崔嬷嬷回了一趟娘家,将月梅的去处告诉了秋三夫人。 秋三夫人脸色十分难看,勉强维持着几分笑容,牵着秋慧娴的手说:“阿娴啊,这个月梅是婶娘失察。” “婶娘给你认个错,你别担心,婶娘会好好给你重新物色两个人的——” 秋二夫人脸色顿时沉了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有完没完了!” 秋灵韵今日出府去了,不在。 此时这院子里便只有秋慧娴和秋二夫人、三夫人三个主子。 茵儿和崔嬷嬷听她那话气不打一处来,却是没有说话的份,一个个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秋三夫人笑道:“我这都是为了阿娴好啊——” “三婶!” 就在秋二夫人要爆发的前一瞬,秋慧娴的手轻轻落在秋二夫人的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秋慧娴淡淡说道:“我知道,三婶一心为了我着想,但世子因为月梅的事情非常生气。” “现在你再送人到府上去,被世子知道的话,万一世子以为三婶插手谢府内务,这可怎么办?” “世子脾气不太好,要是对三婶兴师问罪,我怕是拦不住。”秋三夫人脸色微僵,“世子他……他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过问府上内务吧?府上的事情不是一早就交给你了吗?” 秋慧娴说:“府上琐事的确是交给我了,但那到底是凉国公府,是姓谢的,惹恼了世子他怎会不过问?”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一问,是不是世子罚月梅给府上做了七日的甜汤?就是因为她送甜汤冲撞世子,惹怒了他。” “是么?” 秋三夫人将信将疑地看着秋慧娴,“世子日理万机,还会操心这些?” 秋慧娴微微皱眉。 看出来自家这三婶是要揪着不放,秋慧娴索性也懒得和三夫人迂回客气,直接说道:“不需要三婶再帮我选人。” “我只说这一次,还请三婶不要越俎代庖,激怒世子你承担不起。” “另外,芸熹妹妹年纪也不小了,议亲就是这两年的事情。” “三婶如果实在太闲,可以多给芸熹妹妹选几个人备着,到时候一定用得上。” 秋三夫人脸色一变,“这、这芸熹还小——” “小什么?”秋二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都已经十七了,慧娴和灵韵是因为家中的事情,所以拖拉的年纪大了。” “芸熹可不能再拖,现在就是最好的议亲年龄呢。” “正好如今还在闺中,你啊,就把你挖空心思选人的本事拿出来,多选几个,放在芸熹身边好好。” “以后嫁去夫家抬做姨娘,都能帮芸熹的忙。” 秋三夫人笑不出来,面如土色,切齿半晌不说话了。 接下去看秋二夫人和秋慧娴闲聊,三夫人插不上话也坐不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她一走,秋二夫人脸色很是难看地啐了一声,“什么东西!” 这么爱选人,给自己的女儿选去吧! 秋二夫人是名门淑女,还是第一次做出这种动作,惹的秋慧娴失笑不已,“二婶这样子如果给外人看到了,定然惊掉了眼珠子。” “再好的脾性,遇到这个不要脸的,也没办法端庄的起来!” 秋二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真不知道我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忍着和她在一个屋檐下过来的。” 秋二夫人气的不行,一打开话匣子,拉拉杂杂数落了好多秋三夫人的不是。 等把秋三夫人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说了一番后,秋二夫人沉着脸说:“也便是老太太早早不在了。” “不然她这样飞扬跋扈的性子,早不知被休了多少次!” 秋慧娴说:“她不是恶人。” 秋二夫人话音一顿,沉默片刻点头,“这倒也是。” 三夫人并不是什么恶人,只是手伸的长,管得宽,一门心思为了她自己,而且从不知道遮掩。 说起来甚至不是个聪明人。 秋二夫人叹了口气,“不说她了,你在府上怎么样,如今和谢世子还好吗?那个月梅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慧娴和秋二夫人感情素来极好,亲如母女。 二夫人问起,秋慧娴便将世子前后都告知二夫人。 二夫人听的面露诧异:“你的意思是,谢世子因为你放了个月梅在院子里,和你生气了?” “嗯。” 秋慧娴点点头,“他说房中添人得有人为添进来的人负责任,月梅送汤之后,他很是生气。” 二夫人担心道:“他生气了,那他对你发作了?” “这……” 秋慧娴想起那晚的凌乱,面庞微红,眉眼之间闪过几分懊恼和羞愤,飞快说道:“没有。” “他还是很讲道理的,没有对我发作什么。” 秋二夫人把秋慧娴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紧张顿时消失,笑吟吟道:“那就好……阿娴嫁了个可心的夫婿。” “好好生活,早日给世子添个大胖小子!” 秋慧娴飞快地说:“现在已经不用避子药了,能不能怀孕就看缘分。” “那就好!” 二夫人看她一切都好,心中别提多安慰。 原本秋慧娴婚事接连出事,她还想着这孩子姻缘艰难,拖到那么大的年纪,以后不好嫁人了。 没想到等到一个最恰当,最好的。 第900章 姑姑这般温柔贤惠 秋慧娴和秋二夫人聊了些琐事。 下午秋二夫人想留秋慧娴在府上用饭,被秋慧娴婉拒了。 谢焕这两日休沐在家。 虽说谢焕是和谢威一起进出,安全什么的都不必担心,但她这次甚至没见到孩子。 如果她在秋府用晚饭,回去定然时辰很晚。 谢焕要是睡了,又是见不到,明日一早还得送去书院呢。 那小孩……半月不见,秋慧娴觉得自己还挺想念他的。 想当初她亲近孩子,想和孩子搞好关系,只是为了自己在谢家能过的顺意一些,能够站稳脚跟而已,如今却是关怀出情分了。 坐在马车上的秋慧娴不由笑着摇头,慨叹一声世事无常。 车马到了凉国公府门前停下,茵儿扶着秋慧娴下了车,刚站稳脚跟,便听到谢焕欢快的声音:“姑姑!你回来了!” 秋慧娴抬眸那一瞬,谢焕飞也似地窜到了秋慧娴面前来,“我和爷爷刚回府,听底下的人说你去了秋家,我便想着到秋家去找你呢!” “找我?” 秋慧娴帮他把乱舞的发带拨好,顺势用袖子擦了擦孩子额头上的细汗,“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 谢焕仰着脸,抿抿唇后说:“就是想和你说说话,然后谢一谢你……你上次讲给我,在书院里面和同窗们相处的办法很好很好。” “除了锦文,我又交到好几个朋友,大家关系都特别特别好!” 这时连东升走上前来,欠身朝秋慧娴行礼:“少夫人回来了。” “连伯。” 秋慧娴亦客气地朝着连东升微微颔首,当做是回礼。 连东升可不是府上什么随便的下人,就连谢长羽见了他,也客客气气的。 连东升侧身避了那礼,微笑说道:“小公子说要去寻少夫人,国公爷累了,便吩咐老奴带他前去。” “如今既少夫人回来了,那我就把人交给少夫人了。” “好。”秋慧娴点点头:“连伯就去休息吧,焕儿我会照顾好的。” 谢焕也笑嘻嘻地催促:“连爷爷快走吧走吧,我先前就说我自己可以的嘛,是你和爷爷不放心非要跟着我。” 秋慧娴拉了拉谢焕的手。 谢焕飞快吐了下舌头,乖巧地说:“连爷爷辛苦了,连爷爷去休息吧。” 连东升笑容温和又交代两句转身进了府。 等他走远之后,谢焕拽着秋慧娴的袖子轻摇:“姑姑,咱们出去外面吃东西吧,我好久没在外面吃了。” “嗯?”秋慧娴诧异道:“你今日和国公爷在外面没吃到好吃的?” “吃了一点,又饿了嘛。” 秋慧娴轻笑一声,说了声“好”,便又牵着谢焕一起上了马车。 谢焕对这燕城的一切都还不太熟悉,秋慧娴上车之后问他想吃什么,他想都没想直接表示,要秋慧娴带自己去寻个好地方。 秋慧娴便也不多说,与车夫吩咐了个地方。 前去的路上,谢焕与秋慧娴说起在书院的许多事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歇。 秋慧娴偶尔打趣个一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认真听他说,认真观察孩子的神色。 先前,谢长羽示意书院劝退学生,引得那个魏氏带着孩子上门道歉,还伤了秋慧娴。 那件事情出了之后,秋慧娴不但劝解谢长羽要妥善处置,之后身子状况好一些,还叫了谢焕过去说了说话。 书院虽然是读书的地方,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免不得需要交际。 懂得交际的人会更吃得开。 谢焕聪明有余,敏感过度,却并非是个会交际的孩子。 秋慧娴怕魏氏和孩子那件事情,会让谢焕对书院的同窗生出不必要的敌意。 那些敌意和芥蒂存在心里,就很难和人正常相处,时间久了,可能会受到无形的排挤,然后陷于这种排挤之中,无法认真学业。 所以秋慧娴认真耐心地开解了谢焕许多许多。 不得不说谢焕这个孩子还挺有灵性的,聪慧反应快。 秋慧娴教他一些为人处世的法子,有些大人都不能理解的,谢焕却能理解的了。 现在秋慧娴看他神色,大约他在书院也运用的不错。 “姑姑,你真厉害!” 谢焕说了一大堆自己在书院的转变之后,由衷地赞叹了一声,盯着秋慧娴的双眸闪闪亮亮,满满的崇拜,“我爹爹都不懂得这些,不会教给我这些!” 秋慧娴温柔道:“你爹爹懂得别的,也可以教给你别的——” “比如写字练枪吗?”谢焕皱了皱鼻子:“他可严格了呢。” 秋慧娴听到写字就忍俊不禁。 这孩子怕不知道自己父亲写一手丑字。 不过提到练枪……秋慧娴也曾看过自己的丈夫练枪、跑马,的确是个中好手。 要是孩子能学得几成,以后也定然不得了了。 但秋慧娴也看出这孩子现在对严肃的父亲有些怯怯的,还有些闪避之意。 思忖片刻,秋慧娴柔声说道:“严师出高徒嘛,他对你严格一点,你才会学得更好更扎实……你现在还小,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学习。” “有的人年岁大了之后,后悔当初不曾认真学过。” “你记着一句话,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掉下来的馅饼儿,你不想吃学习的苦,就得吃旁的苦。” “而且练武也可以强身。” “等你身强体健,就不必担心冷着热着生病喝药,可以去许多自己想去的地方,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现在你所学的所有东西,都是为了你自己以后更便利。” 谢焕点点头,“姑姑的话总是很有道理……好奇怪啊,书院的夫子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便觉得他掉书袋,好烦好烦。” “可是姑姑与我说,我却又觉得很是中听。” 秋慧娴神色温柔地问了句“是吗”。 她曾亲手带大弟妹,对劝解孩子当然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不断说教只会让孩子越来越烦,越来越抗拒,只有把孩子当成和自己一样的大人,用你和平常其他人交流的语气和他说,才更有亲和力。 而且还要真的设身处地站在孩子的立场上,去讲一些最切实的好处,才能打动他们。 “是呢!” 谢焕认真地点头,双眸发亮,“姑姑你这般温柔贤惠,我爹爹交了天大的好运娶你做妻子!” 第901章 那丑字 秋慧娴失笑了一声。 对于她和谢长羽之间这桩婚姻,秋慧娴在孩子面前从来不会多言。 谢焕也不会多说什么,这还是第一次。 孩子如此直白说起来。 而且还是这样认可赞叹。 秋慧娴的心中也稍稍感慨。 或许谢焕觉得谢长羽交了大运娶她做妻子,但她自己却觉得,能嫁给谢长羽也是修来的福气,是难得的好运气了。 谢焕见秋慧娴只笑了一声也不多言,又认真说道:“姑姑,我都是说真的……等我以后长大了如果要娶妻,也要娶姑姑这样娴静温婉,懂得好多好多的!” 当初得知谢长羽要成亲,谢焕伤怀了好久好久。 怕父亲有了妻子,很快有了孩子,会偏心弟弟妹妹不会再花时间和心思在他身上。 怕父亲娶妻会忘记了婉宁姑姑。 可是与秋慧娴接触一段时间之后,谢焕又觉得,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姑姑。 父亲总不能为了自己一辈子再不娶亲,再没有孩子。 如果父亲一定要有妻子,那这个人是秋慧娴,便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 至于婉宁姑姑…… 她只在京中谢府待了那么一点时间,与父亲在一起的时间也那么短,短到他与父亲说起婉宁姑姑的时候,父亲都只有沉默。 他不能强迫别人记住婉宁姑姑。 可他自己会记得。 永远记得那个从小陪伴自己的人。 秋慧娴笑容有些无奈,正要打趣两句,看谢焕低垂眼眸,神色有些失落,心中便是一动。 谢焕只有想到姚婉宁的时候会是这般模样。 秋慧娴心底轻叹一声,只觉世事无常。 她没有再开口去安抚他,亦不会提起姚婉宁,只是静静地陪伴在他身边坐着。 等了一会儿,谢焕自己抬头,脸上又洋溢起笑容来,“我交到几个朋友……” 他便与秋慧娴提到和那些朋友在书院的相处。 孩子们之间欢乐总是很简单的。 谢焕说的每一件事对秋慧娴来说,都是幼稚单纯的闲散之事,甚至不能叫做一件事情。 但那对谢焕而言,却是许多的欢乐。 秋慧娴认真听着,等他说完了,柔声说道:“你欢喜就好,至于遇到有些不高兴的事情,只要不危害你的利益,你便不必太放在心上。” 顿了顿,秋慧娴又说:“其实你做任何事情,最终都会反馈到你自己身上。” “你记着,你对别人的善意,不是因为别人很好,需要你对他好,而是你自己本身是个很好的人,你才会对人有善意。” “你对他们的善意,也并非是为了让旁人一定回报你什么。” “而是为了让你自己在书院之中可以过的顺意。” “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舒心,要记住这个。” 谢焕认真点了点头。 快九岁的孩子,他已经能听懂许多话。 秋慧娴的话说的直白易懂,他便也听明白了。 只是他听完后神色有些复杂,盯着秋慧娴问:“所以姑姑对我好,对爹爹好,也是为了让你自己过的舒心,顺意吗?” 秋慧娴沉默了一瞬,有些无奈地说:“你这小小年纪的,却这么懂得就事论事,举一反三?” 谢焕追问:“是不是?” 秋慧娴想了想,认真回答:“我如果说我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和你爹爹好的不得了,所以我一心认真对待你们,那肯定是假话。” “这世上很少有那种不考虑自己只为别人着想的人。” “至少我不是那种人。” “但那并不妨碍我对你和你爹爹真心相待。” “因为我知道,我的真心会得到同样的真心回报。” 谢焕点点头:“我相信。” 这样更趋向于现实的话,却让谢焕觉得更能信服,也更加喜欢秋慧娴的真实不做作。 …… 秋慧娴带谢焕去了自己以前常去的食肆,还让人给谢焕买了他喜欢的蜂糖糕。 谢焕吃到蜂糖糕之后,感慨地和秋慧娴说起,书院中有人知道他喜欢蜂糖糕,还被笑话了呢。 说男孩子怎么能那么喜欢甜食。 秋慧娴便教他如何去回应那些话,也引导他不要把心思放太多在琐碎小事上。 两人相谈甚欢。 吃完了饭,回到凉国公府之后,谢焕都不想去自己的载月居,好像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和秋慧娴说,说也说不完似的。 秋慧娴亦是好耐心,又让人准备了一些点心,糖水什么的,就留谢焕在昶枫园内。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谢焕看到秋慧娴写的字,满眼赞叹。 秋慧娴看他兴致高的不想睡,便带着他又写了会儿字。 许是写字能静心,谢焕临了一刻钟多一点儿字后,倒是打起了哈欠。 秋慧娴放下笔柔声问:“困了?那我送你回载月居休息吧。” “等一下!” 谢焕又打了个哈欠,“等我写完这一张,写完它。” 秋慧娴柔柔笑道:“好。” 她伴在一侧,给谢焕研墨,用镇纸抻平纸张,耐心地陪伴着孩子。 谢焕即便是哈欠连连,也写的很是认真。 等手中那一张彻底写完,谢焕招呼秋慧娴:“姑姑,你看看我写的怎么样?” “很好。” 秋慧娴也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温柔笑道:“比前面我在你载月居看到的要好上许多,看来最近你在书院十分用功。” 谢焕满面笑容,“那就好!没白辛苦!” 秋慧娴又认真点评那些字的好处,不足之处,而后提点了一些改正的方法,对谢焕说道:“时辰已经很晚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去书院。” “好。” 谢焕点点头,仔细整理好用过的笔墨纸砚,都一一放回了原位,这才准备离开。 但走的时候不小心带到了桌上一本书,啪嗒掉到了地上。 谢焕弯腰,习惯性地捡起那书本,原想送回桌上去,却在看到那书本封皮时诧异地“咦”了一声,“《兵道十三说》,这是父亲看的书?” 秋慧娴一怔,暗暗思忖应该是拿字帖的时候不小心拿来了吧。 这时谢焕随手把书翻开,脸上的神色立时变得很是错愕,“这、这上面的是批注吗?” 他不可置信地又翻了好几页,拧眉说道:“这不是父亲的书!” 【元宵快乐~~】 第902章 父亲的威严 秋慧娴愣了一下,把谢焕手上的《兵道十三说》接过来放下,“去睡吧。” “嗯。” 谢焕点点头,便往外走,便抽空又看了那本书一眼,询问秋慧娴:“姑姑,这本书是哪来的?” 秋慧娴腹有诗书气自华。 跟在她周围的人,哪怕是小婢女也是能写会画的。 这本《兵道十三说》和秋慧娴实在是很不搭,不像是该出现在秋慧娴桌案上的东西。 但偏偏秋慧娴神色淡定,似是知道这本书的来历,而且还和书本关系匪浅的样子? 秋慧娴哪想到他小孩子家家如此敏锐? 她只想着,谢焕不知道谢长羽书法极其……不好,那她自然也不好多言。 毕竟谢长羽是谢焕的父亲。 现在孩子对父亲十分崇拜,要是直接知道父亲书法如此糟糕还督促他练字,那恐怕父亲在孩子心中形象轰然倒塌。 这就不太好了。 秋慧娴以为,就算是孩子要知道,也不该是从自己这里知道。 一时之间,秋慧娴忽然有种,和谢长羽有了专门小秘密的感觉,有些怪异,又有些贴心的微妙之处。 秋慧娴亲自送谢焕到了载月居去,让人准备温水,带着谢焕洗漱。 谢焕乖乖说:“这些我自己都会,不用姑姑照看。” 但话虽然是这般说着,他却也很喜欢被秋慧娴照看的感觉,按部就班地洗漱着。 秋慧娴一边给他铺床一边说:“你难得回家一次,我也是难得照看你一次……等你回到书院,凡事都得自己来了呢。” “是哦。” 谢焕笑嘻嘻地说罢,换了寝衣躺到了床榻上去。 秋慧娴给他拉好被子:“睡吧,你睡着我再走。” 谢焕又说了声“好”闭上眼睛。 秋慧娴安静地坐在床边,让茵儿灭了外头的蜡烛,只留了内室床榻边灯台上的一支亮着。 屋内光线十足昏沉,秋慧娴靠着床柱等着孩子歇息。 其实严格来说,她不该这般亲力亲为地陪伴。 男女有别,儿大避母。 更何况她还是人家继母,谢焕已经快九岁了,早到了避讳的年龄。 只是谢焕明显地十分眷恋她,她若非要避讳,恐怕孩子心中不安宁。 秋慧娴不禁想,他或许是之前习惯了姚婉宁的陪伴,如今即便姚婉宁不在了,也总觉得身边无人陪伴便空落落的。 终归来说还是得到的关注不够多,心中不安全。 这样心思敏感的孩子,要给到更多的关注、陪伴,用更多的耐心才行。 秋慧娴这般想着,心里也大致有了一些更细致的小主意。 耳边传来平缓匀称的呼吸声。 秋慧娴低头一看,谢焕应是睡着了。 她给孩子重新拉了拉被子,慢慢地放下床帐,起身离开。 到门外廊下,有守夜的仆人上前见礼。 秋慧娴认真交代之后,才回到昶枫园去。 进到房中,秋慧娴乘着洗漱之际,吩咐崔嬷嬷明早早起,盯着厨房给谢焕做一些小点心带去书院。 另外把先前自己给孩子做好的衣服也装起来。 茵儿忍不住小声说道:“小姐对待小公子可真够用心的……您以前在府上的时候,给二小姐和明杰少爷也未见得如此亲力亲为。” 秋慧娴淡道:“今时不同往日,这个孩子和灵韵与明杰也不同。” 那时在秋家,琐事繁多。 她每日里忙于府宅内务、产业生计等事,能空下来的时间基本没有。 每日里都是高度紧绷,用尽心思。 一日忙完累的厉害,只恨不得永远睡着不起,哪有时间为弟妹做衣服添点心?多数吩咐伺候的下人去办便是了。 如今到了谢府如此空闲,时间更多。 而且秋灵韵和秋明杰不像谢焕这般年纪小又敏感,自然不用那般细心地去关心诸多细节。 洗漱罢,放下一头青丝,秋慧娴准备休息。 坐榻那一瞬,不经意将神色一转,看到外头书案方向。 她沉吟了一下,又重新起身往外走去。 “小姐?” 茵儿有些诧异,快步跟上去服侍,“您又不想睡了吗?” 秋慧娴没有出声,走到桌案前。 茵儿赶忙点亮烛台上的蜡烛,将灯拿近了些。 秋慧娴拿起那本《兵道十三说》,随意地翻了两页。 书本上的批注,和谢长羽那张严肃稳重的脸,在秋慧娴的脑海之中逐渐重合、又逐渐分散开。 怎么想怎么违和。 秋慧娴慢慢地合上那本书,手指轻抚着书页,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茵儿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秋慧娴吩咐什么,只瞧她站着不动,忍不住呼唤:“要写会儿字吗?” “不写。” 秋慧娴回神,把《兵道十三说》拿到了里间去,上了床榻,“看一会儿。” “好。” 茵儿上前,把床榻边的灯点亮,拖了个小凳子来坐在那儿陪着。 秋慧娴看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三更天过,才有些困倦。 那时茵儿早已经坐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眼睛也睁不开。 秋慧娴呼唤茵儿。 等那小婢女摇摇晃晃离开之后,秋慧娴也睡下了。 隔日一早,秋慧娴起身为谢焕准备去书院的东西,昨晚吩咐的点心,衣服等物也收拾妥当,她亲手交到跟着谢焕的小厮手上。 谢焕看着一包东西双眸发亮,“谢谢姑姑!” “不客气,快去吧。” 秋慧娴微笑着催促:“在书院要照顾好自己,吃好喝好,睡好,想吃什么书院要是没有,便让人到家里来说一声,我替你准备。” 谢焕歪头笑道:“可是书院管的很严的,没事不允许带外面的食物进去。” “而且姑姑说过,我在书院太特别不是好事,旁人不喜欢就容易给我使绊子,或者搞小团体对付或是孤立,到时候又要花心思去应对这些事情。” “那岂不是用在功课上的时间又要少很多?” “我还是不派人回来,姑姑今日带的这些够我吃好久了,实在想吃什么,等下次休沐我再吃吧!” 秋慧娴温柔地笑:“好,你决定就好,快去吧,莫要迟到了。” 第903章 隐匿的想念 秋慧娴站在府门前,目送谢焕离去。 只等他坐的马车转过了街角,看不到了,秋慧娴才转身回了府内。 而那马车里的谢焕,一直顺着微开的车窗看着后头,看着秋慧娴一直目送他离开,直到马车转弯,什么都看不到。 孩子心中感动自不必说,并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遵她教导。 等以后长大了,也要好好孝敬她。 秋慧娴回到昶枫园后,便吩咐人重新找了本《兵道十三说》来,又让人找了空白书本,将谢长羽那本书上的批注,一一誊抄在空白本上。 谢长羽留在《兵道十三说》上的批注很多很多,字迹实在难以辨认。 但好在秋慧娴也算是饱读诗书,见过各类字体,大部分的批注秋慧娴都能辨认个差不多。 实在有那辨认不了的,秋慧娴根据前后内容,也可以猜个大致。 如此白日里的时间基本都在誊抄那些批注了。 茵儿不明所以,曾在秋慧娴用午饭的时候询问她为何。 秋慧娴笑说了一声“闲着无聊,找点事做”。 茵儿“哦”了一下,笑盈盈地说:“小姐消遣时间的法子很新颖……不过这书是哪来的?以前从没见小姐看过这本书!” “上面的字……”茵儿想了想自己看到的那些字迹,忍不住皱起眉头:“狗爬的一样,好难看啊。” 秋慧娴笑意幽深,什么也没说。 关于这本书的来路和谢长羽的书法,秋慧娴可是没有与任何人说过。 哪怕是茵儿和崔嬷嬷,她也不会说。 这关系到男人的面子,太要紧了。 谢威那里不需要秋慧娴去服侍,秋慧娴每日里除了过问一点府务,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誊抄批注。 抄完了兵道十三说,她又想起谢长羽书房还有其他好多本有批注的兵书。 不过为了防止茵儿和崔嬷嬷知道那丑字的出处是谢长羽,她都是直接进了谢长羽的书房去誊抄,也不让茵儿近身服侍。 至于要找同类型书本,秋慧娴不再吩咐茵儿,而是吩咐守着书房的那个小将。 那是谢长羽的亲信,自是比茵儿去办更妥当一些。 秋家那边的事情由二夫人操持着。 二夫人体谅秋慧娴为了秋家辛苦劳累这么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出嫁,日子也过得算是顺意,所以一般秋家那边的事,二夫人一力管着,也不会轻易派人来打扰秋慧娴。 秋慧娴的日子倒是过得难得闲适起来。 誊抄那些批注对她而言半点不累,倒像是修养心性一般。 就这样,秋慧娴誊抄到第四本书的时候,半个月时间就过去了。 她一开始的兴致磨去了不少,夜晚一人睡在那张大床上,似有些难眠。 半个月了呢…… 秋慧娴抱着被子,靠在靠垫上,隔着床帐的缝隙,看着那微开的窗外皎皎月光落在廊檐之下的木雕花上。 平素谢长羽有空都会回来。 哪怕只是晚上回来几个时辰呢。 这一回却是连着半个月不曾回过府。 前几日倒是派人回府支会了一声,说是军中太忙。 最近好像没听说幽云这里有什么大事? 那他在军中,大概只是训练新兵吧,能忙到直接不回家? 是因为月梅那件事情还在生气,所以没回来? 秋慧娴这般想着,又在同时下意识地摇头。 谢长羽并不是个为了这点琐碎小事就置气不回家的男人。 况且他那日早上走的时候那么愉悦,生气不是那个样子吧。 半个多月过去了,她因那天晚上生出的羞愤恼怒早已经淡的了无痕迹。 倒是有隐匿的想念在心底蔓延着。 秋慧娴眼波微微一动,收敛了思绪,身子下滑躺在榻上睡下了。 夜半,秋慧娴神思恍惚之间,感觉身上压了座大山一般呼吸困难,便如同往日谢长羽夜半回府的时候一样的感觉。 她迷蒙之间喃喃唤了一声“夫君”,没得到如往常那般的回应。 秋慧娴怔怔了片刻,逐渐清醒过来。 并不是谢长羽回来了。 而是她睡着的时候不小心手压在心口,睡梦之中呼吸困难,下意识地以为夫君回来了。 秋慧娴眼神呆愣地看了床帐半晌。 她想,或许是有什么其他的要紧公务,让谢长羽不得不留在营中不能回家。 先前他曾提过,她可以去营中的。 她也曾准备了许多东西,打算去营中瞧一眼。 但还没有去,便被其他事情耽搁了。 如今他这么久没回家,自己这做妻子的,好像也应该去瞧一瞧,给他带一点东西什么的……聊表关心吧? 如此做了决定,秋慧娴深吸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这后半夜却是没怎么睡着,半睡半醒之间,总是梦到谢长羽。 有时候是自己在城郊初见他时候的情形,有时候是书房和账内的孟浪,有时候是他踢飞了拿刀的少年,把自己抱在怀中的情形。 还有的时候,是他去到季家庄园,站在树下等她走过去。 高大英武,一身明光铠甲的将军用他那双粗糙宽厚的大手,轻轻地握住她的纤白素手,指尖摩挲着她掌心伤口,问她:“忙完了吗?” 耳边响起鸟雀的声音。 秋慧娴慢慢地张开眼,青纱床帐外光线微明,大约是天亮了。 她慢慢掀开帐子坐起身来,“茵儿!” “小姐醒了!” 茵儿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服侍秋慧娴起身,“今日院中来了几只喜鹊,唧唧喳喳叫个不停,是不是吵醒小姐了?” “崔嬷嬷说喜鹊临门是好事,所以没让下人们驱赶。” 秋慧娴“嗯”了一声,坐在镜台前:“梳朝云髻吧,稍微梳的仔细些,戴点珠钗首饰,今日想出门一趟。” “啊!” 茵儿有些意外,“要去巡铺子吗?还是回秋家?” “去城外军营。” 秋慧娴挑选着首饰,温声吩咐:“你让人去与小丁将军说一声,请他前去营中支会世子,我们晚些过去。” 茵儿连忙点头:“好!” 她吩咐了外头的婢女去办事,回到秋慧娴身边之后,梳发点妆也更加仔细。 算起来小姐都已经大半个月没见到世子了。 这次去军营之中探望,那定然要仔细妆点,让世子眼前一亮才是! 第904章 榆木脑袋做丈夫 茵儿虽年纪小,却有一双巧手。 如今各类时兴发髻她都会梳。 只要是秋慧娴能耐着性子让她妆点,她总能将自家小姐妆点的别样好看。 但秋慧娴并不是个爱打扮的性子。 伺候秋慧娴时间久了,茵儿也习惯了简便大方才是小姐的喜好需求,手艺都快埋没了。 今日难得秋慧娴有妆扮的意思,茵儿自然用尽心思,把手艺都用在了自家小姐身上去。 秋慧娴看她拿出一堆胭脂水粉,忍不住说道:“稍稍妆点便是,莫要过了。” “奴婢知道的!” 茵儿懂事地说道:“知道分寸!” 她虽年纪小,但跟在秋慧娴身边也有两年了,十分了解秋慧娴的性子。 既是为秋慧娴妆点,那自然是会顺着秋慧娴能接受的程度,顺应她的气质长相来进行。 秋慧娴笑着点头,而后坐端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茵儿的巧手之下,被薄施粉黛,逐渐变得美丽精致起来。 “小姐想穿那件衣服?” 茵儿扶着秋慧娴的手臂起身,又问:“如今天气热了,今日便穿春衫吧!不过军营那里是城郊旷野,风冷的厉害,还是要带个薄披风。” “嗯。” 秋慧娴点点头,在茵儿给自己梳妆的时候,她已想好了穿什么衣裳,便吩咐茵儿去取。 茵儿笑眯眯地说:“那可是小姐最喜欢的一身衣服了呢!” 她取来时,崔嬷嬷也正好进来,帮着服侍秋慧娴将衣裳穿好。 上身淡紫色对襟交领的轻绸短褂,下身搭配一条银白色齐腰褶裙,裙摆和袖口上都绣着点点盛开的紫鸢花。 腰间系着网状晶石璎珞做修饰,更显得身形修长纤细。 朝云髻根点缀两朵小珠花,戴上凤翅瑶仙簪,一对紫色彩宝耳铛,衬的脸颊肌肤更加白皙细嫩。 秋慧娴的长相便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是智慧温柔的模样。 如此这般稍加装扮,更显得温婉娴静。 端庄大气之间还带几分娇柔之意。 茵儿双眸发亮:“世子要是见到了,肯定看的移不开眼。” 秋慧娴稍稍瞪了茵儿一下,“小丫头片子,嘴上没个遮拦。” 茵儿嘻嘻笑着,又上前帮秋慧娴戴上项链,“小姐,咱们现在就走吗?” “嗯。” 秋慧娴点点头。 想着先前派人去通知了谢长羽,那小丁将军骑马脚程快。 她在府上用了早膳又磨蹭了这么一阵子,谢长羽已经知道了吧。 她现在过去是坐马车。 路上走的会比较慢,大致去到营中……该是午饭的时辰了。 先前秋慧娴便吩咐崔嬷嬷准备了一些吃的,可以带过去与谢长羽一起用一些。 这般思忖着,秋慧娴带着茵儿和崔嬷嬷出府而去。 经过花园的时候,秋慧娴和谢威不期然遇上了,秋慧娴忙朝着谢威行礼:“父亲。” “要出门啊?” 谢威笑呵呵地说道:“听说你很少出门,这回是做什么去?” 秋慧娴回:“去营中,看望夫君。” “哦……” 谢威发出长长的一声来,点点头说:“他最近好久没回家了,的确该去营中瞧瞧,嗯……你去吧,路上小心,多带些人。” “是。”秋慧娴朝着谢威福了福身,温声说道:“父亲放心,我会小心,不会有事的。” “去吧去吧。” 谢威摆摆手。 待到秋慧娴走远之后,谢威捋着胡子说道:“这老大也真能耐得住,这么久都不回家,营中真的就那么忙吗?” 一旁的连东升说:“营中倒是不怎么忙,就是那些事,不过听说世子受了点伤,许是怕少夫人担忧。” 谢威哼了一声,很是不以为然地说:“受了伤才更要叫妻子知道啊!” “这种可以理所当然享受关心,舒舒服服的情况,他竟然不知道好好利用?” “什么蠢物!” “想当初老夫便是用着一次两次受伤半死,哄到了娘子!” 连东升笑道:“大约……世子在这一点上和国公爷不太像。” “那是。”谢威皱眉说道:“全家只老五在这点上和老夫像了,其他人都没学到老夫半点!” “哎,真是难为这些儿媳了,都选了些榆木脑袋做丈夫……你说她们看上这些臭小子什么了?不知情趣为何物。” 连东升:“……” 要不要这么抬高自己贬低别人? 关键那些别人还都是您儿子。 谢威摸着下巴又说:“不过长羽这妻子也的确……” 一开始谢威都怀疑,谢长羽成婚就是在完成任务。 那时候谢威是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儿子成了婚,他也能找夫人炫耀一二,说自己完成了一桩大事! 忧的则是,怕儿子婚后不顺意。 那段时间别看谢威明面上三不管,暗地里不知让人盯着昶枫园多久呢。 后来听说谢长羽经常半夜回家,经常早上不起床,谢威倒是乐了。 看来是歪打正着了。 连东升问:“国公爷,您说世子夫人的确如何?” “没什么,很好!”谢威一本正经地说:“长羽的眼光不错,挑了一个最好的妻子!” 秋慧娴的温柔贤淑,对谢威来说另外一个词叫做古板死性,呆的很。 但谢威可以骂儿子蠢货,却不可能说儿媳一点不好,这是原则问题。 至多心里嘀咕一二。 如此时一般也就是了。 …… 秋慧娴坐上马车,吩咐前往城郊大营。 后半夜她几乎没睡。 这会儿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没一会儿倒是困倦起来,便靠着崔嬷嬷小憩养神。 车马摇晃了不知多久,崔嬷嬷轻推秋慧娴的肩膀,“小姐、小姐?” “嗯?” 秋慧娴眼皮动了动:“到了吗?” “到了呢。” 崔嬷嬷扶着秋慧娴起身后,给她递了一杯茶润喉:“这就到大营门口了。” “嗯。” 秋慧娴端过茶水抿了一口,顺着崔嬷嬷推开的半叶窗扇,看到外面不远处的营地。 大营之前的瞭望塔上站着有士兵站岗,营地之内亦有巡逻的士兵来来去去。 帐篷排列也极有规则。 一眼看去气势十足。 秋慧娴又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扶着崔嬷嬷的手下了车。 营地门前早早侯着的年轻小将军快步上前,拱手给秋慧娴行了礼:“夫人到了,请随我来!” 第905章 绝对权威 “好。” 秋慧娴颔首,跟上那小将军的步伐,“世子在营中吗?” “在。” 小将军说道:“现在在校场那边,今日新兵第九轮选拔,世子在瞧着。” “哦……这样。” 小将军又说:“世子要一会儿才能忙完,夫人可以先去帐中等他,或者夫人想去前头看看,也可以。” 秋慧娴怔了一下。 因为她根本没想过可以去前面看一看。 军营本是十分严肃机密之处,她即便是谢长羽的夫人,来了这里也得遵守这里的规则才对。 茵儿到底是年纪小,一听可以去看,顿时兴奋道:“真的吗?可以看吗?” 小将军点头:“自然可以,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小姐——” 茵儿转向秋慧娴,难掩兴奋地低声说:“那咱们去瞧瞧吧?奴婢从没见过选拔士兵的呢!” 这次不但进到军营之中,而且能有机会去看,如何能按捺的住? 秋慧娴也心有所动,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不会。” 小将军摇头笑道:“夫人若想看,我带夫人前去。” 秋慧娴稍稍沉吟了一下,才说:“那就有劳了。” 不但茵儿会好奇那些,她其实也好奇。 尤其是,她的丈夫便在那处,让她心底好奇更甚。 她也想看看,自家的夫君在军中是何等风姿。 小将军做了个“请”的动作,便带秋慧娴前往校场。 小将军人高腿长,步子迈的大,三两步便走出好远,倒和秋慧娴拉开很大一段距离。 等他察觉身后脚步声离得远,回头发现夫人那几人走的那么慢,又在原地等候片刻,之后尽量控制速度。 军中来去巡逻的士兵,瞧见秋慧娴主仆,都难言惊疑地盯着她们看。 这军中,从来没什么鲜亮的颜色,都是苦哈哈、灰蒙蒙的,日子枯燥无趣。 今日竟见这等娴静温婉的女子,仿佛那吹在脸上的风都轻软了起来,不似往日凛冽。 秋慧娴一开始对那些士兵的视线没什么反应,平静的很。但一路过去被人当做猴子似地盯着看,实在是不适,竟是有些后悔,犹豫着是不是要叫这小将军带自己回帐篷等候。 小将军却在这时出声:“到了,夫人请看,将军就在那里。” “嗯。” 秋慧娴客气地应了一声,顺着小将军指向的方位抬眸。 只见前方大校场之上摆了擂台。 擂台东方大约五丈开外设置了坐席。 谢长羽一身明光铠甲坐在正中位置上,左右也都是穿盔戴甲的将军,其中有一个是秋慧娴见过的雷钧,其余人她都不认识。 但看大家的盔甲,以及能与谢长羽坐在一处,想必都是营中排得上号的人物。 擂台之上有人在比斗。 秋慧娴随意扫了一眼,视线便再次落到了自己丈夫的身上。 谢长羽没有戴头盔,乌黑发丝梳髻,那捆绑发髻的发带,便是当初秋慧娴亲手为他做的那一条。 青色的发带因他武威身姿,如山岳般稳重之气亦变得严肃冷沉了起来。 他双眸微眯盯着擂台上比斗的两个人,剑眉鹰眸,偶尔开口之时,其余左右的将军全部住口,静听他说话。 那些将领便连眼神之中都满是敬畏。 谢长羽在这军中拥有绝对的权威。 秋慧娴一直就知道,他这幽州都督手掌三十万兵马,是说一不二的三军主帅。 可是她心中知道这个概念,和如今亲眼见到军中一切,见到那些将领、士兵对谢长羽的敬畏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她也更为深切的明白,自己所嫁的男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世子!” 