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我的姐夫叫朱标》 第1章 常家苟王名曰升 大明,应天府。 如今是大明开国的第十三个年头。 正月的风冰冷刺骨,而刚刚牵连问斩的胡惟庸案,更给这寒风彻骨的应天府城增添了几分肃杀。 奉天殿内,洪武皇帝朱元璋刚借着胡惟庸案宣布废除了中书省,给本就混乱的朝局又补上重重一刀。 朝野上下愈发动荡。 不少底层官员甚至直接辞官挂印而去。 但这,都吓不到这位从最底层一路杀上九五的洪武皇帝。 “陛下,该用膳了。” “放着吧。” 老朱算是典型的内卷狂魔。 面前还有一大堆奏章,若不处理完,他是没心思吃饭的。 “陛下,您就饶了老奴吧。” “娘娘吩咐了,这是太子妃的一片孝心,让陛下一定趁热用膳食。” 若说整个大明王朝,有谁能劝得了朱元璋。 除了亲儿子朱标,就是这位启于微末,一路相伴的马皇后了。 听到是皇后的嘱咐。 老朱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奏章,抬起头来。 就看传膳的太监手中的托盘上端来两个烧饼,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碟油光嫩绿的小青菜,还有一盘切条淋醋的嫩黄瓜。 老朱的眼珠子瞬间就挪不开了。 迫不及待的走下龙椅,直接用手把黄瓜和小青菜塞进了嘴里。 感受着满嘴的爽脆鲜嫩。 老朱开口追问:“这青菜和黄瓜是哪儿来的?” 寒冬腊月的新鲜蔬菜,说是价比黄金也不为过。 莫说民间没有。 就是皇宫里,也不过是趁着入冬前,多窖藏些容易储藏的萝卜,别的早就干瘪了。 再看眼前这水灵的蔬菜,分明是现摘的。 难怪马皇后一定嘱咐他要趁热吃呢。 “郑国公府托人给太子妃送了几十斤蔬菜,说是以后每日都会给太子妃送上十斤。”x33 “太子妃只留下了两斤,其余都送到皇后娘娘那了。” “还吩咐以后都照此例。” 听到以后每天都有新鲜的果蔬,老朱不由的夸到:“伯仁真给咱养了个好太子妃啊。” 待到用完膳,传膳太监离去,老朱又招来了亲军都尉府,也就是后来锦衣卫前身的毛镶。 “你给咱查查,郑国公府的果蔬是谁的手笔,能不能推广。” 农民起家的老朱,对民生问题一向是很关心的。 若是能在民间普及这冬日种植的技术,老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不过两个时辰,毛镶回返。 但看着毛镶的记录,老朱却是满脸的错愕之色。 “以丝绸为棚,内设火炉增温,原来如此。” 对种地毫不陌生的老朱,很快就想透了其中原理,随即也打消了推广的念头。 “这是谁想出来的法子?” “回陛下,是开平王二子常升。” “听闻自前年太子妃难产后,常升就常托人给太子妃送些滋补的食材或是药膳方子。” “去岁太子妃修家书让常升不要再送,推辞吃腻了,于是常升就设法建了暖棚,为太子妃种些稀罕的冬日果蔬。” “哦?” 老朱哑然失笑,没想到这稀罕的果蔬,竟是因为这么个荒唐理由种出来的。 “咱没记错的话,那个解了太子妃血崩之危,使太子妃顺利产下皇孙的太医,也是常升托蓝玉,走太子的关系送进太医院的吧。” “是,冯太医如今每日都会到东宫为太子妃诊脉,并每日记录,太子妃去皇后娘娘那问安时,也时常带冯太医去为皇后娘娘调理气血。” “那常升每日都干些什么?” “回陛下,常升极少出门。” “除了永昌侯常常来访,平常几乎不与其他人来往,每日多在府内读书,教授其弟常森功课。”x33 听到这,老朱意外的抬起头。 “果真如此?”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老朱只觉得一阵稀罕和难得的欣慰。 回顾开国以来,他老朱每每整肃贪官污吏,有哪回避的开那些淮西勋贵。 无论老少,就没一个让他老朱省心的。 乍一听还有个安分守己的,还真有些不习惯。 想到这,老朱提笔下旨,给常家划了些赏赐。 让太监去送赏时,还不往嘱托一句:“从太子妃进宫以来,和娘家的往来就少了。” “有时间,就让太子带着太子妃和皇孙回娘家看看。” ……………… “啊切!” “我特么都这么苟了,谁还在惦记我?” 郑国公府内偏房的火炉旁,常升躺在摇椅上,揉了揉鼻子。 为什么这么笃定,这大概是他前世在领导身边当秘书当的太久,养成了一种莫名的直觉。 穿越到大明,在知道自己成了常遇春的二儿子,未来还会继承国公的爵位,位极人臣后,常茂就决定安安分分的苟起来。 有这条件,躺平等着继承家产它不香吗? 就算不做官,有个未来皇后的姐姐在宫里,这一辈子荣华富贵就差不了。 除非犯了忌讳。 于是,靠着过目不忘的天赋,常升细数起自洪武二年穿越十年来经历过的各种事件。 习武,读书。 他从来都表现的平平无奇。 姐姐当太子妃。 露脸,出风头,送嫁妆的也都是自家大哥,与自己无关。 皇太孙降世。 这个没办法躲。 自家大哥荫父功去了军营,常常在外练兵,轮到他持家,他不能不出面给皇太孙送份贺礼。 朝堂的事,他从不关注。 除此之外,也就是托自家舅舅蓝玉往宫里送了个太医,以及今年的暖棚蔬菜了。x33 前者是为保自家的靠山不倒,这样才能更好的苟下去。 后者是为了自己立一个无害的人设,因为他不可能一直装透明人。 至于穿越激活的苟道系统,他甚至常常会忘了。 虽然没做官前每日自动累积一百点苟道值。 但除了吃,他从没图方便兑换过任何日用。 每月刷新的稀有商城中经常会有各种好东西,但他几乎都在购买知识类商品。 只有每年一个的许愿宝盒,他才会将苟道值全部梭哈。 因为它会直接开出常升想要的天赋或技能。 穿越十年间,他从来贯彻不做不错,猥琐发育的苟道治理。 苟到这种境界,还能被人惦记上? 常升百思不得其解。 第2章 家学渊源——以大欺小 正当常升还在屋里躺平反思时。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常升的思绪。 管家的声音急促且激动:“二少爷,宫里来人传旨,还带着不少恩赏,您快出来领旨吧。” “啪。” 常升一拍巴掌。 破案了。 还是老朱。 他在把暖棚蔬菜送进宫前,就已经预备好了皇帝会派人来讨要种植暖棚蔬菜种植方法的准备。 也预备好了被问责的说辞。 但现在老朱不闻不问,直接恩赏,显然是已经派锦衣卫把暖棚乃至常家的底都掏干净了。 这个朱重八,真特么不讲武德。 常升一通分析,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盘了个干净,虽然对恩赏的理由稍有偏差,但无伤大雅。 领旨的过程很短暂,老朱亲笔的圣旨也不拗口。 大致的意思夸常家家风好,常升老实孝顺,希望继续保持。 宣读完圣旨,领队的内侍还小声透露了太子明天会带太子妃和皇太孙回府省亲的安排,让常家早做准备。 接着就将恩赏的东西交割。 按规矩,主家要给来宣恩赏的内侍送点银子当辛苦费。 但这回管家送银,内侍却推诿不收。 常升的人情世故早就拉满,一看这情况,吩咐下人将一筐蔬果用麻布蒙着送了过来。 果然,内侍掀开麻布一角,顿时喜笑颜开的和常升又寒暄了几句,乘兴而归。 可看着恩赏的十匹贡品丝绸,几件御赐的金银玉器摆件,还有千贯宝钞,常升摇了摇头,乐了。 他的暖棚搭建就用了不下一百匹丝绸,十匹丝绸,寒碜谁呢。 御赐的东西,从他老爹开始就在库房里堆成了山。x33 就更别提那早就开始贬值的宝钞了。 这些玩意加起来的价值,兴许还比不上他给宫里送的那几十斤的冬日果蔬呢。 要么说常升怎么愿意在家苟着。 碰上老朱这么个内卷狂魔还抠搜的皇帝,还得做好随时有可能掉脑袋的准备,洪武一朝的官就别提多难当了。 “老规矩,登记造册收库房吧。” 得到一堆不值钱的破玩意儿,常升连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可一扭头,就看到一半大小子躲在庭院一角,虎头虎脑的往这边瞧。 不是他的弟弟是谁。 “常森,你鬼鬼祟祟的看什么呢?” 常升开口喝到。 常森今年十四,比常升小六岁。 大概做哥哥的血脉压制,常森被这么一吼,瞬间就缩了缩脖子。 在常升不善的目光下,极不情愿的站到他的面前。 “功课都做完了吗就到处乱跑。” 面对这个永远没有正解的问题,常森双手在背后都快搅成麻花了。 老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出声辩解。 “还不是兄长出的题太难了,我实在做不出,听到前面有热闹,这才过来瞧瞧的。” “哦,那当初给你请先生的时候,是谁跟我说,要学习天文地理和术算的。” 常升拿常森当初的话头堵他。 在常森低下头不回话的时候,常升的脸上还露出了一脸缺德的笑容。 说起来,常家人骨子里大概就没有读书人的基因。 当初在他们的老父亲意外病逝后,老母亲一手担负起了培养儿子的重担。 大哥好歹还看了些家传兵书,然后就凭着父辈的功劳,到军中任职练兵去了。 常升是个穿越的“冒牌货”。 明面上,他文武天赋也是平平无奇。 直到老三开始启蒙。 在展露了超越两兄弟的读书天赋后,老母亲大喜过望。 哪怕常森的天赋放到读书人中也不过平平无奇,也毅然决定全力培养他。 以至于常森小小年纪还不知责任为何物时,便早早地担负起了常家未来文运兴旺的重担。 “当初你闹着不读四书五经,嫌枯燥拗口,立志要学天文地理和术算的时候,我这个当哥哥的有没有再三跟你确认,是不是认真的。” “说没说过,定了就不能再改了。” “说了。” “既然说了,那我这个做哥哥的每日除了操持府内诸事,每天还要抽出时间自学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没有了。” 常森苦着一张小脸,就像戴上了一张痛苦面具。 当初他小小年纪,哪里懂得什么人间险恶。 闹着要学这三门,只是觉得天文地理和术算足够偏门,找不到授课的老师,就能不用学习了。 哪晓得有人为了坑弟弟,居然可以这么不当人。 “回去做功课吧,告诉你个好消息,明天大姐会带着姐夫和你的小侄子到府上做客。” “真哒?” 常森喜出望外,脸上的不快瞬间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真的,明天给你放一天假,准你在府内自由走动。” “切记,不许胡闹。” “还有,我教你的东西,你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许拿出来卖弄。” “听见没有!” 常森连连点头,回去的脚步都一蹦一蹦的。 对自家弟弟的性格,常升当然是拿捏的死死的。 常森就是个爱凑热闹爱表现的性子,让憋着不卖弄估计不太可能。 但他教给常森的天文地理,除了一个地理气候,大多都能在自家老爹留下的家学兵书中找到关联。 术算的阿拉伯数字也不算什么大发明,泄露出去也无伤大雅。 索性就不管了。 看看时间,午时三刻了。 常升正要到后宅给老母亲问安,叫上她一同用午膳,一道矫健的身影,就从还未关闭的常府正门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看见这熟悉的身影,常升头疼的捂住面门。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只老茧遍布的手便如铁钳般拍在了常升的肩膀上。 “二侄子,舅舅休沐来看你,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 “领了圣旨就不认舅舅了?” “舅舅说笑了。” “管家,把我前两天令人做的大铜锅取来,多备些牛羊肉卷,豆腐,下水和果蔬。” “再搬一坛酒。” 看着常升这放弃挣扎的样子,蓝玉咧嘴一笑。 常家三兄弟,老大已经继了国公爵位,在军中任职,不能不留面子,犯了规矩。 最小的又是个畏畏缩缩的,每次见了他都和老鼠见了猫一样的躲着。 还是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二最好玩。 第3章 我的土匪舅舅 常府偏房。 蓝母,常升,蓝玉围在一张两米方圆的大桌前。 圆桌中间,一个放大版的铜盆火锅中,满满当当的果蔬和牛羊肉卷正在牛油汤底中一同沸腾,散发着馋人的香气。 周围的桌面上,各种洗净切片的食材已经重添了一轮。 火锅的魅力,果然是无论古今都难以抵挡。 蓝母坐在主位,早早就放下了筷子,笑着看一旁活像是逃荒来的弟弟继续风卷残云。 常升没吃饱,却也不再落筷。 即便这牛油火锅也是他穿越来第一次吃,但看到对面和你一同吃火锅的人把蘸碟和汤汁溅的满桌都是,甚至还溅回锅里。 舀汤的勺被他拿起吹吹就喝,再随手丢回锅里。x33 但凡有点讲究的人,大概也不会再有食欲。 蓝玉却半点没这自觉,吃的兴起了,就踩着椅子,用一大碗烈酒来溜溜缝。 兴许是在军中野惯了。 又或许,这样的姿态更容易和将士们打成一片。 反正蓝玉是造了个痛快。 “呼,真爽快。” “这火锅鲜辣味美,小弟在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什么好菜没吃过,竟没有一个能相比的。” “也不知我这二侄子这脑袋是怎么长的,竟能想出如此美味。” “你就别夸了,你侄子这一身的本事就长在吃上了。” 蓝母的自谦,听的常升忍不住的翻白眼。 这绝对是亲妈,否则就算是他苟的再深,也没有这样损儿子的。 “可不能这么说。” 千百年来,能在冬日里种出蔬果的,也就咱侄子这一个。” “要不然,上位也不可能特地下旨恩赏;还特地让太子带太子妃和太孙回娘家了。” “姐姐可曾想过,借着这个机会,把常升也送进军中。” 蓝母看了一眼常升,看他微微摇头,便婉转的拒绝:“还是算了。” “升儿是个无争的性子。” “即便要做官,也是往司农和工部送,和军中也沾不上什么边。” “军中有茂儿就足够了。” “怎么能这么说。” “如今大哥不在,常家声势全靠侄女维系,他们兄弟有机会,更应该在军中抱团才是。”x33 “只要有这个想法,靠着老淮西兄弟的情分,就不愁办不成。” “就更别提如今还有这些冬日果蔬了。” “姐姐你是不知道,如今这军中伙食都快淡出鸟了,什么美酒佳肴都不管用,就盼一口水灵灵的蔬菜。” “只要把这些果蔬和火锅往几个老叔伯面前一摆。” “我敢保证,他们能争着在上位面前说二侄子的好,参军的事不就妥了嘛。” 看到自家母亲不紧不慢,当舅舅的反而比当妈的更加急切几分,常升就明白了。 自家舅舅这是打着小算盘呢。 趁着冬日蔬果稀罕,拉关系,刷存在才是他的目的。 给他这个当侄子的谋个军职,充其量不过是个添头,甚至是话头,随手而为之。 以后谁要是说他这个舅舅的就是个莽夫,没心眼,直肠子,他就一巴掌呼过去。 全特么扯淡。 “娘,孩儿有点事要和舅舅商量,您看?” 眼见蓝母说不过,常升就不能不现身,给这个拎不清的舅舅上一堂政治课了。 蓝母乐的清静,答应一声就走了。 “管家,把这些东西都撤了。” 常升和蓝玉对面而坐,对视着蓝玉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的眼睛,等一众家仆将桌面擦干净了,送上茶饮点心,也只慢条斯理的喝茶漱口,并不说话。 这态度,属实给对面的蓝玉整不会了。 “二侄子,你有话就直说。” 看着蓝玉被晾的有些按捺不住,常升这才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茶盏。 “舅舅,你不厚道啊。” 蓝玉心头一紧。 什么情况? 他的计划被这小子看穿了? “二侄子这话怎么说,舅舅平日对你也不差吧。” “每次休沐的时候都不忘来府上探望,那次没给你带礼物?” 常升不予争辩。 只是平静的讲述起一段事实:“确实,我爹早故,这些年常家与淮西勋贵之间的关系,全赖舅舅请客喝酒,一并走动,联系。” “遂从六年前侄儿当家时起,舅舅每逢休沐来访,侄儿都会改善伙食,管上舅舅休沐时的每日两餐。” “当舅舅要和军中同僚外出饮酒。” “侄儿也会吩咐账房支取几十两,莫让舅舅在外丢了面子。” “即便一年下来,我大哥大半的俸禄都要花在舅舅身上,侄儿与家母也没有半分怨言。” “因为侄儿与家母都明白,我爹死后,在我两家没有后起之秀能够独自撑起国公的名号前,舅舅的颜面,就是常蓝两家的颜面。” 蓝玉老脸一红,常茂这一通高帽戴的,都给他燥不会了。 他那儿有常茂说的那么好。 回想起这几年除了外出打仗,留守应天时,到常家打秋风,约同僚外出吃酒,没钱找二侄子拿,已经成了惯例。 现在回想起来。 自己这和当舅舅的,除了送那两个不值钱的礼物,好像真是啥正事儿都没干。x33 “但是。” 听到常升话头一转,蓝玉身体下意识绷紧,就好像蒙学即将开讲的小学生一样。 “舅舅为什么要和侄儿与家母耍心眼呢?” “我,我耍什么心眼了。” 蓝玉这话回的发虚,脑袋不自觉的偏转。 看自家舅舅死鸭子嘴硬,常升摇了摇头,到底还是给他留了几分老脸。 “侄儿说了,如今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舅舅想要领兵出征,加官进爵,一方面想借着姐姐一家回来省亲时,在姐夫面前混脸熟;一方面想借着冬日果蔬,在淮西勋贵中疏通疏通关系,直说便是。” “这点人之常情,何必打着给侄儿谋职的由头。” “到底不过是些许冬日果蔬。” “可舅舅在酒桌上与家母怎么说的?” “就算这借口编的再冠冕堂皇,舅舅这行径,不也是卖了侄儿,还想让侄儿替舅舅数钱吗?” “徒增外人笑料不是?” 第4章 给舅舅上政治课 常府的正堂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蓝玉盯着眼前的二侄子,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一张脸,现在却感觉如此陌生。 就好像蛰伏许久的萌物,突然露出了一嘴毒蛇的尖牙。 看的他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看着常升就像随口那么一说,甚至还有闲情观赏庭院的姿态,蓝玉更觉得不自在。 “你早就看透了?” “还是说,你启蒙直到当家这些年的表现,都是装的?” 常升的目光重新偏转,轻声一叹。 “侄儿装与不装,对舅舅而言有影响吗?” “倒是舅舅,皇帝才斩了一批老淮西将领,您为什么急着做这出头的椽子,难道他们被斩了,您就真有机会了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舅舅不懂?” “哼。” “为将者畏畏缩缩,那还怎么领兵打仗?” 蓝玉倒是自有一套逻辑,可就是个政治小白。 为了给自家排雷,常升也只能暂时放下伪装,给自家舅舅上一堂浅显的政治课了。 “到了舅舅这一步,您不会以为往上爬,就只要领兵打仗建功就行了吧。” “那可是领几十万精兵,足以威胁王朝的兵权。” “换做舅舅,敢这么轻易假手于人?” “可咱家又不是外人。” “那,平西侯算外人吗?” 听蓝玉仍在嘴犟,常升抛出一句,瞬间让蓝玉说不出话了。 平西侯何许人也? 朱沐英,老朱的义子,从八岁起被马皇后一手带大,随后跟在老朱身边一路学习,到后来领兵作战,为老朱立下汗马功劳。 论亲疏,朱沐英显然与老朱和朱标更亲。 论功劳,朱沐英封侯也在蓝玉之前。 论年龄,朱沐英还比蓝玉更年轻些。 “就像在领兵作战,舅舅更亲睐自己人一样,建功立业,陛下当然也会更信任自己的老弟兄。” “这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舅舅不论如何折腾,也必然无法如愿。” “就算真的如舅舅所愿了,舅舅有没有想过,您现在就升上高位了,太子将来如何再给舅舅施恩重用?” “真挤进淮西老将的序列,舅舅最多再战十年就要退隐。” “而安分扎根下来,以沐英和舅舅的年岁,再征战二十年沙场也未尝不可,舅舅要怎么选?” “我…” 看蓝玉满脸的纠结,常升也不再规劝。 “此事暂且不论,侄儿还有一事想请教,送冬日果蔬一事,舅舅真不知道犯了多大忌讳?“ 蓝玉怔了怔,随即蹙眉。 “舅舅知道冬日果蔬稀罕,可分些果蔬给淮西兄弟联络感情,总比送金银珠宝更合适吧,这也犯忌讳?” 常升摇了摇头,轻声一叹。 “舅舅就没想过,您都知道这果蔬是联络感情的好礼,陛下为什么就当没看见?” “难道陛下登上皇位之后,就忘了曾经的那群淮西老兄弟?” “那不能。” “皇后娘娘还养着那么多已故兄弟的子嗣,每年还不忘给伤退的弟兄发放抚恤呢。” 蓝玉连连摇头。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么好的事,的确不该轮到他手上啊。 好一阵挠头,蓝玉还是想不明白,索性摆烂了。 “二侄子你别卖关子了,舅舅脑袋疼。” 常升翻了个白眼。 那是在长脑子呢。 “舅舅可是忘了,陛下建国后,第一次论功行赏时的乱子了吗?” 蓝玉想了想,雀黑的老脸顿时白了几分。 “想明白了?” “舅舅送这些果蔬,肯定也有自己的一套亲疏远近标准。” “可当初陛下论功行赏都不能让所有人满意,舅舅凭什么觉得,那一顷果蔬就能分得所有淮西勋贵们满意呢?” “虽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是舅舅又忘了一点,如果咱真能将这些果蔬分到所有勋贵心服口服。” “咱家离“死”,也就不远了。” 常升压低了声线,阴侧侧的声音,差点没让蓝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仔细想想,这话有毛病吗? 一点没有。 皇帝都不能将一碗水端平,你凭什么可以? 既然端不平,那不是平白还要得罪一些觉得不公平的人? 可要是真将这碗水端的所有人心服口服,你的威望是不是要盖过皇帝? 蓝玉打了个冷战。 “不送了,不送了,谁都不送了。” 看自家舅舅被吓得不清,常升心里偷着乐,可算让他逮着报复一回了。 “舅舅能明白就好。” “联络感情的方式有很多种,想让老兄弟们尝鲜又不得罪人,舅舅只需让人盘个酒楼,将这些冬日果蔬和火锅当做主打,就能一炮而红。” “到时,给每个勋贵府上都递上一份拜帖,只要他们来,酒楼的蔬果都算成本价,这难道还不算给面?” “对啊。” 他是个生财无道的。 要不然这些年也不至于在常府连吃带拿。 现在被常升这么一提醒,一想到火锅的美味和冬日果蔬的稀罕,蓝玉已经可以料想到,如果真的开了这么个酒楼,那还不得赚个盆满钵满? “二侄子,就照你说的,咱侄舅俩合伙开个酒楼,赚的银子五五平分,如何?” 常升又摇了摇头:“不妥。” “侄儿的火锅算两成分子,普通客人点蔬果,按照市价供给就是。” “剩下的八成分子,舅舅应该拿出五成,挂到太子名下。” 蓝玉满脸疑窦:“以我两家与太子的关系,还要在乎这些?” “太子殿下如不要,是太子殿下与我两家的情分,舅舅若是不给,是我两家忘却了做臣子的本分。” “舅舅可别忘了,胡惟庸是怎么死的?” “他不是因为枉法诬贤、蠹害政治的罪名被上位当日处斩的吗?” 常升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 就这脑子,他这舅舅是怎么在太子病故之后还能活上一年之久的? “所有的罗列罪名都是表象。” “胡惟庸真正该死的,是他丢了做臣子的本分,纠集朋党,贪权乱政,犯了陛下的忌讳。” “舅舅就算看不清这些朝堂上弯弯道道,那不是还有明令禁止的政令呢?” “这总是陛下最真实的想法了吧。” 第5章 太子妃回家省亲记(上) “洪武九年,陛下为诸皇子分封之时,曾闹出不小的动静。” “朝堂上,有不少官员不惜死谏也要组织。” “虽然最后陛下砍了不少人的脑袋。强行将诸皇子分封了出去,却也同时定下了皇室宗亲俸禄的标准与禁令。” “皇室宗亲不许做工,不许做官,不许经商。” “不许做工,大概是有损皇家颜面。” “不许做官,是怕宗亲凭借血缘乱政。” “不许经商,是不许宗亲凭借特权盘剥害民。” “就连分封出去的皇子,也仅有领兵坐镇,监督地方之权。”x33 “舅舅可曾想过,当今皇帝雄才大略,可陛下对自己的皇子宗亲要求尚且如此严苛,为何对时常闹事的淮西勋贵视而不见呢?” 蓝玉听的又觉得头疼了。 常升之前就分析了,皇帝肯定更加信任自己人,但皇子和勋贵之间的亲疏一目了然,为何偏偏对皇子要求严苛,却独独放纵他们这些“骄兵悍将”呢? “舅舅想不明白。” “那侄儿再这样问,如今闹事的勋贵中,可有一人出自开国六公爵之家?” 蓝玉思索片刻,一片冷汗顿时从他的额角冒出。 “聪明人早早就摸清了上位的脾气,夹着尾巴做人。” “而不识数的,文臣之中有个胡惟庸,武将之中,有陛下的义子朱勇,同乡马三刀。” “他们下场如何,舅舅总没忘吧。” “陛下的有意放纵,就是对勋贵的一次长期考核。” “忠心的,安分守已的,只有小过没有大错的,小惩大诫即可,可以留用。” “可一旦犯了忌讳,就算是曾经的免死铁卷,不也没挡住陛下的屠刀吗?” 蓝玉擦了擦冷汗,脸上的桀骜不驯收敛了大半。 “酒楼的买卖,舅舅也不参与了,全部献给太子。” “那倒不必,侄儿的建议是舅舅分三成,一来太子殿下不方便出面,咱家也不适合,这三成的分子,就是给舅舅出面平事的酬劳。” “话又说回来,舅舅要有自己一份产业。”“总不能每回都从酒钱里抠出几两碎银给侄儿或太孙买礼物,传出去惹人笑。” 蓝玉的老脸一红,拍着桌子训斥到:“兔崽子,还揭起你舅舅的短来了。” 常升也不接茬,最后规劝到:“明天太子来访,舅舅必要列侧席,侄儿准备再做一次火锅,遂提前给舅舅提两点要求。” “一是只吃自己碗里的。” “二是不许洒出来,酒水和汤都不行。” “咱家总不能让太子吃舅舅的口水吧。” “咳咳,舅舅还有事先走了,明日再来,明日再来。” 蓝玉再听不下去对自己的数落,逃一般的快步走出正厅。 直到跑出后院,回首看着又好似恢复了那平平无奇模样的二侄子,心中不由感叹。 要不是今天脑袋犯浑,大概也见不到二侄子这老谋深算的真面目。 话说常蓝两家走的都是武将的路子。 他姐夫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聪明脑袋的? 思量间,就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在小声的叫他。 “舅舅,舅舅!” 蓝玉一看是常森,顿时就笑着上前薅住了他的脑袋。x33 “你小子不在房里念书,跑出来作甚?” 常森扁扁嘴,抬头一双大眼里满是祈求。 “舅舅,我都好久没有出府了,你能带我出去玩吗?” 对常森而言,要说常蓝两家里唯一宝贝他,不逼着他读书的,大概就只有这个舅舅了。 蓝玉刚想答应。 小孩子嘛,总是喜欢探险的。 可转念一想。 这小子是两家明面上唯一一个读书种子,再想想刚才常升那一顿让他冷汗直流的分析,顿时觉得,让这小子把书读好,比让他未来参军有用的多。 “玩什么玩,明天你姐姐姐夫和侄子就要来了,你还要到处乱跑,还嫌不够乱吗?” 蓝玉一巴掌就抽到了常森的脑袋瓜上。 看着常森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蓝玉于心不忍,但想了想,还是一番训诫。 “你小子乖乖的把书念好,明天的家宴也老老实实的,别捅娄子,听见没有?” 说罢,蓝玉转身就溜,只留下一个一脸幻灭的少年。 “哼,都叫我老老实实的。” “我偏不老实给你们看。” ……………… 一夜光阴很快过去。 翌日清晨,一队整齐的仪仗就已在皇宫门前排列。 常府早早的打开了中门,昨日就打扫了一下午,一早起来就在查漏补缺,以免君前失仪。 蓝玉领着常府一脉的嫡系早早战列在中门迎接。 雄赳赳气昂昂的的,活像一只大公鸡。 直到过足了瘾,看着身后一脸平静如水的常升,些许膨胀的心态又平复了下来。 终于,明黄色的仪仗从街角露头。 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接太子。 终于,一通寒暄过后,太子被蓝玉引入府内,太子妃抱着皇太孙先去后院探望蓝母。 常升脱开身,吩咐起一会的家宴。 顺便还要解决随行来的东宫护卫以及仪仗的伙食。 他们身份低微倒是不假,可仅凭此就将这些人忽略在外,外人只会评价常府不会来事。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自家姐姐也找上了门。 看着常升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自家姐姐站到了他的面前,踮着脚,温柔的够了够常升的额头,满脸欣慰到:“多年未见,弟弟都长这么高了。” 常升有些破防的退了一步,面露尴尬。 似乎不太习惯这种亲昵。 蓝氏咯咯一笑,又拉起他的手说到:“茂第早早参军,这些年的府务辛苦你了。” “若是没有你在背后为姐姐撑腰,只怕姐姐两年前,就已经死在宫里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对了,咱家太孙侄儿呢?” 常升连忙转移话题。 “允熥还小,留在宫中,交给婆婆照顾了。” “至于雄英,方才是被森弟带去他房里玩了,放心吧,有人盯着,不会出事的。” 见自家姐姐这么心大,常升也就不再多嘴。一同坐下,听她絮叨着这么多年的宫廷生活。 可他不会想到,自家熊弟弟究竟能给他捅出多大的篓子。 第6章 太子妃回家省亲记(下) “舅舅,这是什么?” “这是舅公给舅舅买的木船。” “这个呢?” “这是你二舅给三舅小时候做的木马。” “雄英能玩吗?” “当然可以。” 常森的房内,朱雄英就如同一个好奇宝宝般,指着木架子上的东西问这问那。 作为从小当做下代储君来培养的朱雄英,从出生到启蒙全都被老朱和太子一手安排着。 突然出宫了,不管看到什么都倍觉新鲜。 常森显然也低估了六岁孩子的旺盛精力,一边小心护着,一边连续解答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累瘫在了座椅上。 见常森瘫了,朱雄英也自顾自的爬上书桌,翻看起常森的功课。 “舅舅,你读的是什么书啊?” “为什么雄英从来没见过。” “哦,那太孙读了什么书啊?”常森好奇的反问。 大概是小时候被逼着读经史子集的痛苦回忆又重新冒出来,他份外期盼听到朱雄英对读书的抱怨。 “论语,孟子都学完了。” “现在正在学大学。” 朱雄英掰着手指,奶声奶气的列举着,浑不知这简单的回答,给一旁的常森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理阴影。 要知道他当初连半本论语都没坚持下来,就转去学天文地理术算了。x33 “舅舅都学完了吗?” 常森咳咳两声,连忙转移话题。 “四书五经不过都是些浅显的东西,舅舅早就不读了。” “舅舅现在读的啊,都是古代的各种历法,县志,还有术算。” “用来钻研天文地理,气候。” “哇,舅舅好厉害。” “它们有什么用呢?” 看着朱雄英面露崇拜之色,常森心里别提多爽了。可随之而来的提问,再次给常森的心灵带来了一次暴击。 毫无疑问。 常森急了。 他这个做舅舅的,怎么能在自家太孙外甥面前丢脸呢,自家二哥和舅舅昨日的叮嘱,全被他抛在了脑后面。 四书五经他不行。 天文地理被自家二哥按着学了六年,就算还不精通,生搬硬套曾经学过的课程还是不成问题的。 “天文地理关乎气候历法,四时生产,与百姓收成密切相关,如何无用?” “若是再加上术算,甚至可以推出王朝兴衰。” “来,让舅舅画张气候图。” “舅舅,你这写的是什么?” “这叫阿拉伯数字,也是你二哥教的,计算起来比传统的术算要快了许多……” 朱雄英听的很认真。 那副专注的模样,狠狠的满足了一把常森好为人师的念想,甚至于过往,许不甚明了的多知识,在这一通讲解之后也领悟了不少。 两人也不知学了多久。 直到家仆统治上午膳了,这对甥舅才堪堪停止了这段后世称之为开眼看世界的交流。 火锅果然是冬日的大杀器。 就是已经尝过冬日果蔬鲜美的太子和太子妃,都吃得满脸红润。 要不是朱标顾忌着仪态问题,他们一家只怕要吃撑。 席间,蓝玉和朱标说了酒楼的事。 朱标没有拒绝。 酒足饭饱后,朱标提出要去暖棚看看,常升和蓝玉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太子妃就留在府中找蓝母说些悄悄话。x33 朱雄英和常森则再次凑到了一起。 “真是巧夺天工。” “只可惜造价太贵,不然百姓们冬天也能好过不少。” 暖棚里,朱标抓了一把泥土,又看了看暖棚里内置的火炉,不由赞叹。 常升不动声色的夸赞到:“殿下挂念百姓,是百姓之福。” “只可惜,臣试过各种布匹。” “要么材质不保温,要么容易被飞鸟走兽祸害。” “无奈,臣只能在在丝绸上抹上米糊,鱼胶以绝飞鸟,再建造高墙,派人夜训以防走兽。” “如此,暖棚始成。” “常家一片心意,孤愧领了。” 朱标一语双关的话题跳跃,要不是常升见多识广,都没反应过来,朱标是在说酒楼的事。 “太子殿下不必介怀,只是为人臣子的些许心意。” “汝可愿出仕?” “如今朝廷官吏奇缺,工部,户部,司农寺,七品官职可以任选。” 也许是念及太子妃的亲情,又或许是常家为人处事让朱标很满意,朱标顺势就想把常升笼络麾下,开出的价码相当丰厚。 这样一个政治手腕强硬和目光卓越的太子,到底是怎么被后世传成天性懦弱的。 看着一旁的蓝玉使劲使眼色,常升只恭恭敬敬的对朱标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的恩泽,草民铭记在心。” “然而草民不过庸人之资,造这暖棚只是机缘巧合,个人也不通晓四书五经,确实难当此重任。” “也罢,孤不强求。” 回想常升这些年出现在耳边的次数屈指可数。 除了安分守己之外,除了机缘巧合地找了一名好太医,以及误打误撞地造出暖棚。真没听过有其他贤名。 招揽不成,也就不招揽了。 一行人随即回返,蓝玉本想说点什么,但看着常升那坚定的眼神,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兴许这小子有自己的想法吧。 咱就不添乱了。 近夜,常府的家仆又在暖棚中采摘了一些新鲜蔬菜,家里的厨子凭着常升给的独门调料,差点又没让太子失了礼数。 蓝氏看着丈夫和儿子吃的不亦乐乎,又和蓝母说了些悄悄话。 于是,常府又给太子贡献了一名御厨。 酒足饭饱,太子仪仗终于要起驾回宫。 临行前,不少随行护卫和仪仗的脸上都流露着惋惜之色。 朱雄英更是没上车就对着亲爹请求到:“父王,过几日再来郑国公府玩好不好。”x33 蓝氏被儿子逗的合不拢嘴,戏言道:“这回省亲,别的不谈,常府的伙食当真是应天府一绝了。” 朱标揉了揉自家儿子的脑袋,也不答应,也不拒绝。 “你若是有法子让爷爷答应,自然可以再来。” 朱雄英沉吟片刻,一张娇嫩的小脸写满了认真,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理由,兴奋的说到:“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啊?” 蓝氏温柔的摸了摸朱雄英的脑袋,被扭头挣脱。 “儿臣保密!” 第7章 朱雄英:给老朱上一课 大明宫,奉天殿。 朱元璋还在连夜处理奏折,自胡惟庸案短暂落幕后,他每日的工作量直接翻了好几倍,这大概就是废除了宰相制度后,百官对老朱的反击。 洪武一朝,皇帝和臣子之间的斗争就没消停过。 甚至在历经七年的长远布局,直至借着胡惟庸案将宰相制度废除后,更是斗争的愈演愈烈。 说到底,这些文人大抵是瞧不上老朱的出身的。 更对老朱不对他们多加礼遇的态度不满。x33 你老朱不是能耐吗? 那这些各地上奏的奏折,你自己全部搞定好了。 百官大抵是小瞧了老朱的硬气。 而老朱也不会想到,他在将来会为这股硬气付出怎样难以承受的代价。 “皇爷爷,皇爷爷!” 听到一阵熟悉的呼唤,老朱抬起头,就看到奉天殿外,一个熟悉的身形迈开两条小短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老朱放下朱笔,迎了上去,待到朱雄英扑进他的怀里,这才笑着将他抱起,用胡茬搓了搓他的脸。 “咱的好太孙,一天不见,想死爷爷了。” “你父王和母妃呢?” “父王和母妃还在后头,孙儿想皇爷爷,就先过来了。” “下次记着不许这么冒失了,要是磕着碰着,爷爷会心疼的。” 老朱将朱雄英抱到了龙椅上,听他分享着出宫后一路新鲜的见闻,纵使这些对老朱而言都不新鲜,老朱却也做了个合格的听众。 看老朱心情不错,朱雄英黝黑的眼珠子偷偷一转,亲昵的拉着老朱粗糙的手掌道:“皇爷爷,孙儿往后想常去舅舅府上做客,可以吗?” 看老朱微微蹙眉,朱雄英更是竖起三根手指。 “孙儿保证不会耽误学业,只在不去文华殿的日子拜访,皇爷爷就答应孙儿嘛。” 看着自家乖巧懂事的太孙拉着自己的手撒娇,老朱的心都快化了,哪里还会拒绝。 但是太孙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老朱还是要弄清楚的。 “皇爷爷答应你了。” “但是,太孙得告诉皇爷爷,为什么这么记挂你舅舅家。” 朱雄英神采飞扬的说道:“孙儿想跟着舅舅,学习天文地理和术算。” 老朱眉头一皱。 “术算一门,只是小道,天文历法也有钦天监专门研习,太孙身为皇储,更应当在经史子集上多下功夫,何必分心在这些旁门左道上?” 朱雄英一张小嘴顿时撅的老高。 “皇爷爷欺负人。” “天文地理才不是旁门左道呢,它关乎气候历法,四时生产,与百姓收成密切相关。” “若是再加上术算,甚至可以推出王朝兴衰的时间。” 一瞬间,老朱的脸色一沉,顺利又露出了笑脸,笑着问到:“这话是谁与你说的啊?” 朱雄英不疑有他,脱口即出:“三舅说的啊。” “三舅还给孙儿画了一副气候变迁图呢,孙儿画给皇爷爷看。” 朱雄英天资聪颖,今日只是在常府看了几遍的图表,这会就取了一张画纸,大差不差的重新罗列在老朱的面前。 画纸上画了一条横轴,上面以线段标示着各个朝代延续的时间,以秦国为始。 三条颜色各异曲线在横轴上上下弯折。 最平缓的红色曲线后标示着国力二字。 黑色的曲线亦步亦趋的跟在红色曲线之后,只是波动更大,末端写的是人口。 蓝色曲线标示气温,每三百年一波动,显得极为规律。 “孙儿启蒙的这几月,父王也曾给孙儿讲解过王朝覆灭的缘由,或是制度的不完善,致使传承无序,外戚,权臣窃权作乱;或是统治腐朽,迫使百姓起义,再加上外敌入侵。” “可皇爷爷请看,古往今来,与王朝兴替密切相关,却又常常被世人忽略又一大因素——气候。” 听到这,老朱面色倒是平缓了不少。 至少自家太孙的讲解逻辑自洽,显然是成体系的学说,就算偏门,至少和有心人的算计无关了。 看老朱听的入神,朱雄英也说的起劲。“气候关乎万物生发,农时生产。” “所以百家争鸣之前,六历就已诞生了。” “然而从古至今,世人蒙昧,对气候疏于钻研,至今也未有多少进步,以致雷击,蝗灾,旱灾,洪涝的缘由都弄不明白,只得编出一个天人感应的缘由。” 听到此处,老朱心头顿时冒火。 如果自家太孙说的都是真的,那趁着大明开国,四时不稳而上疏的那一帮人,不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借题发挥,指着他的鼻子骂。 饶是认清了这帮奸贼贼子,迂腐老儒的无耻嘴角,可当着朱雄英的面,老朱还是按着脾气,轻声细语的问到:“太孙所言,可有凭证?” “当然有啊。” “三舅的书房里,搜罗了历朝历代的史书,天文历法与县志,其中都有关于气候变化的记录。” “正是基于这些记录,三舅才发现王朝这上千年以来,关乎气候的秘密。” “每当气候寒冷时,农耕的重心都会南移,因为北方严寒,河水冻结,耕种往往减少乃至干旱;而伴随着气候严寒,北方的游牧民族也不好活,就会顺势南下。” “这段时间,王朝大多动荡,政权更迭频繁,王朝人口跌至谷底。” “当气候温暖时,新王朝往往都会诞生干旱蝗灾洪涝,但都能缓过来,然后随着粮食增产,国力兴盛,人口大量繁衍,就会向北收复失地。” “这时建立的,都是统一的大王朝。 “从秦到明,王朝兴衰,气候变化,都是如此。” “而气候变化的大周期,恰巧就是三百年。” 这一刻,老朱的心中仿佛划过一道惊雷。 三百年,又是三百年,古代的大一统王朝,从来就没有超过三百年的。 难道这气候之说,真的关乎国运? 这点老朱自然是要验证的。 但这一会儿他更关心的是,自家太孙在常府还学到了什么。 “果真是一门了不起的学问,太孙除了这天文地理,还学到什么了?” 第8章 朱雄英:挖坑,我是专业的 “孙儿还学了术算。” “三舅是这么和孙儿说的,术算一道,看似粗浅,实则博大精深,与万事万物都有关联。” “就以孙儿绘图为例。” “孙儿来给皇爷爷推演一番大明盛世的时间。” 朱雄英重新抽了一张宣纸,提笔问到:“皇爷爷,孙儿请问,如今大明有多少人家,田亩,亩产又是多少?” “大概九百万户,五千万人丁。” “田亩约莫二百万顷(明代一顷等于一百亩),至于亩产,我大明有优质稻种,再加精耕细作,以黄河为界,北方亩产超过三石,南方亩产能达到四石。” 为了方便计算,老朱报了个模糊的数字。 朱雄英提笔在宣纸上将这些数据用数字全部标了出来。 “孙儿写的这是什么?” “这是三舅教给孙儿的阿拉伯数字,便于计算用的,还有一个九九乘法表,孙儿一会一并写给皇爷爷看。” 朱雄英随口应了一句,随即便在宣纸上专心的演算起来。 一边演算,一边还不忘解说。 “如今大明地广人稀,皇爷爷迁人口,施仁政,使百姓休养生息,国力与人口自然都是上涨的。” “在耕地垦无可垦前,大明的田亩和产出都将呈上升之势。” “史料记载,历朝历代耕田最多的,也不过八百多万顷。” “孙儿斗胆,以千万顷耕田为限。” “千万顷耕田,南北耕地各算一半,合计三十五万万石,如不遇上天灾人祸,气候变迁,这大抵便是我大明的巅峰粮产了。” “一个普通百姓一日平均要消耗一斤米。” “也就是说,我大明的巅峰量产,可以养活一万万人。” 听着自家太孙这引以为傲的口吻,老朱也与有荣焉,历朝历代的贤明君主,千古一帝,有哪个能像他一般,真真切切的把百姓放在心里。 能切切实实养活这么多人的。 “只是话说回来,耕田及人丁的变化,在皇爷爷一朝,只怕不会有太大的增长。” “哦,这是为何?” “如今大明,地广人稀,皇爷爷迁人丁虽是无奈之举,百姓却难免人心惶惶,再加上皇爷爷仍旧派兵在外,讨伐元庭,对百姓而言,这就是江山未稳的迹象。” “在此期间,五千万人口变化不会太大。” “就算是有所增加,只怕也是被搜出来的隐户。” “所以,怕是要等到未来父王继位后,国朝才能真正安稳。” 老朱并没反驳。 事实上,他如今所行的一切雷霆手段,就是为了方便太子将来可以顺利继位。 “按百姓多子多福的观念,待到粮食出产足以养活一家老幼之后,就会大量生育。” “每户生养六七口新丁,稀疏平常。” “孙儿翻阅史料县志,发觉男子平均寿数为四十,女子平均寿数约为四十五,算上生育的周期,便以三十年为一代记。” “大明开国三十年,人口约莫五千万。” “除去老幼,青壮男女的数目约莫三千万,随着大量荒地开垦,粮食产量增加,百姓开始大量繁育,人口预计增长九千万。” “然而,算上孕妇难产,再加婴儿夭折的比例,这九千万,能剩下四千万就不错了。” “大明开国六十年,人口约莫七千万。” “老一辈已然身故,新老一辈开垦的耕地更多,能养活的人丁也更多,生育的时间开始延长。” “人口预计增长一万万两千万,实际增长五千五百万。” “大明开国九十年,人口约莫九千五百万人。” “此时的大明人口已接近巅峰,耕地也垦无可垦,大明盛世已至,若无意外,应该会一直维持下去。”x33 “但这往往都是做不到的。” 老朱还沉浸在朱雄英给他绘制的大明盛世的幻想中,听到这最后一句,不禁皱眉问到:“这又是为何?” “因为兼并啊。” 朱雄英浑不知自己抛出的话将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依旧天真答到:“历朝历代,土地兼并不都是王朝衰落,民乱四起的一大诱因吗?” “过往的王朝,只要当朝者给予了一些人田亩免征税的特权,他们都会将这份权利无限扩大。” “大明目前虽还没有这个困扰。” “但后世之君,总要笼络读书人,以巩固王朝,到时就难说了。” 老朱沉默了。 让朱雄英把九九乘法表录下来后,便差内侍把他送回东宫。 望着桌上的图表许久,老朱的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 翻阅了此番随太子出行的几名锦衣卫递上的册子,对照着太孙所言和常森与太孙讲学时的内容,老朱合上了册子,让内侍把朱标找来。 当朱标迈进奉天殿,看着老朱一脸愁眉不解,连忙问到:“父皇急召儿臣,可是出了什么事?” 老朱招呼朱标上前,将太孙方才所言,简明扼要的给朱标复述了一遍。 听到自家儿子如此口无遮拦,朱标连忙告罪:“太孙胡言,是儿臣疏于管教,儿臣……” “行了,咱没有怪罪太孙的意思。” “气候之说是否属实,咱也可以从史书县志中查证,就算是真的,那也轮不到咱操心。” “唯独这术算,给咱是狠狠敲了两记警钟啊。” 朱标满脸不解。 “父皇这话从何说起?” 老朱一声轻叹。 “有些事儿,咱也只是个腹稿,就未曾与你商量。” “咱欲重开科举。” “一方面是为了制衡如今朝堂的这批老臣,再来科举是正道,大明开国时期暂缓科举,只是因为当时科举选出的,都是一旁夸夸其谈的儒生。”x33 “正如太孙所言,为了笼络读书人,巩固王朝,这科举是迟早要重开的。” “咱的想法,也正是免了读书人的劳役,再分不同的等阶,免一定田亩的赋税。” “可现在想来,这个法子,还有待商榷。” 朱标沉思许久,一时也没有更稳妥的代替之法,只得劝慰:“此事不急在一时。” “不知父皇所说另一大警钟又是何事?” 老朱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面前的书案上,看着那副王朝兴衰,人口与气候走势图,一字一句的念到:“皇室宗亲俸禄。” 第9章 朱标:毁灭吧,和你们这些聪明人就玩不到一块去 “皇室宗亲俸禄?” 要么怎么说老朱能做皇帝呢,虽然因为出身和学识问题并不为朝臣所尊崇,然而他这政治嗅觉的敏锐性,和对新鲜事物的接受速度绝对远超常人。 朱标这边还没琢磨清楚。 老朱只借着简简单单的一堂术算课,就提前了十几年发现了皇室宗亲俸禄制度的隐患。 “咱大明的赋税是固定的,然而地力有高低,就算以巅峰的产出计算,一年的赋税也不会超过三千五百万石,这还没算上自给自足的军户,以及那些弄虚作假,将上等田改成中等田甚至下等田,以求少缴纳赋税的奸猾之辈。” “你给咱算算,这三千五百万石的赋税,能供养多少皇室宗亲?” 朱标似有所悟,照着朱雄英留下的演算草稿算了起来。 不算其他皇室宗亲,再除去太子,老朱迄今诞下皇子十九,也就是十九位亲王,不可谓不高产。 这十九位亲王,按亲王五万石年俸,一年就要拨出去九十五万石。 不算未来从朱标这再封的亲王,按每家生育六个,男丁一半记,第二代就会诞下五十七位郡王,郡王按年俸六千石记,也就是每年三十四万两千石。 第三代,大明郡王就会增至一百七十一位,朝廷每年就要给这些郡王拨出百万石的俸禄。 第四代,郡王就会增至五百人,拨俸超三百万石。 第五代,郡王已有一千五百余,拨俸几近朝廷赋税的一半。 算到此处,朱标的手已经落不下去。 他的这番演算,以三十年为一代,一家生六个为准,已经算是极为保守。 事实上,这些不愁吃穿的皇室宗亲,二十年更迭一代都不为过。 况且他们哪里会像普通百姓一样只娶一个老婆。 碰上性子荒诞的,更是不用等到二十岁就已经接触男女之事,早早诞下子嗣,生育周期更是漫长,若是有身体好的,和老朱在造人数据上碰一碰也不是不可能。 “儿臣不孝,恳请父皇削减皇室宗亲俸禄。” 看着朱标大胆直言,老朱非但不生气,反而倍感欣慰。“皇室宗亲俸禄是必须要改的,若只是削减,终究治标不治本。” “就算将皇室宗亲年俸都削至二百石,也不过多拖延些时日,况且,咱也不可能真这么改。” “当初订立这个制度,是为了巩固王朝传承,同时避免皇室宗亲乱政。” “可倘若此制照此延续下去,后世之君即便发现了弊处,要么背负不孝之名,改了祖制;要么就只能给百姓加税。” “咱哪个都不答应。” “所以,咱爷俩得想个妥善法子,重新修订此制。” 作为一个从放牛娃一步步当上皇帝的人,老朱无疑是体恤百姓的,因为他切身的领会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更深刻体会过老百姓生活的艰辛。 所以洪武一代,老朱制定的许多国策,都是侧重百姓的。 但作为一个圣明君主的同时,老朱不通文治,也使他定下的策略短视,并留有一身老百姓的执拗。x33 这一点,在他对待皇室宗亲的态度上尤为明显。 洪武九年,老朱分封藩王时,就有一名叫做叶伯巨的官员上疏陈述分封的弊处。 虽然这个问题确实在老朱死后爆雷,但当时的老朱可是以离间皇家亲情为由,毫不犹豫的砍了他的脑袋。 可见老朱对于血缘宗亲的偏袒。 就是现在清楚的了解了皇室宗亲俸禄未来会给朝廷带来多大的负担,老朱的态度,仍就是偏向两全其美的。 朱标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提出的第一个建议,也只是削减宗亲的俸禄而已。 于是乎,这对父子就在奉天殿对视了良久。 直至深夜,却也没憋出一个好屁来。 但朱标毕竟是个聪明的。 我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还不能把问题转交给别人吗? “儿臣鲁钝,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但儿臣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父皇与儿臣都不精于术算,自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若是找一个精于此道之才,兴许迎刃而解。” 