雷钧眼尖,瞧见了秋慧娴,便招呼了谢长羽一声。 “怎么?”谢长羽朝着雷钧看去,见他眼神示意,又顺着雷钧的视线回头,便见秋慧娴站在不远处望着他。 两人视线相对,秋慧娴下意识地露出个温柔的微笑来。 那凤翅瑶仙簪上的流苏也随风晃动,似有隐隐的叮当脆声传入谢长羽的耳中。 营中的风烈,吹动她的薄披风起起落落,裹夹在身上,显出几分瘦削单薄之感来。 谢长羽皱了下眉,朝着雷钧等人打了个手势,而后起身朝着秋慧娴走去。 那些个将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瞧着。 营中除去雷钧,以及谢长羽身边贴身小将,其他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谢长羽的夫人。 谢长羽前段时间隔三差五眷恋温柔乡,处理公务回城便住在家中不走了,要么大半夜也要回家去一趟。 都是男人,虽说都明白老婆孩子热炕头之事,但谢长羽那么自律严苛沉稳过度的男人,也眷恋妻子,这怎么能不让大家好奇,那妻子是何方神圣。 此时大家眼巴巴地看着,目光实在热切,比先前那些士兵的注视更叫秋慧娴不适。 谢长羽已经走到她面前来。 秋慧娴微抿着唇往前迈了半步,将自己藏在谢长羽身前,避开那些注视,“夫君。” “冷吗?” 谢长羽这般问着,随手拆下自己的披挂,罩在秋慧娴的身上,用那厚重的披挂把妻子完完全全包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秋慧娴忍不住喟叹了一声。 这营中到底是在郊外旷野,比不得城中。 她披着披风,其实也觉得冷飕飕的。 当谢长羽的披挂落在她身上时,温暖、以及熟悉的浅浅的汗味便随着那披挂一起包裹在周身。 秋慧娴摇头微笑:“不冷,夫君还要忙一会儿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并没有。” 谢长羽说:“回帐中说话吧。” “好。” 秋慧娴点头,安静地跟随在谢长羽身边。 看着那高大的身影带着娇柔女子渐渐远去,坐席上的将军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真他娘漂亮!” “谁说不是呢,我要有这样的娘子我也和将军一样日思夜想。” “呦呦呦,胆子挺肥啊,仔细你家母老虎撕烂你的嘴。” “我会怕她?我会吗!” “是,你不怕,你三天两头被揍的鼻青脸肿,跪搓衣板求饶,你真的不怕!” 众人哈哈大笑。 那家有母老虎的将军涨红了一张脸,咒骂道:“那是老子和夫人的情趣,你们懂个什么?” 第906章 忽然很客气 娶妻数月,谢长羽已经习惯了与妻子走在一起的时候,放慢脚步,与她并行。 这一回沿路回帐,因为有谢长羽的陪伴,巡逻士兵甚至都不敢随意乱看,一个个走的端端正正的,至多便是用眼角余光扫上一二。 不必受人注视,这可让秋慧娴自在不少。 “进来吧。” 谢长羽的声音响了起来。 秋慧娴看他给自己掀起帐篷的帘子,便微微低头,进到了账内。 茵儿和崔嬷嬷也随之跟了进去。 谢长羽凌厉的剑眉稍稍皱了皱,并未出声。 但这点小小动作却被秋慧娴看在眼中。 秋慧娴知道,谢长羽一向是不喜欢伺候的人跟的太近,他在府上、在房中的时候,也不喜欢崔嬷嬷她们一直在房中打转。 秋慧娴吩咐茵儿放下东西,转向谢长羽问:“夫君,可否让人带崔嬷嬷和茵儿也去歇歇?” 谢长羽“嗯”一声,朝外唤了句“来人”。 先前的小将军便将茵儿和崔嬷嬷暂时带走了。 秋慧娴拆下谢长羽罩在自己身上那件披挂,挂在了一旁的木架子上。 她先前进来的时候稍稍打量了一些。 这军帐大约是谢长羽起居的帐篷,账内摆设很是简单,一道木制屏风隔断行军榻和武器架。 边上还有一张书案,两个柜子。 一只柜子上面摆放着竹简和公文,另外一只靠近床榻,想来里面放了衣服等物吧。 秋慧娴想这样的摆设也和这男人的性子一样,直接利落半点不花哨。 “我帮夫君带了一些点心。” 秋慧娴到桌边去,拿开食盒的盖子,将点心一碟碟拿出来。 听得脚步声靠近自己,秋慧娴想着是谢长羽走了过来,下意识正要转身,一条手臂捞来,箍在秋慧娴腰间,将她往后一揽。 后背贴上谢长羽铠甲,一片冰凉,激的秋慧娴下意识地轻“嘶”了一声。 下一瞬,谢长羽俯身,埋首于秋慧娴颈项之间,轻轻啄吻。 “夫君!”秋慧娴双手抓在谢长羽揽于自己腰间的手臂上,轻唤了一声,挣扎着在他怀中转身:“夫——唔!” 在她转身那一瞬,谢长羽的唇重重地印在了秋慧娴的唇上,不客气地辗转捻揉。 那揽在妻子身后的手也轻轻用力,把她扣在自己怀中动弹不得。 秋慧娴脸色微红,双手不知觉间,从丈夫的手臂往上移动,抱在他颈项之间,承受着他的侵略,亦浅浅地回应着他。 许久后,谢长羽停止了热切的吻。 秋慧娴的脸颊贴在他身前铠甲之上,只觉得自己脸烧的如同着火了一般,可他身前铠甲却冰凉透骨,一时间冰火两重天。 谢长羽拥着妻子,不愿松手。 秋慧娴轻轻推了推他,低声说道:“凉。” 谢长羽这才不太情愿地把人放开。 秋慧娴低垂着眼眸,视线所及是丈夫的明光甲胄。 她手指蜷了蜷,转身,重新去摆那些小点心,“都是些面点,知道夫君不太喜欢,所以带的少,夫君多少尝一些。” “等会儿我陪夫君用午饭。” “嗯。” 谢长羽淡淡应着,看她把点心摆好,便坐到桌边去,刚要伸手去拿,又停住动作,抬眸看她:“要净手吧。” “……”秋慧娴愣了一下,点头:“是。” 她左右瞧了瞧,发现角落处有个木制的盆架,上头摆着木盆,边上有水壶。 她过去一拎水壶,却发现里头没有水了。 秋慧娴只好转向谢长羽:“夫君稍等。” 话落她拎着水壶掀开帐子,对门前的守卫温声说:“劳驾,打一壶热水。” 门前守卫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行了个礼,拎着壶跑走了。 重新进到账内之后,秋慧娴陪谢长羽坐在那儿。 谢长羽低垂着眼眸,偶尔看秋慧娴一眼,也不说话。 他其实素来都是沉默的。 两人在一起,大多时候便是秋慧娴找话题与他闲聊一二。 这会儿,秋慧娴也觉得这安静的实在有点不适,便没话找话地闲谈起来。 “夫君饿不饿?” “还好。” “营中午饭时辰是不是马上要到了?” “再过半个时辰。” “那夫君是和士兵同食吗?” “对。” “我……我若带崔嬷嬷帮夫君做一点单独的饭菜,会不会不太方便?”秋慧娴盯着谢长羽,柔声说道:“我原本想在府上做了带来。” “但夫君喜欢吃面,我若在府上做了面带过来,只怕那面条要吃不了了。” 谢长羽淡淡说:“你要是想做饭,也不是不行,我让人安排。” “那就……劳烦夫君了。” 谢长羽又“嗯”了一声。 两人交谈的有来有往,有问有答。 秋慧娴却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太客气了? 记得月梅那件事情发生之前,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太客套过。 片刻后,士兵送了热水来。 秋慧娴洗净自己的帕子,递给谢长羽。 谢长羽却坐着不动,不去接,反倒朝着秋慧娴伸出双手。 秋慧娴愣了一下。 谢长羽说:“贤妻良母不用服侍夫君吗?” 秋慧娴:“……” 她面上笑着,却是压抑地吸了口气,拖着身后的凳子坐到谢长羽的面前,仔细地用帕子给谢长羽擦了擦手。 谢长羽客气道:“多谢夫人。” 而后,他抓起小碟子里的点心,每一碟内的都尝了两颗,很是给面子的样子。 秋慧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便问起厨宜。 谢长羽叫人来带秋慧娴去,便起身回校场擂台那里了。 秋慧娴带着崔嬷嬷和茵儿在一处小灶那里给谢长羽准备午饭,心不在焉的厉害。 茵儿关怀地问:“小姐,你是怎么了?和世子不愉快了吗?” 崔嬷嬷也盯着秋慧娴看,等着秋慧娴的回应。 秋慧娴摇摇头:“不是,认真准备饭菜吧。” 茵儿“哦”了一声,低头干活去了。 崔嬷嬷有些不放心,乘着拿东西的功夫到秋慧娴面前来,低声问道:“小姐到底为什么事情忧虑?” “不知道怎么说,感觉怪怪的。” 秋慧娴微皱着柳眉,“世子忽然对我很客气,很奇怪。” 第907章 全是真性情 崔嬷嬷愣了愣。 其实一开始,秋慧娴和谢长羽相处的确就是客气十足。 只是后来正经圆了房,做了真夫妻,逐渐就没那么客气了。 现在又客气起来…… 崔嬷嬷迟疑地问:“会不会是因为在营中,世子觉得需要维持一些威严,所以就——” 有些端着。 让秋慧娴感觉便是太过客气? 秋慧娴也怔了怔,觉得崔嬷嬷的话有点道理。 这毕竟是在军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他和妻子太过亲近的确会损害威严。 可是…… 秋慧娴又想起先前他在那么多将领看着的情况下,走到自己面前,拿了披挂罩在自己身上。 当时她甚至要靠近他一些,用他的身形挡住其余人震惊亦或者是看好戏的眼神。 那样都可以了……反倒是回到帐篷里面来,客客气气的。 还有那句“贤妻良母不用服侍夫君吗”。 谢长羽说的轻描淡写,就和平常时候语气一样,可秋慧娴却感受到了几分揶揄。 自己的丈夫,一个一本正经,沉稳刻板过度的男人,竟然也会揶揄别人? “小姐,水开了。” 崔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走到秋慧娴身边低柔安抚:“您别想太多,实在心中不宁,不然就直接问问世子何故。” “就怕您一个人猜,猜不明白,生出了误会,再生出芥蒂,岂不是自寻烦恼。” 秋慧娴回神,点点头“嗯”了一声,心中却明白,有时候语言不是万能的。 更多时候,为了相互之间的一点体面,说点别人爱听的话,但实则是口是心非的话,这种情况也是常有。 锅中的水翻滚着,热气冲水而出。 秋慧娴缓缓吸了口气,上前,抓好面条放入锅中。 她这样的大家闺秀,亲手做饭的程度,便是嬷嬷和婢女们做好其余闲杂事,她下下面,捞捞面,盛一盛饭也就是了。 好在来的时候准备充分,带了围裙罩衣,不会把自己本来的衣裙弄脏。 现在也挽了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来。 她那纤细的手指捏着筷子轻轻拨着面条,防止粘连,指甲饱满粉嫩,月半透白,在这军营之中,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的风景线。 小灶是露天的,只在头顶搭了个棚子挡风。 平素是为伤员做饭之所在。 如今秋慧娴带着婢女嬷嬷在这里做饭,很难不引起众人关注。 但又知道秋慧娴是世子夫人,大家不敢明目张胆围到跟前来关注,便在远一些的地方探头探脑地关注着。 不时还传来几声感慨议论之声。 “真是娇娘子。” “谁说不是呢……听说是前幽州通政使秋大人的长女,想当初那位秋大小姐在幽云也是出了名的温婉美人。” “只是姻缘艰难,后来倒是落了个无人问津老姑婆的下场。” “屁话!胡说什么呢?这哪是无人问津老姑婆?这分明是温婉贤惠的公府主母啊!” “啊?” 先前说老姑婆的人愣了一下,看着同僚拼命朝他眨眼,还看着他身后赔笑脸。 那人也立即反应过来,大声说道:“对!呸呸呸,我早上没漱口乱说话,这就是娴静温婉的大家主母,是咱们将军的好夫人,我们的好主母!” 先前提醒他的将军连忙朝着远处走来的谢长羽行礼:“都督!” 后来大喊的人也回头行礼,很是恭敬,“见过都督——” “你们都很闲?” 谢长羽走近两人面前,面无表情道:“公务都办完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正要去,末将告退!” 而后又动作整齐划一地转身快步离开。 谢长羽盯着那两人背影,目光微冷。 那两人似后背长了眼睛一般,瞬间脚步更快,飞跑离去。 雷钧笑呵呵地摸着胡子说:“世子别生气,这些爷们就是闲得无聊,随口说说而已。” 谢长羽收回视线,眸光落在不远处的秋慧娴身上,“我没有生气。” 雷钧笑容更大,“哦”了一声。 生没生气他还不知道? 只不过为几句闲话就和下属生气,这种事情不是谢长羽这个三军主帅能做出来的,所以他当然“不能生气”。 但好在底下的人上道,这只是小插曲,没惹出大乱子来。 谢长羽就这般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 秋慧娴用的小灶处在逆风方,先前那两个说闲话的将领离得实在远。 而且营中士兵操练的声音、鼓声、马声多杂。 看起来秋慧娴是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一点都没收到影响,在那小灶边上走来走去。 她穿着有些发灰的罩衣,不似寻常在府上时候,轻纱襦裙那般婉约娴静。 但就这样围在灶台前,专心致志为一人准备无妨的样子,却是叫谢长羽觉得更耐看,更温柔了几分。 有两缕碎发垂在额角随风动。 谢长羽负在身后的手指蜷了蜷,忽然生出一种想见那不安分的碎发拨弄到她耳后的小小冲动来。 雷钧感慨道:“如秋小姐这样的人,都愿意给世子洗手作羹汤呢,我家那口子现在却除了给小孩搞点点心,管都不会管我吃什么。” 谢长羽漫不经心地说:“玉嫂以前也不给你做饭?” “做啊,做的可是粗糙,给一大碗面,放碗的时候那么用力。”雷钧扯了扯唇,自我嘲讽:“我老说喂狗才那样,她还拿眼睛瞪我。” “世子夫人定是最温柔贤惠的……” 雷钧又叹了口气,想都不必想,也能猜到秋慧娴把饭菜送到谢长羽面前,定然温温柔柔地说:“夫君请用。” 谢长羽神色淡漠:“记得很早以前,母亲对待父亲也如你说的,玉嫂对你那样,没有藏着掖着,全是真性情。” 雷钧愣了一下。 想想还真是。 开平王那时候是有些家业的,虽然很多人说他暴发户,但也架不住他运气实在好。 于氏是开平王唯一的女儿,出身还不算高,性子骄纵跋扈,对待谢威也是真的不温柔。 雷钧比谢威小几岁,跟着谢威的时候,总是看到自家将军被夫人折腾。 那时候他认为那是欺负,觉得于氏那妇人实在是野蛮跋扈母虎一只,不懂得谢威看上她什么,还暗暗猜测,谢威是不是为了攀附于镇南。 但后来与谢威一起饮酒,谢威笑呵呵地说他不懂得那乐趣。 而后雷钧也找了如于氏性格差不多的妻子。 第908章 他比以前难伺候了 雷钧一时间心情复杂。 沉默了半晌,他看着谢长羽问道:“那世子你是更喜欢飞扬跋扈的,有真性情的?” 他问的有点小心,还飞快看了秋慧娴一眼。 如果世子更喜欢飞扬跋扈的,那倒是秋二小姐更符合世子的心意。 世子这是……不爱娴静温婉这一挂儿了? 雷钧暗暗“嘶”了一声,盯着谢长羽的侧脸,粗粗的眉毛紧拧了起来。 谢家的男儿郎好像都挺专情的。 老五谢长渊先前纵情声色,风流浪荡,那后来也改邪归正了。 谢长羽为何现在会生出二心? 难不成是妻妾娶多了,觉得不好可以换? 雷钧这边发散着思维且欲言又止。 他思忖着要不要劝两句。 这女人吧,太多可不是好事。 但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他就算和谢家的关系亲厚,和谢长羽一起从死人堆里趴出来过,但终归这是谢长羽自己的事情,他实在是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雷钧避重就轻地说:“哎,温柔贤淑的妻子多可人啊,总比母老虎好。” 谢长羽神色未变:“温柔或者是跋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真。” 雷钧“啊?”了一声,听不懂了。 他还想追问两句,谢长羽却转身离开了。 …… 秋慧娴准备好了午饭,带着崔嬷嬷,将饭菜拿到了谢长羽起居的帐中去,顺便告知门前守卫去通知谢长羽回来用饭。 她亦准备了自己的那一份。 带到帐篷之后,便亲手摆了饭。 出身大家,从小吃饭都有规格,即便如今在营中为谢长羽做饭,也不可能是单单一大碗面条了事。 她准备了卤肉拌面,还有其余小菜、汤等。 营中的厨具都是粗瓷所制,比不得家中器具精致。 但秋慧娴饭菜弄的用心,颜色鲜亮。 摆在那些粗瓷餐具之中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小姐,这罩衣脱了吧。”崔嬷嬷走上前来说。 秋慧娴点点头,放下袖子,配合着崔嬷嬷把外头的衣裳脱了去,放下袖子。 茵儿又上前帮她理了理 头发。 帐外响起士兵呼唤“都督”的声音,下一瞬帐篷帘子便被掀了起来。 秋慧娴抬眸看去,谢长羽一身甲胄弯身进了帐内。 看着桌上摆放好的饭菜,谢长羽说:“辛苦夫人了。” 秋慧娴:“……” 真是不习惯。 这起居的帐篷原本就不打算大,他一进来,强烈的存在感让人更觉压迫。 茵儿和崔嬷嬷都觉得帐篷里的空气好像稀薄不少,呼吸也有些压抑了。 秋慧娴知道下人们不自在,也知道谢长羽不喜欢伺候的人太多靠太近,便示意她们先下去自行用饭。 谢长羽走到桌边。 秋慧娴也上前,温柔询问:“夫君,是否要卸甲?” 谢长羽摇头。 他随意一坐,铠甲碰撞发出闷闷的喀嚓声响。 秋慧娴只好为他摆放摆筷,之后坐在一侧。 以往两人一起吃饭,总会说说话。 秋慧娴也习惯了他大多时候沉默的性子,于是在动了几下筷子之后,随意说起府上事,说起谢焕。 谢长羽依然每句话都必有回应。 尤其是说起谢焕的时候,谢长羽更认真几分,还会询问秋慧娴谢焕在书院之中的情况。 秋慧娴觉得,他现在又比早先正常了一点。 难道是因为现在是说孩子,他对孩子更加关心? 秋慧娴反应过来,自己一直观察他的情绪,下意识地通过他的情绪在分辨、琢磨他的心情,忍不住轻蹙柳眉。 这般关注…… 他是自己的丈夫,关注本是理所当然的,应该的。 可是她似乎过度关注,过度用心,以至于心绪不定,又是不该。 当。 秋慧娴眼睫忽闪一下,抬眸。 是谢长羽已经吃完,放了碗筷。 秋慧娴也放下碗筷,“夫君吃好了吗?” “好了。” 谢长羽看着秋慧娴问:“你有事要和我说吗?” “……” 秋慧娴怔了一下,摇头:“没有。” 谢长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是什么也不打算说就出去,但看她半晌之后还是开了口:“我下午有些事情要忙。” 秋慧娴也站起身:“现在就去?” “嗯。” 谢长羽点点头,端起秋慧娴给他盛好的一碗汤。 那汤是谢长羽坐下之后,秋慧娴就盛了放好的,现在正好不冷不热。 谢长羽一饮而尽,将碗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秋慧娴下意识地跟了两步。 掀起帐篷帘子的谢长羽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真的没事和我说?” “我……” 秋慧娴抿了抿唇,她心里不太舒服,觉得两人相处的气氛不是很好,只是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不必专门拿出来说,然后再影响他去忙公务。 正事更要紧些。 秋慧娴沉吟片刻,摇头:“夫君去忙吧。” 谢长羽眉心耸了耸,欲言又止,最后只留下一句“我傍晚会回来”,便转身离开了。 秋慧娴到了帐外的时候,只看到谢长羽接过不远处亲兵手上的马缰,翻身上马而去。 秋慧娴黛眉微蹙。 她觉得谢长羽好像生气了。 生的什么气? 沉默地在帐篷前站了片刻,秋慧娴深吸口气回了账内,静坐在桌边发起呆来。 原是把他当做东家,仔细察言观色,好好相处,做个贤妻良母,也得谢家威名庇护,让自家弟妹能有个好的前途。 一切想的清楚明白,她一开始也做的得心应手。 怎么现在感觉变得难做了起来? 他比之前难伺候了。 时不时生气! 今日好像就有两次生了气,就在刚才吃饭的时候。 生的什么莫名其妙的气? 她不够温柔贤惠吗? 事事亲力亲为,认真耐心,他还不满意? 难道是因为上次……床事? 是了,最近半个月都没见着,他也旷了半月,或许是玉满不求所以心情不好…… 秋慧娴想到此处脸色微微发红。 如果真是为了那件事情不愉快,那么这个男人简直是太、太直白露骨了些。 那么她想让东家高兴,得自荐枕席吗? 在这军营里? 在这硬邦邦的行军床上? 秋慧娴盯着那行军榻瞪了好一会儿,有些恼火地闭上眼睛。 太难了。 第909章 重新审视 崔嬷嬷和茵儿一刻钟后来到帐内,帮着秋慧娴收拾整理。 崔嬷嬷看秋慧娴神色比先前更加不好,等着茵儿出去后低声问道:“和世子吵架了吗?” “不曾。” 秋慧娴摇头,心想自己和谢长羽两人都是稳妥的人,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吵架呢? 崔嬷嬷关怀地又问:“那为何小姐看起来心情比先前更不好了些?” 秋慧娴:“……” 沉默片刻后,秋慧娴说道:“感觉世子心情不好。” “那您没问问为何心情不好?” 秋慧娴摇头:“不太好问,或许是军中事务不好处置。” 公务她怎么过问。 崔嬷嬷一时无话,默了会儿才又说:“奴婢觉得,小姐有点小心过度了,世子是您的夫君,又不是豺狼虎豹。” 秋慧娴默了默,不知说什么好。 半晌,秋慧娴叹气:“算了不说这个了,收拾了吧。” 崔嬷嬷知道自家小姐向来有主意,也暗暗叹了口气。 等把碗盘都收拾好了,崔嬷嬷问:“咱们要回城吗?” “不回。” 秋慧娴摇头,“世子说了傍晚会回来。” 谢长羽的那句话,让秋慧娴觉得自己傍晚也该在。 而且她心绪不宁,也并不太想离开这里。 她想自己该等一等,静一静,然后想想,怎么改变这种状态。 秋慧娴虽看似温柔贤淑,但却是外柔内刚,是迎难而上的性子。 没道理心中疙瘩没解决她便闷闷不乐回城去。 矛盾更深日后纾解更需费心费力了。 崔嬷嬷点点头。 秋慧娴嫁入谢家之后养成了午歇的习惯。 但现在这营中自然午歇不便。 营中一切都是秋慧娴并不太熟悉的,自然更没什么消遣时间。 若现在就去准备晚饭,好像有点太早。 秋慧娴想了想,便叫来为谢长羽守帐的亲兵,询问谢长羽帐内柜子里都是何物件,琢磨着,可有什么衣服等需要整理的。 那亲兵对待秋慧娴很是恭敬,弓着身子回说:“这帐内都是世子的私人物品,书案边的柜中是世子平素会翻看的书本。” “屏风侧的柜子里是随身衣物。” 秋慧娴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就是说,都是私人物品,并没有涉及军中机密的,是可动的了。 她遣退那亲兵,示意崔嬷嬷将衣柜打开。 等崔嬷嬷和茵儿把衣物整理出来后,秋慧娴倒是愣了愣。 茵儿笑着说:“这衣裳全是小姐准备的哦。” 的确,全部是。 秋慧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穿的竟全是自己给他备的衣服了,包括鞋袜、发带、贴身衣物等等。 衣服折的方方正正,洗的也很干净。 只有两件袖口磨破了,已经缝补过。 但看得出来缝补的有些粗糙。 秋慧娴便将那两件衣服挑出来,而后让亲兵去找了针线来,拆开粗糙的针脚,重新绣上鹰纹,盖住那些破裂的痕迹。 茵儿疑惑道:“这衣裳是上次做的,才穿不到一个月为什么会磨破?” “他在军中披甲胄,这衣裳是甲胄下穿的,自然会有些磨损,而且还会活动、骑马、拉弓什么的,衣服肯定会很不耐穿。” 秋慧娴一边整理衣裳一边说道:“所以要多备一些才行。” 茵儿明白地点点头。 衣裳整理好时,才是刚过午一会儿。 秋慧娴便又去整理那些桌案上的书本。 其实那些书摆的很整齐,倒是稍稍理了理,便更整齐了。 秋慧娴眼看着这帐篷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的,百无聊赖间,便到了帐外去,看着头顶的太阳心情复杂。 怎么好像也没过去多一会儿。 距离傍晚,还得几个时辰。 “夫人!” 一道粗犷的男音响了起来。 秋慧娴回眸一瞧,温和道:“雷将军!” “夫人还记得我?”雷钧笑容很是温厚,“您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在营中转转,马场那里有几匹好马,可以跑跑马。” “多谢。” 秋慧娴客气地应了一声。 雷钧又笑着说:“不然我叫我家闺女来与夫人说说话吧,她在营中。” 秋慧娴又道了声谢。 雷钧便让士兵去喊人来。 期间和秋慧娴也闲聊了几句。 雷钧是个憨厚的中年汉子,会说话,闲聊都是些营中吃喝琐事。 片刻后,有士兵带着个十七八岁少女到了秋慧娴面前来。 少女健康靓丽,眉眼飞扬,在雷钧地介绍下给秋慧娴乖乖行了个礼。 少女叫做雷晓雨,与她父亲一样,是个热情的性子。 她陪着秋慧娴在营中走动了一圈,还聊起谢长羽在军中的一些琐事,譬如喜欢的坐骑,擅长的兵器,熟练的重弓等等。 这些都是秋慧娴不知道的事情。 而这少女说起的时候满眼都是纯粹的崇拜。 秋慧娴想,自己不曾见过夫君那般风姿,否则也会如她一般满眼崇拜吧。 “对了夫人,你知不知道都督今日出去做什么?” 秋慧娴摇头:“不知。” 雷晓雨神秘兮兮地靠近秋慧娴说:“去打猎了,他们上一次训练的时候,在前面山中发现了一头白虎,很是凶狠。” 秋慧娴微微皱眉。 雷晓雨颇有些兴奋地说道:“上次我爹也去了,但是没猎到,这一次专门准备,还带了不少好手呢,都督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把那白虎给猎回来。” “……应该会。” 秋慧娴面容温和,笑容依旧,只是唇角弧度有些僵硬。 雷晓雨发觉她不太开心,犹豫了一下问:“夫人,您是不是累了?” 秋慧娴并不累。 她深吸了口气,重新挂起温婉笑容:“只是有些意外、有些惊奇。” 看着少女疑惑的眼神,秋慧娴又说:“我第一次来军营,对世子在军营中的一切都是第一次听到,你知道的多,便多与我说一说可好?” “行啊!” 雷晓雨爽快地应下,讲起谢长羽在军中的威武来。 她自小随在父母身边,常年随军,可算是在谢长羽眼前长大的。 年岁很小的时候就曾亲眼见过谢长羽许多英勇事迹。 说起来甚至不需要整理思绪,张口就来。 每一桩每一件都说的兴奋百倍。 秋慧娴认真听着那些对自己来说完全陌生的、新鲜的事情,在心底重新审视自己的丈夫。 然而越是审视,心里越不是滋味,到最后好一阵子都没说话。 第910章 这醋吃的不太应当 所以谢长羽是去打猎,不是什么要紧军务。 而且,眼前这个靓丽飞扬的少女眼底满满的英雄式崇拜…… 秋慧娴分辨的出来,她只是单纯崇拜,没有其余遐思。 但这种眼神竟也让她觉得有些不适。 那是自己的丈夫。 而她对自己的丈夫知之甚少,便连丈夫去做什么,也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秋慧娴听着雷晓雨说起谢长羽如何威武,舌尖竟泛起许许多多的酸气。 她知道自己是吃醋了。 这醋吃的不太应当。 早决定了守心勿动念,怎么吃醋? 而且这个小姑娘分明没别的心思,怎么值得吃醋? 不该。 她维持着平素的端庄,垂眸蹙眉。 雷晓雨还在滔滔不绝。 她年岁还太轻,而秋慧娴实在内敛,经历过大起大落,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本事。 只是先前一开始太过意外,所以才露了神色叫雷晓雨发觉。 如今她刻意掩藏心情,小姑娘怎么可能察觉? 秋慧娴没有打断她,却是听得越来越心不在焉。 后来有人来叫雷晓雨去做事,小姑娘才告辞离开。 而回到帐篷里的秋慧娴,坐在圆凳上,盯着帐内那屏风眼神失焦,神情恍惚。 雷钧派女儿前来是一片好意,让陪伴秋慧娴一二,顺便聊聊天。 哪能知道聊个天聊出这种意外来? 崔嬷嬷有些担忧:“小姐……您别想太多,或许世子他……” “嗯。” 秋慧娴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眼底神色恢复清明,“我都知道,我们回城吧。” 崔嬷嬷愣了一下,“可是夫人先前说世子傍晚会回来,这再过一会儿也便傍晚了。” “回城。” 秋慧娴站起身来,“府上还有些琐事须得处理呢。” 秋慧娴语气平静,说的淡定,并且立即便往外走去。 崔嬷嬷也不好劝说,赶紧跟在一旁,招呼茵儿一起走。 茵儿更觉得意外。 不明白为何小姐忽然改变主意,明明刚才还吩咐她去找人,要一些食材,要给世子准备晚饭。 可是就在秋慧娴出了那帐篷,想要离去的时候,军营辕门那处传来十分响亮的欢呼声来。 是谢长羽回来了。 而且果然猎得了白虎。 白虎甚至还活着,被五花大绑捆在铁笼子里。 谢长羽翻身下马。 秋慧娴看到,他身上已经没有披甲胄,而是换了更轻便的护身软甲。 秋慧娴盯着他,脑海之中忽然闪过某一回到昶枫园,双臂展开站在她面前说要“卸甲”。 她先前也问他是不是要卸甲,但他说不要。 然后现在卸甲了。 何时卸的? 谁帮他卸的? 总归是客客气气不需要她动手了。 秋慧娴心里闷的厉害。 明知道这就是一件小事,但因为和雷晓雨一个下午的“闲聊”,这么一件小事也好像变成了很大很大的事情! 茵儿忽然低呼一声:“世子好像受伤了!” 秋慧娴脑中叮的一声,目光立即重新落在谢长羽身上。 果然发现谢长羽脖子上有两道抓痕,手臂上的衣服也破了。 秋慧娴心中一紧,快步走上前去,只见谢长羽脖子上那抓痕不浅,还有血渍朝外渗。 她脸色微白,连忙用手帕捂在他那伤口之处,“被抓伤的?快到帐中处理一下。” “好。” 谢长羽点点头,抬手覆在秋慧娴的手背上,将她那手帕按在伤口处。 秋慧娴也顾不得心里气闷,牵住谢长羽的手,与他回到帐中去。 先前她整理这帐中一切,自然知道衣柜之中有些伤药。 此时一回来,秋慧娴立即拿来伤药。 谢长羽坐下后,秋慧娴便上前,弯腰蹙眉轻轻擦拭那些伤口上的血渍。 这时她才发现,谢长羽下颌处还有一道抓伤。 手臂上的衣服破了,卷起之后也有一道抓痕,皮肉外卷,很是可怖。 秋慧娴十分认真,仔仔细细地清理那些伤口。 谢长羽看她脸色凝重,便说道:“小伤。” 秋慧娴抬头看了他一眼,看他神色很是淡漠,似乎受伤稀松平常。 但这对秋慧娴来说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去打猎的。 她还以为他有军务,结果回来他也不打算解释一下? 因为自己不问所以他觉得不需要多说不需要解释的吗? 秋慧娴觉得自己在自寻烦恼,厌恶这样自寻烦恼的自己,却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还小伤? 那是老虎的爪子,再抓深一点抓断他脖子,或者抓断手臂了! 这是小伤?! 她盯了谢长羽一会儿,清理谢长羽手臂伤口的素手忽然重重一按。 谢长羽猛地一僵,有些失控地哼了一声。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妻子。 “抱歉,我不小心。” 秋慧娴垂眸说了一句,重新清理伤口,动作温柔仔细。 谢长羽一直盯着她的脸,眼底流露一道微乎其微的温柔笑意。 她是在生气。 虽然他现在还不太清楚她在气什么。 不过这自然是真性情流露,不是端着贤妻良母面具的木偶。 这就很好了。 他完好的左臂稍稍一抬,正要揽向秋慧娴腰间,忽听帐外有脚步声响起。 谢长羽微微皱眉,手臂又放回原位。 片刻后,有军医官在帐外求见。 谢长羽问秋慧娴:“要军医官进来吗?夫人?” 语气依然很是客气。 但秋慧娴却听出几分微妙的轻快来。 秋慧娴又看了他一眼。 受伤还能愉快? 伤势真的太轻了吗? 还是自己刚才按的不够重,不知道疼? 要再按一下叫他长长记性吗? 秋慧娴心里这般想着,到底也是不敢再按一把。 先前她是气恼,所以用力按了一下。 结果按的他身子都绷住了,还闷哼一声,伤口处甚至冒出了一串血珠,也将秋慧娴自己吓到了。 她生气归生气,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伤口?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 谢长羽又问:“需要吗?夫人?” 秋慧娴收回视线,冷冰冰地说:“需要,请医官进来吧。” 帐外亲兵听到这一声,才让军医官进到帐内来。 军医官是个瘦小的中年男子,背着很大的药箱。 他一进来,秋慧娴便把位置让开,请他到谢长羽跟前看伤。 第912章 营中留两日 秋慧娴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已经很习惯,他时不时贴上来的亲昵,几乎没有那种下意识地抗拒之意。 而当初她和谢长羽圆房的时候,甚至要饮酒壮胆。 到底也是很陌生的男人,其实哪会真的一点抵触都没有? 只是时间久了,因为对他的了解越来越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心向着,便逐渐地愿意了,习惯了,顺服了。 她纤白素手交握在谢长羽颈后,小心地避开了他脖子上的伤处。 谢长羽低头贴近她白腻的耳畔哑声说:“在营中留两日。” 秋慧娴被热气呵的痒,轻哼了一声侧了侧脸:“嗯?” “还有一点要事,我暂时离不开。” 谢长羽低声说:“等我忙完了那点事情,随你一起回城去。” 这样过度靠近的距离,男人的声音低哑缥缈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秋慧娴只觉掌下肌理健美。 她指尖轻触,又迟疑地飞快抬手,面红心跳,神思乱飞。 她基本是没太听清楚自己的丈夫说了什么。 只大约听到有事,还有随她一起什么的。 脑袋迷迷糊糊之下,秋慧娴应了声“好”。 谢长羽抱着她,下巴搭在她肩头。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相拥温存。 谢长羽的呼吸从粗沉紊乱逐渐变得匀称绵长时,他握在秋慧娴腰间的手轻轻捏了捏。 秋慧娴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双手还扶在他肩头。 谢长羽唇线一弯,淡道:“你的婢女在外面。” “……” 秋慧娴脑中似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也“唰”一下从谢长羽腿上站起身来。 她有些慌乱地整理了衣裳,也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冷静,强迫自己整理心情,整理神色。 这时,外头传来茵儿的声音:“夫人?” “嗯……” 秋慧娴应了一声,回:“你稍等一会儿。” “是。” 茵儿应了一下之后便没音儿了。 秋慧娴深深吸了口气,调匀呼吸,转身:“我出去一下。” 只这转身一瞬,她却又看到谢长羽正在拉衣服。他受了伤。 手臂上的抓痕那么深,还有身前那道已经结痂的抓痕,亦十足可怖。 如此看他自己整理衣裳,秋慧娴都好似觉得很不应当。 她走近两步,弯身帮丈夫将中衣拉好。 谢长羽瞧了她一眼,便也不再自己动手。 他站起身来,让妻子不必弯着腰。 秋慧娴将中衣的衣带系好,又取了常服来,拎着衣领展开,站到了谢长羽身后去,“小心手臂。” “好。” 谢长羽展开双臂,也果然如秋慧娴交代的一般小心了几分,慢慢把手臂穿进袖子去。 秋慧娴又绕到谢长羽的身前,整理衣襟、领口。 男人魁梧高大,秋慧娴站在他面前,才只到他肩头。 为他整理衣裳都须得踮着脚尖。 谢长羽的目光平静,落在妻子的脸上,弓着腰享受着这般温柔照看。 秋慧娴为丈夫束好了腰带时,感觉自己腰间一紧,身子前扑。 这般的感触,她如今不必低头便知是为何——那是丈夫有力的手臂揽她入怀。 秋慧娴不知他怎么又动起了手脚。 明明先前都已经如他所愿那般亲昵了…… 只是现在茵儿和崔嬷嬷还在外头,已经等了许久,她自是不能再在这里腻着不出去。 但腰间手臂揽的紧,也昭示着谢长羽此时的心思。 秋慧娴沉吟些许,双手扶在谢长羽肩头,声音极低地说:“夫君,我出去一下。” 谢长羽盯着她看,没撒手。 秋慧娴犹豫了一下,仰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夫君,我带茵儿和崔嬷嬷,去给夫君准备晚饭。” 谢长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后撒了手。 秋慧娴连忙后退,快步转身出了帐篷。 帐外的茵儿和崔嬷嬷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风也将二人的发髻都吹的发丝零落,不似往日里在府上那般整齐利落。 瞧着像是午后来陪秋慧娴说话的雷晓雨那种感觉。 倒似是和这大营契合许多。 茵儿笑嘻嘻地说:“咱们先不回城了是不是?” 先前秋慧娴要回城,带着茵儿和崔嬷嬷正往外走时,谢长羽回来了。 之后秋慧娴便和谢长羽进了帐篷。 茵儿下意识也想进去服侍,但关键时刻被崔嬷嬷叫住,之后两人就等在这帐外,到了现在。 此时秋慧娴瞧着茵儿脸上那些微妙笑容,面不改色地说:“不回,准备晚饭去。” 茵儿“哦”了一声,乖乖巧巧跟在秋慧娴身后,往先前晌午用过的小灶那儿去。 秋慧娴一边走一边不禁想,自己现在约莫是脸皮厚了。 茵儿笑成那样她都没什么感觉,还能端得住。 要是以前,不得尴尬局促好一阵子。 这臭丫头也是的。 自己定是对她太纵容了,竟还敢一直朝着自己露出那种暧昧笑容,讨打! 先前茵儿便跟营中的人找了食材准备好。 营中不似城里公府,食材众多还精细。 这里的食物都是大批量准备的,以简单好存放为主。 秋慧娴是官家小姐,用这等略显粗糙的食材,颇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晌午饭看着色香味俱全,也让她颇废了些心思。 现在这顿晚饭,琢磨了一下还是按着中午时的模样重新做了一份,也的确是做不出更好的来了。 准备好晚饭,往谢长羽那帐中去的时候,秋慧娴与崔嬷嬷说:“下次来时带一点食材吧。” 她想谢长羽虽然不挑拣吃喝,但一直吃着营中同类饭菜,多少会有一点腻。 自己既然过来,那总是要做一点什么的,比如给他换换口味。 崔嬷嬷笑着应了一声“是”。 这时秋慧娴到了谢长羽帐前,刚一靠近,那守帐的亲兵与秋慧娴躬身行礼。 秋慧娴也止住了脚步。 却并非因为那行礼士兵。 而是她听到帐内传出男子朗声大笑,以及少女飞扬的声音。 这两道声音她都认得。 是雷钧和女儿雷晓雨,他们在里面。 雷晓雨叽叽喳喳的声音听起来开朗又伶俐:“哎呀都怪爹爹,不让我跟着去,不然我也可以看看都督怎么生擒白虎呢!” 第912章 营中留两日 秋慧娴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已经很习惯,他时不时贴上来的亲昵,几乎没有那种下意识地抗拒之意。 而当初她和谢长羽圆房的时候,甚至要饮酒壮胆。 到底也是很陌生的男人,其实哪会真的一点抵触都没有? 只是时间久了,因为对他的了解越来越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心向着,便逐渐地愿意了,习惯了,顺服了。 她纤白素手交握在谢长羽颈后,小心地避开了他脖子上的伤处。 谢长羽低头贴近她白腻的耳畔哑声说:“在营中留两日。” 秋慧娴被热气呵的痒,轻哼了一声侧了侧脸:“嗯?” “还有一点要事,我暂时离不开。” 谢长羽低声说:“等我忙完了那点事情,随你一起回城去。” 这样过度靠近的距离,男人的声音低哑缥缈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秋慧娴只觉掌下肌理健美。 她指尖轻触,又迟疑地飞快抬手,面红心跳,神思乱飞。 她基本是没太听清楚自己的丈夫说了什么。 只大约听到有事,还有随她一起什么的。 脑袋迷迷糊糊之下,秋慧娴应了声“好”。 谢长羽抱着她,下巴搭在她肩头。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相拥温存。 谢长羽的呼吸从粗沉紊乱逐渐变得匀称绵长时,他握在秋慧娴腰间的手轻轻捏了捏。 秋慧娴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双手还扶在他肩头。 谢长羽唇线一弯,淡道:“你的婢女在外面。” “……” 秋慧娴脑中似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也“唰”一下从谢长羽腿上站起身来。 她有些慌乱地整理了衣裳,也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冷静,强迫自己整理心情,整理神色。 这时,外头传来茵儿的声音:“夫人?” “嗯……” 秋慧娴应了一声,回:“你稍等一会儿。” “是。” 茵儿应了一下之后便没音儿了。 秋慧娴深深吸了口气,调匀呼吸,转身:“我出去一下。” 只这转身一瞬,她却又看到谢长羽正在拉衣服。他受了伤。 手臂上的抓痕那么深,还有身前那道已经结痂的抓痕,亦十足可怖。 如此看他自己整理衣裳,秋慧娴都好似觉得很不应当。 她走近两步,弯身帮丈夫将中衣拉好。 谢长羽瞧了她一眼,便也不再自己动手。 他站起身来,让妻子不必弯着腰。 秋慧娴将中衣的衣带系好,又取了常服来,拎着衣领展开,站到了谢长羽身后去,“小心手臂。” “好。” 谢长羽展开双臂,也果然如秋慧娴交代的一般小心了几分,慢慢把手臂穿进袖子去。 秋慧娴又绕到谢长羽的身前,整理衣襟、领口。 男人魁梧高大,秋慧娴站在他面前,才只到他肩头。 为他整理衣裳都须得踮着脚尖。 谢长羽的目光平静,落在妻子的脸上,弓着腰享受着这般温柔照看。 秋慧娴为丈夫束好了腰带时,感觉自己腰间一紧,身子前扑。 这般的感触,她如今不必低头便知是为何——那是丈夫有力的手臂揽她入怀。 秋慧娴不知他怎么又动起了手脚。 明明先前都已经如他所愿那般亲昵了…… 只是现在茵儿和崔嬷嬷还在外头,已经等了许久,她自是不能再在这里腻着不出去。 但腰间手臂揽的紧,也昭示着谢长羽此时的心思。 秋慧娴沉吟些许,双手扶在谢长羽肩头,声音极低地说:“夫君,我出去一下。” 谢长羽盯着她看,没撒手。 秋慧娴犹豫了一下,仰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夫君,我带茵儿和崔嬷嬷,去给夫君准备晚饭。” 谢长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后撒了手。 秋慧娴连忙后退,快步转身出了帐篷。 帐外的茵儿和崔嬷嬷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风也将二人的发髻都吹的发丝零落,不似往日里在府上那般整齐利落。 瞧着像是午后来陪秋慧娴说话的雷晓雨那种感觉。 倒似是和这大营契合许多。 茵儿笑嘻嘻地说:“咱们先不回城了是不是?” 先前秋慧娴要回城,带着茵儿和崔嬷嬷正往外走时,谢长羽回来了。 之后秋慧娴便和谢长羽进了帐篷。 茵儿下意识也想进去服侍,但关键时刻被崔嬷嬷叫住,之后两人就等在这帐外,到了现在。 此时秋慧娴瞧着茵儿脸上那些微妙笑容,面不改色地说:“不回,准备晚饭去。” 茵儿“哦”了一声,乖乖巧巧跟在秋慧娴身后,往先前晌午用过的小灶那儿去。 秋慧娴一边走一边不禁想,自己现在约莫是脸皮厚了。 茵儿笑成那样她都没什么感觉,还能端得住。 要是以前,不得尴尬局促好一阵子。 这臭丫头也是的。 自己定是对她太纵容了,竟还敢一直朝着自己露出那种暧昧笑容,讨打! 先前茵儿便跟营中的人找了食材准备好。 营中不似城里公府,食材众多还精细。 这里的食物都是大批量准备的,以简单好存放为主。 秋慧娴是官家小姐,用这等略显粗糙的食材,颇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晌午饭看着色香味俱全,也让她颇废了些心思。 现在这顿晚饭,琢磨了一下还是按着中午时的模样重新做了一份,也的确是做不出更好的来了。 准备好晚饭,往谢长羽那帐中去的时候,秋慧娴与崔嬷嬷说:“下次来时带一点食材吧。” 她想谢长羽虽然不挑拣吃喝,但一直吃着营中同类饭菜,多少会有一点腻。 自己既然过来,那总是要做一点什么的,比如给他换换口味。 崔嬷嬷笑着应了一声“是”。 这时秋慧娴到了谢长羽帐前,刚一靠近,那守帐的亲兵与秋慧娴躬身行礼。 秋慧娴也止住了脚步。 却并非因为那行礼士兵。 而是她听到帐内传出男子朗声大笑,以及少女飞扬的声音。 这两道声音她都认得。 是雷钧和女儿雷晓雨,他们在里面。 雷晓雨叽叽喳喳的声音听起来开朗又伶俐:“哎呀都怪爹爹,不让我跟着去,不然我也可以看看都督怎么生擒白虎呢!” 第913章 自律又懒散 雷钧说:“爹是怕你跟去了被吓哭、被吓呆,然后拖了后腿,还要世子去救你。” “这才几日而已,你难道已经忘了世子身前的疤怎么来的吗?都怪你跑去招白虎,乱喊乱叫惹去攻击,你现在还有脸说!” 雷晓雨的声音一下子弱了起来:“我知道错了。” 接着便是雷钧数落的声音。 “好了。” 谢长羽冷淡的声音这时响了起来:“小事而已,该用晚饭了,你们也回去吧,不然玉嫂该着急了。” 雷钧“嗯”了一声,很快便带着雷晓雨从帐内出来。 秋慧娴与他们照了面,也温柔地打了招呼。 雷钧笑着说道:“夫人替世子准备了晚饭?” “嗯。” 秋慧娴点点头:“要不要留下一起吃?” 雷晓雨眼睛发亮道:“可以吗可以吗?” “当然可以。” 雷钧却瞪了雷晓雨一眼,“没规没矩的。世子帐内没有你坐下吃饭的地方。” 雷晓雨撇撇嘴,“以前也不是没吃过啊……” 雷钧又瞪了一眼。 雷晓雨立马闭嘴,惋惜地朝着秋慧娴说:“我和爹爹还是回去吃饭吧,娘亲做了饭的,如果我们在这里吃了,到时候娘亲做的饭就要剩下了。” “娘亲会伤心的。” “而且我和爹爹饭量可大了,我们留在这里吃饭,一定会把都督的饭菜全吃光,到时候都督就要饿肚子啦!” 雷钧低喝了一声“少说废话”。 雷晓雨吐吐舌头,乖乖的站在雷钧身后果真不说话了。 不过在雷钧转身面对秋慧娴的时候,她还是歪头朝着秋慧娴眨了眨眼睛。 很是机灵活泼的样子,让人不喜欢都难。 雷钧很快带着雷晓雨离开了。 秋慧娴瞧着那父女的模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了垂眼眸。 “夫人。” 崔嬷嬷低声轻唤。 秋慧娴回神,进了帐篷。 谢长羽正坐在桌边翻着竹简书。 先前处置伤口的时候,他的发髻有些凌乱,便被秋慧娴拆开了。 如今一头乌青发丝用发带捆起束在脑后,发尾侧垂在他肩膀之上,比平素一丝不苟束着发时瞧着随和亲近了不少。 好像也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不过他那般英伟身姿,好像天生就该是端坐马背之上的常胜将军姿态,如此坐在那书案之后,手握竹简书的姿态竟让人觉得有些违和。 秋慧娴看了两眼,才收回视线。 她知道谢长羽不喜欢人靠的太近服侍,便让崔嬷嬷和茵儿放下碗筷便退下了。 她亲自摆好了饭菜,盛了面放在桌上时,谢长羽亦放下竹简书站起身,走过来坐下。 秋慧娴心里有点事,没了往常与谢长羽闲聊的心情。 这顿晚饭吃的很是安静。 饭后秋慧娴带着崔嬷嬷和茵儿整理好了,她与谢长羽说:“那我就回去了,夫君好好休息,伤口认真上药。” “回去?” 谢长羽瞥了秋慧娴一眼,眼眸微眯:“你?回城?” 秋慧娴点点头:“时辰不早了。” 谢长羽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不是忘了,你先前答应我留下?” “……” 秋慧娴怔住:“什么时候?” 谢长羽瞧着她那大惊失色的模样,显然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有些无言,也莫名觉得好笑。 平素通透亦精明的妻子,竟还有这等迷糊的时候。 他好脾气地走近秋慧娴面前,弓身低头,靠近她耳畔:“忘了也没关系,不要紧,人留下就是。” 他靠的近,热气喷薄,惹得秋慧娴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腿弯碰到了凳子,站立不稳,又下意识地探手而出,抓住谢长羽的手臂保持平衡。 谢长羽眉梢微微一挑,依然还是平静姿态。 只是他极少挑眉。 秋慧娴感觉自己见他皱眉的时候更多一些,那是心有不悦,生出烦恼时候的表情。 这挑眉……就颇有点闲适看好戏的意思了。 是觉得自己这个妻子站都站不稳,不太端庄,所以觉得好玩好笑吗? 秋慧娴有些尴尬地别开脸,后退一步重新站好:“我来的匆忙,没有带一些随身物品,留下恐怕不便。” “我已经让人去帮你取了。” 秋慧娴错愕地回头看着他:“什么时候?” “你去准备晚饭的时候。”谢长羽说道:“营中距离城内二十多里,至多一个时辰你的东西便会被取来,你安心留下便是。” …… 秋慧娴留在了营中。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答应了再反悔很不好,而且人家已经派人去拿了自己的东西来,如此颇费周折,自己非要回去,好像有些浪费人家心意。 但更深一层的原因,却是她心中也并不太愿意离开。 其实回到府上无非就是吃吃睡睡,写写画画,无甚大事。 但这营中……丈夫在这里。 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连着自己的丈夫,明明以前交颈鸳鸯似地缠绵悱恻过,但当他站在这大营里,与秋慧娴而言却又变得熟悉也似陌生。 飞扬活泼的雷晓雨都能参与谢长羽的生活。 而她这个做妻子的,只能服侍起居,照看府宅,同塌而眠……感觉她甚至没有雷晓雨参与谢长羽生活的比例多。 因为丈夫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营中的。 晚饭之前她站在帐篷外,听雷晓雨与谢长羽说话那熟稔随意的口气……连谢长羽身前的伤,都是为了救那个小姑娘弄的。 这让秋慧娴心底生出了某种危机感。 她现在已经不愿分辨那危机感到底是什么,只是知道自己需要解决这些危机。 她不能对自己的丈夫再一无所知,要更加熟悉、了解他才行。 留在营中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大营中的夜晚,不像燕城府宅的夜晚一样那么宁静。 这里每一刻钟就有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 篝火熊熊,时不时有马儿嘶鸣之声,冷风呼啸之声。 秋慧娴坐在铺好的矮榻上,有些无聊。 谢长羽去巡营了。 据雷钧说,谢长羽日日巡营,寒暑不断,除非受重伤起不了身。 这让秋慧娴也有些纳闷。 他绝对是极其自律严苛之人,但这种自律严苛之人,有时候又会沉溺温柔乡,睡懒觉不起床。 若非她亲眼所见,还是很难相信有这样自律又懒散的人。 第914章 写一首丑字的莽夫 谢长羽是派了那个姓丁的小将军去帮秋慧娴取东西。 她贴身的婢女翠儿留在府上了,小丁将军说明情况之后,东西都是翠儿帮忙收拾整理的,再由小丁将军带过来。 如此,衣物、钗环等都准备了一些。 也足够秋慧娴在营中换洗之用了。 不过谢长羽这起居的军帐,自然是没有昶枫园的卧房舒服,他睡的床榻也是那种低矮的行军榻,即便多铺了一层褥子在上面,坐下也是硬邦邦的。 也不知道他还有多久回来? 白日里两人先后两次亲近,他虽有所克制,但秋慧娴感觉的到他是动了几分欲念的。 两人夫妻日久,她亦了解他几分。 若是动了欲念,迟早是要畅快地纾解一番才行。 那今晚……会不会…… 但他受伤了…… 秋慧娴盯着床榻片刻,别开脸。 为了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她起身去谢长羽桌案边上,拿了一本书来看。 自从谢长羽说不必见外,她可以随意进出自己的书房并且动里面的所有东西之后,秋慧娴亦没了太多拘束。 随意起来。 她将书带回来,脱鞋上榻,在身后垫了被子,歪在那儿翻看。 只是一打开书,秋慧娴的神色忽然变得很是古怪。 她重新看了封皮一眼,又看那书本之中的内容,慢慢蹙起眉毛来。 书还是兵书,里面亦有批注。 秋慧娴盯着那些批注看了片刻,无心在看书中本身内容,只快速翻看整本书的批注。 批注的不算多,但字迹却十分工整。 和家中书房那狗爬一样的字迹天壤之别。 秋慧娴心中无限狐疑。 她把那本书放下,又重新拿了其余几本翻看,只要是有批注的,都很是工整,有些前朝书法大家柳徵的韵味。 但比柳体更有劲道。 这是谢长羽随时会翻看的书,很大概率是谢长羽自己批注。 那家中书房那些批注丑陋的字体又是怎么回事? 桌上还有几封信,以及军文传报,相信那传报上肯定有批复。 秋慧娴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看看字迹。 此时帐外传来亲兵呼唤“世子”的声音。 秋慧娴抬头之时,谢长羽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他巡营之前披了甲胄。 明光铠甲随他走动发出沉闷的咔嚓声,进到帐内后拆下随身宝剑,放在剑架之上。 秋慧娴一直盯着谢长羽看,眼神极度复杂。 这般怪异的神色,自然引起谢长羽注意。 他走到桌边去:“怎么了?” “……”秋慧娴深吸了口气,翻开一本书,指着上头的批注:“这个。” 谢长羽低头看了一眼,“这个有什么不对?我的批注你觉得不恰当?” 秋慧娴脑中嗡了一声,“那是你的批注?” “怎么?” 谢长羽看着秋慧娴那震惊的表情,语气肯定地说道:“看来你是不信,这是我批注的。” 秋慧娴紧抿唇瓣盯着他,“夫君书房之中那些书本的字迹与这个不同。” 谢长羽眸光一动,明白了什么,那素来冷肃刻板的脸上,也流露出几分笑意来:“原来你看了那些字,怪不得不信。” 他说着,随手拿起金蟾镇纸一抻,桌上纸张铺平。 而后他提笔,蘸着砚台之内的残墨,随手挥毫,倒着写出自己的名字。 那笔迹行云流水,力透纸背,当得上铁画银钩。 秋慧娴瞪着他,被惊到了。 谢长羽并未放笔。 他转身走到秋慧娴的身后,把毛笔递给犹然处在震惊状态的秋慧娴手中。 秋慧娴下意识地握着笔杆。 谢长羽大手握住秋慧娴的纤细素手,在先前倒写下自己名字的边上,又写下秋慧娴三个字。 那却又是另外一种较为柔和婉约的字体。 如同秋慧娴这个名字,这个人一般的柔婉气质。 秋慧娴盯着那并排的两个名字,已经呆滞的不知如何反应。 有热气洒在秋慧娴耳畔,谢长羽低声说:“夫人家学渊源,觉得这字如何?” “……” 秋慧娴咬了咬唇,侧脸盯着谢长羽,艰难地说:“那书房中那些——” “那是我少时所写,因那字迹曾受过许多嘲笑,后来便发誓定要写一手好字。” “这些年,我但凡空闲时候便练习,也搜罗了许许多多名家字帖以及孤本……夫人是不是觉得,我那书房的字帖是装模作样。” “我就该是写一手丑字的莽夫?” 秋慧娴:“……” 她生来浸润在书香之中。 她对谢家有所了解,对谢长羽的生平也稍稍了解一二,之后见谢长羽的第一眼,就把他下意识归类为粗糙之人。 之后一些生活起居的习惯,更加深了她对谢长羽的定位印象。 因此看到那些丑字,她第一时间觉得就是谢长羽的手笔。 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太过自以为是,太过草率。 秋慧娴尴尬不已,气弱道:“我、我并没有那么想。” 只是这解释实在是无力的很。 她先前的震惊太明显了。 但谢长羽也不是计较这等琐碎小事的人。 他握着秋慧娴的手放下笔,“很晚了,该休息了。” 秋慧娴连忙说:“好!” 她深吸了口气,随谢长羽过去帮他卸甲更衣。 谢长羽坐在榻边,朝她看了一眼。 秋慧娴便也上前,脱了鞋子到床榻内侧去。 谢长羽躺下的时候,秋慧娴扶了扶他手臂,“小心伤口。” 谢长羽看了她一会儿,声音很低地“嗯”了一声。 榻前烛台上亮着一支蜡烛,谢长羽随手挥灭了它,帐中瞬间一片漆黑。 秋慧娴有些不适。 以往在府上,即便是夜晚灭了灯火休息,起码床前烛台会留一支蜡烛,留一些昏暗的光线。 她自小到大,除了在牢狱之中,还是第一次处在这种漆黑不见五指的情况下。 外面还有风呼呼刮来,以及时不时的马嘶之声,不知名的鸟儿偶尔叫一声。 秋慧娴稍稍蹙眉,朝着丈夫身边贴了贴,又忆及他手臂受伤,贴到一半动作卡住,睡回了原位。 谢长羽忽然手臂一揽,带着妻子扑到自己身上去。 秋慧娴微惊。 就知道他是要不规矩的。 只是这等环境,实在让人神经紧绷,而且他还受了伤! “夫君,你——”秋慧娴低声劝道:“等你伤势好一些……” 第915章 雷姑娘真的很活泼 然而秋慧娴话音未落,自己的身子被放在了床榻上。 她睡在了外侧,和谢长羽换了位置。 秋慧娴的话音顿时卡住。 谢长羽问她:“伤势好一些如何?” “……” 秋慧娴僵了僵没好出声。 谢长羽似是笑了一声,很轻,“营中简陋,委屈夫人了。我左臂不曾受伤,你可以靠近一些,不必害怕拉到我伤口。” 秋慧娴没想到他竟会留意到自己一点小动作之中包含的细腻心思,一时心中温暖,靠过去握住丈夫的手臂,低声说道:“好。” 外面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秋慧娴换了地方本身就无法适应,再加上先前因为书法之事震惊太过。 如此倒是不好入眠。 她脸颊贴在丈夫肩头,察觉谢长羽也并未睡着,便低声开口:“夫君睡不着,是伤口疼吗?” “有一些吧。” 谢长羽回应着。 伤口有些深,虽不像以前在战场上受了致命伤那般艰难,但上了药之后,药效发挥过程中伤口会发痒发痛。 那种感觉也并不太好受。 但睡不着的根本其实还是因为秋慧娴睡在一侧。 半月未见,极为想念。 温香软玉抱满怀,哪个男人不会想些下流的事情? 只是他很清楚秋慧娴是不会愿意在这里有点什么的,她好像不适应这里的环境,身子都有些紧绷。 硬来自然是不行,惹毛了又得闹脾气。 谢长羽有时候享受她难得的怒火,但也没有恶劣到非要惹她发火的份上。 除非忍不住。 “医官说一日一换药,用的药也很好,伤口很快会愈合。”秋慧娴说。 谢长羽“嗯”了一声,“会的。” 秋慧娴想,伤口愈合总要时间,说是很快其实是自我安慰,起码也要十天八天的吧? 这般想着,她忽然又忆起谢长羽身前那两道丑陋扭曲的抓痕。 傍晚时分她进帐之前,雷钧在这帐中和谢长羽说的话又在脑海之中回响了一遍。 他是为救那个叫做雷晓雨的小姑娘。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最鲜嫩飞扬的岁数呢。 秋慧娴想起那小丫头说起谢长羽时,满眼对英雄的崇拜,说不完的谢长羽的各类英勇事迹,心里又泛起几分隐匿的酸气。 她不由心底苦笑,想着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样大的年纪,竟去吃这等莫名其妙的飞醋。 可男人不都喜欢年轻漂亮的么? 想当初,她那三叔和三婶,也是要死要活非要在一起的,惹的长辈都毫无办法。 可到了后来,也是那朝着长辈指天发誓一辈子只要三婶一个女人的三叔,纳了美妾日日捧在手心。 人心易变,总是禁不住时间考验的。 谢长羽这时忽然抬起手臂,搭在秋慧娴腰间,将她揽抱到自己身前来。 秋慧娴微愕:“夫君?” “这里晚上会有些冷,你怕是不会习惯,要是受凉生病就好了。”谢长羽说。 秋慧娴额角贴着丈夫的喉结,呼吸之间是熟悉的气味。 她手指微蜷,心里那几分认命的清醒忽然间就变得清淡,压不住心里那些莫名的酸气,“夫君,雷姑娘真的很活泼。” “嗯。” 谢长羽淡淡应,“从小随军,自小到大都是那个性子。” “我下午听到了,你先前的伤是为了救那小姑娘……当时一定很危急吧?” “有一点吧。” 这对谢长羽而言并不是个重要的事情,他根本不记得了,当时人也很多。 而且谢长羽现在心猿意,其实没什么心情闲聊。 他手臂收紧,掌心贴在秋慧娴的后腰上,轻轻按着她靠近自己。 那贴在腰腹之间的紧迫之感实在是太明显。 秋慧娴忽视不了,也一下子没有了闲聊的心思,低着头不说话了。 她怕他在这里胡来,不敢妄动。 但绷了好久之后,谢长羽一直没有妄动,那紧迫之意也不曾消减,秋慧娴反倒有些担心了。 她又不是无知少女,自然知道他一直这样是不太好,对身体怕是有些损伤。 那她要不要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秋慧娴想起上次月信之时,他按着自己的手胡乱折腾……她猛然咬紧牙关,捏紧了丈夫身前的衣襟。 脑海中的念头,像是从一道隐秘晦暗的门里飘出来。 而秋慧娴在一瞬间立即就把那道门关的紧紧的,锁死在里头,再也不能把它们放出来一点点。 谢长羽当然不知道温婉的妻子在想什么。 只觉她身子绷的极紧。 便以为她是有些冷,外面太吵她不适应,或者是怕……怕他忽然饿狼附身吧。 谢长羽隐隐叹了口气,心情有点糟糕。 早知不留她下来。 这是折磨自己。 两人各怀心思拥在一起,没人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秋慧娴逐渐睡去。 夜里的帐篷的确冷的厉害,她总下意识地朝着温暖源头靠过去。 等隔日醒来时,她便是以往常在府上那般姿势,背靠着谢长羽贴在他怀中。 外面已窥得天光。 她隐约间听到了几次鼓声。 那约莫是营中集合或者是训练的号令吧。 谢长羽倒是没起身呢。 秋慧娴身子往后缩了缩,更加靠近丈夫怀中,隔着衣料亦能感受到谢长羽有力的心跳声。 帐内已经有些亮光,秋慧娴垂眸便看到,丈夫的军靴和自己的绣鞋。 这帐内是没有脚踏的。 两双鞋子摆放在那里却是整整齐齐,很是和谐。 秋慧娴看着弯了弯唇角,轻声说道:“夫君早起不巡营?” 她知道谢长羽也醒了,只是躺着没起身罢了。 谢长羽说:“我受伤了。” “昨日便受伤了,昨晚也巡营了。”秋慧娴这样说着,转身面对谢长羽。 谢长羽睁开眼睛瞧了她一会儿,“我还没洗漱。” 秋慧娴怔了一下,“什么?” “但等不及洗漱了。” 谢长羽丢下这么一句,揽她靠近自己,埋头吻在秋慧娴的唇上,大手拉扯秋慧娴那松散的寝衣,危险游走。 秋慧娴微惊,亦有些不适。 这早起的亲昵,总带几分隔夜的味道,是让人不那么舒服的。 秋慧娴躲着他的亲吻,“夫君,该起床了,这是营中。” 第916章 臭男人 “我知道。”谢长羽含糊地应着,“别乱动。” 他大约知道自己现在是“臭男人”,颇受妻子抵触嫌弃,也不执着唇瓣,转而低头吻上秋慧娴白皙的脖颈。 那手自然也没闲着。 不耐烦一层布料挡着,他挑开衣带寻芳。 秋慧娴本就意志力薄弱,又想他昨夜便紧迫不适,竟也由他胡来一二,轻咬着唇瓣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外面就有巡逻和守卫的士兵。 被听到声音那真是没法见人了。 谢长羽有些急色地抓起她手时,她压抑地呼唤了一声“夫君”,整张脸都涨红了。 不过谢长羽到底还有三分理智尚存。 只是轻描淡写地碰触一二,并未胡来的很彻底。 为防自己彻底失控,谢长羽闹了小半盏茶便松开妻子起了身。 秋慧娴抓紧被子躺在那儿。 谢长羽背对着她穿衣:“我去看看,现在应该刚过辰时,你可以再睡会儿。” 秋慧娴连忙点头“嗯”了一声。 被衫不整,她手脚无力,亦无法起身帮他更衣。 等谢长羽离开之后,秋慧娴又躺了一会儿,才起身整理自己。 没多会儿,外头传来茵儿和崔嬷嬷的声音。 秋慧娴让她们进来。 两人是来服侍秋慧娴起身的。 秋慧娴此时已经恢复彻底的平静,洗漱净手,让茵儿帮忙挽发。 茵儿失控地打了好几个哈欠,神色也有些恹恹的。 秋慧娴忍不住关怀道:“昨晚没睡好?” “是啊。” 茵儿叹气道:“这大营里面声音好多,好杂,有一点吵……而且床板硬邦邦的,我和嬷嬷一整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崔嬷嬷也点头,“我年纪大了本身睡得便少,倒是还行,茵儿这孩子还年纪小,难免就有这些嘀咕,小姐莫生气。” 茵儿也连忙告罪一声,又问:“小姐昨晚睡得如何?” 秋慧娴眼波一动,淡淡道:“也不太好……你们累的话,等会儿不准备早饭了,吃营中的吧,午饭再准备。” 她便这样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 营中的早饭很简单,腌菜、包子、肉粥。 据说肉粥是军官才有的待遇,一般士兵都是白粥。 自小到大美食美器早把秋慧娴养娇贵了。 秋家落没那两年,也没吃过这等粗糙的食物。 即便秋慧娴本身并不是挑拣的人,不和胃口这种事情也是她自己控制不了的。 她吃的不多,垫了肚子不饿也就是了。 谢长羽出去后没有回来,派了人来告诉了一声,他已经去校场监看新兵选拔。 来回报消息的是昨天接秋慧娴入营的小将,年纪轻,活泼也话多,说起这第九轮选拔结束之后,会组成一支特别的队伍。 所以是谢长羽亲自坐镇挑选的。 秋慧娴问道:“那我可以远远地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 小将军说道:“这营中夫人可以随意走动,等会儿帮夫人找个向导来。” “多谢。” 小将军离开之后,秋慧娴稍稍将自己整理了一番,刚要出帐,她眼波流转,忽然看到书案上的纸张还摊开在那。 那是昨日谢长羽写下两人名字的纸张。 秋慧娴想了想,上前将那张纸拎了起来。 墨迹已干。 两人的名字并排着,丈夫的笔走龙蛇,大气磅礴,她的温柔淡雅,婉约安怡。 崔嬷嬷诧异道:“这是谁写的?小姐吗?” “并不是。” 秋慧娴摇摇头,唇角微翘:“是世子写的。” 崔嬷嬷错愕地张大嘴。 秋慧娴仔细地收起那张纸:“很意外吧?我当时的表情与你差不多。” 崔嬷嬷无言以对。 她到底是多活了许多年,比茵儿那小丫头敏锐许多,当时看秋慧娴誊抄那些丑的难以入眼的兵书批注,就琢磨到一点什么。 她自然也以为谢长羽是不通文墨写字丑陋的莽夫了。 字帖只是装模作样而已。 谁知是看走了眼! 茵儿“哇”了一声,“世子好厉害!” 秋慧娴点点头:“的确。” 因他不曾受家学熏陶,甚至年少时不曾有过多少安逸的生活,但竟能从那样的丑字炼成如今铁画银钩。 如果不是有超强的意志,高人一等的自律,怎么可能? 但他能走到如今的地位,拥有这种意志和自律,又是理所应当。 那小将军给秋慧娴找来的向导依然是雷晓雨。 今日雷晓雨穿了身绯色劲装,梳着高马尾,额前垂两条小辫,朝气蓬勃。 她站在秋慧娴面前,看着秋慧娴垂在脚面上,扫着脚边草皮的裙摆,眼睛发亮:“夫人的裙子好漂亮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穿成这样!” 秋慧娴微笑道:“只要喜欢,随时都可以。” “不行呀!” 雷晓雨摇头叹气:“我在营里,穿这样漂亮的裙子爹要说我的,不太方便。” 秋慧娴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裙摆。 的确,才走了几步而已,裙角已经沾染了不少灰尘和草屑。 秋慧娴温和地说:“那回到城中可以穿的,我知道几处绸缎庄和裁缝,衣裳做的不错,可以介绍给你。” 雷晓雨高兴地说:“那太好了!” 她是个单纯热情的少女,既是来陪伴夫人的,自然事事说谢长羽,谢长羽与她而言也的确是值得一辈子崇拜的人。 秋慧娴认真听着,偶尔回应一二,从这姑娘口中了解自己的丈夫。 昨晚的醋意原就并不深浓,很淡。 在与丈夫相拥而眠一晚,晨起又那般亲密的温存之后已经荡然无存。 闲聊了一阵儿,秋慧娴好奇道:“你为何总唤他都督?” “因为都督威风啊!” 雷晓雨笑嘻嘻地说道:“我们先前随着进京去了,和爹爹去参加宴会,看到好多世子,世子感觉好文弱啊,都斯斯文文的。” “都督他和那个称呼不太搭。” 秋慧娴点点头。 的确,她也觉得“世子”更像是温文儒雅的斯文人。 谢长羽和斯文半点不搭边。 “哎呀!” 雷晓雨忽然兴奋地喊了一声,“夫人你看,白虎关在那笼子里呢!” 秋慧娴抬眸一瞧,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个铁笼子,一只吊睛白额虎伏在笼子里,正凶狠地龇着牙。 第917章 假想敌 秋慧娴是个极为聪慧,有手腕也有办事能力的女子。 但她到底是处在燕城繁华之处,是人群之中的有能者,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此时看到那猛兽眼神凶狠,心中发憷,脚下下意识地朝后一退。 崔嬷嬷和茵儿也吓白了脸,赶忙拉住秋慧娴的衣袖:“小姐后退,小心些!” “别怕呀!” 雷晓雨安慰地说:“这老虎昨日被咱们淬了的短箭射中了,之后才被擒获的,现在就是看着凶狠,其实没什么力气翻腾呢!” “不信你看!” 她说着便走上前去,拎起铁笼子一旁竹篮里面的一块生肉,丢在了那老虎的面前,惹来老虎更加凶狠的龇牙。 但老虎始终不曾站起身。 “你们,真的没事。”雷晓雨回头瞧着秋慧娴,这般说着。 那健康阳光放脸上,还洋溢着满满的笑容。 秋慧娴神经紧绷,“还是不要在这里了。” 雷晓雨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秋慧娴对这样的情况是不适应的,连忙站起身到秋慧娴身边去,扶着她另外一边手臂:“那咱们走吧,走走走!” 秋慧娴点了头,便和雷晓雨很快离开虎笼边上。 等走远了好多好多,秋慧娴才逐渐松了口气。 雷晓雨嘻嘻笑道:“夫人多来营中走动走动,偶尔和咱们出去跑跑马,打打猎,胆子就会大一点啦!” “是么?” 秋慧娴微微一笑,温声说:“如果有时间的话。” 茵儿偷觑了雷晓雨一眼,心里很是不以为然。 自家小姐就不是那等跑马打猎的人。 还说小姐胆子小。 哪里胆子小? 小姐那是能办事有想法可以镇得住场面的! 有时候,有些人的心思可比猛兽可怕的多呢。 总归小姐在她心里那是最厉害的女子! 雷晓雨又带秋慧娴往校场那边去。 擂台上有人在进行比斗。 谢长羽以及军中将领还是坐在昨日秋慧娴看到的位置上,一边说话一边观看台上比试。 谢长羽基本是不开口。 说话的都是其余的将军们,有时偶尔也传出一些笑声。 看起来倒也并不是特别严肃的那种感觉。 秋慧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低声发问:“世子他平素和将军们在一起,都是这样的吗?我是说,大家都可以随意说话发笑?” “是啊!” 雷晓雨点点头:“都督的脸看着是挺吓人的,但还是很有些人情味,只要不耽误正事,大家说笑一下也没什么。” “不过都督他自己不爱说笑。” “有时候大家在说笑,他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就能让其余所有人都闭嘴,乖乖听话。” 雷晓雨这边话音刚落,那里谢长羽问了一句什么。 距离太远,风也有些大。 秋慧娴没听清楚,只看到他嘴巴是动了。 一下子左右说笑的将军都坐好,笑音消失,神色正经不少。 雷晓雨哈哈笑道:“你看你看,就是我说的这样吧!” 秋慧娴慢慢点了点头。 的确,和雷晓雨说的一般无二。 雷晓雨一直在说话,叽叽喳喳的,一会儿说几句谢长羽在营中的日常,一会儿又说起擂台上比斗的两个人的招式兵器。 说了好一阵子。 秋慧娴安静地听着,站在那里也看了好一阵子。 谢长羽双目直视擂台方向。 而秋慧娴和雷晓雨两人其实是站在谢长羽他们那个位置的侧后方的。 应当不曾看到她。 秋慧娴这样想着,转头看向雷晓雨:“咱们往别处再转转看吧。” “好呀!” 雷晓雨果断转身,陪在秋慧娴边上,“夫人你要骑马吗?我带你去马厩看看吧,都督有两匹坐骑都在马厩那里!” 秋慧娴点头:“行。” 马场距离擂台稍稍有些远,走过去的时候,有好些人瞅着秋慧娴看。 雷晓雨也和大家一路打招呼,把秋慧娴的身份告知沿路遇到的人。 秋慧娴到马厩的路上,受了不少礼。 “那匹、那匹都是都督的坐骑。”马厩之外,雷晓雨指着两匹骏马,“有专门的人照看,不过都督空闲的时候都会专门照看马儿。” “都督说马儿是战友,是半个兄弟,须得自己陪伴照看才行。” “他那两匹马儿也很是倔性,旁人靠近不得。” 雷晓雨说到此处皱了皱鼻子:“分明都是被都督给惯坏的嘛!” 秋慧娴遥遥看着那两匹高骏的马儿:“世子有两匹坐骑,那出去的时候骑哪一匹,留下哪一匹?” “一般都是骑那匹黑色的了,颜色有点枣红的那匹已经年迈,如今大多时候不随世子跑动,不过都督还是照看的很细致呢。” 雷晓雨这时候认真起来,正经地说道:“都督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呢。” 秋慧娴也点了点头。 之后雷晓雨又带她去了射箭场。 这个时辰的射箭场空空如也。 雷晓雨进去之后脚步轻快地跑过去拿了一把弓来,不好意思地朝着秋慧娴微笑:“与其说是我带夫人在营中转悠,倒不如说是我乘着带夫人走动,自己在这里胡乱玩耍。” “夫人可不知道,这射箭场我平时都不能进来的。” “我爹不让……说我准头不好,臂力没有,来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秋慧娴微笑道:“雷将军应该是用自己的标准来评价雷姑娘,那想来雷将军臂力极好,准头亦极好了。” “那是!” 雷晓雨稍稍得意,“爹爹能拉七十多斤的弓,不过都督的弓更重些,我说都督臂力比我爹好,我爹嘴硬说不是,还说是因为都督比他年轻几岁。” 她说着拿了一把弓来,抽了箭瞄准远处箭靶,动作十分利落。 且稍稍用力就把弓弦拉满。 嗖—— 雷晓雨松开弓弦,箭矢飞出正中靶心。 小姑娘笑嘻嘻地转过头来,歪头看着秋慧娴:“夫人要不要玩玩?” 秋慧娴会一点骑射,但就她一眼看去,雷晓雨手上的弓,她是拉不动的。 秋慧娴不禁想,也便是她接触两日感觉得到这小姑娘就是没心没肺,不然她邀请自己射箭,还真有点找茬比试的意思。 茵儿却是年少气性也盛,觉得这个雷晓雨不怀好意,快要当成自己小姐的假想敌了,冷着脸说:“我家小姐穿的不方便。” “你说是带我家小姐在营中转,走来走去都是你自己喜欢的地方。” 第918章 善解人意 这语气之中的不善十分明显。 雷晓雨听了出来,愣了一下后抿着唇说:“那就不试了,夫人还想去看什么,我带您去。” 茵儿还想说什么,秋慧娴看了她一眼,小婢女顿时住嘴,乖乖站在秋慧娴身边去了。 但那脸色可是控制的不太好。 雷晓雨不知这算是怎么了,稍稍有些尴尬。 秋慧娴笑容温柔:“转了一日也有些累了,不如——” “爹!” 这时,雷晓雨忽然朝着秋慧娴身后喊了一声。 秋慧娴回头一看,不远处,雷钧与谢长羽朝着这边走过来。 雷晓雨跑到雷钧面前去了。 带着秋慧娴转悠一整日,结果被她婢女凶了,还不知道是为什么雷晓雨也是有些心情不畅。 雷钧瞧着她皱了皱眉,大老粗也想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犹豫了一下,雷钧与谢长羽说:“世子,我想起来有点琐事,带我家丫头去忙一会儿。” 谢长羽头也未回,挥挥手。 雷钧便和女儿一起离开了。 到了远一些的地方,雷钧问她:“你怎么了?挂着一张脸谁惹你了?” “没什么。” 雷晓雨转过身往母亲帐篷那边跑:“说了你也不懂。” 雷钧:“……” 你没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射箭场上,谢长羽走到秋慧娴面前去,“她并无恶意。” “我知道。” 秋慧娴柔声说:“她还小,心思简单,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便带我转一圈看一看,人之常情罢了。” “嗯。” 谢长羽点头,“夫人倒是善解人意。” 秋慧娴想经历的多了,只要是愿意花心思用脑子,都会一眼看透许多事情。 有些人是懒得看透,难得糊涂,过的也顺意。 有时候其实看的太透并不是好事。 越是聪慧通透的人越会自寻烦恼,活的很累。 “要试试吗?” 谢长羽到木架上拿了一把尺寸较小的弓,到了秋慧娴面前来。 秋慧娴犹豫了一下,“那试试吧。” 其实那会儿看雷晓雨射箭的时候,秋慧娴多少是有些想法的。 她以前在家中会和弟妹们射一射靶,只是自己准头虽好,臂力却是真的很差,在小姑娘面前万一拉不动弓那就掉份了。 因此那会儿雷晓雨邀请她,她原是要拒绝的。 谁知茵儿心直口快,把场子给说僵住了。 现在是在自己丈夫的面前…… 两人既是夫妻,不分彼此,荣辱与共,那是没什么不好意思和避讳的。 谢长羽把弓递给她:“小心,有点重。” “嗯。” 秋慧娴点头,双手去接,刚落到手心,谢长羽撒手一瞬,弓猛地下跌。 秋慧娴一惊,下意识地双手去抓握。 但谢长羽反应更快,立即探手,把掉下去的弓捏在了手中。 秋慧娴抿着唇,盯了谢长羽一眼,面色讪讪,“这、是多少斤的弓?” “二十。” 谢长羽显然对她接不住都在意料之中。 她那样纤细娇柔的体格,能抓住这等弓才奇怪。 “这是士兵训练用的弓,一般靶场的弓按照重量分五个层次,这是第一级,之后每一级多加二十斤……来。” 谢长羽握着弓柄,把弓竖在秋慧娴的面前。 秋慧娴迟疑,“你带我拉?可是你的伤……” “没事。” 谢长羽下颌点了点弓柄位置,稍稍催促。 这二十斤的弓对他来说轻不可言,手指一勾就能拉满,手臂甚至不必用力。 他方才在擂台边坐着,便发现秋慧娴在侧后方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便吩咐其余人看比试挑人,自己和雷钧问了她的去处,往射箭场过来了。 到时正好雷晓雨在射箭。 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谢长羽看到秋慧娴眼底一闪而过的跃跃欲试。 既到此处,她又会一点,多少是想的吧? 于是谢长羽拿了一把最轻的弓。 秋慧娴迟疑了一会儿,左手握上弓柄,纤细白腻的手就握在谢长羽那只大手的下方,而后右手拉弓弦。 谢长羽右臂亦抬起,覆在妻子的右手上。 原本秋慧娴拉弓弦有些吃力,丈夫这般稍稍带领,那弓弦很快张开,弦上之箭飞射而出,稳稳扎进不远处的靶心之中,把雷晓雨先前的那支箭射掉了下来。 茵儿兴奋道:“小姐好厉害!” 秋慧娴笑的有点不好意思。 这功劳大半都是自己身后站着的丈夫的。 对她而言十分吃力的弓,他轻轻一勾就可以彻底拉满。 秋慧娴想起先前雷晓雨说他能拉一百斤弓,也不知那一百斤的重弓射出的飞箭会是何等力道? 这样英武、强悍的男人,也不怪能带人猎得白虎,还是生擒。 “要再射一支吗?” 谢长羽问。 他站在秋慧娴身后,说话时已经习惯略微弓腰低头,配合妻子的身形。 秋慧娴眼角余光可以看到丈夫的明光甲胄。 他双臂抬起,因着带她拉弓,像是把她圈在怀中一般,如此鲜明的体态差异,让她想起昨晚两人并排的名字。 各有风采,放在一处却也赏心悦目。 秋慧娴心中微软,摇摇头,亦松开了弓柄。 她仰头看着谢长羽:“夫君勇武冠绝三军,我却如此柔弱无力。” 谢长羽不太懂得她说这个是何意思,便问:“所以?” “我胆子还很小,看到白虎就吓得腿软,古板不知变通,不会关心夫君,惹得夫君生了气。” 谢长羽沉默了一下,又问:“所以呢?” “所以……我这样的,虽是夫君需要的贤妻良母,但好像和夫君的勇武不是很协调。” 谢长羽垂眸看着她:“那你认为我和什么样的协调?” “能与夫君并肩作战的?”秋慧娴轻描淡写地问,“或许是既能主内亦可主外,文武双全的。” 谢长羽沉默。 这还真是他当初一开始选妻子的标准。 只是这种标准,能达到且家世性情等更方面都适合他的几乎是凤毛麟角。 谢长羽不懂她今日怎么忽然说这个。 这种话题并没有什么意义。 任何假设类的问题都是庸人自扰。 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他对一切也都很满意。 但他也大致了解一点,女人的心思和男人的想法有时候偏差极大。 秋慧娴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说这些或许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第919章 所以,是吃醋吗?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谢长羽看着妻子白净的脸,语气认真,不带催促,也没有不耐:“我并不会玩猜谜游戏。” “不太懂得你说这些的心情,你可以直接一点。” 秋慧娴那沾了泥污和草屑的绣鞋,朝着谢长羽迈了半步。 她仰头看着他低柔说道:“夫君,我这次到营中,看到了以前不曾见过的你,雷姑娘也说了许多你其他的事情。” “我心里有些不安宁。” 谢长羽问:“为何?” 秋慧娴垂眸,视线落在丈夫的肩头:“我想了解你多一点,又怕了解的太多生出独占的心思了,然后再怕你这样的人我独占不了。” 谢长羽皱了皱眉,不是很明白她这样复杂的心情。 但看的出来她的确不安宁。 母亲说女人都是多愁善感的动物,会胡思乱想,会忽喜忽忧。 想要的情感和关注,有时候也和男人理解的不一样。 这是很早之前,于氏因为谢威每日和兄弟们在一起,陪她时间少的时候,于氏对谢威说的话。 她说谢威没有脑子,看不出来她不高兴都不知去哄一哄。 说谢威有了兄弟可以不要妻儿,那娶妻做什么,不如去和兄弟过一辈子。 谢长羽想,秋慧娴现在是不是觉得他在营中的生活,她参与不了,所以生出了些什么情绪? 她一向娴静温柔,如同带着端庄的面具。 她能把一切安排处理的极好,但她自己的心情,却基本不会漏出来。 这是她难得迷茫,难得心绪不宁的时候。 营中的风有些大,吹的她额角和颊边碎发乱舞。 那轻垂的眼眸之下神情谢长羽看不到,但也能想象是如何犹豫。 谢长羽丢开了弓,双手握在秋慧娴手臂:“我是你丈夫,你应该有独占的心思。” 秋慧娴问:“应该的?” “是,你别多想,空闲时可以多来营中待些日子,还有……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你有什么都可以直接说,我们可以商量。” “不要藏在心里,以为什么事情该是那样的就要那样做,你以为的未必都是对的,我不见得也那么以为。” 秋慧娴:“……” 很直接,也很真实。 她仰头看了他一会儿,说道:“雷姑娘很漂亮,很热情,性子很好。” 谢长羽不明所以。 为什么忽然说到雷晓雨。 秋慧娴又说:“她很了解你,知道你好多事情。” 谢长羽稍稍皱了皱眉。 看的出来她在期待他的回答。 而且好像这事她还很在意,这让谢长羽犹豫起来,谨慎措辞:“如果你想知道我的事情,也可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 虽然他觉得那些事情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而这回答,对秋慧娴来说是答非所问。 秋慧娴又沉默了一会儿。 接触日久,自己这丈夫,在为人处事方面,实在不是个能挑出多少错处的人。 自己一把年纪在这里拈酸纠结,他也没有不耐,认真应对…… 倒是自己磕磕巴巴太扭捏了些吧。 秋慧娴如此想着,深吸了口气,抬眸对上谢长羽的眼睛,直白道:“我是觉得,雷姑娘和你更亲近,更能参与你的生活。” “你在白虎爪下救过她,为她受过伤。” “还有我不能想象的许多时候……她说你指点过她鞭法,给她选过马……” “她比我年轻,还是会武的。” 这两日雷晓雨的陪伴或许出自好心,但也的确在秋慧娴心中种下了阴影,如何不在意? 秋慧娴微微抿唇,心里一个劲儿地嘲笑自己。 承认吧,自己还是成了个小气吧啦的女人,看着别的女子那么兴奋地说自己的丈夫,明知道中间没什么,也想要得到一个宽慰。 一把年纪还来这一出,她自己都有点看不上自己了。 谢长羽双眸紧缩,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盯着秋慧娴,“我不太明白你想说什么。” “……” 秋慧娴沉沉地吸了口气,抬头时朝着谢长羽露出个得体的笑容:“就是随便说说,没什么的,我不想射箭了,夫君还要去擂台吗?还是回帐准备吃饭?” 谢长羽拧起眉头。 好了,面具又戴上了。 秋慧娴柔声说:“那我先去帮夫君准备午饭。” 话落,她后退半步,朝着谢长羽行了个礼,转身就带着茵儿走了。 谢长羽盯着她的背影,脑子里面糊成了一团。 她说的话与他而言实在是莫名其妙。 好端端的说雷晓雨做什么? 谢长羽沉默地向前走,眉心拧的死紧,一点一点反复咀嚼着她的话,企图搞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 路上遇到其余将领照了面,两人连忙给谢长羽行礼问候。 谢长羽随意摆手免了他们,径直往前走去。 那两个将领错开谢长羽后勾肩搭背说着话,声音不断传来。 “母老虎,我还治不了她,我就住在外面不回去,我气死她!” “哎你别这样,弟妹那是亲你爱你,所以管得严了一点啊,人家吃醋了你得好好哄一哄,你这样住在外面算怎么个事儿?万一弟妹觉得你在外面有人了呢?” “我有个鸟人!不过是瞧那老板娘项链漂亮,觉得给家中那戴一个也好看,多问了两句,她就又跳又叫撒起泼来——” “你看看我这里,还有这里,全是被她挠的!她还不知道给我上点药问两句的,把我赶出家门——” 两人的声音持续传来,越走越远,也越来越小。 谢长羽却定住了脚步,盯着地面上的草皮,神色如同见鬼。 所以,是吃醋吗? 吃一个小娃娃的醋? 秋慧娴那样懂事明理聪慧端庄的女人,吃一个孩子的醋? 谢长羽不可置信,又猛然失笑。 惹得路过的一队巡逻士兵大惊失色,傻了一般盯着他看。 谢长羽回过神,抬眸那一瞬神色已经无比冰冷漠然,那一队士兵连忙正色,端正巡逻。 …… 秋慧娴一顿午饭准备的心不在焉,多数事儿都是崔嬷嬷和茵儿做的。 准备好了之后,她带到了帐篷里面去。 原以为谢长羽还没回来,却不想一进去,谢长羽却是已经坐在书案之后翻书了。 他已经卸了甲,明光甲胄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只穿一身青色常服,发髻之上捆着秋慧娴绣的发带。 第920章 谢长羽你疯了 秋慧娴客套地唤了一声“夫君”,而后摆饭,准备温水手帕。 谢长羽睇了一眼,暗忖:好,又公事公办了。 崔嬷嬷和茵儿先后退下。 秋慧娴走到谢长羽面前来,“夫君,净手用饭吧。” 谢长羽把书卷丢在桌上,朝着秋慧娴伸出手。 他昨日便是这般要她服侍,秋慧娴便拿了帕子去帮他擦手,谁料刚碰到他的手,谢长羽将她手掌握住,轻轻一拉带到自己怀中。 秋慧娴错愕:“该吃饭了!” 谢长羽双臂环在妻子腰间,把她抱好,“你吃一个小孩子的醋,不太理智。” “什——” 秋慧娴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什么,尴尬与窘迫交织了一瞬之后,挂起得体的面容,“夫君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长羽笑了:“你吃醋就说吃醋,拉拉杂杂说一堆,没有一句重点,我怎么能理解的到?” “我没有,夫君想多了。” 那语气,颇是有些恼羞成怒不承认的意思。 谢长羽问:“真的?那我等会儿叫她来给我看伤,下午带她出去跑马。” 秋慧娴淡漠道:“那我帮夫君准备衣服,希望夫君能玩的开心。” 谢长羽:“……” 秋慧娴挣扎着要从他怀中起身,“吃饭。” 谢长羽抱紧了她,不由分说低头亲她,那揽在秋慧娴腰间的手也用力,往上一探,指尖窜入衣领。 “你——”秋慧娴推着谢长羽的肩膀,本身就推不动,又怕弄到他伤口,便只能侧脸躲着他亲近,心里气到不行。 “这么娇软的嘴唇,怎么说话就那么硬气呢?” 谢长羽轻吮了妻子唇角一下,手掌已经覆在他最是喜爱的绵软之上,没风度也不客气,“母亲说的不错,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秋慧娴手忙脚乱地拯救自己的衣服,推拒他粗糙的大手,眨眼功夫气喘吁吁。 谢长羽双手一握她纤细腰肢,将人轻轻一提,成了个跨坐的羞耻姿势。 秋慧娴脸上红白交错,心里警铃大作,语气瞬间轻软:“夫君、夫君你还没吃饭,我们先吃饭再好好说!” “一顿不吃饿不死。” 谢长羽压着她的后腰将人紧紧按在自己怀中,低头吻着秋慧娴的耳郭:“阿娴,她只是个小孩子,你吃她的醋?” “我没有——”秋慧娴双臂挡在自己和他之前,飞快说道:“你想多了,真的你想多了。” 谢长羽淡笑道:“你不承认也没事,但我觉得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一点——白虎爪下救她时还有其余新兵,人很多,指点鞭法是给了一本书。” “为她选马,是给好几个孩子一起选马,不是专门。” “她出生时我还抱过她,她对我而言和焕儿差不多,一定要挂个什么亲近的关系,那和半个女儿一样。” “说完了,办正事。” 谢长羽粗粝的手指拨开秋慧娴的衣裳,低头嗅着妻子馨香,“我们快些生个孩子吧,生了孩子你便不会不安宁,不会胡思乱想了。” “可是夫君,你的午饭——” 谢长羽压根不理她,一门心思和她的裙子做斗争。 秋慧娴唤了好几声“夫君”,好言好语劝他,他都不听还胡来的时候,秋慧娴惊觉他不是吓唬她,是真的—— 这可是军营里,外面有守卫有巡逻的人。 茵儿和崔嬷嬷也在外头。 午饭摆好了他不吃,把她架在这里当什么东西啃? 还蓄势待发明显不要放过她? 秋慧娴被惊吓的脸色灰白,气急败坏道:“谢长羽你疯了?我告诉你,我会生气的!” 谢长羽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阿娴是最稳重得体的妻子,怎么会随意生气呢?我想你不会的,你会服侍夫君的。” 秋慧娴:“……” 好好好,先前她欲言又止,想得到一点点安慰。 话没说的很直白也该说的都说了吧? 他没反应,答非所问。 现在跑到这里这般欺负她,还拿她以前的话来堵她? 秋慧娴又羞又气,连着在谢长羽身上挠了好多下,打了好多拳,依然不能阻止动了念的男人放弃美味。 隐隐的鼓声和马鸣声交错响起。 那些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似乎都在秋慧娴的耳中变得清晰可闻。 她抵抗不了只能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羞愤欲死。 她的后背抵着桌案边缘,磨的有些疼,便只好攀住丈夫的肩膀,祈求一切快快结束。 谢长羽如今早已是食髓知味,从她反应也知道她抵抗不了顺服了,心底竟升起几分恶劣的兴奋之意。 原是不想惹她生气,这样肆意胡为的。 可她实在是……在这件事情上不太聪明,好言好语和她说,非得嘴硬,倒惹的他非要看看,她能嘴硬几时。 昨晚就没吃到,他可不爽的很。 现在她自己送上门的,莫怪他不客气。 片刻后秋慧娴气力不济,只能虚软地靠在丈夫身前。 又被他带到榻上一番胡为。 桌上摆好的饭菜早已经凉透,无人问津。 旷了太久的男人,要是真的坏起来,那是秋慧娴这样保守的女子无法想象的。 她一开始还记得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到后面已经失控,娇声轻喘呼唤“夫君”,也不知是想祈求放过还是什么了。 秋慧娴迷糊睡过去之前,感觉到有粗粝的手指落在自己后腰处,而后有些清凉之感。 她双眸眯起一道缝隙,意识到是被谢长羽抱在了身前。 谢长羽吻了吻她的额角:“有点破皮,擦点药。” 秋慧娴没有力气,声也不想吭,靠着他闭上了眼睛,彻底睡了过去。 …… 等秋慧娴再醒来时,帐内一片光亮。 她睁着眼睛盯着帐篷定看了良久,猛然间翻身坐起。 身上的衣服凌乱,香肩半露,某处也酸疼难言。 秋慧娴牙关紧咬,先前之事一幕幕从脑海之中闪过,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激的她头脑阵阵眩晕。 她深吸了口气,铁青着脸色翻身起来,寻找自己的衣服。 那臭男人是个不懂得事后善后的,她的衣裳竟还散在书案和椅子上,提醒着秋慧娴先前都发生了什么。 第921章 气急败坏 秋慧娴都不敢回忆那些场景。 她手脚哆嗦着,往那桌案边上挪去。 帐篷外面的人听到里头有声响,迟疑地发问:“小姐,您是醒了吗?” 那是崔嬷嬷的声音。 如果是茵儿,秋慧娴恐怕会犹豫一下,整理好自己才让人进来。 但崔嬷嬷稳妥更信得过。 秋慧娴连想都没多想一下立即出声:“嗯,你进来说话吧。” “是。” 崔嬷嬷应下一声,掀起帐篷帘子走进来,却不见秋慧娴人影,迟疑呼唤:“小姐?” “这里。” 秋慧娴出声。 崔嬷嬷循着声音走到屏风一侧的书案边上,只盯了一眼,错愕地张大嘴巴,“小、小姐……” 她照看了多年,那自来就端庄温柔,得体娴雅的小姐正半跪在地上…… 捡衣服。 活像是被人怎样欺凌了一番! 但崔嬷嬷到底是年纪大些,吃的米盐多了,自然更能稳得住。 只惊愕了一瞬之后,崔嬷嬷立即上前,把秋慧娴扶起来,“小姐坐着,老奴来。” 秋慧娴浑身酸疼,手脚甚至都有些发颤。 崔嬷嬷一接手,她沉着脸点头,回到榻边去坐下。 而后崔嬷嬷快速将所有衣裳全部捡过来,无声且迅速地帮秋慧娴把衣服穿好,又整理那凌乱的满头青丝。 秋慧娴面无表情地说:“吩咐备车,马上就回城,马上!” 现在这境况,崔嬷嬷自然是不敢多问,连忙应下。 等给挽好了发后,秋慧娴在崔嬷嬷的扶持下,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军营,并且对守帐的亲兵以及沿路的将领士兵的行礼问候视若无睹。 …… 谢长羽正看今日选拔出的新兵名册,与另外将领交代一些事情,忽然住口瞧着侧前方。 小将丁俭神色凝重地快步朝着他走过来。 丁俭是负责他营帐安全的亲兵头领,秋慧娴入营之后,也是他远远地跟着保护。 这个时候,还是这个神情跑过来,莫非是秋慧娴那边有什么? 谢长羽把名册合上,微微皱眉。 这时候丁俭也到了谢长羽近前来,焦急道:“将军,夫人离开了。” “什么?” “是夫人——她出营回城了!属下请她稍等一二,说要禀报将军,夫人似乎没听到,属下说要跟随保护,她说要属下别跟着。” “……”谢长羽沉默片刻,“走了多会儿?” “一盏茶时间,属下怕路上有点什么,派了一队人远远跟着了。” “嗯。” 谢长羽点点头,“那就好。” 话落,他继续与先前将领说新兵之事。 等说完后,谢长羽把名字交还给那将领,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校场距离他起居的帐篷并不远。 谢长羽只用了片刻功夫便到了。 先前该吃午饭的时候,谢长羽对午饭没兴趣,只对妻子有食欲,于是午饭都放凉了。 等他满足了自己,妻子累的睡过去之后,面都坨了。 不过他还是不挑拣地把饭吃完。 后来有人传话名册定下,谢长羽便直接起身去看,吃完午饭的碗筷就那么剩在了桌上。 现在那碗筷还在桌上,和先前一模一样,位置都不曾变过。 她就这么视若无睹地直接走人了? 她不是最贤惠温柔的吗? 谢长羽冷毅的脸上,露出几分微妙淡薄的笑意来。 看来这次她气的不轻。 午饭原是给他们两人准备的,他吃了一些,看那剩下的坨了的面和冷了的汤,知道秋慧娴醒了定然是吃不下去那些。 所以他吩咐人准备了别的饭菜,等秋慧娴醒了填饱肚子。 但看现在的情况,她肯定是没吃就走了。 那是要饿肚子。 如此想想,有一点心疼,倒是又多了一点点自责。 不过想想她那会儿口是心非,端着一幅“我就是最贤惠的妻子”的模样,谢长羽心里的自责瞬间消失。 有时候饿一饿也没什么。 吃的太饱了,无聊就总会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自寻烦恼。 屏风内床榻上被褥卷成一团,凌乱的样子,能让谢长羽看一眼就回忆起妻子软倒在那榻上的妖媚模样。 谢长羽心口微热,低头,将那些癫狂的画面赶出脑海。 沉静了片刻后他面不改色地整理了床褥。 发现枕头下面压着妻子的一只玉色罗袜。 谢长羽不禁挑了挑眉,思忖她是怎样的气急败坏,才能把这随身的东西都丢了,跑回城去? 脑海之中逐渐勾勒出那样的画面来。 谢长羽不禁失笑一声,将那罗袜收起,然后转身到书案那里,又发现砚台边上掉了玉石扣子,也收起来。 等把一切都整理妥当了,谢长羽叫人进来收拾碗筷。 而后找了雷钧来,交代营中事情,又吩咐人备马回城。 …… 谢长羽回城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进府之后,他便直接往昶枫园走,惹得跟在一侧的管事都诧异起来。 要知道谢长羽往常回府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谢威,前去的路上还要询问管家府中一切,尤其关注孩子。 当然,除了大半夜回来的时候,管家已经休息,那自然是没有这一情况。 但今晚回来不问国公爷,也不问小公子。 直奔昶枫园,路上还询问起世子夫人回来之后的情况。 管家一面认真回答,一面思忖这对夫妻前后回家,世子还是这般态度,是不是闹出什么事端? 下午夫人回府的时候,似乎脸色很是难看啊。 夫人嫁进谢府几个月了,下人们什么时候见过夫人那种神色。 管家还担心秋慧娴是不是生病了,询问要不要找府医来瞧瞧。 但秋慧娴态度十分冷漠,脸上连客气的笑容都没有,只说了一句“没事”,便让人关上了房门。 “她可有吃些东西?” 谢长羽问道。 管家连忙回神:“没有吩咐厨房准备什么……不过昶枫园内有小厨房,似乎是开过火。” “知道了。” 谢长羽此时已经到了昶枫园门口,挥退管家之后,大步进了院子。 院内奴仆们各司其职,翠儿在廊下站着。 正屋的门关的严严实实,只有窗户开了一道缝隙。 谢长羽走到廊下屋门前站定时,翠儿连忙给他行了个礼。 谢长羽抬手敲门,门板发出轻响,“夫人,我回来了。” 第922章 算他识相 屋内,秋慧娴靠在床榻上。 从下午回到府上她便沐浴洗漱,而后关起门来歇着。 她气的厉害,心情也糟糕的不得了,原本神色恹恹的,结果现在那罪魁祸首还敢站在外面敲门,大剌剌地说什么“回来了”? 秋慧娴瞪着门的方向,只听他声音都气的发抖,捏紧了手中的书卷,将那书页都要捏皱了。 她感觉下午离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她。 仿佛整个营地的人都知道她和谢长羽在帐篷里面做了什么。 这么不顾礼义廉耻,毫不节制,满身汗臭的男人! 他现在还回来。 回来想做什么?! “夫人。” 崔嬷嬷迟疑地低声说:“世子在外面呢。” 谢长羽已经敲了三次门。 那哚哚哚的声音听得秋慧娴心烦不已。 如若是以前她肯定端着贤妻良母的姿态开门把丈夫迎进来,服侍更衣、洗漱、用饭、歇息。 但现在她根本不想看到他,要被气死了! “阿娴。” 谢长羽的声音再次响起。 先前唤了几次“夫人”没得到回应,他换称呼了。 而这个称呼…… 其实一般是两人独处,十分亲昵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叫她。 秋慧娴听在耳中,想起晌午营帐中的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适又羞耻。 崔嬷嬷现在也不敢吭声。 只因她见了那会儿帐内情况,太清楚小姐为何能这般生气。 茵儿倒是想说什么,但看小姐和崔嬷嬷都那般神色,又懂事地闭上了嘴。 她猜测小姐这般生气,是不是因为那个雷姑娘? “崔嬷嬷。” 秋慧娴终于忍无可忍,一把丢下书,翻身睡下,“你去告诉他,我睡了,身子不舒服,请他到别处歇息!” 谢长羽耳力不错。 秋慧娴这话不必崔嬷嬷传,谢长羽也已经听到了。 当崔嬷嬷硬着头皮打开门,站在门内俨然一幅拦着不让他进,欲言又止的时候,谢长羽点点头表示明白,“那我去书房。” 崔嬷嬷松了一口气大气,“有劳世子了,小姐她、她是真的不舒服,您不要生气。” “不会。” 谢长羽说着,朝屋内看了一眼。 屋内还亮着蜡烛。 雕花月亮门垂坠珠帘,珠帘之后是歇息的内室。 床帐已经放下,隔绝了帐内一切。 谢长羽只能看到脚踏上摆着一双颜色素淡的绣鞋。 他想起自己袖袋之中那只罗袜和玉扣来。 如若此时把那两样东西交给崔嬷嬷,让她拿到秋慧娴面前去,自己这端庄的妻子会不会当场跳起来? 谢长羽这般想着。 不过终究不可能付诸实际行动。 他到底还是个沉稳的男人。 也极其注重私隐。 他在房中的时候都不喜欢下人进来服侍,更别说把这等私密显露在下人面前了。 崔嬷嬷看他站着不走,心里压力极大,真怕他一定要进来。 但主仆分明又不能催他走,僵在那儿后背绷直。 垂放在身前交握的手也紧紧捏住。 终于,在站了片刻之后,谢长羽说:“那我就走了,好好照顾夫人。” 话落,谢长羽转身离开。 崔嬷嬷连忙行礼,而后目送他离开。 等他出了昶枫园的门,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看不见,崔嬷嬷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来。 她关上门走到床前去,“小姐好好休息吧,世子他去书房了。” 秋慧娴没吱声。 崔嬷嬷亦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伺候的人各归各位,悄然无声,免得打扰主子歇息。 但床榻上的秋慧娴可没半点睡意。 气也气够了。 不过,想想方才她找理由让人堵着不让他进来,谢长羽竟果真没进来。 秋慧娴心底的气又稍稍消了两分。 算他识相! …… 隔日一早,秋慧娴前去看望谢威。 自她嫁进来开始,便对谢威是晨昏定省。 不过才几日而已,谢威先受不住了。 她去请安问候他还得穿戴整齐,让下人们也各归各位伺候着,实在是没那个必要,直接给她免掉,并且告诉秋慧娴没事不要问候他。 他好的很。 后来秋慧娴就不那么多礼,晨昏定省都取消。 但到底谢威是家翁,而且年纪也不小了,该有的关照得有。 所以秋慧娴每隔五日都会去看望一次。 谢威依然觉得必要性不大。 不过这是晚辈的孝心,拒绝的太过也不好,所以就勉为其难达成共识了。 秋慧娴刚到谢威院子前,就看到了站在院内的年轻小将,脚下便是一顿。 丁俭是谢长羽的亲兵头领,基本是形影不离。 那么,谢长羽也在谢威院中了? 秋慧娴深吸口气,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丁俭立即拱手给秋慧娴行了礼:“夫人。” 经过一晚,秋慧娴自己做了沉淀,此时已经十分冷静,温和道:“小将军免礼吧,世子在里面吗?” “是。” 丁俭回道:“刚进去一会儿。” “好。” 秋慧娴点点头,微提起裙摆,迈步上了台阶。 守在门前的老仆已经给谢威通报过,招呼秋慧娴进去。 秋慧娴亦客气地与那老仆回以微笑。 进到屋内后,秋慧娴问候了谢威,也问候了坐在谢威身边的谢长羽,一声“夫君”唤的温柔娴静,很是周全。 谢威摆摆手,“你们自己找点事情去做吧,老夫今日约了人出门溜达。” 他这般赶人,秋慧娴也只得行礼告退。 谢长羽站起身时顺口问了一句:“父亲是约了酒友还是茶友还是骑友?” “那是我的事情。” 谢威睇了谢长羽一眼,“你管好你自己就是,老夫的事情你少管!” 谢长羽沉默了一下,没多说什么便也转身离开了。 他出了谢威院子的时候,秋慧娴已经走到前头,脚下步子迈的不大,但走的倒是快,明显是不想和他走一路连话也不想多说的意思。 谢长羽挥挥手让丁俭他们不必跟着,迈步上前。 只三两步而已,他追到了秋慧娴身侧并行,“夫人昨晚睡得如何?” “……” 秋慧娴捏了捏手中帕子,嘴角扯出个僵硬笑容来,“还不错,夫君呢,你睡得如何?” 谢长羽说:“不太好。” 第923章 谈话到此为止 秋慧娴:“……” 你好不好关我什么事! 只是本着温柔贤淑的性格原则,秋慧娴问了一声:“为何?是公务不顺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谢长羽往前跨了一步,挡住了秋慧娴前行的路。 秋慧娴连忙停住脚步,盯着他身前领口片刻,抬眸微笑:“夫君?” 谢长羽看向秋慧娴身后下人,“你们先退下。” 崔嬷嬷和茵儿对视一眼,无声地退到了远处去。 谢长羽朝着秋慧娴伸出手。 秋慧娴无动于衷,盯着他问:“夫君有何事?” 谢长羽便直接握住秋慧娴的手腕,拉她往前。 秋慧娴一怔,手腕用力挣了两下挣不开,又看有府兵走过,只好咬牙忍下,被他牵着走。 谢长羽带着她兜转了一会儿,到花园内八角亭中,才放开了秋慧娴的手腕。 秋慧娴立即站的远了几分,声音清冷:“夫君有何事?” “对不起。” “……” 秋慧娴惊诧地盯了谢长羽一眼。 谢长羽神色平静:“昨日我又不冷静了,知你不愿还勉强你,我为这个道歉。” “……” 秋慧娴轻咬下唇,脸色微红,心中气恼不已。 他竟然还敢提起来! 谢长羽走近两步,低头看着她:“但昨日的事情,也不完全怪我,我有问过你许多次,你总是不直接说,兜兜转转的。” “早先我们就聊过,我们是在一起过日子,好好生活,不是在唱戏,不需要带着面具,摆着姿态,一直察言观色妥善应对。” 秋慧娴被他这般直言戳破,脸色微僵。 她想辩驳一声,说自己不是他说的那般戴着面具摆着姿态,却又在这男人如此直白的态度下,无力反驳遮掩。 到最后只能指尖捏紧,亦抿紧了唇瓣。 谢长羽又走近一步,抬手握住秋慧娴那捏紧的双手,“你有什么便说出来,直接说,都可以商量。” “或者你实在觉得不方便说,难以启齿,那你写下来,让人递给我,我看了之后再酌情解决。” “坦诚一些,简单一些。” 秋慧娴盯着丈夫那粗糙的大手,微咬下唇片刻,怨念道:“我说了你也未必与我商量,不冷静的时候根本不会听我说。” 谢长羽默默。 他在说她戴着面具的事情,她却又在说他的“不冷静”,这般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昨天白日里的确是胡来。 谢长羽之后想起也有些不可思议。 他其实一向自律,以前绝对无法想象,自己会在军中,在营帐,在白日里,那般放肆。 两人就这般沉默了片刻。 谢长羽带着厚茧的手捏住秋慧娴的手指,声音难得低柔:“以后尽量冷静些……昨日其实你进帐之前,我便想好要与你说一说吃醋之事。” 秋慧娴抬头看他,斩钉截铁道:“我没有!” “……” 谢长羽又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不用这么大声。 秋慧娴看他那眼神似无奈似好笑,一幅看透的模样,心里别提多窘迫,立即别开眼,“我回去休息了,夫君也去忙吧。” 她想抽回手离开。 谢长羽却握紧,“夫人刚起而已,这就要休息了?真的那么累吗?” 秋慧娴顿住。 “而且我今日也没有公务,要在府上的,不忙,我们把话摊开来说清楚。” 秋慧娴沉默片刻,深吸口气:“那好,夫君想说什么?” “我想说……昨日我进帐之前便想好要与你聊一聊、嗯,谈谈心,知你性子不愿让人知道太多我们私密之事,所以我让丁俭在你进帐之后带人退到十丈外。” “并且吩咐,我出去之前不得让人靠近,包括你的贴身嬷嬷和婢女。” “十丈的距离,营中鼓声、风声、马嘶声交错,除非绝世高手,否则不可能窥听到帐内谈话。” 秋慧娴:“……” 她缓缓抬头看着谢长羽,“那我是不是要感谢夫君体贴?” 谢长羽知道昨日自己的确是放浪形骸,自知理亏,神色也难得讪讪起来。 秋慧娴瞧他流露几分不自在,倒是心里的恼火稍稍散去几分。 又想起他先前神色认真说起坦诚之事,心情也复杂些许。 坦诚二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太难。 当你把自己完全坦诚在别人面前的时候,任何东西都会变成伤害你的尖刀利刃。 戴着面具摆着姿态也许不好,但那都是保护自己的坚硬铠甲。 不在乎,不走心,就会刀枪不入。 秋慧娴觉得这并不是一件需要专门拿出来说的事情,沉默片刻后温声问:“那夫君这次休息多久?” 谢长羽瞧她这姿态便知道,今日谈话到此为止,又来公事公办了。 还一幅他什么时候能离家回营中的语气。 是赶他走? 谢长羽心底无端端冒出几分烦躁来。 真的就说不通? 故意当做听不懂? 或者是……心底深处惦念着什么别的人,所以能永远这么冷静端庄,大方的不像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女子? 这个想法让谢长羽眉心紧紧拧了起来。 他深深地看了秋慧娴一眼,淡漠道:“你好好休息吧。” 话落,谢长羽后退半步,利落地转身离去。 秋慧娴有些诧异地看着丈夫的背影,直到他背影消失在花红柳绿之间,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惹他生气了。 他现在真的很容易生气。 她不想惹他生气,可他却又总是生气。 秋慧娴怔怔地看着亭台之外的花树,双眸失焦,心里一片乱。 …… 谢长羽当日就回了营。 回营之前让丁俭去与秋慧娴告知了一声,说明营中有事,且最近都要在营中不会回府。 秋慧娴听到这禀报,心里便是一沉。 他这次和以前生气不一样。 秋慧娴本身聪慧,与谢长羽成了夫妻之后,相处时候十分用心,时间长了,对丈夫亦了解几分。 他如果是和以前一样有一点生气,都不会传这种话,说要一直待在营中不会回府。 他让人传话告诉她知道,是交代,是维持她夫人的体面。 但秋慧娴明白,那军营里的事情没多少可忙。 他甚至可以在家中一直待着。 第924章 太过贪心 秋慧娴看着插在桌上瓷瓶中的干花,陷入沉默之中。 那干花,是上一次谢长羽吩咐人送了新鲜山梅来之后,秋慧娴亲手制成的。 制成之后一直摆放在屋中的黄花梨木圆桌上,简约朴素,但秋慧娴很喜欢,有空便会摆弄一二,整理的好好的。 可现在这花却似在秋慧娴眼中变得颜色灰暗起来。 崔嬷嬷迟疑地说:“小姐别想太多,或许是营中真的忙了起来呢?世子他……他原来就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营中,不回家的。” 那是成婚前。 后面成了婚,谢长羽却是隔三差五有空就会回府。 秋慧娴垂眸,朝着崔嬷嬷露出笑容,“应该是,那我们管好家中一切就是了……嗯,夏天到了,也该给国公爷、夫君和小公子准备衣裳了。” “等会儿我们出去,到绸缎庄选些料子吧。” …… 秋慧娴带着嬷嬷和茵儿,选好了布料,给府上大中小三个男人都做了夏衫。 又念着弟妹还小,帮秋灵韵和秋明杰也订做了衣裳。 带着崔嬷嬷和茵儿做衣裳便忙忙碌碌半个月过去了。 衣服大致都做好。 秋慧娴亲手给谢长羽做了两身,从头到脚都有,给焕儿的也是亲手做的。 她派人把给谢长羽准备的衣裳送到了营中去。 焕儿中间回家休沐一次,秋慧娴陪伴了大半日。 孩子看她忙着做衣服,也懂事地不打扰她,找了谢威,让爷爷带着一起出去寻自己交到的新朋友玩耍了。 府上的一切,秋慧娴过问地更加仔细。 甚至与对秋家的事情,弟妹的事情,她也暗暗关怀。 她好像忙碌了起来。 每日脚不沾地似的,早起晚睡,对谢威和孩子的关怀也比先前更多。 隔几日,她会让人准备几样东西,派人送去营中。 那是给谢长羽准备的,偶尔是兵书,偶尔是笔墨纸砚,偶尔是吃的、用的。 谢长羽也会隔几日派人回来传句话,一切安好云云。 这样的生活规律的吓人。 秋慧娴和谢长羽二人也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般,就这么相敬如宾了起来。 崔嬷嬷看着,却开始担心。 她瞧得出来,秋慧娴其实并不太开心,还有些不安宁。 每日里找很多的事情做,想把时间充实起来。 有时难得空闲,便侍花弄草,但崔嬷嬷跟她时间太久,看的出来秋慧娴的焦躁不安。 她想,那大约和上一次石亭之中两人的谈话有关系。 崔嬷嬷虽不知谈话内容,大致也能从自家小姐的性情之上猜到几分,犹豫着要不要劝一劝。 秋慧娴是个有主意的人,有时候劝说未必有用。 可太有主意的人,其实会把自己困在一个圈子里,反倒生出许多烦忧来。 夜幕降临,整个府上一片宁静。 秋慧娴从花房回来,换下一身带着尘土草屑的衣裙,将自己泡在了浮着淡香的浴桶之中。 崔嬷嬷带着茵儿服侍着。 洗浴之后,为秋慧娴换上了舒适轻便的绸缎寝衣,而后就寝休息。 一切如同这最近每一日一模一样。 门板轻轻合上,崔嬷嬷她们都退了出去,这屋中只剩下秋慧娴一人靠在榻上。 其实以前在闺中的时候,都会有婢女陪着她睡在房中榻上,方便随时照看。 自从嫁到谢家来,许多以前的习惯都变了。 谢长羽在房中,自然不便让嬷嬷或者婢女进来睡着。 到现在,谢长羽不在房中的时候,秋慧娴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床边的烛台上,蜡烛火苗轻轻跳动着,时不时发出噼啪一声响动。 秋慧娴侧躺在床榻上,双眸怔怔发着呆,只觉这床榻空荡荡的,凉飕飕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明明夏天都已经到了,早已换了薄被,否则人都会闷出汗。 她怎么还会觉得凉飕飕。 是变天的缘故? 今日傍晚似乎阴沉沉的,或许要下雨吧。 下雨天,是会凉起来。 秋慧娴这般想着,拉了一条锦被来盖在身上。 她垫高了枕头侧躺在那儿闭上眼睛。 窗外隐约传来阵阵沙沙的声音,屋瓦上滴滴哒哒,片刻后,雨势逐渐大了起来。 秋慧娴又睁开眼睛,盯着床帐外微弱的光。 她有点想起身,去看看雨。 却又想起,曾经母亲也在雨夜之中独坐窗前。 她那时不过十一二岁,瞧着母亲的神色,觉得那样的情景里,母亲落寞到了极致。 后来,秋家出事下大狱是雨雪天气。 父母命断黄泉也是…… 雨天与她而言从不是个好日子。 窗前看雨,似乎也是落寞伤怀的标志一般。 秋慧娴重新闭上了眼睛,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严实了,像是能隔绝那些雨声,温暖身体,温暖心里。 