老朱两眼放光,刚想高兴,却又皱着眉头坐了下来。 “怕是不成。” “这术算是常森教给咱太孙的,这小子自己都还是半吊子呢。” 说罢,老朱还将锦衣卫关于常森和太孙交流的记录递给了朱标看。 朱标翻阅了记录,好奇的向老朱提问:“父皇,依儿臣所见,常森与太孙所讲已成体系,倘若是他自身所悟,那应天府中,断然不至于听不到半点常森的文名。” “所以,这天文地理术算之学,应当是有人教授。” “砰!” 这一刻,老朱拍案而起,神色变幻,仿佛一瞬间理清了许多头绪。 回想昨日毛镶才递上的记录,那常森所学,岂不都是常升所授? 那这常升的学问该有多高? 他的学问又来自哪里? 若是自学成材,这些年为何秘而不宣,执意藏拙,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至于他人所授,老朱觉得可能性不大。 毕竟他制定皇室宗亲俸禄是洪武九年,还在常升教授常森天文地理和术算之后。 若是有人所授。 如此学问,早就应该被人举荐为官了。 然而,就是这重重理不清的疑问,反而给常森的身上笼罩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迷雾。 若非这次机缘巧合,再加上太子点破。 谁会想到这个十余年都表现的平平无奇的开平王世子竟是个不出世的人才呢? “标儿此话提醒咱了。” “常森所学,都是那常升所教,那常升一身的学问,又是从哪来的呢?” “咱这就让锦衣卫好好查查。” “若真是有人所授,这般山野遗贤,咱非得请他入朝为官不可。”x33 “若是这常升自学成才…” 老朱说到此处顿了顿,看着朱标,露出了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 “咱就得恭喜咱家标儿,碰上了一位当世刘伯温了。” 当世刘伯温? 朱标听愣了。 老朱曾把刘伯温比作张子房,对其才情,治政之能赞誉有加,即便刘伯温已过世多年,老朱也时常提起。 而老朱如今却把常升比作刘伯温? 一想到今日暖棚之行时,常升那根本看不住是藏拙还是真拙的表现,朱标突然觉得心好累。 和这些聪明人交流这么难的吗? 第10章 锦衣卫调查报告 当天空的太白星开始闪烁。 大明宫中,老朱和朱标已经在书房中熬了整整一夜。 他们的面前,摆着历朝历代的天文纪法,县志,甚至还搜罗有不少乡间野史,其中都有关乎各王朝气候变迁的记录。 再对照着朱雄英随手画出来的那张图表。 大差不差的的弧度,极大的佐证了大明二百多年后气温急剧变化,自然灾害随之频发的预言。 然而就像老朱所说。 二百年后的事,他们记挂个什么劲呢? 当然,这只是他们熬夜加班的消遣,也顺带验证了常升的学问,并不是什么歪理胡说。 真正让他们苦等一夜的,是锦衣卫从常升随家人一同住进应天府以来,一举一动的调查报告。 要从一个从没有监视过的公爵府中,将一个人过往十余年的生活痕迹用一晚上调查出来,就算是再精明强干的锦衣卫,面对这要求也得抓瞎。 但常升是真不爱出门啊。 这才给了锦衣卫们机会。 但调查的锦衣卫也没讨着好。 原本他们还是抱着建功立业的念想来的,满以为逮着一条大鱼,谁想到找到突破口一路调查下去,出具的报告让他们都快怀疑人生了。 洪武三年,常茂承袭公爵,常升随家人定居应天府,时年十岁,蓝母请先生和教习,为常升启蒙,授艺……先生姓名…籍贯…住址……教习姓名…籍贯…住址…除扫墓,祭祖外未曾出门。 洪武四年,太子妃入宫,常茂送亲,同年入军,常府事务由蓝母接替,常升在家读书、习武,除扫墓,祭祖外,未曾出门。 洪武五年…读书、习武,扫墓,祭祖… 洪武六年…读书、习武… 洪武七年,正月,蓝母祭祖归来,身体抱恙,遂将府中事务暂交常升打理,常升寻来郑太医,挽留府中,替蓝母调养,自己在府中依旧读书,习武。 四月,蓝母痊愈,见抱恙期间,常升将府内打理的井井有条;又从先生教习处得知,常升实无读书习武的天赋,便让其 接管常府,操持府中一切事物,转而培养常森。 当月,常升令家仆采购香料,药材若干,平日里依旧读书,闲暇钻研吃食。 九月,永昌侯凯旋,做客常府,常升代为招待,从此只要不出征在外,每逢休沐,永昌侯必探访常府。 十二月,太孙降世,常升代郑国公府入宫献贺礼。回府后,依旧读书,适逢常森厌学,常升接替蓝母,一边读书,一边教授常升。 洪武八年,在家读书,教授常森,招待永昌侯,除扫墓,祭祖外,未曾出门。 洪武九年…读书,教常森,招待永昌侯,除扫墓,祭祖… 洪武十年…读书… 洪武十一年,除听闻太子妃怀孕,胎象不稳。有血崩之兆,遂请永昌侯拜会太子,将郑太医送入东宫,平日依旧读书…… 洪武十二年…读书… 这份报告的汇总,对这些号称你爷爷死前穿的什么底裤都能查出来的锦衣卫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嘲讽。 可锦衣卫也很绝望啊。 十年。 这特么可是整整十年啊。 要不是看见这货在洪武七年接管家业之后,开始琢磨起了吃食,他们都恨不得把常升剖开,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妖怪变的,怎么就能苟在家里十年不出门。 要不是这次调查结果不仅分组交叉调查,每组还有三人,分工合作,互相监督,他们都怕这份报告交上去,老朱会把他们的脑袋砍了。 太离谱了。 事实上,大明王朝权柄最高的两父子,在看到这份名为调查常升,实则写无可写,只能将与他相关的所有人都查了个底朝天的报告,颇有同感。 “不应该啊。” “难道,咱看走眼了?”x33 老朱看着眼前的记录,心里直打鼓,再看自己儿子,眼里也是同样的怀疑。 如果常升真是个有才华的,他是怎么能在一个根本不如他的先生底下稳渡五年的? 就像一个学识不如你的人,整日还要在你的面前卖弄他那低劣的智商,你能忍他一天,两天,算你有修养。可你能忍他五年? 你文人的傲骨呢? 看老朱面有不甘,陷入深思,深知老朱脾气的朱标明白,老朱这会是钻牛角尖了,连忙上来掺着老朱走向龙塌,同时劝慰:“父皇不必介怀,大明之大,儿臣何患找不到可用之才。 “不对!” 朱标这才扶老朱坐上龙塌,老朱一个激动,拍着大腿又站了起来。 “这小王八犊子,亏咱还给他起了名字。” “他这是躲着咱呢!” 看着老朱从不甘到兴奋的变脸,朱标感觉完全跟不上老朱的思路,只能先劝到:“父皇一夜未眠,急需休养,晚些还有大朝会。” “等到朝会散了,儿臣再去常府,将常升召来就是了。”x33 “不成,不成,机会可能就这么一次;召进宫,咱爷俩就再也拿不住他了。” 看着老朱面色疲惫却斗志昂扬的模样,只怕不顺着他话头把这事聊干净,老朱今晚上可能真就不上塌了。 “父皇何出此言?” “这是咱的直觉。” 朱标张了张嘴,这特么还怎么往下聊。 “虽然咱也没有实证,但咱预感,仅凭咱手上的这点东西去找那小子,或者把他招进宫来当面问询,他手头绝对备好了你挑不出毛病的答案。” “他能随意的将这几门学问传授给常森,只能说明他根本不怕这些东西外传,说不准还是他的防范手段,用来金蝉脱壳,以掩盖他更高的才能。” “标儿,往后再碰上这样的人,你只记住一句。” “任你千般变幻,咱只直捣黄龙。” “今日大朝会后,咱就给你做个范例,微服私访,亲自去探探这小子的成色。” 朱标脸上顿时失色,忙道:“父皇,何至于此。” 老朱满不在乎的摇摇头:“至于,当然至于,当初那个眼高于顶的刘伯温,咱不就是这么请来的吗?” “只要真有大才,咱就是再请一回又如何?” “啊切!” 郑国公府,常升疑惑的看了看全身的保暖措施,无语望天。 “又被人惦记了?” 第11章 老朱套路深 “臣蓝玉,叩见……” “免了,坐下说话。” “咱好不容易微服出来,吃回烧饼,你别给咱搅和了。” 应天府中,接到太子诏书,知道皇帝召见的蓝玉一路快马赶回,到宫门前下了马,被人指引才终于在路边的这家烧饼店,见到了一身平常老叟打扮的朱元璋。 哪怕已经登上皇位十年之久。 这位好像也没忘记自己是个农民出身,吃着路边摊的烧饼,竟看不出半点违和。 连坐在一旁的蓝玉看的都有点饿了。 老朱将蓝玉的反应看在眼里,对店家招呼到:“掌柜的,再来俩烧饼。” “来嘞,烧饼两个!” “客官,您慢用。” 店家笑容热烈的将两个烧饼送上桌,老朱两口将嘴里的烧饼咽下,看蓝玉那眼勾勾的样子,似笑非笑的将烧饼往蓝玉面前一推:“赏你了。” “谢…” “嗯!” 蓝玉连忙闭嘴,对老朱抱拳行礼,这才拿起烧饼狼吞虎咽。 心里那个美啊。 自从被自家侄子出言敲打。 他这运道那真是一天上一个台阶。 昨天才作为当家门面接待的太子和太子妃,今个居然被皇帝召见,还凑一桌吃上了。 这要不是常升不在跟前,蓝玉说什么也得给他亲一口。 他这边还吃的正美呢,旁边的老朱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这烧饼味道如何?”x33 “除了香,味道也就那样。” “您要是愿意,我领您上我侄儿家吃去,我那侄子家的烧饼,那才叫一绝。” “烧饼直接用油煎,让油浸透到烧饼一同煎熟,再往里塞些红豆韭菜馅,临出锅再撒上一层芝麻。” “那滋味…” 老朱原本就想扯个话头,还没入正题呢,被蓝玉这么一打岔,还把这烧饼描绘的这么绘声绘色,让老朱都忍不住有些馋,刚吃下肚子的烧饼仿佛瞬间都不香了。 不对,他之前想说啥来着? 对,他是想找个理由让蓝玉把他带进常府来着。 可是这小子刚刚自己就提议了没错吧。 老朱一时间都有些不会了,和臣子们斗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有哪个人把空门往他脸上送的。 现在看来,给太子送份子的主意,包括之前在胡惟庸案株连一大批的文臣勋贵后,这小子上蹿下跳想要补位,太子造访前却突然偃旗息鼓,背后都逃不开常府那小子的指点。 他觉得现在也不需要再玩什么套路了,和蓝玉这样的耍心眼,再来八百个他都嫌欺负人。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 就蓝玉这脑子,能打好之后他与常升直接对线的身份掩护吗? 事已至此,老朱也没有别的选择。 看蓝玉吃完,他就站起身,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向街道。 蓝玉连忙擦了擦嘴,丢下一枚碎银就跟了上去。 刚想搀扶,看着满手的油,又连忙缩手在衣襟上擦擦干净,这才扶住老朱一支手。 老朱并没拒绝,只是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似羡慕,似感叹的说到:“老了,老了!” “瞧您这话说的,您还春秋鼎盛呢。” 蓝玉到底是不会安慰人,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 老朱摇了摇头:“淮西一辈的老兄弟,除了跟胡惟庸勾结到一块被株连的,剩下病的病,退的退,能挑大梁的已经没几个了。” “好在太子已经长大,咱苟延残喘的,还能替他再顶几年。” “年轻武将中,你和沐英是可以挑大梁的。” “可是有治国之才的年轻文臣,咱至今都还没碰见一个。”x33 “哎。” 听到皇帝夸赞自己是年轻武将中唯二可以挑大梁的,蓝玉心里别提多激动了,就算再政治白痴也听得出来,他这是简在帝心了。 可听到后面一句,他不知怎么的就莫名想起了自家二侄。 要不趁这个机会,把自家侄子举荐为官? 不对,要是他真有这意愿,昨天太子招揽他就应该答应才对。 “蓝玉,蓝玉?” “啊?” 老朱连叫两声,蓝玉这才如梦初醒的回神。 “你方才未曾答话,可是有合适的人才要举荐给咱看看?” 蓝玉连忙赔笑。 “我一个大老粗,平日里都是和军营中的兄弟为伍,哪认识什么文人?” 老朱好似不在意的转过头,心里却在腹诽蓝玉撒谎都撒的这么拙劣。 蓝玉好似也发觉了气氛不对,连忙转移话题。 “您今天召我一同微服私访,是要去哪啊?” “咱是想探访一人。” “据咱所查,此人疑似大才,腹有韬略,却不外露,是难得一遇的年轻俊杰,可为太子继位时的心腹。” “只可惜,咱也无真凭实据。” “咱微服私访,就是想亲自验验他的成色。” 听老朱这么说,蓝玉连忙表忠心到:“这首何须劳您亲自出马,您报个名,我亲自把他给您请来就是了。” 老朱停下脚步,偏头看向蓝玉。 就在他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时,老朱却戏谑一笑:“咱传你来,就是因为这人和你沾亲带故。” “你确定要替咱把他请来?” 蓝玉嘴角一抽,一张老脸竟哭丧起来:“您,您说的该不会是……” 老朱不以为意,只是自顾自的说到:“这么说,常家还真有这么个人?” 蓝玉:“!!!” “不是,您诈我!” “怎么,你想让咱再给你记上个欺君之罪?” 面对老朱的连环套,蓝玉都快委屈死了,偏偏还不敢对这位炸毛。 只得勉强解释:“我真不知道您说的是不是我二侄,就算您说的是他,我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如您预料的那么好,万一不是,您可不千万别把火撒在我和我二侄头上。” “是不是,咱亲自看看就全知道了。” 听到蓝玉服软,老朱的目的也就达成。 “进常府前,你得给咱想好一个合适的身份。” 都到了这地步,蓝玉只能被迫跳上敌船,硬着透皮说到:“我蓝家祖地还有一远房二叔,年龄与您相仿,您顶着他的名就行。” “但我那二叔没读过书,您问的时候,可别被我二侄看出破绽来。” “还有,您小时候没和常升见过面吧?” “这小子记性特别好。” 老朱摇摇头,好似回忆一般笑道:“放心,我给他们三兄弟起名的时候,他大哥都还在娘胎里呢。” 第12章 中门对狙 “太安静了啊。” 郑国公府,正堂。 常升卧在院亭的逍遥椅中,身旁放着一便携壁炉,上热茶饮。 若非二月气候依旧严寒,常升也身披貂裘,只需要在身旁再点上两三株翠枝,就是一幅满足世人心中对读书人幻想的画卷。 只是今日,常升却晓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反常态的没有捧起书本不说,还有些心不在焉的四处观察。 再看着正堂中一反常态,好似对天文地理数算真正提起学习兴趣的常森。 再想想天未亮时自己就被莫名的一个喷嚏弄醒。 今天要是不发生点什么,他晚上睡觉就都睡不安生。 “少爷,快到午时了,您今天想吃什么?” 侍女小莲的及时出现,让常升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对于吃,常升还是有兴趣的。 “今天就做个爆炒腰花和松鼠桂鱼,再上个鸭血粉丝汤,剩下的,让老夫人和三少爷点。” “是。” 小莲的眉眼弯成了月牙,笑的很甜美。 刚才少爷点汤的时候,分明是先瞥了她一眼,知道她馋这一口,这才点的鸭血粉丝汤。 想到此处,她也不去传菜了,吩咐另一个家仆把菜单传到伙房,自己则站到了自家少爷身后,用小腹抵住了摇摇椅,用手给常升按揉起太阳穴来。x33 冰凉娇嫩的手指抵住头皮和面颊,一瞬间的凉意过后,带来的是一阵软玉温香的舒适惬意。 常升舒服的哼哼两声,干脆就闭上了眼睛。 “少爷今天起的早,一上午都没什么精神,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哼哼。” 常升一声轻笑:“每次只有点了你喜欢吃的,我这个二少爷才能享受到你片刻的殷勤,平日里就没见你跟少爷这么殷勤过。” “那是小莲知道,我家少爷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为人大方,从不会和小莲斤斤计较嘛。” 小莲笑靥如花。 甚至还胆大包天的夹了夹常升的鼻尖。 常升无奈一笑。 这大概就是自作自受吧。 这丫头是他们一家搬来应天时,在路上捡到的。 比他还小两岁。 碰上即是有缘。 蓝母发了善心,就把这丫头一同带进了应天府,给常升当了个贴身侍女。 起初常升也没在意那么多规矩。 就连启蒙读书时,这丫头也是一起听的课,后来常升没读出什么名堂,这丫头倒是被先生连连夸赞,直说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此后的日子,常升也只管读书。 即便接替了家主的权柄,很多事物的操办和通知,他都是让小莲传达的,凭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小莲也很好的拿捏了与他相处的标准和底线,还练就了一手按摩解乏的功夫。 有时小小的皮一下,常升也发不出火来。 哎… 终日打燕,没想到今日居然会被一只小母燕拿捏。 果然,温柔乡都是英雄冢啊。 按了有一阵,小莲这才收回了手,仔细打量着常升英俊的面庞,看他眉间的愁容舒缓了不少,笑着打趣到:“少爷近来多犯愁绪,依小莲看,八成是少爷在府中闷的太久。” “您啊,该讨一门美娇娘了。” “嘿!” “呵呵呵…” 看常升炸毛,小莲提着罗裙,如林间小鹿般,带着一阵娇俏的笑声,快速跑出了庭院。 常升又躺回逍遥椅。 被这丫头这么一闹,心情倒是舒缓了不少。 可还没等他躺下几秒。一声如同破锣般的大嗓门,就从偏门庭院传进来。 “二侄子!!!” 艹 常升刚刚平静下来的脸上,顿时又生出一张痛苦面具。 自家舅舅昨天不是才占了c位,亲自接待了太子和太子妃,今天不好好回军营炫耀炫耀,怎么还休沐呢?x33 “二侄子,二侄子。” 随着自家舅舅的喊声越来越近,常升站在庭院中也一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板,以及他身边跟着的,四处张望的面生华发老叟。 “侄儿见过舅舅。” “在自家就别这么客套了,来,舅舅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舅舅二叔,特地从咱凤阳老家来探望咱们两家的,今日才到的应天府。” 看舅舅一如既往的不拿自己当外人,常升也习惯了,转而对着他身旁的老叟行了一礼到:“侄孙常升,见过二叔公。” 老者方才似乎还在沉浸在常家府邸的气派中未回神,见常升给他行礼,有些惊慌的退了两步,连连摆手。 “候爷使不得。” “咱就是个平头百姓,可不敢受您大礼。” 常升温和一笑。 “二叔公这话说的,您是我舅舅的二叔,就是我的二叔公,我也不是什么侯爷,只是住在这里,身上既无功名,也无爵位,和您一样,就是个平头百姓。” “正巧,府上一会儿就生火做饭。” “二叔公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看常升的态度,老叟面露几分惊讶,小心的问道:“咱喜欢吃烧饼,可以吗?” “成。” 常升点点头,拍掌叫来一个家仆。 “吩咐伙房,午间再烙俩烧饼,俩锅盔,俩油饼,一盘生煎,再做俩韭菜盒子和肉夹馍。” 吩咐了伙食,常升又笑着对蓝玉说到:“舅舅可要给二叔公在府里暂时安排住下。” “这就不用了。” “舅舅已有安排。” 蓝玉心里偷偷捏了一把汗。 身旁这位微服私访一天就已经是天大的事了,晚上再不回宫,只怕皇后娘娘和太子都会领着皇上的亲军,拆了他的侯府。 “那好,我娘在后院祠堂,可要替舅舅和二叔公通传?”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带二叔公跑一趟就是。” “二叔公,走。” 蓝玉赶紧招呼老朱先去后院。 老朱也没多说什么,漫步跟上,只是和常升擦身的时候,正巧与他对视一眼。 常升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回想着刚才与二叔公那一瞬的对视,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劲。 哪不对呢?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常升的脑海中浮现了两人从他视线中闯入,直至离开的全过程。 进庭院,二叔公的表现挺正常。 交谈中,好像有些不对劲。 离开时,就更不对了。 不仅仅是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流。 按理说,自家舅舅这么大大咧咧的性子,走路从来都是虎虎生风的,为什么今天会如此迁就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二叔公呢? 第13章 餐桌上的“暗战”(上) “没想到。” “堂堂一位王爵之后,居然真能养出这般识大体,也不轻慢百姓的小侯爷。” 听着老朱的夸赞,蓝玉在一旁咧嘴笑道:“这得多亏了咱姐姐家教森严,悉心培养。当然,我这二侄天性安静,自然就相得益彰了。” 老朱并不反驳。 至少在待人接物,为人处事方面,老朱是挑不出常升什么毛病了。 而且他刚才也看见了,除了常升之外,正堂中还有一个陷入学习无法自拔,以至于根本没发觉他们进来的常森。 家教森严,倒也说的过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情愿先与蓝玉一同,到后院看一看十余年未见的亲家母。 蓝母如今的生活十分优渥。 起居环境虽不奢华,却让人十分舒服。 小庭院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按蓝母心意布置,随同陪住的,都是府中与蓝母亲近的一些女眷。 每日里陪同她聊聊天,织女红 有闲情逸致了,还能一同读读话本,甚至找个三两人,演上那么一段。 好在今天没有这活动。 蓝玉造访的时候,已经有人向蓝母通报了。 听闻是自家二叔公来访,蓝母也倍感意外,可当蓝玉带人进来时,蓝母却惊疑的看向老朱的脸。 “这位是?” 面对自家姐姐的问询,蓝玉嘿嘿一笑,并不作答。 倒是老朱,露出一张笑脸说到:“大妹子,从咱两家许下娃娃亲,咱俩可是快有二十年未见了。” 蓝母惊的声音发颤。 “您是!” 再看老朱面容,越看越觉得相像,当即就要跪礼:“老身……” “别别别。” “咱俩是亲家,哪有亲家行跪礼的。” 老朱连忙虚扶起蓝母,低声宽慰到:“咱今天就是微服私访,听闻蓝玉说你家伙食不差,太孙昨个回宫,也吵着要再来舅舅家玩,所以咱心血来潮,也来你家瞧瞧。” “冒昧顶了蓝家二叔的名头,还请大妹子见谅。” 蓝母心底稍安。 老朱这态度,说明他不是来找事的。 但对老朱冒名顶替,却只是来府上考察伙食的说法,蓝母是不相信的。 时间消磨的很快。 寒暄了一阵,唠唠家常,再追忆怀念一番过往,家仆就来通传了。 蓝母催促蓝玉把老朱送到正堂,自己却在两个人走后对家仆说了一句:“今日有客,通知伙房,将我的那份送到后院来就是。” 望着老朱离去的方向,蓝母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儿孙自有儿孙福。 只希望是福非祸吧。 ……………… “二叔公,您请上座。” 当老朱和蓝玉来到正堂,桌上已摆满了菜肴。 好一通推诿后,老朱才坐上主位。 看着面前满满一桌果蔬还有几道专门为他点的小吃,老朱虽然没忘记自己带的目的,却也觉得,先饱餐一顿也无妨。 只是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小吃,他一时都不知道该挑哪个了。 “二叔公先尝尝这生煎。” “最要趁热吃。” 老朱欣然接受,一口下去,滚烫的肉汁配着粉嫩的前腿肉进入嘴里,溅的身上几个油星的同时,也烫得老朱合不拢嘴。 但老朱可舍不得将嘴里的美味吐出来。 无论如何,浪费粮食都是可耻的。 蓝玉看老朱吃的过瘾,刚想伸筷子过来,就被老朱一筷子打在了手腕上。 看蓝玉缩手又嘴馋的样子,一旁的常升嘴角偷偷翘起,又随即平复。 接下来也不需要常升多介绍了。 兴许是这些小吃都对了老朱的胃口,老朱的吃相那是相当的狂放。 一手锅盔,一手韭菜盒。 吃腻了再夹两口青菜。 油饼和肉夹馍都是三口一个,唯独最先点的烧饼被冷落在外。 常升特意多点的小吃,这位“二叔公”居然一人给造了个干净。 “过瘾,太过瘾了。” “咱吃了这么多年烧饼,还从来不知道吃烧饼,还有这么多种做法。” 一旁的常升也吃饱放下了筷子,意有所指的笑到:”这面点,原是府上的一个厨子按侄孙的想法研究的,现在这人已经到了宫里当御厨,也就是说这几道烧饼的做法算是宫廷秘方了,能不好吃吗?” 老朱一脸“惊讶”:“原来咱吃的是宫廷烧饼啊。” “我的老天爷,没想到咱一把年纪了,还能吃到皇上吃的烧饼呢。” 蓝玉坐在两人对侧,听着老朱和自家侄子好一阵寒暄,也吃不下饭了。 想着老朱进府前给他提醒过的几点,连忙出言打断,这才终止了一段毫无意义的废话。 “二叔,如今才二月,这天寒地冻的,您不在凤阳老家好好过年,怎么突然跑应天府来了?” 蓝玉这一问,总算给老朱找个了说话的台阶。 他的目光隐秘的扫向一旁侧耳倾听的常升。 这小子也太难缠了。 差点就被这小子带着走了。 “不挑这时候,咱就没时间过来了。” “三月开春就要播种,然后要一支忙到十月秋稅过后,然后。还得上山砍柴,烧些木炭过冬。” “万一碰上了野兽众多,还得组织人上山清剿。” “不到十二月,根本不能消停。” 老朱情真意切的说着,就好似一切还历历在目。x33 蓝玉又问:“如今凤阳变为了陪都,您在凤阳老家过得还这么难?” 老朱又摇了摇头。 “如今的皇帝体恤我们,我们的日子过得确实咱比以前好,可是陪都也有陪都的不好。” “就是那些贵人太多喽。” “他们怎么了?” “他们想买我们的田,价格虽然正常,可我们幸幸苦苦垦出来的地,当然不想卖。可我们不卖,他们就纵马毁坏农田,我们报官,他们就仗着身份尊贵,赔钱了事,最后逼的你不能不卖田。” “岂有此理。” 蓝玉“怒不可遏”。 “这帮不要脸的,都欺负到我蓝玉家里了。” “二叔,他们叫什么名字,你跟我说,我直接到皇帝面前告他们的状去!” “这个,这个就不用了吧。” 老朱的目光隐晦的扫过一旁,看着一旁的常升仍然悠哉悠哉的听着故事,并不参与,甚至还有兴致端起茶杯漱漱口。 老朱暗道不妙。 这小子怎么无动于衷的? 是他不关心这事,冷血旁观,还是他哪儿暴露了身份? 第14章 餐桌上的暗战(下) “二侄,你怎么看?” 被老朱再三暗示之下,蓝玉这才回过神来,他们今天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试探常升啊,他们在这绕了半天唇舌,给别人唱了一出大戏,这算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看?” 常升仿佛压根就没关心过两人在聊什么。 “你二叔公刚刚才说的,凤阳老家有勋贵想要强行并田的事,你怎么看?” 蓝玉耐着性子,又给常升重复了一遍。 “这没什么好看的呀?” “舅舅不是要去皇上面前告状吗?” “去吧,侄儿支持您。” 常升的脸上挂着笑容,可在座的老朱和蓝玉却摸不清他这笑容背后的立场。 这小子,也太油滑了。 老朱叹了一口气,神色愈发艰难的说到:“这法子,顶天能管一时,毕竟不算什么重罪。” “只怕风声一过去,那些贵人还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 “咱千里迢迢的赶到应天,就是想求求两位侯爷,能不能给老头子我出个治本的法子。” 蓝玉见状也不装了,径直甩锅道:“二侄子,你主意多,你给二叔公想个法子。” 常升不慌不忙的摇摇头:“侄儿这文不成武不就的,能有什么办法?” “实在不行,就让二叔公一家搬到应天府来吧。” “我让管家再购置些良田,将暖棚之法授与二叔公,总不至于让二叔公一家受冻挨饿。” 咱让你关心这个了吗? 老朱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了喉咙里。 他借题发问,无非是想看看常升对这些开国勋贵的看法,最好还能给出方案,让他能够一劳永逸的治一治这些骄兵悍将,至少也要能制肘他们。 可常升呢? 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 老朱有七成把握,这小子绝对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偏偏就不往这上面说。 可他故意装傻,假装没识破自己身份,出的主意还真不能说他不顾族人死活。 真是气死个人。 老朱的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这才憋住了差点破防的心态。 “小侯爷肯为咱想法子,老朽万分感激,可是故土难离,小侯爷可还有更稳妥些的法子。” “二叔公,不是侄孙不给您出主意。” “您想啊,就连皇上都要把自己的皇子分封出去,皇子怎么做,下面这些贵人还不有样学样啊。” “所以,这事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常升一副斩钉截铁的姿态,彻底断绝了老朱拯救这个话题的念想。 那一番意有所指地回答,也让老朱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小子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可是他不戳穿,老朱自然也不想丢面子。 他微服私访,冒用身份跑到臣子家里问这问那,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总是有损皇家颜面的。 所以他不能主动暴露身份。 那就只能再换个问题了。 “哎,自从大明开国,百姓的日子是好了不少,可这上任官员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凤阳府要是有个强硬的县官,那会让这帮贵人如此横行。” “也罢,咱惹不起,就往山里躲躲看吧。” 蓝玉听闻,又在桌底踢了踢常升。 “愣着干啥,给你二叔公出个主意啊。”x33 常升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看向蓝玉。 那冰冷而审视的目光,直把蓝玉看的心慌慌,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家,自家侄子也不是他麾下的大头兵,连忙低头认怂,这才感到那冰冷的目光从身上收回。 蓝玉这会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 这俩神仙斗法,他意思意思就行了呗,往里搅和个啥? 他老朱还能给他封公啊? 就自家侄子隐忍多年的性子。 要想玩死他,只怕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冲老朱对自家二侄那求贤若渴的样子,只要自家侄子使个眼色,只怕一转眼,就能把他卖了给自家二侄子助个兴。 蓝玉估计的一点不错,老朱这会正高兴呢。 这戏多好看啊。 就是蓝玉太怂,试不出常升的真本事。 他几乎能够确定,这小子已经摸透自己身份了,现在他和常升之间,玩的就是一个默契。 常升想说的,拐弯抹角也就说了,能不能领悟看他自己的悟性。 他不想说的,老朱再强逼也没有用。 常升收敛了情绪,平缓的说到:“二叔公,话也不能像您这么说。” “您嫌弃如今的主官不堪大用,可能在如今的环境下被人推举,或被迫顶上,不论是否有能力治理一方,至少他们也在竭力维持一方安定。” “换作以后,新上任的主官还不一定能比上他们。” “不会吧。” 老朱像是演上瘾了。 “天下百姓有多少?” “读得起书的人又有多少?” “将来朝廷重新选官,考试范围也必然从天下读书人最常能读得到的几本经史子集中选取,以示公平。” “可是,公平就能取到好官吗?” 常升一语道破了老朱心中的科举计划,看老朱拽着自己的胡子未有反应,他继续揭露到:“不,还是往常一样。” “新的主官来到县衙上任头一件事,不是下乡走访,而是遍访士绅,给自己招揽些人手,最主要是招揽一个通晓地方,能给他出主意的师爷。”x33 “因为他们根本不懂要怎么治理一方,只是维持体面罢了。” “县衙的事,只要不是捅破天,主官是不管的。” “因为他得想方设法,从老百姓的兜里捞钱。” “捞来的钱银,除了给自己改善生活,极大一部分,得用来准备礼物,抓住和上级接触的每个时机,讨好上级,以求让其在每年年末官吏考核时,让上级为其多美言几句。” “如此,三年期满之后,他才能顺顺利利的升迁。” “所以啊,二叔公。” “趁着皇帝还没重开科举,努力多种些粮食,比什么都管用。” 老朱沉默了许久,问出一句:“难道就没有别的制约办法了?” “有啊,把科举的范围扩大,把《齐民要术》《梦溪笔谈》《水注经》《营造法式》《甘石星经》《九章算术》《茶经》《考工记》等都列入科举范畴,再把主官的升迁的要求与一县繁荣变化勾连起来就行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家才能凑齐这些书。” 第15章 外甥打舅舅——倒反天罡 “二叔公,慢走啊。” 常府偏门外,老朱手提一个食盒,与蓝玉一同,被常升亲自送出常府。 即便到街上,还能听见身后常升打的招呼。 待到常家的府邸彻底消失在转角,蓝玉这才赶忙献殷勤的接过了老朱手里的食盒,一边接手,还一边向老朱连连道歉。 “陛下,臣的侄儿今日诸多妄言,实在失礼。” “还请陛下因其不知者不罪,原谅他这一回。” 老朱任由蓝玉接过了食盒,脚下的步子确是一顿,若有所思的说到:“你那侄儿是个多么机巧聪明的人物,你真当这几个时辰,他都没看穿咱的身份?” “不,不会吧。” 蓝玉一脸不敢置信,他这倒不是装傻,而是当真不知道自己方才哪儿泄了底。 刚才在餐桌上那俩时辰,面对老朱的提问,常升多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过的,才不轻不重的说两句。剩下具体怎么操作,从来不提。 “你那侄儿,平日里会与你说这些掏心窝子,得罪人的话吗?” 蓝玉笃定的摇摇头。 要不是自己马上行将踏错,这小子嘴都不带张一回的。 “这就是了,他平日里与你都不会说这些话,又怎么会在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面前大放厥词?” “可陛下与我那侄儿是什么时候互相知道,对方知晓自己身份了?”x33 “这大概就是咱和你侄儿之间,无言的默契了。” 老朱打了个哑谜。 “这个腰牌你拿着。” “从明日起,你就到东宫当值,除了日常巡查,还得给咱负担起太孙每月到常府造访的接送与安危。” “行了,你回去吧。” 说罢,老朱转身就要离开。 蓝玉怎么敢抛下老朱一个人。 刚要继续跟着,就见人来人往的行人中,分出来几个不起眼的人物,护在了老朱左右,将老朱周围的人潮分隔开来。 有两人还来到了他的面前,对他一拱手道:“我等见过永昌侯。” “陛下安危,由我等亲卫负责。” “还请将食盒交予在下。” 蓝玉这才如梦初醒的交出了手捧的食盒。 望着怔在原地的蓝玉,老朱只抛下一句:“从即日起,我不管常升在家里做什么,但凡有人出入,即便只是一只苍蝇,也得给咱记下来。” ……………… “二侄子,二侄子。” 当蓝玉重新杀回常府,常升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在正堂中留了茶饮。 只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的正堂,还摆上了早就收起多年的兵器架。 蓝玉舔着一张笑脸,对常升一阵挤眉弄眼道:“二侄子,你知道今天来府上这位是何身份吗?” “你要是被相中,飞黄腾达就在顷刻间了。” “砰!” 一杯茶盏被狠狠摔在了地上,飞溅的茶水和水池溅了一地。 蓝玉被吓的往后跳了一步,惊怒到:“你小子疯了!” “疯了?那倒不至于。” “只是没想到,侄儿前日苦口薄心才与舅舅说过的话,告诫的事,为了几句口头的富贵,舅舅转眼就能将侄儿卖得一干二净。” 蓝玉的脸上浮现了一点心虚。 他躲闪着常升的目光,不自在的挠挠脖子到:“我这也不是为了两家好嘛,藏着掖着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要卖给帝王家,求一世富贵。” “所以你就商量也不打一个,就把自家侄儿给贱卖了。” “什,什么贱卖,说的这么难听。” 看蓝玉犹自犟嘴,常升也没了和一个莽夫斗嘴的兴致,他解开了身上的长衫,露出了一身贴身的短打装扮。x33 “还是侄儿想岔了。” “舅舅是武人,侄儿用文人的方法,怎么能说通武人的道理呢?” “怎么,你小子还想跟舅舅较量较量?不是当舅舅的瞧不起你。” “砰。” 没等蓝玉放完豪言,常升已经两个跨步,一炮拳印在了蓝玉的眼眶上。 那突然的疼痛,只留给蓝玉“嗷”一声的时间,余下的,就是单方面的碾压。 如果说刚开始这一炮拳,兴许还有常升突然袭击。蓝玉反击不及的成分,可后面一拳接着一拳,一拳重过一拳的力量,就做不得半分虚假了。 “别打了,再打,舅舅就不让你了!” “呵,原来舅舅还留着力呢?” 常升闻言收了手,脸上露出了“核善”的笑容,走到兵器架旁,将两把开了封的双刀掷向了蓝玉,自己则抄起一根齐眉短棍。 “许久未与舅舅切磋,今日,就请舅舅好好指点指点侄儿的武艺。” 蓝玉捂着被揍到淤肿的面庞,知道自家侄儿兴许在武艺上也藏了一大手,至少方才的徒手搏斗中,他连变了七八套反制的拳法却无一式奏效。x33 换上兵器只怕揍得更狠。 可是,蓝玉的骄傲不允许他说出认怂的话,只得委婉地讨饶到:“二侄,舅舅知道今天的事办岔了,可舅舅不是不懂吗?” “以后你说啥,咱照办还不行吗?” “别了,咱叔侄今个还是先用拳头把道理论清楚了,论清楚了道理,侄儿再给舅舅说说您今个犯的蠢,免得舅舅口服心不服,到时还生出更大的祸患来。” “小心了。” 齐眉短棍在常升手里抡到飞起,蓝玉见状知道今天这一顿揍是没跑了,只得狠下心,希望能砍断常升的兵器,到时候跑到后院,借自家姐姐的脸面,总能找个台阶下。 哪知不过一合,常升手中的齐眉短棍就像长了眼睛一般,接连抽在了他两手的手腕上。 那巨大的疼痛,让蓝玉再抓不住手中双刀,两手手腕也瞬间肿得如同馒头一般。 随后又是一棍抽在他小腿上,让他趴伏在地。 紧接就是一阵雨打芭蕉的乱棍,将蓝玉抽的满地打滚。 “升儿住手!” 听到蓝母的声音,蓝玉这才收起手中,已经快断成两节的短棍,狠狠丢在了递上。 蓝母快步上前,看着躺在地上,面目全非的蓝玉。 忍不住心疼的捶了常升一拳。 “他是你舅舅啊,亏你下的了这么重的手。” 常升不予置评。 要不是家仆通报,再加上蓝玉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身板扎实,常升这一阵乱棍,蓝玉只怕得在床上养上三月才能下地。 第16章 这就是皇权 如果说,最近的生活就像一场梦。 蓝玉觉得,他今天是大概是做了场噩梦。 梦里他先是碰到了老朱微服私访,要去试试自家侄儿的才学,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他觉得结果还是不错的。 但要么说这是场噩梦呢。 当他回到常家,他那文不成武不就,只是有些小聪明的侄子,居然瞬间化身武圣,一套炮拳打的他找不着北。 后面还用一根齐眉短棍,揍得他满地打滚。x33 奇怪 明明只是场梦。 为什么他会感到浑身疼痛呢? 依稀间,好像还听到有人在他梦里说话。 “夫人,侯爷身上的伤大多都是血瘀,最多将养一月都能恢复,倒是侯爷体内淤积着不少暗伤,估计是先前在战场留下的,治起来更为麻烦。趁着这次机会,倒是可以给侯爷开个方子补补元气。” 说这话的像是个年轻大夫。 “娘,您听听,我都说下手是有分寸的吧。” “就算您不相信我,平日里为您调养身体的自家大夫说的,您总能信了吧。 “哼,就算有分寸,侄儿打舅舅,传出去就好听了,再说,府里的这些医生,哪个不是你带出来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替你说好话。” 母子俩说了两句,蓝玉就听到咿呀的开门声。 随即,自家二侄的声音就出现在耳畔:“舅舅醒了?那就别装睡了。” 等等,这不是梦? 蓝玉勉强的分开,肿的如同核桃般的眼皮,看着居高俯视自己的熟悉身形。 心头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他居然真的被自家侄子胖揍了。 完了。 他蓝玉的一世英名啊。 他明天还得到东宫点卯报到呢。 看着蓝玉悲痛欲绝的模样,常升不以为意的坐到了一旁:“看来是清醒了。” “说说吧,今天和那位聊什么了?” 蓝玉闭上双眼,选择装死。 被自家侄儿教训过后,他原本就不想再和常升见面,更不想被迫回忆自己犯的蠢。 那太杀人诛心了。 可常升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蓝玉。 接下来这些天,他都会把蓝玉留在府里治疗,一边让肉体上的痛苦给他长长记性。另一方面,要让他看到自己就害怕,这样,这个不长脑子的舅舅才不会在以后再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于是乎,常升拍了拍手。 顿时,负责给蓝玉治疗的,常府收留的一名老军医就和几个健仆鱼贯进入了房间。 “治疗跌打,不需要穿那么多衣服。” “把永昌侯的衣服脱了吧,只留一条底裤。” 蓝玉瞬间睁开了眼,虽然还是一条缝,却极尽色厉内荏的威胁到:“你们敢!” 常升轻笑一声:“舅舅看起来还很有精神嘛。” 说罢还看着犹豫的老军医:“愣着干嘛?蓝家给你们发响吗?” “脱!” “要是治疗效果不好,我罚你们的响。” 听到这话,老军医毫不犹豫的从自己的行李箱压箱底中,掏出两根造型诡异的筋膜刀。 “你们想干吗?” “别过来,别过来!” “啊!” 随着蓝玉徒劳的挣扎,一声惨叫终于响彻了偌大的郑国公府。 常森在房间里听的直打哆嗦。 “二哥也太可怕了。” 整整一个小时的高强度肌肉松解,活血化瘀,此时的蓝雨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瘫在床上。 常升旁人给蓝玉补充了些水,又重新坐回蓝玉身边。 “现在舅舅可以解一解侄儿的困惑了吗?” 看蓝玉仍旧没反应,就要作势再拍掌,蓝玉连忙拉住了常升的手腕,万分服帖的哭求到:“我说,我说。” 蓝玉如实的将自己从军营在被太子传召,和老朱见面的全过程,都用自己最直观的表达,大致的将事情经过表述清楚。 他已经做好了被痛批的准备。 事实上,常升也没准备再跟他温声细语的解释。 “所以呢?” “你甚至都没有得到那位半个字的许诺,全凭自己幻想,就把自己掏心掏肺,献上忠诚了,这样的话,他今天能对舅舅你说,明天就不能对其他人说了吗?” “亏舅舅还在战场中摸爬这么多年,现在还不明白被敌人知道所有的行军配伍,粮草兵马的后果吗?” 蓝玉把头埋了起来。 经过这回毒打,他现在羞愧的很。 “没有军功,没有这个永昌侯的爵位,您连被太子与众的资本和理由都没有。” “有了这个前提,您唯一该做的,就是抱紧太子的大腿。” “以那位对当今太子殿下的重视和偏宠,历代王朝中无出其右,您是太子外戚,也是理所应当的太子铁杆,所以只要太子不失储君之位,您大可以稳坐钓鱼台,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包括那位。” “可舅舅你呢,抱着金饭碗犹不自知。” “三天两头干傻事儿。” “今天那位用膳的时候,你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就一个劲的把我往里推?” 听见常升问自己,蓝玉小心翼翼的说到:“那位不就是想找你要个治理勋贵的办法吗?” “哦,舅舅还知道啊?” “那你还把侄儿往火坑里推!” “今天我能给他出主意,让他治了你们这群骄兵悍将,明天你敢保证,他就不会拿这办法扭头对你?” 常升说出了一个让蓝玉毛如悚然的可能。 “不能吧,我是太子的铁杆啊。” “正因为你是太子铁杆,替太子收拾收拾这些不服管的骄兵悍将,不正合适?” 看蓝玉不愿相信,常升冷笑到:“曾经有一个人就很不为舅舅和淮西勋贵们所喜,但他确实是树在舅舅你们这群勋贵头上的一把刀,他叫刘伯温,是当朝的诚意伯。” “可当那位要用他来平复曾经的老兄弟们的怨气时,他的结局如何?”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只要一点小恩小惠,你就能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事,将来甚至还有可能剥夺原本应该划分给你的恩赏,来平复你为他做事之后可能给他造成的麻烦。” “为此,你甚至还要感恩戴德。” “因为你是皇家的外戚,天生就是皇权的附庸。” “而当他们强大了,你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备选。“ “这就是皇权!” 第17章 老朱家学——不讲武德 当朱标再见到老朱时,天色早就暗了。 朱标好不容易处理完臣子送上来的一天的奏折,刚回到东宫就收到皇后的懿旨,责问他老朱的踪迹。 朱标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 从昨个自家儿子给老朱上了一堂术算课。 截止目前,老朱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在后宫露过面了,难怪马皇后都派人来问责了呢。 赶忙派人去打听。 一问才知道。 好嘛,老爹人早回来了,又在书房呆着不动了,连晚膳都没传,再这么下去,明个迎接自个的,只怕不是马皇后的懿旨,而是马鞭了。 可一进书房,朱标就发觉今个难以善了。 偌大一间书房里,堆垒着各个朝代,各式各样的书籍,连文字都不尽相同,就更别提通读,读懂了。 老朱埋身其中,身旁还敞开着一个食盒,倒是饿不着。 可朱标连呼数次不得应,也只得等老朱稍歇再与他分说。 随手拾起一本《水经注》。 朱标原本以为只是一本治水的工具书,哪曾想一读之下越发不可收拾。 其中记载的大小河流有一千多条,从河流的发源到入海,举凡干流、支流、河谷宽度、河床深度、水量和水位季节变化,含沙量、冰期以及沿河所经的伏流、瀑布、急流、滩濑、湖泊等等都广泛搜罗,详细记载。 所记湖泊、沼泽五百余处,泉水和井等地下水近三百处,伏流有三十余处,瀑布六十多处。 所记各种地貌,高地有山、岳、峰、岭、坂、冈、丘、阜、崮、障、峰、矶、原等,低地有川、野、沃野、平川、平原、原隰等。 一本记载详细与自然地理息息相关的,全面的地理介绍,记载了大量农业水利工程的实施办法,还有不少古今通用的手艺,如采矿,造币,冶金,机器,纺织,还记下了不少重要矿物以及依托地形开展的大小战役三百有余。 朱标启蒙至今十五年有余,还从未读过如此恢宏巨著。 当即就沉浸其中。 在清醒过来时,只觉得耳朵被人狠狠一揪,痛呼出声,一回头,竟是马皇后的脸出现在面前。 自家老爹早已经揉着耳朵坐到了饭桌前,冲他使着眼色。 朱标连忙拱手道歉,伸手搀住马皇后:“母后,是儿臣之过,儿臣让您操心了。” 马皇后翻了个白眼。 施施然的走到了老朱对面坐下。 “你们父子俩,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老的不着后宫也就算了,你这个当太子的也常常晚归,闹的太子妃都到我那诉苦去了。” “说说吧,你们父子最近都在干些什么?” 都说每一个成大事的男人背后,必有一个替他坐镇后方的女人。 马皇后对朱元璋的意义就是如此。 她和朱元璋相逢于微末,陪他患难与共,一路登上帝位,背地里不知道替他解决了多少麻烦,送出了多少人情,以至于淮西勋贵中,有不爽老朱的,却没有一人不称颂于马皇后贤名的。 即便是当了皇帝,马皇后在后宫也没少给老朱出锦囊妙计,替他稳固朝局,安定后宫。 可以说,若不是马皇后是个女人,这大明的第一功臣就应该是她。 所以,对于马皇后想知道的,老朱父子就没有不能说的。 朱标有心想张嘴,可张了嘴才发现,这事他解释不清啊。 且不说他对常升的了解还不如自家老子,就是今天微服私访出宫发生了什么,他也一概不知啊。 老朱也心知这一点,忙派人到御膳房,催新来的御厨做些肉夹馍,生煎,锅盔来。 一边给马皇后鼓吹这几道美味,一边就将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向马皇后娓娓道来。 从太孙讲学到锦衣卫对常升的调查,从老朱直接杀上门的试探到常升的反应,以及最后给出的这片书目的作用及意义。 马皇后听完,缓缓开口到:“这么说,你们是发现了一个在世刘伯温,虽不知他为什么这么不情愿,但一定是要把他揽入朝中的。” “对,咱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咱想问的许多事,他都不曾告诉咱,但就冲他回答的这支言片语,咱敢说,咱要是早二十年知道有这么些神书,咱建立大明的时间,能至少提早五年。” “这还只是他都看过,愿意告诉咱的。” “咱没看过的,他腹中藏着的韬略,还有多少呢?” “那你打算怎么招揽他?” 马皇后意识到了常升对于自家丈夫儿子的重要性,转而询问起老朱的处理办法。 “说实话,咱现在还没有办法拿住这小子。” “所以,咱原打算给蓝玉加加担子,让他去处理那些骄兵悍将去。” 马皇后一听,顿时生气了。 “不行,我不同意。” “当初我把刘伯温从青田请来,你一方面用着人家的计策,一方面却嫌人家与你不亲近,把人家推到火坑上,结果呢?” “现在好不容易又出了这么个人才,你又想用这样的方法。” “就算不看人家这几年的孝敬,你就不能好好想想,人家不愿为你效力,这其中,难道就没有看到前车之鉴的警醒,你难道忘了常遇春一家是怎么为你出生入死的。” 