睡不着,便在脑海之中默默背书。 将自己曾经读过的书一本一本背过去,倒是真的生出几分困倦,逐渐睡着了。 睡前心绪不宁,睡着之后亦是浑浑噩噩,梦梦醒醒。 “我要一个贤妻良母。” “阿娴,你真的是最好的妻子。” “吃这种醋可不太理智。” “坦诚一些,简单一些。” “你好好休息吧。” “……” 丈夫或刻板、或柔和、或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着。 那许许多多的回忆也在梦境之中晃动着。 最后定格在谢长羽紧拧的剑眉,冰冷的眼眸之上,他转身离开,消失在花红柳绿的尽头…… 床榻边上,谢长羽已经站了有一会儿,在叫不叫醒秋慧娴之间犹豫了许久,他还是没有出声,没有动作。 睡梦中的秋慧娴柳眉紧拧着,不知心中压了多少烦心事吧? 他原是入城有公务,办完了便又回营去了,当真是过家门而不入。 只是走到当初和秋慧娴正经见面的亭前时,忽然想起她那时站在冷风之中的模样,明明是个娇柔婉约的面容,却又坚韧大胆地面对自己。 他的心里忽然就很迫切地想见到她。 于是他冒着雨回到了家。 可是站在了这里,他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段时间在夜深人静时,谢长羽也想了许多。 统领三军那么多年,谢长羽对人性知之甚深,能够做到坦诚何其之难。 不坦诚从来不是最要紧的,只要事情能够办得好,并且没有二心,让一切足够稳妥,就完全可以放心。 他太过贪心,想要的太多了。 贤妻良母已经有了,又觉得她不坦诚。 当面一套心里一套的人多的是,他执着这个,便是自寻烦恼。 只是越是想的如此明白,这段时间心中升起的几分青年热血一般的冲动之意就淡薄很多。 她其实并不耐男女之事,总是有些抗拒。 而他,也并不是非要抱着女人才能睡得着。 谢长羽又看了秋慧娴一眼,利落地转身离开。 秋慧娴忽然低声呼唤:“夫君……别……” 第925章 留下来 谢长羽耳力极好,即便是外面的雨声那么大,这一声他依然听到了。 他已经到了门前要开门离去,双手都按在了门板上。 因为这一声,所有动作下意识地停住。 只是等了片刻,再无任何声音。 谢长羽想,她是做了什么梦。 梦里都是抗拒的。 想想他刚才,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以为她是醒了,要他别走…… 怎么想的? 谢长羽闭了闭眼,调匀呼吸一把将门来开。 屋外狂风骤雨,一道惊雷劈下,声音大的吓人。 秋慧娴被惊醒,猛然间翻身坐起,还未彻底醒过神,就听到了门板拍合的声音。 秋慧娴怔了片刻,起身下床快步出去,将门拉开之时,看到一道魁伟的背影走在雨中,已经要出院门了。 “夫君?” 秋慧娴怔怔地唤了一声,不太确定。 谢长羽定住脚步,转过身来。 这幽云之地雨水本就不多,这样大的雨也极少见。 他来的匆忙没有打伞,身上的衣裳和头发早已经湿了大半。 两人就这么隔着雨幕相望。 片刻后,谢长羽率先开口:“我来拿东西,吵醒你了?你接着睡,我回营了。” 秋慧娴心里一紧,抓了廊下的伞追过去,“夫君!夫君你等等!” 她把伞撑在谢长羽的头顶,望着他张了张嘴,面容的温柔摆出来的那么着急:“夫君,现在还下着大雨……” “你浑身都湿透了……要是骑马回营,你会着凉的。” “况且时辰也已经很晚了,你、你留一晚,等雨小一些,或者早上,你再回去吧。” 谢长羽没有应声,低头看着她。 秋慧娴迟疑着,去牵住他冰凉的手,又抬头望着他,“夫君。” 谢长羽沉默片刻,点头:“也好。” 秋慧娴感觉自己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无暇思忖自己的心情,牵着他冰凉粗糙的大手,往房间方向走。 谢长羽把她手上的伞接了过来,打在了二人头顶。 进到房中,秋慧娴把桌上的灯也亮了起来,“我让人给夫君准备热水,夫君泡一泡,换身衣服。” 谢长羽淡淡地“嗯”了一声,自己到柜前拿衣裳,又吩咐丁俭让人送热水来。 秋慧娴原本走进了两步,也探出了手,打算帮谢长羽宽衣。 只是谢长羽动作利落,三两下拆开腰带,将湿衣脱下,随意地搭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秋慧娴默默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又静默了一会儿,她去收他丢在架子上的衣服,一边说:“夫君是有公务回城吗?” “对。” 谢长羽应了一声,拿起巾帕擦拭手上的水。 他还穿着墨色中衣。 只是衣裳已经湿透,完全贴在身上,勾勒的那身躯线条健美利落,在光影之中分外惹眼。 秋慧娴别开脸避过视线。 谢长羽瞧她一眼,拿了干爽的衣服往净室去了。 没一会儿,丁俭送了热水进来。 秋慧娴已经更衣就寝,自然是避在内室。 她听到水声哗啦,知道那是把热水灌进了浴桶里。 片刻后丁俭便带人离开了,出去之前朝着内室无声地行了个礼。 他们还是周全,有礼。 谢长羽也平静如同曾经。 可是也有些……干巴巴的。 秋慧娴咬了咬唇,片刻后拿了一条长帕和发带,走到净室门前,将门拉开:“夫君,我……我来、帮你擦擦背。” 她原本是下意识地要说来服侍他的。 只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说不出口,便换了“擦背”。 谢长羽背靠着浴桶边缘仰起头,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秋慧娴迈步进去,浸湿了帕子,目不斜视,轻柔地用温热的帕子擦拭男人搭在桶边的手臂、肩膀。 看他没有抗拒之意,也闭着眼睛,如此压迫骤减,秋慧娴又认真地帮他擦了擦脸。 她这是第一次服侍丈夫沐浴。 母亲故去前她还不到出嫁的时候,没人教她如何服侍沐浴,只是凭着自己以为的方法去照看。 她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男人现在是冷静又淡漠,如何都好。 便和刚成婚那时候一模一样了。 洗浴的过程并不长,谢长羽一向没有享受泡澡的兴致。 洗去浑身冷意,他便收回手臂睁开眼,朝秋慧娴看了一眼。 秋慧娴知道他那是什么意思。 她把谢长羽要换的衣裳拿过来摆好,又拿了一条很大的毛巾来搭在架子上,然后低头面对着墙壁。 谢长羽有些意外。 她竟然不出去? 沉默地看了她那纤秀的背影两眼,谢长羽收回视线,“哗啦”一声出了水,将毛巾扯来擦拭身上的水珠。 秋慧娴眼角余光一晃,他的影子落在了地上。 秋慧娴连忙收回了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 片刻后,窸窣之声响起又停下,秋慧娴眼角扫了那影子一眼,看他穿了中衣,这便转过身,走到谢长羽面前去,帮他整理衣裳和系带。 她接手的时候,谢长羽默默地将手放下。 秋慧娴整理衣襟时瞧见他胸前那被白虎抓出的伤痕,便忍不住将指尖落在上头,轻轻抚触,“这伤还和上次一样……” 谢长羽淡淡道:“嗯。” 秋慧娴卷起他的袖子,查看手臂上的。 那里的伤早已经结痂,皮痂脱落,很是丑陋。 秋慧娴摸了摸,稍稍踮脚又去查看谢长羽脖子和下颌处那两道伤痕,毫无意外都留下了痕迹。 她指尖抚触,不觉皱起眉头,“这疤痕要一直这样吗?” 她靠的太近了。 只要谢长羽抬起手臂,就能把她圈进怀中来。 那游移地手指,温柔的声音,如兰的气息一点一点挑战着谢长羽的自制力。 只是念及她的公事公办,谢长羽一下子兴致大减。 这应该也是另一种公事公办了。 谢长羽侧过身子,避开她的碰触,“没事。” 秋慧娴一下子定在原地,浑身发冷。 不让碰了。 这样的躲避对秋慧娴来说很严重很严重,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用生气两个字就能解释的。 她逐渐变得紧促不稳的呼吸声实在是太过明显。 谢长羽便回头看过去。 她定定地看着他,眼底似有几分水汽在闪烁,又在她飞快眨眼之后消失的干干净净:“夫君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 “……” 谢长羽看她这般模样,便想以淡漠的姿态回应。 相敬如宾是她自己一定要坚持的。 只是先前她眼底的点滴水汽,又让他心头紧缩,呼吸不畅。 半晌,他叹了口气走近秋慧娴面前,“叫我留下就是为了这样?” 第926章 是准备送我走? 秋慧娴瞬间紧咬下唇,先前眼底那被眨去的水汽好像又回来了。 她那么聪明。 谢长羽的话即便没有点明白了,她也能听懂那是什么意思。 他离府回营之前说过,希望她可以坦诚一点,简单一点。 可她当做听不懂,然后用相敬如宾的态度将他给顶了回去。 如今他这是旧话重提。 觉得她如今还是那般相敬如宾的态度…… 可事实是他忽然躲避自己的碰触,叫秋慧娴脑子里嗡的一下,没了主意,下意识便没话找话,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秋慧娴眼睛泛酸,想道歉说不出口,可心里也有股冲动催着她,迫切地要做点什么。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不会有太多时间花在哄女人身上,也不会有太多耐心用来思忖情情爱爱等缥缈之事。 今晚对自己来说是机会,若不能修复关系如初,以后只怕更难。 这段时间她忙碌着,心里却空落的厉害。 那种空荡荡实在难捱,她知道那是自己给自己找来的不舒服。 秋慧娴脚下往前迈了半步,双手抓上谢长羽的手臂,“夫君。” 她原本已经就寝,只着宽松舒适的薄绸寝衣,布料顺滑服帖,将那玲珑身姿完全显露。 又是靠的这么近站在谢长羽面前。 那交领虽然只是松开了一点点缝隙,但因为身高差异,谢长羽只要稍微一低头,便看到那领内起伏的风景。 谢长羽有些压抑地吸了口气,却并未移开目光。 他知道,她绝对没有故意引诱之意。 她根本不可能生出那份心。 但这一切一切,也是和引诱差不多了。 殊不知他的沉默,以及逐渐变得深沉的目光,却让秋慧娴以为他已经很不耐烦。 以为他不愿在这里和自己拉扯浪费时间。 秋慧娴焦急之下,踮脚亲在谢长羽下颌上,双眸柔的能滴出水来。 那双眸子清澈透亮,水汪汪的,明明是欲言又止的姿态,但她那双眸子却似乎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懊悔、失落、急切、想念、眷恋…… 诸多情绪纷乱复杂。 谢长羽心中触动,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而后静静看着她。 秋慧娴脸色微红,捏紧了丈夫的手臂。 她就那般注视着谢长羽的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 似有无形薄冰咔嚓咔嚓裂开,化成了水,蒸成了汽,消失无痕。 秋慧娴抿紧唇瓣,再一次踮脚,笨拙地吻上谢长羽冰凉的唇,低声呢喃:“夫君。” 谢长羽说:“你这样,我要不冷静的。” 秋慧娴没有回应什么话。 她双臂抱紧丈夫的脖颈,将自己投入他那宽厚安全、温暖备至的怀中。 谢长羽眼神一暗,双手轻轻握住怀中妻子细腰,掌心轻托。 秋慧娴只觉被带着后退了几步,耳边听得一些凌乱响声,回神时自己已被谢长羽带着,放到了净室门边的壁柜之上。 那壁柜上原本放置的许多洗浴用品被他一挥而走,好些都掉到了地上。 不必他专门说什么,只凭他拉扯自己衣带的手,以及那降下身子轻轻啃咬她颈项的急切,秋慧娴便知道他想做什么。 先前谢长羽不冷静了好几次,秋慧娴已经有点习惯他偶尔孟浪不自持。 但此时依然有些羞耻之意。 她双手撑着谢长羽的肩头,将推未推。 在衣裳散落,他更加靠近自己的时候,她那推在丈夫肩头的手捧上了谢长羽的脸颊,指尖轻触着他下颌以及脖颈上的伤口。 又在丈夫抱紧她的时候,贴上去轻吻那些伤痕。 而后换来丈夫更强势的拥抱。 半夜凌乱癫狂。 回到榻上他依然欲罢不能。 秋慧娴觉得自己几经生死,最后腰酸腿软,如似快被揉碎了一样。 她靠在丈夫身前,即便浑身无力,却并没有像以前一般累的困倦到睁不开眼。 身体很累,脑子却异常清醒。 她也并未依着一直以来同塌而眠的姿势,后背贴在丈夫怀中,而是拖着酸软的身子,翻了身和谢长羽面对着面。 “夫君。” 秋慧娴的声音柔和缥缈,很轻很轻,“夫君。” “嗯?” 谢长羽盯着她。 他也并没什么困意,大手还轻轻捏着秋慧娴柔软轻颤的腰窝。 “净室……壁柜上的东西掉下去了。” 秋慧娴盯着谢长羽,小声说道:“明日崔嬷嬷进去,会 看到的。” 谢长羽手下一顿,看了秋慧娴一会儿,沉默地起身。 秋慧娴下意识地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枕头边缘。 等谢长羽起身下榻拿了衣裳,她抬头时,便看到丈夫披了衣,往净室去了。 外面的风雨还在继续,屋瓦噼啪。 秋慧娴竖起耳朵,隐约听到谢长羽拉开净室门的哗啦声。 至于他进到净室内的声音,却是一点听不到。 过了一会儿,又一声哗啦。 秋慧娴抬眸瞅着,眨眼功夫谢长羽回到了床边来,“摆好了。” 他手上还拿着秋慧娴的寝衣和贴身的小衣,随手放在了床榻内侧,秋慧娴的边上。 秋慧娴头更低了几分,微微咬唇,心里面像是做了坏事还私藏证据不想让旁人知道,颇为心虚,又念及丈夫这般懂得自己的心思,还任劳任怨稍稍愉悦。 床榻一沉,谢长羽重新躺了上来,习惯性地伸手,把妻子重新揽抱入怀。 秋慧娴趴在他身前,指尖碰触着他那白虎留下的疤痕,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睡吧。” 谢长羽把被子拉好。 秋慧娴在他怀中点头,其实并不怎么困。 她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低声说道:“夫君,你军营之中有很要紧的军务,必须你在营中吗?” “嗯?”谢长羽沉默了一下,问:“是问我要在营中待多久,要帮我准备东西送我走?” “并不是!” 秋慧娴连忙出声,抬头看着丈夫,“我是想……如果并不是非要在营中,那、那就在府上待几日吧。” 话落,她与谢长羽深沉的眸光对了一眼,飞快低头又说:“公公年纪大了,需要陪伴,还有焕儿,他上次回府还问你,为什么没有在府上。” “孩子也会想父亲。” 谢长羽默默看着她。 谢威年纪是大了但可不需要自己这个儿子陪伴,嫌弃抵触的厉害。 焕儿以前倒是会想父亲。 但后来谢长羽发现,儿子也不太喜欢他陪伴了。 所以他从善如流,也不必非要儿子放学休息在家的时候回家盯着。 秋慧娴这话说的很是贤惠,但颇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 第927章 你那日丢了东西 谢长羽一眼看透,淡声说:“你说的不错,我已经在营中待了大半个月了,父亲那里都没去看一眼。” “明日先不去营中,在家中待几日吧。” “那、那就好。” 秋慧娴松了口气,笑容明显都愉悦了几分。 她重新趴回丈夫身前,脸颊不经意间在丈夫肩头轻轻蹭了蹭,低语:“我明日陪夫君去看望公公。” 谢长羽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揽着妻子闭上了眼睛。 隔日,秋慧娴醒来时,床帐外头天光明朗。 毫无意外二人又是睡到日上三竿了。 谢长羽在秋慧娴起身的时候也睁开了眼睛,剑眉微拧,神色很是懒怠,一幅被打扰了休息的模样。 “没什么事,怎么起来了?” 谢长羽说着,抬手把妻子又搂回自己身前,“再睡会儿。” “你不饿吗?” 秋慧娴亲了亲丈夫下颌,“我有点饿,睡不下去了,昨日晚饭都……吃的早。” 事实上秋慧娴昨晚都没吃多少。 不知是忙碌还是什么也影响了食欲。 谢长羽睁开眼睛,手臂收紧,“你确实是瘦了许多,轻了不少……那就起身吧。” 说着,谢长羽揽着秋慧娴起身,自己率先下床穿衣。 秋慧娴将左右的床帐挂起,也自行更衣。 下榻穿鞋的时候,秋慧娴看到放在床榻内侧,自己枕头边上的寝衣和贴身衣物。 那衣裳,昨晚谢长羽在净室“不冷静”扯落。 而后他抱她回房间,衣裳就被胡乱地丢在了净室。 还是秋慧娴在事了之后想起,他又去整理了净室还把衣服捡了回来…… 秋慧娴想到营中那次,抿唇收起寝衣,转到谢长羽勉强帮他整理衣领、束腰带:“夫君,我有一点事情想和你说。” 谢长羽问:“什么事?” 先前秋慧娴与他说事,大多是吃饭的时候,开着门窗,有下人在。 当然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事找他说。 而现在两人独处在房中,要说的是那便是私房之事了? 他低头看她,“说吧。” 秋慧娴帮他束好了腰带,话未出脸先红:“善后之事。” 谢长羽有些不明所以:“善后?什么善后。” “便如昨晚,净室……弄乱了东西,还有、衣服……”秋慧娴越说越是小声,低头盯着谢长羽的腰带,“这些。” 谢长羽一下子明白了,一时间觉得她的关注点很是古怪。 想笑。 都能容得他不冷静了,却又扭捏那些。 不过谁让他当初选的就是温柔贤淑的闺秀,这般矜持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这样的矜持他一向也很受用。 而且他一细想,下人收拾的时候看到那些,是不是会臆想他与秋慧娴之间的隐秘之事。 如此琢磨就觉得很是不适。 没有人喜欢被人琢磨那些,谢长羽也不喜欢。 “记住了,以后我会善后。” 谢长羽话落,又说:“先前每一次都有善后,昨晚……有些高兴,忘记了。” 秋慧娴听他说“昨晚高兴”,便知两人算是和好如初了,心中也愉悦。 又听他说先前每一次都善后,一下子就想起那次,她趴在地上捡衣服的情形,咬唇半晌,有些怨念地看着他提醒:“营中……你没有。” 谢长羽解释:“当时有急事,你又睡着了,我便吩咐人不要打扰,原想着办完回去来得及,谁知你醒的快。” 给跑了。 谢长羽轻握住妻子的肩膀,将她带着靠近自己一些,低头对上秋慧娴的眼睛:“说起这个,你那日丢了东西,你可知道?” “……” 秋慧娴紧咬下唇,面上升起一抹窘迫来。 如何不知道? 只是当时实在是气疯了,那罗袜找不到也便罢了,气急败坏直接回城。 等回城重新整理自己的仪容,看着脚上缺了一只的袜子更加生气了。 那似怨似窘,既羞且恼的神情勾动谢长羽心底的弦。 他面上笑意变大,低声说:“真可惜,夫人落荒而逃的样子,我没有看到。” 秋慧娴很是用力地瞪了他一眼,咬牙涨红了一张脸,并且一把拍掉谢长羽的手,转身往外走,招呼崔嬷嬷进来服侍。 两个主子能睡到日上三竿,昶枫园的奴仆已经很习惯。 尤其是崔嬷嬷,早早起身本要去服侍秋慧娴起床洗漱,但看到院内站着的丁俭和几个亲兵,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而后吩咐底下的人轻手轻脚,该休息休息,不要扰了小姐清梦。 崔嬷嬷也是松了一口大气。 最近这段时间,看似秋慧娴一切如常,但她越是那样,越叫崔嬷嬷这个贴身伺候的人担心不已,又劝不动。 还好世子昨晚回来。 看这情况大致是和好了吧。 夫妻哪有隔夜仇? 世子是个稳妥之人,除去公务之外,心思都在家中,即便是两人闹了不愉快,只要小姐那做妻子的愿意主动示好,怎么可能冷的下去? 怪道人家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啊。 崔嬷嬷欢喜不已,等茵儿和翠儿起身之后,带着人给两位主子准备早饭去了。 这会儿秋慧娴叫“来人”,也是崔嬷嬷进来,准备服侍秋慧娴梳妆洗漱。 谢长羽衣裳齐整,并不在房中让崔嬷嬷她们服侍。 只需打水来便是。 不过今日秋慧娴并未先梳妆,而是披散着一头青丝,洗了帕子,亲自服侍丈夫洗漱。 谢长羽从来都是自理,至多就让亲兵打打水什么的。 难得享受这种美人恩,感觉实在太好,好到想将她重新带到怀中来亲近一番,好到……边上的下人都十分碍眼、多余。 等谢长羽整理的一切清爽,秋慧娴柔声说:“夫君等我一下,我很快。” “嗯。” 谢长羽点点头。 往常他大概率要在府上走动一下,看看谢威,去书房转转,或者是做点别的。 一般不会在房中待的太久。 但今日瞧妻子那娇柔身子坐在镜台前,梳妆打扮,他竟抬不动脚,便顺着自己心意,坐在了珠帘外的圆桌边上,静静瞧着。 这还是他从未关注过的事情。 秋慧娴原本认真挑选着首饰,与崔嬷嬷说着如何妆点,今日梳什么样的发髻,如何搭配。 后来发现谢长羽坐在外头盯着看,忽然就有些不适,背脊微绷,视线落到镜中,不经意间和谢长羽视线相对。 第928章 有分寸 谢长羽面不改色,对视一眼后继续盯着看。 秋慧娴瞅了他一会儿,被那过度热切的目光看的有些不适,低声问道:“夫君……不出去走动一下,不先去看看公公吗?” 谢长羽说:“我还没用早饭。” 那语气淡淡的,却叫秋慧娴也听出几分话外之意——让我饿着肚子去走动? 停顿了一下,谢长羽又说:“你先前说一起去看父亲,我在等你。” 秋慧娴:“……” 好吧。 她只好收回视线,一面吩咐崔嬷嬷,让人把饭菜先端进来摆好,一面递给崔嬷嬷一个催促的眼神。 崔嬷嬷会意,手底下也果然快了几分。 崔嬷嬷给秋慧娴挽了个大气的垂云髻,点缀小珠花,带上瑶仙簪。 花钿、耳铛、项圈、手镯、戒指…… 一样样的配饰戴在秋慧娴的身上,将原本素淡娴雅的女子装扮的端庄贵重。 谢长羽以前都不曾注意过,妻子身上戴了那么多的东西,只觉得那模样端庄且好看。 今日目睹流程,才知道这般复杂繁琐。 他打理自己眨眼就好,妻子却要如此多的时间。 而且看的出来,这还只是简单装扮。 因为他看到还有好几样饰品,崔嬷嬷拿给秋慧娴,都被秋慧娴摇头拒绝掉了。 “让夫君久等了。” 饭菜已经摆好,秋慧娴到桌边来。 谢长羽自觉起身净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与秋慧娴一起坐定用饭。 两人起的迟了,如今这顿饭差不多算是午饭。 不过到底是一日第一顿,崔嬷嬷也准备的精细,都是开胃好下咽的,比较清淡,色香味美不油腻。 两人吃饭时,秋慧娴还是习惯地与谢长羽闲谈起来。 说一些府上之事,说一说谢焕。 谢长羽安静听着,时不时回应一二,偶然问起秋慧娴,秋家那边的情况,弟妹的情况。 秋慧娴愣了一下,那神色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谢长羽平静道:“听说你弟弟在书院其他课业都不错,不过骑射稍稍有些弱。” “是这样……” 秋慧娴说道:“毕竟我们家中都不尚武,灵韵倒是活泼些,会几手防身拳脚,明杰多数时间都在读书,练习骑射的时间并不多。” 再加上,那时候秋家出事,耽误了。 之后秋慧娴撑着家里。 练习骑射要场地,要好的老师教导。 骑射本就是贵族官家才能有机会接触到比较正规的教导。 秋家出事之后在幽云地位一落千丈,场地、老师、好马都难得,再被其余一些世家官家排挤,就更难了。 谢长羽点点头:“那让小丁教教他吧。” “这……”秋慧娴神色迟疑。 谢长羽说道:“你别看小丁年纪小,他七八岁就跟着我了,这些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骑射、兵器、暗器都是军中排得上号的。” “我知道丁小将军定然是厉害的。” 秋慧娴神色复杂地说:“只是明杰体弱,这……要是撑不住丁小将军的训导,可如何是好?” 谢长羽一顿,想起曾经派丁俭去秋家“指点”。 结果被秋慧娴劝退了。 自己那年龄尚幼的小舅子,那可真是太身娇体弱了。 沉默了片刻,谢长羽说道:“那让小丁强度低一些吧。” 谢长羽唤了一声。 年轻的小将军走进来,朝着谢长羽拱手:“都督!” “你都听到了,过去秋家之后,看他的身体情况,教导一下骑术。” “是。” 丁俭应下之后,转向秋慧娴说道:“夫人放心,我有分寸的。” 秋慧娴很是迟疑。 真的有分寸? 上次都把人训趴下了,以至于传信到她这里来求救! 只是谢长羽这份好意的确很有必要。 秋明杰骑射成绩不太好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身子有些弱,男孩子,不说以后像谢长羽一样,横刀立马开疆扩土。 那起码也要身强体健。 弱不禁风总是不行。 秋慧娴沉吟了一下,站起身朝丁俭行了个礼:“那就有劳小丁将军了。” 丁俭连忙避开,“夫人太客气了。” …… 谢威是不喜欢谢长羽看望和陪伴的。 太过沉稳的儿子,每一次谈话都叫谢威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过今日秋慧娴也一并前去。 先前秋慧娴和谢长羽又是各忙各的,谢威怀疑两人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还想着找个机会去营中瞧瞧,问一问呢。 好不容易他撮合了一门看着还算不错的婚事,出问题他怎么跟夫人交代?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去营中,这两人好像又好了? 谢威的眼神在谢长羽和秋慧娴身上打转儿。 秋慧娴低眉顺目,很是娴静温婉。 谢长羽则目光都落在秋慧娴身上,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眼睛里面的温度叫谢威这做父亲的都有点生鸡皮疙瘩。 这臭小子,恨不得眼珠子都吊在妻子身上嘛。 那跑到自己这里来装模作样干什么? 哎…… 谢威忽然叹了口气:“上次回京到现在,都一年多了,你娘都不爱给我来家书了,真是的。” 他也忽然有点想夫人了。 谢长羽想了想说:“不如父亲上个本子,请旨回京吧。” 这里谢长羽一人足以。 谢威留在这儿,每日下棋遛马,喝茶斗酒的,日子过的那么逍遥,都有点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感觉了。 “回京啊。” 谢威捋着胡子:“京城有什么好的。” 谢长羽问:“是因为母亲在京城,所以京城不好吗?” “放屁!” 谢威瞪了儿子一眼,“你不会说话你就不要开口,老夫说京城不好,是因为那里人事复杂的很。” 京中,天子脚下。 各大家族树大根盘,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明枪暗箭。 谢威前些年不怕那些,老泥鳅一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是现在,一切自有儿女撑住,他忽然也是有点厌烦京城那种生活了。 “我想想吧。” 谢威捋着胡子皱起眉头来,“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情,不必管我了,去吧去吧。” 谢长羽站起身来,应了声“是”,和秋慧娴一起离开了父亲的院子。 等走远一点,秋慧娴温声说道:“公公和婆母一直分开两地也不太好。” 第929章 凭什么帮衬 “嗯。” 谢长羽点点头:“父亲和母亲这几十年来极少分开,大多时候都是在一处的,如今上了年岁却要分隔两地的确不如意。” “不过父亲的意思不喜欢京城……他有他的主意。” “等他想一想,改日应该会找我说。” 秋慧娴也点了点头。 两人并行往前走着,偶尔看到低垂的树枝,谢长羽便抬手撑起来,陪着妻子一起走过。 府上巡逻府兵来去,亦有下人低头走过,都不由地驻足,瞧着那一对夫妻。 男的威武高大,女子温婉娴静,一眼看去极为匹配。 秋慧娴走了一会儿,柔声问道:“夫君,你没有回京中的计划吗?” “年末。” 谢长羽说:“我去年过年就没有回去,算起来今年年底回家的话,有两年不曾回去了,的确该回去一趟。” “到时你随我一起,你弟妹若是愿意,也入京做客。” 秋慧娴本是随意一问,哪知他不但有计划,还计划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时怔愣。 谢长羽又开了口:“京中府宅够大,住得下,可以转转看看,还有……” 谢长羽的神色难得变得迟疑起来。 “还有什么?” 秋慧娴柔声问道:“夫君?” “……” 谢长羽吸了口气,目光落在秋慧娴脸上,“你当知道我曾纳妾,还有个女儿在京中,母亲带着。” 秋慧娴点点头:“我知道,算着时间,她现在应该两岁多一点吧?” “嗯。” 谢长羽说:“前段时间来了一封家书,说小妹将孩子接到宫中去,给皇子作伴了,我们这次回京之后,可能会看情况。” “如果方便,我打算将她也带到幽云来。” “到时……只怕又要劳烦夫人。” “夫君客气了。”秋慧娴微笑道:“为夫君打理一切,原该是我做妻子的本分。” 她还是那般贤惠的姿态,却又因为那脸上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倒让她的贤惠姿态都亲近了不少。 谢长羽心有所动,牵住了秋慧娴的手,认真道:“我不会亏待你。” …… 营中新兵挑选已经结束。 谢长羽其实在营中也没有要紧事务,这在府上一留,就留了七八日。 在府上无甚大事,他倒是陪着秋慧娴出去巡了一趟铺子,又陪着回了秋家一趟。 巡铺子的时候,他这样的身份,可将那一众管事吓得够呛。 好在秋慧娴温和淡定,缓和管事们几分惊恐。 去秋家那一趟,谢长羽依然是和秋家男丁待在一起。 不过这一回倒是没有将大家吓到大气不敢喘。 时日久了,他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妻子,也知道如今妻子的亲人都成了自己的亲人,除了用权势给到庇护,扶持,也要交往联络。 秋家四爷身体病弱,但对农耕、屯粮等事十分的精熟。 这叫谢长羽十分意外,与他多说了几句。 其实谢长羽并非生来的贵族,高高在上。 只是早年饥荒战乱,后来又征战太久,受过乱局洗礼之后,人才变得冷沉起来。 说道屯粮、农耕之事,他也很有些自己的见地,与秋家四爷相谈甚欢。 瞬间就让大家觉得,这高高在上,冷煞威严的幽州都督朴实亲近了不少。 秋明杰如今还未及冠,比谢长羽最小的妹妹年纪都小,在谢长羽的眼中多少是乳臭未干,但在书院除去骑射,各类课业成绩都名列前茅。 有些呆板的书生气,正经说起百姓生计,朝中律法却也有些头脑。 谢长羽问起秋明杰练习骑射的成果。 秋明杰面有愧色:“小丁将军教的认真,奈何我这身子骨有些跟不上。” 丁俭说道:“还是有进步的,只是慢,需要多一点的时间练习。” 谢长羽点点头:“那就好。” …… 男人们那里相谈甚欢。 秋慧娴和婶娘与妹妹这里,也算得上和谐。 除了秋三夫人还一直在打听试探送人的事情:“阿娴啊,你说你都成婚这么久了,怎么这肚子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的年纪……不是三婶说,是真的不小了,你——” “三婶。” 秋慧娴脸色淡漠,“你是在说世子的身体有问题?” 秋三夫人惊的瞪大眼睛:“我没说!世子生育了一儿一女怎么可能有问题?” “那你就是说我身体有问题了。” 秋慧娴冷冷说道:“上次就提醒过三婶,莫要管别人房中事,三婶是一点没记住,你是不是觉得,我先前说休你回家是玩笑话,不会真的那么做?” 秋三夫人脸色发白:“你、你都嫁了人了!” “是啊,我嫁人了,嫁的还是让三婶削尖了脑袋都要送人去巴结,想给自己谋好处,有权有势的谢家世子。” “三婶你这么上赶着让我不高兴,就不怕我告诉世子,发话出去,让大家都知道婶婶这般热心,以后叫三房妹妹都寻不到好婚事吗?” 秋二夫人也冷冷说道:“你收敛一点吧,管好自己院子里的人就是了。” “再这样手伸的长,那咱们就彻底分家,你带着那几个姨娘分出去过,你爱怎么跳闹都随便你。” 秋三夫人咬牙切齿,却是再不敢说话了。 分出去,她们一群女人就是坐吃山空,以后女儿肯定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而且那两个姨娘……原都是来分过她丈夫的。 那些年让她吃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眼泪! 现在还要出去一起过? 待在秋家好歹她们各自在各自的屋子,开支也是公账上出的。 秋慧娴正色说道:“我与世子的事情,还希望三婶不要再过问插手了,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这些年三婶总是管东管西,这样那样,我与二婶都是嘴上厉害,实际并未对三婶做过任何严苛之事。” “那是我与二婶记得当初共患难的几分情意。” “可那情意保不得一辈子,总有被消耗干净,半分不剩的时候。” “到时候撕破脸皮,三婶又能有多少依仗?” 秋三夫人脸色惨白,想起那季家挟恩求报,最后闹了个恩断义绝的结果。 三夫人结结巴巴说:“我、我就是这么个性子,我、我也没有什么恶毒心肠,我就是心里不平静,害怕啊……我没有儿子,只有女儿。” “我怕以后没人帮衬,没个着落,我——” “那你就找人送到谢世子身边去,以为你找的人就能给你帮衬,给你着落?”秋二夫人犀利道:“你的脑子呢?” “那些女人得了谢世子垂青,难道不会去对付阿娴,让阿娴在谢家难过,她们飞黄腾达不会提拔自己亲近的人吗?你到时候又算她们什么?” “人家凭什么帮衬你?” 第930章 好赖不分 秋三夫人面如土色。 秋慧娴接着说:“二婶的话说的是直白了些,但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你不靠着自己家里的人提拔,却想着找野路子,等她们以后发迹了再去帮衬你?” “可能吗?” “这些年纵然我和三婶有过不少争执,但正经大事之上哪里亏待过三婶和芸熹妹妹?” “芸熹妹妹吃用与灵韵一般无二,学什么都尽量请到好的老师来教导,她的亲事我也一再仔细挑选,怕她以后日子不好过。” “怎么三婶觉得没有人帮衬,挖空了心思想找些歪门邪道,我与二婶的帮衬你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当初你差点给芸熹妹妹定一门推进火坑的婚事。” “要不是我让人查探那家情况,及时阻拦,现在芸熹妹妹不知是何境况。” “这件事情也不过才过去一两年而已,三婶这么就快就忘记了?” “三婶还是戒骄戒躁,平素多沉下心好好想一想吧。”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心都是为了家里。”秋三夫人艰难地笑了一声,“你嫁了人,自己也有主意,你的事情我以后不多说了,好吧。” 秋慧娴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瞧她老实了,又转头和秋二夫人去说话。 聊起府上事务,弟妹起居、学业等。 秋三夫人好几次想参与这样的闲谈,却是试了几次都插不上嘴,一时间心情很是失落。 她活了这大半辈子,在秋家都过了几十年,当然也知道秋家的好。 可是秋慧娴和二夫人亲近,和她这个三婶总是剑拔弩张的。 这让秋三夫人觉得,就算有什么好事,那也永远都是留给二房,绝对轮不到她们母女。 如此一想,日夜不宁。 便要绞尽脑汁地想些办法给自己保障。 奈何门路又窄,只能小打小闹地折腾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 但折腾来折腾去,什么好也没落下,反倒是叫秋慧娴和二夫人瞧她更是不顺眼了吧? 话倒是说的漂亮,有所帮衬。 可到现在为止都是对其他人的帮衬,她的芸熹是一点好都没捞到。 秋三夫人不由叹了口气,没与秋慧娴和秋二夫人说什么,便就那般起身打算离开。 秋慧娴站起身,“三婶。” 秋三夫人止住脚步,“嗯,我有些累了,回去休息,你们聊吧。” “三婶稍等。” 秋慧娴几步上前,站在秋三夫人身边,“芸熹妹妹年纪不小了,前几日我曾与世子说起芸熹妹妹的婚事。” 秋三夫人猛地抬头盯住秋慧娴:“谢世子他……他愿意提携?” “世子待我好,芸熹又是我妹妹,他自然愿意提携。”秋慧娴温和道:“这次便要问一问三婶,是更属意文人还是武人。” “有个方向,也好留意人选。” 秋三夫人犹然不可置信:“真的吗?” 谢长羽开口提携的婚事,自然是和府上议来的婚事完全是两个情况。 秋二夫人这时候也走了过来,揶揄道:“你看你,说别人不管你的时候斩钉截铁,现在别人管你了,你又一副吃惊的样子不相信。” “阿娴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 秋三夫人大喜,满脸欢快:“哎呀,我就是太意外了,毕竟谢世子真的很忙,阿娴也忙的不得了,我以为分不开心神琢磨芸熹的婚事啊!” “芸熹妹妹已经到了年龄了。” 秋慧娴慢慢说:“我和灵韵是因为家中出事拖过了,她正好遇上家中稳妥,不必拖着,三婶好好想想吧,想好了给我个话。” “嗳,行!” 三夫人连连点头,脑海之中已经冒出好几个人选,各个都是青年才俊。 秋慧娴又说:“不过三婶也要悠着点,别点到什么公府贵子,侯爷郡王的,那样的门第不是如今秋家攀得上的。” “你若是点了,让世子知道,便是你不懂得进退,没准儿世子一听,也不愿意管这个事情。” 秋三夫人脸上笑容微僵。 她想到的那几个青年才俊还真都是身份贵重之人。 “那、那阿娴你不也是嫁了谢世子吗?”秋三夫人不死心地说道:“没准儿芸熹也有那个运气。” 秋二夫人忍无可忍:“阿娴能嫁谢世子是怎么回事你心里不清楚吗?” “那是因为谢世子名头不好,嫁过去是要做后母的,当初也是为了给秋家找个依靠,根本不是什么好的婚事——” “二婶。” 秋慧娴拦了秋二夫人,“此事不必多说。” 