看着马皇后动了真火。 朱标也出言劝告:“爹,此一时彼一时,咱们如今已经知道了常升的才华,招揽之事,不必急于一时。” 看马皇后和朱标都持反对态度,老朱这才悻悻的说到:“你们都小瞧常家小子了。” “这小子已经提前算到咱这一步,令人把蓝玉打的下不了床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 “你一个为人君父的,都把臣子都逼成什么样了。” “若不是标儿贤名,朝堂上就是有再多的保学之士,也得被你气走了,这么大个人,怎么就学不会服软呢?” 老朱一听,不怒反喜,屁颠儿屁颠儿的坐到了马皇后身侧,舔着个笑脸问道:“妹子,你想到招揽常家小子的办法了?” 马皇后没好气的推开了老朱的脸。 “办法是有了,可是在我的法子落成前,你们父子俩不许再以任何理由上常家叨扰人家生活。” 第18章 明朝太难混了 当马皇后从老朱这获得今夜到后宫留宿的保证,离开老朱的书房时。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长舒一口气。 老朱靠在龙塌上,念叨着与常升交流的过程,唏嘘到:“若不是真微服私访一回,咱还不知道,这些年若没有你娘替咱操持,像是刘伯温之辈,根本不可能聚拢起来,给咱卖命。” “这常升,咱是招揽不来了。” “咱大抵是读书少了,当这些真正的聪明人不愿入朝为官,咱着实摸不清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拿不住他们的短。” “尤其他还是太子妃的亲族,你的外戚。” “可他一面不愿做官,一面又愿意点咱,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咱真恨不能把他的脑袋剖开瞧瞧。” 朱标倒看的很开。 “儿臣以为,越是有才能的人,越是有自己的脾气秉性。” “李相国恋权,刘伯温惜身,宋师重礼教,常升定也有自己一套待人接物的标准。” “父皇与他论及勋贵之患,他说连皇上都要把自己的皇子分封出去,皇子怎么做,下面这些贵人还不有样学样。” “儿臣以为,这大概就能看出常升些许偏向了。” “无论是父皇从术算中得到的启发,还是常升的暗讽,都可看出,常升是不喜父皇对宗亲和臣子区别对待的,儿臣也以为,宗亲制度,有利有弊。” “但,对待父皇,常升大抵还是秉一颗公心进言的。” “否则就不会将这些实用之学告诉父皇,并警醒父皇随意重开科举的危害了。” 看着自家儿子条理分明,侃侃而谈。 老朱脸上的些许郁闷之色早就抛之脑后。 对他来说,就算能再招揽十个刘伯温,也不及自家太子成才一分来的让他高兴。 “吾儿已有帝王胸怀。” “这是好事。” “然而标儿也需记住,为君者,除了要有帝王胸怀,还要有雷霆手段。” “就似方才在你母后跟前所说。” “咱想让蓝玉去治治那些骄兵悍将,虽然你母后与你都出言阻止,咱也依了你。” “但咱希望的是,你阻止咱,是因为有了更好的选择和解决办法,而非顾忌到他是你的舅舅。” “为君者,可以因利弊而权衡,但决不能因顾忌而放弃。” “因为,你是君。” “记住没有。” 作为一个皇帝,能对自家太子将帝王心术剖析到这份上,说出这番掏心窝子的教诲,在整个封建王朝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x33 这也就是朱元璋,也就是朱标了。 这份沉甸甸的期盼和偏宠,朱标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朱标点点头,冲着老朱躬身行礼:“孩儿谨遵父皇教诲。” “行了,回去吧。” 朱标看了看地上的书,对老朱说到:“父皇,这些书,可否给儿臣也抄录一份。” “对,你不说,咱也要派人将目录抄录一份送到东宫去的。” “要不是常升提起,咱都不知道,皇宫的这些古籍里,居然还藏着如此宝贝。” 老朱坐起身,思量半晌,吩咐到:“通读之后,你记得花些时间,令人刊印上几千份,以你的名义,派人送与朝臣与国子监生。” “咱会择期下旨,令百官都通读这些书籍,并列为此后国子学必修。” “除此之外,咱会令那些国子监生每人分田一亩,挑选精于农事的老农教他们开垦,种田,丝织,放牧,并将这些技能列入监生结业的考核中。” 听着老朱的手笔,朱标忍不住提醒到:“父皇,国子监生下田劳作,古往今来从未有之。” “原来没有,那现在可以有了。” 看老朱的态度不容置疑,朱标知道这事定了,又问:“只刊印几千份,怕是不够用把,常升也说了,寻常百姓家,根本凑不出这些书来。” 朱标的意思明确。 当这些书,伴随着老朱的圣旨下放,固然会给朱标造出极大的声势,可连带的影响是巨大的。x33 当百官和有官员后辈之称的国子监生都开始研究起这些实用之书,整个大明的学风都将迎来一场巨大的变革,这场变革,将直接从朝廷渗透到地方,从施政渗透到民生的方方面面。 对于刚刚才经历过一场血洗而动荡的朝堂而言,只怕会激起更多人的不满。 老朱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无妨,科举考试,咱依旧主考经史子集。” “咱只是会在朝堂上不时抽查百官,有没有按着咱的意思仔细研读,立下此制,就是想借着上行下效之风,将重农务实之风传播开。” “有明一朝,咱可以允许百官不精于学问。” “却不能容许他们五谷不分,连如何安民治民都不会。” 说罢,老朱摆摆手,起身就要去后宫。 朱标一路扶着老朱坐上龙撵。 临走还听到老朱不忘叮嘱一句:“等你母后真的将人招揽来了,有机会,你就和常升多接触接触。” ……………… “叮,签到成功,苟道值+1000。” “嗯???” 郑国公府里,完成每日签到的常升看着十倍的苟道值陷入了沉思。 看来是他太苟。 以至于他连苟道值的获取机制都没弄清楚。 倒是老朱今天杀到府里这一出,是宣告他装透明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按理说他的隐身计划应该足够缜密。 毕竟他连锦衣卫的存在都算了进去。 可是谁曾想到会碰上这么个不讲武德的老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杀过来了。 这大概就是以力破巧吧。 偏生还碰上了一个自作聪明的猪队友。 好在他也采取了紧急手段,让他强制下线了。 可这种办法只能用一回,再有下次,恐怕就不灵了。 哎,碰上老朱这么个不讲武德的,明朝也太难混了。 第19章 家有贤后不犯愁 翌日清晨。 当阳光还未照进宫墙,东宫内,太子妃已经服侍着太子起床,开启一天的政务。 当太子离开东宫,蓝氏还要叫醒朱雄英,看着他用过早膳,赶去文华殿读书,然后还要照顾次子朱允熥,可以说,太子妃进宫的这些年,基本就围绕着这几个男人了。 当然,等到未来太子登基,她顺势晋升为皇后,要处理的后宫事务会更多。 所以如今每日除了操持东宫。 蓝氏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马皇后的寝宫。 除了每日问安,还要为了将来,学习不少的礼仪和后宫处事的经验。 马皇后对她多有照顾,蓝氏自然不忘时时带着冯太医为她调理身体,还时常带着太孙来逗皇后开心,婆媳俩相处融洽,生活起来自然处处顺意。 只是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蓝氏甚至还没来得及将东宫的一摊事安排妥当,马皇后的凤辇就已早早来到了东宫。 “臣妾见过母后。” “免礼。” 简单的打了招呼后,蓝氏顺势就接过马皇后的手,搀着婆婆在东宫花园内散起步来。 “母后今早过来怎么也不派人知会一声,臣妾都还没收拾妥当呢,要是被太子知道了,晚上就该训臣妾失礼了。” “他要是敢这么做,明个他就该挨为娘的鞭子了。” 马皇后伸手点了点蓝氏的鼻子,倒是没点破蓝氏的小心思。 蓝氏进宫以来,一直都将她当做亲娘侍奉。 马皇后自然把这个安分识大体的儿媳妇当成亲生女儿来照顾。 “母后可用了早膳?” “臣妾从常府新带的厨子厨艺很不错。” “昨日你公公也令人做了些新鲜膳食,今日正好再尝尝。” 说罢,蓝氏就着御膳房上了膳食,叫上了亲生的两个小公主,连带侧妃吕氏和庶子朱允文也一并叫来用膳。 待到膳后,太子侧妃吕氏带着朱允炆给马皇后问安,马皇后才让人关上房门,和蓝氏说起些女人间的体己话。 “一晃的功夫,你进宫都快十年了。” “十年里,你为老朱家添丁加口,诞下二子二女,劳苦功高,又将东宫打理的井井有条,标儿娶了你,当真是有福了。” 蓝氏摇了摇头,牵着马皇后有些粗糙的手。 “母后哪的话。” “臣妾父亲早逝,是您和公公念着旧情将我迎进宫里,又让茂弟承袭父功,这才让常蓝两家在应天站稳了脚跟,母后和父皇的恩情,臣妾纵死也难报。” 马皇后拍了拍蓝氏的手:“在宫里,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更不许妄自菲薄。” “常家的福气,从现在才算开始呢。” “要不是太孙侥幸,咱兴许都不知道,常家还有这样一位麒麟子呢。” 马皇后将常升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老朱想要对蓝玉使的那些阴招。 听到常升的才华堪比大明第一聪明人刘伯温。 蓝氏的俏脸上满是欣慰。 可当听到常升屡次拒绝了老朱的招揽,蓝氏又难免为常升着急起来。 看蓝氏满脸忧心的向她祈求,马皇后握着蓝氏的手好声安慰,再三和她保证,老朱没有怪罪常升或常家的意思,蓝氏这才放下心来。 “你以后是要当皇后的,这么大惊小怪可不行啊。” “母后。” 蓝氏摇了摇马皇后的手哀怨到:“可一方面是父皇的天威,一方面是臣妾都亲弟弟,您教臣妾能怎么办嘛。” 马皇后颇有经验的笑答:“当两个男人犟上了,尤其是两个和你都有血缘关系呢,要想给彼此都留个台阶下,当然就要靠咱们女人出面周旋了。” “可是,父皇不是说,后宫不允许干政吗?” “你听他胡说。” “真要是后宫不许干政,当年他把臣子逼走的时候,就别让我这个女人出面把人给他请回来呀。” 马皇后霸气侧漏的揭着朱元璋的短。 一方面,甚至传授给了蓝氏一些独门的御夫之道。 “你别听男人嘴上说着,女子无才便是德。” “真要是碰上会持家会处事的,他们巴不得你能帮他们多分担点呢,只是要注意,出门在外给他留面,不要犯了夫家的忌讳。” “就像你父皇,他不希望后宫给他吹枕边风,影响他的判断,所以才定下了后宫 x33不得干政的规矩。” “可这么多年来,给淮西老兄弟们的抚恤,施恩,哪家大臣又诞下子嗣,哪几家大臣联姻送礼,那件不都是我替他操办的,他可批评一句了?” “就连常升的事,我揽下来,他不也没说什么么。” 蓝氏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关心到:“那升弟之事,臣妾该怎么办,才能让父皇和升弟都满意呢?” 马皇后摇了摇头。 “你父皇猜忌心重,从来不懂什么礼贤下士。” “常升又是执拗性子,想让两人都满意,显然是做不到的。” “只能找一个居中的平衡。” 蓝氏若有所悟,试探着问:“母后的意思是,让臣妾为太子招揽升弟?” 马皇后点点头道:“标儿生性宽厚,不管是什么性格的臣子,他都能包容,要想保全常升,又不落你父皇为人君的颜面,这是唯一的出路。” “但有一点,我也想一并弄清楚。” “按理说,他是你的亲族,标儿妻弟,天生的皇亲国戚,既有如此才华,为何宁愿在家里蜗居这么多年,也不情愿出府为朝廷效力。” 蓝氏连忙答应下来:“臣妾一定修书一封,好生申饬他。” 马皇后摇头笑了:“你是为了标儿招揽人才,无事申饬他作甚。” “无论如何,这些年无论是寻太医,还是进献美食珍奇,他对你这个姐姐可没有半点不周到的地方,所以就算要问,你也应当是找个理由向他施恩,再借由发问。” “不然,这么好的亲族,再平白离心离德。丢了情分,多不值当。” 蓝氏受教的低下头,思量半晌,又诚心发问:“母后,升弟多年来蜗居不出,除了吃,也未曾听闻有别的喜好,臣妾实在不知该如何施恩。” 马皇后一听也有些头大。 难怪老朱招揽人招揽的一地鸡毛,碰上这么个清心寡欲的勋贵,她一时半会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马皇后到底是马皇后。 思衬片刻,她眉眼带笑的问到:“常升今年多少岁了?” “过了三月就二十了。” “二十好啊,过了二十岁,就该婚娶了。” 第20章 什么百花宴,这分明是洪武大型催婚现场 “娘,发生什么事了,一大早就叫我过来?” 因为昨天应付老朱,再加亲自出手教训自家猪队友的倒霉舅舅,以及系统的提示,常升昨晚熬了夜以至于今早起的晚。 刚一醒来,还没用早膳呢。 小莲就带来了自家母亲的传召。 蓝母脸上带着莫名促狭的笑意,将一封拆开和一封未拆的书信都递到了常升的面前。 “这是你姐姐从宫里来的信,你都拿去瞧瞧吧。” “宫里来信?” 常升一头雾水的接过信。 老朱对于皇宫与宫外的人员及信息管控还是很严格的。 以前往宫里送些东西,都是委托蓝玉走的朱标路子,和自家姐姐通书信,那都是趁着重要节日或者是她的诞辰才能往来。 今天不过是个寻常日子。 自家姐姐怎么还往家里递信了,一递还是两封。 被拆的这封是写给蓝母的,主要是跟蓝母只知会一声,宫里二月末,三月初会举行一场百花宴。 届时,马皇后会向所有勋贵和朝臣发帖。 让朝臣和勋贵都带着子嗣和待字闺中的闺女一同参宴。 为的,就是让二代们相互认识,促成姻缘,一方面达到稳固朝局,平复人心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臣子们尽快从胡惟庸案的牵扯中抽身出来,重新安心的为国效力。 蓝氏差人给蓝母送这封信,是为了让蓝母敦促常升,别到时候借口不来,错过了好姻缘。 常升看的头大。 这是什么百花宴,分明就是催婚的相亲宴好不好? 又把给自己的一封家书拆开。 果不其然,这更是一封赤裸裸的催婚书。 “升弟亲启,自嫁入东宫,一别经年,升弟已形同二人矣。”x33 “余听闻升弟接管家业,将府中事务操持的井井有条,使娘亲,茂弟无后顾之忧,森弟专心读书,余心甚慰。 信中先是寒暄和常升分别多年,一晃神的功夫,他都已经这么大了,操持起一家事务,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埋怨。 先是埋怨自家弟弟一身才学,居然连她这个做姐姐的也瞒着,亏她小时候最宠着这个二弟。 再来埋怨他和老朱起冲突,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幸好皇后娘娘得知了此事,开了金口,把他的事按了下来,这才暂且作罢。 借着这个由头,蓝氏一番好言劝告他,以后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最后就是关于百花宴。 “娘娘知晓升弟之事,有感家父过去为大明不惜此身,征战在外,为大明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却无缘得见,深以为憾。” “适逢升弟成年,娘娘有心为常家延续香火,故特此施恩,在宫中设下百花宴,广邀应天府中适龄少女,俊杰,以鼓励婚配。”x33 “娘娘之恩,不可怠慢,升弟当尽心准备,。” “不仅如此,娘娘还特此开了金口,升弟在百花宴上如有相中,娘娘会亲口赐婚。” “届时,还会让太子殿下来为升弟主持婚礼。” “陛下知晓此事,不禁欣然应允,还有意将此事变作定制。” “不仅此后每年都会在宫中设下百花宴。” “还要为勋贵后代们。专门开办一场沙场校阅,为勋贵子弟们寻个差遣。” “升弟若是有意,正是出仕之良机。” 家书读完了。 信纸也被常升攥成了团,脸上就像便秘了一样。 要是有的选,常升真恨不得今天就没见过这两封信。 干嘛呢这是,看他苟的太安稳给他找点事做是吧。 说是给他介绍姻缘,可他翻来覆去只在信纸中看到两个字——套路。 什么百花宴? 什么校阅? 这分明是洪武大型相亲兼催婚现场。 想要套路他,给他施恩,从而拿他的短,让他为太子效力来着。 虽然这是迟早的事。 可他他妈都穿了,怎么还是逃不过被催婚的命运呢? 要知道这可是古代,大明,算是一个封建礼教将至巅峰的时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 被抓住了这个话柄。 自家姐姐再被撺掇坑弟一下,他老朱分分钟就有由头把他抓起来“炮烙”了。 这到底是哪路神仙想出来的骚操作? 他亲姐不能这么坑他。 老朱?朱标? 这两父子就没这脑子。 所以就是马皇后了,常升用手搓脸,他怎么还惊动这位老佛爷了呢。 如果说洪武一朝,朱标就是老朱的剑柄,马皇后就是老朱的剑鞘,在他们两个未死之前,得罪老朱或朱标都不算个事儿,至少不会掉脑袋。 可要是得罪了马皇后。 那对不起。 老朱和朱标瞬间黑化不说,建立大明的那几十号黑道总扛把子,分分钟都能集体狂化把你削了。 这就是马皇后的江湖地位。 一想到百花宴这是马皇后的安排,常升都直挠后脑门。 论无欲则刚,这位的级别比他还高一级,她拍板的事,在大明还就没有办不成的。 老朱和朱标亲自帮她调配资源。 连蓝母都被一封家书偷了家。 碰上这位,常升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这算谋,这手腕,马皇后要是男人,还有老朱他们什么事儿啊? 琢磨了许久,常升终于想到一个不是借口的借口。 “娘,这百花宴我就不去了。” 蓝母一听,平日里的和蔼瞬间化作云烟消失不见,只平静的端起茶杯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若不去,娘就只能将你的名字从族谱里划去了。” 好嘛,不去相亲,族谱除名。 那老朱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他了。 常升轻叹一声,赶紧解释:“娘,您误会了。” “家族传承紧要,可一家长幼次序,也不能乱了分寸。” “作为嫡长,大哥在军中都尚未婚配,我不过恰逢成年,寸功未立,又怎敢窃居兄长之前。” 看蓝母面色稍霁,就知道这个理由还算过关。 可谁知下一秒,蓝母面色又是一遍。 “这也无妨。” “你大哥近来送了家书,说是宋国公冯胜对他赏识有家,意召他为婿,此事虽还未有定论,但八九不离十。” “就算你在百花宴上有相中了人家,娘娘赐婚,也可先定着。” “只要成婚比你大哥晚,便不算乱了次序。” “我…” x33 第21章 制作国粹 “平日里窝在军中,信也不见一封。” “一到要用人的时候就特么玩老六背刺。” “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全特么不能要了。” 常府庭院,常升躺在了逍遥椅中,一脑门子的怨念。 看自家少爷如此烦心,小莲倒是很贴心的出现在常升身旁,一面为他按摩门脸,一面听他絮叨,发泄郁闷。 “少爷,适龄婚娶是人伦大道。” “太子妃也是一片好心,与其到时候让老夫人出面替您挑,您亲自选一个心仪的不是更好?” “嘿,平日在府中到底是谁最照顾你,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呢?” “少爷我现在不是娶谁的问题,是根本还不想娶。” “再说了,这么急匆匆的给你选个主母,你就不怕选个差的,到时候挨欺负啊。” 小莲娇俏的抬起头道:“才不会呢。” “小莲这么听话,主母一定会喜欢小莲的。” “成,那我就在百花宴上给你找个心眼小的,到时候天天给你好果子吃。” 小莲露出一张笑脸,讨巧的搂住了常升的脖子道:“少爷,小莲错了,您就饶过小莲这一回嘛。” 些许袭香涌进常升鼻窍,让常升的心情好了不少,拍了拍小莲的柳腰,捉腔拿调地“威胁”到:“今个要是给本少爷按舒服了,本少爷就大人大量,既往不咎了。” “咯咯咯。” “小莲多谢少爷。” 感受着脖颈处的温润,常升舒服的直哼哼。 要么说他不愿意出去当官呢。 明朝的官员俸禄低不说,尤其在洪武永乐两朝,待遇更是差的可以,家里软玉温香的,但凡是家里有些权势的,谁特么会自找不自在,跑去朝廷当官啊。 “少爷,您为什么不愿婚娶啊。” 小莲看常升心情好了不少,这才小声的开口发问。 “少爷倒不是不愿婚娶,若是有个如小莲一样能讨少爷欢心的,少爷娶了又何妨?” 常升笑着摆摆手,把小莲逗了个满脸俏红。x33 “只可惜,以少爷的身份,无论如何婚娶,要么是大家闺秀,要么同为勋贵之后,人家嫁的不是少爷这个人,而是咱家郑国公的身份。” “婚娶之后,两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若是胃口小些,咱要管人家一世富贵;胃口大的,甚至要管娘家升官发财。” “否则传出去,就有损郑国公府的颜面。” “所以名为赐婚,让少爷我自己挑选。实际上选与不选,都是一个大坑。 “少爷我看一个舅舅就已经够头疼的了,还要管上这么一大家。” “哎。” 小莲天真的问道:“那少爷尚个公主不就好了。” 常升直接一巴掌拍到了小莲的腰肢以下,惊的小莲羞红了脸,不依的拍了拍常升的手。 “少爷轻薄人。”x33 “谁让你乱说话的?” 常升没好气的训到:“尚公主,亏你想的出来。” “从古至今,不管是求娶又或者是赐婚,尚公主的驸马有几个落下好下场的。” 当然,常升这话都是托词。 一来史料上也没有那么多关于公主和驸马的笔墨,二来。他和老朱打过照面。 老朱虽然没有后人抹黑的那样长着一张鞋拔子脸。 但颜值绝对算不上高。 按遗传学来说,要想在老朱生下的公主里找一个适龄且漂亮的,那还真和买彩票中奖的几率差不多。 如果换上那些勋贵文臣的女儿,联姻的政治风险又太大。 婚娶事关他一辈子的家宅安稳。 常升自然不愿意将就啊。 “哎,小莲,你时常陪着老夫人出府。” “可曾注意过,现在的小姐和夫人们可有什么新鲜喜好或者去处。” 常升想明白了,在百花宴上立刻撞上一个心仪的几率太小。 要想度过这一遭。 就得想个法子转移太子妃以及马皇后的注意,所以最好给他们找点事儿消磨时间。 “去处,喜好?” 小莲仔细想着,手上的动作也不由轻慢下来。 “平日里陪着夫人上街,能去一趟戏园子已经很了不得了,若是大户人家,大多都是将戏班子请到家中表演的。” “若是胭脂水粉,琴棋书画,大多也有下人采买,若非专门聚集踏青,很少能看见未出阁的小姐在街上闲逛的。” “像咱家这般,已经算是宽宥的了。” 常升听的也倍感头疼。 程朱理学的封建礼教害人不浅啊。 要不是街上见不到什么漂亮小姐姐,他也不至于在府中坚持十年都不怎么出门。 总不至于他小小年纪的就跑到青楼去吧。 他要真这么做了,蓝母抽不烂他。 古代妇人们还有什么经典娱乐活动来着? 常升敲了敲脑门。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 我这脑子, 记得东西太多,居然差点把这国粹给忘了。 “小莲,派人去寻几个手艺精巧的木匠和雕工,少爷有事要办。” “另外派人去蓝府,从我舅舅那儿再讨一间酒楼。” “就跟他说,这回的份子是挂在姐姐名下的。” 看自家少爷一扫满脸颓势,小莲也跟着露出了笑脸,提着裙摆就去传话了。 不多时,木匠和雕工就颤颤巍巍的站到了常升的面前。 小莲也从蓝府带回两张契约。 “少爷,蓝老爷说,火锅酒楼的事他弄不来,就把两家酒楼契约都拿来了。” 知道自家舅舅这是在为昨天那顿毒打抗议呢,常升也不在意。 “去,让家里的大夫再去舅舅府上一趟。” “昨日少爷出手没个轻重,让大夫在给舅舅好好瞧瞧,舒筋活络,舅舅会好的更快的。” 交接了契约,常升又将目光投向了颤颤巍巍的几个匠户。 “你们几个,可愿到府上来做工?” 听到常升开口,几个匠户面面相觑,都连忙跪了下来:“承蒙主家开恩,我等都愿卖身府上,求主家收留。” 如今还是洪武十三年。 被后世百般诟病的黄册制度虽还未实行,但老朱对工商的打压态度已经溢于言表。 这些匠户的日子显然也不好过。 听到常升有意收留,他们几个就没一个迟疑的。 “行,一会我画个图纸,看看你们几个的功底。” 只要这国粹一出,个月内,蓝氏和马皇后应该就没功夫搭理他了。 第22章 侍寝,不存在的 “少爷,这上面刻的东西好好看,能不能分小莲几枚啊。” 当常升找来的木匠和雕工按照他的图纸,将一百四十四张麻将牌用檀香木牌雕刻出来,高超的技艺不仅将木牌打磨的温润顺手,还将常升随手画的幺鸡都给雕成了凤凰。 也难怪小莲一眼就瞧上了。 这玩意儿要是传到后世,怎么不得算个国家文物啊。 常升揉了揉小莲的脑袋。 “你若想要,再让几位大师傅雕刻就好了,少爷设计这玩意,主要是为了给老夫人解乏用的。” “少爷先教教你这东西该怎么玩儿。” “若是觉得有趣,少爷就要再做几副,往宫里送了。” 在正堂中腾出一张圆桌。 再叫上管家和账房,牌局就算齐了。 都是读书识字的人,再加上规则简单,常升再现身讲解,打上几圈明牌,帮几人吃,碰,杠,胡,不过几圈,大家就都领会了这小小麻将牌带来的乐趣。 不多时,几人就沉浸其中。 就连常森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身边看了几圈,就自告奋勇的把他给给顶了下来。 再看几个木匠雕工师傅围着看了一阵,只觉手痒,就自己又雕刻一套麻将出来,到一边自己玩去了。 经过广大民众的亲身完整,麻将再一次体现了它作为国粹的魅力。 常升功成身退的回房看书。 直到腹中空空,看着时辰已过午时,小莲居然都没来问膳。 果然,麻瘾上来了,谁还记着吃饭啊。 再回正堂,常升就从许多家仆围着的人墙中听到了自家弟弟熟悉的声音,一边推牌一边叫道:“三条!” “胡了!” “诚惠,五十文。” 靠? 这是蓝母的声音,谁把这位请来的? 这还赌上钱了? 常升挤进了人墙,被挤开的人还满脸的不情愿,一看是自家主子,连忙悄咪咪的溜了。 常森在牌桌上一脸的倒霉模样。 看着蓝母推倒的牌型,满脸不忿的叫屈到:“小莲姐姐,你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给我娘做牌啊。” 蓝母横了常森一眼。 “牌桌之上无母子,输了就是输了,麻溜给钱。” “不然,娘就从你的月例里扣。” “啊!!” 一旁候场的管家见状撺掇到:“三少爷,您要是没钱就换人吧,让小的顶上!” “我不!娘,您再借我二两!” “九出十三归啊!” 看着蓝母一脸江湖气,满府上下画风崩坏的样子,常升无奈的捂脸,这效果倒是达到了他的预期,就是好的有点过头了。 “都围着干什么呢?” “什么时辰了,都不用吃饭了是吧。” 常升出言厉喝,顿时把府中的家仆吓了个肝颤。 自家少爷昨个才把自家亲舅,蓝家侯爷打的下不了床,一该往日在府中几乎不问世事的文雅模样。 谁敢在这关口上触他的霉头。 人群顿时作鸟兽散。 就连常森也转了转眼珠,一溜烟就要跑。 要不是蓝母一把揪住,只怕连那五十文赌资都要赖账。 看到人群都散了,蓝母也是凤眸一挑,质问到:“老娘打个麻将怎么了,一来就把人全给我吓跑了,让你娘我到哪再凑人去。” 蓝母可不管三七二十一。 不管常升在常府再怎么牛皮,那也是她生的,常升敢扎刺,她就敢抄家法。 常升白了一眼缩在蓝母身后偷偷做鬼脸的小莲,上前搀着蓝母到:“麻将就是个消遣,只要您想玩儿,谁还能拦着您不成,但您要是不按时吃饭伤了身子,那就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了,您说是不是?” “这样,用过午膳之后,儿子给您定个新的家规。” “只要您按时作息,您找谁作陪都行。” “但森弟得读书吧,您也不能让他染上赌博的恶习,所以森弟想玩牌可以,每月只有在完成功课,手头上还有月钱的时候上桌。”x33 “您可不能再借钱给他了。” “行不行?” 一旁的常森听闻,小脸瞬间垮的像什么样。 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看向常升,仿佛有说不尽的哀求和委屈。 但这点演技在常升面前,显然是不过关的。 可听着常升的要求,蓝母有些不高兴的扭了扭常升手上的肉:“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咱家就剩下几个下人,这牌玩的还有什么意思?” 常升呲了呲牙,哭笑不得的说到:“您想要找牌友,这还不简单。” “孩儿下午修书一封,再附两副麻将到宫里去。” “只要宫里一玩儿起来,您还怕这些勋贵夫人家会不流传这玩意儿吗?” “孩儿今个才在舅舅那儿又讨了一张酒楼的地契。” “到时候孩儿派人再去改造一番,改成专门的麻将馆,到时给各家夫人都送一封拜帖,您以后每日就可以到麻将馆中去找老姐妹一同玩牌。” “这不比娘亲每日待在家中找下人玩牌有意思。” 蓝母听的满脸意动,攥着常升的手腕轻轻摇晃,哪有一点国公府老夫人的体面。 可一转念,蓝母又有些担心到。 “万一为娘的牌技技不如人,输了钱怎么办?” 常升笑着安慰她:“麻将馆是咱家开的,谁来麻将馆都得交使用费,再加上爹爹生前给咱家攒的家底,您还怕自己把家败了不成。” “放心。” “赚钱的事交给我,孩儿生财有道。”x33 于是乎,在用过一餐迟到的午膳后。 两个精雕的檀木箱子就随着一封家书,一同被送进了大明宫中。 不过半天的功夫。 搓麻将的声音就在后宫之中,以病毒传播般莫速度蔓延开来。 以至于老朱和太子在处理了一天的奏书和政务后,各自返回东宫和后宫时,看到的画面是这样的。 东宫里,太子妃蓝氏带着侧妃吕氏,以及两个藩王的家眷坐在桌前,蓝氏一脚架在椅子上,拿着木筒噼里啪啦的摇着骰子,身旁还有众多藩王家眷一同围观。 至于后宫,那更不用多说了。 马皇后拉着郭贵妃为首的一干妃子,在偏殿里摆了几张台面,或用玉石,或用竹板做了几副麻将,面前还各自堆放着一些铜钱,毫无尊卑形象的“杀”作一团。 至于老朱回来了。 她们是看见都装没看见的。 就更别提什么侍寝的事了。 第23章 憋屈的老朱 洪武十三年,二月末。 要是问应天百姓新的一年有什么新鲜事,那绝对就数应天府里新来的好汉楼和夫人坊麻将馆了。 自麻将诞生之日起。 整个应天府里的麻将声就没停过。 上至皇家,下至公卿,再到商贾百姓。 这个简单而且有趣的游戏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蔓延开来,俨然一番盛景。 让人仿佛忘却了一个月前才发生的胡惟庸血案。 言官甚至都敢往老朱的书房上奏书,说麻将之事,使文臣武将沉迷,败坏民风,理当禁止。 可奏书进了书房,一连几天都没有下文。 再之后,就没有言官再说这事了。 毕竟,谁会冒着天下之大不讳,去得罪宫里的这一群除了麻将几乎就没别的娱乐的娘娘们,同时还要得罪各路勋贵家的夫人,并直接或间接的得罪她们的丈夫。 况且你怎么能确定,你的枕边人就不是麻将的忠实簇拥呢? 为了家宅安宁。 些许钱银的损失算的了什么呢? 再说了,常家除了那家叫做夫人坊的麻将馆,不也开了个新酒楼,冬日的新鲜果蔬和新品烈酒管够,给各家的勋贵和文官找了个冬日消遣的去处。 这两家酒楼,还都有一半的份子挂在东宫。 为了那点俸禄,和东宫不对付上,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哦。 换做旁人,自然是没这个胆子的。 但是换成某个不讲武德的土匪就不一定了。 看着这两家每日往东宫里送钱的马车,原本还觉着不过是常家识趣,带着自家太子赚点零花钱的老朱,现在只恨不得到东宫抢钱去。 “你确定,这真是常家酒楼和那麻将馆半月的营收?” “半个月的功夫,他们就赚了十万两银?” 看着锦衣卫的呈报。 老朱拿着小册的手都在发抖,就差得红眼病了。 整个明初的财政收入之低,从明朝官员的俸禄上就可以窥探一二。 这特么可是十万两银子啊。 这才半个月。 若非是战功赫赫的老侯爵家,一辈子劫掠所得外加老朱的封赏都不一定能攒出这份家底。 可是呢,按照老朱订下的商税。 这十万两银子要交的税不过才三千多两,寒碜谁呢。 毛镶低着脑袋,拱手在老朱面前补充到:“启禀陛下,这十万两银,只是单分给太子和太子妃的。” “税收的部分已由常家和蓝家两家摊了。” “咱问你这个了?” “那小子就没分钱吗? “国贼,常家的小兔崽子,分明就是我大明国贼。” 老朱酸的把这手册撕的碎了一地,要不是宫中的侍卫醒目,老朱这会只怕已经夺剑乱砍一通了。 他心里这个苦啊。 明明好不容易披荆斩棘,创立了大明王朝,他这个皇帝怎么还当的这么憋屈呢? 按理来说,常家那小子还得管他叫一声伯伯。 可他两次三番想要招揽他,这小子居然给他装糊涂,甩脸色。 好不容易给这小子找了一个克星——马皇后。 结果呢? 不过一天的功夫,马皇后也像被这小子使了个妖法一样,全忘了招揽之事,在宫中带头玩起了麻将。 你敢信,他堂堂的大明皇帝已经有半个月没妃嫔搭理。 独守半个月空房了吗? 更加可气的是。 这小子还借着马皇后的招牌,开了个什么夫人坊,广邀各路勋贵夫人前去做客。 去过的人,都说那是女人家的仙境。 除了基础的麻将,还有多种游戏作为消遣。 有专门的曲乐,还提供美容养颜的滋补甜品,美味佳肴。 还有不舍昼夜的精致汤池。 传说还有护理肌肤,延缓衰老的神奇秘方。x33 传闻去过一趟夫人坊,夫妻之间的生活都会更加和睦。 这一点,就连马皇后都亲身带着宫中的一众嫔妃乔装前去消费过,并亲身证实。 这消息一经传出。 夫人坊在短短的半个月内一连三次扩建,如今已占了货真价实的一坊之地不说,还实行了预约制,这才堪堪应付了那些狂热的勋贵夫人。 这么一比,就连那挂名太子名下,能提供冬日果蔬和不限量美酒的酒楼的营收都只能屈居下风。 他常升赚的每一枚铜板上都借了他老朱家的势。 可偏偏这日进斗金的营收,却和他老朱半枚铜钱的关系都没有。 这简直就是挑衅。 每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笔的钱应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过,他还没有任何的借口去拿,更别提这小子发明的麻将,还将他后宫搅和的天翻地覆。 最最可气的事。 这小子给他填了这么多堵,他还偏偏不能与外人说,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或者借口给这小子治罪。 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再不让马皇后治一治这小子,他就要砍人了。 老朱气冲冲的坐着龙撵杀向了后宫。 看着仍旧沉迷麻将,无法自拔的马皇后,老朱二话不说,将她拦腰抱起,就向后宫走去。 这不雅之举,霎时间看呆了,所有正在偏殿打麻将的嫔妃和周围的宫女,内侍。 太监们果断的低下脑袋,恨不得把眼珠子都埋进地里。 可他们的职责,还迫使他们必须跟在老朱的身后。 至于其他打麻将的嫔妃,这会儿也都停下了手中搓牌的动作。 “那是陛下?” 为首的郭贵妃愣愣的看着老朱直接将马皇后公主抱抱走的背影,也像是看了稀奇一般向旁边的姐妹确认。 “应该是吧。” 所有人面面相觑。 “噗呲。”x33 郭贵妃突然笑出了声,脸上露出几分促狭之意:“我观陛下方才的面色,颇有火气积淤之相。” “想来经过这半月调理,陛下如今又恢复龙精虎猛之态了。” “只是可怜的马姐姐。” “她这几年的身体都不太好,骤然面对一场硬仗,只怕是要吃点苦口了。” 在场的嫔妃,哪一个不是见过风浪的? 听郭贵妃这么调侃,顿时迸发了一阵风情万种的笑声。 有胆大的还出言到:“郭姐姐和皇后娘娘情同姐妹,皇后娘娘有难,郭姐姐何不同去,为娘娘分担一二。” “就是。” 偏殿的妃子们都开起了玩笑。 郭贵妃也霸气的反驳到:“皇后娘娘平日里对姐妹们多有照顾,这点好处,不争也罢;再说,如今姐妹们都有了消遣,不是真爱,谁还愿意去伺候那个臭男人。” “哎哎哎,这里三缺一,有没有人要补位的?” 第24章 马皇后的智慧 华灯初上。 大明宫后宫之中,一场“恶战”方才云雨稍歇。 马皇后绵软无力的躺在龙榻上,靠在老朱的身侧,面色红润,待到力气稍稍恢复,才羞恼的给了老朱胸口一拳,嗔怪到:“都是当皇帝的人了,还这么荒唐。” “今晚被你突然来上这么一遭,往后日,我都没脸在宫里见人了。” 老朱哈哈一笑。 “谁让你们联合起来,半月不侍寝,咱今个就是要杀杀你这后宫之主的威风。” 马皇后凤眸一瞪,唾了老朱一口。 转身过去,不理他了。 见玩笑开过,马皇后生气了,老朱也毫无形象的给她道歉,屁颠屁颠的哄起媳妇。 “哎哎哎,妹子,咱不过是开个玩笑。” “咱错了,咱给你道歉,你别不理人成不成。” “后宫荒唐了半月,咱不是见这百花宴的事悬而不决,常家小子又整日在咱面前蹦跶,往宫里送银子挑衅,实在气不过,找妹子你解惑来了嘛。” 听老朱说起正事,马皇后这才给老朱飞了一记白眼,转过身来。 “百花宴的事暂且不提。”x33 “常升这半个月的动作,陛下可看明白了?” 老朱面带不爽的点点头。 “从这小子进献麻将,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借着夫人坊和勋贵夫人们的影响力,使麻将的影响力在整个应天府流传,同步向外扩散,且无人敢于仿冒。” “若是放进朝堂。” “这份借势,借力打力和敛财的功夫,无论是放到礼部,吏部施政,又或是放到户部理财,单论其能,随处顶个主官都不为过。” “就是朝堂上的那帮老臣,也鲜有与之能比的。” “我看的更细微些。” 马皇后接茬到:“我去过一回夫人坊,无论是麻将,美食,护肤,其实都是旁枝末节,唯独实行的只招待勋贵正牌夫人们的预约制,让我记忆犹新。” “只此一制,胜我三年与那些勋贵夫人走动和维护的恩情。” 老朱的政治天赋点满。 对正统的维护也十分上心。 这点从老朱对朱标和马皇后,以及其他皇子与嫔妃之间的区别,就不难看出。 所以,他当然不会看不出这一项制度对于朝堂稳定,正统秩序的积极维护和正面影响。 只此一制,就能给常升积累无数的潜在名望。 毕竟,枕边风的威力,常年在后宫严令后宫不许干政的老朱最有发言权。 本来单凭常升的脑子和身份,老朱就觉得拿捏起来相当的棘手。 现在再加这份潜在的影响力。 就是马皇后想出来的百花宴,只怕也强逼不成了。 “那这百花宴还办不办了?” “能安抚人性,稳定朝局,鼓励婚配的好事,为何不办?” 马皇后给老朱下了颗定心丸。 “只不过一开始,常升不出名,我给他造势,挑选个贤惠人家,还能算是施恩。” “现在他成了年轻俊杰,整个应天府的勋贵和文官都知道如今郑国公家的二少爷持家有方,生财有道,咱们再行指配,就难免有乱点鸳鸯谱,打压功勋之后的嫌疑。”x33 “如此,只看在常升给标儿送了十万两银的面子上,他不愿被指婚,陛下放他一马又何妨?” “若是拖上一拖。” “安庆的年岁也合适了。” 老朱一听,顿时吹胡子瞪眼的质问:“这小兔崽子成天给咱添堵,咱还要把女儿嫁他?” 马皇后和老朱对视,一眼就看出了他眼底的言不由衷,眉眼带笑的反问。 “如此俊杰,你若不招其为婿,能睡的着?” “若是招为自家女婿了,把他留给标儿,不是用的更加放心?” 老朱不说话了。 这事闹的。 虽然他知道马皇后说的都正合他心底所想。 可他就是不服气啊。 凭什么啊。 马皇后哪能不懂朱重八呢? 看老朱不说话,她也便依偎进老朱的怀里。 “你若不愿,那便算了。” “反正如今常家二子的名头已经传出去了,谁不想将自家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年轻俊杰,生财有道的夫婿啊。” “况且这两家日进斗金的产业,除了送给标儿和太子妃的,哪一家没有留下蓝家的份子。” “这么一个照顾家里的好女婿。” “那家勋贵不眼馋。” “你也不需要多做什么,稳坐钓鱼台,那些赶着上郑国公府招婿的勋贵,自然而然会把常升逼到标儿跟前来。” “左右不过是原本咱家占大份子的产业,又要平白分出几成去,算得了什么。” 听着马皇后言语间隐隐的调侃和戏谑,老朱恼羞成怒的将马皇后压在身下,恶狠狠的威胁到:“咱就是看常家小子不顺眼,想找个由头先好好的出一口这小子给咱添堵的恶气,不行吗?” “咱令你给现在就给咱出个主意。” “否则,咱让你明日都下不了地,你信不信。” 被老朱这么陡然的耍了流氓,马皇后羞愤的在老朱肩头咬了一口,骂了几句老不羞,挣扎了几番无果后,终于还是给老朱出了个主意。 “既然斗智斗不过常升,你就不能玩点正大光明的阳谋吗?” “陛下不是决定了将沙场校阅与百花宴定在同一天。” “白日邀勋贵携妻女一览年轻俊杰门沙场骑射,策问时政的英姿,方便夜里举办百花宴吗?” “既然陛下已经多方验证,常升是个博学多才的,可为年轻一辈的领军,只是不知道其腹中所藏究竟有几分,那何不在校阅时光明正大的动些手脚。” “一来验验他的成色。” “二来,也给常升本就已经传扬出去的名声再“添把火”呢。” 老朱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又一把将马皇后抱在了怀里,不停追问:“妹子,详细说说。” 马皇后没好气的拍了老朱一巴掌,算是表达对老朱耍流氓的不满。 “好好比骑射时,常人用一石弓,陛下大可以多秘密准备几把强弓。” “比如两石,甚至是三石强弓。” “只要在介绍规则时刻意瞒下这点,常升不知被针对的情况下,若成绩不佳,陛下可让他出些丑,一方面敲打其骄纵,一方面可探知其底。” “若他成绩依旧出众呢?” 马皇后眨了眨眼,反问道:“那臣妾是不是更应该贺喜陛下,喜获良才?” 第25章 好惨一弟弟 “舅舅,舅舅。” “后天的沙场校阅,您就带我一起去嘛。” 郑国公府的正堂里,在蓝玉带来了三月三日沙场校阅和百花夜宴呢请帖后,常森便再也无心学习,一个劲的求蓝玉答应到时候把他也带上。 “这事儿你问舅舅没用。” “你们家当家作主的可是你哥啊。” 时隔半个月,蓝玉的脸上,早已看不到当初被毒打时的浮肿。 从他脸上的得意之色可以分析的出来。 这半个月在自家养伤的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虽说挨打的头两天回到家里,自家妻子没少一边抹眼泪,一边埋怨常升的不是。 可是自打酒楼和女人坊开业后,妻子就变了一副嘴脸。 再不提常升的不是。 毕竟一个能带自家赚钱的侄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尤其在知道自家侄子在女人坊给她也挂了一成分子,并享受到了一众勋贵夫人对她的尊重和巴结后,更是调转枪头,开始规劝自家丈夫,凡事要多和侄儿商量。 能干出这样一番事业的人,还能时刻惦记着拉自家的亲戚一把。 这样的贵人上哪儿找去?x33 至于抛头露面,迎来送往,那算什么麻烦? 那分明是自家侄儿低调,才把这个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他们家。 蓝玉虽然对自家侄儿的看法有些不一样。 但就从老朱对常升的容忍程度,以及这份武力和赚钱能力,他现在也愿意为自家侄儿马首是瞻啊。 虽说行动还有些不便。 但沙场校阅这种热闹,他蓝玉怎能错过。 这不刚收到两家的请帖,就马不停蹄的给常家送来了。 常升躺在摇椅里翻看拜帖,心中莫名有种正在被算计的预感,可是看着拜帖上的内容,又找不出问题的所在。 除了作为身份凭证。 拜帖上大致的描述了沙场校阅和百花夜宴的流程。 前者所有年满十五岁的勋贵和文臣子嗣都要参加,余者(勋贵及其妻子,子女)可以旁观,地点在城外大校场。 后者,所有适龄男女(年满十五)未婚者都要参加,其余人等只能在宫门外等候,地点在皇宫。 三月三日,卯时三刻,所有参加校阅者到大校场点卯。 辰时一刻,所有参加校阅者验明正身。 辰时二刻,比试马术,骑射,记录名次。 巳时,比试弓箭,记录名次。 巳时三刻,比试拳脚,兵器,马战,记录名次。 午时二刻,中场休息,放午膳。 未时,比试军略(沙盘,战略,战术),记录名次。 申时,比试策问,记录名次。 申时四刻,放榜。 酉时二刻,参与百花夜宴的男女到宫门外集合,验明正身,参宴人员除了勋贵及文臣后代,还有军中年轻将领,以及适龄出宫的宫女。x33 此宴由太子及太子妃主持。 有情投意合者,可请二者为其做主,赐婚。 所有参加人员,请轻装简行,一切用度均由宫中操持。 常升合上了请帖。 就冲这最后一条,他就敢肯定,这两场集会必然有猫腻,一个连给官员俸禄都如此吝啬的人,会舍得花费一笔不小的钱银并提供机会,给勋贵子弟们做官相亲? 想屁吃呢。 不过现在的常升倒也不怕。 马皇后已经没有借口强行给他指婚,要不然这场百花夜宴的主持人就不会变成太子和太子妃了。 校阅的事虽然强制参加。 但他不发力不就行了。 毕竟他文不成武不就的事,大家稍一打听就知道,也没有人会怀疑。 就更不存在丢人这么一说了。 他就当拿了张前排站票,到时候看现场直播去。 “哥,后天的校阅,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常森凑到了常升的面前,一张小脸可怜巴巴的。 “带你去是应该的。” “真哒!” 常森喜出望外,就连一旁看热闹的蓝玉都没想到,常升能答应的这么痛快。 常升拍了拍常森的肩膀,用一种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可怜他的眼神看着他。 “真的。” “一晃眼,你今年也已经十四岁了。” “按照规定,明年,你就得参加沙场校阅了。” “到时候,请帖上所书的这些马术,骑射,弓箭,拳脚,兵器,马战,你一个都逃不了。” “要知道,咱爹也是武将出身。” 常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哥,这些都是武将的功夫,我没学过啊。” 常升怜悯的看了懵逼的常森一眼:“要不然明年你和陛下解释解释,看看陛下会不会网开一面,特许你不参加沙场校阅。” 蓝玉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手重重地拍了拍常森的肩膀,另一手拍着胸脯保证到:“这有啥,从沙场校阅回来,你就跟舅舅住到军营里去。” “每天卯时起床操练,打熬筋骨,习练拳脚兵器。” “练一个时辰之后,用早膳。” “舅舅在军营里还有一把好弓,你每天用早膳之后,在马上弯弓射箭,呆够三个时辰,一年下来,骑射,弓箭和马术就不在话下了。” “至于兵法,军略,每日下值之后,舅舅亲自教你两个时辰。” “如此一年下来,绝不至于让侄儿你在明年的沙场校阅上,丢了郑国公府的名头。” 常森都听麻了。 他的嘴唇哆嗦了半晌,终于露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哥,我不去看什么校阅了,明年的校阅我能不参加吗?” “我还要学天文地理和术算呢。” 常升轻叹一声站起来,揉了揉常森的脑袋,实在有些不忍心戳破他的幻想:“傻孩子,你难道以为去了军营,就不用学习天文地理和术算了吗?” “我教你的天文地理乃至术算,都能从咱爹留下的兵书中找到对应的原型。” “行军打仗,哪个不用观测天时。” “排兵布阵,哪个不用勘探地形。” “粮草辎重,哪个不用精心算计。” “只是当时你还年幼,静不下心,我才从家传兵书中挑了你感兴趣的部分先行教你。” “如今陛下立了规矩,成了定制。” “事关郑国公府和咱爹的威名,咱家的家学,你是想不学全都不行了。” 常森终于绝望了。 他看了看一脸悲悯的常升,又看了看仍掩饰不住嘴角笑意的蓝玉。 终于“哇”的一声崩溃了。 “娘………!” 第26章 常家底蕴 且不论常森最后的下场有多惨,但沙场校阅和百花夜宴的消息,早在二月中就开始在勋贵文臣流传。 以至于三月三日沙场校阅开办之时。 不仅是应天府中留守的年轻淮西将领,勋贵,文臣。 乃至于在凤阳府那边的一批勋贵,都千里迢迢的赶到了应天府。 就更别提原本就在应天府中荣养,只是年岁大了之后,已经不再参与朝政的几位老公爵了。 当常升顶着星夜起床,整理好衣冠行装时,蓝玉早已亲驾马车在郑国公府外等候。 在一同草草用过早膳,并把已经对沙场校阅彻底失去兴趣的常森提溜上马车之后,常升才发现,这场沙场校阅的影响有多大。 此时五更天刚过。 虽不再宵禁。 但这个时候,寻常人家一般都还在酣睡。x33 但当蓝玉驾着马车走上大街,常升掀开车帘,却见路边的许多人家已早早点了早灯。 路上也碰见了家境殷实的商人马车,虽然人家看见了马车上代表身份的标示,自动让开了道路。 但看其马车行驶的方向,俨然也是城外的大校场。 老朱显然是开放了应天府各界人士到大校场上观礼的限制,也就是说,这场大校阅的影响,已不单单只是对勋贵子弟们的一场考核。 在科举未开的这段时期。 这场校阅,便很有可能是许多勋贵文臣之后简在帝心,乃至于飞黄腾达的唯一契机。 更是许多想要跻身上流的商人结交权贵的盛会。 届时,各路勋贵在朝堂,军队以及民间的影响力,都将一目了然。 老朱这一石多鸟玩的真挺花啊。 不愧是大明的政治课代表。 常升放下了车帘,看着一旁的常森已经没心没肺的看起了热闹,全然把前两天对于沙场校阅的恐惧抛却脑后,常升也不知道该夸他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 还是感慨傻子欢乐多呢? 算了。 这大概是家族遗传。 就算自家舅舅和这傻子弟弟拼一块,也不知道能不能凑出一个正常人的脑子。 待到马车停靠大校场时。 天色已然大亮。 巍峨的军营前,武器装备精良,军姿卓越的老兵正牢牢把守着军营的大门,并不时的宣读军营内外的秩序。 “所有来人一律下马。” “参加校阅的少年列队登记。” “所有人不许闹事。” “不许喧哗。” “军营之中不许随意走动。” “受邀观礼者,需听从专人指挥,违者,以窥探军机论罪处斩!” 随后由机灵的老兵,快速的核验所有参会者的籍册,当然,面熟能详,有人作保的,也能快速通过,但大多都是勋贵就是了。 蓝玉原本就在这驻扎值守。 算是这里的主官之一。 有他领路,再加上郑国公府的名头,登记入营自然方便快捷。x33 一入营,常升就看到了不少大明开国的二代。 他们有的由父辈带领身旁,悉心教诲。成群的聚集抱团。 有的形单影只,规避在人群角落,无人问津。 二者泾渭分明。 看常升的目光在许多少年郎的身上扫过,蓝玉笑着拍了拍常升的肩膀道:“别担心,舅舅都安排好了。” “别看你爹早亡后,咱两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好似没落了。” “但一来,咱两家都是太子的姻亲。” “二来,你爹临死前,曾留书信,将你大哥托付给了宋国公冯胜,如今更是要招为东床快婿。” “再来,舅舅这个永昌侯这些年在军营也不是白混的。” “你就放心大胆的去。” “只管拿出真本事,给你爹挣个好彩头回来。” 常升回头撇了蓝玉一眼。 “舅舅,我什么时候让你给我安排这些了?” 看着常升那古井无波,甚至还有些嫌弃的的眼神,蓝玉意识到他可能,也许,大概是自作多情了。 想到这,他身上的骨头都不禁有些隐隐作痛。 看着一旁常森投来的好奇目光,只得将常升拉到一旁,小声哀求到:“小祖宗,算舅舅求你了。” “舅舅的海口可都吹出去了。” “你只要拿出揍我一半的功夫参比就行。” “就当给你爹,给你娘,给郑国公府正个名,成不?” 常升翻了个白眼。 “回去断你一个月的酒。” “啊!半个月成不成?” “两个月!” “不不不,一个月,就一个月。” 看见常升摆摆手,示意他走,蓝玉立刻如蒙大赦,拉着常森就撤向为观礼者们搭建的高台。 常升还没站一会,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英武青年就凑到了他的跟前,笑眯眯的问询。 “可是常家二爷当面?” “尊下是?” “我叫康铎,家父康茂才,太子殿下和蓝将军都托我今日带二爷盘道。” 常升拱了拱手,不失礼仪的说到:“草民常升,见过蕲春侯。” 这位十岁起陪他姐夫朱标读书,因父亲功劳,洪武三年十一月继承蕲春侯,位次第二十六,其后,在凤阳进行屯田。并率军征讨辰州叛乱,后跟从徐达北征。 未来还跟从傅友德征战云南,攻克普定等地。x33 在勋贵二代中虽不出众,却也算的上是中流砥柱了。 只是英年早逝。 人家今个这么给面,是给太子和他舅舅的面,他就不能不识抬举了。 康铎也没想到常升这么客气,连忙将他托起。 “都是自家兄弟,二爷未免太客气了。” “单凭二爷这半个月在应天府搅动的风云,咱们这些淮西兄弟,哪个不想和二爷交个朋友。” 常升摇了摇头:“若是真把我当自家兄弟,侯爷就别叫什么二爷,一声老弟足矣。” “成。” “今个是老弟飞黄腾达的契机,我这个做哥哥的痴长你一岁,给你将几个对手列明,再安排几个亲近弟兄一起为你保驾护航,还愁拿不到一个好名次?” 看着康铎这么自来熟的要给他安排“保送”。 常升一时都差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 “咱大明开国元勋众多,今日参加校阅的年轻俊杰不少。但寻常的勋贵家底贫瘠,更无什么家传,侥幸封爵已是极限,老弟不必放在眼里。” “真正值得注意的几个对手,几乎都是公爵之后。” 第27章 大明的顶配二代 “你看那边。” 康铎带着常升行走在大明开国文臣武将和勋贵二代中,指向一群少年郎。 常升一眼就瞧向了其中最鹤立鸡群的一个。 他的面容还显得有些稚嫩,但面如冠玉,英姿非凡。 却已有一个成年青壮的身高,尤其是那强健的体魄,简直形同一只小牛犊。 “那是魏国公徐达之子——徐允恭(后避讳朱允炆的名字,才改名徐辉祖。)”x33 “今虚岁十五,自幼修习家传武艺,兵法,深习乃父之风,有才气。” “马战,骑射都是好手,拳脚兵器也不差。” “相传十二岁时就已能开二石弓。” “据说魏国公已经有意安排他进入左军督卫府历练,但徐允恭听闻陛下开沙场校阅,便决心参加,为自己搏个前程。” “作为今日的黑马,老弟不可小觑。” 常升轻轻点头。 他的一身气力和武艺传自项羽和李存孝,眼力自然不能差了。 可换做旁人若是敢轻视于他,这个堪堪够上参加校阅的小公爷,只怕就能叫旁人知晓什么叫做莫欺少年穷。 最关键的是。 这小子今年还不满十五。 他若是有意拔个头筹,即便今年失利,以他的天赋,往后五年只怕都没人再压的住他。 康铎又指向了一位年岁与常升相仿的青年。 他举止雍容,眉目疏秀,颇有文气,若不是穿着武夫的衣服,只怕真容易被人当成书生。 “这是曹国公李文忠之子——李景隆。” “虽不精于武艺,但在军略方面很有造诣,深得陛下看中。” 常升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莫名的笑意。 “这位不用介绍了,我有耳闻。” 这谁不认识啊。 堂堂的建文名将,靖难之役最佳奥斯卡影帝,大明战神李景隆。 老朱一生看错的人和事不少。 但值得拿出来列举的,文臣之中当属杨宪,武将之中首推的就是李景隆了。 这人投军,属实是入错行了。 就他这满点的社交能力,妥妥该进鸿胪寺啊。 正史朱允炆继位削藩打朱棣时,他能领五十万大军攻北平,几乎将举国的大半兵力都托付给他。 就这样的一手天牌,让他打镇守北平的朱高炽。 他硬生生能演成功败垂成。 拖到朱棣借兵回援,然后兵败。 还给朱棣留下大把的辎重。 回来还让朱允炆觉着,自己是不是给他的制肘太多才导致兵败。 此后还继续领兵。 前后丧军了数十万,一众臣子都上书要杀他。 朱允炆却一概不听,直至朱棣攻到应天府,还派李景隆去找朱棣求和。 李景隆反手打开城门,迎朱棣大军入城。 朱棣即皇帝位后,以李景隆有“默相事机之功”,授其为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加封太子太师,并增岁禄一千石。 当时,朝廷每议大事,李景隆都位于班列之首。 你让人赵括上哪儿说理去?x33 康铎虽然奇怪常升为什么会知道李景隆,但常升既然都说了,他也就没有再多介绍,转而指向另外一人。 个头不算太高,但气质英武,坚毅,看得出来是个从军的好苗子。 “那是宁河王邓俞之子——邓镇。” “今岁十九,据说陛下有意让其承袭其父爵位了,此人传得其父的天生神力,也想借着此番沙场校阅,为自身正名,好名正言顺的承袭爵位,是个劲敌。” 常升看了邓镇一眼。 那邓镇似乎也心有所感,和常升对视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便继续窝在一角闭目养神了。 天生神力? 有点意思。 此人在明史中声名不显,受李善长案牵连被诛,显然是没有学到自家的真本事。 可惜了。 “这是信国公汤和次子——汤軏。” “要说信国公一家当真是圣恩不断,长子汤鼎已在军中荣得高位,次子如今也来博前程了。” “虽未听闻这位小公爷身有所长。” “但就以信国公的家风和家底,若不多加注意,只怕就成黑马。” 康铎郑重其事的提醒着常升。 在他看来,这极有可能才是常升最后的劲敌。 看着被一群少年郎围着吹捧,却始终戒骄戒躁的汤軏,常升微微颔首。 就这家风。 活该人家汤和能在老朱多次屠戮开国元勋的屠刀底下硬生生活到善终啊。 “除了这四位小公爷得罪不起。” “余者都是侯爵,伯爵之后,咱都能安排一二,能给老弟造成麻烦的怕是屈指可数。” “再之后,就是那些根基不稳的文臣武将。” “除非真有两把刷子,想博个前程,否则依附于勋贵之后的武将,是不敢跟老弟和几个炸刺的。” 果然,不论到了何处。 江湖都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常升领情的对康铎一拱手。 “今日多谢老哥指点了,改日到好汉楼,我请老哥不醉不归。” 康铎一拍手道:“这个好。” 说着,他又自来熟的勾住常升的肩膀,将他带至一边,有些急不可耐,又有些羞于启齿的问道:“我听闻,应天府的那片夫人坊也是老弟的产业。” “是啊,怎么了?” 康铎脸上有些泛红。 “既然老弟认识那么多勋贵夫人,老哥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老弟在今晚的百花宴上,给老哥介绍个贤良淑德的媳妇。” 这突如其来的骚,差点没闪了常升的腰。 他还以为康铎这么尽心尽力的帮他是为了什么呢,没想到居然是想让他给牵线当红娘。 看常升的反应,康铎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若不是老母亲逼的紧,我绝不会向老弟开这个口。” “实在是父亲早故之后,家里没有个会操持的,这才找到老弟这了。” “这事就交给我吧。” 常升哭笑不得的将事情接了下来。 在问清楚康铎只是想讨个读书识字,孝顺懂事,能操持家业,照顾老母亲的媳妇,并不欲攀附哪个勋贵之家,常升就更放心了。 只要不把目标局限在勋贵之后。 让自家舅母,太子妃共同发力,从宫女和众多文臣武将的闺女中找个合适的媳妇,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个蕲春侯。 能处。 第28章 天生帝王朱元璋 辰时一刻。 太阳已经照亮了整个大校场。 专门垒起的高台处,围拢了数以千计的大商人,文臣武将,勋贵及其妻儿老小。 而在高台之下,参加校阅的近五百名少年已全部核验了身份,发放了号牌,列队在空地上。 校阅在即。 所有人都在等着最后一位重磅人物。 很快,大家见到了一片黄色的仪仗直入军营,并伴随着内侍尖声的提醒。 “皇上驾到。” 所有人一同跪地行礼:“臣等(草民),叩见陛下。” “都起来吧。” 老朱摆足了架子,从龙辇上走下来,缓步走上高台。 四周观礼的百姓眼里满是敬畏。 而常升身侧的勋贵后代,乃至几个公爵二代眼中,也满是崇敬之意。 不管怎么说,老朱也是带着他们父辈打下大明江山的开国皇帝,他的事迹更是通过他们父辈的耳濡目染,早早的被这群少年郎口口相传,记录于心。 被这群少年郎当成偶像来崇拜,一点也不稀奇。 当老朱站在了专门搭建的露台上,面对着一众少年郎的崇拜目光,心中的豪气升腾,不趁机说点什么是不可能的。 “都是大明的好儿郎啊。” ”开国这么多年,咱还是第一次与你们见面。” “遥想当年参加红巾,咱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起兵抗元,历经光阴十七年,终于建立了大明。” “此后十三载,咱北征残元,平定四方,与民休养,励精图治。” “一晃眼,就已三十年。” 老朱朗声回忆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念及此处,突然停下脚步,发出一声长叹,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虚弱几分。 “咱也是偶然间照镜子才发现,这么多年,咱也早生了白头,和你们的父辈一样,垂垂老矣。” “军中年轻一辈,中流砥柱业已不剩几个。” “咱开始担心,这偌大的大明江山,咱的后辈可能撑起,大明的开国勋贵之后,可能辅佐新君,永镇大明山河?” “于是,咱定下了沙场校阅。” “想看一看我大明的年轻儿郎,也想一解心中的 x33疑难。” “到今日,咱亲眼瞧见你们,咱终于可以放下心里的所有疑虑,大胆的说一句。” “大明江山,无忧矣。” “呼哧,呼哧。” 当听见老朱这最后一句,常升顿时听到四周少年郎们的呼吸声都瞬间粗重了几分。 眼珠子都要红了。 常升微微摇头。 这老朱,真特么是缺大德了。 眼前这帮少年郎正是年少轻狂,渴望证明自己的年纪。 还是老朱这个顶级偶像给他们打鸡血。 别说什么大校场了。 就是现在真上了战场,只要给他们一人一把刀,他们这会都能嗷嗷的给老朱砍人去。 这要是丢到后世,老朱起码也是一个资深的成功学大师啊。 看着台下少年的反应。 老朱嘴角升起一个隐晦的弧度。 在收拢了一大批勋贵子弟的崇拜后,他也不忘转身,借机对看台上的文臣武将,淮西勋贵敲打一二。 “从今年起,咱希望只要大明还存在一年,沙场校阅,就应操办一年。” “但是咱不希望,今日的盛景只是昙花一现。” “所以,咱也要定下几个沙场校阅的规矩。” “其一,就是沙场校阅的取人标准。” “纵使日后沙场校阅一个不取,也不希望有滥竽充数之人,借着关系,踩着沙场校阅的踏板混迹军中,滥竽充数。” “今日大明的开国元勋,文臣武将大多在此。” “你们都是今日的评审。” “咱希望你们擦亮眼睛,给咱挑出真正的好苗子来,为后世订立标准。” 这话一出,看台上的许多勋贵和文臣武将顿时犯了难。 你说老朱这招多损吧。 先是杜绝了暗箱操作的流言,不给他们一会为不满意的成绩喊冤的机会, 反手又给勋贵和文臣武将挖了一个大坑。 谁要是把标准定的高了吧,分分钟得罪一大帮人,还给自己的后辈埋雷,可谁要是不严格挑选,老朱的屠刀可就在他们脑袋上悬着呢。 老朱可不管那么多。 看着他们一张张难受的脸,继续宣布后面的规章。 “其二,参加校阅之人,咱希望你们都忘记自己的出身。” “这是只看能力的地方。” “不论你们是王公之后,又或是落魄豪门,在这都会一视同仁。且从今年以后,所有沙场校阅的考官评选,均由皇帝临时抽调。” “其三,被沙场校阅取中者,参照考评结果依次选职。” “选了职位便不得更改。” “即刻上任。” 说到这,老朱的话音又是一顿,目光撇向了看台上的勋贵,一语双关的说到:“咱希望你你们能尽快的适应身份转变,当了官,任了职,就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遵守朝廷的律令。” “谁要是忘了本,仗着身份为非作歹,犯了律令。” “被抄家问斩时,休怪咱今日言之不预。” “你们这些做父母的,也当以身作则。” “咱赏了你们世袭罔替的爵位,给你们儿孙找了出路,也希望你们将奉公守法的家风,好好传给你们的子孙后代,给他们做好榜样。” 这冰冷的话语,让许多聪明人心里都咯噔一下,盘算着老朱这话有没有在点自己,自己是不是该交出兵权,告老还乡了。 当然,聪明人终究只是少数。 那些勋贵自己有爵位,军中有人脉,还是希望自家代代兴旺,爬的越高越好。 他们哪懂什么细水长流呢。 敲打完了,老朱看着时间正好,便对着一旁的主考点了点头。 扭头踏上专门给自己定制的看台。 见老朱坐定,主考官便迫不及待的宣布到:“吉时已到,校阅大比,正式开始。” 这一刻,所有观礼者都不由松了口气。 其余人等,都向沙场中的少年郎中投去期盼的目光。 而沙场中的少年郎们,则跃跃欲试的期待起第一个项目——马术,骑射的比拼。 听到主考官宣令。 围在少年郎附近的军卒们也齐刷刷地动作起来。 有人拿起木桩,有人从沙地中拉起长绳,缠于木桩之上,圈出了一个形似后世马赛的场地出来。 剩下的人从军营后方牵出了参赛马匹。 只是看到那马匹的一瞬间,所有的少年郎几乎都惊呼出声。 第29章 我马没了? “老天爷,这,这一上来就这么刺激吗?” “完了完了,我马术本来就不行,在旁人面前出丑,晚上回家大不了被我爹揍一顿,可今日陛下亲至,我若是出了丑,只怕三个月下不了地了。” “我现在退赛还来得及吗?” “惨喽,惨喽,我早说不来参加校阅,我爹非不答应,这下我怕是够呛活着回去了。” 当看到军营的士卒将头批比赛马匹牵来,绝大多数刚刚还被打了鸡血的少年郎们,此刻就像死了亲娘一样,呼天喊地的。 原因无他。 只因被这些士卒牵来的马匹,全部是未经驯养的烈马。 它们个个膘肥体壮,身上却只是草草垫了布鞍,上了缰绳,连马蹬都没有,被牵来的时候,与士卒极不配合,有的马匹甚至还在试图用嘴去咬士卒身上的衣服。 如果说正常人在马具齐全,马匹温顺的情况下学习驾马的难度像做方程,那骑烈马就像做微积分,更别说如今马具都被削减,骑乘的难度起码还要再翻五倍。 这要是不小心被踢上一脚。 啧啧。 能留下小命那真算是祖宗保佑。 于此同时,看台上的勋贵们也看清了比赛马匹,一个个面色大变。 就算骑马是这些勋贵子弟的必修课。 但亲自驯服一匹烈马,仍是许多勋贵子弟的父辈都不敢想的,更别提在条件如此苛刻的马具条件下去驯服它,并同时比拼马术和骑射。 “这是烈马?开什么玩笑?会死人的!” “就是我,也不敢轻易骑一匹没有驯服的烈马。” “早十岁我还兴许还敢一试,可是条件这么简陋,谁敢拿命玩儿啊?”x33 老朱在专门的看台上,听着四周的议论,看着沙场内少年郎的反应,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厚道的笑容。 转而对着分坐在他后方两侧的几名大明顶级勋贵发问。 “听听,听听。” “一点小麻烦就把他们难的骂娘,这还是当初那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淮西老将了吗?” 老朱的身后,韩国公李善长,曹国公李文忠,魏国公徐达信国公汤和面面相觑,若非老朱开设的沙场校阅影响深远,哪能惊动他们四位国公一同出席。 当然,也就是其他几个国公死的早。 还有一个宋国公还和女婿常茂在外练兵,否则也是该出席的。 面对老朱的提问,几个国公都不好作答。 最终还是李善长这个不精武事的退休老臣出面。 “上位,老臣不通武艺,却也知道烈马难驯的道理。” “况且还要驾驭烈马比试马术,骑射。”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 “这些少年郎,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为人父母的,有哪个甘愿子女拿命去冒险的。” 老朱颇为不爽的摇了摇头:“难道咱大明勋贵的后代,都是温房里的花朵吗?” “你可知北元残部青壮中,能不乘马鞍,驾驭烈马者不在少数,我大明的好儿郎难道就不行?” “咱也不强求所有人都舍弃马鞍的掌握这点。” “可他们难道连一试的勇气也没有?” “徐达,这一手,当年你可没少在咱面前炫耀吧,你儿子难道也不会?” 原来这根子出在这啊。 听到老朱最后一句,其他三位国公顿时向徐达投去了埋怨的目光。 徐达心里也是欲哭无泪。 这老朱的心眼真小啊,这么多年还记着呢。 “上位,当初不是咱刚缴获了一批战马,但马鞍等配备不足,臣不得已而为之的吗?” “臣倒是教给了儿子,可他熟不熟,我也不敢保证啊。” 就在老朱和几个国公翻旧账时,沙场之中,第二批马匹终于牵了过来。 所有人看着这批马具齐全,性格温顺的战马,心头绷紧的弦终于松了开来。 原来还有好马。 想想也是。 参加校阅的毕竟不只是勋贵和武将之后,还有文臣子弟呢。 真让他们骑烈马,还不如杀了他们来的干脆。 “每百人为一批,以号牌顺序依次选取战马。” “每次十人一组。” “场中设有地旗和标靶,每支旗子计五分,射中一靶得三分,射中红心计五分,率先抵达终线记十分,除此之外,御烈马者记二十分,其他分项倍计。” “最终以分记录名次。” 当一百匹战马和二十匹烈马排列到一众少年郎面前,主考官也一并宣读了规则。 数量固定的地旗和标靶,意味着大家不仅要抢分,还要动脑子,选择和取舍项目,马匹, 这同时考验了参赛者的勇气,技艺和智慧。 难度极大。 接下来就是选马了。 常升排在三十三号,属第一批第四组。 他也不着急领马,反正一百匹战马的数量是够的,反正他又没准备出风头,让人先选又何妨。 可是就在他安静的等待看戏时,沙场上却又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想要挑战烈马!” 此话一出,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常升扭头一看,正是康铎给他介绍过的种子选手之一的徐允恭。 只见他瞄上了一匹枣红色的宝马,从士卒的手中接过了缰绳,可是马儿一点也不给面子,在徐允恭想要翻身上马时,直接扬起了前蹄,马身扬起,就要前蹬。 徐允恭一看危险,一个懒驴打滚就逃离了烈马的践踏范围。 看着烈马前跃后蹬,还踢伤了旁边的一匹军马,好不容易才被马倌控制下来,徐允恭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重新选择了一匹军马。 引得看台一阵叹息。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惊呼,甚至还听到了几句国粹。 常升扭头一看,居然是那个号称继承了天生神力的小公爷邓镇趁马儿不备,抱住了一匹烈马的马脖,用脚绊住了马儿的前蹄,再施巨力,硬生生的将烈马放倒在地。 看马儿在地面缝里挣扎,将沙场蹬的沙石飞溅,半晌才停下挣扎,让邓镇趁机上马。 虽然马儿还有挣扎之迹。 但看邓镇稳坐马背之上,从容的接过了士卒递来的弓箭,显然已不影响比赛。 当邓镇纵马在沙场上张弓时,看台上顿时爆发出一片喝彩,引来无数少年郎的目羡。 骚包。 常升摇头笑了笑,转而也去接受自己的战马了。 可当常升来到士卒面前时,士卒却满脸为难了起来。 “啥?” “我的战马被刚才那匹烈马踢伤,所以我没马了?” 第30章 马术骑射第一 常升满头的黑线。 不过是看了会热闹,一转眼,马没了。 这简直是看热闹的成了热闹,别提多闹心了。 最关键的是刚才的主考官也说了,让他们按照号码牌的顺序选取战马。 就算是烈马踢伤了战马。 应该顺延到下一轮的,也应该是一百号。 他现在想去要,人家跟他非亲非故的,不一定搭理他,找主考官甚至可能挨批。 人老朱刚才还说了,让所有参赛的人都忘记自己身份来着。 所以,为了保住郑国公府颜面,不让自己成为笑话。 常升居然只剩下了最后一条他不愿意选,却也是最出风头的路——驯服一匹烈马参赛。 艹。 常升没好气的拒绝了士卒提出的和主考官沟通的建议。 扭头直走向那批烈马。 当所有人注意到又有一人在所有人都上马之际,向烈马发起挑战,顿时又为他喝彩起来。 “竟然还有人敢挑战烈马,这人莫非也是天生神力不成?” “等等,刚才好像有一匹军马被烈马踢伤了,这一位该不会是没按顺序选马,没马了吧?” 有人眼尖的发现了真相。 但下一刻,就有人激烈的抨击了他的观点。 “放你娘的屁!” “那人我认识,那是郑国公府的二爷,武艺高强,现在才选,分明是有意相让。” 康铎怒目圆瞪的看向散布“谣言”者,那人一听是郑国公府上的小公爷,当即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当然,这也只是暂时按耐。 若是局面并没像康铎所说,该笑话还是得笑话的。 专属看台上,老朱一眼就发现了形单影只的常升,虽说锦衣卫的调查报告中,常升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 可多番试探下来,这份报告的真实性早就歪到了姥姥家。 但常升是否精于武艺,老朱还是不确定的,就看今天的校阅能不能见见分晓了。 “这是哪家的少年,也敢挑战烈马,老臣怎未曾听闻?” 徐达好奇发问。 “这是开平王的二子,这些年常藏于府中,极少出门,你没听闻也属正常。” 老朱无意点明了常升的身份,引得几位国公齐齐侧目。 虽然老朱说的简单。 但能让老朱耳熟能详的少年郎,就不简单了。 几位国公都将目光投向了常升。 就见常升随意的走到一匹烈马前,顺手抄过了马倌手里的缰绳,一脚踩在马的前腿上,趁马儿不注意,就已端坐在了马背上。x33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轻松写意。 让人不禁怀疑他坐下的到底是烈马还是军马。 直到马儿反应过来,前跃后蹬,引得四周的马匹纷纷避让开。 众人这才相信。 面对这种激烈的挣扎,常升只双腿夹紧马腹,用力一牵马缰,顺着马匹前身扬起,整个人在马背上一同舒展,顿时好似白袍将军在世。 随着马匹重新落地,常升双腿全力夹紧马夫,整个人形同千斤坠下,会下的烈马顿时嘶鸣一声,喘着粗气停止了挣扎。 这短暂而精彩的驯马过程,顿时引的齐声喝彩。 “漂亮,这等驯马术,当为此项第一。” “这是哪家的少年郎,婚配了没有?” “他叫什么名字,谁能告诉我,我要将我的女儿嫁他。” “滚!这是我家的女婿。” 且不管看台如何骚动,常升露的这一手,顿时吸引了包括邓镇在内一众少年的瞩目。 不少人都将这个突然冒出的黑马视作了劲敌。 却无人知晓,常升驯马,根本就是个意外。 这时,一个士卒低垂着头,将一把乌弓和箭袋交给了常升。 常升拉开弓弦,瞬成满月。 感受着弓弦上的力量,分明是一把二石弓。 老朱对骑射起步要求这么高的吗? 常升摇了摇头。 没参加过任何比武的他,并不明白其中的道道。 只是觉得给他递弓箭的士卒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对。 好像是在看上帝。 常升不疑有他,驱马归队。 比赛的时间还是挺紧张的。 第一组的十匹军马已经上了赛道,作为排头兵,他们的素质相当不错。 当锣鼓敲下的一瞬,所有人瞬间纵马冲出,争先恐后的加速。 面对赛道中央出现的第一处地旗,为首两人更是你追我赶,单脚挂蹬的将其抄起,且速度不减。 这精彩的表现,顿时又引得看台上的人一片喝彩。 只可惜跑的太快,等到靶区尽在咫尺,弓弦已来不及拉满,箭最终还是脱了靶。 以至于最终还是排列第二的选手稳扎稳打的射中了所有箭靶,拿下第一组的头筹。 第二组中就有邓镇。 骑着尚未驯服的烈马,想要让它听话争先就不容易,更别提,还要在没有马鞍的情况下抄地旗,射箭靶了。 邓镇最终也舍弃了所有争夺地旗的机会,只瞄箭靶,争取第一个过线。 虽然是六处箭靶脱了两个,也没能争到第一,但双倍的分数算法和烈马的加成还是让他夺得了小组头筹。 很快,常升就上场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一群马具齐全的战马中,常升坐下的马匹却像是最温顺的。 如果不是左右马匹自觉空开的间隙。 谁会相信这是一匹烈马。 既然先天优势已经这么足了,常升觉得不拿个头筹,好像也说不过去,而他这一手马术就算一对一教,没个十年功夫也练不成,传播意义不大,索性也没藏着。x33 当锣鼓瞧响的一刹,常升轻夹马腹,抖动缰绳,麾下黑马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面对第一个转弯后出现的地旗,常升居然侧身一倒,一手抓着缰绳栽下马来,仿佛坐在了马腹上,随即抄起地旗,但与此同时,箭靶子也已近在咫尺。 下一秒,常升就操持着侧坐马腹的姿势,弯弓,射箭,虽然弓弦并未拉满,但射速奇快,正中红心。 最后,他硬是借着缰绳和强大的腰腹力量重新坐正。 纵是为此错过了一个地旗和箭靶。 但常升展现出的惊艳马术,已经让他夺得了看台上所有人的赞叹。 并且由于他所骑为烈马,射中的箭靶都命中了红心,且率先过线。 最终,常升所得的分数,还是列在了所有勋贵二代之首。 第31章 江湖从来就不是打打杀杀 巳时,大校场中已重新打扫场地。 弓箭比试的箭靶按照十步(古代五尺为步,一步就是一米五的距离),二十步,三十步,五十步,七十步,一百步和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分别设立。 每处二十个箭靶。 按照距离,初始靶子命中红心记五分,每后一个箭靶,都比前一个箭靶多五分,每人十支箭,分高者为胜。 每个选手可以选择自己趁手的弓箭,中途还可以更换。 毕竟,普通的弓箭是难以射到五十步开外的。 第一组没有什么可看性。 邓镇虽然天生神力,但对箭术似乎并不精通,虽然选了一把三石弓,瞄的却是五十步的标靶。 虽然箭箭上靶,且箭头戳穿靶身。 但射中红心的箭矢只有六支,只记了一百二十分。 轮到常升这一批了。 这一项,常升就没有再秀的意思。 简简单单的选了一把二石弓,唰唰唰的,就冲自己七十步距的对应箭靶箭靶连出十箭,箭箭命中红心,直把那七十步的靶子射成了刺猬。 这恐怖的力量和射箭的稳定性。 让同组不少的人都发挥失常。 要知道,古代弓箭的杀伤热区就是在百米左右,要真是在战场上碰上这样的对手,那不分分钟丢了性命。 就算有远射的能手。 在视力受限和复杂战场的环境下,又能发挥出几成呢? 而且,就冲人家这稳定性,谁敢保证人家做不到百步穿杨? 看着常升潇洒离场,看台上又升起一片喝彩。 也让不少还在准备的参赛者,心里暗戳戳的将常升当成了超越的目标。 “这小子练的一手好箭术,遇春兄弟真是后继有人了,若泉下有知,也当能告慰一二。” 看台上,李文忠由衷的赞叹道。 “这小子肯定还有余力呢。” 徐达在一旁将箭靶看的分明。x33 “那箭靶上的落点几乎全在一处,这射术,咱就是年轻二十岁,也就堪堪持平。” 老朱坐在小看台中央,面露几分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徐达啊,若是给你一匹没有马鞍马镫的烈马,让你如这小子一般夺旗骑射,你可能做到?” 徐达思索片刻。 “若是年轻二十岁,夹马腹骑射这一手,可以挑战一二。” “若是让你在这一手的基础上,再开二石弓,且命中箭靶呢?” “这不可能。” “那就不是个人能做到的事。” 徐达当即摇头。 开什么玩笑,夹马腹这一手,就不知要耗费多大的腰腹力量,更何况还要松开缰绳,弯弓骑射。 能用轻弓挑战一二就已接近人类极限。 更别说要在这种分分钟让人力竭的条件,下开二石弓,并要求命中。 听徐达说的如此笃定,老朱双眼中的馋色愈加热烈。 男人嘛。 有谁能拒绝将当时的顶尖文臣武将,全部收入麾下的诱惑呢? 后续的选手一批批上场。 但常升那二百五十分的得分,还是形同一座大山般,压的后来人喘不过气。 一时间,常升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调子起的太高了。 好在轮到第四组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姓武将之子,竟以同样的二石弓,挑战了常升的难度。x33 并同样达成了连中九箭的成就。 虽然红心上的落点有些稀疏错乱,但终归让一群对着常升开始感到绝望的少年们,看到了目标巨龙被打破的希望。 其他参赛手都停下了射箭的动作。 乃至于整个大教场上的喧闹都平息下来,给予这少年最佳的射箭环境。 于是乎,在所有人殷切的期盼下。 这个李姓少年郎再次将弓弦拉满,只是这一次,他的箭头朝上的角度,又增加了些许。 他要挑战一百步的箭靶! 所有人屏住呼吸。 在微风都停滞的一瞬,箭矢离弦,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越过了七十步的箭靶,并最终落在那一百步步的箭靶之上,历经一阵剧烈的抖动。 这箭矢最终稳稳的停留在了箭靶上。 看靶的士卒举起了手中的令旗,宣布成绩奏效。 顿时,整个看台和靶场都迸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 就连那少年身边的参赛选手都抛下了手中的弓箭,将他围起来,锤肩头,揉脑袋的表达着心中的激动。 也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常升。 看常升面色如长,甚至略带一丝笑容的一同鼓掌,不少人心中的妒忌也化作了钦佩。 且不说对方的箭术还有没有发挥的余地。 就这胸怀,就不是自己能比的。 “这是哪家的儿郎?” “他爹姓李,据说是飞将军的后代。” “难怪能够战胜郑国公府的小公爷,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有了新的目标,后续的参赛者都放下了心中的负担,将自己最好的表现拿了出来。 让人惊异的是。 继这突如其来的黑马之后,魏国公府的徐允恭,信国公府的汤軏也都展现出了超凡的箭术。 汤軏的成绩和常升持平。 徐允恭更是以两箭百步靶,八箭七十步靶的成绩一举夺魁。 引得看台的几个国公一起给徐达祝贺,并借机敲诈了一桌酒席。 巳时三刻,拳脚,兵器和马术的比试正式开始。 因为体力原因,这一场采取的是攻守擂制,每人有一次攻擂机会。 按照号码顺序选择二十人先守擂,守擂者可从拳脚,兵器,马战中任选一种进行比斗。 攻擂者成功得五分,守擂成功也记五分。 三炷香的时间,击败的对手越多,名次自然越前。 但当常升选择一处攻擂时,对手一看是常升,立刻选择了认输。 常升白拿五分,接替守擂的位置。 但随即,他就发现了怪像。 许多人一见守擂的是常升,顿时面露苦色,但排都排到了,只得上台。 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 这些人除非常升主动进攻,几乎都是操持防守姿态,动都不带动弹的。 是以其他场地比试的如火如荼之际,常升这简直像在演默剧。 常升扭头看向了其他几处场地,顿时明白了,这要么是有人私底下和这些参赛者约好了,欲借着规则之便,拖延他的时间,减少他的比试回合,让他少拿些分。x33 要么就是这些参赛者自发对他的抵制。 不论哪一种,都足以证明常升现在的大魔王地位。 本来常升就决定在接下来的比试中放海,索性就顺应民心,保存体力了。 毕竟,江湖从来就不是打打杀杀。 而是人情世故。 第32章 神仙打架,凡人退避! “这不是胡闹吗?” 当常升所在场地的比赛现状,映入老朱所在的小看台,两侧的几位国公都敏锐察觉到了老朱的情绪变化。 徐达义正言辞的开口,第一个表达了对这种形同演戏般的比斗的抗议。 老朱的脸上挂着“核善”的笑,随意的问道。 “这些都是谁家的儿郎啊?” 听到这话,在场的四位国公心里都暗道不妙。 汤和心中更是叫苦,前几个不说,下面的少年他还真认识,是他麾下一员干将的子嗣,于情于理他都得保下来。 可在场之人,谁能劝的动老朱呢? 想到此处,他连忙对身旁的李文忠使了个眼色。 作为老朱的外甥,也是他世上仅存的亲戚,如果李文忠都劝不动,今天这顿“扳子”他怕是在劫难逃了。 李文忠卖了汤和一个面子。 “陛下息怒。” “依臣拙见,今日的参赛者碰上常家小子有此表现都属正常。” “常家血脉出猛将。” ”论马战,第一项比试时,常家小子就已经展现了无人可出其右的马术;论拳脚,以他第二项比试时展现出来的臂力,只怕没几个人敢在拳脚上与他争锋。” “出现如今的窘境,臣不信有人敢在陛下的眼皮底下,赛程如此紧密,还有士卒监督的情况下联合舞弊。” “所以,大概还是常家小子的凶名太盛了。” “至少臣如果在战场碰上这样一个对手,是万万不会选择与其正面交锋的。” 听到李文忠的解释和吹捧。 老朱的脸上的笑容终于正常了起来。 其实赛场中,老朱安插的锦衣卫就不少,为什么出现这样的局面?有没有人联合作弊?他不比所有人都清楚? “你们在穷担心什么呢?” “咱不过想知道这几个少年郎的名字,嘉奖一二,毕竟他们可是替咱演出了此番比试的疏漏。” “只是如今这场面着实不好看。” “这下面也有你们的儿孙,你们也得给咱出个主意啊。” 对老朱的话,几个国公从来都是不信的。 但哪怕知道老朱不过就是想甩锅,他们也不能不接。 谁让老朱小心眼呢。论出主意,到底还是李善长反应最快。 “陛下,老臣不通武艺,但老臣觉着,既然是攻擂,就不能一味固守,就算是观察敌情,也得有个时限。” “老臣以为,可以以十息为限。” “十息太长,若是砍一刀又缩回去,这比试还看不看了。” “传咱的旨意,咱只给他们三息的时间。” “三息不攻,视为弃权。” 老朱从善如流,并且加了重码,随即就让身边的亲卫赶紧通传。 很快,这个“补丁”就传到了常升和对手的耳中。 “靠,这补丁打的真快。” 看着不得不举刀向自己砍来的对手,常升也迅速做出决策。 手中的木枪戳在了对手的盾上,借着白蜡杆的弹性,巨大的实力差距以及卓越的枪法,常升牢牢的将对手控制在了身遭一丈开外。 既不追击,也不下重手。 就像是喂招,排演一般。 反正他木枪舞的花哨,没有几分实力,还真看不出来他在控场。 直到盏茶功夫,对手身疲力竭无奈告负。 出场的时候心里还在怀疑,自己的武艺什么时候提升了一大截? “嘿,这小子还藏拙?” “我还想看看这小子的刀兵真实水准呢。” 看似激烈的比拼,瞒的了旁人,却瞒不过看台上被常升勾起兴趣的徐达。 从沙场校阅开始到现在,围绕在常升周围的状况不断。 几个国公的注意力也大多投向这边。 看见常升打“假赛”,几人都有些无语。 可规则限定了勋贵们不许仗势欺人,却没法禁止有实力的人刻意藏拙啊。 “这小子的水准已经超越常人,若非是你家允恭,或是我家的汤軏,旁人是试不出他的水平的。” “但沙场校阅不是你死我活,如何拿到高分才是他们思考的问题。” “谁会拿自己的前途去试他手里的刀兵呢。” 汤和对常升也升起了几分好奇,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时半会怕是探不出来了。 但就在这是,李文忠却发出一声惊呼。 “邓家小子想干吗?” 原来,作为头一批守擂者的邓镇,居然主动放弃了守擂,用他那仅有一次的攻擂机会,跑到了常升的守擂场里。 这下有意思了。 老朱侧身靠在了座椅里,就觉得手头缺了点什么。 第一次校阅,居然忘了准备小吃和瓜子。 “你不好好守擂,跑我这来干嘛?” 看着眼前的邓镇,常升颇为好奇的发问。 “论军略策问,我不如你们,马术骑射,我的天赋也没高到哪去。” “所以今天的校阅,我大概是出不了头。” “但我马上就要继承爵位了,总得找个机会证明自己,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我想和你比一场兵器。” 邓镇目的鲜明的提出邀请。 “成,时间还足,我就陪你玩玩。” 虽然决定比试什么项目是守擂者的权力,但难得碰上个老实人,常升没有拒绝,转身从一旁的兵器架上重新抄起用布包住棍头,点上白灰的“木枪”。 邓镇看着常升的架势,选了一把木刃抹灰的大刀和藤盾。 既然是兵器比试,为不伤性命,木质刃口都是钝的,枪尖之类全用布包裹,粘上白灰。 只要白灰出现在对方身上的要害,胜负自决。 随着士卒一声令下,邓镇当即腾起低空,向常升跳斩而来。 看着陡然突进到一丈之内的对手,常升当即拿住枪身两段,一套游身枪法将邓镇接连几道猛劈全数化解,随后突施冷腿。x33 一脚就将邓镇踹了出去。 邓镇在空中飞出一丈,落地翻滚起来,揉了揉胸口,面露惊诧。 看着对面似笑非笑,等待着他再攻的常升。 邓镇毫不犹豫的低呵到:“再来!” 一个是天生神力,强行驯服烈马的名门之后。 一个是异军突起,至今深不见底的大魔王。 二者战到一起,顿时就叫“天地变色”,险象环生。 那刀刀就往要害上砍的木刀,还有时不时就如灵蛇吐信般戳向对方下三路的木枪。 就算没开刃。 以这两人的天生神力,兵器也在空中发出阵阵呜鸣。 这激烈的战况,让不少原本就要排到常升这边的参赛选手,顿时就像见了鬼一样,拍着胸口逃到了别的场地。 这特么是神仙打架,咱们凡人还是赶紧退避吧。 第33章 大明这么卷的吗? “过瘾!” “这才叫比斗嘛,其他人那磨磨唧唧,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真放到战场上,都只有挨打的份。” 当看到邓镇和常升激烈的干仗,看台上的几个国公顿时像看大戏一样激动起来,尤其是徐达,虽然年岁已高,那反应却活像是打了兴奋剂。 “这可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如今看来,不仅是遇春兄弟,卫国公也算后继有人了。” 汤和在一旁一同称赞。 就算李善长和李文忠不通武艺,却也看的出来常升这边的战况和其他地方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比斗。 参赛选手们的感觉无疑更加直观。 但看着这两位“陆地神仙”,他们在自叹不如的同时也在暗自庆幸。 幸好这两位针尖对麦芒的干上了。 打吧。 再激烈点。 最好是两败俱伤。 要不然还有他们什么事? 最终,常升和邓镇也不负其他人的众望,以超凡的体魄和超长的耐力,硬生生从中局打到了结束也未分出实质的胜负来。 只是相比常升一滴汗也没出,甚至一袭短打的衣衫都纤尘不染。 邓镇灰头土脸,头发松散。 显得分外狼狈。 但在士卒宣布平局时,邓镇却在与常升错身时低声的说了句:“谢谢。” 常升没有说话,只是笑笑。 因为赛制回合太少,他这局拿到的分数很低,甚至还不如邓镇。x33 只在所有勋贵子弟里排了个中下游。 但这个结果,无疑让很多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午时二刻,中场休息。 军中难得的抬出了许多肉食。用来给参赛选手补充状态。 萝卜炖羊肉,一人一大碗。 油饼馒头管够。 还有豆腐蛋汤。 虽然味道不咋地,但对于消耗了一上午的勋贵少年们,真算的上一场及时雨。 对向来提倡节俭的老朱而言,拿出这样的伙食,称的上让他大出血了。 吃完之后,大校场后方的营帐就是他们临时的休息场所。 同时兼为他们下午的考场。 未时一至,主考官就让所有士卒将营帐的布帘掀起,将营帐内的所有状况向看台完全展开,以示公允。 每个营帐内面前都摆着三张桌案。 呈三角形背对背。 所有考生自由进帐,但每个帐篷内,最多只允许容纳三个考生,同时还有一个老兵作为监考。 常升随意挑了一个。 但令他意外的是,直到宣布考试开始,他所在的营帐内都仅有他一个考生。 他有这么吓人吗? 常升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随即就看到一个身体强健的士卒将军略的考卷送上了他的桌案。 问题只有三道。 一道纸上谈兵的模拟指挥,大致的内容就是简述唐朝薛仁贵大非川之败有无反败为胜的可能,如果你是指挥官,你会如何做?x33 一道是问如何应对如今的残元势力对明朝的袭扰。 最后一道则是询问对如今大明军政的看法,对大明军队下一步该如何侧重部署提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说第一道考察的是勋贵子弟们军略眼光和军事指挥的基本功,第二道就是考验勋贵子弟的真实水准,顺便白嫖一波问策。 本来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万一打着了,兴许还能省去很多应有的奖赏呢。 不愧是你啊。 朱老抠。 这都想白嫖。 至于这最后一条,兴许就真的是在考察勋贵子弟的战略眼光,培养未来的将帅接班人了。 只是。 一个时辰的时间,要同时写出三篇军略。 这难度都相当于在后世同时开三个科研命题,写三篇论文。 大明对将帅要求一直都这么高的吗? 常升不明就里,开口向看场的士卒发问。 “这三题都要做吗?” 士卒只含混的“嗯”了一声,就不再搭理他。 常升摇了摇头,不再纠结。 既然做不完,不做便是了。 他本来就没打算夺魁,今天弄的这么出风头,早就超出他原本的预期了。 头两道题他压根不感兴趣。 一个是前朝的战争,时至今日,战法,兵器,士兵的水准都已不能同日而语,根本没有任何参照的意义。 一个是他舅舅成名封公爵之战,也没有讨论的必要。 但最后一问,关乎大明未来的军事部署,他就不能不提上一嘴了。 于是乎,常升挥笔这下四字标题——大明海防。 以陈友亮,张士诚旧部为引,将东南边的小日子国从前朝至今的袭掠一一列举,对大明未来海防必将出现的倭患作出预言。 其次,列举应对措施,并鼓励开海。 列数立朝历代对于东南海域的探索,对东南沿海数以百万顷的,能与苏杭产量相媲美的产量宝地一一列举,同时细数它们曾产出的种粮,珍贵香料,木材,以及各种矿蔵。 将开海的前景描绘的淋漓尽致,动人心弦。 写这篇论文,常升也是埋了自己的小心思的。 这前半部的军略,大明如今的勋贵将领们都看得懂,但不一定支持开海探索的战略。 毕竟造船出海的耗费绝对不低。 但是对于已经知晓了大明国运的老朱而言,这幅开海蓝图,无疑是延续大明国运的出路。 容不得他不考虑。 就看他上不上勾了。 暗坑一把老朱,常升心情不错,正巧时间差不多,各个帐篷的士卒都开始贴纸糊名,逐个收卷,引得一众勋贵子弟哀嚎一片。 这种丑态,也令看台上不少勋贵子弟的爹娘脸色难看。 想来今晚回去之后,一顿完整的童年体验是不会少的。 军略比试告一段落。 所有参赛者甚至没有出恭的时间,就被迫开启最后一场策问考试。 依旧是同一个士卒,同一个帐篷。 同样无人与常升作伴。 只是当策问题上桌时,常升粗略一看,顿时皱眉。 “策问的试题这么多的吗?” 发卷的士卒看也不看,只是依旧含混的“嗯”了一句。 看着考卷上的列举五道策问题,常升的面色很是奇怪。 论北方新复失地的治理。 列举开国选才制度的利弊。 如何富国。 解析宋元兴亡的原因。 快速安置安抚迁民之策。 这五个问题,每一个都足以放到未来大明宫科举殿试的御前奏问,用以决出状元。 如今仅一个时辰,就要求他们这些勋贵子弟同时写出五篇策问。 这难度,怕是房玄龄再世也得沉默,王安石来了也得落泪。 大明勋贵什么时候有这么卷? 不对劲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第34章 猫腻,阅卷 “你当真确定,所有参赛者一个时辰内,要完成这全部的五篇策问?” 当常升确定这场比试有问题。 他当即将策问卷拍在了桌面上,言语低沉的看向刚才接连含糊应付他的“监考官”。 面对常升突然的厉声问询,监考的士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以不耐的姿态骂到:“既然答不出所有,那就挑你能答得出的写不就完了。” “你当所有人都同你一般?” “参加沙场校阅的勋贵子弟和文臣武将中,能在一个时辰内写下二三篇策问的不在少数。” “不多备一些考题,如何能分出高低?” 常升的目光在士卒的脸上盘桓许久,直看的他握着腰侧刀把的手都不自在的攥紧,终于“呵”的一声,将目光重新投入到面前的考卷上。x33 虽然明知道其中有猫腻。 但这猫腻的目的肯定是影响他的成绩,这与他的目的不谋而合,自然就没有掀桌子的必要。 至于这五道策问题,他的原则还是和上一轮一样。 能被解决的问题,他就不用管。 论北方新复失地的治理的确是个大问题,从老朱在明初掀起的四大案中,除了蓝玉案,其余三大案,几乎都可以与这个问题扯上关系。 只因北方失地收复时,大明的官员不足,无法全面接收地盘,所以只能将一大批的前朝官员重新筛选任用。 这些人贪腐成性,互相包庇,使得明初对于新收复北地的主权难以行使下去,所以老朱以各种借口掀起的三大案,实际上都是在清洗包括这些前元官吏在内,威胁到皇权的官员,将领和勋贵,从而整肃吏治。 彻彻底底的改换新天。 列举开国选才制度的利弊。 这个问题,老朱亲口向他问过,现在大概是放个风头,看一看这些勋贵及文臣武将子弟的想法,答之无用。 如何富国。 提出这个问题,老朱大概是被户部逼急了,他才不给他填坑呢。 有解决办法,留到后面自己用它不香吗? 解析宋元兴亡的原因。 如果常升猜的不错,这大概就是许多人的主答题了,但只是给那些吊书袋一个发挥的机会。 人家毕竟陪跑一天了,总要让人有点参与感。 快速安置安抚迁民之策。 这个问题怎么可能有定论,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全看负责迁置抚民主官的手腕。 所以到头来,唯一有回答价值的,还是北方新收复之地治理的问题。 一个稳定的大明,显然更加适合他未来操盘发挥。 于是乎,常升还是挥笔写下了三个字——定北策。 论对失地的收复治理的标杆,不吹不黑,还得看后世的子弟兵。 而他们为何能够快速接收失地? 是依靠铁一般的纪律? 充足的物资保障? 还是和人民打成一片? 归根到底还是三个字——得民心。 所以,常升破题的核心就是民心。 以前元欺压百姓已久为引,反问为何大明驱除鞑虏,改换新天,减免赋税,与民休养,为何依旧不得人心,引得百姓暴乱频频? 其缘由有四。 其一,前元倒了,治理北方的官员却仍是那些。 他们依旧在当地勾连相声,欺压百姓,使大明的明政难以落成。 其二,百姓依旧困苦。 他们蒙昧无知,视听闭塞,甚至未必知道前元和大明有什么区别,大多数人觉得不过是换了一个皇帝,重新从他们身上盘剥粮食和赋税罢了,即便受了欺压,甚至也不知道该去何处,找何人为他们主持公道。 其三,后勤保障的缺失。 新收复的失地满目疮痍,不仅仅只是粮草,布匹。医师医药,学社先生,乡长甲长,道路驿站,都时刻影响着北地百姓的生存质量。 其四,武力震慑的不足。 北地新复,任有不少在前朝欺压百姓得利的地主乡绅思念前朝。因人手不足,他们往往与被筛选出来的前元官员相互勾结,继续作乱。 所以,欲治理北方,须得先治理这四处顽疾。 朝廷大可以从征战多年的老兵和伤兵中,筛选出一批忠于大明的士卒迁至北方,赏赐田亩,使其成群结队发配乡里,取代甲长乡长。 以乡甲为据点。 不仅可以守望相助,开设驿站,监察吏治,也可以安抚一方,保障耕种,赋税和民生,并震慑不法。 其次,以这些老兵驻扎的乡甲为点,可以设置大量的临时官职,无论科举发派或是兵卒举荐,都可带头学习、宣传大明国策,并实地考核人才,筛选补充地方官吏。 最后,以临时官吏的统计奏书,朝廷可以调配人员,物力精准扶持,以迅速恢复北地繁荣。 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常升能写的也就是一份草案。 采不采用,具体实施,都还要看老朱自己的决策。 反正身旁的士卒到点就将他的策问卷糊名收了。 看台上的勋贵,文臣,武将都已经看了一天热闹,这会都在紧锣密鼓的审阅这近五百份的军略,现下又来了近五百份的策问,着实有些废心力。 好在有聪明人指挥,文臣武将各自分阅,按照官阶分出了主次审。 只要有五人共同认为出彩举荐的答卷,就送给上面的主审讨论或打回。 这样一来,一二三等很快就分了出来。 最终,十份被公认为最佳的军略和策问都送到了老朱所在的看台上。 虽然试卷没有经过专人誊抄,通过笔记,多少能够分辨自家孩子的笔迹,但是皇帝和四位国公亲自阅卷,谁敢使小动作? 活腻歪了? 看着最终送上来的考卷,几个国公依次阅卷,除了没有子孙参赛的李善长,其他三位国公的脸上,多少都浮现出了一抹喜悦之色。x33 原因无他。 这是看到自家那兔崽子的笔迹了。 