秋二夫人气愤道:“这伤疤我也不愿揭,可你看看她这模样,还说旁人不管她,没个依靠心里没底?” “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怎么不直接上天?” “……” 秋三夫人僵了僵,赔笑道:“怪我不知分寸,阿娴你不要生气,你知道我就是这样的没心没肺的人,什么都直接说出来,不存坏心思的。” “就算有什么小心思,还不是被你和二嫂一眼看透。” “这样这样,我回去问问芸熹,好好说一说,回头给你递个话,芸熹的婚事就拜托你了啊!” 三夫人离开之后,秋二夫人犹然皱着眉:“你说这人的脑子怎么长成了那样?好赖分不清楚。” 对她好她就上着杆子爬,得寸进尺不知道满足。 稍微冷脸,她又觉得不受重视了,赶紧悄咪咪地搞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秋二夫人切齿道:“当初你三叔到底是怎么与她两情相悦,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的?” 秋慧娴失笑摇头:“不知道,或许是缘分天定吧。” 秋二夫人很是不以为然。 缘分天地后来不是照样纳了那么多妾,日子过的鸡飞狗跳。 回头想想自己,不也是一样过来的? 只是她与二老爷更多是相敬如宾,二老爷纳妾,是她早就能预见到的事情,真的事发时,也冷静的很。 想到这事儿,秋二夫人又看向秋慧娴,心中担忧。 秋慧娴的处境也未见得好。 谢长羽那样的身份,后院放多少人都不意外。 只是这终究是一件好说不好听,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秋二夫人欲言又止片刻,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第931章 年少之时 回谢府的时候,秋慧娴坐着车,谢长羽骑着马。 她回忆着先前秋二夫人那复杂神色。 其实多少能想到秋二夫人的担忧。 只是关于后宅妾室之事,谢长羽态度明确,目前应该不会有,以后会不会有,谁能说的清楚。 但以后终究是以后。 现在的每一天才是最要紧的。 秋慧娴唤了崔嬷嬷一声,朝外点了点下巴:“叫一下。” 崔嬷嬷会意,推开马车车窗,朝外说道:“世子,您过来一下,夫人有话与您说。” 片刻后,谢长羽驱马靠近,略微倾身问:“怎么了?” “我想去买些东西。” “那我陪你去。” 谢长羽先应下,才问:“要到哪儿去?” “买文房四宝。” “知道了。” 谢长羽来燕城已经有两年多了,除去官府和幽云的贵族之外,对其他的吃完用的地方了解都不多。 但这文房四宝,他因为给谢焕买过数次,知道要到哪儿去。 谢长羽吩咐车夫之后,没一会儿到了地方。 秋慧娴选了一些空白的书册,又选了几支笔。 谢长羽付了钱,便又与秋慧娴一起往府上走。 这一趟出门时刚用了早饭,回来的时候,却是天色都暗沉了下来。 进到昶枫园内,二人一起用了晚饭。 谢长羽看到秋慧娴把空白的书册摆放在桌案上,又整理新买的笔,便走上前去,随意问道:“买这些是要誊录什么?” 这种空白册子,一向都是誊录用的。 最近他也看到白日里秋慧娴无事就在桌边誊录着什么东西。 只是他自己不曾靠近看过。 也是第一次问,有些好奇。 秋慧娴抬眸看他,眼底笑容浅浅:“夫君猜一猜。” “……” 谢长羽默默,直言道:“猜不到。” 秋慧娴心说:试着猜一下都没有,真是无情无趣。 可是他这样身份年纪,又是经历那么多的男人,要还是嬉笑着有很多情趣,那也挺让人不适的。 秋慧娴这样想着,把先前誊录好的一本递给他:“你看。” 谢长羽接过来随意翻看两眼,双眸微眯,抬头盯着秋慧娴,神色十分意外。 秋慧娴说:“待在家中无事,便将夫君那些批注过的书本都誊录了一遍……我其实并未读过太多兵书,但感觉……” “夫君那些批注很有些妙处,或许以后可以拿给焕儿看。” 秋慧娴笑容温婉,还有些不好意思:“夫君会不会觉得我太多事?” 其实一开始真的是觉得无聊。 后来她的态度逼退了谢长羽,誊抄这些书本便是排解寂寞,是想念。 到如今,只想把他批注过的那些都整理出来。 那字里行间,仿佛能窥到他年少时候的一些情景。 “不会。” 谢长羽低头,宽厚大手覆在秋慧娴的手背之上,“你喜欢就好,只是莫要累着了,如果你有看不懂的字,你可以问我。” “好。” 秋慧娴顿了顿又说:“倒是有些看不懂的,但根据前后都可以猜得出来。” “哦?”谢长羽走近,站在秋慧娴身边,“指给我看看。” 秋慧娴便把先前誊抄过的书本拿出来,也将先前认不出,靠着自己猜测辨认的字体指给谢长羽。 谢长羽笑道:“认错了,是猪狗的猪,不是诸侯的诸。” 秋慧娴:“……” 明明那个位置,就应该是诸,而并非猪! 谢长羽耐着性子说:“那时候认字很少,有些字不会写,便用自己知道的字替代,所以那些年的书本批注之上,其实有好多的错字别字。” 秋慧娴又是片刻无言,盯着谢长羽抿住了下唇,“那夫君应当没有专门跟着先生读过书?夫君是如何读书识字的?” “自然不曾跟过先生……” 谢长羽顿了顿,才说:“年岁小的时候没有读书的条件,后来情况好一点,军中找了先生教导随军孩童读书时,我的年岁已经不合适了。” “没有正经读过书,识字么,靠着自己,有空就到学堂那儿看两眼。” “然后记下的字用树枝在地上画。” 秋慧娴又问:“那这些兵书?” “这都是外祖家中的,外祖那时候机缘巧合,积攒下不少家业,府上也有些藏书,后来父亲娶了母亲,有些打仗的天赋。” “母亲就把这些书都拿来给父亲看。” “不过父亲觉得这是死读书,没有什么意义,便摆了起来。” “我年岁尚轻,对书本倒是很感兴趣,所以就自己拿来看了。” 秋慧娴盯着他,听着他淡淡的话语,脑海之中勾勒着他年少时候的模样。 没有很好的环境,他却也是上进好学的少年人。 全靠着自己才走到今日。 可如今这世道,不知多少人凭着家族的扶持,都未见得能走到他如今的位置。 秋慧娴一时间对自己的丈夫生出许许多多的崇敬之情。 她忽然很是能体会,雷晓雨那英雄式的崇拜。 如果她长久跟在谢长羽身边,看过那么多他的事情,她也会和雷晓雨一样吧。 谢长羽似也是想到了少年时光,神色不由缥缈起来。 片刻后,他低头发问:“夫人呢,如何读书识字?” “我……那时候族中有族学,年岁小一些就在族学之中读书。” “多大?” “大约,三四岁吧。” 谢长羽点点头:“果然是书香世家,我三四岁时甚至没有衣服穿。” 秋慧娴睁大眼睛:“不是说开平王有些家业,你怎会没衣服穿?” “战乱时节,到处都是兵马、义军、流寇……我并非是一直在外祖身边,而是随着父母的,被乱军冲散的时候甚至吃不饱,别说穿衣了。” 秋慧娴自幼家中稳妥,当初乱局,幽云这地界也并未太过糟糕。 而且秋家这种大族,即便是战乱也有自保之法。 谢长羽说的那些,是她无法想象的。 她有些好奇,便又追问起来。 谢长羽随意地说着,逐渐心猿意马起来。 因为站的太近了,他低头就能看到妻子交领之内的风景。 明明她衣领收的也挺紧的。 但这个身高差,实在是个让人很头疼的事情。 谢长羽想,不怪他先前经常不冷静,而是她都不知道,这种近距离的靠近就是明明白白的引诱。 第932章 欺一欺她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 一开始秋慧娴并没有留意到什么,认真地听着。 哪怕他东拉一句西扯一句,秋慧娴也听得仔细,只当是回忆久远,他也记得不清楚了,所以随意想到什么说什么。 这种不设防的亲近,松弛疏懒,可比那一板一眼地谈话更让秋慧娴觉得舒适。 可是听着听着,秋慧娴察觉到了不对—— 他那道视线实在是明晃晃,不闪不避,直接了当,也炙热非常。 秋慧娴咬了咬牙,身子往边上侧了侧,切齿出声:“夫君。” 避开了。 谢长羽轻叹了口气,眼底颇有些惋惜。 不过却神色镇定,平缓地说道:“嗯?夫人,怎么了?” 秋慧娴:“……” 她咬唇瞪了谢长羽一眼。 忽觉这个一板一眼的男人有时候也挺道貌岸然的。 刚才分明眼睛乱瞟,现在竟然装作一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男人都这么……这么坏的吗? “没事。” 秋慧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恼火却又稍稍自控,低头去整理桌上的纸张、书本、笔。 “时辰不早了。” 谢长羽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天色,“我去沐浴。” 秋慧娴“嗯”了一声。 谢长羽便转身离开了。 他不是在这昶枫园的净室沐浴,而是到书房去了。 这里自然是留给夫人用。 崔嬷嬷走上前,“小姐也更衣吧。” 桌上的书本都还没整理好呢,秋慧娴瞧在眼中稍稍皱了皱眉。 谢长羽沐浴的速度不慢,最多两刻钟肯定要回来了。 根据他先前那过分的眼神,他一回来定然是不会放过她,到时她便没有洗浴的机会了。 如今天气热了,今日出去跑过一圈出了不少汗,身子黏腻。 不洗浴如何能安眠? 秋慧娴只好放下没整理好的书案,和崔嬷嬷到净室去了。 等沐浴结束,换上轻软的寝衣,秋慧娴又到桌边去重新整理。 不过她刚站在那儿,谢长羽便回来了。 沐浴过的男人一身清爽,用妻子做的发带束着发,发尾还不时滴着水珠。 他站在秋慧娴的身边,轻轻圈住了妻子的纤腰,“怎么还在这里整理?” “没有整理好。” 秋慧娴推着他的手:“今日事今日毕,才不耽误明日。” 谢长羽随意地“哦”了一声,那手是一点不配合,秋慧娴推开这边,他就攀到那边去,总归在妻子腰间游移来去。 “夫君!” 秋慧娴抬眸盯着他。 谢长羽便低头,态度认真:“怎么了?” “我在做事。” “看到了,你做便是,我等着。” 秋慧娴:“……” 你这哪是等着? 你一直在干扰! 而且还面不改色—— “做吧。” 谢长羽催促道:“今日事要今日毕的。” “……” 秋慧娴无言地瞪着他。 她觉得自己这丈夫如今变坏了,隔三差五拿她话堵她,眼神语气都认真端正,可那手脚却一点不规矩。 她盯了他良久,切齿说道:“你以前可不这样。” “嗯?” 谢长羽问:“以前?怎样?” 秋慧娴欲言又止,却终究是矜持的,咬着唇没说出话来。 谢长羽淡淡一笑,低头:“很香。”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以前。 以前,他一本正经直来直往和她好好沟通,可她却是兜来转去,别别扭扭的。 非要他用些过激的手段惹怒了她,闹出点不愉快来,她才能好好地说点真话。 雨夜那次之后,谢长羽算是看明白了。 自己这大家闺秀的妻子,就不适合直来直去,那是没法沟通的。 因为她可以装作听不懂,可以东拉西扯,戴着面具和你公事公办。 让你的话白说,自己平白气怒还无法发泄。 想要与她好好交流沟通,就适合适度的欺一欺她,逼一逼她,她才能说点让人满意的真心话。 夫妻同处的时间久了,他发现妻子过的十分精致且非常爱洁。 有两次他跑马和练武之后抱着她想亲近一二,她一直躲着不让,还说着大方得体,善解人意的话哄他。 什么夫君累了先休息一下。 或什么夫君一定渴了。 我为夫君准备了甜汤凉茶还有糕点。 或者就说我帮夫君捏捏手臂和肩膀舒缓一下吧。 完全一幅我把夫君放心里了,我一切为了夫君好的姿态。 一开始谢长羽也很是受用,心神荡漾。 后来逐渐就回过味来了。 不是当真那么关怀,而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浑身汗味的亲近。 谢长羽反应过来之后是哭笑不得,之后便很自觉。 若要亲近妻子,那得先把自己打理的干净清爽。 先前盯着看领内风景谢长羽便起了念。 只是顾及着没有沐浴。 现在把自己打理好,他那念头便是怎么也压不住。 站在秋慧娴身边与她说话根本是心不在焉,心思都在某事之上了。 尤其此时妻子身上幽香起伏,更叫他耐心不足。 他双手轻轻一握,托着秋慧娴的细腰将人放在桌沿。 秋慧娴变脸:“不行!” “为何?” “……”秋慧娴咬牙说:“会弄乱书本!” 谢长羽打趣道:“所以不是桌子不行,是怕弄坏东西了?那我把书搬走,夫人等我片刻。” “……” 秋慧娴面红耳赤,“谢长羽!你怎得如此、如此——” 谢长羽慢慢问:“如此什么?” 秋慧娴咬牙切齿道:“你收敛一些。” 谢长羽自是笑了。 这种事情还真是没法收敛。 他有时感觉自己现在变得恶劣起来,总要激的她面红耳赤地呵斥他,他好像才会开怀一样。 谢长羽想,或许是妻子平时太能端得住了。 在下人、外人面前都端着,在自己面前也要端着,真是辛苦。 他做人夫君的,偶尔是要让妻子释放一下心情,不然端的时间久了,别憋出什么大的不愉快了,那可就不好了。 “夫君。” 秋慧娴看他眼神微妙,很是拿不准他的想法。 她一直很会察言观色,先前总能准确地猜到谢长羽的心思,然后正确应对。 最近这段时间实在是不好猜测,要么就会猜岔了。 但这个男人如今真的是时常“不冷静”。 她不想放纵,更抵触在床榻以外的其他任何地方做……那个。 第933章 一道墙 于是秋慧娴温柔浅笑,双手搭在丈夫肩头,柔婉道:“夫君你先回去等我一下,我马上整理好,便、便过去了。” “不太想。” 谢长羽这样说着,低头吻上秋慧娴的脸颊,手也没闲着,存心吓唬她。 秋慧娴紧咬下唇,全身都绷住了。 心里更是恨的切齿。 这个臭男人,怎么这么喜欢不走寻常路! 他先前、他先前从不会这样,一向很有分寸—— 她捏紧了丈夫肩头的衣服,声音更加低柔了几分,似嗔怒,似求饶:“我很快……马上。” 谢长羽没有应声,手指勾着妻子的衣带拉开些许,顺着那衣裳微开的缝隙寻觅芳华。 粗粝指掌触及柔软娇腻的肌肤,带起阵阵酥痒之意。 秋慧娴止不住的心悸,也无法自控身子隐隐轻颤。 心底亦天人交战起来。 是要再坚持与他讲一点道理,还是顺了他的意。 道理讲得通吗? 可是顺了他的意? 如此羞耻的亲近…… 秋慧娴那原本捏在谢长羽肩头的双手逐渐有些抓不住。 她眼神迷乱地盯着丈夫炙热的双眸,随着丈夫的抚触缓缓挺身。 灯台上的蜡烛噼啪一声响。 秋慧娴醒过几分神,双眸清明那一瞬,正好看到她与丈夫亲近的光影落在书柜上。 那么……明晃晃的难以入目。 秋慧娴咬紧牙关,惊觉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抗拒这样的癫狂凌乱,心底生还出几分隐秘又叛逆的兴奋来。 这个发现惊的秋慧娴脸色瞬间转白。 她怎会这样不知羞耻! 她猛然绷住的身子,让使坏的谢长羽瞬间发现,抬头便看到秋慧娴惨白的脸。 “阿娴?” 秋慧娴僵硬道:“夫君,我……” 她难以启齿,语气却那么仓皇不安。 “抱歉。” 谢长羽停下了所有胡来的动作,将她圈回怀中来,顺手拉上她的衣衫:“我不闹你了,我帮你整理,整理好了我们再休息。” 秋慧娴身子僵硬在那儿,一直靠在丈夫身前没有移动半分。 那震惊的发现吓到了她,让她根本没有听清楚谢长羽说了什么。 丈夫对她而言一直是安全的来源。 所以她下意识地贴靠在他身前,以得到些许抚慰。 谢长羽等了片刻,她还是没有丝毫动作,微微皱眉低头看去。 秋慧娴脸蛋红白交错,紧紧抓着他身前的衣服,呼吸起伏不稳,眼睫也不住颤动着。 谢长羽虽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了,但感觉得到她现在不太好。 稍稍沉吟一二,谢长羽将妻子抱起,大步到了里间床榻上放下,“我叫大夫来看看。” 话落他便要起身朝外吩咐。 “夫君!” 秋慧娴连忙拉住他的手,“别叫大夫,我没有事,不需要看大夫。” “真的?” “真的……” 秋慧娴的另外一只手也抓上丈夫的大手,“我真的没事。” “那你方才……” 秋慧娴面容复杂,却咬紧了牙关。 她如何说她是被自己的放纵吓到了? 谢长羽微皱着眉:“还是叫大夫来看看吧。” 他不太放心,猜测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是不是……怀孕了? 断了避子药到现在时间已经很长了,两人夫妻之事一直不断,怀孕也是正常的,要是怀孕,自然不能再胡乱闹腾。 “真的不用!” 秋慧娴赶忙直起身子,把丈夫的手臂也给抱住了,“我们歇息吧。” 谢长羽看她十分坚持,抱着自己的手臂不松开,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坚持要叫大夫来。 他上了榻,环着秋慧娴靠在自己怀中,却没有再去动她。 他觉得她还是有些不对的,只是不愿意看大夫。 是觉得时辰太晚了吗? 殊不知好多“病情”都是大夫治不好的,看了也没用。 秋慧娴抱紧丈夫的手臂,脑袋贴在丈夫肩头,先前那落在书柜上的影子还一直在脑海之中不断地显现。 她无论如何都将那些影子赶不出去。 自小家教良好,她任何事情都是按部就班,端端正正。 即便是夫妻相处,从小听到的看到的也是相敬如宾,以礼相待。 而谢长羽待她却是太……超过了。 完全打碎了她心底固有的模式,甚至把她也给带歪了去—— 她竟然……明着推拒实则兴奋沉溺! 这个发现如此可怕。 让秋慧娴瞬间惊慌失措起来。 有教养的大家闺秀怎么可以那样—— “阿娴。” 她紧绷的状态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谢长羽侧过身子,手掌落在秋慧娴的脸上,发现她的脸颊烫的厉害,“你在害怕?你害怕什么?” “夫君,我——” 那些隐秘的事情,让秋慧娴无法启齿。 谢长羽猜不透,但知道她心底生出了莫名畏惧,便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抚着,陪伴着。 秋慧娴便在这样的安抚和陪伴之中,心里陡然而起的那一缕害怕逐渐下落、下落、落到底,而后慢慢的散开。 不再像先前那般尖锐。 她的呼吸也逐渐回复了平稳。 “夫君。” 秋慧娴低柔出声,“我觉得,我心里以前一直有一道很坚固的墙,我守着墙内的规条做人做事。” “可是最近那墙逐渐不那么坚固,时不时要碎裂一片。” “我……这么多年习惯了有一道墙守着,它忽然开始碎裂,不再守着我了,我心里便不安宁起来,才有些害怕。” “我怕我行差踏错,被人言语攻讦。” 谢长羽听的似懂非懂。 但定然是与她“公事公办”、“戴面具”有关。 “做人做事不是要随心的么?”谢长羽淡声说:“规条圈不住人心,也圈不住本能。” 他低头亲了亲秋慧娴的眉眼,“你就是活的太规矩了些,其实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人,数着那么多条规矩,每日盯着你是不是做得得体。” “就算真的有那闲来无事一直盯着你的人,他的话难道就是金科玉律,是圣旨不成?” “莫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言谈。” “那终归是别人。” “这世道……议论他人好坏是非,对旁人的人生指手画脚原就是最最最容易的事情,嘴皮一碰什么话都会冒出来。” “但也有说相由心生,别人的评论都只是他们,没有一点点是你自己。” 第934章 新的生命 秋慧娴的眼神微微一闪,“可是人言可畏,言语亦是刀剑,有时比真刀带来的伤还要鲜血淋漓。” 谢长羽沉默片刻。 他不是热血冲动,莽撞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连九五之尊都会在意百姓的声音,这个世道,的确没有办法让有的人闭嘴。 不可能听不到一点不好的声音。 他多少有一点理解秋慧娴的复杂心境—— 是因为方才自己非要在那里胡来,惹得她想起了旧事。 譬如他在书房胡来,在营中放肆。 尽管是两人关起来做的事情,但别人亦会揣测,会猜度,会联想,然后或许不会言语攻讦,但会露出莫名的眼神来。 他是个大男人,并不在乎那些。 但秋慧娴自小保守矜持,规矩严明,定会感觉到不适。 然后便自我烦忧起来。 有些事情,世人好像的确更容易言语攻讦女人,把错处都归咎在女人身上。 谢长羽认真思忖了一番,说道:“那在外面可以戴一戴面具,按着规条做人做事,瞧着端正稳妥便是。” “让人少点挑剔的话语,自己也舒适。” “在私密之时,可以稍稍放纵,随意一些,也坦然直白一些。” “我……以后亦会注意。” 秋慧娴听的唇角微微一弯。 她说的模棱两可,谢长羽当然不可能明白她心里的害怕到底指的是什么。 但他劝解的话却是歪打正着恰恰好。 或许关起门来的确可以放纵一二。 她现在……喜欢和丈夫亲近。 那是本能吧? 人是对抗不了本能的,所以应当不必太过自我羞耻,觉得自己放荡不堪,羞愤欲死。 隔日谢长羽起得早,起身之后询问秋慧娴要不要看大夫。 秋慧娴还睡着,一头青丝铺满枕头,朝着谢长羽摇头,“真的没什么。” 大夫治不好心病。 叫大夫来,还不如谢长羽几句话有用。 谢长羽又问了一遍:“当真不需要?我的意思是,让大夫来看看有没有怀孕。” “……” 秋慧娴怔怔片刻,坐起身来,顺滑的青丝垂落身上,让那张脸显得越发白皙小巧,“怎么夫君一直惦着这件事情?很想要个孩子吗?” “还行吧……只是念着你断了避子药有一个来月了,想让大夫看看。” 谢长羽顿了顿又说:“也不知那避子药是不是真的不伤身,还是看看的好。” 秋慧娴点点头:“那也好。” “你再睡一下,我今早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 谢长羽抱了抱秋慧娴,“出去大约半个时辰,等回来便请大夫过来。” “好。” 谢长羽很快起身离开了。 秋慧娴却也没了什么睡意。 她招呼崔嬷嬷进来服侍起身,洗漱更衣之后,去将桌上那些书本纸张等物整理好了,又让人准备了早饭在灶上温着。 谢长羽出去的急,早饭都没吃。 若是半个时辰回来定然是要用早饭的。 书桌上是一只凤莲灯台,很是精巧。 秋慧娴清理着那灯台上的蜡泪,想起昨晚映照在书柜上的影子,面色微红,心跳漏了一拍,又在瞬间很快恢复镇定。 泰然自若了起来。 谢长羽说了半个时辰,果然就是半个时辰还不太到,人就回来了。 二人一起用了些早饭,便叫府医过来诊脉。 府医诊脉的时候,谢长羽坐在一边候着,等那府医收了手,谢长羽第一时间问:“如何?” “恭喜世子,夫人怀孕了!” 秋慧娴惊地“啊”了一声。 算起来从断了避子药到现在一个半月多一点吧,这么快怀孕了? 谢长羽先前说的时候,她也是本着看一看放放心的原则,想着瞧瞧便是。 谁知竟真的怀孕了。 她一时间倒是愣了愣,不知如何反应。 谢长羽也有些意外:“当真?” “是真的,才一月而已,脉象并不清晰,身体也没有太多的反应。”府医笑眯眯地把脉诊收起来,“不过确是怀孕无疑啊。” “世子要是不信,可以找别的大夫再来看看。” 谢长羽回神,冷峻刚毅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不必,你的医术我信的过,那……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注意休息,饮食也要注意一些,我开些安神的汤药吧。” 至于饮食等其他要紧注意事项,秋慧娴这样的大家小姐,身边多的是会伺候的嬷嬷和长辈,会比他这个大夫想的更周到。 伺候的更加细致。 府医离开之后,秋慧娴才回过味来。 她抓住谢长羽的手:“真的怀孕了!” “嗯。” 谢长羽点点头:“原是让看看而已,没想到看出好消息来,我让人去与父亲说一声,写一封家书告知京中。” “……好。” 秋慧娴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曾经她以为自己注定要守着秋家一辈子,孤独终老,不可能有子嗣。 甚至有过过继宗族孩子到自己膝下的念头。 那两年她对族内旁支的孩子们都不露痕迹地观察过,甚至还有了一二人选,想着找合适机会说明,然后上族谱领到自己身边来。 可是一切未曾实施,她嫁给了谢长羽。 那时也只想着,伺候好了东家,自己舒坦,家里舒坦,都能有个好的前程。 因为谢长羽有孩子了。 而且还深受谢长羽的喜欢重视。 她为人继母本就难做,来日子嗣之事只怕也要有许多波折,甚至可能不会让她有孩子。 可现在她怀孕了。 秋慧娴的手落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心中激动难言。 那里孕育了一条新的生命。 …… 秋慧娴怀孕之事,很快就传到了谢威那里。 谢威自然高兴开怀,立马修书一封给京中,在信中不免大肆夸赞自己为了长子这婚事费了多少心思。 还添油加醋为了让儿媳怀孕,如何催促儿子,如何帮着两人联络感情。 如何找大夫又如何关注吃喝。 天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没干。 不过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让夫人知道自己尽心尽力,能对他说几句夸赞的话。 夫人现在对他越发爱答不理了,上次来的家书只问儿子如何,孙子如何,儿媳如何。 关注儿媳和孙子的话那么大几页。 关注儿子也有两句吧,对他这个丈夫没有半句话。 第935章 细致程度 明明当初离京的时候,夫人还是依依不舍,眼眶湿润的。 怎么才过了这么一年半载的,夫人都不理会他了。 这问题可太严重了。 写完了信,谢威心里还是不太爽利,又立即写了一封奏疏,一并送去京城,说回京的事情。 谢长羽进来的时候,谢威的奏疏刚写好,交给连东升吩咐送到京中去。 谢长羽给父亲行了礼:“是请旨回京的折子吗?” “是啊是啊。” 谢威站起身来,双手负后往前走:“为父现在年纪大了,这里你一个人也能行,也该找个地方好好颐养天年了。” “那父亲……是回京之后不呆在京中?打算往何处去?” “可能去宾州,现在不好说。” 谢威想于氏可能很想到宾州去吧。 毕竟开平王一个人在那里,又只有于氏一个女儿,年纪大了都会想要儿女在膝下尽孝。 虽说现在谢嘉嘉到那儿去了。 但那个没心肺的,连女儿都不太用心,大约每日只顾着自己玩乐,哪能有多少时间陪伴老人? 只是想到开平王,谢威又有一点不顺意。 那位岳丈,对自己这女婿是真的不满。 而且一不满就是很多年。 前几年被外放到宾州,与开平王待了大半年,可没少挨骂。 他好歹也是四十岁就勒马封侯的开国元勋,真是一点面子不给他留。 想想都让人不太愉快。 不过谁让那是岳丈。 说起来他当年能娶到于氏的确是投机取巧,踩了运了。 就凭骗了人家女儿,还用人家所有家财招兵买马起事,如今这点不愉快也不算什么。 都可以受着。 谢威一摆手:“回京看你心意吧,她说去哪就去哪,她要留在京城也行,无非就是和那些老狐狸们周旋,没问题。” 谢长羽点点头。 父子两人又说了点京中情况和幽云形势。 谢威如今对这些政局什么的实在是敬谢不敏。 儿女们能干,他懒得管。 听一听都觉得头疼。 稍稍一会儿就有些烦躁地要谢长羽去忙自己的事情。 谢长羽应了一声“好”,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站在父亲身旁:“爹,年前母亲给我单独来了一封家书,询问你在幽云的生活。” “什么?”谢威转头瞪着谢长羽:“那你怎么回的?” “实话实说。” 谢长羽垂眸又说:“我告诉母亲,父亲在这里很好,喝茶斗酒,骑马游玩,让母亲放心。” 谢威:“……” 他每一封家书都是诉苦,说幽云这里苦寒之处,没有一个熟人,待着心烦意乱。 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不顺意,还是京城好,在夫人身边最好了。 他还说自己瘦了好多,头发也白了好多。 为了长子的婚事和孙子的学业也很是操心,操碎了心。 头发都白了好多。 结果就这么被儿子一封信给拆台了! 怪不得这半年夫人的信从不问他情况,一句关怀的话都没有。 他就说怎么怪怪的。 谢长羽说:“想来母亲是担心父亲在幽云这里过的不舒服,所以关怀一二,我回了信也好让母亲放心。” 谢威:“……” 忽然拳头就硬了。 怎么生出这么个不知变通的蠢物! “那我就去忙了。” 谢长羽刻板地说罢,朝父亲一拱手,转身离开。 谢威的拳头到底是没砸到儿子身上去。 在儿子转身离开之际,他似乎看到谢长羽唇角一闪而过的几分笑容。 笑什么笑? 嘲笑自己的父亲? 重点是谢长羽那种一板一眼沉稳过头,连他这个做父亲的人站在身边都觉得无趣的儿子,闲聊几句倒是会笑了? 谢威一边气闷,一边冷哼一声:“老婆孩子热炕头,也知道笑了。” “国公爷,信送走了。” 连东升这时候走了过来,躬身说:“快马送出去的,应该很快就有回应了。” “啊!” 谢威猛然回过神,提着袍子大步往外走,“快快快,把信给追回来!” 那么一封信—— 谢威都能想到于氏看了之后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来。 这以后回到京城还能进房睡吗? …… 谢焕是五日之后放学回府的。 快九岁的孩子,像是养在春风里的小秧苗,每一次见面都像是长高了不少。 他的衣裳也是一月一做。 其实先前照看谢焕的人都是一个季度才做一次衣裳。 做的时候稍微大一点点,能穿的时间久一点。 便是孩子长得快,稍微小一点也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秋慧娴接手照顾谢焕之后,便是一月一做。 她认为衣服要穿的合适,大了小了都不当。 谢府不缺绣娘做衣服,也不缺做衣裳的料子,这种事情其实就是用不用心。 以前照看的人因瞧着谢长羽和谢威都是男人。 男人总是不会那么细心,所以也便懒怠的不认真照看。 如今谢长羽也并不知道秋慧娴对这些事的细致程度,但感觉每次见谢焕好像穿的都是新衣服。 那自然都是秋慧娴细心妥善了。 谢焕欢快地一路小跑进昶枫园去,发现父亲也在屋内,立时有些拘谨地朝着谢长羽站的端正,颔首呼唤:“爹。” “嗯。” 谢长羽淡淡地点了点头,“在书院如何?这一次小考的成绩怎么样?” “……” 谢焕有些紧张,“还、还行。” 他小考没太发挥好,背诵倒是都过关了,但文章写的不好,还被博士叫去专门指点了一番。 但谢长羽是个威严的父亲。 谢焕在他面前素来小心乖巧,竟是不敢多言。 秋慧娴走上前来,捏着手帕帮他擦拭额头上的细汗,“一路跑过来的吧?饿不饿?我让崔嬷嬷准备了你喜欢吃的蜂糖糕,等会儿吃一点。” “好啊!” 谢焕难掩欢快,不过因为谢长羽还在屋中,他还是有些拘谨,笑都没有笑的很大。 秋慧娴看在眼中,转身对谢长羽说:“世子,你不是有事吗?” “……” 谢长羽没事。 但看懂了秋慧娴的眼神,所以他就“有事”了。 他“嗯”了一声站起身往外走去。 谢焕瞧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等他出了院子小声说道:“爹爹要是在,我肯定只能吃两块蜂糖糕了!” 第936章 不要那么绷着 不苟言笑的谢长羽,让孩子都下意识地懂事听话起来,在他面前不敢造次。 秋慧娴抚了抚孩子头顶:“他现在走了,你可以吃完一整碟的蜂糖糕,没人会拦着你。” 谢焕高兴地哈哈笑了起来,“是哦。” 他牵住秋慧娴的衣袖,又与他说起小考的事情来,皱着鼻子很是不顺意:“谁知道考的那么偏,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准备到的还都没考到,不过便是这样我成绩也是一级甲等。” 秋慧娴真诚地夸赞道:“一甲可是书院最好的成绩了,这么好的成绩怎么不告诉你爹?” “文章写的不好,怕他生气啊。” 谢焕叹了口气,“爹爹那么厉害,我做他的孩子考试不利,哪里好与他说?” 秋慧娴想,那是你不知道你爹小时候还不如你,猪和诸都不分。 更不用说别的许多错字别字。 这时崔嬷嬷送了糕点和甜汤来。 谢焕洗了手坐在桌边,喝着甜汤吃着糕点,认真地说:“下次一定好好考,然后告诉爹爹让他高兴。” 秋慧娴笑着点点头。 心中想着是否要和谢长羽说一说,对孩子不要绷着一张脸。 那般严肃实在不利于父子关系。 就不知道能不能说的通? 应该可以吧。 这般想着,秋慧娴把装糕点的月牙形碟子往谢焕面前送了送:“吃慢点,还有。” “这蜂糖糕特别好吃。” 谢焕抬头看着秋慧娴,捏了一块送到秋慧娴面前,“姑姑也吃一块……我在书院总想着它。” 秋慧娴把糕点接过,小口咬了一点。 这糕点对孩子来说好吃,对她来说却是有些太甜了。 只是她不喜欢抚孩子的好意。 谢焕一边吃糕点,一边与秋慧娴说起书院中的事情,博士如何,同窗如何,锦文如何。 那叫锦文的在他的话语里大半内容中都是主角,可见两人关系极好。 等吃完了糕点,喝完了甜汤,谢焕忽然神秘兮兮地靠近秋慧娴,小声地说:“姑姑我告诉你,锦文他——” 秋慧娴听完,陡然怔住,错愕地看着谢焕:“是不是搞错了?” “不是,他真的是个姑娘。” 谢焕声音很小很小:“他的身体和我不一样。” 秋慧娴:“……” 片刻后,她避重就轻地问道:“那你看到了,她也承认了,然后呢?” “她很生气啊,脸红的跟苹果似的,还哭了,说不许我告诉别人,之后好几日没理我。” 谢焕想起那场面也似有些不好意思,咬咬唇说:“我哪知道她是个姑娘……况且那晚上大雨弄的她浑身都湿透,人也烧糊涂了啊。” “我是怕他生病,就想帮他把衣服换了。” 结果看到了和自己不一样的。 谢焕小小声地说:“她到现在也不理睬我,每次都躲的远远的,去和别人玩了。” “姑姑,你说我怎么才能让他不生气,还和我做回朋友?” “这个……” 秋慧娴迟疑。 这件事情超出秋慧娴对孩童以及书院的了解范畴了,沉吟片刻她认真说道:“你等我想一下,想个妥善的法子。” 谢焕点点头:“那好吧。” 他很信任秋慧娴。 秋慧娴也的确教过他许多东西,而且都是有用的。 所以他想,秋慧娴迟早会想到好办法告诉自己。 两人又说起一些杂事。 谢焕孩子心性,话多的不得了。 说来说去倒是在锦文身上打转多。 秋慧娴隔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问:“焕儿,你喜欢小孩子吗?” “还好吧。” 谢焕想了想说:“小时候在宾州待着,只我一个小孩子,那时候总想有个伴儿,后来到了京城真的有了一个伴儿。” “不过又分开了。” 谢焕想起京城中的事情,有些伤怀,不过片刻后又展露笑颜:“书院也结识了几个朋友。” 秋慧娴说:“我并不是说交朋友,我是说……弟弟妹妹。” “啊?” 谢焕愣住,盯着秋慧娴的脸眨了眨眼,目光下移,落到了她的肚子上,“姑姑你是怀孕了吗?” “……” 秋慧娴没想到这个小孩子这么敏锐,一时不知该不该承认。 但她这样迟疑的表情,已然让谢焕明白自己没说错了。 谢焕高兴地站起身来:“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弟弟还是妹妹……啊,我好笨,现在怎么能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焕儿……” 秋慧娴看他这样欢喜,心中吊着的石头落了下去。 她牵了牵谢焕的手,温柔地说:“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嗯……都行吧。” 谢焕想起一点旧事,轻叹了口气:“以前婉宁姑姑也问过我类似的话,那时候我说喜欢妹妹,然后她真的生了妹妹。” “可是后来我明白,弟弟还是妹妹不由自己说了算的。” “我想都好吧。” “爹爹就是做大哥的,有好多弟弟妹妹。” “等姑姑添了弟弟妹妹给我,那我就像爹爹对叔叔和姑姑那样,好好照顾和保护弟弟妹妹!” …… 谢焕在秋慧娴这儿待了大半日,傍晚用了晚饭才回去。 晚饭的时候,谢长羽回来了。 谢焕吃饭吃的很乖巧安静,吃完还规矩地行了个礼才走。 秋慧娴走到丈夫面前,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在孩子面前可不可以不这样绷着,瞧瞧把他吓的。” “有吗?” 谢长羽微微皱眉。 就是正常态度,怎么就是绷着,还吓到孩子? 秋慧娴说:“你大约不知道你不笑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她说着拿了镜子来摆在谢长羽面前,“你看。” 谢长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没觉得这有什么。 秋慧娴说:“你皱皱眉。” 谢长羽便顺着她的话皱了下眉毛,倒是果然看起来凶煞了一些。 秋慧娴又说,“你再抿一抿唇。” 谢长羽又照做,一张刻板的脸冷的更厉害了。 秋慧娴说道:“你这般模样,小孩子不被吓到才怪,他平素在我这儿活泼的很,只要你一出现,就规规矩矩的。” 谢长羽无言以对。 片刻后他说:“并非故意吓唬孩子……我便生了这么一张凶煞的脸。” “谁说的?” 秋慧娴把镜子放回去,重新回到丈夫面前,“哪有人生来凶煞?是夫君多年经历养出这般气质。” “好吧。”谢长羽点头,承认她说的对,“那你说要怎么办。” 第937章 温情多一点 秋慧娴柔声说:“并不需要专门去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你与他说话的时候态度柔和一点点,偶尔给一些笑脸。” “多些肯定和夸赞。” “他回家,你问他时,先说心情,再说吃穿和身体,最后再问课业的成绩。” “或者成绩都不必问。” 谢长羽眉心轻拧,“不问课业,还得夸他,问他吃喝拉撒的小事?” 这不是本末倒置,轻重不分么? “对。” 秋慧娴认真地解释道:“孩子还很小,一直渴望得到长辈的关注和疼爱。” “可你进门第一句话就是问课业成绩。” “神色那般严肃,便有一种他小考成绩不好你便要发作起来的感觉——” 谢长羽辩驳:“我没有发作的意思。” “我知道!可是孩子会那么想。你开口便问课业,毫不过问其他,便让孩子觉得你只关心课业,那他如果正好课业不太好,岂不是要心惊胆战?” “书院之中课业繁重,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进门便被问的心惊胆战,之后休息在家里哪能舒心?” 秋慧娴叹道:“大概率是要心惊胆战地待两日,然后又回到书院去了。” “家中不是军中,也不是书院。” “还是要温情一些,柔软一些的好。” “……” 谢长羽沉默良久,神色艰难:“温情和柔软还是你来吧。” 