但他们并不觉得亏心,因为这是下面的百官亲自阅卷,共同推举送上来的。 他们可不认识自家兔崽子的笔迹。 能凭自身实力挤上来,甚至可以争取最后的魁首之位,他们几个老父亲还不允许高兴一下了。 至于偏心,到了他们这个层面,已经犯不上了。 毕竟他们旁边还坐着老朱呢。 第35章 淦,要被阴了 “这军略和策问你们都看完了。” “都给咱提提建议,分别决个一甲(一甲只有三名,二甲若干)吧。” 当二十份答卷在老朱和四位国公之间传阅完毕,老朱也适时开口,聆听一下他们意见的同时。 也算是施恩了。 这其中毕竟有他们儿子的答卷,他们的发言,多少可以在老朱那儿给自家儿子拉拉票。 可老朱越这么说,他们越是不能将自家儿子推上来。 在场的都是人精。 花花轿子众人抬的道理,他们心有默契。 徐达率先发言,将一份大非川之战作为选题的答卷抽了出来。 “陛下,这份叙写大非川之战的军略,明细详实,调度有方,一决一策,皆有大将风范,臣以为当为军略第一。 李文忠一听,顿时也开口到:“臣这儿有一篇针对残元的答卷,虽定计大胆,兵出险招,但以如今大明国力,再配上一员老将坐镇,成功施行的可能性极高。” 李善长也抽出一份答卷:“老臣这有一份答卷,以云南边陲作为假想敌,大胆推演了大明与云南部族必有一战,老臣以为,可列一甲。” 老朱点了点头,对他们所推荐的答卷出处都心知肚明。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三篇军略在呈送上来的军略答卷中,都属上乘。x33 但发现汤和一直没有出声,老朱偏头一看,竟发现汤和仍在仔细的研究一份答卷,不禁好奇的问到:“汤和,你还在瞧什么呢?” 汤和如梦初醒,将手中的答卷再次呈送到老朱面前。 “臣失礼了,老臣在看一篇大明海防。” “其眼光独到,行文天马行空,很是大胆。” “但臣之所以沉迷,是因为此文与旁文不同的是,其不仅考虑了战略的可行,还对战后的局面进行了更详细的解析和布置。” “在臣所接触的这么多将领中,还从未遇见谁的目光放的如此长远。” 朱元璋接过了答卷。 他当然知道这篇大明海防的答卷是谁写的,可他之所以没有一言拍板将这篇答卷列作头甲,就是考虑到大明如今的国情。 即便常升所预言的局面真的形成。 开海之事也只能后延。 毕竟,大明穷啊。 所以,这份答卷放在这场实际用来敲打勋贵,笼络人心的施恩校阅中,注定要被掩盖光芒。 毕竟,他还要给其他几个老弟兄的子孙施恩。 这样,才能更快的稳定朝局。 “此文虽文采斐然,但过于冒进,还是列入二甲之中吧。” “军略头甲,还是这篇大非川之战最为稳妥。” “云南篇和北元篇同列一甲。” “策问呢?” “汝等可有决议了?” 老朱拍板了军略的名次,转而问询起策问的答卷来。 对于策问,李善长有着绝对的发言权,李文忠勉强还能插上一嘴,汤和和徐达就只能干看了。 毕竟都不算一个系统。 真要越了界,那就该倒霉了。 反正他们的儿子都拿了不少一甲,就算策问不是他们儿子所长,夺魁之事也大有希望。 最终,李善长和李文忠对照一二,将五份策问卷呈到了老朱面前。 “陛下,臣和曹国公一致以为,这篇治北策当为头甲。” “北地的治理,一直以来都是朝廷的心头大患。” “不管派出多少朝廷大员前去巡查,整肃吏治,即便派出大军镇压,最终都是杯水车薪,惨淡收场。” “而当臣看见此篇,却如醍醐灌顶。” “臣斗胆,请陛下早日施行这定北策,使民心一统,天下太平。” “至于其他策问卷,恕臣失礼,臣与曹国公阅览此篇之后,再看其他策问卷,都觉得平平无奇,味同嚼蜡。” “只得筛选出四篇备选,凭陛下圣裁。” 老朱接过几张答卷,看着最上面的定北策,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随手放下,在剩下的四篇中筛选一二,决出策问的前三名。 至此,所有比试的一甲均已出炉。 接下来就是所有得一甲的名单统计宣布,得一甲次数最多的,自然就是魁首。 这些就是朝廷和军部直招的名单。 剩下的那些,再晚些也会将成绩张榜出来。 这一批人如何筛选,招录多少,那就看朝廷有多少空缺,老朱对这些空缺职位的要求有多高了。 很快,一个内饰就将用圣旨抄录的名单双手呈送到老朱面前,同时还在老朱的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只一瞬间,四位国公就看到老朱面上一闪而过的愠怒。 出岔子了? 四位国公心里不由一悬。 然后就见老朱拿着名单重新站上了阅台,向着下面的少年郎大声宣布:“今日,咱筹办校阅,见识了我大明好儿郎的风采。”x33 “心中甚慰。” “虽然其中也出现了不少的疏漏。” “但是,各项比试的一甲名单,已经记录在咱的手中。” “下面,咱念到名字的,都到咱的跟前来,让咱好好瞧一瞧你们的英姿。” 听到此处。 下方在各个项目中脱颖而出的少年郎,几乎同时感受到了一阵来自同龄人热烈的注目。 “常升!” “邓镇!” …… ”徐允恭” …… “汤軏!” “李景隆!” 一群少年郎,形同游街的状元郎一般走上看台。 感受着来自看台上各家千金投来的或羞涩,或殷切,或热烈的目光,这些少年郎的胸口都更鼓了几分。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以常升为中心,四个小公爷两左两右的将他夹在了c位,与老朱不经意的对视间,常升分明看到了他嘴角那股算计得逞的奸笑。 这让他瞬间加深了警惕。 “你们的名字,朝廷已记录在案。” “今夜百花宴后,自有朝官登门指引。” “接下来,就是魁首之位!” “得一甲最多者,即为头魁!” 说到这,老朱话语一顿,面向着下方的少年郎和看台上的官员们,意味深长的笑道:“但巧合的是,今日的赛程中,竟有三人同时获得了最多的一甲。” “他们分别是郑国公府常升,得骑射一甲,弓箭一甲,策问一甲。” “信国公府汤軏,得弓箭一甲,拳脚一甲,军略一甲。” “魏国公府徐允恭,得弓箭一甲,拳脚一甲,军略一甲。” “一时之间,咱竟不知道该定谁为头魁。” “直到咱意外得知,他们之中,有人在比试之中遭受了不公。” 面对老朱投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常升心中警钟长鸣。 淦,要被阴了! 第36章 阳谋,捧杀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一种事最叫人郁闷。 那大概就是知道别人在算计你,而你还无从反抗了。 这就是阳谋。 明知道老朱接下来大概是想推他为魁首,捧杀于他,可在此时此地,直面皇权,常升还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即便他不想要什么魁首。 可放在古代人们的认知中,这特么叫光宗耀祖。 艹。 似乎看出了常升心里的不爽,老朱脸上笑的那叫一个缺德啊。 看着所有人翘首以待他的下文,老朱继续说到:“什么不公呢?” “骑射一项,除了咱特意调来的烈马与军马的差异,所有人的弓和箭矢都应是统一的一石软弓,制式箭矢。” “但是,有递送弓箭的士卒玩忽职守。” “居然给送上了两石的重弓。” 老朱义正言辞的竖起两根手指,俨然一副江湖说书人的作派:“那可是两石的重弓啊,本就骑着没有配备马鞍马镫的烈马,其居然坐在马腹上摘取地旗,用两石重弓射箭,最后还奇迹般的夺下了骑射的头名。” 经过老朱这么一渲染,所有人看向常升的目光,活像是在看神仙。 这他妈是人能办到的事? “没错,常升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强势夺得第一。” “虽然骑射成绩并未受到影响,但大家应当都明白,其在第二局弓箭比试中的收敛。” “以至于第三局的大比之中,又因过于强大而被旁人群起抵制。” “这种种针对,不仅彰显其实力的非凡,更证明了今日校阅的诸多疏漏。” 不少人听见这话,都不由点头。 尤其是常升身旁的徐允恭,汤軏和邓镇,别人不知道,他们三个亲历者,难道还体会不出这场比赛中常升的游刃有余吗? 如果硬要在台上的这些人中选一个他们服气的。 大概也只有常升了。 说到这,老朱的目光又落在了常升的脸上,看着那不加掩饰的得逞笑意,常升都想上去给他一个大逼斗。 “所以,作为奖赏,今年的校阅,咱就独断专行一回。” “钦点了你这校阅魁首。” “无论是朝堂六部,又或是五军都督府,五品以下官职,咱准你任选其一,如何?” 这话一出,在场的官员和勋贵都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更别说各家勋贵夫人及千金,看常升的眼神,那简直就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这叫什么? 这就叫简在帝心。 这特么就叫前途无量啊! 常升的牙关这会儿已经磨的嘎嘎作响。 老朱这个不要脸的。 直接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他没好脸的撇了老朱一眼,不冷不热的拱手回到:“陛下厚爱,恕草民不能愧领。” “合纵连横本就是兵家之道。” “算不得陛下疏漏。” “弓箭一项,是草民目力有限,故只选择了七十步靶。” “不射远靶,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姑魁首之位,理应从徐允恭和汤軏之中决出,草民愧不敢当。” 听见这话,原本还有一些想为徐允恭和汤軏摇旗呐喊的勋贵们,也不由为常升的态度而折服。 就是台上的李善长和李文忠也不由的暗自点头。 认为常升识大体,知进退。 是个可造之才。 至于徐达和汤和,本就对常升十分欣赏,现在看他更是顺眼了。 唯独老朱听完,却是一阵得意大笑。 即笑常升自揭其短。 也笑自己老谋深算,没给常升拒绝的机会。 和常升明里暗里的掰了几回手腕,他总算是让常升吃鳖一回了。 笑够了,老朱又扭头问向徐允恭和汤軏。 “你们的意见呢?” 徐允恭和汤軏对视一眼,皆一脸诚恳的拱手答到:“常升为魁首,我等心服口服。” “那就这么定了。” 老朱大手一会,没再给任何人发言的机会。 扭头就宣布到:“其余子弟的招录,通政司将会与今日校阅排名于明日一同张榜出来。” “时辰不早,该参加百花宴的,记得准时到大明宫。” “汤和,徐达。” “咱记得你们两家也有闺女快出阁了吧。” “可别怪咱没提醒过你们,咱这儿可有一乘龙快婿,至少可保家族三代中兴。” 说罢,老朱便意有所指的看了常升一眼,大笑着扬长而去。 常升的眼角狠狠抽了抽,刚想低调跑路,随即就被不少参赛的少年郎“围堵”当场,更别提从看台上,前呼后拥,你追我赶而来的各家勋贵和勋贵夫人。 要不是蓝玉和康铎组织了一帮人手,把他从人群中抢出来,只怕他就要被淹没在人的“汪洋大海”中。 回去的马车上。 蓝玉和康铎几度想要张嘴,感受着常升浑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息,到底还是没将“贺喜”的话说出来。 最终,还是常森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二哥,晚上的百花宴,你还去吗?” 感受到常升投来的“死亡凝视”,常森连忙做乖巧状,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看向一旁的康铎。 回想着人家赛前他答应给人找媳妇儿的承诺,到底还是开口道:“去。” “答应你的事,我会替你办好。” 听到这话,马车里的气氛这才恢复正常。 蓝玉依旧心直口快的问到:“二侄子,夺了魁,得了赏,还赢得了几个国公的亲睐,你怎么还一脸不高兴呢?”x33 常升翻了个白眼,用只有两人知道的暗语解释道:“你没发现,咱“二叔公”今天的路数和以往都不一样吗?” “以往他阴谋算计,拿捏人心是一把好手。” “可这种煌煌大势,顺水阳谋是他的风格吗?” “不是我这做侄儿的瞧不起他,就他那小心眼儿,若背后无人指点,再让他读十年书,他都玩不来这套。” 蓝玉听的一脑门子的汗。 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多嘴个什么劲儿啊,这些事是该他一个大老粗该懂的吗? 康铎和常森看了看蓝玉,又看了看常升,都是一脸听天书状。 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常升也懒得和他们解释,心头不住的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刘伯温死的早,李善长明显不熟他。 疑神疑鬼,又刚杀了一片朝臣的老朱,这会根本没有几个心腹,今日这一出,会是谁给他的主意呢? 常升沉吟许久,终于一拍脑门。 马皇后! 他怎么把这个女诸葛给忘了? 第37章 人不风流枉少年 蓝玉把常升送回了郑国公府,今天他就算功成身退了。 然而对常升而言,还有一场“鸿门宴”在等着他呢。 为了百花宴。蓝母今日难得在家。 除了操持府务,还要为常升今晚赴宴做准备。 府中的晚膳正巧备好。 常升才对付了几口,就被蓝母撵回偏房,沐浴更衣。 对此刻的蓝母来说,常升少吃一口饿不死,给她带回一个媳妇才算正事。 府里早就预备好了热水和大木桶。 常升刚下水,小莲就从一旁的屏风后拿着毛巾,铜盆和常升的秘制玉露(瓷瓶装洗发乳)来给他擦背洗头了。 这对常升而言,本来是一件挺享受的事。 可看着自家少爷紧簇的眉头,小莲动作轻柔的给常升挠头问到:“少爷,马上就要参加百花宴了,您怎么还一脸的不高兴啊。” “别提了,碰上一个像咱家老夫人一样,打你家少爷不能还手,骂你家少爷不能还嘴的,还要催你家少爷婚的人,你家少爷我能高兴得起来才怪了。” 小柔贴心在木桶中洗了洗手,又给常升揉起面颈来。 一边揉,一边讨巧的恭维到:“少爷不是曾说过,金子总会发光的嘛。” “原本您久居家宅不出,当然没有这种烦恼。” “现在谁家不知道咱家少爷生财有道,才貌双全,哪还能不惦记啊。” “更别说,少爷的身体这般健壮呢。” 小莲揉着常升脖颈的手悄然下探,一双小手作怪般不安分起来。 “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常升一把擒住这双作怪的小手,恶狠狠的在小莲脸上“啃”了一口。 “你家少爷我如今成年了,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 “再敢作怪撩拨你家少爷,小心大棒伺候。” 小莲的俏脸上飞起一抹红霞,也不知是不是被常升警告怕了,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捂了捂被“啃”的半边脸蛋,又继续给常升洗涤起头发来。 被小莲这么一闹,常升心中的郁气消散不少。 心中也有了定计。 晚上的鸿门宴,他大不了多拉几架僚机就是了。 凭他的条件,只要帮僚机吹上几句,妥妥就是个金牌媒人啊。 沐浴完毕,常升换上蓝母为他精心准备,量体裁衣的云纹掐金丝锦袍和长靴,佩上美玉,香囊。 小莲在铜镜前,为常升描了几笔剑眉,梳拢乌黑的头发,绑上玉带。 最后,再为他披上一件防止夜寒的白皮裘披风。 望着梳妆完毕,好似画中浊世佳公子般的少爷,小莲竟不自觉的看痴了。 若不是蓝母敲门催促,常升只怕要错过进宫的时间。 可看着自家儿子盛装打扮的模样,蓝母几欲脱口而出的责怪却情不自禁的改了口。 “升儿,此番进宫,有你家姐姐,太子和皇后娘娘为你撑腰,若看上了谁家的千金,只管大胆追求,咱家大业大,就是多找几个,咱家也养得起。”x33 听着自家母亲豪气的宣言。 常升有些哭笑不得的应下,又接过蓝母几个用檀木盒装着的“传家宝,这才揣着坐上了马车。 天色已暗。 即将宵禁的应天府的街道上已不见行人。 仅有一辆辆马车从各家府邸中鱼贯而出,最终汇集在通往大明宫的主道上。 无数的怀春男女就坐在这一辆辆马车中。 期盼着今晚如话本中所描绘的桥段,来一场梦幻的鹊桥相会。 当常升抵达大明宫门外。 这里已汇集了不少马车,勋贵子弟和千金贵胄下了车马,不自觉的分立两旁。 斯文些的公子,还故作矜持的目不斜视。 若是大胆或长相粗犷的,一双眼珠子都恨不得落到对面那群佳人的身上。 要么怎么说乱花渐欲迷人眼呢。 千金小姐们受于礼教,大多都侧身或背对着少年郎们的目光。 要么成群的凑个闺蜜团。 借着团扇掩面或闺蜜的遮挡,悄悄的打量着白日在大校场中相中的少年郎。 当一袭白衣胜雪的常升走下马车。 落入到宫门被灯笼和火光映照的范围,不少搔首弄姿的少年郎,瞬间感觉到那些慕艾少女的炙热目光都离他们而去。 三月初春的大明宫。 真冷啊。 而当许多少年以不忿的目光看清来人的脸,他们眼中的怨念又瞬间消散,甚至低下了他们那桀骜的脑袋。 艹。 怎么是这个大魔王。 再看看别人这身打扮,再看看自己。 人家本来就长得貌似潘安,体态修长,卓尔不凡。 再换上这身装扮加成。 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儒雅帅气。 真特么骚包。 可再对比一下自己,瞬间觉得他们仿佛是从乡下走出来的,比别人低了何止一个档次。 早知道就让自家老子和老娘给整一身好看的衣裳了。 可百花宴将至,眼下,他们已经没有回去更衣的时间了。 真是失算。 少年们只得选择眼不见心不烦的转过头,拉远了与常升的距离。 却不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只会使得常升的英姿在人群之中显得更加突出。 “常老弟?” “康大哥。” 当康铎小心的靠近过来,看见常升有所反应,这才确认了他的身份,招呼着一帮之前送他出大校场的人上前来,啧啧赞叹到:“您这身装扮,要是不答应,我还真不敢确认是您。” “你们也都好好看看。” “以后可别认错了小公爷。” 一群年龄相仿的勋贵子弟连连点头,纷纷出声恭维。 “错不了,就小公爷这模样,这身段,就是美周郎来了也得自惭形秽啊。” “就是,今天的校阅,小公爷夺了头魁,晚上的百花宴那也是艳压群芳啊。” “去,什么艳压群芳,那他特么形容娘们儿的。” “呸呸呸,我这破嘴,真不会说话。” 常升和蔼的笑了笑。 面对这群没什么心眼的勋贵子弟,常升当然不会计较他们这点小毛病。 况且今晚,他还要这群僚机给他打掩护呢。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这么见外。” “今晚的百花宴,你们可有相中的佳人了?” 面对常升这促狭一问,二十来号勋贵子弟个个面红耳赤的低下脑袋。要是以武会友,只要实力够强,再加上能喝酒,几乎就能和他们打成一片。 可论到谈情说爱。 就是挠破他们的脑壳,他们也憋不出那些酸儒书生章口就莱的肉麻情话来。 第38章 僚机带不动啊 “都是顶天立地的爷们,碰上姑娘家,一个个就成了缩头乌龟,传出去不怕丢你们家的脸?” 看着一帮勋贵子弟的囧样。 常升调侃了两句,也便没再揭他们的短。 “别说我不关照你们。” “只要你们叫我一声大哥,宴上跟紧了,选中了心仪的姑娘后照我说的去做,今晚的百花宴,我教你们如何抱得美人归,如何?” 听到这一句,这帮少年郎们瞬间两眼放光的抬起头,争先恐后,像是赛嗓门大般对常升叫道。 “大哥x21!” “成,就冲这声大哥,你们的媳妇就包在我身上了。” “今夜是你们和姑娘家第一次相会。” “见面礼,定情礼可都备齐了?” 常升收下了这些僚机,问及他们今晚的准备。 对僚机而言,如果他们的软件(口才,样貌)跟不上,那就只能在这些硬件上下功夫了。 这玩意儿,可就相当于他们的弹药。 可面对常升的问询,一些人倒是掏出了准备,还有几人却是一脸懵逼,不知所云。 常升顿感头疼的问到:“今晚参加宫宴,你们爹娘都不为你们准备给姑娘家的定亲礼吗?” 几人支支吾吾,答不上话。 还是康铎出言解释道:“老弟莫怪,这几家的境况我略知一二,他们母亲早亡,父辈都是没心眼的军中汉子,哪懂得这些道道。” 常升了然点头。 从怀中掏出几个攥着的檀木盒,分发到几人手里。 “我准备的也不多,这些就当是你们的定亲礼了。” “你们只有一次机会。”x33 “一旦选中,我就帮你们找太子妃赐婚,可就没有反悔余地了。” 几人攥紧了盒子,感激的点点头。 旁边的人撺掇着让他们打开盒子看看。 借着宫门的火光,他们都看清了这几件闪烁着温润光华的玉器。 玉镯,玉簪,玉佩,玉坠,镶金玉串。 个个都是顶级的雕工,姑娘家们喜欢的样式。 看着这价值不菲的定亲礼,有人愧不敢当,想要退还,却被康铎一巴掌拍在了后颈上。 看着摇头示意的康铎。再看着常升面对宫门闭目养神的背影。 几个少年郎的眼中闪烁着崇敬与感激之光,将手中的檀木盒用力攥紧,珍重的收入了怀中。 随着大明宫门缓缓打开,都知太监领着一队内侍和宫女提着灯笼从宫中走出,对着宫门外的少年少女们高声唱词:““时辰已到!” “百花夜宴即刻开始。” “列位公子小姐,随我一同移步御花园吧。” 说罢,都知太监便一甩手中的拂尘,转头入宫。 少年少女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不该先踏出这一步。 就见常升带着一队勋贵子弟走出人群,对着另一旁的各家千金朗声到:“夜路难行,我等替诸位小姐开道吧。” 说罢,便带头跟上了都知太监的脚步。 有人指挥,现场顿时恢复了秩序。 许多少女们不由的多看了常升一眼,亦步亦趋的跟上,连带他身旁的勋贵子弟们都受了不少“福泽”。 其他的少年们这才反应过来。 顿时在心中暗骂自己,又让这个骚包抢了风头。x33 但眼下,他们也只能跟在这些千金小姐身后了。 大明宫很大。 去往御花园的道路曲折悠长。 每有转向,常升都让身旁的少年依次放慢脚步留下,指引方向。 不多时的功夫。 身旁的人全在少女面前混了个脸熟。 这是他们第一次被这么多的同龄少女们这样瞩目,而当他们回到常升身边,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雄赳赳气昂昂的,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手撕活人。 而当御花园近在咫尺。 常升问及他们可选好了心仪的姑娘时,他们顿时又傻眼了大半。 看着他们呆滞的脸。 常升捂着额头,恨铁不成钢的责问道:“你们不会以为刚才我让你们去领道,就真的只是为了领道吧!” “不抓住这个机会。” “等真到了御花园,大家三三两两的散去,人多眼杂的,哪还有你们挑选心仪姑娘的机会!” 这群僚机这才明白常升刚才指派他们的目的。 一个个都低头不说话了。 常升无奈轻叹。 早知道就不接这烂摊子了。 这哪里是他找了二十一个僚机,分明是得他给这二十一个不中用的当僚机啊。 “行了行了,到了御花园,我再给你们找机会吧。” 今夜的御花园灯火通明。 初春的花朵,在夜里的花园中争奇斗艳。 常升探眼一瞧,在花园之中看到了许多他家暖棚样式的炭盆,难怪大晚上的还能看见许多花儿开放。 等所有人都抵达了御花园,太子和太子妃也从旁进入了御花园。 所有人正要行礼。 太子妃就已经主动开口。 “诸位不必多礼。” “今日夜宴,只为促成良缘,所以并无地位身份之高低,旨在给诸位公子佳人一个谈情交流之所。” “除了御花园,周围的内湖,左侧的宫殿及回廊都对你们开放。” “内湖小岛正操办诗会。” “左侧的宫殿有说书戏曲。” “御花园内也有空地嬉戏。” “场中的宫女,也是今夜参宴的良人。” “若有互相看中者,公子们可于御花园中采一朵春花,邀人去回廊之中深入交流。” “如女方拒绝,则不得强求。” “若有意定下终身,良人便将春花戴在鬓角,与公子们携手归来。” “太子殿下自当为你们主婚。” 这自由的夜宴规则,浪漫的传情方式,着实狠狠的戳中了一帮青春年少的少男少女的心。 而看着自家姐姐在御花园中大放光彩,常升的脸上也浮现了一抹姨母笑。 当与自家姐姐对视时。 她的嘴唇微张,分明在说。 今晚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错过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轮到朱标发言,他也只对着勋贵子弟们意味深长的提醒了一句:“今日夜宴截止到子时。” “春宵苦短,汝等可切莫错失良缘。” “都散了吧。” 说罢,他便主动牵起了太子妃的手,游览向御花园的幽静处。 在场的公子小姐还未开始活动。 就被太子和太子妃联手,先塞了一肚子的狗粮。 不过,有了这两位“离经叛道”的牵头,与花园的一帮少年少女对视之间,氛围也变得莫名暧昧起来。 第39章 金牌月老托尼常 “诸位。” “长夜漫漫,你们也不想在御花园里枯守一夜吧。” 看着一帮少男少女抹不开面,常升走出了人群,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今夜是难得的好光景,我们此生兴许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畅玩皇宫。” “难道就这么白来一回?” “我们这群糙汉子倒是无所谓,却别耽误了佳人的良辰美景与姻缘。” “索性就干脆利索些。” “有意好姻缘的留下,无意成婚的,便自行散了,一边玩去,拿不定主意的,先观望着。” 看到在场少年少女们没有散去的意思,常升的嘴角扬起一点微笑。 “既然如此,我便厚颜当一回月老。” 说罢,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少年们,毫不客气的说到:“都是响当当的男子汉,今天咱们就厚脸皮一回,所有人背过身去,我依次点人,站到对面的人群前,让她们瞧个仔细。” “若有你们相中的,大胆上前邀约。” “若被拒绝,或选不出来,就站到凉亭之中,背对所有人。” “有相中你们的姑娘,会将身上的一件物什,如手帕,团扇放在你们背后的石桌上。” “当我让你们转身,你便拿上石桌上你相中的物什,去御花园外,等待佳人相会。” “若实在无缘,便自寻他处,凭本事自觅姻缘。” “如何?” 这种神秘感,未知感,期待感的交集,让在场的少年们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见无人反对,常升又看向对面的佳人们问道:“若不愿意,可以不选,如无异议,我便开始点人了!” 见姑娘们没人反对。 常升便拍了拍掌指挥道:“各位公子,都请背身吧。” 当所有少年郎背过身,常升走到他们面前,依次扫过他们的脸,便叫出了第一个名字。 “李景隆!” 被第一个叫到,李景隆有些措手不及的指了指自己,随即又有些手足无措的举足不前。 最后还是被身旁等急的少年们推出来的。 当他面红耳赤的走到少女们面前,面对这百十号莺莺燕燕,根本就不敢抬头看人。 走个流程就直接扭头站到了凉亭之中。 幸好他小公爷的身份和这张脸的都是相当吃香的,少女团中很快便走出来十几号人,有的甚至还是塑料姐妹花,放下了随身的手帕,玉佩或团扇便折返了回去。 当常升叫他转身,看着十几号少女的贴身之物。 李景隆纠结了好一阵,才取了一块玉佩,走出了御花园。 送走了他。 除了被选中的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碎步跟上,其他少女大多都一脸不高兴的取回了自己的东西。 果然,像像这种小白脸就是相亲会上最大的祸害。 不趁早把他们安排出去,剩下这些少年郎们只怕连口汤都分不到。 趁早把他弄走之后,让那些少女们早些缓过神,兴许还能促成另一桩良缘呢。 “邓镇!” “汤軏!” “徐允恭!” …… 常升的调度看似随机,实际上很有安排。 长得帅,家世好的,趁早给安排出去,省得占着茅坑不拉屎。 等最顶级的“男模”全被送走。 跟着他的这一批勋贵子弟,就可以趁着人多的时候率先安排,挑挑拣拣了。 很快,百十来号千金小姐就被他安排了大半。 而他身边这群,除了康铎,也没剩两人了。 而少年郎们,还有一百多号呢。 眼看剩下的四十几名少女互相攀比。越来越挑,已经出现几名少年郎接连落选,常升干脆就提议到此为止。 今晚他已经配对成功一百六十多人,妥妥的金牌月老。 虽然剩下少年郎们的意见不小。 可眼见提出提议的校阅魁首常升都以身作则的陪着他们,他们也就没有闹事的理由了。 常升也良言相劝。 “趁着时间还早,大家也到各处去玩一玩,散散心。” “兴许就偶遇良人,姻缘自成了呢。” 少年郎便自行散去。x33 剩下的少女们也走了大半,却仍有十几名模样身段标致的,依旧徘徊在御花园中,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到常升的身上。 “大哥,你看还有这么多姑娘对你念念不忘,您要不就屈就屈就,圆了他们的美梦。” “就是,要说今晚的乘龙快婿,首推得是大哥您啊。” 除了康铎。 剩下的两个少年郎,长相多少有几分粗犷。 他们对此心知肚明,心态也放得很平,甚至有闲心开开常升的玩笑。 “一边去,咸吃萝卜淡操心。” “有这闲工夫,你们不如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解决。” 常升翻了个白眼。 “大哥你不是说娶妻娶贤嘛。” “实在不行就回去找媒婆呗,再不济,也能去宫女中挑个模样标致,性格温吞的。” “只要能持家,我爹也没那么古板。” 就冲人家的觉悟和对他的信任,常升觉得,回去以后,这事他高低得给人办妥了。 不然不是砸他“金牌月老”的招牌么。 当然,周围十几号少女投来的炙热目光,也是他有意留这两个憨货在身旁保驾护航的原因。 不为别的。 要是不留下这哼哈二将。 他觉着自己今晚指不定就在什么犄角旮旯里被人生米煮成熟饭了。 ……………… 大明后宫。 老朱和马皇后难得悠闲的端坐在御花园不远处的高台之上,遥望着一对对公子佳人从御花园走出,游弋在内湖,偏宫,回廊里,似乎也看到了他们当年夜游的光景。 可回忆过后,老朱派去探听起了百花宴的锦衣卫却回来奏报。 “你说什么?” “常家小子居然在百花宴上当起了月老?” 老朱听的一愣。 马皇后却很快反应过来,让锦衣卫退下,对老朱说到:“我不是早有预料常升不会按照常理出牌么。” 老朱哑然失笑道:“咱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会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置身事外。” “现在他还带着两个“护卫”四处躲藏。” “要不是知道这是常遇春的种,咱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泥鳅变得了。” 马皇后看向了常升躲藏的方向,饶有兴趣的笑到:“既然他这会无意参宴,我看还是把他请来亲自问问吧。” “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问问他如何看待大明。” “我也看过他的策问。” “无论是为了标儿,或是为了大明。” “咱们都需要他。” 第40章 月下摊牌 “大哥大哥,你看那边,那个宫女好漂亮啊。” 当常升带着两个康铎和两个“街溜子”,如同游魂一般飘荡夜宴各处,闲来无事,又对戏曲,说书,诗会兴致缺缺,就对宫中即将释出的这批宫女评头论足起来。x33 被选入宫中的宫女,大多来自民间。 也有部分是罪官人家或是罪犯之后。 要求不能有体臭,恶疾。 先不论识不识字,模样肯定是标致的,能在宫中熬过这五六年出宫(朱元璋时期的出宫要求,各朝代要求不一),懂规矩,知进退是起码的素质。 老朱本人对这些宫女的兴趣不大。 但下面迎逢上意,选送上来的宫女质量可想而知。 即便现在年龄普遍比今晚参宴的少年郎们大上几岁,却正是适龄生育的年岁。 虽然勋贵子弟们大都看不上。 但对于那些年轻将领而言,从中筛选几个妾室却是再正常不过,如有担任过宫中女官的,也不是不能娶为正妻。 至少常升逛了这一圈,已经看到了不少独行的少年郎大胆的邀约了宫女。 “光看人家漂亮有什么用,喜欢就上去约啊。” “错过了今晚,你都不一定能再遇见。” 面对着常升的激将和撺掇,身旁的哼将一狠心,毅然选择了坠入爱河。 三人望着他大胆的和相中的宫女打了招呼,不过一会的功夫,就送出了常升赞助的定亲礼,随即牵上了。 那一刻,他们心里顿时都有种自家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的成就感。 常升正盘算着再换下一处地方,看看能不能再给剩下的两个单身汉安排一下。 扭头就撞上了方才宫门前给所有人领路的都知太监。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高大,目不斜视的内卫。 看见常升,他一甩手中的拂尘,不紧不慢的出声道:“常公子,后宫有贵人相请。” “贵人,什么贵人” “我又不认识。” “今晚的夜宴都已过半,我这形单影只的,还要寻觅自己的良缘呢,告辞!” 看见这阵仗,常升就明白。 今晚的正戏算是来了。 但是碰上这种鸿门宴,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何况还是去后宫,所以他的第一选择,就是开溜。 只要我跑得快。 什么贵人,什么事情,统统”跟我没关系。 但显然,这种情况早就被人预料,都知太监身后的两个内卫就是为此而来,一左一右的拦在了常升的面前,阻碍了他的去路。 虽然干的过。 但这一拳出去,可就不那么好收场了。 “常公子,您不去可不行。” “这会您如若跑了,老奴就只能找陛下请一张圣旨来了。” 都知太监带着三分无奈的陈述着利害。 听到圣旨二字,知道这是老朱的主意,常升也便放弃了整这些幺蛾子。 但身旁的康铎和哈将却站出来力挺。 “你如欲将常老弟带走,就劳烦再辛苦一二,将我一并带上吧。” “算上我,我也去。” 都知太监也有些意外般看向两人,随即出声警告:“后宫重地,非有令不得入内。” “二位公子,还是好好参加了百花宴吧。” 哈将正要发作,被常升伸手拦下:“你们好好呆着,到时间就回去吧。” “这不是你们该掺和的事。” 说罢,常升俨然换了一副凛然姿态,冲都知太监示意到:“这位公公,劳烦领路吧。” 一行人走进深宫。 不多时,常升就在都知太监的指引下,登上一间宫殿之后的高台,见到了这位身着凤袍的“贵人”。 “草民常升,拜见皇后娘娘。” 马皇后独自一人坐在木桌前,桌上还摆放着热茶糕点,看见常升到来,并自称草民,笑着抬手道:“今日你夺下沙场校阅魁首,陛下已然允诺,虽还未录入官职,却足可自称臣属了。” “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常升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襟。 一袭白袍在高台月光的笼罩下,正如常升此刻的态度一般,清冷无暇。 “沙场校阅是陛下的旨意,草民自当遵从,可陛下也允诺五品以下官职任草民选择。”x33 “既然是任草民选择。” “草民自然可以选择罢选。” 这拒人千里之外的软钉子,让马皇后着实错愕了半晌,但她很快回过神来,雍容微笑着指着木桌对面的位置道:“坐下聊吧。” “今晚,我只是以标儿与常氏母亲,你婶婶的身份找你问些话。” “你们男人间的那些“恩恩怨怨”,与我无关。” 听着马皇后话里有话,刚坐下的常升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女诸葛的惊人智慧,与超凡的情商。 “婶婶所问,无有不答。” 今晚的鸿门宴本就是摊牌局。 只要你拿出平等交流的态度,不以势压人,拿我自然以诚相待,百无禁忌。 马皇后亲自给常升倒了一杯茶。 “原本你久居家宅,闭门不出,世人皆不知郑国公府还藏着这样一位生财有道,文武双全的小公爷,不愿出仕,尚可理解为志不在此。” “为何如今崭露头角了。” “仍旧在拒绝了标儿的招揽,又拒绝以校阅魁首之机出仕呢?” 常升双手接过了茶盏,浅抿一口,放于桌上。 “不论早年今日,侄儿不愿出仕的原因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如今朝堂之上掌权的,是一位我如何都不能与之融洽相处的君主。” 常升的话音,随着夜风缓缓消散在这高台之上。 马皇后沉默许久。 似乎一时也没想到会听到如此直言不讳,掏心窝子的扎心话。 可要说这话有哪里冒犯君主,或是诽谤皇权。 却又与之沾不上边。 许久,马皇后才找到理由圆场:“可是你家叔伯做的哪件事犯了你的忌讳?” 常升摇了摇头,中正的回到:“恰恰相反,叔伯建立大明,除了因底蕴不足和短视所行的一些权宜之计,其他的举措,侄儿大多赞同。 “换侄儿在那个位置,许多事情只怕会做的比叔伯还狠辣些。” “我与叔伯之间冲突的不是其他。” “而是执政治国的理念。” “若抛开这个死结,我对叔伯的印象不仅不坏,甚至在大明让侄儿仅有的两个服气的人中,他能算上半个。” “至少放侄儿在叔伯当年的处境,要在元末那样的乱世之中揭竿而起,建立大明,侄儿是办不到的。” 第41章 窥牖皇帝 “真没想到你对你家叔伯的评价如此之高,前些日子,他可没少在你婶婶面前抱怨某人的名字。” 当听到常升对老朱的印象不差,马皇后的目光似是不经意的扫过身旁宫殿的一处窗户。 嘴角还闪过一丝笑意。 常升一脸无所谓的坦言到:“我给叔伯的评价,并不影响我不愿意为他效力。” “除了执政立国的理念之争,好似一场变法的双方,无从调和;叔伯的一些习性和举措,也是让侄儿不愿意出仕的原因。” “就好比官员俸禄,大明的年俸之低,放在历朝历代都算是独一号。” “若不是家中有些余财,还有爵位的添补以及田亩,在侄儿令人创办夫人坊和好汉楼前,几乎不够支撑国公府和常蓝两家的用度。” “可若是当了官,按照大明律令,官员不可从商。” “呵。” 常升发出一声莫名的笑。 其中的含义,大概只有马皇后这一级别的人才能完全领会。 “其次,叔伯是从最底层的农户一路杀上的皇位。” “一路而来。” “艰难险阻,勾心斗角,明枪暗箭,不足为外人道也。” “它们造就了如今体恤百姓,杀伐果决的叔伯,却也促成了叔伯多疑的天性和对权柄的掌控欲。” “任何残害百姓,危害大明,窃取权柄者,叔伯都会毫不犹豫的对他们挥下屠刀。” “这些忌讳,我和叔伯是一样的。” “可如果我在这时进入朝堂,我周围的同僚又都是些什么人?” “前元官吏。“ “红巾降臣。” “淮西勋贵。” “江南士绅。” 常升看着马皇后自问自答,每念及一个势力,就竖起一根手指,面色也深沉一份。 “他们都是前元的余弊,不少人的身上还带着前元的恶习,按我与叔伯的忌讳,这些人全杀了或有冤枉。” “可隔一人杀一个,绝对有漏网之鱼。” “但朝廷时下的现状,叔伯只能任用这些人暂时维持。” 马皇后情不自禁的微微颔首,论对自家丈夫的了解,她排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而今日,她却像看到了另一个朱元璋的知己。 而在旁边的宫殿中,一扇最靠近两人的窗户,悄然的露出了一条缝。 若是站在窗边向里瞧。 定能看见一个戴着金冠,侧耳窗台的脑袋。 常升继续推演着。 “若挤进这样的朝堂,无论是站哪一边势力,侄儿只怕都融不进去。” “到最后,就只能当一名背靠君王的孤臣。” “可自古以来的孤臣有几个好下场?” “刘伯温的先例,就近在眼前。” “叔伯倒是对我放心,可以破格提拔,大胆任用,但侄儿在同僚之中,就从此打上了皇帝走狗的标签,此后,侄儿就得在各种孤立和无中生有,断章取义的攻讦中,白白耗费心力。” “虽然姐夫能够保我。” “可到那时,我这一身执政治国的本事十去八九,剩下的那点零碎,还有什么意义?” 常升说到动情处,忍不住高声质问。 当他冷静下来,又不禁仰起头,对着夜空皎洁的玉盘轻叹。 “我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把事做成的。” “可依照我叔伯的理念。” “我只要执行他的命令,达成他所要的结果,过程如何,他不管,最终的荣光和盛名尽归于他,与我不沾分毫。” “因为他是君,我是臣。”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如果进入朝堂,注定要面对这样一个死局,那我凭何不能安分守已的蛰伏,等待一个更加契合的君主和更合适入朝的时机呢?” “反正进了朝堂,也需要摸爬滚打,历经浮沉。” “我不如在府中多逍遥几年。” “兴许我大哥一个不小心,就把爵位丢给我,那时,我再直接辅佐太子不行吗?” 听着常升故意作怪的戏言,马皇后却能从中体会到常升处境的为难。 自家丈夫的毛病,自己最了解。 常升所说虽是推演,可它有几分站得住脚,她还不清楚吗? 正是因为它太真实了。 为了维护某个躲在窗户后面偷听的小心眼的面子,这个话题还是赶紧跳过吧。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婶婶不会替你叔伯强要求你去做什么。” “婶婶现在只好奇,整个大明让你服气的那剩下一个半人又分别是谁?”常升的脸上忽的露出笑容。 “要说让侄儿最服气的一个人。” “她此刻正坐在侄儿对面呢。” “若说整个大明有谁能让咱叔伯这暴脾气都顺首低眉的,只怕也就这一位了。” 马皇后的目中闪过惊讶,目光随即在某个窗台流转,脸上顿时涌现了三分促狭,掩嘴轻笑。 若不是叫自家侄儿发现自己在一旁偷听,有失颜面,只怕某个小心眼的这会儿都该提刀杀出来了。 “婶婶原以为你是个持才傲物的。” “没想到你和你姐姐一样,油嘴滑舌。” 经过这一打岔。 方才紧张的氛围,顿时消散几分。 常升尝了一块糕点,用茶顺了顺嗓子。 就听马皇后追问最后那半个人让他服气的人。 “婶婶智慧过人,最后那半个让侄儿服气的人,您猜不出来?” 马皇后顿时反应过来。 反问到:“标儿在你眼中,又有何不足之处?” 常升组织了一会语言,这才斟酌说到:“身为大明太子,姐夫胸怀之广、执政之明,令勋贵服气,百官颂扬。倘若姐夫有朝一日继承皇位,必成一代明君。” “可侄儿以为,姐夫身上缺陷有二。” “其一,因其自幼接受儒家教育,虽受诸多重臣大家,乃至陛下亲授,但仍缺少如叔伯一般,果决的杀伐之心。” “其二,姐夫常年读书,接触朝政,治政监国确是一把好手,但也正因如此,姐夫并未习武,接触军政,体魄也不如叔伯强健。”x33 马皇后听的皱眉,却并未反驳。 而是等待常升的下文。 面对马皇后探寻的目光,常升认真的提醒到:“表面上看,这二者看似无关紧要,可在侄儿看来,这直接关乎着姐夫的寿数。” “啪嗒。” 一旁的宫殿中传来笔杆坠地的声音。 可常升来不及细听,马皇后便失态的起身追问:“此话当真!“ 常升对视着马皇后焦灼的双眼。 一字一句的反问到:“婶婶还记得,我通过舅舅走姐夫关系,往宫里送的冯太医吗?” “他的手中,留存有一本记录了我姐姐、姐夫,乃至于婶婶这些年的身体变化的病历本。” 第42章 朱标短寿的原因 “来人,速传冯太医!” “不,你们亲自前去,即刻把人接来!” 当事关太子朱标,马皇后顿时迸发出了当朝皇后的绝对威仪。 不论是多么荒唐的理由,乃至只是一个无端的推测,只要关乎着储君的寿数,任何一个皇帝,皇后都不会等闲视之,何况还关乎她与朱元璋所生,寄予了全部厚望的太子。 直到夜里的寒风拂面,马皇后才在回过神,心有余悸的坐下。 看着面前依旧稳坐的常升。 马皇后这才发觉自己关心则乱。 方才常升说事关太子寿数,但这事显然不急在当时,要不然他不可能安坐。 太子还主持着百花宴呢, “你这孩子,夸大其词,倒是让婶婶闹了一回笑话。” 常升稳稳接锅,替马皇后圆转到:“事关姐夫,婶婶不过爱子心切,怎么能算是闹笑话。” 马皇后顺势接茬,把这事翻了篇,转而问到:“冯太医那的记录是怎么回事?” 虽说马皇后也常常在太子妃请安时被冯太医顺带诊脉。调养身体,但私自记录皇室身体状况变化,可有刺探皇室机密之嫌。 若是碰上某个小心眼脾气上来了,抄家灭族都不嫌过。 常升淡定解释道:“这是洪武七年家母大病,侄儿请冯太医为家母诊病时,侄儿从《扁鹊见齐桓公》和《史记·鹖冠子》中突发奇想。” “人为什么会生病?”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达成扁鹊大哥一般的成就,使人预防,规避,甚至免受病痛之苦。” “冯太医告诉侄儿,除非收集病人每日的脉象,结合四时气候,南北差异之变,及每日饮食,睡眠,学习,劳作规律和情绪之变,或可一试。” “故自洪武七年,家母病愈之后,冯太医便被侄儿留于家中,尝试此法。” “此后他还带了师兄弟和几个学徒共同参与进来。” “虽然靡费不少。” “但自家母病愈到冯太医进宫期间,家母再没生过病,其师兄弟接手的这些年,家母和府内老小也一直身体康健,即便偶有小疾,也无伤大雅。” “而侄儿之所以送冯太医进宫,主要是他想进一步探寻寿数与这些因素之间的关系。” “宫中的记录,他只私下研究,从未与任何人提起。” “那本记录也一直留在太医院。” “只是近日他钻研寿数,发现姐夫身上有些隐患,奈何没有实证,故修书告知侄儿,希望侄儿能代为劝谏一二。” 听到这,马皇后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 事关皇室传承的稳定。 只要真有常升说的那种效果,多花点钱银又算的了什么。 但常升所说之事,也勾起了马皇后平日常常忽略掉的一些事情。 建国前,马皇后随朱元璋四处奔波,期间还生下太子,遭了不少罪。 建国之后,马皇后又为老朱生下二子二女,伤了元气。 原本身体每况愈下。 但从冯太医进宫,被太子妃带着常来给她诊脉,虽然往往只是调整膳食,作息,辅以简单的补方调养,她却觉得身体恢复了不少活力,连泛白的鬓发都重获新生,仿若时光倒流一般。 原本还以为是老朱从各地收来的进补药材起了作用。 现在看来,大半的功劳反倒该归属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显水的郑太医了。 “若你姐夫身体抱恙,让冯太医给他调养就是了。” “至于不修体魄,缺少杀伐之心,这对朝臣乃至对你而言都是好事,如何能影响他的寿数?” 平复了心态,马皇后也探寻起常升所说体魄与心态影响太子寿数的根由。 “若大明已定。” “姐夫继位,施行他崇尚的宽平之政,这些都不再是问题。” “可问题是,大明如今还在动荡,姐夫通过儒学和诸多臣公的教导,已经有了自己一套执政的理念,偏偏他的执政理念并不符合当下大明国情,以致叔伯不得不继续坐镇九五,稳固江山。”x33 “以致姐夫如今执政监国,主要就是为了叔伯善后。” “这就使姐夫的处境变得相当尴尬。” “偏偏姐夫还是个纯孝的,不会与叔伯抗争这些,只是将自己的精力投入到治国治政中去。” “但正如我之前所比,在不恰当的时间进入朝堂,我一身治国执政之能十去八九,只能沦为倚靠皇帝的孤臣,徒耗心力。” “从大明初立,姐夫就时常监国,直至三年前,姐夫开始全面接管朝政。” “每每仗着自己年轻,不分昼夜。” “只为分担叔伯的压力。” “看似好像还没出什么问题,可是姐夫当真没受影响吗?”x33 常升的反问,让对面以及窗台之后的两人心都提了起来。 真的有影响吗? 太子一直年轻力壮,没看出有什么毛病啊。 可真要没影响,常升为何敢说的这么信誓旦旦? 他难道就不怕被妖言惑众之名下狱论罪吗? 看见马皇后身上的迟疑。常升也不在意的说到:“等冯太医一到,自然可以拿出确凿的证据。” “但对比叔伯和姐夫的状况,婶婶也早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叔伯还未建立大明时,常常征战在外,但即便如此,自姐夫出生之日起算。” “九年间,叔伯就诞下七位皇子。” “迄今为止更是已经诞下龙子二十,这还没算上公主。” “而姐夫呢?” “自我姐姐常氏入宫以来,十年间,连带侧妃不过诞下三位皇子,公主两名。” “按理说,如今宫中的环境显然要比叔伯当年优渥的多,东宫的秀女也不少,为何姐夫偏偏没能像叔伯一般,多子多福呢?” “还是说,多处理一些朝政,会比大明王朝皇室血脉的传承更加紧要?” 当这辛辣的问题一出。 窗台后的某个人便再也忍不住了。 他径直踹开窗户,毫无形象的从窗台翻出,大步流星的“杀”到常升面前,两眼发红,双手轻颤的低声喝问:“小兔崽子,你可知道,单凭你方才的妖言,咱就可以砍了你的脑袋!” “若你所言为真,那还罢了。” “若一会你拿不出实证,就算你才华横溢,咱也一定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面对突然冒出来,杀气腾腾维护着亲儿子的老朱。 常升淡定的与他四目相对。 直至有内侍快步赶来报信:“启禀陛下,娘娘,冯太医到了!” 第43章 所谓神医,唯勤而已 “传!” 当看着与自己对视的常升稳如泰山,仿若自己的狂怒在他眼中如无物,老朱只觉心头冒火,听见内侍通传,只得给自己先找个台阶下。x33 毕竟这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比自家儿子的身体重要。 冯太医被一队内卫送上了高台,手中还捧着一个木盒。 看见一脸盛怒的老朱和马皇后。 冯太医连忙跪下行礼到:“老臣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起来吧。” “咱听闻你手中有一本病历,记录了太子,太子妃和皇后这两年的身体状况变化?” 老朱不怒自威的声音让冯太医不敢抬头直面,只是将手中的木盒双手呈上到:“臣不敢欺瞒陛下,臣的确私自记录了这几位的身体状况,臣请罪。” “你进宫这几年,兢兢业业,咱信你没有私心。” “但是,你必须如实的告诉咱,太子身体抱恙之事,可是真的。” 冯太医看了一眼常升。 