他实在不是个温情的人。 也做不到秋慧娴说的这样多的细节。 秋慧娴大约也知道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了,琢磨了一会儿后说:“那这样好了,夫君以后对焕儿多笑一笑,少问一些他的课业成绩。” “……” 谢长羽又是一瞬沉默,之后才说:“那我能问他什么?” “你可以问他,有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或者难以解决的,带他去营中走一走,骑骑马,吹吹风。” 男孩子,还是要多走动走动,看看军营那样严肃威武之处。 有谢长羽这样的威严勇武的父亲做表率,自己这做后母的再温情关怀一二。 谢焕本身是聪慧的,相信日后必定成才。 谢长羽皱着眉点点头:“好吧,尽量……累不累?” 正事说完,谢长羽的视线明显低沉了两分,颇有几分温柔的意思。 他托着秋慧娴的手腕,微微弓腰低头:“焕儿回来便缠着你,缠了大半日了,你都没有午歇。” “不累。” 秋慧娴摇摇头,“孩子兴致高是好事,况且也并非只是缠着,我们下了棋还写了字,消磨了不少时间,最近我都没有这样充足过了。” 谢长羽点点头:“不累就好,你如今怀孕了,身子要紧。” “虽说要注意,但也不至于太过注意吧。”秋慧娴轻笑了一声,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这才刚怀孕,身体也没什么反应。” “总归怀孕是和平常不一样的。” 谢长羽说着,停顿了一瞬,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关注过度了,随意转了个话题:“焕儿那边……你……” “我今日告诉他了,他很好。” 谢长羽松了口气。 他始终记得成婚那日,谢焕说起,怕以后父亲有了别的孩子不会再疼他。 他对这个孩子亏欠太多。 实在怕谢焕心中生出不快来,可他既成了婚,有了妻子,又与妻子相处融洽,那妻子自然也要生育自己的孩子。 焕儿再如何,也不是秋慧娴亲生的。 若说让秋慧娴放弃生育,把他已有的孩子当做亲生的,谢长羽觉得这是强人所难,他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因而在秋慧娴与谢焕之间,谢长羽先前是为难一阵儿的。 但庆幸的是秋慧娴极为通透,能与谢焕关系亲厚起来,那为难之处自然就不存在了。 谢长羽想,不论是哪个孩子,他以后都定会一视同仁,一样对待。 他也相信秋慧娴会是个好主母,能做好一切,对谢焕、乃至是京中的小女儿,都能看顾好。 这般一想,谢长羽忽然觉得,秋慧娴嫁与他,也着实是委屈了。 他这情况,还真不是好的丈夫人选。 “夫君?” 秋慧娴瞧他神色数度变幻,偏又拿不准他心思,迟疑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谢长羽沉默片刻,实话实说,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秋慧娴。 秋慧娴微微一笑,“没想到夫君也会生出这种想法。” 觉得他委屈了她,不是好丈夫人选,言辞之间还有些他不匹配她的意思。 谢长羽难得叹了口气:“这也是事实,如若秋家不曾出事,不曾错过了最好的年龄,以你的情况应不会找我这般行伍莽夫。” 他及有自知之明,说到底,在文人眼中他依然是莽夫。 秋慧娴熟悉的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他半点不熟悉。 他是练就了一手好字,也曾看过几本兵书。 但正经没有读过什么古籍孤本,文史经略。 并且如今他也不会再花心思去了解那些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去读那些文史书籍,出口成章。 谢长羽感叹:“要不是这幽州都督的身份,怕你也不会嫁我。” “……” 秋慧娴无语一瞬之后失笑了,“夫君不是告诉我要简单一点,怎么也会假设这些问题?” “我终究还是错过了最好的年龄,秋家也出了事,最后嫁给了夫君这样的儿郎。” 谢长羽微微一顿,盯着秋慧娴的眼睛。 秋慧娴声音柔婉:“夫君可还记得,先前在营中靶场,我曾与夫君说过,夫君勇武冠绝三军,而我弱质女子,胆小娇柔,匹配夫君不起?” 谢长羽点点头。 “那时我亦觉得夫君是手掌兵马,震慑一方的英雄人物,是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 “我秋家虽有些底蕴,但不过是没落之家,我若非是被夫君看中,只怕要做一辈子老姑婆。” “我在幽云之地早先也有走动,明白各大家族对夫君的想法。” “夫君不是娶不到,只是你没有松口要娶。” “便连那含山公主都曾想要郡主嫁给夫君……夫君这妻子的位置,不知多少人明着暗着挤破头来抢。” 谢长羽错愕:“含山公主家的郡主?” 第938章 此情此景 “是。” 秋慧娴点了点头,“就是那位和唱戏的庶子私奔,而后被夫君抓个正着的玉香郡主。” 谢长羽眉心微拧。 对玉香郡主这个名头他有些印象,对人是一点影响都没有了。 只隐约记得年岁很小,和雷晓雨差不多? 那么小的年纪,乳臭未干黄毛丫头,含山公主倒是舍得把女儿嫁给他。 谢长羽只一想便知道,含山公主打什么主意,稍稍扯唇,他语气略有些自嘲:“那听起来我倒是很抢手。” “是啊。”秋慧娴也叹道:“若非夫君眼光独到,只盯着贤妻良母选择,我亦不可能入夫君的眼。” 谢长羽:“……” 怎么觉得这贤妻良母四个字不好听了呢。 秋慧娴笑着走近丈夫身前,脸颊轻轻贴在丈夫身前,温柔地说:“夫君说的对,其实先前我从未想过会选夫君这样的男子做夫婿。” “想必夫君也不曾想过,要我这般女子做妻子。” “但我们就是这样巧妙的到了一起。” “我想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夫君是英雄,我虽薄柳之资,也会尽力为夫君操持府务,照看老小,孕育子嗣。” 她声音低柔浅浅,一字字在谢长羽身前响起,彷如穿透衣料和皮肉,一句句都流到了谢长羽的心间去。 谢长羽只觉心口微微震动,手臂轻抬落在秋慧娴后背之上。 他觉得此情此景,自己也许得说一些什么。 只是一时之间口舌僵硬,到最后只“嗯”了一声。 又觉实在不应景,谢长羽抱紧妻子,郑重地说:“嫁给我,不会让你后悔。” …… 谢威上的折子批复需要一段时间。 谢长羽想,父亲是陛下的岳父,而且父亲确已年迈,陛下九成九会应允父亲返京之事。 他到时自然要陪伴父亲返京,顺便带秋慧娴和焕儿回京面见家人。 只是秋慧娴如今怀孕了,这回京是怎么个回法…… 目前来看,秋慧娴身子没什么不适的。 但谢长羽问了府医,说大致两到三个月的时候身体反应会十分明显,显怀之后会不会不舒服,也是因人而异。 幽云距离京都千里之遥。 他先前与父亲来去都是快马一路,路上只用不到半月。 这一次若带秋慧娴,自然要用更多时间。 虽如今还早,但谢长羽也吩咐丁俭开始准备。 秋慧娴怀孕之后对府务基本不怎么过问。 原本她不过问,府上管事也能照看的很好,如此不过问府务,人更加空闲,便每日都誊录谢长羽少时批注的那些兵书。 不知不觉都誊录了七八本,叠起来放在昶枫园内的桌案上。 “小姐,二夫人和三夫人差人送了些东西来。” 崔嬷嬷走进来,停在秋慧娴身边,边侍奉笔墨边柔声说。 秋慧娴点点头:“先放起来吧,等会儿瞧瞧。” 怀孕是喜事,秋慧娴确定胎相稳妥之后,便给秋家那边报了喜。 如今秋府送来的东西,自然是贺她怀孕的。 秋慧娴把正在誊抄的那一页抄完,放在一边,去看两位婶母送来的东西。 三夫人的东西不值得期待。 秋慧娴早知她是什么性子,不可能用心送礼物给自己,甚至连稍稍贵重的都不会有。 不过是跟着二夫人一起摆一点人情而已。 二夫人自幼对秋慧娴如女儿一般,礼物送的十分用心。 秋慧娴便直接看二夫人的。 这一看,竟是连二夫人原先嫁妆里面的镂空香囊都送了来,以及调配好的安神香料,还有一些补品,轻软的绸缎。 以及一尊送子观音。 崔嬷嬷微笑道:“二夫人有心了,小姐,要摆起来吗?” “……” 秋慧娴沉默一二,摇头:“不摆了。” 崔嬷嬷笑意收敛,点点头。 秋慧娴的心思,她自是明白的。 她在谢家做这世子夫人,其实是个不上不下的敏感位置,尤其牵涉到子嗣与继承问题,更可能徒生矛盾。 哪怕现在是平稳的,以后也不好说。 崔嬷嬷甚至想,小姐怕是更愿意怀的是个女儿,以后省去许多麻烦吧。 不过这生男生女,到底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看完二夫人的,崔嬷嬷又命人打开三夫人的,那礼物却也叫秋慧娴有些意外。 是一株水晶玉树。 这玉树还是有来历的,据说是曾经三叔为了博得三婶的欢心,豪掷重金购得,整个幽云只此一件。 便是当初秋家最危难之时,三夫人拿出自己压箱底的私房钱,这玉树她都不曾拿出来想着抵算银钱过。 这东西对三夫人的意义可想而知。 崔嬷嬷也愣住了,“三夫人怎的……如此大方。” “应是为了芸熹吧。” 秋慧娴视线从那玉树上收回,吩咐道:“明日把这送回去吧,既是三婶的心肝,我又怎么能收?” 送这样贵重的东西来,无非是为上次说起秋芸熹婚事之事。 秋芸熹是秋家的姑娘,是秋慧娴的妹妹,本性良善,自是该有个好婚事,好前程,不需要秋三夫人如此讨好,秋慧娴也是放在心上了。 先前问过秋三夫人之后,隔了几日,三夫人就派人来支会过了。 说是想选个文人,家中和睦杂事少些,门第中上的。 秋慧娴最近挑了几个人选,还未送去给三夫人看过。 如今正好乘着还着水晶玉树一起送去。 至于婚事如何议法,如何联络…… 秋家如今虽有谢长羽做依靠,不至于受其余大族排挤,身价也高了不少,但还是有些人在望风而动。 秋家中人,如今只有秋慧娴亲自出面,这婚事才能问的妥当。 秋慧娴心中想透彻了,吩咐崔嬷嬷把礼物都整理起来,带了二夫人送的香囊回到昶枫园,打开来,放进香料后挂在了自己腰间。 傍晚,谢长羽回了府。 他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城中府上,偶尔有公务出去办,但基本都会回家过夜。 或是去营中,除非实在太晚不回来。 其余时间都是赶回家中。 今日去了府衙说公务,这个时辰是说完回来了。 只一进到房内,谢长羽微微皱眉:“什么味道?” “夫君。” 秋慧娴迎上前来,帮他净手准备用晚饭,“应该是说这个气味吧。” 秋慧娴手指拨动腰间香囊,柔声说道:“二婶送的,夫君是不喜欢这气味?” 第939章 夫君好是会说话 谢长羽低头瞧了一眼,东西很是精巧,只是气息有些浓郁。 昶枫园房间里素来雅淡,偶尔会有一些花香混合着墨香。 时日久了,谢长羽便习惯了。 如今忽然有了杂乱的香气,他便有些不适。 但又听妻子说这是她二婶所赠…… 谢长羽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并不是,忽然嗅到了,觉得有点意外。” “那先吃饭吧。” 秋慧娴带着谢长羽到桌边坐下。 吃饭的时候,秋慧娴与谢长羽说起自己给秋芸熹选的那几个人选,让谢长羽帮忙参详一二。 谢长羽在幽云已经两年多了,对各大家族、官场都了解的极为透彻。 秋慧娴一说完,他便选定了一人。 “那娄公子我曾见过,还行。” 秋慧娴点点头,“我与夫君想法一致,那等支会三婶那边,我便试着与娄家走动走动。” 谢长羽皱眉:“可娄家在范阳地界。” “我知道,距离燕城不过三十多里,不算远。” “你怀孕了。” “……” 秋慧娴沉默了一下,“我是怀孕了,但是身子稳妥,应当……可以走动一二吧。” 谢长羽也意识到自己先前语气重了些,稍稍吸了口气又说:“是可以走动,不过往来三十多里地也有些远。” “路途颠簸,免不得不适……” “这样好了,父亲和那娄家有些交情,请他出面将娄家当家夫妇请到燕城来,你再走动。” 秋慧娴:“……” 谢长羽看她神色错愕,欲言又止,便问:“怎么了?这样不可以?” “是不太妥当。” 秋慧娴缓缓说道:“秋家是嫁女,就算是想与娄家走动那也是要迂回婉转地走动,并不是我自己上娄家的门。” 但谢长羽竟然要把娄家夫妇请到燕城,请到这凉国公府来吗? 请来做什么? 直接问我有个妹妹要嫁给你儿子你看行不行吗? 谢长羽面色复杂,有尴尬之意自眼底一闪而过,“我忘了,那以夫人的意思,就是一定要到范阳去?” 秋慧娴知他是担心自己,温声说:“也不一定,只是要和娄家说上话。” 谢长羽点点头,“尽量能不走太远就不走太远,其他你如果有要我配合的事,你便说,我配合。” “多谢夫君。” 秋慧娴笑的温柔,给丈夫添了一碗汤。 …… 秋芸熹的婚事,秋慧娴十分用心。 腹中孩儿约莫是月份还小,竟是十分乖巧,整个过程都不曾打扰过秋慧娴。 秋慧娴如同往常不曾怀孕的时候一样起居作息,毫无问题。 倒是亲事定下的那一日,秋慧娴忽然呕吐起来。 本就吃的不多,全部吐了个干净,胆汁都似乎要吐出来一般的难受,白着脸被回到了凉国公府上。 谢长羽最近正好有些军务,想着回去的晚了影响夫人休息,便在营中住下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夜已经很深,谢长羽思忖一二还是赶了回来。 整个昶枫园内静悄悄的,除了守夜的嬷嬷,其余下人们都已经歇息了。 谢长羽身披铠甲,放轻了脚步进到房内。 内室轻纱微垂,床帐内躺着一个人影,床边烛台上亮着一支蜡烛,火苗轻轻跳动着。 谢长羽掀开床帐看了床榻上的妻子一眼,瞧她脸色微白,眉心也轻轻皱着,想来还是有些不适。 他便那般看了片刻,有些不放心,想在府上留一晚,便转到外头去自行卸甲。 甲胄拆卸到一半的时候,谢长羽忽听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 他停下动作,慢慢回头。 秋慧娴走近丈夫身边,眸光带笑:“夫君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最近忙,要在营中待几日吗?” “听说你不舒服,回来瞧瞧。” “只是一些孕期反应,倒是劳烦夫君专门跑一趟……都已经很晚了。” 秋慧娴瞧了外头的天色一眼,接手帮丈夫卸甲,一边抬眸问他:“快马回来的吧?你在营中是不是已经要休息了。” 谢长羽淡淡“嗯”了一声,甲胄彻底出去后双手握住秋慧娴的肩膀,“哪里不舒服?” “有一点犯恶心,崔嬷嬷和府医都说,这是正常反应,没什么。” 秋慧娴这般说着,倾身向前,靠近丈夫怀中。 最近她忙着秋芸熹婚事牵线,谢长羽也去忙公务了。 其实以前他们也经常各忙各的。 但如今好像分开几日也有些想念。 她伸出双臂抱在丈夫腰间,“夫君,没什么要紧事你便不必夜半回府,这样总是把时间用的路上,你也休息不好。” 谢长羽也揽抱住妻子,“有些不放心。” 所以非得看一眼才行。 秋慧娴心中温暖,唇角轻轻勾起:“你这次还要忙多久?” “七八日吧。” 在其位谋其政,谢长羽这个幽州都督手掌三十万兵马,并非无所事事的闲人。 偶尔空闲回家可以。 一直待在家中当然不可能。 忙碌是常态,空闲只是难得的闲暇。 这前半年,谢长羽因为成婚,再加上营中确实没有什么公务,所以看起来空闲而已,如今确实有了事务。 秋慧娴柔声问:“还是忙新兵?能说吗?” “并不是。” 谢长羽抚着她的发:“是重新布防之事,今年要回京过年,已经上了折子,陛下也批复过了。” “在回京之前要整顿防务,这几日、之后的一个月都要忙这件事情。” 秋慧娴一怔。 回京过年—— 她忽然反应过来,眨眼竟然已经到了八月份。 时间过的真是快。 秋慧娴忍不住问:“那若要回京的话,布防之后就出发吗?” “是。大约九月中旬就出发,早点回去,多待些日子。” 谢长羽说道:“我有两年没回去了,这次随你一起回去,请了陛下恩旨,可以在京中多停留几个月。” “上次我说过,邀请你弟弟妹妹一起入京,你考虑的怎么样?” “我与明杰和灵韵提了提,明杰说书院的课业放不开手,我瞧他约莫不太想去,灵韵那丫头倒是兴奋的不得了。” 说到此处秋慧娴叹了口气。 谢长羽低头问:“怎么?” “我是忧心灵韵……芸熹的婚事都定了。灵韵比芸熹大好几岁,最近几次想议亲都不是很顺利。” 秋慧娴皱了皱眉,“再拖拉年岁便越来越大了。” “许是缘分未到,这种事情不必着急。”谢长羽淡定地说:“我记得你提过,你那二妹今年二十二岁了?” “你可知我家小妹二十三岁才成婚。” 秋慧娴点点头:“知道,你家中兄弟姐妹似乎都成婚比较晚。” “嗯。” 谢长羽轻拍着妻子的肩膀说:“多选一选,看一看,不必太着急,好的都在后头。” 秋慧娴失笑一声,“夫君这嘴抹了蜜,好是会说话。” 谢长羽自认说的都是真心话,轻轻探手一捞,将妻子抱起往床榻去,“休息。” 第940章 老夫老妻 秋慧娴身子腾空那一瞬,双手便抱向了丈夫的脖子,眸光清幽幽地盯着夫君刚毅的侧脸。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老夫老妻—— 并非多年夫妻的老夫老妻,而是大龄成婚的老夫老妻。 谢长羽是个极其稳重,有责任心,有担当且不识情趣的男人。 秋慧娴亦是个内慧稳妥,端庄贤淑的女子。 两人平素在房中,除去床事偶尔放纵之外,其余时候相处都是最自然的正常状态。 并不会像年岁小一些的少男少女一样,贴在一起粘缠的不愿分开。 如此过度亲昵的动作便不会太多。 从这外室圆桌边上走到内室床榻只一点点距离,以前谢长羽并不会如此抱着她回去。 但好像最近有好几次…… 起初秋慧娴真是有些不适。 都是好手好脚的成年人,这么一点距离还要人抱着回去,既觉得没必要,也觉得不好意思。 只是谢长羽抱的随意,仿佛这就是吃饭喝水一般正常之事。 一次两次之后,秋慧娴便也不纠结这个。 她曾在自己面前竖起无数坚硬的铠甲,那是因为只有她自己,身后有更多要守护的,她要先用那些铠甲护住自己,才能守护旁的。 可是铠甲是要对着敌人的,不是用来对着亲人、对着丈夫的。 谢长羽的坦诚和担当,不言不语之间流露的温柔,让她愿意主动移开面前的铠甲,放他进来,和自己在一起。 女人的心总是柔软的。 少女时期秋慧娴也幻想过与夫君相处,一些心跳砰砰,面红耳赤的场面。 如今虽已不是少女,不会因拥抱牵手便面红心跳,却也自有让她心中温暖轻颤的亲昵爱护。 她知道丈夫是担心她怀孕的身子。 “我的脸脏了吗?” 谢长羽把妻子放回了床榻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思忖是否连夜赶回,落了风沙尘土,“我去洗洗。” “没有。” 秋慧娴抱在谢长羽脖子上的手未松,还稍稍紧了紧。 男人不得不更加俯身低头,配合她的动作,“那你看什么?” “夫君好像太小心了。” 秋慧娴仰头亲了亲谢长羽的脸颊,便是他先前抹过,觉得可能脏了的那半边,“女子都会怀孕,怀孕并不是虚弱不能自理,不需要夫君像刚才那样爱护着。” 她说的得体大方。 那话语就是以前总公事公办,戴着面具时的那般说法。 但语调轻柔低软,难得带几分娇腻之气。 那自是与以前公事公办的态度不一样的。 便连抱在谢长羽后颈上的手,都在用指尖轻轻抚触着丈夫的肌肤。 谢长羽被这样娇腻的姿态惹的心有所动,竟也十分难得地说出缠粘的情话来:“你是我的妻子,这么好的妻子,我不爱护你爱护谁?” “……” 秋慧娴面色微红,抿抿唇,又在丈夫唇角亲了一下。 谢长羽眼神微黯,一侧脸,唇便印到了秋慧娴的唇上,一发不可收拾。 自从她怀孕之后谢长羽便十分自控,晚上至多靠在一起睡着,绝不可能去动她。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自制力临界点。 后来秋慧娴忙着秋芸熹的婚事,他又往营中走动,亲近的机会更少了。 如今温香软玉抱入怀中,妻子这般娇腻主动,引得他心火躁动。 他揽着妻子秀挺的后背将她带入床榻之中,翻身,便叫妻子趴在自己身前,指尖窥探久违的风景。 谢长羽想,便这般浅尝辄止,慰藉自己一二就好。 只是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便会着魔,想猛烈地、深入地、彻底地把人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手不由自己的意志控制,由轻轻的抚触变成略微深重的按揉,惹来妻子失控的低呼,又惹得他自己不耐地扯开了妻子身上那碍事的布料。 “夫君……” 秋慧娴气息紊乱地唤了一声。 谢长羽猛然间醒过神来,所有动作如似卡住了一般,定在那儿。 之后静默了片刻,谢长羽极为坚定的把手从妻子身上拿开,揽着秋慧娴的后背把人抱紧,压抑地“嗯”了一声。 秋慧娴靠在他怀中,衣衫半解,明确感受到丈夫的需求。 但他就这样戛然而止,停住了。 砰砰砰的心跳声交错响起,也不知道哪一道是自己的。 秋慧娴趴在丈夫身前,亦能听到谢长羽粗重的呼吸声,压抑而忍耐。 就这般静默了半晌,秋慧娴迟疑地说:“夫君,崔嬷嬷说,前三个月要、要注意一二,三月之后会好一点。” 她说的极有保留。 话说一半声音越来越低,极为不自在。 话一说完,更直接把脸埋在丈夫身前,用更小的声音说:“然后,崔嬷嬷……还与我说了一些……别的……” 实际上是二婶递给崔嬷嬷一些绣本图册。 崔嬷嬷拿到了秋慧娴面前去。 那真是癫狂凌乱,吓死人不偿命的东西。 从不知夫妻之间还会那般……放纵。 秋慧娴觉得,便连看都无法看,说更难以启齿,别提去实践了。 方才她也只是一时彷徨,就说了起来。 但说的磕磕巴巴,隐晦的连她自己都不懂得她要说什么。 谢长羽当然更听不懂了。 他把“崔嬷嬷说了一些别的”自动归类为,说的是养胎的事情。 他怎么可能想到,自己端庄到偶尔呆板,矜持保守的妻子,看过了那些让人惊掉眼珠子的绣本图册? 而且他旷了太久,实在不爽利,满脑子都在想些乱七八糟的,其实没太听清楚秋慧娴说了什么…… 谢长羽低头,便是妻子泛着幽香的青丝。 他心火狂烧,脑海之中浮现许多久远的记忆。 那时随着许多士兵睡在一处。 每日训练到精疲力尽,到了夜晚一堆人相互吹牛成了唯一放松消遣的时候。 有些年长的兵痞会得意地说些与女子的下流浪荡之事。 便有说如何与怀孕女子…… 他还只是少年,当时听的面红耳赤,呼吸都似绷住了,不敢相信男女之间还能那般折腾。 如今那些下流话在他脑海之中延展成了许许多多鲜活画面,激的人热血沸腾。 谢长羽的手缓缓的落在秋慧娴的脑后,声音暗哑的厉害:“阿娴,我、我想……” 第941章 破茧 秋慧娴低声问:“什么?” 谢长羽手掌托起妻子的脸,重重吻着她的唇,带着粗粝厚茧的手亦握上绵软香肌。 “不要生气。” 谢长羽说了这么四个字。 秋慧娴被他亲的晕晕乎乎,不知他何故说这个。 但片刻之后,秋慧娴就什么都明白了。 秋慧娴没想到,自己先前磕磕巴巴,说的那么隐晦,连自己都听不懂,内心还下意识逃避之事,眨眼就被丈夫付诸实际。 他动作急不可耐,甚至有些蛮横。 强势地绝对不容人拒绝。 秋慧娴被他控着,自是一点动不了,既觉羞耻,又冒出许多隐秘的叛逆兴奋之意。 等一切结束,谢长羽抱紧妻子,一下一下吻着她的耳畔,“怎么不说话?我道歉,别生气,下次一定冷静些。” 秋慧娴身前火辣辣的,有些麻痛,十分不适。 谢长羽那声音的确带几分歉意。 但秋慧娴也听到那歉意之中夹杂着几分释放后的畅意。 她咬紧牙关把脸埋在丈夫身前,脸红的能滴出血,声音柔似水一般,自以为在咬牙切齿地说:“谢长羽,我该帮你纳个妾,让你这般去胡来。” “不要。” 满足了的男人浅笑一声,如何不知这是懊恼的气话。 他倒是还挺喜欢妻子咬着牙有气无力直呼他名字时候的模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秋慧娴恼怒地说要纳妾,沉着脸故意端起贤惠的面具。 而谢长羽淡定地回应,成了夫妻之间一种类似情趣的东西。 他知道她那是习惯性的嘴硬,不是真心的。 而她也明白了丈夫的心,再怎么嘴硬,心却已经贴近,身体永远比心和嘴更诚实。 秋慧娴觉得自己在破茧。 从一个壳里逐渐把自己放出来。 会气急败坏,会耍性子,偶尔也会彻底放松开怀,不必有诸多顾忌。 当然这个放出来的自己,都是在面对谢长羽的时候。 对外面的人与事,她还是那个内慧周全的秋慧娴。 …… 谢长羽与秋慧娴说起回京之事,秋慧娴便放在了心上。 他有他的事情要安顿好,才能放心回京。 秋慧娴自然也有秋慧娴忧心安顿之事。 秋芸熹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回京的话是赶不上,提前要准备礼物。 秋明杰课业紧张,也须得关心。 夫子那里,秋慧娴也准备了一份低调却也贵重的礼品。 秋灵韵觉得必要性不大,平白送那么好的东西。 姐夫权势滔天,谁又敢不给秋家面子,不好好对待姐夫的小舅子? 秋慧娴耐心地解释道:“人家凭什么把自己一生所学、所悟都教给你,就因为你的姐夫有权有势?” 秋灵韵张了张嘴,接不上话。 秋慧娴认真地整理着礼品,慢慢说道:“你若不看重人家,拿着权势自以为能高人家一等,人家也未必将你看在眼中。” “尊重是相互的。” “这些治学的博士夫子更该奉为西宾,时时尊敬。” “而不是因为如今秋家攀上谢家这课大树,就理所应当地高人一等。” 秋灵韵小声说:“姐姐说的是,我记下了。” “记住就好。” 秋慧娴有些无奈地看了秋灵韵一眼,“你啊,都是那两年家中出事,你在外面为姐姐奔走,倒是落了个这般外向大咧的性子。” “这次你随我入京,要记着收敛些,京城不比幽云这里。” “那里高门显贵多的是,随便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得罪不起的存在。” “你要戒骄戒躁,平和一点,莫要太高调了。” “知道啦!”说起这个秋灵韵就认真起来,“姐姐放心吧,我虽说有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但是在外面也绝对不会与人乱说。” “我都是只在姐姐面前才念叨一二,我知道轻重的。” “那就好。” 秋慧娴点点头,问起秋灵韵准备的怎么样。 姐妹二人便说起为入京做准备之事。 秋灵韵性格外向,却这些年都在幽云地界,实在是憋闷的厉害,如今能入京,对她而言可是一件很兴奋,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说了一点点准备之事,秋灵韵就拉着秋慧娴询问京中人事。 秋慧娴说:“你姐夫倒是与我说了一些谢府的人事,正好我与你说一说吧,去到京中我们是住在谢家的,你心里有个数。” 接着秋慧娴便说起京中谢家来。 秋灵韵认真听着,听到最后十分感慨:“这谢家一门还真是……” “真是什么?” “听起来是一门子厉害的人物,兄弟姐妹七人,每一人都可独挡一面。” “嗯。”秋慧娴也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地吸了一口气。 秋家、以及自己这个秋家大小姐,在幽云虽然也是数得上号的。 可是秋家到底是没落了。 如何比得上京城,那些正经的百年氏族,豪门显贵? 更不必说她丈夫那一门,如今是风头最盛的皇亲国戚,满门荣耀。 自己这世子夫人,也不知能不能得到他家人的认可。 秋灵韵瞧她低着头微皱着眉,眼珠儿微转,明白了姐姐的担心。 她牵着姐姐的手安抚道:“姐姐你别想太多,姐夫当初娶你时肯定给家中去了话的,老国公爷又在这里,也对你很满意。” “我们到了京城应该也没什么,就算有些不顺意的,姐夫一定会护着你。” 秋慧娴笑了笑。 这可不是那么简单。 再说护着。 如果需要丈夫护着,那就代表有人对她不满。 随意什么人的不满自然不必放在心上,可那是丈夫的家人。 丈夫的家人一旦不满,他还护着自己,时日久了免不得生出嫌隙来,总是不好的。 秋慧娴希望最好不用护着。 秋灵韵又说道:“再说了,姐夫几个弟弟的妻子,好像都寻常,姐姐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一定会得到全家人喜欢的。” 秋慧娴说:“那五夫人可是中山王的嫡孙女,这样的身份,是寻常?” 秋灵韵讪讪地说:“不寻常。” 秋慧娴又说:“那二夫人也是异族公主,寻常?” 秋灵韵:“……” “还有六夫人,她父亲如今升任潞州刺史。” 整个谢家除去四夫人并非勋爵人家出身,其余都出身极好,本身性情也各有优异。 而那四夫人,根据谢长羽所说,亦是个坚韧聪慧的女子。 秋灵韵讪笑道:“姐姐,你这般认真做什么?我只是安慰你嘛。” 她自然也知道姐夫那一家的厉害。 第943章 心意 谢长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你不想去?” 不想和自己这个父亲在一起吗? 想当初刚到幽云,谢焕还要寸步不离跟着他的。 他也知道孩子敏感心思,除去必须要办的公务,他一向以孩子为重。 结果这才过了多久,不喜欢和他一起了。 好像这种情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谢长羽有点莫名的不舒服。 这臭小子。 “爹爹,你自己去。” 谢焕把自己的手从父亲掌心拯救回来,朝谢长羽笑:“我陪着姑姑,替爹爹照看她,爹爹你就放心吧。” “……” 谢长羽沉默了一瞬,面色淡定地点点头:“那好吧,规矩些,听话些,莫要惹事。” “知道的知道的,你就快去吧。” 谢焕催促了两声,直接到秋慧娴身边去了。 谢长羽默了默,在秋明杰的邀请之下离开,往花园去了。 厅堂内,秋灵韵凑过来,笑嘻嘻地说道:“你还挺缠着我姐姐的,你很喜欢她吗?” 方才吃饭的时候大家已经相互认识过了。 谢长羽知道这个大眼的姑娘是秋慧娴的妹妹。 他对这样眼睛亮闪闪又直言直语的人还是挺喜欢的,便笑眯眯地回:“是啊,姐姐你的眼睛很漂亮。” “……” 秋灵韵怔了一瞬,手指戳着他的脑门提醒:“你叫我姐姐做姑姑,叫我做姐姐?这不是差辈了吗?不行不行。” “哦,那我叫你什么?” “也叫姑姑啊,多好听。” 还真别说,谢焕喊“姑姑”的时候那调子甜的,秋灵韵听着都受用。 谢焕却摇起头来:“我不要,你是姨姨。” “啊?”秋灵韵愣了愣。 谢焕又确定地说:“是姨姨。” 严格来说秋慧娴是他的继母,礼数上,他原该是唤一声母亲,那秋灵韵自然就是姨姨。 只是谢焕从不曾那么喊过秋慧娴,秋慧娴也不需要那样的称呼加在自己身上。 那对谢焕而言是个沉重的称呼。 她自认自己担不起。 这称呼的话题也并不是个好的话题。 秋慧娴瞧了秋灵韵一眼,低声说:“行了,别和孩子开玩笑。” “好吗好吗,你喜欢就好!”秋灵韵笑嘻嘻的,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荷包,“你喊的好听,我这里有个见面礼给你哦。” 谢焕瞧着眨了眨眼,有一点好奇:“是什么?” “是个很小的东西,我自己做的。”秋灵韵把荷包塞给他,瞧他要拆赶紧说道:“哎呀先别拆,这里人好多的。” “大家看到那小玩意肯定会笑话我,你回去自己拆。” 谢焕失笑地看着秋灵韵,“那你知道别人会笑话的,你还做来送给我?你好意思说哦。” “礼轻情意重嘛,我用了心的,做的不好是我手艺不太行。” 秋灵韵嘻嘻笑道:“你先拿着,过段时间给你做个好看的。” “那行吧。” 谢焕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把东西收下了。 厅中其余人都笑了起来。 谢焕坐在秋慧娴身边,乖乖巧巧的,若有别人与他说话,他可应对的得宜。 秋三夫人看着羡慕又嫉妒,最后只剩叹息,盼着自己的女儿能嫁得好,以后她也好死得瞑目了。 秋二夫人则是看着欣慰。 后母难为。 当初秋慧娴要嫁谢家,但凡关怀的谁不是捏了一把汗。 那可真不是什么好姻缘。 还好……担心一场如今一切都好。 而秋慧娴现在又怀孕了…… 秋二夫人的目光忍不住落到秋慧娴还没有太隆起的小腹上。 这以后谁知能不能如现在这般顺意? 真正放在心上,当女儿一样爱护着,便总是忍不住为各种事情担忧啊。 …… 回府的时候,谢焕和秋慧娴坐了一辆马车,说有一点悄悄话要说。 谢长羽沉默地骑着马,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等一路回到府上,进了昶枫园,谢长羽才问:“都说了什么悄悄话?” “一些书院的事情。” “书院的事情成了悄悄话?” “这……” 秋慧娴沉默了一下,笑道:“是一些交际的事情,也不是悄悄话,只是随意闲聊。” 那些悄悄话,当然是和那扮成男孩子的女孩子锦文有关的。 锦文生了一段时间的气之后,又和谢焕关系好了起来。 那女扮男装的事情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谢焕也替他维护那秘密,帮着锦文遮掩。 如此倒是两小无猜起来。 谢焕与秋慧娴说的悄悄话,大多是这个。 这也成了他和秋慧娴之间的秘密。 谢长羽那是半点不知道。 现在看妻子明显有所保留,谢长羽有些欣慰,又有些不爽。 他握住妻子双肩低头瞧着她:“我这儿子凡事都与你说,都快忘了还有我这个父亲了。” 秋慧娴说:“你是吃醋?那可不太理智,你娶我回来便是让我做贤妻良母仔细照看孩子和老人的,我认真照看维护,得来如今局面。” “你又觉得孩子忘了你这个父亲了。” 谢长羽:“……” 不太理智?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而且吃醋—— 谢长羽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一点吃醋,吃的还挺莫名其妙。 好像觉得秋慧娴占了太多儿子的时间,让孩子和自己都不太亲切。 又觉得谢焕那小子占掉妻子太多时间,让自己和妻子相处的时候少了很多。 就……挺不愉快的。 这真是个复杂的问题。 谢长羽皱了皱眉,对这种莫名且复杂的情绪,他一向不喜欢深究。 那对他而言是浪费时间。 “好吧,我说错了话。” 谢长羽握着妻子肩膀将她揽在怀中抱好,“你做的很好,焕儿如今状态好了许多,我先前见过他书院授课的博士。” “说这个孩子如今敏感少了些,开怀的多了,很聪明,想法也很多。” “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没有秋慧娴心思细腻地照看陪伴,只靠着他,谢长羽自知不会让孩子如现在这般开怀。 他曾想要陪伴开解,只是那看似最简单的陪伴,对谢长羽而言也是很有些难度的。 顿了顿,谢长羽又说:“他能喜欢你,旁人也会喜欢你。” “回京之事你不必过多思量,我母亲、我的家人都是极好的人,不会挑拣你的。” 【嗯,要完结了~】 第943章 心意 谢长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你不想去?” 不想和自己这个父亲在一起吗? 想当初刚到幽云,谢焕还要寸步不离跟着他的。 他也知道孩子敏感心思,除去必须要办的公务,他一向以孩子为重。 结果这才过了多久,不喜欢和他一起了。 好像这种情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谢长羽有点莫名的不舒服。 这臭小子。 “爹爹,你自己去。” 谢焕把自己的手从父亲掌心拯救回来,朝谢长羽笑:“我陪着姑姑,替爹爹照看她,爹爹你就放心吧。” “……” 谢长羽沉默了一瞬,面色淡定地点点头:“那好吧,规矩些,听话些,莫要惹事。” “知道的知道的,你就快去吧。” 谢焕催促了两声,直接到秋慧娴身边去了。 谢长羽默了默,在秋明杰的邀请之下离开,往花园去了。 厅堂内,秋灵韵凑过来,笑嘻嘻地说道:“你还挺缠着我姐姐的,你很喜欢她吗?” 方才吃饭的时候大家已经相互认识过了。 谢长羽知道这个大眼的姑娘是秋慧娴的妹妹。 他对这样眼睛亮闪闪又直言直语的人还是挺喜欢的,便笑眯眯地回:“是啊,姐姐你的眼睛很漂亮。” “……” 秋灵韵怔了一瞬,手指戳着他的脑门提醒:“你叫我姐姐做姑姑,叫我做姐姐?这不是差辈了吗?不行不行。” “哦,那我叫你什么?” “也叫姑姑啊,多好听。” 还真别说,谢焕喊“姑姑”的时候那调子甜的,秋灵韵听着都受用。 谢焕却摇起头来:“我不要,你是姨姨。” “啊?”秋灵韵愣了愣。 谢焕又确定地说:“是姨姨。” 严格来说秋慧娴是他的继母,礼数上,他原该是唤一声母亲,那秋灵韵自然就是姨姨。 只是谢焕从不曾那么喊过秋慧娴,秋慧娴也不需要那样的称呼加在自己身上。 那对谢焕而言是个沉重的称呼。 她自认自己担不起。 这称呼的话题也并不是个好的话题。 秋慧娴瞧了秋灵韵一眼,低声说:“行了,别和孩子开玩笑。” “好吗好吗,你喜欢就好!”秋灵韵笑嘻嘻的,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荷包,“你喊的好听,我这里有个见面礼给你哦。” 谢焕瞧着眨了眨眼,有一点好奇:“是什么?” “是个很小的东西,我自己做的。”秋灵韵把荷包塞给他,瞧他要拆赶紧说道:“哎呀先别拆,这里人好多的。” “大家看到那小玩意肯定会笑话我,你回去自己拆。” 谢焕失笑地看着秋灵韵,“那你知道别人会笑话的,你还做来送给我?你好意思说哦。” “礼轻情意重嘛,我用了心的,做的不好是我手艺不太行。” 秋灵韵嘻嘻笑道:“你先拿着,过段时间给你做个好看的。” “那行吧。” 谢焕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把东西收下了。 厅中其余人都笑了起来。 谢焕坐在秋慧娴身边,乖乖巧巧的,若有别人与他说话,他可应对的得宜。 秋三夫人看着羡慕又嫉妒,最后只剩叹息,盼着自己的女儿能嫁得好,以后她也好死得瞑目了。 秋二夫人则是看着欣慰。 后母难为。 当初秋慧娴要嫁谢家,但凡关怀的谁不是捏了一把汗。 那可真不是什么好姻缘。 还好……担心一场如今一切都好。 