看常升鼓励的朝他点头,他终于扬起脑袋看向老朱,深沉说到:“换作旁人,老臣不敢担保。” “可依照老臣从医三十载的经验,外加这些年对太子脉象,起居,膳食,情绪变化,以及皇宫气候的实时记录,臣敢以项上人头作保,无人比臣更加了解太子身体的状况。 “太子寿数有损,已是既定之实。” “无可逆转。” 这话一出,方才还震怒的老朱瞬间呆坐下来。 “娘娘!” 一旁的宫女发出惊呼,原来是马皇后听闻此讯,竟忍不住目眩的向一旁栽倒。 幸好常升反应快,一把搀住了马皇后。 冯太医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给马皇后送服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 老朱刚刚回神,就看见冯太医给马皇后喂药。 顿时含怒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冯太医倒在地上,看着两旁赶上来拿人的内卫,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连忙爬起跪下解释:“陛下容禀,娘娘的身体状况老臣记录了两年,早已了然于心,这定是急火攻心引发的血虚之症。” “老臣制备的药丸正是对症之药。” “盏茶功夫,就能让娘娘缓过来!” 老朱听完,这才挥手止住了内卫的进一步动作。 “再宣几名太医来。” 狠狠瞪了常升一眼,将马皇后双手接了过来,抱进了身后的宫殿。 刚把马皇后安置好,就看到马皇后在床榻上缓缓睁开了双眼,脸上并无不适不说,甚至就要坐起。 “重八,我这是在哪?” 看见马皇后真的在盏茶之间就苏醒过来,老朱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按住她安慰道:“你方才太过心急晕了过去,冯太医已经给你喂了药,你好生休养着,接下来的事,交给咱就是了。” 马皇后拉住了老朱的手,坚持起身说到:“我没事了,标儿不仅是太明的储君,也是我的儿子。” “这事,我非管不可。” 看着马皇后那执拗的双眸,爱惨了她的老朱只得退让的对内侍说到:“把他们两个都传进来吧。” 常升和冯太医这才进入宫殿觐见。 看着常升的身形,老朱不知怎么的就越看越像不顺眼,只得将他先抛在一旁。 扭头冲冯太医歉意说到:“皇后晕厥,你连脉象都不诊,就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她治病用药,还让她得以在盏茶之间苏醒痊愈。”x33 “这等医术,医德。” “可称神医矣。” 因为被踹了一脚,冯太医的脸还有些扭曲。 但面对老朱的赞颂,冯太医还是正色答到:“陛下过誉了。” “神医之名,臣愧不敢当。” “毕竟老臣的医术在太医院中,也算不得多么高明。” “唯赖一勤而已。” “自进宫起,臣就开始为太子妃,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诊脉,调整膳食,作息,睡眠,再辅以补方调养。当确保他们的身体脉象调至最佳,臣便开始每日追踪记录。” “每当他们身体脉象有所改变,臣必探究其中根由。” “两年积累下来,不敢说对几位贵人脉象的每一种变化都了如指掌,却也相去不远;待到熟能生巧之后,即便不诊脉,只要知晓他们抱恙的诱因,也可对症用药。” “臣制备的药丸,是针对几位贵人身上容易诱发的急症和重症做的预防,今晚恰逢其会用上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是准备充足而已。” “要是换做医治旁人,老臣是绝不敢担保有如此神效的。” 当了解了所谓神效的关窍。 尤其在他打开冯太医所带来的木盒,与马皇后一同翻阅了其中三人密密麻麻,详实记录的身体变化,老朱与马皇后对视一眼,对于冯太医的医术反而彻底信服了。 因为对他们而言,所谓的神医,倒真没有这兢兢业业的病历本更让人踏实。 可是,面对这份踏实,老朱和马皇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让他们明确了一个事实。 太子寿数有损,大概是真的。 “标儿的身体到底如何?” 发问时,马皇后握紧了老朱的手。 冯太医斟酌到:“依臣愚见,太子殿下毕竟年轻,倒是无恙,只是臣近日整理这两年的记录,反复对比才发现,太子的脉象有异,元气亏损。“ “就好似留恋烟花之地的风流公子一般。” “但太子操持国政,恪守礼节,从未有过荒唐之举,是以老臣认定,这是太子元气有损。 “所以二十五岁之人,才会有三十岁人的脉象。” “臣与太医院的同僚交流过,确系这种脉象变化的时间最早出现在三年前。” “在反复对比记录后,老臣确认,造成太子如今脉象的主因就是积劳少眠,结合最近太子的情绪变化,还发现了太子有心患之隐忧。” “太子如今还年轻,元气尚足。” “所以各种病症的苗头不显。” “可一旦太子再年长些,再这么不辞辛苦下去,哪天积劳成疾,只怕就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般,一发不可收拾了。” 马皇后情急的追问:“若令太子即日起严格遵循你的医嘱,可能痊愈?” 冯太医摇了摇头。 “痊愈之说,只怕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若太子能遵循医嘱,老臣自有把握使重症变大病,大病化小病。” “元气的亏损减少,自然就能达到身体康健,益寿延年之效。” 第44章 报仇了 冯太医的话,顿时让整个宫殿的氛围为之郁结。 就连内侍进来,瞥了一眼情绪不佳的老朱和马皇后,都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近前拱手说道:“启禀陛下,太医到了。” “带进来吧。” 老朱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 马皇后握了握他的手。 直到后来的几位太医依次进来为马皇后诊脉,小声议论时,夫妻俩都一言不发。 “启禀陛下,娘娘方才的晕厥应当是急火攻心,冯太医用药对症,如今娘娘的脉象已平稳不少,只需注意早些休息,保持心情愉悦,即可痊愈了。” “咱知道了,都回去歇息吧。” 老朱摆摆手将一群太医送走,回头看着依旧矗立在宫殿中的两个“人桩”。 眼里满是纠结。 “冯太医,近前听封。” “臣在。” “你救治皇后,发觉太子病患,记录皇室病册有功。” “咱封你为太医院院正。” “统领宫中所有御医。” “咱需要你将造册医病的本事传授出去,并培育更多如你一般的医官。” “除你之外,咱还要给皇后,太子妃,太孙都专门配备一名医官,太子配备两名,专门为他们记录病册。” “此后,所有医官的病册皆列为机密。” “除当朝皇帝,病册记录之主,专属医官外不得翻阅。” “有违者,以刺探皇家机密论罪处置。” 思虑片刻,老朱周到的宣布了太医院的新任命和新规章。 冯太医当即跪地谢恩,升官当前,仿佛刚刚挨的那一脚也不药自愈了。 但喜悦过后,该提的要求还是得提,不然怎么突出办成这件事的难度,万一办差了,至少也还有个回转的余地。” “陛下,老臣有一事相请。” “病册之法是个水磨工夫,老臣年迈,只一人推行起来,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臣恳请陛下开恩,让臣招揽些熟手,以便推行。” “准。” 冯太医这才爬了起来,扭头对常升说到:“常公子……” 常升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人家这是盯上了他那些还留在郑国公府的师兄弟和学徒了。 但他并不打算拆台,这种类似于后世保健组的医疗制度本就是他有意引导,好为朱标和马皇后治病续命的。正巧这些年他从系统兑换的知识中,与医疗相关的知识也已传授给府上这些“私人医生”。 送到皇宫,就当医疗更新了。 “冯太医放宽心,你的那些师兄弟,郑国公府上留一个就够了,其他人我回头就给送来。” “多谢常公子鼎力支持。” 冯太医高兴的折返回太医院。 看着状态不佳的老朱和马皇后,常升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一拱手,也欲告辞。 “你想到哪儿去?” 老朱立刻叫住了想开溜的常升。 今晚这后宫算是被他折腾了个鸡飞狗跳,要不是常升为皇室排出了一颗大地雷,实质建功,就冲他把马皇后吓晕这一出,老朱就想抽他一百马鞭。 “方才太医不是说了么。” “婶婶需要修养,侄儿不回家,留在后宫找死吗?” 常升混不吝的耸耸肩,一点不慌。 看着他这幅模样,老朱强自按耐住心头的烦躁,尽可能不那么咬牙切齿的说到:“今日校阅,你为魁首。” “如今太子抱恙,正需要一个替他操持政务之人,你不是自称有一身执政治国之能吗,咱给你机会,先去东宫当个少詹事,辅佐太子吧。” 不提这茬还好。 一提这茬,常升瞬间回忆起今日傍晚,被老朱按在高台上捧杀的“一箭之仇”。 “不去。” 常升头摇的十分干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干什么?” 老朱的话语间已按耐不住火气,声音也越来越大,今晚偷听本就丢脸,后来发生这许多事,更是让他心火中烧,再看常升这幅不配合的态度。 活像看见了刘伯温第二。 忍不住的痛骂起来。 “不过多读了几本书就持才傲物,一边给咱变着法的给咱出让咱头疼的难题,一边又故作清高,你哪儿沾上的这一身迂腐文人的臭毛病。” “有本事你就藏着掖着一辈子。” “咱问你的问题一个不答,不该你操心的,你倒在一旁出谋划策,显得你能耐不是。” 看着几欲吃人,实则破防的老朱,常升不仅不怕,反而还饶有兴致的和他讲起了道理。 “您这话就不对了。” “一个是我婶婶,一个是我姐夫,我哪儿多管闲事了?” “要不是我从自家姐姐难产这事上看到了宫内医疗的隐患,把冯太医给您送来,这二位哪个有个头疼脑热的,您除了威胁太医,还能怎么着?” “再有您说问我问题,我一个不答。” “您也不看看,就您冒充我二叔公,找我舅舅打掩护,到府上问的那些问题,那是人能答的吗?” 常升分别伸出两个拳头,碰在一起,又摊手说到:“如何制裁勋贵。” “如何整肃吏治。” “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再摊上我舅舅这个没脑子的掺和这事,还要不要活了?” “相反,您从常森那儿学到了术算,皇室宗亲俸禄的天坑明晃晃的摆在这,侄儿也没见你改啊。” “就算退一万步说,这是您自家的私事。” “那我在校场写的那篇治北策,总是实打实的治国良策吧,还被您点为头甲,换做旁人写下这文章,怕是都够他在官场上吃一辈子吧。” 老朱回想起治北策,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红。 不吹不黑,针对北方新复失地治理的难题,这篇文章堪称就是他的梦中情文。 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见状,常升更是蹬鼻子上脸。 “最后,再掰扯掰扯我给您变着法出难题的事。” “一些未来我和姐夫通力合作就能搞定的事情,还找您干什么?” “搞不定剩下来的,可不就是硬骨头了么。” “您一看难题就头疼,可我姐夫平日对父母百依百顺,有难题了向父亲求助,父亲出手帮忙,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而且您难道没有发现,诸如笼络读书人之类问题,您这位开国之君不定制,后世之君只会越来越头疼么?” “再说了。” “未来继承大明的人是我姐夫,您的亲儿子。” “您为您亲儿子扫清障碍,怎么还怪起我的不是了?” “我又分不到一点好处。” “现在想想,我这个做侄儿无官无爵,却一颗公心,上对的起皇室,下对的起国家。” “如何也没有辜负大明吧。” “您怎么就能得了便宜还卖乖,捧起碗吃饭,摔筷子骂娘呢?” 看着吃瘪的老朱,再看一旁的马皇后脸上也浮现出的不厚道的笑意。 常升只觉的如三伏天吃冰棍一般快意。 报仇了! 第45章 要么怎么说是史上最稳太子爷呢 白天吃的瘪,当晚上就报了。 看着老朱那阴晴不定的脸,成功达成报仇不隔夜成就的常升心情大爽。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一通连珠炮似的数落骂醒,老朱着实沉默了半晌。 心头邪火竟慢慢平复。 随着整个人冷静下来,他天生帝王的智慧仿佛又重新占领了高地。 回想着和常升这段时日以来的“斗法”,其根由,大概还是那句他心里那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在作祟。 面对常升这种无欲则刚的人。 不是简简单单的强权或是施恩就能够使他臣服的。 因为,他永远不会屈服强权。 换做旁人,这种“天生反骨”的,老朱早就枭首示众了。 可一来他是太子的姻亲,其父辈也追随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本人更身负王佐之才,品行端正,且遵纪守法。 真斩了他。 不仅是大明和太子的损失,其连锁反应,只怕会令所有勋贵家兔死狐悲,致使朝野动荡。 这样的代价,老朱都不一定能够背负。 想到这,老朱不禁消停下来,直直的面对常升,神色认真且严肃的说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 “咱承认。” “咱说不过你。”x33 “但是,无论是为了朝廷的稳定,又或是为了太子未来的安危,你都必须回答咱一个问题。” “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朱分外认真的问出这个问题,并一字一句发出警告。 “事关太子。” “倘若你敢在朕的面前耍心眼。” “咱就是拼了大明未来不要,也得砍了你。” 看着老朱那无喜无悲的脸,以及那几乎要将他戳穿的锐利目光,常升能切肤的感受到,为了太子朱标,他能不顾一切挥挥下屠刀的决心。 对比一下朱标的待遇和老朱的上心程度,其他的皇子在老朱这儿的份量,那简直就像是充话费送的。 到了这一步。 老朱的底线已明,有些事,自然就可以摊开了说了。 常升背手笑了笑:“我想做什么暂且不提。” “侄儿想先请教,您这个问题,到底是以叔伯的身份问我。” “还是以皇帝的身份问我?” “二者有何分别?” 面对态度端正起来的常升,老朱谨慎的反问。 “如果您是以皇帝的身份问我,那么将来我入朝堂,我的定位就是臣子,我会恪守一个臣子的本分,帮助太子弥补短板,治政安民。” “若一切顺利,最少也能让太子之名,媲美太宗。” “以太子之贤,太孙之慧。” “我大概能安稳做个三朝元老,助大明鼎盛,犹胜汉唐。” 看着老朱脸上的意动之色,常升却继续说到。 “如果您是以叔伯的身份问我。” “那么今后的大明,侄儿必将仗着姐夫的的关系执政治国,独断专行,乃至权倾朝野。” “甚至于,我与姐夫还有可能因为彼此政见的不同而内斗。”x33 “我不确定姐夫最后会变成怎样的皇帝。” “但依照我和姐夫的姻亲,最坏最坏,我应该还能留下一条命来,举家流放到海外,当个土皇帝。” 老朱面露犹豫。 这种两难之局,按照他的性格,就该无脑选择第一个。 因为在他看来,如今的朝廷最缺的就是这种恪守本分的臣子表率了。 尤其常升还这么才华横溢。 可按照常升一贯的尿性,他几乎能够肯定后者才是对大明更好的选择。 可这要付出的代价。 偏偏就是咱重新授予常升他好不容易才集中起来的治国之权。 这就让他很难受了。 “这与你要做什么有和关联?” “关联大了。” 常升昂起头,头一回吐露出自己的雄心壮志:“侄儿之愿,是将大明打造成如汉唐一般,烙进汉人血脉记忆的强王朝,让人们一提起盛世,就如同提起封狼居胥,万国来朝联想起汉唐一般,联想起大明。” “侄儿提此问。” “就是想要知道,您愿不愿意为了大明的强盛让皇权作出一些让步。” “甚至,限制部分皇权!” “好胆!” “你当真以为咱不敢杀你不成。” 老朱双目圆瞪。 作为一名将权力视作禁脔,甚至不惜为了集权接连掀起株连血案的皇帝。 常升的话,无疑触及了他的逆鳞。 要不是马皇后及时拉住了他的衣袖,只怕老朱这会儿已经把刀架到常升的脖子上了。 “这便是为什么我至今不愿进入朝堂的原因。” 常升依旧梗着脖子,面无畏色, “我姐夫可以容许我这样的存在,他甚至还能与我坐下来商量,给予我绝对的支持。” “可放在您这,这是死罪。” “您太贪了。” “既希望大明可以在您的治理下国力昌盛,百姓富足,又希望您的血脉可以世代传承,不事生产,免遭饥饿,还永坐大明江山。” “可世上哪有这种两全其美的好事呢?” “就算您立下不世功勋,建立大明,可您的恩泽,泽被那么多子孙。” “总有用尽的一天吧。” “如果您坚持己见,大明仍然逃不过三百年之魔咒。” “侄儿倾力而为,也不过能让大明多一个让后世称颂的盛世。” “若您愿意磋商,作出让步。” “后世,或许将多出一个王朝的传说。” “它的名字,叫做日不落。” 常升的话,让老朱顿时联想起了常升进入他视野起,带来的一系列的棘手难题。 三百年年气候变迁之魔咒,科举,皇室宗亲封俸禄,选官标准,开海,定北策……… 当所有的问题重新暴露。 老朱原以为即将到来的盛世,怎么顷刻间好似千疮百孔? 直到常升提及日不落,老朱才恍惚着回神问到:“何谓日不落?” “无论太阳东升西落,其光所照之处,皆有国土。” “即为日不落。” 老朱沉默了。 一面是皇权至上的至高权威。 一面是无限光明的王朝未来。 偏偏无法兼容并序。 仿佛他朱元璋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在此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最终,还是两只温暖又带着一点粗糙的小手握住了老朱的手掌。 马皇后温情的给老朱开解到:“儿孙自有儿孙福。” “如果拿不定主意,就交给标儿自己去选吧。” 亲眼见证着这对老夫妻的默契,看着老朱缓缓点头,常升也不禁在心中赞叹。 这事都能放权让朱标自己来选。 要么怎么说是史上最稳太子爷呢。 第46章 系统更新?!! “既如此,太子那边,咱便放权了。” “可是空口无凭的,你便要标儿授权于你,他也不能贸然答应。” “至少也得让咱爷俩亲眼瞧瞧,你理政安民的本事吧。” 虽然口头达成了一致。 但想要从老朱手中得到权利和信任,总还是要经过一关考验的。 常升没有拒绝。 “您想怎么看?” “太子身体抱恙,需要遵照医嘱,好生调养一阵。” “你便来咱的身边,替太子理政三月。” “如何?” 似乎被常升撅的有点心理阴影了,老朱提出安排的时候,还问了问常升的意见。 常升看了看老朱,一脸你认真的吗的表情反问。 “就这?” 老朱被常升的回答弄的有点懵。 什么叫就这? 自从他斩了胡惟庸,株连了他不少朋党,并且废除中书省,断绝了宰相制度之后,六部直接向他负责,整个大明朝各地的奏书也都通过通政司直接呈送到他的面前。 每日处理的奏书之多,令人咋舌。 有史料记载,明太祖洪武十七年九月十四日到二十一日的八天内,内外诸司送到皇宫的奏章共近一千二百件,这些奏章有讲一件事的,也有讲两三件事的,共近三千三百件事。 也就是说老朱一天就得解决四百多件。 虽说君权得到了空前的集中。x33 可这么多事,要不是老朱精力旺盛,再加上有朱标不舍昼夜的替他分担,他还真不一定处理得过来。 现在太子需要调养,如此重担都得从常升手里过一遍,他居然轻描淡写的回了句“就这”? “这可是三个月。” “您每天就光处理那些奏书?” “说句不中听的,您就是随便栓几条狗也都解决了,就那些文人酸儒的春秋笔法,您每天耗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在上面,不觉得舍本逐末吗?” “还有没有别的要紧事?” “您不是一直嫌太子魄力不足,少决断吗? “趁着太子修养的机会,正好可以带他下去看看底层的官场,多见识见识官吏的潜规则和下面人的龌龊,真碰上了不堪之事,就算我姐夫是菩萨心肠,也得气的提刀。” 两世为人,官场的黑暗,常升早有领会。 但对于从小被倾注资源,寄予厚望的朱标而言,这些就是他所未接触过的黑暗了。 正好让他开开眼界。 为人太正对于一个储君而言,算是贬称。 “之前你点给咱的那些书,咱原本欲多刊印一些,分发给臣公及国子监生。” “谁料开春之际,北方新复之地爆发春汛,不得已抽调了采买印书材料的银两,若你有闲,可以顺带将印书之事处理了。” 老朱提出了另一个疑难,思索片刻又补充到。 “东宫的进项已有定计,不可轻挪。” 常升翻了个白眼。 印书的事倒是不难,宫里有专人负责。 可是采买运输材料的银两都被抽调,说明国库空虚,财政困难,可他这半个月才给东宫的银两,老朱却说这些银两已经被人预定。 这意思分明是让他把事儿顺带办了,但银两自筹啊。 你就说这损不损吧。 “您要多少?” “一次报够数,别到时候再翻旧账。” “三,五十万两。” 听到常升让他说个数,老朱哪能不趁机敲一敲财神爷,开口说了个三,随即又改口成了五十万两。 “三个月的时间,给姐夫顶班处理奏书,刊印书籍,并给国库找五十万两的进项。” “您还有什么想改的吗?” 常升重复了一下老朱的要求。 听到这么多苛刻的条件要在三个月内同时完成,老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但看着常升不以为意的神态,他到底还是没张口。 “既然说定了,咱叔侄俩聊聊三个月我达成这些条件之后的事吧。” “侄儿的要求是,三个月内处理奏书不出错漏,达成条件后,侄儿与姐夫另起炉灶,叔伯需要对侄儿与姐夫要做的事情提供人力,权力上的支持。” “至于钱银部分,我们自筹。” “您有权过问我们在做的事。 “但不得以包括安插人手,强行召回等形式,对我们进行任何干涉。” “如何?” 老朱反复斟酌了许久,并没有在条款之中发现什么疏漏,况且真遇到危险情况,比如太子遇险,他就算违背了条例又如何? 索性便答应下来。x33 刚敲定了细则。 常升和老朱就听到了一声锣响。 正好奇宫里怎么会有敲锣声,马皇后解释到:“这是为今夜百花宴的订的锣,提醒百花宴的时间将至。” “即如此,侄儿便不打搅叔伯和婶婶休息了。” “侄儿什么时候来宫里当值?” 老朱想了想:“标儿抱恙,咱明日要开大朝会,你明日辰时便随你舅舅一同来大明宫吧。” 常升被内侍送回了御花园。 大队人马随着都知太监原路出宫,听康铎说,今晚上成了四十多对。 这个成绩相当可以了。 坐着马车,乘星夜而归。 常升也不能不思考起接下来的发展方向了。 苟是已经苟不住了。 他今晚上不惜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直面皇权,终究是和太子绑到一块儿,并取得了自主权。 只是接下来的路,就得靠自己走了。 常升的眼中再次浮现了系统面板。 常升:二十岁 苟道值:7200 天赋:过目不忘,思维宫殿,举一反三,见微知著,天生神力,精力充沛。” 技能:骑射精通(李存孝)兵器精通(项羽)兵法精通(李靖) 已购商品:天工开物,民兵训练手册,全球通史,赤脚医生手册,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全套义务教育教材,明朝那些事儿,火器发展史,世界地图及各国详细地图,资本论……左轮手枪……阿司匹林……蒸汽机…… 看更新的商城里的商品,常升选购了一本热带植物图册,一个红外夜视仪,一本外科手术教材,仅剩的一点苟道值,也全部兑换了一些常用药。 当所有苟道值消耗一空。 常升也舒了一口气。 从车窗望向星夜,此时已经过了子时二刻。 从今天起,这个苟道系统怕是永远也派不上用场了吧。 凭着手中的这点资本,能不能造就一个日不落大明,摆脱中原王朝三百年的魔咒呢? 常升心里第一次有些没底。 但下一秒,他的耳边却响起了一阵机械音。 “检测到宿主气运变化,苟道系统启动更新。” 第47章 株连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二外甥,二外甥!到皇宫了!” 当蓝玉挑开车帘,接连叫了几声,车里的常升这才悠悠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昨夜百花宴本就回家的晚。 原本还想看看系统更新启动后会有什么变化。 结果直到他熬到深夜睡去,系统面板也如一开始般显示着更新中。 要不是一大早就有宫中的内侍前来传旨,将常升封作了东宫少詹事,并送上官帽官袍,蓝母亲自提溜着常升的耳朵,把他从床榻上赶下来领旨。 又派人去蓝府给蓝玉送了信。 只怕常升第一天进宫当值就得迟到。 “到皇宫了?那走吧。” 常升打了个哈欠,理了理官袍,凭腰牌与蓝玉一同进宫。 随后分别。 蓝玉当值的是东宫。 而他要去老朱的书房。 只是当跟着领路的太监来到老朱书房时,却见那坐在龙椅上处理奏书的身影,分明是太子朱标。 常升强打起精神,拱手行礼。 “臣常升,见过……。” “免了。” 未等常升行完礼,朱标就放下奏书打断他道:“私下无旁人,你还是叫我姐夫吧。” “也怪我这个做姐夫的不上心,这些年一直未曾对常家照拂一二,致使我的妻弟与我不亲近,明明身怀大才,我这个做姐夫的却毫不知情。” 看朱标一脸诚挚,没有半点虚情。 常升这才放松了些,笑道:“姐夫这话言重了。” “大明开国之初百废待兴,到处嗷嗷待哺,那时进入朝堂,可真叫一个鱼龙混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凡想干出点成绩来,都要得罪一大帮人。” “叔伯的脾气你比我清楚。” “干得好应该,干不好挨批。” “我又何必在这时吃力不讨好的往上凑呢。” “多藏了几年拙,也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毕竟家父早亡,镇不住那些豺狼虎豹,咱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是稳当点好。” 朱标用手点了点常升,看着他这幅疲懒困顿的模样,顿时哑然失笑。 “你呀,滑头。” “怪不得你叔伯戏说你是泥鳅精转世呢。” 听到老朱这么编排自己,常升不感意外的扁扁嘴。 “话说姐夫这会不是该在东宫里好好调养的吗?” “叔伯人呢?” 朱标无奈笑到:“我只是身体有恙,又不是卧病在床。” “冯太医调整了我的作息,膳食。” “规定以后每日披阅奏书,劳心操神不超过四个时辰即可。” “你叔伯今日大朝会,要处理的事情不少,你又是初次当值就处理奏书,姐夫当然得过来给你交代些关节,替你把把关。” “看你神色疲惫,是昨夜没休息好吧。” “偏殿备了软榻,你且先去休息吧。” 看着朱标面前堆积如小山的奏书。 常升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些。 不管怎么说,这姐夫对他的照顾那是相当到位了,就冲这份关照,他怎么也得先把事情处理了,不然丢的就不只是自己的颜面,还有自家姐姐和郑国公府的脸。 “不急,我先瞧瞧这些奏书吧。” “这有多少?” “通政使司按照发出的时间抄录排序,奏本大概有一百八十多道、各类预案三百七十多件。” “这是一天的量。” “总体还在逐月递增。” “如有大事,另有信差加急呈送。” 朱标了然于心的答到,扭头看向常升,却没在他脸上看到半点惊诧之色。 翻阅过多本涉及大明历史史书的常升当然不会惊讶。 他对大明一些重要事务的了解,可能还要超过朱标。 自从今年正月,老朱裁汰中书省,并以胡惟庸案大肆株连,致使六部五寺空堂,每日通政司积压的奏本积案累牍,全国政务堆积于案。 其中包括各省奏本,六部五寺的预案,还有各种重大灾害和刑部的命案等。 甭管老朱多精力充沛。 他都已经五十六岁了。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每天睡眠时间不过两三个时辰,还要一日三朝,换谁能够吃的消。 要不是朱标挺身而出,一脚掺和了进来,不舍昼夜的替老朱擦屁股,他哪有时间在那上蹿下跳的搞事。 这不,熬的时间一长。 朱标这年轻力壮的,不都被诊出病恙了么。 真叫一个砍人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常升随手拿起了朱标单独放在手边的一本奏本。 这本奏本的厚度,显然要超出其他奏本几分,常升翻开一看。 一分钟,常升微微蹙眉。 三分钟,常升面色开始不爽。 五分钟,常升的眼角开始抽搐。 他径直翻到奏章最末,从后往前看,终于看到了几条老生常谈,但还算中肯的建议。 当常升满头黑线的放下奏本,看到的却是朱标带着几分促狭的笑脸。 “看完了?” “没有。” “这奏书近万字,九成五都是在咬文嚼字,引经据典的拍马屁,表忠心,能看的不过末尾百。” “这是那位英雄,居然能让我叔伯能忍他到现在?” 常升是真挺好奇。 朱标嘴角一抽,有些忍俊不禁,但一想到其中主角有自家亲爹,终究还是忍住了没笑出来。 “他叫茹太素。” 常升哦了一声,瞬间想起关于此人的趣事。 明史对他的评价是“以平允称”,“抗直不屈”等。 “以平允称”是说他高超的办事能力,“抗直不屈”则是他高尚的政治道德品质。总之,在明史中,他是位极富责任心、原则性,正直、爱国的忠臣。 这评价,一看就是自己人给自己人脸上贴金呢。 后人对他最津津乐道的,大概就是“万言书”了。 自洪武七年任刑部侍郎,每次上奏章动则七八千字,且语意艰涩,以至于每次朱元璋看他到他的奏书就头疼。 洪武八年十二月,这货变本加厉送上奏书,朱元璋懒得看,就叫中书郎王敏念给他听,读到一万六千五百字,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顿时就发了火,后将茹太素痛打一顿。 只是后来因为朱标的老师宋濂劝谏,希望老朱不要阻塞言路。 老朱到底是听了。 可茹太素也故态萌发。 朱标今天特意将他的奏书放一旁,显然是不太乐意看,就是没想到这么巧,被常升一下挑中了。 第48章 我与逆贼不共戴天 看着朱标习以为常的拣起茹太素的奏章,重新审阅。 常升也不禁替他感慨。 他每天替老朱处理这么多事情也就算了,要碰上的都是这种奏章,不短命才怪呢。 思忖片刻,常升出言到:“姐夫,奏书都先放下吧。” “我有个主意能让你轻快些。” “哦,快说。” 朱标顿时来了兴趣,主要不是图他自己省事,而是想让老朱将来处理奏书能轻快一些。 “磨刀不误砍柴工,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我今儿起的晚,您不得差人到御膳房,找我家厨子做点早膳送来。” 看常升揉了揉空空的肚子。 朱标哭笑不得,当即派个内侍通传去了。 常升也不卖关子:“您再给六部传个信,让他们给我派些人手。” 没等常升说完,朱标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如今朝廷运转本就困难,六部五寺空虚,再抽调人手,只怕得不偿失。” 常升哑然一笑,解释道:“姐夫你倒是听我说完啊,我又不要他们的主官。” “吏部抽调两个熟悉官员,司职的刀笔吏。” “户部找两个精于术算,熟悉物价的熟手。” “工部找个有技术,懂建造的专员。” “刑部找个熟律法,懂刑狱的。” “兵部找一个掌兵库,军械的。” “礼部找四个校书郎。” “再从翰林院抽调两个新进学士。” “最后,还要找些识字的内侍,负责誊抄一些奏书和预案。” 官虽然都不大,但这挑人的阵仗可不小。 朱标也有些好奇常升的能耐,索性都依了他。 很快,就在常升小憩片刻,吃上了早膳之后,六部的人手也都战战兢兢的被一名内侍领入了书房。 随行的,还有一名身着绯袍,绣锦鸡,怀中还抱着一大堆奏书的官员。 扫了一眼书房内被召来的一众六部官员和面生的常升,他自顾自的向朱标行礼到:“臣范敏,参见太子殿下。”x33 虽然洪武一朝,官员任免调职的频率相当之高。 但作为一个放牛郎出身,被朱元璋看中,十八岁(洪武八年)即中秀才,擢户部郎中,洪武十三年就试(临时)吏部尚书,然后升任户部尚书。 范敏这人生经历,简直如同开挂。 但在史书中,他的声名却不显。 因为他这个户部尚书的任期内,就主持编造了明初的黄册后,隔年就因为能力不足被罢了。 “起来吧,户部有何事需要呈报?” 范敏托着手中的奏书道:“臣蒙圣恩,擢为户部尚书,但接手日短,户部人手不足,到今日才算全面清查完毕,今日是来向殿下当面汇报户部情况的。” “呈上来吧。” 虽然手头的工作已经不少,但户部主管大明财政,朱标是必须要了然于心的。 “且慢。” 听到是来汇报户部情况的,常升出言打断。 随后就令一旁的内侍搬了两条条案放置一旁,两边各放了一把椅子,再给自己要了纸笔。 随即便邀请范敏与他对面而坐。 看朱标点头示意,范敏也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抱着奏书坐到了常升对面。 “太子身体抱恙,精力不足,陛下令我替太子殿下接手呈报,披阅奏书,范大人有什么事就和下官先说吧,下官会做好记录,然后呈报的。” “翰林院的两位学士也请认真听。” 简单交代了状况,并提醒了翰林院的人打起精神,常升就摊开题本提笔,看向范敏。 这操作,显然是给范敏整不会了。 明明是呈报户部的奏书,怎么弄得跟刑部审犯人似的。 “范大人,咱们开始吧。” 范敏这才算反应过来,心里暗道新鲜。 往日奏报,议事,大家都是坐而论政,说差不多了,再把这些奏本原封不动转呈给上面阅批。 怎么还要再记一遍。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纯属多此一举么。 心里虽然腹诽,但范敏还是端正态度,打开奏本就要念。 可头一个字儿眼还在嗓门呢。 常升又补了一句:“范大人不必念奏本,挑要点说就是了。” 范敏差点没噎住,幽怨的看了常升一眼。 这到底还让不让说了。 但常升既然这么要求了,太子也没有发话,他就只能翻开奏书挑重点的说了。 “先是坐胡惟庸案谋逆案,株连逆臣家中抄没所得。” “自左,右丞相,御史大夫家中抄墨的现银高达四十七万两、宝钞五万七千锭,合一百八十万两,文玩字画,田契房产共典当二十一万两,计总为二百四十九万两。” “除此之外,从各家产业中搜出共计七十万石粮赋、六十万斤盐课,现已被全部充入国库。” 宝钞的锭是计量单位。 一锭就是一沓。 按照洪武八年宝钞提举司印发宝钞时的标准,每五十张合称为一锭。 宝钞的面值不同。 一锭宝钞的价值就有高低。 比如说一锭百文面额的宝钞就是五千文,一锭一贯(千文)面额的宝钞就是五万文即五十两。 范敏是因为胡惟庸的爆发而顶上来的。 接任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要清查坐胡惟庸谋反案臣子家中的所有家产,向朱老板表忠心。 而他汇报的这个数字,也着实让龙椅上的朱标倒吸了一口凉气。 都知道胡惟庸贪权乱政,勾结朋党,祸害大明。 可真听到这触目惊心的数字。 才能真正意义上的了解胡惟庸的危害有多大,触手伸的多远。 常升没有没有发表任何个人看法,只是将这一连串的数字记录下来之后提笔等待。 看着对面的范敏一脸期盼之色,却迟迟不见他继续汇报,常升这才指了指范敏面前的一沓奏书问到:“范大人,户部奏书就这一件事?” 这一问。 几乎把范敏的眼睛都直了。 你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这时候,咱们不是应该是同仇敌忾,在太子面前对着胡惟庸、汪广洋之辈,洋洋洒洒的发表个五千字骂贼心得。x33 以表“我与逆贼不共戴天”的忠直之心吗? 第49章 重操旧业 “范大人?” “咳咳咳。” 面对常升的再次催促,范敏很不习惯的轻咳几声,以掩尴尬。 偷偷瞥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翻阅奏书的朱标,他压低了声音,试探道:“少詹事不觉得胡惟庸等贼子其罪滔天,该恨该杀吗?” “不是已经抄家株连了吗?” “不是,少詹事,此等奸佞,咱们不骂几句?”范敏又提醒一句,眼神还连番自觉的向朱标撇了撇。 这意思很明显。 这么好的机会,你不与我一起向太子表个忠心? 想啥呢? 常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缓缓开口道:“胡惟庸之罪已有定论,但如今即已身死道消,六部五堂空缺之众,政务堆积如山。” “尚书大人竟如此之闲,欲开一个批斗奸贼的大会不成?” “需不需要下官替大人到御书房讨些茶点,再为大人寻同僚好友来,陪您清谈呢?” 范敏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不用抬头,他就能感受到来自龙椅上的太子向他投来的审视目光。 顿时悔的恨不得给自己来两个大嘴巴。 草率了。 这事办的。 他是不敢记恨常升的。 虽然少詹事官职比他还低二品,但人家背靠储君,算是太子的颜面,太子坐在龙椅上没发话,人家的态度显然就是太子的态度。 有这层“龙”皮在,在他这个新上任的工部尚书算个屁啊。 “有事说事!” “是是是!” 范敏连忙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腹诽了一番常升不按套路出牌,便接着向下说道。 “依照陛下订立的旧制,宝钞提举司每年三月都会抽调工匠重新印制宝钞,以替换旧钞,增补破损,宝钞提举司给臣交了预案,臣代提举司请示,今年印钞二百万贯是否合适?” 说完,范敏又看向常升,发现常升依旧沉默寡言,只是在自己面前的纸张上写下第二条记录,x33 二:宝钞提举司请示印钞二百万贯。 范敏是个聪明人,一下看明白了。 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常升的记录也只简明扼要,根本不存在什么“语言艺术”。 面对这么个“废话”过滤器,那还叫交流个什么劲。 说他的就是。 还省了这份巧舌如簧的功夫。 翻开第三道奏本,范敏直接挑了核心的干货念到:“两淮都转运盐使司上呈预案,计划在泰州新设两处新盐场,请批三十万两采买物资。” …… “湖广分司今年行盐二十万引(明朝时期,如果想要合法贩盐,商人必须先花钱缴税向政府取得盐引,盐引就是贩盐的合法资格证。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又到指定销盐区卖盐。洪武四年一引为三百斤),但北平,辽阳盐商依旧络绎不绝,供盐缺口不小,上书请奏是否可以在境内多开几府授权行盐。” …… “浙江转运使司请示,江浙之地赋税太重,百姓困苦。然漕运兴旺,往来络绎。每年还要花费不少钱银疏通运河,清理积郁,而漕运行船仅收商税,实在不公。可否增榷船引,如果可以增榷船引,每年最少可以多征六十万两商税,以减百姓之负。”x33 …… “云南都指挥使司推屯卫所,征募壮丁五万,请户部批粮四十五万石,并合工部申请耕牛及农具。” 范敏放开了说。 常升速记更是不慢, 不足半个时辰,范敏就把自己带来的几十道户部奏本全部汇报完。 看着无动于衷的常升和恍若未觉的太子。 范敏暗道自己今天这“媚眼”算是抛给了瞎子看,对着太子行了礼就告退了。 常升揉了揉手腕,放下笔。 朱标也放下了奏书,从龙椅上走下,拿起一本范敏送来的奏书对照着常升记录的重点翻阅起来。 一连翻了几本,发现要点一个不缺。 顿时感慨到:“这方法不错,若所有官员呈书奏报都能如此,父皇何止辛劳如此。” “不过是懒官懒政罢了。” 常升一语道破关窍道:“朝廷有许多官吏都是前元遗臣,他们占据了不少的朝廷要职,承袭了旧朝的恶风恶俗,时间日久,不少人都被他们带偏了。” “叔伯借着胡惟庸案大肆诛连,看似凶残。” “但谁又能说不是为了移风易俗,整肃这股官场的不正之风呢?” 朱标沉默了。 常升也不愿意多提此事,将自己所有的记录摊开,冲一旁早站了半个时辰的六部官属和翰林学士招了招手。 “都过来瞧瞧。” “诸位都是聪明人,本官已将范本备好,接下来就是分派诸位的任务了。” “两位翰林学士,本官要你们参照户部、预案奏书及本官的记录,将所有奏书,预案的重点及核心数据全部摘录,交由内侍转呈太子批阅。” “当太子披阅完,吏部刀笔吏需将太子意见誊写在奏书上。” “礼部的几名校书郎,本官需要你们在太子披阅后,负责复核一遍奏书,以防记录誊写错漏,并查漏补缺。” “刑部,我需要你以无罪论,审阅所有命案中的证据链是否确凿,引用条例是否妥当,凡有证据不足,用罚过轻过严,乃至有任意疑点,都先搁置一旁。” “户部、工部、兵部官员,汝等熟悉各类物价,负责联合审计所有预案,并挑出所有奏书、预案数据不详实,申报和实际差异过大的数字和物项。” “就如胡惟庸案牵扯的抄没之中,文玩字画,家宅田产的二十一万两是如何典当出来的,各项物类的价值与典当的估值差异是否过大。”x33 “两处新盐厂的三十万两是如何得出的?各项成本核算是否对应的上?” “云南屯卫所申请粮食,耕牛,农具是否过多。” “但凡差异的数量价值超过了六十两,都是需要认真核查的,如果发现是有人贪污,剥皮实草必有他一个。” “最后,殿下觉得值得重视,需要思虑,有参考警示作用的奏书,由宫里的内侍负责誊抄一遍。” “都听明白了没有?” 一种官员都神情振奋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官职不高,但现在可以直接跟在太子殿下身旁,帮助处理奏疏预案,这可算是露了大脸,一步登天了。 万一再被太子赏识一二…… 他们哪还能不效死力。 看着争先恐后将龙案上的奏书和预案瓜分的一众官员,朱标颇有些理解不了的问常升。 “我从未听说过你担任过什么官职,怎么你偏偏就对政务处理如此老练?” 常升无害的笑笑。 不过是重操旧业罢了。 前世跟着领导身边当秘书的时候,下则到村里一同下田视察,上则担任过领导的秘书长,一个直辖市上千万人的各类事务都要从他手中过一遍,然后转呈领导。 十几年的时间,不知多少个夜里都被领导的电话突然闹醒,随时加班办公。 差点没患上手机恐惧症。 能不熟练吗? 第50章 你说谁是莽夫啊? “殿下,臣等对照了往年宝钞的折损率,认为加印宝钞一百万两足矣。” “既然所需不多,那便不印了。” “宝钞提举司当初大肆滥印,而后又连年加印,致使全国物价飞涨,宝钞损值,今年再折损些也无妨。” …… “太子殿下,对照户部账本审计核查,自胡惟庸等叛党家中超没银两宝钞数目基本无误;但古玩字画,家宅田亩价值与典当差值近四成,与典当一般折价相差两成,也就是近七万两银子差额。”x33 “而这些差额,大多集中在两家典当行。” 户部官员点到为止。 朱标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摆手到:“将你们核算的项目夹进奏书,孤会另派人去查的。” …… “殿下,浙江转运使提议增榷船引,以充赋税。” “父皇一向不愿与民争利,船引之事还是…” “姐夫别急啊。” “叔伯不愿与民争利,但能在运河上常年跑漕运的,可不算什么平民百姓啊。只需要将老百姓谋生的船只略过去,规定一定大小尺寸船只享受免引,船引的事又不是不行。” “咱总不能用老百姓的赋税,天天替这些赚的盆满钵满的商人免费清淤吧。” “说的也是,着浙江转运使,工部和户部共同订立税制和免税标准,提一份预案上来。” …… “殿下,巩昌府里长灭门血案有蹊跷,犯人共录两份供状,前者仍有诸多时间错漏和疑点不明,后者则像是亲身经历,且证据链之完善,在众多血案中尤为罕有。” “臣以为,恐怕是真正的凶手驱使,将罪责安于无辜百姓身上,伪造供状,屈打成招。” “此案暂且留中,孤会令附近边军抽调人手进入,快速接手疑凶并控制一干人证物证和主审,并接管城防,再调庆阳,凤翔,平凉三府提刑按察司精锐共同调查此案。” “务必将涉案人等全部查个水落石出。” 当常升安排了人手接替了朱标的眼睛。 大明皇帝的书房里,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储君如此悠闲的光景。内侍给朱标和常升这对姐夫和小舅子各自送上了茶点。 一边吃喝,一边还能从刚刚批阅的奏折中,讨论一下大明的未来发展方向和现有短板。 每当翰林学士挑出了奏章的重点并大声诵读,两人才简单商量,由朱标给出批复。 吏部的刀笔吏全神贯注倾听朱标的批阅,然后才小心的录于奏章上。 然后交给校书郎逐字复核。 “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政务竟能处理的如此简单。”x33 这种把专业问题交给专业人士解决,然后将所有问题追根溯源的便利,朱标表示,试一回就戒不掉了。 这大概就是未来大明内阁制的雏形。 “只是,集中在这儿的奏书大多都是牵涉民生国策的国家机密,处理政务固然方便了,可这人多眼杂的,该如何保证不泄密呢?” 常升一脸安啦的摊摊手:“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心打听,哪有买不到的情报。” “越想保密的久,往往就要付出越高的代价。” “咱们只需要保证机密在需要的时效内保密即可。” “就比如巩昌府灭门案。” “只要查出真凶,这奏书的价值便只剩在刑部案牍库中吃灰。” “这样,保密起来就容易多了。” “况且,姐夫没看出来这种模式的好处吗?” 朱标愣了愣,随即恍然到:“你的意思是,时时抽调一些基层官吏,培养官员?” 常升哭笑不得反问:“虽然是个办法。” “但这能培养几个官员?” “真想培养几个独挡一面的,哪个不得在这呆上个一年半载。” “能顶的上六部五寺的缺?” “真要补缺,还得如科举一般,让补上来的基层官员自发学习,大浪淘沙才是。” “好比科举的教材是四书五经。” “这些奏章,不就是基层官员的“经史子集”吗?” “而让姐夫专门挑出来,交由内侍誊抄的奏书,姐夫不觉得,很适合充当太孙搭配经史子集讲学的实例吗?” 在后世,因为信息大爆炸。 很多政府文件都在网络上公示。 机密的红头文件,基本也不会落到档案室保管。 所以档案室几乎成了得罪了上司的愣头青,以及斗争失利,被“流放”之人养老的地方。 可放在明代。 全国政务向朝廷集中。 所有的政治动向,施政方略,乃至于皇帝的性格偏好都能从朝廷的奏章中窥探一二。 说案牍室是新晋官员快速融入官场的必刷之地也不为过。 只是,此前从未有谁这么在意过它就是了。 霎时间,朱标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血红,他忍不住激动的拍着常升的肩膀到:“你知道你这一说,给朝廷解决了多少的麻烦吗?” “这一功,姐夫给你记下了。” “孤这就让六部将各自案牍库中的奏书全部集中整理出来,独设案牍司,供百官览阅。” “此后,无论勋贵之后、国子监生、科考举子入朝为官,第一件事就是进入案牍司,整理半年校阅奏书,然后才能分派六部。” 说罢,他就要去拟旨。 常升连忙把朱标按住。 “姐夫你先等等。” “这事不能急啊!”x33 “这些心高气傲的读书人表面恭顺,内里哪个不是自诩可比刘伯温,想要拿捏他们,就算再缺人,也别光学叔伯的快刀斩乱麻,那是莽夫所为。” “你多学学婶婶的润物细无声啊。” 朱标这才停下来,刚想说话,瞄见常升身后,顿时怜悯的看了常升一眼,随后撇开常升按着他肩膀的手,对他身后拱手道:“儿臣见过父皇!” “臣等参见陛下!” 当朱标行礼的一瞬,常升顿时亚麻呆住,而听到六部和翰林院学士齐声行礼时,常升的眼角已经整个抽搐起来。 麻蛋。 要是在私底下或者装作没看见也就罢了。 当着这些六部小官的面,常升要是再没大没小,冒犯了老朱的皇威,换他是皇帝,他也得痛揍自己一顿。 就在他心念急转之迹,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掌拍在了他的尖头。 背后还传来一个“核善”浑厚的声音。 “好侄儿,你方才说,谁是莽夫啊?” 第51章 还得是你啊 “好侄儿,你方才说,谁是莽夫啊?” 面对神出鬼没,在自己背后偷听别人说小话的老朱,大庭广众之下,常升只好挤出一张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转身冲着这张大脸盘子躬身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微臣刚才说的莽夫,是臣在凤阳的一名叔伯。” 老朱的脸上浮现一抹“渗人”的微笑。 “哦,你在凤阳还有一名叔伯,咱怎么不知道?” 常升眉头一挑道:“臣不也是通过自家舅舅才知道凤阳还有位二叔公么。” 老朱的眼睛刹时瞪大。 本以为好不容易拿到了一回常升的小辫子。 谁曾想这小子大庭广众之下还敢给他回了个软钉子。 面对瞪眼的老朱,常升更是不怂的回瞪。 这大眼瞪小眼的。 竟在这书房中僵持住了。 朱标一看这不对,赶忙出来圆场:“父皇,少詹事方才在给儿臣讲为政,父皇不若一同坐下听听?” “常少詹,请吧。” 有了朱标递来的台阶,常升也就暂且退让,老朱也顺着朱标,被他搀扶到了龙椅上。 面对朱标的催促,常升倒是不紧不慢说了句。 “敢问陛下方才听了多少?” 老朱眼睛都没眨,随口应到:“你就从那个润物细无声给咱讲吧。” 常升也不再计较这个老六到底在门外站了多久。 反正就算他没偷听。 锦衣卫肯定也会把书房里的事一字不落的传达给他。 “那臣还是以茹太素的奏章作比吧。” “陛下和太子都知。” “茹太素奏书之行文,就如小脚老太的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 “噗。” 这一形象比较,顿时让书房中出现了几声不厚道的憋笑。