而秋慧娴现在又怀孕了…… 秋二夫人的目光忍不住落到秋慧娴还没有太隆起的小腹上。 这以后谁知能不能如现在这般顺意? 真正放在心上,当女儿一样爱护着,便总是忍不住为各种事情担忧啊。 …… 回府的时候,谢焕和秋慧娴坐了一辆马车,说有一点悄悄话要说。 谢长羽沉默地骑着马,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等一路回到府上,进了昶枫园,谢长羽才问:“都说了什么悄悄话?” “一些书院的事情。” “书院的事情成了悄悄话?” “这……” 秋慧娴沉默了一下,笑道:“是一些交际的事情,也不是悄悄话,只是随意闲聊。” 那些悄悄话,当然是和那扮成男孩子的女孩子锦文有关的。 锦文生了一段时间的气之后,又和谢焕关系好了起来。 那女扮男装的事情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谢焕也替他维护那秘密,帮着锦文遮掩。 如此倒是两小无猜起来。 谢焕与秋慧娴说的悄悄话,大多是这个。 这也成了他和秋慧娴之间的秘密。 谢长羽那是半点不知道。 现在看妻子明显有所保留,谢长羽有些欣慰,又有些不爽。 他握住妻子双肩低头瞧着她:“我这儿子凡事都与你说,都快忘了还有我这个父亲了。” 秋慧娴说:“你是吃醋?那可不太理智,你娶我回来便是让我做贤妻良母仔细照看孩子和老人的,我认真照看维护,得来如今局面。” “你又觉得孩子忘了你这个父亲了。” 谢长羽:“……” 不太理智?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而且吃醋—— 谢长羽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一点吃醋,吃的还挺莫名其妙。 好像觉得秋慧娴占了太多儿子的时间,让孩子和自己都不太亲切。 又觉得谢焕那小子占掉妻子太多时间,让自己和妻子相处的时候少了很多。 就……挺不愉快的。 这真是个复杂的问题。 谢长羽皱了皱眉,对这种莫名且复杂的情绪,他一向不喜欢深究。 那对他而言是浪费时间。 “好吧,我说错了话。” 谢长羽握着妻子肩膀将她揽在怀中抱好,“你做的很好,焕儿如今状态好了许多,我先前见过他书院授课的博士。” “说这个孩子如今敏感少了些,开怀的多了,很聪明,想法也很多。” “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没有秋慧娴心思细腻地照看陪伴,只靠着他,谢长羽自知不会让孩子如现在这般开怀。 他曾想要陪伴开解,只是那看似最简单的陪伴,对谢长羽而言也是很有些难度的。 顿了顿,谢长羽又说:“他能喜欢你,旁人也会喜欢你。” “回京之事你不必过多思量,我母亲、我的家人都是极好的人,不会挑拣你的。” 【嗯,要完结了~】 第944章 是他需要休息 秋慧娴心中一动,没想到他这粗枝大叶的,也会安抚自己这个。 她脸颊在丈夫怀中轻蹭,点了点头。 其实她担忧是有一点,但并没有很多。 太多假设总是自扰。 到了京城,如果真的出现不愉快,那她自会想办法解决。 她这些年也处理过不少复杂关系,对人情往来一直是十分娴熟的。 怎么与人交流,搞好关系,她自然很明白。 而且从公公和丈夫也能看出,谢家之人定是好相处之人。 只是一开始决定要回京的时候,她想起谢家京中那么多人员,一时有些不宁,如今已经好了很多。 …… 中秋过后,谢长羽离府,带人巡视防线去了。 因为这一次回京要好几个月。 幽云这里的一切都要确保稳妥,才能走的安心。 秋慧娴一人留在府上,打点行装,等他回来之后,一行人便出发前往京城。 秋灵韵随着一起入京,也陪伴在姐姐身边照看着。 秋慧娴如今已经怀孕四个月,小腹微微隆起,穿的也比较宽松。 她靠在车内的榻上,腿上盖着薄毯,听着妹妹说起外头许多趣事,眼睛却隔着微开的车窗,瞧着外头骑丈夫。 秋灵韵说了好一会儿,她都没应声。 秋灵韵便也发现姐姐的心不在焉,顺着姐姐视线瞧了一眼之后,努了努嘴,低声笑道:“姐夫身姿好是伟岸,瞧着就安全,是不是姐姐。” “……” 秋慧娴眼神一闪,回过了神。 她睇了秋灵韵一眼,淡淡地说:“你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说。” “我才不要说了。” 秋灵韵倒了杯茶丢给秋慧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姐姐都根本没在听,满眼都是姐夫。” 秋慧娴稍有些讪讪。 最近谢长羽出去巡防半月,回来之后立即马不停蹄地出发。 早起他送她上车的时候,秋慧娴看他眉心微拧,神态有些疲惫。 只是大队人马已经准备好,出发在即。 谢长羽什么都没说,吩咐启程。 这都跨马走了半日了。 中间停下歇息了半个时辰,秋慧娴瞧着谢长羽也没休息多少,一直有人禀报事情。 他又不是铁打的,这般强度定然会很累很累。 只是,看得出来他好像累习惯了。 身为长子,又是世子,身负重任。 他怕是很少放松,素来都是紧绷的。 “姐姐?姐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秋灵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秋慧娴看向她:“你又说什么了?” 秋灵韵大叹一口气,便知道自己说的话姐姐全当耳旁风了,是一句没听进去。 也不等秋灵韵说什么,秋慧娴便道:“你叫一下你姐夫。” “好吧。” 秋灵韵钻出马车去。 片刻后,谢长羽策马到了车边来,弯身对上秋慧娴的眼睛,“怎么了?” “我们什么时候到下个驿站?” “半个时辰吧。” “那到下个驿站会休息吗?” “不会,计划是到雀县的驿站才会休息,你……你有事?” 秋慧娴在脑海之中绘着路线。 她看过地图了,到雀县起码还得两个时辰,到时候天都黑透了。 她沉吟了一下,瞅着谢长羽说道:“夫君,我有一点点不舒服,我们可不可以在下个驿站就休息?” “你不舒服?” 谢长羽当即变了脸,“何处不舒服,我叫大夫来。” “不必。” 秋慧娴摇摇头说:“只是有些累,我想是因为太久没有坐车出行的缘故,我们早点休息,我缓一缓便好,夫君,可以吗?” “当然。” 谢长羽立即应了,“下个驿站就休息,你……当真不必找大夫吗?” 秋慧娴又是摇头:“不必,等到了驿站,休息了便好了。” 她虽是这般说着,谢长羽却并不放心,还是叫了大夫过来诊脉,确定真的没什么,才稍稍松了口气,叫丁俭传令队伍下个驿站休息。 秋灵韵坐在秋慧娴身边,担忧地问:“姐姐,你真的——” “我很好。” 秋慧娴垂眸看着小腹,“很稳妥。” 的确很稳妥,孩子也很乖的样子。 除了两个月左右的时候呕吐不止,现在一切都好。 秋灵韵错愕:“那你……” “是你姐夫需要休息。” 秋慧娴又抬头,远远地看着丈夫伟岸的背脊,“只是我如果说让他休息,他肯定不会的,所以我只能说我不舒服。” 他会立即让队伍停下。 秋灵韵张了张嘴,“原来是这样啊。” 半个时辰后到了驿站前,队伍果然停下。 天色还早,日头才刚西斜而已。 谢长羽翻身下马,阔步走到马车前来,把出了马车的秋慧娴轻轻抱起,往驿站内走,一边吩咐人准备饭菜。 等将她带到驿站内床榻之上,谢长羽不放心地又问:“你还好吗?是不是颠簸到了,还是累着了?” “还好。” 秋慧娴抓住丈夫的手臂,唤了声“夫君”。 谢长羽便只好坐在床边上,皱眉说道:“明日我让队伍速度慢一点。” 秋慧娴没有说话,轻轻贴在丈夫怀中靠着。 他如今出行不穿铠甲,只穿利落的软甲战袍,胸前那护甲清清凉凉的。 谢长羽看着怀中的妻子,思忖着她是不是要离开故土,心里不安。 便静坐在那里,揽着她陪伴。 巡视之事,丁俭自动接手。 谢长羽就这样陪着妻子。 等吃了一点东西,秋慧娴似乎还是很恋着他,牵着他不放,谢长羽只好继续留下,陪着妻子休息。 然而躺在床榻上之后,却是没一会儿比妻子还先睡着。 秋慧娴半趴在他身前,指尖抚过丈夫额头上那些疲惫,不敢抚触的太过,怕弄醒了他。 轻抚一二之后,她亲了亲谢长羽的眉眼,靠在丈夫身边闭上了眼睛。 只是等她真的睡着后,谢长羽又睁开了眼,神色颇有些复杂。 他警觉心那么好,别人对他动手动脚怎么可能不醒? 她这是怎么了? 这一次自己离开的太久,回来就立即出发,不曾好好说过话,所以她有些想念,便这般眷恋吗? 母亲以前说过,怀了孕之后就容易多想。 父亲什么做不合适,她还想哭。 大约女子怀了孕都是一样的吧。 谢长羽这般想着,侧身将她抱紧。 第945章 说好话 两人明明各有心思,但又古怪地能和到一处去。 九月中的幽云白日还热,晚上却是有些冷。 睡到夜半秋慧娴便循着热源,完全贴靠到丈夫怀中去了。 谢长羽醒了醒神,抬手抱好妻子,而后又把被子拉好,盖在秋慧娴的肩头,在妻子又缓缓睡去之后,谢长羽也闭上眼睛继续睡。 隔日一早,谢长羽天不亮就醒了。 他盯着帐顶看,只觉得神清气爽,很是舒适。 最近一直奔忙不断。 大多数时候睡一会儿便起身去忙碌。 或是即便躺下了,其实脑海之中也在勾勒着布防地图,思忖何处妥当,何处不妥,一直查漏补缺,便是休息着其实也神思不停。 他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囫囵的觉了。 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妻子,谢长羽用手肘撑着床榻支起身来,动作缓慢地下床穿衣。 如今秋慧娴已经有些嗜睡。 谢长羽这一番起身穿衣,闹出一些细微声响,竟也不曾将妻子吵醒。 待到穿好了,谢长羽出门,慢慢把门关上。 秋慧娴是天亮才醒,还是因为腹中空空被闹醒的。 她一直就吃的并不多,如今怀了孕,胃口倒是好了起来。 秋灵韵是个不太懂得孕妇起居的黄花姑娘。 在照顾之事上,并不太能靠的上。 崔嬷嬷却是什么都懂,照看的十分细致。 重新出发之后,队伍都走的慢了许多。 秋慧娴对速度快慢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慢一点当然不会太颠簸,她身子也能受得住些。 秋灵韵陪着姐姐坐在马车里,看到刚吃完早饭的姐姐又拿了糕点咬了一小口,忍不住说道:“姐姐你又饿了吗?” “嗯。” 秋慧娴点了点头,“有一点。” 秋灵韵欲言又止。 姐姐好像半个多时辰前才用过早饭吧。 怀了孕饿的这么快吗? 她虽不曾直说,但那眼神实在是莫测。 秋慧娴被她看着,也觉得手中的糕点好像不是那么香甜了。 她吃太多了吗? 崔嬷嬷瞧出秋慧娴的迟疑之色,凑近了给她沏茶,温声说道:“怀了孕是会比平时吃的多一点,小姐最近的胃口也有一点好了。” “不过每一餐吃的还是不多,只是进食次数变多了,这没什么的。” 秋灵韵也连忙说道:“就是,没什么没什么,姐姐吃吧,我也陪你吃。” 秋慧娴还是有些饿,被这般一劝也没了顾虑,重新咬上了糕点。 整个队伍行径的速度便一直维持这种匀称缓慢。 走了七八日,总算是走出幽云地界了。 白日赶路至多三四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驿站休息。 这样的匀速,秋慧娴没有半分旅途劳累。 但谢长羽好像很担心她,每日都会让大夫摸脉确保稳妥。 不过这样的匀速,却引起了谢威的极度不满。 要回京了,他现在心情又兴奋又紧张又担心。 先前吹牛吹过了,被谢长羽拆穿。 夫人家书都不问候他。 并且之后写的书信也石沉大海。 他现在怀疑于氏见了他后会如何发作,恨不得赶紧回去。 可是队伍速度这么慢…… 这是为了儿媳怀孕稳妥。 他觉得应该的。 可他不想这么慢啊! 于是在刚出幽云地界之后,谢威直接大手一挥,要带着连东升自己先赶回京城去。 谢长羽知道他的心思。 他带着秋慧娴是断然不可能和父亲一样快马加鞭。 于是给父亲点了一队人护着,让父亲先行。 走的时候,谢威把谢焕也抱到马上带走了。 谢焕走的很是不情愿,喊着爹爹和姑姑,说想要和爹爹在一起。 可是谢威很坚持,拍了拍孙儿的头:“你都多大的孩子了,还缠粘你爹做什么?跟爷爷走吧,你不是说想小妹妹了?” “等回到京中就能见到了。” “爷爷这速度,最多七八日肯定回去。” 谢焕咬了咬唇,委委屈屈地看了谢长羽一眼。 谢长羽神色淡淡,并没有阻拦谢威的意思。 最近这几日,谢焕跑去和秋慧娴与秋灵韵坐一辆马车,到驿馆休息的时候也黏在一处。 有时候是和秋灵韵用树枝比划一点拳脚。 有时候就凑到秋慧娴面前下棋写字。 这两个女人一个小孩待在一起,谢长羽很难插的进去。 一开始他也倒还好,很是淡然,觉得这样气氛满融洽的,看孩子开心他也心情舒畅。 可是接连七八日都黏在一起。 等秋灵韵和谢焕回自己房间睡时,秋慧娴也很累了,沾了枕头就睡。 连几句体己话都说不到。 这让谢长羽有那么一点点不舒畅。 现在父亲要把孩子带走,他心中竟生出些求之不得的感触来。 不过这点感觉他自不可能露在脸上。 对着谢威,谢长羽还是那幅没什么表情的稳妥模样,“你就随你祖父去吧,记得回到京城要帮你祖父说说好话。” 谢威盯了谢长羽一眼,心中暗骂臭小子,嘴上硬气的很:“说什么好话,你不要乱说话,为父需要人帮我说好话?” 因为书信吹牛之事,谢威实在心虚。 他带着孩子,还真是有点借孩子的光,让于氏莫要和他发作的意思。 只是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承认了。 “行了行了,闲话少说吧。” 谢威不耐地一摆手,抱好谢焕,那跨姿势可见宝刀未老:“为父这就走了,你们路上走慢一点,安全第一。” 谢焕看自己留不下了,只好叹了口气,乖巧地对着谢长羽说:“父亲放心,我在路上会好好照看爷爷的。” “那就好,去吧。” 一番告别之后,谢长羽送了谢威和谢焕一队人离开。 策马走出几百丈,谢焕拽谢威的衣服,“真的不用帮爷爷说好话吗?如果奶奶生气也不用吗?” 谢威:“……” 他需要啊。 只是先前才和儿子说了不需要,现在就反口和孙子说需要? 这…… 老脸还要不要? 谢威皱着眉头,思忖了半晌,叹气:“爷爷需要你。” 这张老脸,不要也罢。 …… 谢长羽回到驿馆的时候,瞧见秋慧娴在休息的院子门前迎他。 谢长羽几个大步上前去,惯性扶住秋慧娴的手肘,“怎么站在外面?” “在院内也没事,便在这儿等你……夫君,公公和焕儿离开了吗?”秋慧娴问。 谢长羽点点头:“走了,连叔带了人跟着,安全无虞。” 第946章 很难不紧张 “那就好。” 秋慧娴点了点头,面露愧色,“都是因为拖着队伍的速度,否则公公也不会这样。” “不是你的问题。” 谢长羽淡声说道:“父亲想快快回去,是他自己心急,上次我便与你说了。” 秋慧娴想起先前,谢长羽说起谢威书信吹牛之事,一时忍俊不禁。 不过那到底是自己家翁,秋慧娴唇角勾起一二之后很快收敛,转移话题:“那,依着咱们现在的速度,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大约要一个月吧。” 七八日时间,才走了三四百里,回到京城可不得一个月吗? 秋慧娴一听柳眉微皱:“是不是太慢了一些?” 谢长羽摇头:“不会,原本的计划就是,路上会用去不少时间。” 所以夏天就吩咐人准备,九月中旬出发,这样时间充足。 就算路上用去两个月的时间,到京城也还能过腊月。 秋慧娴迟疑了一会儿,拉住谢长羽的衣袖摇了摇问:“夫君,为何一定要走的这么慢,是担心我的身体吗?” 谢长羽并未反驳,而是说:“你怀孕了,本身身子就娇弱,如今更要十分注意才是。” 秋慧娴:“……” 一开始他走的慢,秋慧娴想着他先前累了太久,走的慢一点,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他们这一路走的颇有些游山玩水的意思。 可现在谢长羽告诉她以后都是这样的速度? 这般龟速是不是有些过了? 秋慧娴想了想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快一点,稍微。” “不必。” 谢长羽已经做好决定,抬手一捞将妻子抱起来,带到房内放到榻上。 他坐在一旁,手掌落于秋慧娴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孩子会动了吗?记得那时候母亲怀着老五,四个月已经动的很厉害了。” 发妻怀焕儿的时候他不在身边。 辗转收到的书信得知,焕儿也是四个多月就很喜欢动来动去。 秋慧娴摇摇头,“不曾动过,不过大夫每日诊脉说胎相稳固,或许这个孩子比较乖巧,不是那么好动。”谢长羽笑:“是吧,那和你一样。” 两人说着亲近的体己话。 秋灵韵过来一趟,看到姐夫在,原想进来打个招呼的,被站在门前的丁俭拦住了。 做主子的贴身亲随,丁俭年纪轻却极有眼色。 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放人进去打扰。 秋灵韵盯了丁俭一眼,悻悻地走了。 隔日出发的时候,依旧是匀速前行。 不过秋灵韵把这速度叫龟速。 她每日待在马车里面,都要被这晃晃悠悠的速度给摇睡着了。 她抱着姐姐的手臂靠在姐姐肩头,忍不住笑着打趣:“姐姐,你说姐夫是不是把你当瓷娃娃了,深怕磕着碰着有个闪失?” 秋慧娴神色讪讪。 关于这个速度问题,昨晚秋慧娴又说了一次,谢长羽还是说不必。 看来他是决定好了。 就要这么磨磨蹭蹭地到京城去。 她身子并未有什么不妥,路上耽搁时间原是不必。 再说了,走的这么慢。 公公带着谢焕回去他们还要好久才能回到京城。 这叫京中谢长羽的家人怎么想。 觉得她娇柔软弱,以至于赖着谢长羽陪伴在路上磨蹭,让老夫和稚儿先赶回家去? 这话不好说也不好听。 秋慧娴心中琢磨了一会儿,到下个驿站休息的时候,便让崔嬷嬷把谢长羽请来,直说了这速度之事。 谢长羽还是那两个字:“不必。” “我没什么不适。” 秋慧娴走近丈夫面前,“可以稍微加快一点速度,不必像现在这样缓慢。” 谢长羽皱起眉头。 “夫君——”秋慧娴稍稍倾身,语调柔软:“你先前说过,有什么都可以商量,你看,我与你来商量,你却又不愿采纳我的意见。” “你这幽州都督,这是不是说话不算数?” 谢长羽:“……” 好像,是有一点。 秋慧娴瞧他剑眉紧拧,表情复杂,似很是犹豫,一时无奈之下,倾身靠入他怀中低柔软语:“夫君真的莫要顾虑太深。” “……” 谢长羽沉默片刻,说道:“我先前妻妾身亡都与生育有关。” 秋慧娴怔了一瞬,靠在他身前没有动。 谢长羽停顿了半晌之后,双臂揽上秋慧娴的后背又缓缓开口。 “当初年青懵懂,又是乱局之中,情况紧张,做了父亲还不曾来得及了解生产的危险,发妻便出事了。” “到后来府上纳妾。” “我远走幽云,但她和孩子是在府上的,那么多的家人和下人照顾,原该是完全可以放心的。” “可是又架不住人心贪得无厌,惹出事端害得妾室殒命。” “如今到了你这儿,你怀了孕,我……很难不紧张。”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重视她,也因为那曾经两桩惨事教训太大。 秋慧娴感受到丈夫揽在自己身后的手臂缓缓收紧,完全体会到了他的紧张。 对于谢长羽曾经妻妾的经历,秋慧娴从来不会说什么。 那两个女子曾为他生儿育女,是与他有过名分的妻子、妾室,也已经亡故。 那是她没有资格评判的。 她如今的身份,对那两个女子哪怕是惋惜同情,都像是后来得利者的炫耀。 她不会多想,多说。 她会做好自己,若与孩子投契,亦会照看孩子,如此而已。 “夫君,我们稍微快一点吧,如果加快速度之后,我有什么不舒服,我一定会告诉你,然后放慢,或者停下修整。” “等我情况好一些再继续,你看如何?” 她说的如此周全,谢长羽还能有什么话说? 他只好点头:“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隔日出发时,谢长羽吩咐提了速。 每日路上的时间也会稍微多一点,从原本的三个时辰增加到四个时辰,每日前进的距离也增加到八十到一百里。 如此三日就走了原本七八日的路程。 其实就这样的速度,走的也依然不算快。 谢长羽一直关注秋慧娴身体状况。 得知秋慧娴一切稳妥,慢慢地放下心来。 而后整只队伍便按着这个速度前行。 一路而来天公作美,天气一直很好,到十月初十到达了京城地界。 第947章 悄然而归 许是一路来天气晴朗,给他们行了方便。 入京那一日天色倒是阴沉起来,天上灰蒙蒙的,街道上的人也不多。 谢长羽回来的低调,朝中大臣并不知晓。 再加上先前谢威提前回府,吸引了朝中重臣和京中贵族的注意力。 谢长羽进城之后不需要应付迎接的同僚,没有半点耽搁就到了谢府门前。 也是为防止府上兴师动众,所以谢长羽不曾提前派人通知家中,他到京的确切时间。 以至于他到府门前下时候,那守门的府兵都瞪大了眼睛,一幅不可置信,自己眼睛可能花了的表情。 谢长羽神色淡定,下马后阔步到马车边去,将身子有些笨重的妻子抱了下来。 秋灵韵跟在秋慧娴身后,小小声地说:“哇,这府宅好大。” 比燕城那座凉国公府看着起码大两三个的样子。 秋慧娴盯着那门前匾额,缓缓吸了口气,朝秋灵韵递去一个眼神。 秋灵韵懂事地住了嘴,扶在秋慧娴另外一边的手肘上。 “进去吧。” 谢长羽说着,一边扶着妻子上了门前台阶,一边问:“今日府上何人在?” “这……启禀世子,今日国公爷和夫人都入宫去了。” 回过神来的府兵连忙上前行礼:“六爷当值不曾退衙,六夫人去接他了,府上现在只有五爷和五夫人在。” 谢长羽点点头:“昶枫园可收拾好了?” “回世子,早先收到信,五夫人便吩咐人收拾整理好了,一用起居的用具和下人都是周全的。” “知道了,你不必跟着。” 谢长羽丢下一句话,牵着妻子往前走,一面说道:“那先到昶枫园歇息一二吧,晚些都回来了,再正式见过。” 府兵伸长了脖子。 那就是世子夫人吗? 秋慧娴点了点头,低柔说道:“夫君不提前通报回来的确切时间是对的。” 她也怕太过兴师动众的迎接。 到时候不知多少人的眼珠子要落到自己身上,那感觉想想也不太美妙。 “嗯。” 谢长羽询问道:“要人备软轿吗?这里比燕城的府宅要大一些,到昶枫园还有一段路程。” “不用。”秋慧娴连忙摇头,“只几步路而已,身子还没笨重到需要软轿的份上呢,再说了都坐了一整日的车。” “身子都快生锈了,正好走动一下。” “那也好。” 谢长羽点点头,便带着妻子继续往前走。 路上遇到巡逻府兵与下人,表情都跟门前府兵的差不多。 一个个飞快给谢长羽行了礼,只是把眼神大半落在秋慧娴的身上。 秋慧娴早知会是如此。 她自小便是呼奴唤婢着长大的,对这样的注视习以为常,淡定的很。 沿路往前,秋慧娴会问一问那些院落的用处,何人所居。 结果谢长羽一连串沉默。 只路过一桩大院的时候,说那叫春和楼,是父母所居,还有一座檐角飞翘的阁楼,说是小妹未出嫁前所居。 其余院子是毫不知情,说不上来。 秋灵韵低声打趣道:“姐夫对自己的家怎么这么不熟悉?” 谢长羽默了默,干咳:“极少回来,便是回来了也忙公事,在府上的时间都不多。” “原来如此。” 秋慧娴盯了秋灵韵一眼,温柔地说道:“夫君的正事那么多,这些琐碎小事原本也不该花去夫君太多心思才是。” 秋灵韵吐了吐舌头,乖乖地不敢乱说话了。 谢长羽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一行人继续向前,入了花园之中,谢长羽忽然止住步子,眉毛也皱了起来。 秋慧娴有些纳闷,正要问怎么了,却听一道慵懒带笑的男音响了起来:“我就说这个颜色好看。” “撒手,别闹了!” 接着是一道女子气恼的声音,呼吸之间带几分惊喘之意:“你如今这般不要脸皮,这是花园,随时会有人来的!” “我挡着呢,没人能看到你。” “能听到声音!” “那也没什么,至多以为我们在这里说话,不会不长眼地过来的。” 男人的声音轻飘飘,笑的还有一点点恶劣,“你啊,都这么久了,这胆子是一点也没见长,在外面抱抱你,你都要吓得脸发白。” “怕什么,我们又没做坏事。” 女子切齿道:“撒手、撒开——别闹了。” 秋慧娴听着这番对话,惊的双唇紧抿,瞳孔微张。 秋灵韵也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一男一女说话的内容十足暧昧。 而且听着语气,男子应当是府上主子。 先前谢长羽问过府上如今都有谁在,那府兵说只有五爷和五夫人。 所以这个男的是谢家五公子谢长渊吗? 听说谢五公子风流浪荡,臭名远扬。 所以,他在这里……? 那边男子的声音越发轻佻带笑,“你知不知道男人都很坏心眼的,你越是说不要我就越——” “五弟。” 就在这时,谢长羽冷冷地唤了一声。 那廊柱之后男子轻佻的笑音和女子懊恼低弱的拒绝同时戛然而止。 片刻,一着蓝色锦衣的俊美男子从廊柱后出来,一把水墨折扇摇啊摇,朝着谢长羽满脸堆笑道:“大哥回来了,怎么也不派人提前通知一声?” 谢长羽冰冷道:“几年不见,五弟一点不曾变,还是如先前一样胡闹。” “……” 谢长渊顿时笑不出,乖乖站好:“大哥别误会,我没有胡闹,只是和宁宁在这里乘凉说话呢,这位是大嫂吧?” 他话音落下,朝着廊柱后看:“宁宁,磨蹭什么?还不出来见过大哥大嫂。” 廊柱后,陈书兰极为用力地瞪了谢长渊一眼,才僵着身子走出来,朝着谢长羽方向端正行礼:“大哥、嫂嫂,一路辛苦。” 稍稍凌乱的衣裳已经被她快速整理好,只是那发髻已经有些松散,来不及整理。 谢长羽眸色淡漠,完全是长兄世子的模样,亦不会多放眼光到弟妹身上。 只是盯着谢长渊多看了两眼。 秋慧娴却是瞧了那“宁宁”一二,只从那发髻上便猜到方才廊柱后不是简单乘凉说话而已。 而且从话音之中听出她是五夫人陈书兰。 这种尴尬的初见,让秋慧娴也沉默了一瞬,才微笑道:“五弟、五弟妹有礼。” 第948章 男人和女人有点不一样 谢长渊笑眯眯地说道:“大嫂果然端庄贤淑,和大哥信上说的一样……嗯,大哥和嫂嫂舟车劳顿,这才刚回到府上。” “定然是十分疲累,不如先回昶枫园内歇息片刻。” “我派人去宫中告知父亲母亲,再叫其他人回府。” 谢长羽淡淡“嗯”了一声,落在谢长渊身上的目光很是冰冷不善。 一旁的陈书兰此时也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彻底冷静下来,温柔道:“昶枫园内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大哥、嫂嫂,请。” 对待温柔稳妥的陈书兰,谢长羽的态度要比对待弟弟好得多。 同样是一样“嗯”却客气了不少。 之后便与秋慧娴离开花园,往昶枫园去了。 等他们走远了,陈书兰很是用力地拧了谢长渊的胳膊一把,气恼道:“都是你,丢大人了!” “唉唉唉……”谢长渊夸张的叫喊起来,“疼死啦——什么都没发生啊,丢了什么人?至多就是让大嫂瞧见咱们在这里说体己话。” “瞧着咱们夫妻关系好嘛!” 话倒是说的不错。 而且两人夫妻数年,陈书兰早知他爱玩闹耍宝,也知道自己没用多大力。 这人是又装模作样起来了。 陈书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很快就端正地站好:“大哥大嫂那边,吃的喝的用的也不知是否合适。” “我去瞧瞧。” “你赶紧派人通知父亲母亲,别磨蹭。” “知道了。”谢长渊一边应下,一边还自己的手臂叹气:“唉,宁宁你现在变了,变得好凶,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话说完谢长渊又长吁短叹了两声。 陈书兰很是无语地瞪了他一眼,纤纤素手落在谢长渊胳膊上,先前被她拧了的那里,揉了两下,颇有些敷衍。 “好了吧?” 陈书兰问。 谢长渊盯着她说:“没有。” “……” 陈书兰微咬着唇瓣,嘀咕了一声“你好麻烦”,而后很快眼神扫视左右发现没有闲杂人等,便踮起脚尖,飞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这回好了吗?” “没好。”谢长渊厚脸皮地笑起来,低头重重地亲了陈书兰一下,似是不觉满意,又吻了好几下。 陈书兰推搡起来:“你怎么还胡闹?大哥都回来了!说了我得过去看看。” “人家夫妻一路辛苦,好不容易回来,又是大哥第一次带着大嫂回家,那不得有好些亲密话要说吗?你跑去干什么?” 谢长渊挑起眉毛,一手揽着陈书兰的腰肢,一手抬起,食指点在陈书兰鼻尖上戳了两下,“你怎么这么不识相?” 陈书兰:“……” 怎么他这胡言乱语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了? “听我的,先别去,吩咐人准备饭菜就是了。”谢长渊那戳着陈书兰鼻尖的手落在妻子的脸颊上,掌心轻托。 “至于说父母那边,他们刚入宫,这会儿估计还没到小妹宫中去,我追过去把人叫回来不太合适。” “就让他们在小妹宫中坐一会儿吧,我慢点去。” 陈书兰盯着他:“所以,那现在做点什么?”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谢长渊说着低头,前额贴着陈书兰的额心,语气颇有些怨念,“你知不知道我今日为何这般急色,在这里看到你便要缠着不撒手?” “为何?” “我这趟出门多久,你可记着?” 陈书兰回:“一个月又三天。” “记得还听清楚。”谢长渊面带笑意又问:“那我回来又有几日了?” “两天。” “对,两天。这两天里你没觉得有些什么该发生的却没发生吗?嗯?” 看着丈夫那直勾勾的眼神,陈书兰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 他出门办事之前,她便有小半月身子不适。 他有所顾虑一直不曾太过亲近。 前两回来了,结果又恰逢遇到自己月信期间。 这两可玉满不求的很,时不时用很是怨念的眼神看着她。 如今这话一说出来,陈书兰也听出来了,他是有些被憋坏了,很是不畅快。而且回到院中孩子还要缠粘,他是没什么机会胡来的。 所以跑到这花园堵着她了。 陈书兰一时无奈又想笑,脸颊也微微红了起来。 谢长渊很是厚脸皮地叹气道:“我为了你放弃了一整座花园,只钟爱你这一朵,你就不能总是饿着我啊!” “不琢磨着喂饱丈夫,就不怕馋嘴偷吃啊!” 陈书兰淡哼一声:“你要偷吃我能拦得住不成?” 谢长渊一顿,又是叹了口气,“你真不会说话。” “……” 陈书兰默默片刻。 成婚这几年他完全是洗心革面了,连于氏最近这一年里都对谢长渊很是刮目相看,觉得这臭小子也挺能干的。 当然,于氏表面上还是一幅很嫌弃很看不过眼的模样。 陈书兰做谢长渊妻子的,除去谢长渊出门办事,其余时候日夜在一起,自然也更清楚他。 他喜欢嘻嘻哈哈开玩笑,有时胡言乱语也当不得真。 但该正经的时候他却是从不曾掉过什么链子。 外面的人、乃至是府上的人,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他再次左拥右抱,观望着他们这桩婚事是否会出变故。 但他始终没变过。 此时陈书兰瞧他那怨念的眼神,心中微热,眼底也一边温柔之意。 她双臂轻抬抱住谢长渊脖子低柔说道:“其实这一个月我也很想你的,我还想着,下次你再出去办事我是不是可以随着一起去?” “你不在我一人晚上都不太能睡得着,有时候半睡半醒的,总听到你笑着喊我起身。” “我都觉得我魔怔了。” 陈书兰叹息一声,脸颊贴在谢长渊身前,“阿渊我有时候觉得男人和女人可能不太一样,你喜欢抱我,惦记着抱我。” “可是我会想你陪在身边,哪怕不做什么,简简单单就靠着说说话,手牵着手散散步,或者看看花看看草……我心里都觉得很舒畅。” 谢长渊心道:感觉的不错,男人和女人在这方面的确是不太一样。 但这些也不妨碍他们夫妻情深。 第949章 泡汤 这凉国公府的昶枫园,和燕城那座院子大小上没什么差别。 院内、房中都干净别致,一看就是用心整理过的。 谢长羽吩咐人带秋灵韵去安顿一下,自己留在昶枫园内与妻子说话,又重新将府上的人介绍了一番。 这一回介绍的稍微细致了一点。 不免就说起谢长渊来。 “他性子便是那样,喜欢笑闹。”顿了顿,谢长羽说道:“并不是真的胡闹的人。” “我知道。” 秋慧娴点点头,眼底笑意浅浅:“看得出来他们夫妻感情极好,他们二位的事情我也有听过一些传闻。” 风流浪子为爱收心。 那时听说这桩传奇之事,其实秋慧娴是不怎么信的。 浪子回头只是哄骗那些心思单纯之人的好听话罢了。 糙话说狗改不了,绝对有理。 人的本性是很难变的。 方才在花园之中虽只浅浅一面之缘,秋慧娴却觉得谢长渊那双看似风流多情的眼睛里,其实清澈明亮,沉静无波。 谢长渊能收心,秋慧娴更愿意相信他本身就并非风流浪子。 “如今府上一切都是五弟妹在操持,母亲信上提过,一切稳妥,六弟妹在朝中兵马司有公干。”谢长羽又开了口。 “四弟和二弟夫妇都不在京中,看母亲先前信上的意思,大约过年能回来。” “如今府上要见的,就只是五弟、六弟还有小妹。” “今日见过之后我让他们少些搅扰,你这一路累着了,得好好休息才是。” 秋慧娴笑着说道:“我其实还好,并不是累到要闭门谢客一直休息的份上……你别太担心我,我知道怎么处理府宅内的妯娌关系的。” 如果是合得来的可以亲热相交,如果是不太投契的,那也可以客气周全。 总归她是心里有数的。 谢长羽默了默,点头。 他们这说话一会儿的功夫过后,陈书兰带人送了茶水点心来,并认真见礼,询问院内一切可妥当,可有什么其余需要。 陈书兰原就是中山王府当年为云祁教养的皇孙正妃。因为诸多意外变故才与谢长渊成了夫妻。 她的仪态、才德、待人接物的礼数都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此时到昶枫园内拜见、询问,既不会让人觉得生疏客套,也不会让人觉得过度亲热引人不适,就是恰恰好的温柔周到,落落大方。 秋慧娴与陈书兰也算是志趣相投,简单一番交流之后,便互生了好感。 陈书兰陪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谢长羽在陈书兰陪着妻子说话的时候到书房去了。 若是在燕城的府上,他可能会去别的地方转动一圈。 但在这里,秋慧娴对一切都是不熟悉的,所以他并未离开太远,陈书兰一走,他又回到了房中来。 秋慧娴由衷地说道:“这位五夫人很难让人不喜欢。” 谢长羽淡漠地点了点头,“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下?” “有一点……” 赶路,的确不是件轻松之事。 尤其秋慧娴现在身子重了,就算车马走的慢,颠簸折腾也难免精神不济。 谢长羽说:“那就睡一会儿吧。” “可是家翁和婆母还不曾回来。” 谢长羽说:“你就睡吧,父亲和母亲不知何时要回来,他们到了我让人叫你起身。” 秋慧娴想,没有正式见过。 她这就睡下实在是有些不和礼数。 但自己若是不休息,精神恹恹地去见婆母似乎也很是无礼。 这第一次见面,不说是要刻意地表现些什么,总是要有些精气神的吧。 她点点头,扶着崔嬷嬷的手臂到内室去了。 谢长羽在这府上左右也没什么事情做,便坐在床边陪着秋慧娴。 等她睡着了,谢长羽才起身离开,到院中后吩咐:“手脚轻一些,别吵醒了夫人。” …… 赶路辛苦。 再加上她孕期嗜睡,躺下后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秋慧娴隐约间听到了谢长羽的声音。 她倦怠地没有睁眼,下意识将手朝着旁边探去,低喃:“夫君。” 那只探出去的手很快落入一只宽厚的带着厚茧的手中。 接着谢长羽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了?” 秋慧娴正要出声,一道中年女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嘴巴有一点点干,约莫是想喝水吧,端点温水来。” 秋慧娴怔了一瞬,瞌睡醒了大半,唰一下睁开眼睛。 而后当她侧过脸去,看到床边站了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妇人时,浑身紧绷,所有的瞌睡虫全部跑光,彻底被惊醒了。 “醒了?” 站在床边的于氏露出最热情的笑容来,上前伸手扶她:“要再睡会儿吗?不然先吃点东西再睡吧,你都睡了好几个时辰,定然很饿了。” 秋慧娴僵硬地坐起身来,脸上勉强露出几分客气地笑容,飞快地看了谢长羽一眼,目光询问。 能随意出现在这里,还能穿戴的如此华贵的妇人,不会是—— 谢长羽淡定道:“这是母亲。” “……” 秋慧娴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响,整个人都不好了,那脸色也是失控地局促起来。 于氏连忙说道:“别紧张别紧张!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野兽……就是听说你到了,便忍不住来瞧瞧。” “又想你怀着身子肯定累啊,所以看你在休息没让老大喊你醒来。” 秋慧娴笑容僵硬:“多谢母亲关怀。” 于氏看她神色也知道自己的突然到来吓到她了,朝秋慧娴笑了一声便果断离去,走之前交代谢长羽好好照看。 等会儿一起用饭云云。 她一离开,整个屋子就陷入沉默之中。 秋慧娴咬唇半晌,目光落到了床边坐着的丈夫身上,“你怎么不喊我?” 谢长羽说:“母亲不让。” 他有表示过让于氏在春和楼等着,一会儿带秋慧娴过去拜见。 可是于氏性子急,哪里能坐得住? 所以就直接过来了。 谢长羽做儿子的再怎么样的冷脸,在母亲这里也端不起来,只能被迫请母亲进来,结果就成了方才那情况。 “你——” 秋慧娴盯着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从来稳妥的男人竟然在这种事情上掉链子,叫她想好的端端正正的初见场面直接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