x33 看着龙椅一侧的朱标偏过掩面,一旁翻阅奏书的官属拼命埋头,以防老朱看到他们那张君前失仪涨红的脸,常升顿时明悟,茹太素此人的“名声”,只怕早就在朝廷之中传遍了。 老朱的嘴角也微微抽动。 但他还是忍住了,摆手道:“你继续说。” “倘若要让茹太素之流的官员摒弃“旧习”,精炼文章至……” 提到这,常升先转头问向一旁:“先请教几位学士和校书郎,你们所翻阅的这些奏疏中,每本奏书实际有用的字数有多少?” “不过三百字。” 这是念诵最精炼内容的学士。 “若是稍加行文,使之流畅,一篇奏书实际所用的字数大约五百即可。” “那就以五百为计。” “倘若让茹太素之流的官员,将每回奏书的行文都精炼至五百字,太子可知,换作陛下、娘娘,他们会如何处置吗?” 朱标心中浮现腹稿。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充当了一个称职的捧哏。 “订立奏书格式,限制奏报字数。” “违者,罚。” “这大概就是陛下的处理方式。” 老朱不予置评,只是用手捋了捋胡子。 “那,下面的官员会如何应对呢?” 常升提了一问,又自问自答到:“如茹太素之辈的,大概会不尊此制,即便挨打也在所不惜,甚至还能博得他梦寐以求的清名,为士子清流所颂。” “可若是心怀不满,或是聪明但无德,自以为是,如杨宪,胡为庸之辈。” “他们就会钻出另一个窟窿来。” “陛下不是要精简吗?” “那他们就给你精简到底,或是只精简几个关键之处。” ”譬如,山东大旱,饿孚千里,各府饿死万余人,请求朝廷拨款赈灾。” “陛下乍一看见这个奏报,先是看见饿孚千里,随后看见各府总共只饿死万余人,心中应当是庆幸的。” “可是,如果是各府各饿死万人呢?” “行文内容不都一样吗?” “万人具体是多少?” “九千余也是万余人,一万九千余也是万余人。” “随后,陛下令他们紧急调用常平仓粮食赈灾。” “他们给陛下回了急奏,说调动了粮食十万石余。” “陛下不若猜猜,这是调拨了十万石粮,还是十三万石粮,亦或是十九万九千九百石粮呢?” 老朱忍不住的磨了磨牙,虽然只是推演,但常升所说,着实太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而且事后他大概还不会追究,甚至对赈灾有方的主官下旨嘉奖。 以至于他不自觉的代入被蒙蔽的角色。 火由心生。 这帮坏心肠的读书人,果然从根上就烂透了。 “别扯这么选,你只要告诉咱,若是润物细无声该怎么做就行了。” 虽然被打断了嘴炮有点不爽。 但大庭广众,不能不给老朱面子。 “若是润物细无声,首先就得知道茹太素之流最在意的是什么了。” “名声?” 朱标适时捧哏。 “对,既然他在乎名声,并以万言书为傲,咱何不如选状元一般,每日给这些奏书排个名呢?” “每日通政使司将各省和六部五寺奏书和预案送来,等陛下披阅后,隔日再由六部五寺和各省从通政使司领回。” “陛下大可在通政使司内置几张条案,按甲乙丙丁排名。” “最好的奏书和预案,置于甲案,公布姓名,官职,和所属部门,同时作为吏部考评又一指标加以记录。” “次一等,各选三本,置于乙案,并设小奖,如栗米,绢布。” “最差的奏书和预案置于丁等,罚俸五十文,同样公布姓名,官职和所属部门。” “其余不上不下的奏书和预案,一同放在丙等就是。” “如陛下想要臣子的奏书精简而不错漏。” “那么,只要挑选最符合您条件的奏书选出,放在甲案,不用陛下您费心思,臣公们自然会将这奏书和预案好在何处,分析的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赢粮而影从。” “至于茹太素之流,您只要把他的奏书预案都放在丁案就是。” “就算他们脸皮厚,死性不改。” “把骂名也当名。” “不仅不在乎罚钱,甚至连别人的议论也不在乎。” “可与他们同属一部的同僚受的了吗?” “他们兢兢业业的干活,可就因为这几粒老鼠屎,连累了他们一部的名声都臭了,他们冤不冤啊!” “到那时,还有什么人会与茹太素之流为伍呢?” 老朱听的眼中放出精光。 这法子好啊。 他可一直都头疼该如何拿捏那些顽劣的读书人。 这下算是一通百通了。 想到这,老朱不由得深深的看了常升一眼。 要说损。 还得是你啊! 第52章 他们给的太多了 “孤明白少詹事的意思了。” 当常升以如何让茹太素精简奏书这一的案例给他作比,朱标那还能不懂这是在提醒他,强制组建、拉人壮大案牍司的弊端。 “案牍司可以建。” “但倘若孤强令那些勋贵之后、国子监生、科考举子入朝即进入案牍司,整理半年校阅奏书再行分派。” “以他们的心高气傲,只怕还会埋怨朝廷识人不明,打压贤良。” 常升点点头,轻声感叹。 “太子殿下说的不错。” “这大概就是许多读书人的劣根性。” “因为寻常人家一书难求。” “他们不过读了几本圣贤书,被周围人一通吹捧巴结,虽不至自比圣贤,却也自以为高人一等。” “要整治他们。” “就要掐准了这道劣根。” “是以案牍司当建,却不能当做朝廷书库一般,免费向他们开放。” “越是来的容易的好处,他们越是不会珍惜。” 朱标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他曾和许多朝廷官员一同共事,如果是和老朱一同建立大明的重臣,身上越没有这股浮躁之风。 反倒是他曾接见那些后进学子,一个个都口无遮拦。 恨不能把自己比作甘罗(十二岁为相)。 “话虽如此,可六部案牍室的奏章内容大多都不是秘密。” “倘若不想些办法,如何能调动基层的官员,积极钻研奏书中为政施政的精妙?” 常升的嘴角一咧。 脸上浮现了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 “这就需要殿下立几个标靶了。” 常升指了指一旁埋头装头名的几个六部属官:“正如这在座的六部官属和翰林学士,他们官阶虽然不高,可是御前替殿下批阅审计奏书预案,这是多大的荣光?” “现在虽然还不熟练。” “可当他们上手之后,所有奏书和预案经他们一手,任何隐秘都无所遁形时,殿下认为,以他们之才干,可否外放担任六部中坚?” ”可。” 朱标毫不犹豫的答道。 听到这一句,一旁的几名官员呼吸急促,笔都差点没握稳。 有了太子这一句。 他们的前途,稳了。 龙椅上的老朱没有出声。 这一会的功夫,他已看过了诸多过“秘书团”一手,被朱标披阅的奏书,一连抽查了十几本,他都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甚至有不少隐蔽要点,如果不是有标注,他都差点忽略。 要知道常升入宫才不过一个时辰有余。 虽然有他的规划在先,但随便从六部找了些帮手,往日一天加半夜的工作量,现在就已经完成近半了。 这足以说明他们可堪一用。 “既然有这么多“标靶”在此。” “只要殿下放出风去,称赞他们功底扎实,可堪大用。” “并由这几位六部的官属被同僚反复问询,频频宴请中,不经意醉酒,才泄露出自己经常在案牍司中翻阅奏章,吹嘘自己对六部职能,天下官属,各省府旧事了然于胸,这才被殿下青睐有加……” 常升话虽说半截。 但老朱和朱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和戏谑。 “那时,只怕案牍司的门槛都会被六部的官属踏破吧。” “哼。” “想得美。” “这帮贱骨头,他们不是不愿为咱效力么。” “等到案牍司建立。” “所有想进案牍司的官员,都得给咱呈奏申请。” 听见朱标的唏嘘,老朱很不客气的掐断了朱标开放案牍司的念头。 但不得不承认。 老朱的严苛拿捏的这一手,只怕才能更好的激发百官对于案牍司的探索欲,让进入案牍司中的人,将学习的效率拔到最高。x33 “这是不是不太好?” 朱标哑然的问出一句,双眼看向常升,向他求助。 “殿下,陛下此举,老成谋国。” “不仅能将这些奏书留给真正有需要读他们的人,还可抑制官员官员勾结,形成朋党。” 常升宽慰了一句,一语戳穿现实。 “对于如今六部五寺官属而言,他们真的有必要进入案牍司进修吗?” “不过是想另找一条进身之阶罢了。” “真正需要多翻阅这些奏书的,是刚刚提拔的基层官属,以及未来科举选拔的新官。” “只要借着新一批官员的增补之机,将案牍司落成,并由殿下和几位六部的同僚依次放出风去,借着朝廷百官的悠悠之口,定然能将这批新的基本官员骗的找不着北,对案牍司心生向往。” “届时,再由殿下代他们向陛下讨恩。” “陛下只需要对他们进入案牍司的时间作出“严苛”限制,他们自然会在对殿下感恩戴德的同时,全身心地投入在案牍司的学习之中。” “到时,殿下只需要挑一个最出众的。” “或调入此处帮忙。” “或者破格提拔升官。 “案牍司自然大势自成。” “同时,这些基层官员被殿下施恩,同时知道不必巴结上官也有被殿下升官和重用的可能,届时,还会有多少人愿意勾结朋党呢?” “诸位,我没说错吧。” 常升描绘出一副让在常人都沉浸其中的美好蓝图,似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他再次扭头,向一旁装透明的几名属官发问。 “没有。” 六部属官齐声回答。 虽然这是强行被表态。 但坐上了“贼船”的几位,脸上可没有半点悲色。 这可是太子的“贼船”。 那是谁想上都能上的吗? 就算是被当做棋子,算计得罪百官又如何?整个大明上下还有大的过太子的靠山不成? 也不瞧瞧他们今天已经听了多少“小话”。 少詹事是太子小舅子。 少詹事编排皇家隐秘。 皇帝对茹太素之流厌恶至极。 奏折评选和案牍司。 皇帝、太子、少詹事联合套路百官。 常升要是不给机会他们上贼船,只怕隔天他们全家老小就要从应天府消失。 那还有升官重用的机会。 至于被六部推举来的他们到底是在部里不受重视,还是有关系被刻意推来露脸。 这会儿都只能在心里默念一声对不起了。 这不能怪他们卖队友。 实在是太子和少詹事给的太多了。 第53章 全大明的希望 “叔伯,您真别怪我挑嘴。” “要不是我给姐夫往皇宫里带一厨子,宫里的伙食简直就没法下筷子。” “这不是糟践粮食么。” 午时二刻,在老朱的强势加入后,朱家父子配上十三人秘书团,外加一个不定时上线的“秘书长”常升,仅用了一个半时辰,就将整一天的奏书搞定,内侍甚至都已经去通政使司吩咐过,让下午再送一批奏书来了。 剩下的预案还需要审计小组逐个核查。 老朱难得空闲,心情也不错,索性就让御膳房给十三名属官也准备了膳食。 他们吃的那叫一个感恩戴德。 就差没流几滴热泪了。 至于常升,自然是跟着自家姐夫一起混饭桌。 早上的早膳是自家厨子备的。 当然合胃口。 可要给老朱和朱标上午膳,吃什么可就不由他做主了。 这不刚夹了一块卖相不佳的萝卜炖羊肉,那寡淡无味,软烂如泥的口感瞬间让他吐了出来。 要不是认出了自家厨子做的菜。 这饭怕是没法吃了。 面对常升的怨念,老朱就当是看笑话般,夹起菜盆里最后一块被常升嫌弃的萝卜,淡定如常的吃了下去,擦了擦嘴。 “你以为当皇帝就能荣享天下奉养,随心所欲么?” “咱也知道御膳的滋味寡淡,可咱若是因为这就惩罚他们,他们一怨之下,给咱吃的里下点毒,咱就得一命呜呼。” “你说,咱敢轻易得罪厨子吗?” “咱不是不知道你家厨子的手艺好。” “可咱若是指明了只爱吃他做的菜,你信不信,不过多久,就能看到他横死在皇宫之中。” 常升啧啧两声,面无惊诧,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大概就是高处不胜寒吧。 看常升不说话,老朱倒是有闲心敲打起他来:“咱昨日让你这三月代替标儿批阅奏章,你倒是会抓壮丁。” “所有决断皆是标儿裁定。” “你却躲在一旁偷懒,最多出出主意,这难道就是你施政治国的才华?” “叔伯这话说的真冤枉人。” “您自个想想,私底下不说,但凡是大庭广众或是有外人在场,侄儿什么时候与您顶过嘴,失过礼数?” 常升大声叫着屈。 这是实话。 老朱也挑不出不是来。 “同理。” “处理国政时,您是君;我姐夫监国,是储君。” “侄儿是臣。” “在姐夫没有授予我处理奏章的权柄前。” “君臣之间,臣子便只有建议,监督的权利。” “决策,派人调查、执行,这都是君才拥有的权力。” “我若擅自接手。” “岂不成了篡权?” 听到这番辩解,老朱顿时看了朱标一眼。 朱标有些尴尬的说到:“儿臣担心妻弟初级接手政务会弄出岔子来,是以让他先看看。” “咱已经严令你多加修养。” “你将咱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就算真出了岔子又关你什么事,这小子整天吹嘘他的本事有多高,咱还巴不得拿住他的短好好敲打一二呢。” 常升:“???” 不是,连算计人这种事儿老朱你从来都不避着事主的吗? 扭回头的老朱看着常升那一脸你认真的吗的表情,不仅不以为意,还理直气壮的批评常升到:“咱知道你生的一张巧嘴。” “但要让咱哪天知道,你对咱的旨意阳奉阴违。” “就算你说破天去,咱也要打你的板子。” “行了,都滚吧。” “这没你们的事了。” 说罢,没给朱标说话的机会。 老朱挥挥手,几个贴身的随行太监就恭恭敬敬的将常升和朱标请出了书房。 站在书房外,朱标回头看着刚被通政使司捧进来的二百多本奏本,一脸不解。 “这不是刚又送来一批奏本,父皇为何将我等赶出来?” 常升咧嘴一笑,看着坐回龙椅的老朱,凑近朱标跟前问到:“姐夫批了一上午奏书,感觉如何?” “这…” “从你给姐夫找来这一批人后,我第一回觉得,披阅奏书竟也是一份十分享受的美差。” 朱标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上午被秘书团叠了一圈辅助buff,处理奏书的过程那叫一个纵享丝滑。 体验一回,就再割舍不掉了。 “姐夫已经爽过了,叔伯自然也想爽一爽。” “依我之见,不仅是我那替姐夫处理三个月政务的要求取消,就连姐夫你,在调养好身子之前,只怕也要与这些政务绝缘了。” 看常升一脸促狭,书房的父皇又迫不及待的体验起他上午披阅奏书的待遇。 朱标也只能失笑的转头离去。 既然父皇高兴接手,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依着他了。 “既如此,咱们便回东宫吧。” 闲来无事,又能去东宫顺带探望一下姐姐,常升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昨夜百花宴,你与父皇母后见面了?” 常升点点头:“我与叔伯婶婶打了个赌,替姐夫你处理三个月的奏书,同时负责将《齐民要术》等书的刊印出来,并赚取五十万两银,以充国库。” “如果我做到了,我与姐夫不论做什么事,只要能自筹到足够的钱资,叔伯都不会阻拦,并给予人力,权力上的支持。” “你想做什么?” 朱标很感兴趣的问出了和老朱相同的问题。 “一时半会说不清,到时候了再顺带解释吧。” “时间还长,我也要寻些可靠人手,趁着这段空闲,先给姐夫补补课。” “比如婶婶的润物细无声。” “姐夫可知为何每当叔伯向我问政时,我往往会给出直接的方法,简单,高效。” “而当姐夫你问我时。” “我往往会讲通各种方法的关窍,引导姐夫想通为何要如此施为的原因吗?” 朱标摇了摇头。 “因为不仅是我,叔伯大概也是希望你能学到如婶婶一般的施政风格。” “为何?” “因为如叔伯这样简单粗暴的皇帝,只他一人就够了。” “任何一个大王朝,都不能只有武功,没有文治。” “这也是他如今如此高龄,还要坚守皇位的原因,他希望替姐夫你清扫掉所有会使大明动荡的不安定因素,让你不必再如他一般,对臣子挥起屠刀。” “姐夫如今的胸怀足够。” “欠缺的正是如我所说的,应对臣子的成熟手腕。” “当皇帝不再用威使臣子惧怕时,皇帝就必须要拥有不被臣子迷惑的眼睛,以及驯服臣子,让他们为你所用的手段。” “你得吝啬你的夸赞,吝啬你的恩赏,吝啬你的决断。” “同时让他们猜不透你的心思。” “这样,他们才会敬畏你,任你驱策。” 第54章 整顿东宫 朱标听的很认真。 他一直是个有原则,有韧性,接受批评,善于学习的人。 也正是因为他身上的这么多闪光点。 如今放眼望去的满朝文武,开国勋贵才都是铁杆太子党。 但朱标不会因此固步不前。 他很清楚。 如今的大明正面临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开国的勋贵都在慢慢老去,他父皇也在有意让更多的“年轻人”进入朝堂,接替权柄。 不仅是为了权力的制衡。 也是在为他培养以后接班的班底。 而如今年轻一辈的杰出代表,就是他身边的这位小舅子。 智慧卓绝,品行端正,仪表堂堂,深不可测。 就是放眼整个朝堂,朱标也想不出有谁能够压他一头的。 所以,向常升学习。 无疑就成了他增长智慧最快的方式。 还能练习如何驱策臣子。 “可能讲的更细些?” “这些都是我的一点心得,若一时无法领悟,那便之后碰上再说吧。” 常升也没法再细讲。 套用一句后世的话,那大概就是懂的都懂。 “施政从来都是一门灵活变通与妥协的学问。” “就拿精简奏书来说,我不赞同如陛下般订立奏书格式,限制奏报字数达成目的,不仅是过犹不及,容易被奸贼钻了窟窿。” “同时也得考虑到,后世之君并不一定都如叔伯与姐夫般喜欢精简的,如果哪一任新君觉得精简的奏书有碍仰瞻,又一任新君中意浪漫词藻。” “若将奏书的定制一改再改。” “岂不是将朝廷威仪四个字丢在地上,任人踩踏?” “同理。” “奏书的排名也是如此。” “如果那一天百官对奏书排名的热情消退,又该如何调整呢?” 朱标思虑片刻,提议到:“将那些奏书编撰,发往国子监,” 常升有些惊讶于朱标的反应速度。 夸赞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每年派人从去年的甲等奏书中再选优,编纂一集,除了分发给国子监,还可对外“限量”售卖。” “就算是他们自己掏钱,他们也绝对会将这本奏书集采买一空。” “但如若是我,我会将那些甲等的奏书收拢,每月一次,堂而皇之的放进给太孙讲学用的案牍室中。” “或者干脆让太孙每月去往案牍司一学。” “毕竟是读书人。” “谁不想自己的奏书能被太孙一览,甚至收藏呢?” 两人一路交流着,很快就来到了东宫。 作为象征整个王朝传承的重地,东宫负责太子教育,德行的培养。 老朱给这设立的相当完备的官职体系,选拔了许多德高望重的老师,又严格筛选了不少年轻俊才与太子一同陪读,虽然不参与国朝的执政,但是但凡有什么重大会议,东宫不少人又都有机会参加、旁听。 为太子实际储备了一大批有能力,有品行,日后可以亲信,倚重的年轻臣子。 以备新君继位时,可以迅速接替执政大权。 同时,这里也是许多官员的净土。 不管朝堂上的斗争有多激烈,在明一代,几乎就没有东宫官属被针对牵连的案例。 “可要先去认认同僚?” 面对朱标的提议,常升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也挺想看看东宫如今储备的这帮年轻俊杰,到底几个可用之才,毕竟等他达成老朱的那些要求后,想要办的事儿可不少。 东宫里的人才要是够多。 不仅可以省去他大量收罗人才的功夫。 还可以分批带出去历练,替他独当一面。 只可惜,当朱标带着常升挨个问候了,甚至还撞见几个淮西老将,听闻他是开平王之后,沙场校阅魁首常升后,对他都是好一顿“爱的鼓励”。 就是没碰见几个真正有见地和实干之才。 也就是说这些人或许在文学造诣和品行上都不差,但论到施政治政,即便他们有参加朝会,旁听重大会议的特权,年轻官员里也没几个能拎得出手的。 至多是个中人之资。 当前往东宫中的刊印之所,因为物料不足,常升提供的那份书单的雕版虽然都做出来了,可多的也不过印了五百,少的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刊印。 翻看了几本印刷的书籍,常升忍不住皱眉掩面。 “我说,你们有这功夫和物料,将每本书的雕版都刻了出来。” “你们这些年轻才俊们,难道就不能将这些书里的内容重新校正,分类,排列,挑选有用、符合当下实际情况和需要的内容,重新编撰成一本?” 这话一出。 负责刊印,校对的东宫属官们顿时面面相觑。 对啊,这即节省物料,还能出名的方式,他们怎么一时没想到呢? 看着他们纷纷致歉并马上行动起来。 常升无奈轻叹。 果然都是一群榆木脑袋。 朱标也觉得有点燥得慌。 平常还不觉得什么,但人就怕对比。 这帮人琢磨了半个礼拜,也没想到一个节省变通的办法。 就在这枯等。 常升一来,虽然不能马上复印,但至少有更要紧的事情安排他们去做,省得他们闲下来了。 “姐夫,老一辈的也就算了。” “可这些年轻的若再不加以引导,只怕就要废了。” “大明需要的是能干实事,有能力的官员,那些之乎者也的,到哪不是一抓一大把。” 朱标点了点头,反思道:“我年幼时,东宫上尚几位国公重臣为我解答疑难,东宫诸事不须我烦忧。” “而今监国,我也有几年没有太注意过东宫的官属,竟不知他们荒废至斯。” “只是,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引导的好。” “这不巧了么。” 常升一拍手,指着面前停工的刊印坊到:“这就是现成的难题,正巧拿来试一试他们的水平。” “只是还得提醒姐夫一句。” “利诱可以,但别轻易许诺,模凌两可最好。” “吝夸赞,吝恩赏,吝决断。” “让他们自己发挥。” “真金不怕火炼。” “不逼他们一把,哪知道他们中有几个能担大任的呢?” 朱标迟疑片刻:“若无人敢接下此事呢?” 常升笑了笑:“总有人想要出头的。” “如果没有。” 常升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那就都不用留了。” “宁愿让东宫官位空缺,也不留废物。” 第55章 天生演员——朱标 当太子召集所有东宫官属的诏令传出。 所有无功勋,无兼任官职,无背景的官属,全部被传诏到东宫一处大殿中。 至于那些有功勋,在朝堂中有官职的。 大多都是跟随朱元璋一辈的老臣,勋贵,大多也已告老推官。x33 剩下一些有背景的。 如果将印书的事交到他们手头,就算是自己掏钱,他们也会把事办漂亮了,但这样就达不成锻炼东宫官属的目的,索性也将他们排除在外。 望着眼前近二十人的庶务官,以及总计五十人的小团体。 朱标的目光依次扫过了他们每个人的脸。 这大概是朱标第一次集体性的与他们公开会面。 但那审视的目光,微蹙的眉头,重重不满的情绪痕迹,似乎都在昭示着他此刻不太好的心情,让一干官属的小心肝都不由揪了起来。 生怕被莫名迁怒。 果然,朱标开口的第一句,就让他们的脑袋都深深的埋了下去。 “孤很失望!” “自三公(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三少(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陆续告老,官职虚悬,父皇陆续为孤挑选了一批品行端正,饱读诗书的年轻俊杰。” “也就是在场的诸位。” “你们都是我大明最饱学之士,上至天文地理,下至经史子集,无有不通。” “父皇信任你们。” “让你们到文华殿给皇子太孙讲学。” “孤也信任你们。” “将东宫庶务全部交由你等手中。” “可谁能说一说,孤不过监国三载,只是暂且顾不上东宫之事,东宫庶务为何就能荒废至斯?连份内的刊印之事都能推诿拖延,至今无果?” 明明是对他们不满的。 但朱标的态度始终保持了平和。 连语气中,也未掺杂半点责备的情绪。 只是那扫视着东宫官属的双眼中,分明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若是朱标狠狠的申饬他们。 他们兴许还会找些户部不拨款,物料不足,无法刊印的理由。 但朱标非但没有发火。 反而在他们犯错自省时,宽声细语,那些早就想好的辩驳理由,这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望着沉默的众人,朱标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咳,咳咳! 突然的剧烈咳嗽声,让在场所有属官都慌了神。 “太子殿下保重金体啊!”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 “多传几个!” 大臣们一下慌了神。 他们都知道太子是因为抱恙而被暂解监国职务,可若是因为他们的失职而激化了太子的病症,他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老朱砍的呀。 更何况,太子的身上可寄托着他们的光明未来呢 “不必了,孤无恙。” 朱标摆了摆手,叫住了要去通报太医的属官,面上浮现了一抹红晕,也不知是不是大臣们的心理作用,只觉得太子此刻的面色有种病态的白。 歇息了片刻,朱标才再次叹息道。 “罢了,诸位都是孤的臣子,东宫失职,说到底都是孤的错。” 当听到身体抱恙的朱标,不禁不训斥他们,反而将东宫庶务荒废,刊印无果的理由背下,这些原本就指望朱标吃饭升官的臣子,心头顿时无法抑制的涌现一股愧疚之意。x33 这些年,太子对他们恩赏有加,从不曾怠慢。 更加东宫庶务托付。 明明是他们将事情办的一团糟,却还要太子替他们背锅,他们还是人么? 想到此处,顿时有人无法承受住内心的拷问,跪地请罪。 “太子殿下,刊印之事实是臣等失职,与您无关,若是因我等致使太子病症加重,有损金体,臣等纵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是啊殿下,我等的失职,怎么怪到殿下头上。”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 下方的东宫官属顿时跪地一片,纷纷反思自责。 这场面,朱标身后的常升都没忍住的竖起一根大拇指。 要么说是老朱的种呢。 这股浑然天成的演技,无师自通的pua,再加上这只比他差了三分的颜值。 放到后世,怕是妥妥小鲜肉出道了吧。 原本按理说,整肃东宫应该是常升立威的大好机会。 但就像是后世从总公司派出开拓业务,整顿分公司的领导一样。 初来乍到者要想整合整个分公司的力量,就不能贸然的触动原有团体的利益,否则引得他们同仇敌忾不说,还会让自己落下一个没有容人之量的名声。 他有很多种方法换掉东宫的属官,就算强行革职,朱标也不会拒绝。 但这事传出去。 一个专横篡权之人,要再想给自己找些可靠的帮手,就千难万难了。 谁让他在家宅了那么多年。 导致他没有半点声名,虽说稳妥,但缺乏人脉助力,在相应的“创业初期”,势必就要付出更多的精力。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努力培养朱标,并把朱标推到台前的原因。 他初来乍到,没有自己的利益团体,不适合太得罪人。 要说名声。 整个朝廷谁不称颂朱标的贤明。 由朱标站在台前,不仅可以更加轻易的招揽一些有脾气的读书人,太子出面整顿,那更是职务管辖,名正言顺,理所应当。 更方便常升藏于幕后,闷声发大财。 但看着对演员的自我修养熟烂于心,近乎完美利用了自己的身份,人设,病情等因素,对东宫官员高拿轻放,迅速收拢人心,展现出妥妥帝王之资的朱标。 常升突然觉得。 他的计划可以再加快些。 “孤为太子,东宫庶务拖延,孤有失察之罪。” “好在刊印之事,期限未至,东宫尚有弥补的机会。” “新任少詹事已经提议,那些刊印之书里的内容,可以重新校正,分类,排列,挑选有用、符合当下实际情况和需要的内容,重新编撰成一本,节省物料。” “可刊印之务,仍需一位不畏艰难,恪守职责的主官负责。” “少詹事毕竟初来乍到。” “孤还是想将这个建功的机会留给你们。” “汝等可愿?” 听到这里,常升差点就没拍手叫好。 这可真是画的一手好大饼啊。 朱标夸人了吗。 夸了,又没夸。 毕竟他从没点名指姓,将这夸赞落到实处吧。 他许诺赏赐了吗? 没有。 指派谁来指引任务了吗? 也没有,全凭自愿。 只是一方面强调工作难度降低,一方面暗示这是个建功的机会,同时不明不白的说常升出来乍到,朱标有意将机会留给他们。 要是他们再不中用,把握不住机会。 朱标就是把他们全革职了,也没人说得出朱标一个不好来。 可要是有人把握住了机会。 朱标也有理由名正言顺地不发赏,这人甚至还得因为朱标有意的给他留机会,记朱标一个人情。 这不,当朱标这么一说。 下面的官员不过对视几眼,就有人高声答应到:“太子殿下,微臣请愿!” 第56章 用官荒 “太子殿下,微臣请愿。” 当有人高声领命时,常升和朱标偷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笑意。 有人跳坑了。 虽不知道他是否有能力真的将刊印之事办成,但就冲着这份忠心,至少就值得花点功夫培养一二了。 看请愿的属官一脸诚恳,临危受命。 朱标默默记下了这张脸,又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可还有人愿意担此重任?” 东宫庶务官们俯首低眉,半晌也无人应答。 终是有人请叹一声,拱手行礼道:“启禀殿下,微臣虽无把握担此重任,但愿为辅官,协助唐大人共同完成此事。” 看着出列之人与请愿之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常升判断,这两人应是一对至交好友。 既然无人与他们争取这个“建功”机会,刊印之事自然落到他们二人头上。 只是看着其他沉默的属官,朱标的眼中难免有些失望。 看来,东宫也是时候换换血了。 “既如此,刊印之事就交由你二人全权负责。” “另外,孤还有一事告知你等。” “通政使司送吏部奏书中有提,如今许多朝廷职位空悬,不少官员身兼数职,吏部请多招录一批生员入朝为官。” “孤批复通过了。”x33 “然生员不通政务,需要大量时间培养,对朝廷运转起不到太大作用。” “孤便决定,从东宫抽调汝等熟手到吏部报到,去往六部五寺当值。” “啊!” “这!” 跪地的官员们还未起身,就又听见一道“晴天霹雳”,顿时个个抬头,露出一张张惊愕的面相来。 去吏部报到,调往六部五寺? 要是放在洪武十三年以前,对外人而言,这大概就是从东宫的虚职官转为六部五寺的实权官。 是谓暗升。 可如今历经了胡惟庸案。 就算应天府内的株连已经销声匿迹,可不意味着应天府外对胡惟庸朋党的追查和株连也一并平息。 整个朝野上下,东宫算是唯一没有被株连的净土。 朝廷上下,谁不向往他们这处安安稳稳,抱紧大腿,就能迟早借着太子东风稳稳升迁的宝地啊。 可如今这时候,太子要将他们外放到六部五寺! 且不说会不会有什么罪名无辜牵连到他们头上,就算有太子的情分,就如今老朱这换官革职的速度,一年能在同一个官职上换三个人。 一点不带犹豫的。 他们耗尽半生,好不容易才升上来的几品官。 换到六部五寺,要是做不到几个月,凳子都还没捂热呢就被革官降职,他们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啊。 “太子殿下,东宫庶务荒废确是臣等的失职,但还请太子殿下看在微臣多年效力的情份上,再给微臣一个机会吧,微臣一定尽心竭力,不负皇恩。” “是啊,殿下,刊印之事,微臣只是一时半会没想好从何处筹措银两,微臣也欲请愿啊!” 一众属官纷纷讨饶起来。 可是机会已经给过他们了。 朱标甚至还好意的提醒过他们一回。 现在才想起来请愿,只会徒增朱标对他们的厌恶。 但是常升提醒过他,太子胸怀仁德的美誉不能丢,所以,朱标还得和他们再虚与委蛇一番。 “你们多虑了。”x33 朱标摇头宽慰到:“孤不是要惩罚你等,只是朝廷如今更需要你们。” “正巧孤要修养几月。” “除了需要专人负责的刊印,东宫的庶务孤都会接手操持起来。” “也不会增补职缺。” “你们放心,朝廷会给你们一展所长的机会,给你们分配合适的官职,考虑到诸位这些年在东宫的不辞辛苦,孤也会上书,让吏部给你们调职时都提上一品。” 有了升官的保证。 许多人也不再嚎了,当官不就是为了升官吗? 万一就分到了适合自己的官职,一坐就是好几年了。 只有极少数的精明人这会还在悔的捶胸。 托词,都是托词。 在外当官,要冒着随时革职被贬的风险。 在东宫当官,不仅是铁饭碗,还有不时的恩赏可拿,这是一品的俸禄之差能弥补的吗? 他们怎么就迷了心窍,没反应过来呢。 事已至此,谁也说不了朱标一个不是,甚至这群人中以后真有人发达了,他也得牢牢记住朱标今日的提携之恩。 反正横竖不亏。 朱标自然不会后悔。 只是送走了这批人之后,看着一下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东宫,联想着缺人的六部五寺,朱标不禁感慨到:“如今科举难以推行。”“处理奏书的问题倒是解决了。” “可朝野上下仍到处缺人。” “沙场校阅,招录生员的手段,对朝廷而言都不过是杯水车薪。” “必须得有一套临时可用的招募人才之法才行。” “升弟可有想法?” 现在知道擦屁股难了。 株连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常升腹诽了一句,但办法还是得想的。 “朝廷想招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问题是招现在对口的可用之才,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种事,得找个名头够大的带头。” “思来想去,还得是姐夫出马。” “我,怕是不妥。” 朱标摇了摇头。 他是大明储君,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朝廷的颜面,如果以他的名义向外招人,很容易被人联想大明将来是不是都要以举荐选官,很多人更会就此开始四处钻营,进而动摇科举制的根本,影响天下孺子科考正道。 常升一看朱标理解错了他的意思,顿时笑到:“姐夫你误会了。” “咱们都知道,科举才是正途。” “我的意思是,让姐夫你修几封书信,让那些已经告老还乡,德高望重的老臣们发挥一下余热。” “在各省府学风浓厚之地,以类科举之法,替朝廷培养,甄别,举荐人才。” “其中之表率,就是姐夫曾经的老师,太史公宋龙门(宋濂)。” “这是不是得姐夫自己出面?” 朱标恍然失笑:“我竟把宋师给忘了。” “听闻宋师初回金华的头几月,来访的拜帖邀约几乎堆满书房,都希望宋师能为他们举荐一二。” “幸亏宋师整日闭门不出,只搜罗古籍。” “这才让大家的热情消退下去。” “我这就给宋师休书一封,说明情况。” 作为与高启、刘基并称的“明初诗文三大家”,又与章溢、刘基、叶琛并称的“浙东四先生”,宋濂的文名在整个大明都是公认的。 尤其在刘基高启相继死后。 宋濂的文名更是无出其右,尤其在浙东,那更是被士子学者奉为共师的人物。x33 只要有他帮忙。 整个浙东都可以算作朱标的后备人才基地了。 只是为了大局和平衡着想,朱标得多找几个人,绝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全押在一个地方。 第57章 科举改革的先兆 东宫之中,基层的属官将大明的地图给朱标呈送了上来。 每从东宫告老的属官中找到一名德高望重,还健康存活于世的大儒,朱标就将他乡里所在在地图上标示出来。 除去应天,大明目前有十三省。 再加上个作为龙兴之地的凤阳陪都,朱标自然是希望能够找出十四名德高望重的大儒来。x33 只可惜翻遍了东宫官员的籍册。 朱标也没找到几个来自北方的大儒。 其余要么已经故去,要么就是名气不足。 真正够格的,一名在蜀地,一名在洛阳,根本不足以辐射北方。 而南方之地,一省名大儒都绰绰有余。 这可把朱标的计划打了个稀碎。 看着这悬殊的差距,朱标都不禁感叹:“北地学风不盛,更无出名的大儒,这可如何是好?” 常升凑近一瞧,随手在北地划了一道弧线。 “自宋时以来,天下一贯是北乱南稳,北方学风不如南方昌盛也属正常。” “但,大儒不够。” “姐夫干嘛不找自己三个兄弟凑一凑呢?” 朱标看着常升划过的西安,太原和北平,顿时反应过来,这不正是他三个弟弟,秦王、晋王和燕王的封地吗? 他们虽在北地。 但封地之内的治安肯定比其他地方要好。 再加之有朝廷的背书,招揽人才的效果说不定还要胜过大儒。 “况且依我之见。” “除了宋师,只怕没几个大儒能推举出朝廷可用之才。” “毕竟在他们眼中。” “才俊就该如他们这样,熟读经史子集,品行端正。” “但放到朝廷,他们的作用,只怕还不如之前的东宫官属呢。” 听到常升对这些大儒的评价,朱标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 说他非议大儒? 但事实不是已经摆在眼前了吗? 东宫的这些“年轻才俊”,大半可都是这些告老的大儒推举进来的。 “那该怎么办?” “倘若这些被举荐的人才千里迢迢赶到应天府,大半再被吏部甄选拒回。” “不仅有损这些大儒的名声。” “此后朝廷再想招募人才,恐怕也只能等到科举重开之日了。” 常升不假思索的回到。 “科考科考,当然得考了。” “不仅可以避免这些大儒凭自己喜好甄别人选,减少吏部的工作,更能顺带宣扬朝廷对于人才的重视,还能借着考题的设置,倡导朝廷所需的实用之风,为日后的科举早日储备人才。”x33 朱标有些不安道:“这样不太好吧。” “如果剥夺了这些大儒甄选的权力,只怕没几个大儒愿意出面替朝廷操持此事了。” 常升一件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朱标。 “姐夫你又忘了读书人的劣根了?” “甭管他们是普通士子或是大儒,他们的渴求有何分别吗?” “不还是功名利禄吗?” 朱标轻轻的叩了叩自己的脑门,面露歉意。 “他们都曾为你姐夫讲过经史,算是姐夫的老师,我一时有感,忘了。” 常升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这样重感情的朱标或许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但他绝对称得上是个好领导,好大哥。 “其他大儒我不熟悉,就以宋师作比吧。” “宋师一生,学究天人,官居一品,为太子师,功名利禄早已于他如浮云。” “可宋师难道就没有欲望了吗?” “非也。” “这些年间,我曾见过宋师不止一篇的劝学散文,它便足以证明,宋师心中,仍有教化之宏愿。” “只是诸多纷扰,逼的宋师不得不自困家中,以收集古籍作为消遣。” “倘若在这时,姐夫与宋师修书一封,内附一些今朝廷疑难的策问题,同时下旨让金华县令配合。” “令众学子答策问题为拜帖,以一月为期,每月只收一名学子一篇策问。” “以千字为限,内容不限。” “有真才实学者,宋师每日择前三名,亲笔斧正,张榜于府门外,以示公允。” “每月月末,宋师会召开文会。” “将每月每日前三名齐聚,或讲学,或作答,或辩论,金华学子皆可旁听。” “有才学能力出众,得众学子力荐者,宋师亦愿举荐。” “姐夫认为,宋师会答应吗?” 朱标哑口无言。 虽然以他和宋濂的情分,只要他提了这个要求,宋濂就不可能不帮他。 可是常升这个办法。 分明将读书人的那点人性拿捏的死死的。 别说是宋师了,天下大儒有几个能不中此招? “至于其他大儒,我虽然不熟,却有几点愚见。” “其一,他们已经告老还乡,不在朝堂,若真为朝廷举荐了诸多实用之才,朝廷大可以不吝恩赏,以宣扬朝廷重视人才,绝对不会亏待对大明有功之臣。” “譬如,给达到举荐人数标准的大儒,送上一块御赐的“慧眼识英”,或是“诱掖后进”的金牌匾。” “嘶。” 朱标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看常升的眼神都变了。 就连常升脸上人畜无害的微笑,此刻都显得有点缺德。 你这特么是送牌匾吗? 你是分明要别人的命啊! 哪个退休的领导干部能拒绝这样的考验? “其二,可以令工匠为这些不吝提携后辈,举荐人才的大儒在各地府学学馆内雕刻石像,以勒其功嘛。” “停,别说了!!” 朱标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闭嘴吧。 求你了。 再说下去,你还让不让这些大儒活了! “就剩最后一点了,我一气说完吧。” “被各省甄选出来的人才,自然可以直接收入朝廷,可次一级的人才,难道就不是人才了吗?” “他们极有可能只是因为年轻,或是条件所困,亦或是大器晚成而暂时落选。” “反正科举重开还要几年,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顺便替这些人谋个出路,让他们潜心研学,替朝廷,也替殿下收拢一波人心呢?” 朱标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刚才的算计中回过神来。 “升弟有何妙计,不妨直言。” “既然案牍司可以作为新录官员的进修之所,那可否也在各省,甚至各府之中,设立一个收录了优秀策问,朝廷政令,地方官务的低配案牍司呢?” “府衙是现成的。” “朝廷之外,各省府都急缺大量的属官,何不让这些才学次一等的读书人,以临时工的身份入各府衙帮忙运转政务。” “对下面的府衙来说,只要是读书识字的,无论生熟手,都能替他们解决不少庶务。” “一个空悬主簿的俸禄,就足养活个贫苦读书人家。” “还能让这些后学末进早早积累处理政务的经验。” “只消这么积累几年。” “待到科举重开,朝廷还怕无可用之官?” “就怕到时参考的人多的如过江之鲫,朝廷还得要求考生必须得有在地方实习三年政务的经验呢。” 第58章 常氏虎姐 什么叫差距? 朱标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深刻的领悟。 同样是画饼。 他身为太子,算是如今大明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对麾下投靠自己的属官画饼,让他们负责一个小小的刊印,尚且要他半pua半利诱的。 把他们外放。 还要用高一品的官职做补偿才肯消停。 而常升十年不出,无权无势无人脉的。 面对朝廷头疼的用官荒,不加思考就能给出近乎完美的预案,随口画的饼,让他这个当太子的都有点遭不住;最关键的是,只用几块不值钱的木头石子,就能让全天下的大儒心甘情愿的被他玩弄鼓掌。 这难道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朱标突然有些心累。 “你且去探望太子妃吧,姐夫还有许多书信要亲笔书写,就不陪你了。” 接过朱标丢来的东宫通行令,常升乐的清闲的找内侍领路了。 今日整肃东宫。 常升当然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思的。 一方面是这些人的能力确实不足,另一方面,摧毁了这些原本抱团的利益小团体后,在招来的人,虽然依旧会忠于朱标,但必然也会与常升多有接触。 届时都能为他所用。 他的人脉,这不就顺带建立起来了。 同时,当他用的人全部都是朱标可以信任的人,一举一动在朱标眼皮底下,平日里也时刻拎得清自己的定位,朱标不用他用谁? 信任,不就是在这么一步一步的不经意间,悄然维系建立起来的么。 ……………… “姐姐。” “常升来看你啦。” 还未到常氏的寝宫,常升就大声的喊了出来。 虽然有太子给的通行令牌,但这里住着的不只是他的姐姐,还有侧妃吕氏不是。 内侍接过了常升递来的令牌,进去通传。 不多时,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寝宫里传来。 “雄英,慢点!” “别摔了!” 常升定睛一看,第一个从寝宫里跑出来的小短腿儿,不是朱雄英又是谁。 看着他兴奋的向自己跑来,常升也蹲下身去,一把将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抱了起来。 “雄英见过舅舅,恭贺舅舅夺得沙场夺魁。” “雄英真乖,舅舅请你吃糖。” 常升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头,从袖兜里翻出一块用米糊纸包裹的饴糖来,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就惯着他吧。” “自从在家里调了一名御厨来,他每日就变着法的给雄英做小食。” “不仅雄英不爱吃饭,还连累姐姐都胖了。” 常氏从寝宫里走出,看见这舅慈甥孝的一幕,忍不住开口埋怨到。 只是看她脸上的笑容。 就知道这话里没有怪他的意思。 嗯。 除了那句长胖了。 “啊,雄英这么不乖的话,舅舅就要把会做好多好吃的御厨带回去喽。” 朱雄英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扯着常升的衣服求饶到:“舅舅,雄英以后一定好好吃饭,您不要把御厨带回去好不好?” 常升被他的表情逗乐,趁机约法三章到。 “那就这么说定了。” “此后除非是你父王,母妃,你皇爷爷,奶奶,以及自己的诞辰,亦或是大明的重要节日,再来就是雄英在文华殿受到先生嘉奖,都不能让单独让御厨给给你做好吃的。” “就算做了,你身为皇家的长孙,也要学会孝敬你的父王,母妃,皇爷爷、奶奶;照顾弟弟妹妹,将好吃的与他们一同分享。” “听见没有?” 朱雄英的小脸皱成一团。 还以为以后那些美食几乎就要离自己远去了。。 直到听见在文华殿受到先生嘉奖,也能让御厨给做好吃的,撅起的小嘴这才松了下来。 别的他不敢保证。 文华殿的先生们,可是隔三差五就到他皇爷爷的面前夸赞他的。 至于照顾弟弟妹妹,孝顺父母。 这几乎就是他的日常。 要不然他娘怎么胖的。 常氏欣慰的领着这对甥舅进了宫,看他们在花园里玩,看着常升和朱雄英相处融洽,自己则坐在一旁的凉亭里歇息。 常氏意有所指的说到:“从没看出来,明明没见过几回,升弟居然这样讨雄英喜欢。” 常升不疑有他,仍和朱雄英玩的入神。 “姐姐别看我久居家宅,我也是很讨孩子喜欢的好不好,当年森弟还不大,家里又没有同龄的玩伴,我不陪他,谁能陪他玩?” “哦?” “既然升弟这么喜欢孩子,为何不自己生一个呢?” 这话一出。 常升全身的汗毛顿时竖起。 他那无往不利的危机预感,此刻正拼命的提醒他一个字。 危! 常升僵硬的扭过脖子,冲着自家姐姐小心赔笑。 “姐,我这不是还没有相中嘛。” “是吗。” 常氏从凉亭中走出,笑着对着常升步步逼近。 “我怎么听闻,昨夜有人充了一回月老,替许多勋贵人家都牵了线,搭了桥。” “明明他也是适龄青年。” “偏偏却把自己给遗漏在外。” “姐,这不是蕲春侯康铎在校场帮了我一回,求到我这了么,当时的百花宴,男男女女的都不自在,我这不才挺身而出,做了回好事么。” 常升一脸讪笑,嘴里不停胡编,脚下还偷偷挪着小步。 谁知下一秒。 一只温润的纤手就化作了坚硬的铁钳,精准夹住了他的耳垂,奋力一扭。 “疼疼疼,姐,松手。” “雄英,雄英还看着呢。” “你给我留点面子。” 常升疼的龇牙咧嘴,却不好挣扎,只得连声求饶。 常氏才不吃他那一套呢。 “编,你接着编。” “若不是家里今早接连来了几波媒人,差点没在府里打起来,我和娘亲都还不知道升弟还有做月老的本事呢。” “你有本事帮别人。” “怎么不顺带替自己把婚姻大事解决了?” “我和娘亲都知道你主意正,特意向娘娘申请,算是为你单独开设了一场百花宴。” “如此恩情,你就给我这么浪费了?” “你给姐姐记住了,三月之内,必须把婚姻大事给解决。” “否则,你看我和娘亲怎么收拾你。” 面如罗刹的警告完这一通,常氏这才松开了“二指禅”。 今日这一通雌威发的,让揉着耳朵的常升和一旁的朱雄英都不敢说话。 直到常氏折返回宫,准备今晚的晚宴。 朱雄英才敢蹑手蹑脚的上来,替常升吹吹。 “舅舅还疼吗?” “雄英帮你吹吹。” “好外甥,舅舅没有白疼你,以后你千万记住,娶妻娶贤,可不能再找一个如你母后这样的了。” 朱雄英连连点头。 一张俏脸上写满了心里阴影 往日里那个和声细语的母后,在他心中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第59章 近朱者赤,近常者…… 东宫的晚膳,气氛并不算融洽。 同一张餐桌上,朱标一脸心不在焉,常升满脸愁云惨淡,朱雄英则埋头干饭,努力扮作透明,全不复往日的活泼模样。 吕氏狐疑的目光在三人的脸上依次扫过。 再看了看好似一切如常的太子妃。 明智的没有说话。 晚宴匆匆而散。 常升与蓝玉汇合,再次坐上马车。 蓝玉还饶有兴致的发问:“听说你今日将东宫官属全部开革到吏部当官去了?” “可以啊。” “我就说你小子不当官可惜了吧。” 常升瞥了蓝玉一眼,没心情去计较他当初的原话到底是怎么说的。 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外甥累了。” “有什么事,舅舅明天再问吧。” 蓝玉如今听劝的很。 常升不乐意说,他便自觉闭上了嘴,安稳驾车。 只剩常升躺在车架里,头疼着面对常氏的最后通牒。 三个月内解决婚姻大事。 投胎都没这么赶的。 而在皇宫内,在听闻了常升和朱雄英在寝宫外的教诲,以及常氏花式催婚后,朱标的脸上总算浮现了些笑容。 检查了一番朱雄英的功课,叮嘱他早点休息后。 朱标便重新摆驾后宫,找老朱谈心来了。 今天接收的信息量让朱标的大脑有些过载,甚至有些无法分辨哪些他该学,哪些要辩证着听,这种时候,当然要找大明的政治课代表,自家老爹问问。 这么多政治要点,不能只有他一人头疼啊。 得学会分享。 老朱在越来越熟练的秘书团辅佐下,接手处理了大半天的政务,几乎将整个通政使司堆积的政务处理了大半。 朱标到的时候,他正与马皇后分享正着那股酣畅淋漓的劲头,悠闲的吃着炊饼,一同赏月呢。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标儿来了,快坐!” 老朱一看朱标的样子就知道有事,就让内侍再搬了张凳子,将炊饼和茶饮推到了他面前。 朱标晚膳吃的不多。 虽然被老朱和马皇后喂了一嘴口粮,但闻到炊饼的香气,还是拿起一块吃了起来。”x33 “慢点。” 马皇后心疼的责备了一句:“你们父子俩忙起政务来,就没一个听劝的。” “冯太医今早才给你诊脉下的医嘱,回头你便跑到你爹的书房处理奏书去了,要不是常升,你们这身体还要不要康健了。” 朱标将饼咽下,辩解了一句。 “儿臣谨记着冯太医的医嘱呢,今日的操劳,绝不超过四个时辰。” 说着,朱标就从书房与常升照面起。 将今日与常升交流的所有内容全部复盘了一遍。 在听完常升教授的驭人之学,以及他随手给出的临时科考方案以及拿捏大儒,引导朱标兵不血刃的开革了东宫一众庶务官属后,老朱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天生王佐不成?” 马皇后不发一言。 但看她脸上的欣慰之色,显然也是为自家儿子得到了这样一位不世才俊的辅佐而高兴。 “常升今日之言,儿臣只觉得句句振聋发聩,一字一句都值得细细深思,回味,以至于眼花缭乱,甚至不知该从何入手了。” 听到朱标此问。 老朱都觉得头疼起来。 思量半晌,才无奈摇头到:“你自己多长几个心眼吧。” “不过有一句,咱与常升的意见一致。” “不仅是常升,咱也希望你能学到如你娘一般的施政风格,任何一个大王朝,都不能只有武功,没有文治。” “此前咱让你一并审查、监斩胡惟庸案,除了锻炼你的手腕和决断,也有让你施恩臣子,收拢部下人心的想法。” “现在都不必你插手了。” “这些贱骨头不见棺材不落泪,是真不怕死。” “不仅东宫庶务荒废。” “就连胡惟庸案抄家所得,也敢巧立名目贪没。” “咱原本只是苦于朝廷无人可用,这才对他们稍加容忍;等到官员补足,这些乱臣贼子,咱当杀则杀,当斩则斩,绝不轻饶。” 说到动情处,老朱眯着眼睛,满脸杀气腾腾。 直到被马皇后一推,看见马皇后的白眼,这才“云销雨霁”的赔起笑来。 “大晚上吓唬谁呢。” 老朱嘿嘿道歉,转移话题到:“妹子你不知道,今日晚朝过后,咱将奏书排名送回通政使司,各部来领奏书,知晓排名之制后,那茹太素被咱气成啥样了。” “他不敢跟咱尥蹶子,只一个劲的打听是谁给咱出了这损招,那眼珠子红的,恨不得把人生吃了。” “若有人在此时撩拨。” “只怕就是个兵蛮子,那老小子也敢上去干他一架。” “可惜,可惜。” “要不是常家小子辅佐标儿干出一番大事业,这会儿不便太出风头,咱非让茹太素也尝尝这小子的阴损不可。” 马皇后忍不住噗呲一笑,拍了拍老朱的肩头。 “你这个当爹的,能不能盼标儿点好?” “堂堂一国之君,整日里都是这些阴损算计,像什么话。” 老朱不以为耻,反得意扬扬的说到:“这叫什么阴损算计。” “明明是治国的大智慧。” “只可惜那群老兵油子不似这些读书人,他们就认军功,认勒石燕然,认马踏瀚海。” “可这哪一个不要真金白银的打出去。” “尤其大明未定。” “咱更不能被他们裹挟。” “所以咱才要陆续将一些淮西老将的兵权收回来。” “标儿你记住,不论一个臣子多有名望,只要不让他们抱成一团,你都能随意的将之拿捏。” 朱标若有若悟的点点头。 又突然问出了一句。 “那常升呢?” 老朱才体会了一把执教太子的瘾,正享受着马皇后崇拜目光。 听见此问,差点没把腰闪了。 沉思半晌,悄咪咪抬眼,就迎头撞上马皇后和朱标的殷切目光。 …… …… …… 无声的尴尬过后。 老朱恼羞成怒,拍桌呵斥到:你自个琢磨去,就当做是咱对你的考校了。” “明日你若答不出来,咱便从此卸了你的监国之位。” “鹅鹅鹅鹅鹅~” 看着这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的一幕,马皇后终于憋不住,发出了魔性的笑声。 回想起午后刚从书房出来时常升说的话,朱标看老朱的眼神中充满了幽怨。 老朱不敢对视朱标的眼睛。 看着在一旁笑的眼泪都出来的马皇后,恶胆从心生,当下就再度拦腰抱起马皇后,向后宫中杀去。 看着自家母后止住笑声,一路羞愤的拍打起自家老爹。 依稀还能她说的放下,孩子还在等字眼。 朱标不自觉的揉了揉肚子。 今早这炊饼。 真撑! 第60章 上一休三?强制休假? “靠!迟到了!” “娘,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也不让小莲叫我一声;我这才第二天当值,您就不怕我吃叔伯挂落?” 当睡过头的常升匆忙换好官袍到中堂用膳,看着悠哉在中堂享用早膳的蓝母,常升一边囫囵的往嘴里塞上一个包子,一边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蓝母淡定的很。 看着常升风卷残云,她却不紧不慢的从身侧翻出一卷纹着五爪金龙的黄绢来。 “宫里来旨,说你这几日连日辛劳,加之一当值就立下大功,太子殿下便特意为你讨了三日的休沐。” “也就是说,这三天,你都不用去东宫当值了。” 常升一手拿着半个馒头,嘴角还叼着一根油条。 听到这消息,当场亚麻呆住。 不是,他才上一天班呢, 这还是当大明官吗? 还是他昨晚昨晚更新的摸鱼系统在作怪? 回想昨夜子时。 “叮,系统更新完毕。” “根据宿主身份更新及一日活动轨迹,苟道系统升级为摸鱼系统。” “除每日的基础摸鱼值,每月商城和每年摸鱼宝盒,系统新增人才识别培养模块,并同步更新商城与宝盒物品,更多更新功能,请宿主自行翻阅更新日志。” “摸鱼系统?” 当时的常升听到系统更新提示,顿时满脸黑线。 之前他年纪小,加上大环境不合适,所以苟上十年也未尝不可。 可现今他都已经出山了。 还说根据他昨天的行动轨迹,更新成摸鱼系统,他白天明明干了不少事,和皇帝的赌约就剩下一个五十万两银子的交付,这难道还不算勤政? 可当常升翻阅了系统日志,顿时嘴角抽搐。 白天他辰时入宫,酉时三刻下值。 将近半天的当值时间,系统却判定他的工作时长只有一个时辰。 仔细一瞧。 “聊天”不计入工作时长…… 这么说来,他整个白天的时间基本就在放嘴炮。 说他摸鱼…… 可能,好像,也许并没有错。 说来惭愧。x33 第一天上班,竟情不自禁的施展了后世苦研多年才大成的摸鱼大法。 不过这样也好。 让他替朱标累死累活,最后让老朱坐享其成的事,他也不乐意干。 系统要求的日签方式是每日工作时长,低于上班总时长的一半,签到一次,摸鱼值就提升一千,比之前翻了十倍,正巧又添加了一个人才识别和培养模块。 可以耗费不等的摸鱼值促成旁人不同时长,不同倍数的智慧和武艺增长。 这下,摸鱼摸的就更心安理得了。 只是,谁家系统会特么专门在大半夜更新的,这也太特么扰人清梦了。 要么常升今早也不至于晚起。 只是这上一天班被强休三天的待遇,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料到的。 一时都给他整不会了。 似乎是看出了常升的窘境,蓝母便强势的给他安排到:“既然你这几日有闲了,那便留在府上,相一相各家的千金吧。” 相亲?!! 常升连忙将嘴里的吃食咽下,申辩到:“娘,您误会了。” “太子殿下予我这三日休沐,可不是让我回府上将养的,您不知道,我和陛下打了个赌…” 说着,常升又把他与老朱对于太子未来归属权的赌约,给蓝母复述了一遍。 “孩儿可得抓紧这三天的功夫,在应天府内好好寻摸寻摸,有没有新的什么生财之道。” “事关孩儿前程。” “其他庶务,不如暂且搁置。” “待到孩儿功成名就之日,娘还怕我不能给您带个贤惠媳妇回来不成?”x33 常升一通连哄带骗。 好不容易让蓝母眯眼思索起来。 可就在常升准备悄咪咪的起身,逃出中堂的时候,蓝母的声音却突然喝来。 “坐下!” 常升双腿一软,坐回凳上。 旋即就听到蓝母无比豪横的说道:“事关你的前程,我这个做娘亲的不能不支持。” “不就是五十万两吗? “娘掏了!” “就算家里的钱银不足,娘亲用夫人坊的份子暂且抵押就是。” “用不到半年,这五十万两都能赚回来。” 听到这,常升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就算他们家资颇丰,自己生财有道,这五十万两也绝对是个伤筋动骨的数字。 不信放眼天下。 有几个豪门大户能掏得出这五十万两的现银。 可还没等常升感动完呢。 蓝母的话语就是一变,双眼微眯,好似要从眼中射出两柄利刃来,架到常升的脖子上。 “只是,在为娘看来,即便是掏这五十万两现银,也不如解决你的婚姻大事来的紧要。” “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各府千金,你是相也得相。” “不相,也得相!” 听着桌子被蓝母拍的震天响,常升心中欲哭无泪。 娘,你还我的感动来。 但是面对铁了心要给自己找媳妇的娘亲,常升的大脑飞速运转,总算在蓝母不耐之前,相出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 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情绪,常升坐到了蓝母身边,握住了她的双手,诚恳的表达心迹:“娘,孩儿知道您想抱孙子,想看咱家人丁兴旺。” “可是娶妻不同寻常。” “娶一贤妻良母,咱家可旺三代。” “寻一浪蕊浮花,招祸顷刻之间。” “不论那些媒人将各府千金吹的如何天花乱坠,各家夫人在夫人坊中为自家女儿说了多少美言,孩儿不见其人,绝不婚娶。” 望着常升真挚的双眼,蓝母终是一声轻叹。 “罢了,娘不强求你在府中相各家千金了。” 常升刚刚暗自松了一口气,没等一秒,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可是,娘也不许你荒废这三日时光。” “这样。” “此后三月,每逢休沐,你就给娘到应天府的各家佛寺里挨个上香去。” 常升:“???” 佛寺,上香。 不是,这是个什么神转折? 就在常升还一头雾水之际,蓝母自顾自的拍掌说道:“为防止你中途躲懒,娘还给你找了个随行监督。” “小莲!” “夫人,小莲在呢。” “此后少爷每回休沐上香,你都要随侍少爷左右,寸步不离,少爷每日做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你回来都要悉数告知于我,明白吗?” “请夫人放心,小莲明白。” 听到蓝母呼唤,小莲便从旁站了出来,将监督常升的事情揽下。 看着这个“小内奸”。 被背刺的常升眼珠子都瞪直了。 小莲却吐了吐舌头,向自家少爷露出一个歉意的无害笑容。 第61章 不留活路啊 常升的厢房。 小莲帮着常升褪下官服,换上常装。 常升还在思考着蓝母为何偏偏让他去佛寺上香,那意思,活像是巴不得他将应天府的佛寺逛个遍。 让他如何都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而当他的目光落回了眼前这个陪他一同长大,刚刚却“背刺”了他的小侍女,他的眼神就渐渐“不善”了起来。 “小莲啊,少爷我这些年没亏待过你吧?” 原本只是一句简单的寒暄。 却让小莲防贼一样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闭上双眼,抿紧了嘴唇。 这架势。 让常升一时也有些束手。 不是,他这还没开始动手呢,你怎么就放大招了? 常升尝试将她的手拉下来。 小莲却摇头晃脑的一通挣扎,根本不给他半点发挥的机会。 嘿,我这暴脾气。 三天不打,你这小娘子还真要上房揭瓦了是吧。 常升坏笑两声,贴着小莲的耳朵阴恻恻的问到:“你这是要翻天啊,少爷的话也敢不听了?” “既然如此,就别怪少爷欺负你了啊。” 被常升这么一吓,小莲偷偷睁开双眼,面对着常升的坏笑,只得眨巴着一双满含春水的无辜大眼道:“少爷你别逼小莲了,就算你真要欺负小莲,小莲也不会说的。” “真的吗?” 常升坏笑着将她揽入怀里,坏手伸向小莲腰下,用力一抓。 小莲的脸上顿时飞起一片红霞。 但看她双手夹在身体两侧,一副任君采摘的姿态,躲闪着自己的双眼。 感受着身前和手上的曼妙触觉。 还有那若有似无,传进他鼻窦的兰香。 常升只感觉自己有些骑虎难下,都快压不住枪了。 该死。 他娘该不会是许诺了小莲什么,才让小莲这么死心塌地的为他娘办事的吧。 这许诺,八成还与他有关。 单看小莲的反应就足以证明这点。 可是,他能拒绝吗?他想拒绝吗? 常升没法骗自己。 他从来就没有把小莲嫁出去的打算。 只是后世的法律观念还在严格的影响他,让他将自己欲望暂时压下,至少也要等到小莲年满十八。 算算时间也没剩多久了。 常升有些不舍的松开了手。 看着小莲羞的低头,他也迅速的挑起话题,缓解了她的尴尬:“你以为你不说,少爷我就猜不出来吗?” “今天的事,只当是看在你伺候少爷我这么多年的份上,略施薄惩。” “下不为例!” “听见没有。” 听见常升把事揭过,小莲吐了吐舌头,捧着一张发烫的脸,逃一般的窜出了常升的厢房。 看着小莲逃远的背景。 已经半卸下小透明伪装的常升最终还是选择出府。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到外面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几个合用的人手。 可是,当常升备好行囊,带着小莲准备乘府里的马车去各佛寺上上香,看看蓝母打的到底是什么如意算盘的时候,驾车的马夫又让常升吃了一惊。 “康铎,何贵!” “你们为何在此?” 同在前夜百花宴里的小队,康铎和哈将和他是最后的单身三人组。 看见常升出来,两人都亲切的上来抱了抱。 “我们也是奉了太子爷的诏令,这几日与你一同休沐。” 太子诏令?x33 这怎么又和朱标扯上关系了? 看常升一脸的不明就里,康铎又小声的补了一句:“这话是蓝将军代为通传的,我旁敲侧击,只试探出这事和太子妃脱不开关系。” 常升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一个是自己亲妈,一个是自家姐姐。 一个利诱,一个威逼。 往他身边安插了小莲还不够,还安排了这辆憨货,意欲“敲山震虎”。 明着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娘俩的监视之下。 根本不留活路啊。 这会他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佛寺上香的安排,八成也和给他相亲脱不开干系。 马车缓缓上路。 远离了常家府邸,常升心中那股被盯着的感觉才逐渐消退。 “康铎,这些年我久居家宅,对应天府的许多事情并不熟络,你可能告诉我,为何应天府中的女子,都喜欢到佛寺去?” 听到常升此问,坐在车内的小莲顿时就心虚的低下了头。 康铎不明深意。 很是门清的将所了解的内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老弟可算是问对人了。” “老哥这些年高不成低不就,净跟那群老兵油子到处瞎混了。” “因为要休养生息,不能实时打仗。” “这些老兵油子平日里就喜欢饮酒作乐,喝醉了就喜欢无事生非,若不是太祖爷下刀狠了,别说横行霸道,为祸乡里了,就是闹出人命来也不稀奇。” “各家的姑娘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出家门。” “所以前些年,太祖爷为了筹措银两在秦淮河边设了一间妓院后,老弟是没瞧见,每日去妓院狎妓的勋贵和大臣,都能排出二里地去,关键是还有富商豪门自愿舔着脸上来帮你付钱。” “有了消遣之处,那时闹事的人可着实少了不少。” “只是这些人实在不知收敛,败坏风气,为了一个狎妓的名额甚至闹到了朝堂,被太祖爷各打了五十大板,致使太祖爷没开几月又将妓院关了,还定下新规,应天府内不许再开设妓院。” “凡有狎妓的官员,一律杖责六十。” “那些文臣清流们多聪明。” “应天府内是不开设妓院了。” “可是原本的妓女却化整为零,这些文臣清流们,可没少借着开设文会交流的名义,邀上好友,将这些妓女邀到家中,寻欢作乐。” “可勋贵们不行啊。” “不少人还念叨着要建功立业,不敢太过浪荡,荒废了武艺。” “富家千金还能借着踏春每年出游,可各家姑娘们总不能一辈子困居家中,躲着这些老兵油子吧。” “于是乎就有人琢磨,有什么地方是这些老兵油子也不敢闹事的。” “想到太祖爷早年有削发为僧的经历。” “皇后娘娘也是崇佛之人。” “加之佛门清净地,不惹刀兵。” “就是那些淮西将领也不会蠢到去佛寺里闹事。” “于是乎,应天府的各家佛寺,就成了豪门大户和普通人家的女子出行游玩的热选。“ “诺,老弟,前面就是天界寺了。” x33 第62章 常升:又被套路了! 常升带着小莲下了马车。 这里距离天界寺的匾额还有几十米,却已经无法再乘车向前。 只因周围前来虔诚焚香的善男信女和掺杂的少男少女,已经将整条街道堵的密密麻麻。 更别说道路两旁还有不少售卖木佛,木手串的摊贩了。 这“方今第一禅林”的香火之旺。 果真是名不虚传。 作为一座始建于元朝的古寺,其寺占地面积甚大,地阔深邃,有三十六庵,还有西阁、钟楼等,既有自然山林之清幽,又有壁画的金碧辉煌。 就连老朱都对这座寺庙情有独钟。 隔三差五的车驾巡幸。 不仅将管理天下僧寺的僧录司设置在此,还在此修了《元史》,赋予了僧寺中最多的公田和僧官俸禄。 就连外国使者来朝贡,也先要在天界寺熟悉朝仪,最后才能择日朝见。 康铎在人群中一扫。 招手唤来几个混迹于此的泼皮。 他们是负责管理僧寺附近摊贩经营秩序和“杂务”的,碰上新来的商贩,以及一些给他们添麻烦的人,自然会去收取一定的“管理费。” 像康铎这种一看就是贵人的车驾,他们是不敢招惹的。 甚至还得负责帮忙看好了。 以免磕了划了,还要平白遭受牵连。 但康铎招他们过来,还愿意给他们些赏钱,他们自然是千恩万谢的收下,并安排人手将马车牢牢的看护起来。 随即,康铎就与何贵一起开道,将常升和小莲护在身后。 常升将一切看在眼里。 虽说是鼠有鼠道,但康铎不小气,懂规矩的表现,还是让常升对他的印象再度提升不少。 至少列入了可培养的序列名单。 步入天界寺中,复行不过数百步,就见晨间的阳光照进山林之间的云雾,整座古刹都抹上了一层金身。 一股令人莫名心净的禅意,伴着寺中的钟声,木鱼声,诵经声,还有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让人不自觉的放缓了行进的脚步。 “少爷,这就是天界寺吗?” 小莲平日虽有出府,但天界寺,她还真是第一次来。 “是啊,听说这僧寺极大,有三十六庵,还有大片的山林,你想先去哪玩?” 常升拍了拍她的脑袋,微笑着问道。 小莲的眼珠子贼溜溜一转,提议到:“少爷,听说天界寺里的姻缘签特别灵验,我们不若先去寺里看看,求个姻缘吧,回去也能安慰一下夫人。” “是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就不进寺庙了。” “就在附近的山林里转转吧。” “上香的事,临走再说。” 听到常升这完全不按出牌的决定,小莲顿时愣在了当场,面对着常升仿佛将她所有小心思全部洞穿的眼神,只得怯生生的将头低了下去。 小样,还想骗他。 蓝母强令他来寺庙上香。 蓝氏告诉他家中来了几波媒婆。 再加上夫人坊这个沟通各家夫人的中转站。 就凭这个破洞的“小棉袄”极力推荐。 那求姻缘的寺庙里要是没有埋伏一批想与他婚配的各家千金,他就把这天界寺拆喽。 看着小莲头顶的两个丸子头似乎都蔫了下来。 常升心中一阵暗爽。 小丫头片子,我还治不了你了。 一行人放松的在天界寺山林中流连起来。 不得不承认。 以这里的环境,若能建一处宅邸养老,除了得多预防一下风湿,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当一行人走到一处歇脚的凉亭,迎面却撞上了另一队穿着盛装,还带着不少侍女随行的少女团。 常升正想招呼康铎给人让道。 为首的少女,却一脸含羞带怯的叫出了常升的名字。x33 “民女郭嬛,见过常大人。” 望着眼前身姿高挑,肤白貌美,只略施粉黛,尤其是“营养充足”的少女,常升用身体的反应很好的表达了他的尊敬。 但这少女他确实不认识。 “敢问姑娘是?” 没等郭嬛开口,她身旁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姊妹便抢白呛声到:“常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 “前天夜里郭姐姐才与你见过一面。” “一眼就相中了你。” “还想借着当时的机会与常公子造就一段良缘,谁知常公子铁石心肠,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就玩起了消失,害的郭姐姐苦寻了一夜。” “昨日还得让郭姐姐一个姑娘家请人上门说媒…” “箐箐!” “你别说了。” 郭嬛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自己的小姐妹一通倒豆子的漏光了底,羞的她就差没找条地缝钻进去了,连忙拉住小姐妹的衣袖,让她住嘴。 箐箐仿佛没看见自己的姐妹羞的都快自噶。 小小的身体倒是迸发出了不相匹的气魄,径直的杀到了常升的面前。 “常公子,你现在都和郭姐姐打过照面了,男子汉大丈夫,看没看上,你给个痛快话吧。” 俯视着面前的奶凶小萝莉。 常升正琢磨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稀罕品种,再抬眼和面前的郭嬛一对视,就见她满脸绯红,攥紧了手帕,终是羞得不行,转身快步逃去。 “小姐!等等我!”x33 “郭姐姐!你慢点。” 郭嬛的小姐妹们和侍女们都追了上去。 只有这个叫做箐箐的小萝莉一脸失望的摇头道:“不争气。” 说吧,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常升,撇了撇嘴到:“亏你还是开平王之后,沙场魁首呢,办事一点也不爽利。” 说罢,她便也提起裙摆,迈开两条小短腿,一溜烟的追了上去。 看着这队莫名莫名撞上的千金小姐又莫名的跑路。 莫名被骂了一顿的常升这会一脸的莫名其妙。 倒是一旁的哈将何贵,看着那个小萝莉远去的身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少爷,那位郭小姐好像挺不错的,您要不要先处处看?” 看着刚才还蔫了吧唧,这会却像是满血复活的小莲,常升干脆利落的从下巴捏住了她的小脸,面露不善的咧嘴笑到:“好啊你。” “跟着少爷学了几年。” “都开始跟少爷耍起心眼了是吧。” “老实交代,天界寺里到底还有多少支这样的队伍等着和你家少爷偶遇?” “二,二十支。” 靠,终日打雁,今日居然被自家养的小家雀套路了。 常升颇有些气急败坏,双手怒搓起小莲的小脸。 “休爷(少爷),揉米(饶命)啊!” 第63章 道衍 “康铎,这几日你跟在我身边,有相中的就上门提亲吧。” 有幸在天界寺体验了一把“唐僧”待遇的常升,在短短一个时辰内,接连“偶遇”了七波各家千金,将游玩的好心情祸害一空后,终于是双手一摊,摆烂了。 康铎默默点头。 实名羡慕。 唯独何贵这个憨憨,好似没瞧见常升的臭脸,还凑来一张大脸盘讨巧的问:“大哥,那我呢?” “你不是已经相中人家箐箐姑娘了吗?” “我回去就找我娘给你保媒去,行不行?” 看着常升没好气的翻白眼,何贵抓着后脑,竟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常升一脚踹到了他的屁股上。 “要不是人家走的快,你的口水都要滴到别人身上去了,你问我怎么知道的?” 被常升这一踹,何贵终于发现了常升心情不好,没有再问,只是那张大脸盘子上,还是时不时的浮现出几分痴汉的笑意。 “偌大的天界寺,难道就没有一个能让我栖身片刻的清静之地吗?” 听着常升的哀叹。 康铎沉默了半晌,蹦出来了一句。 “我听闻天界寺最近来了一个新僧人,虽相貌不佳,却极善相面,每日访客不绝,但他平日里只在藏经阁翻阅经文,与人相面都是凭缘。” “虽说藏经阁不轻示外人。” “但以我等身份想要进入,天界寺拦不住。” 常升瞬间回神。 思量半晌,他悲从中来的指着康铎,颤着双唇质问到:“有这好去处,你不早说,就一直在那干看着我一人出丑?” 康铎闷葫芦般来了一句:“我这不是看着老弟你这么受欢迎,也想趁机相个对眼的么。” “你自己都让我这么做了。” 常升真要被他气乐了。 原本看康铎浓眉大眼的,是个老实人。 谁能想到此子重百四十斤,竟有百三十九斤的反骨。 要不是他有诺在先,要给他相个贤惠持家的媳妇,这会他都想把康铎铡喽。 都说老实人不骗人。 常升现在才明白,老实人一旦不老实起来,那才坑死人呢。x33 “带路!” 听到常升这满含怨念的语气,康铎自知失言,带着一行人快步前行,在经过了几个僧人的连番问询后,一行人终于进入了寻常香客无法深入的区域。 望着眼前巍峨的藏经阁,历经五十载依旧光亮如新。 足以看出寺中僧人对于藏经阁的重视。 大约是日近午时的缘故,这里只有几个看守打扫的僧人,有通传的情况下,常升一行并未受阻,轻易就进入了藏经阁。 在康铎与寺中僧人一番沟通,解决了他们午膳的问题后,由小莲和何贵陪同去取,自己守在阁门外。 常升自然就在藏经阁中游荡起来。 时不时的还抽出一本有关元史的书籍翻阅。 对常升而言。 他只需要一个暂时的栖身之地躲个清静。 那什么极善相面的僧人,于他何用。 只是,这世界好似偏生就这么巧。 常升还在藏经阁的底层随意翻阅些感兴趣的书籍,就听见一个极有规矩的脚步声自阁楼中走下。 那是寺里的和尚,手中还捧着一册经文。x33 两人都只随意的看了对方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两个百二十斤重中有百一十九斤心眼的男人都不约而同的盘算了起来。 这应该就是康铎说的那个新僧人了。 这哪里是什么样貌不佳,形容的太含蓄了。 双眼呈现三角,身体微躬,面相奇异,形如病虎,着一身黑色僧袍…… 屮,这货是道衍(姚广孝)? 没记错的话,道衍就是今年经人推荐进的天界寺。 对上了。 对面的道衍如何也预料不到,常升已经将他的底细都摸了个底朝天。 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外来访客,道衍只观察一眼,三十年游览天下,遍交能人的人生阅历,就已经让他推出了许多常人注意东西。 年岁不大,约莫二十。 体态轻盈,身姿修长有力,是习武之人。 天界寺地位崇高,能随意进入,翻阅元史,且旁若无人者,必通文史,修静气,出自高门大户。 综上分析,极有可能是勋贵之后,甚至是继爵的公侯。 值得一交。 想通此处,道衍便开始了自己百试不爽的表演。 “奇也,怪哉!” 听到道衍的这一句,常升的心底涌现一抹笑意。 若是寻常人听到这一句,必然就会被道衍吸引,进而询问道衍疑惑的缘由。 随后,一场名为凭缘相面,实为心理试探的骗局就开始了。 自古以来,道士、僧人、相士,本就自带些神秘的色彩。 有人自愿信奉,无可厚非。 但更多人的心态其实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们自以为聪明。 认为自己不会被骗。 实际上,当你主动与这些人搭话那一刻。 你就已经被骗了。 区别只在于对面的大师水平多高,心有多狠,想要骗你多少。 所以,最明智的选择。 其实就是不搭理。 果然,当道衍面对毫无反应的常升时,脸上不禁浮现了一抹难以遮掩的疑惑。 此人方才明明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才转的头。 证明他不是聋子。 可是自己这套百试百灵的相面套路,怎么就在他身上失效了呢? 道衍并没有气馁。 能进天界寺藏经阁的人,身份都不会低。 越是目中无人,越是可能拥有强大的背景。 所以,道衍索性就站到了常升的身侧,仔细的端详起常升的面相来。 他就不信了。 他这样的行径,常升还能住不开口。 于是乎,一场“熬鹰”开始了。 谁先开口自表身份,谁就会在这无言的交锋中屈居人下。 只是道衍道行太浅。 就没想过一开始他就没有赢的可能。 自常升第二次会面朱标起,对于这位在明一朝都大名鼎鼎的“黑衣宰相”,常升便心有安排。 因为有明一朝,真正涌现过有改天换地之能的奇人异士不多,能为他所用,替他代执的,也就是这个出自医学世家,当了和尚,拜了道士,广交大儒名士,习相术,诗文,兵法,通晓百家,出将入相的妖僧了。 他所谓的相面,也不过是在广结人脉。 一如他过去三十年游历天下的目的一样。 交朋友,攒名望。 等待一飞冲天的契机。 很显然,道衍终于等到了。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在他想打着相面的借口接触常升的时候,常升心中,未尝没有想敲打驾驭他的野望。 第64章 这把稳了 “少爷,出来用膳了。” 就在藏经阁内的两人憋着等对方先开口的时候,听到小莲这一声呼喊,常升心中一乐。 这一声助攻。 让两人心理博弈天平成功的向常升偏斜。 今晚回去就给小莲加鸡腿。 望着撇下元史就往外走的常升,再次吃瘪的道衍和尚,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跟了出来。 虽说追着给人相面有损他的神秘感,但难得碰到一个身份足够的贵人。 若不能把他一气忽悠瘸了。 再想要撞见能往上爬的机遇,又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了。 需知。 他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 在这个物力贫乏的时代,这几乎是寻常人家男子一生的寿数了。 藏经阁外的石桌上,小莲先给常升盛了素膳。 随后又给康铎,何贵分别打了一份。 看着藏经阁中和常升前后脚又冒出的一个和尚,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尤其是看着道衍一言不发,就盯着她手中的饭盒。 小莲看了看专注用膳不说话的常升,又看了看依旧盯着她饭盒的道衍。想了半晌,终于试探性的开口道:“大和尚,我这素膳有余,你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多谢女施主。” 不论小莲说的是什么,道衍要的就是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何况现在时候不早,他正饿了,有这个台阶,自然就顺坡而下。 于是乎,道衍接过了木碗,在康铎、何贵一脸审视的目光中,自顾自的用起膳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 道衍此人确实极富修养。 也不知是不是和名士大儒交流的多了,就算是吃饭的仪态上,也挑不出半点的毛病,与他一比,康铎、何贵的囫囵简直就像是野猪拱田。 康铎、何贵一看这架势,互相对视一眼。 再对比一下常升。 都默默低头干饭了。 常升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要么这货日后能把朱棣忽悠瘸了呢。 短短一会儿工夫,他就以小莲为突破口,堂而皇之的坐了下来,又不发一言的降低了康铎与何贵的戒备心,让他们陷入了一点自我怀疑的怪圈。 放到后世,怎么也得先保研个心理学硕士。 待到大家都放下碗。小莲正要收拾餐具送回去,道衍就双手合十,冲小莲打了个稽首道:“女施主赠饭之恩,贫僧无以为报,只修得一门相术。” “今日相逢有缘。” “便为女施主相一次面吧。” 常升面无波澜,心中却如明镜。 这老小子明面是借着一饭之恩的借口给小莲相面,实则是在借机展示自己的相术,给他下饵呢。 小莲先看向了自家少爷,又扭头看了看道衍。 突然想起这应该就是康铎之前所说,天界寺新来的,极善相术的和尚,忙摆手道:“大和尚,我就不必了。” “你若真要相面,就替我家少爷相一个吧。” 常升默默的瞥了小莲一眼。 平日里挺聪明的一个姑娘,怎么一到外面就傻乎乎的。 难道这妮子在外就唯唯诺诺,对自家少爷就重拳出击? 你今晚的鸡腿没了。 小莲并不知道。 只她刚才那一偏头和后面那句话。 就不知透了多少痕迹出去。 放在常人眼里,或许根本注意不到。 但对道衍这种老狐狸,足以让他专门为常升重新调整一套话术了。 得给这老小子增加点难度了! 常升前世曾遇到不少这样的聪明人,虽然相比之下,阅历丰富的道衍显然更加难缠,但对付他们,常升自有自己总结的一套办法。 要想降服他们。 即不能让他太飘。x33 又要让他建立了一种心灵和智商的优越感。 只有这样,在他历经磨难,觉得好不容易将油盐不进的常升忽悠瘸了,并为此喜提一大波心灵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时,再狠狠的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长处和优越统统击碎。 届时,他便在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了。 “不必了。” “我不信这些东西。” 面对常升冷淡的反应,道衍虽有预料,却还是在心中暗道棘手。 但就如常升所预料的那般。 适当的提高难度,只会进一步激发这些聪明人的好胜心。 看着为难的小莲。 道衍的面上浮现出一抹宽和的笑容。 “女施主不必介怀。” “与你相面之后,贫僧与你家少爷再相一次便是。” 常升心中暗笑。 这老小子随机应变的能力倒是不弱。 既保证了自己的颜面,又堂而皇之找了个和常升搭讪的借口。 算了。 还是善良点,暂时不加难度了。 坐着吧。 这会儿他要是撤凳子走了,怕是能把这老小子一气撅死。 看着其他三人没有动作,道衍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 认真的打量起小莲来。 “看姑娘圆头顶高,虽无大富大贵,却是个福运萦绕,一生无忧的好面相。” 虽然都是一些相面的套话。 但放在开场,至少能让对方听的心情愉悦不是。 况且在道衍看来,他说的一点也不差。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道衍行走天下三十年,平日里也没少印证相术,自然能够分辨出不同地区人们的一些隐晦相貌特征差异。 小莲的骨相与贵人并不相同,说明他们并非来自一处。 可是面对贵人的冷淡态度,小莲的反应居然不是第一时间服从,表态自己也不算了。 说明小莲与其关系亲近。 再加上那声少爷。 几乎能够断定,小莲就是面前这位贵人从小在别处收养的贴身丫鬟。x33 这样的人,放在大户人家里,只要不是依附的家族失势或者灭门,一般都会赡养终老。 况且小莲生的娇俏,脸蛋和双手都无辛劳的痕迹。 能养得起这种丫鬟的人家,还怕管不了一个贴身丫鬟一生? 关键的,是道衍下面这句。 “但看姑娘面颊红润,眉眼润泽,这是红鸾星动之兆。” “说明姑娘与意中人的良缘将近了。” 道衍一边说,眼睛还有所指的往常升身上一撇。 说实话,道衍有赌的成分。 但大户人家里,贴身丫鬟爬上自家少爷的床榻,变作妾室也不是什么稀罕之事。 小莲姑娘暗恋自家少爷,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只是不确定贵人是什么想法。 但只要贵人不反驳,这出戏就能继续唱下去。 还能让小莲潜移默化的成为他这个“媒人”的助力。 果不其然。 当看着小莲眉眼含春的低下头,在康铎与何贵一片“异样”的目光中默默收起木碗,快步离去,而常升依旧坐在石凳上时。 道衍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这把稳了。 第65章 道衍:我很慌,但我不说 道衍倒是压准了小莲的脉。 独将一摊祸水甩到了常升身上。 看着何贵与康铎向自己投来的异样和戏谑目光,活像是在调侃他。 大哥,你挺会玩啊,也教教我呗。 老弟,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呢,你这就有点不讲究了。 要不是还有个道衍要办。 他这会儿早就一人一脚的踹出去了。 “出去。” 面对着突然冷面,迸发出一身危险气息的常升,听见这两个森寒的字眼,康铎与何贵当即就听话的起身,迈着急促的小碎步快步离开。 他们的脑子比蓝玉好用些。 至少看得懂脸色。 平日里与常升开开玩笑,无伤大雅。 可要办事了还找不自在,挨打了都是自找的。 虽说他们二人现在算是常升的随从。 理应护卫常升的安全。 但就冲常升前日在大校场上和邓镇神仙打架的一幕,真碰上危险,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道衍? 就他这身板,也不知道挨不挨得住常升一拳。 待到闲杂人等全部离去,望着石桌上遗留的瓷壶与茶杯,常升给自己和对面的道衍都倒了一杯茶。 “如今没有旁人。” “大和尚如此费尽心机纠缠,但有所求,尽可以说了。” “施主误会了。” 常升拒人于千里的态度让道衍很是头疼,换做旁人,即便是官宦王侯,看在当今皇帝也曾剃度出家的经历上,如何也不会这般薄他。 但在交流时,他还是得拿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气度。 以抬高自己的价码。 “真的误会吗?” “且不说在我看来,你就不是僧人,即便你真的是有道高僧,我也从未听说过有谁如你一般,不修佛法,反钻研相术,追着给人相面的。” 被常升的双眼冷冷凝视着。 道衍只觉得像是被一把利剑悬在了脑门上,提前准备的许多话术都发挥不出来,只得挑些不亏心的实话说。 “贫僧身有度牒,还有陛下御赐的僧衣。” “佛门经典更是熟烂于心。” “施主不信,尽可一试。” “至于相术,信与不信,都是施主的缘法,贫僧并不强求。”x33 这一番话,倒是将道衍自己摘了个干净。 很好的印证了他的修养。 若是寻常人,只怕要立时将他当做一位山野遗贤,得道高僧。 谁敢仿冒御赐之物。 不要命了? 可道衍没说清的是,他的僧衣是老朱在洪武八年诏令精通儒书的僧人到礼部应试时,落选后获赐的。 实际上就是个安慰奖。 他确实精通佛家经典,但他对道术,儒学乃至百家学说更是通晓于心。 至于最后的缘法之说。 那纯属无稽之谈。 他要不想追着给常升相面,以图结交,方才给小莲算完他就该走了。 常升的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只是这笑在道衍看来,着实让他有些胆战心惊。 “既然大师道行如此高深,又通晓相术,就烦请大和尚与我相面,看看能否算出我的身份吧。” 道衍坐蜡了。 眼前这位就像是海边的礁石一般,油盐不进。 迄今为止,他都没从常升的身上获得任何有价值的指向性线索,唯一的那点还是从小莲身上旁敲侧击来的。 就算是算准了小莲与常升的关系,常升的身上也几乎看不到任何的反馈和情绪波动。 就好似眼前的人就是一汪深潭。 所见所闻,都不过是他展露出来的冰山一角般。 现在他最多猜到常升可能是勋贵之后,可他一不知晓常升名字,常升身上的常服也并没有任何标注身份的配饰,常升却要让他精准猜出自己的身份。 这不是纯纯难为他么。 但就如常升所料,这种好似绝境的危局,更加的激发了道衍的好胜心。 他竟缓缓开口,应下了常升的考验。x33 “贫僧应下了。” “好,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常升咧嘴笑笑,脸上的寒意逐渐消退,翘首以待的静坐在原地。 而道衍却在抓紧时间,意图在常升的身上找到更多的蛛丝马迹。 布靴上的泥土是在天界寺的山林中行走是沾染的。 无用。 长袍裤子用料均是名贵丝绸。 无用,这些料子有钱就能买,寻常豪门也能用的起。 配饰的玉佩玉质倒是名贵,却也不是御制。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证明这位的身份? 道衍的额角开始浮现一层细汗。 可他甚至都没时间分神去擦。 看着常升茶盏里的茶汤不知不觉已经喝下一半,道衍内里心急如焚,但是面上还不能表露出半分。 借着着喝茶的功夫,常升用衣袖掩住了嘴角那几乎憋不住的笑容。 再不给这老小子一点提示。 只怕他就要大脑过载,晕过去了。 于是乎,常升面带着笑意,用手将道衍面前的茶再往他面前推了推,像是催命般宽慰到,“大和尚不必太过心焦,先喝口茶吧。” 道衍都快急疯了,哪还有心情喝茶? 但他还不能失了礼数。 只得顺着常升的意思,双手托起了茶盏,喝了一口。 等等! 他刚才在贵人的衣袖里看到了什么? 三个绣着各色图案的香囊。 除此之外,好似还有一条女子用的手帕。 为何贵人的衣袖里会有如此之多的女子之物?x33 在常升来到藏经阁躲清闲以前,他已经在天界寺接连遭遇了八队“偶遇”的千金小姐们。 她们有的是被父母强令派来。 与常升会面闲谈几句,知道彼此都没这个意思,便自觉离去。 有的是真看上了他。 那就不由分说,胆大心细的将随身之物硬塞进了常升手里,表明心迹。 若非嫉妒使康铎面目全非。 他也不会在一旁生生看了常升一个时辰的笑话。 道衍当然不清楚这些内幕。 但这些女子之物,却让道衍极快的联想到了这些天,他通过一些身份显赫,以及有意巴结他的人中了解到的一些秘闻。 皇后娘娘在皇宫中,为勋贵子弟和文臣武将之后开办了一场百花夜宴,促成了不少姻缘。 几位国公之子几乎都被太子殿下保了媒。 再联想到跟在贵人身侧,一看也是勋贵之后的两名护卫。 能被他们这般追随的。 必然也是王公之后。 同时符合这个条件,还有如此魅力,让这么多女子追到天界寺来给他送香囊的勋贵公子。 贵人的身份便已呼之欲出了。 伴随着常升饮尽杯中的茶汤,道衍的脸上终于重现睿智的笑容。 第66章 道衍:有脏东西! “大和尚,时间到了,可曾相出来了?” 当常升用余光看见道衍脸上重现那股高僧般的自信,他也终于适时将杯中的茶汤饮尽,放下茶杯,翘首等待道衍的胡话要怎么编。 虽说常升明里暗里给了他一点小小的帮助。 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综合所有已知和未知线索推断出他的身份。 这份急智,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道衍胸有成竹。 自谦到:“贵人有天家气运庇佑,贫僧才疏学浅,着实费了一番苦功。” “好在佛祖庇佑。” “让贫僧在最后关头看清了贵人的面相。”x33 常升配合默契的挑眉问到:“你真的相出来我的身份了?” 看常升似乎被他说的有些意动。 道衍赶紧趁热打铁。 “我观贵人之面,清秀而神彩射人,谓之朝霞之色,是为公侯将相之面相。 “天庭饱满,印堂丰阔平正,是大富大贵之命。” “耳廓分明、眉有黑子、眼如点漆,含神不漏、鼻梁高挺、口如角弓,证明贵人聪贵而贤能,福禄双全,官运亨通。” 换做旁人,即便只是在过年听见这样的恭维,心情也不能差了。 更何况这是有人当着你的面,根据你的面相,指着你的鼻子,从上到下,有理有据的对你一顿好夸,这谁能受了吧。 常升的嘴角翘起一个“难掩”的弧度。 好似喜不自胜,又强自按耐下来,“板”着一张脸,佯装生气的质问:“说了这么多,大和尚不还是没有相明我的身份么。” 常升这会心情到底如何。 道衍会不清楚么。 他也没再卖关子,而是站起身,走到一旁施以官礼道:“贫僧道衍,见过常少詹。” “你,这!” “你竟真的相出来了!” 常升“难以置信”的站起身来,脸上难消震撼之色。 双手虚托,将道衍送回石凳上。 不仅再不复之前的“高冷”,还放低姿态,虔诚恭维到:“道衍大师相术精妙,我曾有所耳闻,却不曾放在心上,直至今日会面才知,这世上竟真有人能从人的面相中相出他的身份。” “此等神相。” “真令我大开了眼界。” 看着常升终于对自己敞开心扉。 这一刻的道衍心中老泪纵横,百感交集,激动之情竟久久不能平息。 太难了。 他就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主。 要不是常升自己不小心露了破绽,他这三十年游历天下,遍交名士大儒积攒的名望。只怕就要毁于一旦。 但当这狂风暴雨之后。 那股成功折服一个硬骨头所获的爆棚成就感,让他仿佛置身云颠,是他这么多年前所未有的体验。 好在多年的养气功夫,让道衍到底保持住了三分理智。 连忙接过了常升的话茬。 “少詹事误会了。” “相术属周易,虽能辨别一人命运的吉凶福祸,助人向善,使人逢凶化吉,却没有什么叫人直接辨明对方身份的学问。”x33 “只是贫僧多年广交好友。” “通过他们,比常人多知晓了些朝堂之事,又在寺中听香客谈起少詹事在沙场校阅中夺魁的英姿,再对照少詹事的面相,这才侥幸猜出了少詹事的身份。” 虽说保持着相术大师的身份,有可能从常升这得到更多的赏赐。 但道衍始终记得自己的夙愿。 他要的,是投效明主。 一展所长。 金银珠宝予他,与粪土何异? 方才他用相术勾住了常升的兴趣,又借机展示了自己多年交友的人脉,现在就该表现一下自己的才华了。 看着道衍保持住了自己的清醒,主动戳穿了误会,常升的眼中也闪过几分嘉许之意。 为了彻底的驾驭道衍。 常升着实陪他演了一场好戏,把萝卜塞进了他的胃里。 现在他情绪已经到位。 是时候抡起大棒,狠狠敲碎他的幻想了。 “原来如此。” 常升脸上的虔诚之意更浓,像是饶有兴趣的探讨道:“说来也巧,我早年顽劣,读不进经史子集,反而对相术周易痴迷不浅。” “后虽被家母棍棒相加,断了念想,却也学了几分皮毛。” “大师方才与我相面的功夫,我闲来无事,也与大师相了一面。” “本不愿献丑。” “今日道衍大师当面为我演示相术玄妙,终是心痒难耐,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看着常升这一副“小迷弟”的姿态,还想不自量力的找他请教相术,道衍差点就没绷住笑出声来。 连忙端起茶盏,用衣袖遮掩住脸。 调整了好一会,方才重现一副高僧风范,悠闲的端着茶盏,刮开茶沫鼓励道:“微末伎俩,不值得少詹事盛赞。” “少詹事为我相得何面?” “贫僧也很好似。” “不妨直言。” 对于自己的面相,道衍是心中有数的。 他早年曾游览嵩山寺,遇见了相士袁珙。 这也是个奇人。 生有异禀,好学能诗。尝游海外洛伽山,遇异僧别古崖,授以相人术。先仰视皎日,目尽眩,布赤黑豆暗室中,辨之,又悬五色缕窗外,映月别其色,皆无讹,然后相人。 其法以夜中燃两炬视人形状气色,而参以所生年月,预测来日境况,其中不乏朱棣、姚广孝(道衍)、景清、金忠、来复等人,百无一谬。 如果用一个形象的对比形容道衍和袁珙的相术差距。 袁珙至少也是个相术宗师。 道衍充其量算是个江湖骗子 所以,道衍对袁珙给自己的相面预言是深信不疑的。 常升顿了一会,特意看着道衍饮着茶汤,这才阴测测的开口道:“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同刘秉忠流,何异僧也!” “啪!” “咳,咳咳咳咳。”x33 当听到常升的定论,道衍手中的茶盏都握不住的摔碎在桌面上,呛着自己不说,还溅了自己一身茶汤。 可他顾不上这么多。 面露惊骇,吐字不清的他一手撑着桌面站起,一手指向常升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好似出闸病虎一般,凶相毕露! “咳,你是从何处听到这预言的的!” 怪不得道衍如此失态。 实在是常升给他相面的预言,竟与袁珙在嵩山寺单独给他的预言一模一样。 面对暴露了本相的道衍,常升露出了满脸的微笑,仿佛像没注意到道衍的失态般笑问:“道衍大师,依你之见,我的相术是何水平?” 面对着眼前如笑面虎一般的常升。 道衍瞬间骇醒,不自觉后退一步,被石凳绊倒在地。 当常升笑着来到他面前,伸出援手时。 他看向常升的眼神,活像是见到了厉鬼。 第67章 常升:我没良心 “起来吧,大和尚。 “地上凉。” 望着常升笑脸伸出“援手”,将自己从地面拉起,帮他整理了一番僧衣,拍了拍肩头的灰尘,再让他坐回石凳上,道衍一时竟看不真切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若非要他用一个词形容此刻对于常升的印象。 他绝不会用天敌来作比。 而是同类。 并且还是一个虽比他年轻二十五载,却比他阴险十倍,狡诈十倍,不要脸十倍的同类。 面对这样的常升。 道衍的心中只有一个字——逃 只要他能渡过此劫,能逃多远逃多远,有生之年若听不到此人逝去的消息,绝不再回。 天界寺?不呆了! 相面?不相了? 大不了连和尚也不做了。 改行去做道士,或者去当个游方郎中。 实在不行,他隐姓埋名,躲到哪家书院当先生教书去。 “大和尚,你是不是在想,该往哪逃?” 看着愣神的道衍。常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汤,好似在戏耍猎物般,不紧不慢的问道。 这人是妖怪吗? 道衍的肩头微颤,双手在桌下攥的泛白,一边在心中暗骂,一边才清醒过来,若不度过眼前的难关,他一切的逃亡计划都只是泡影而已。 于是,他面露疾苦,双掌合十向常升求饶到:“少詹事饶命。” “贫僧一时糊涂,竟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冒犯了大人。” “还请大人开恩,饶恕贫僧的罪过。” 说着,这个年纪大了常升两轮的老小子,便毫不迟疑的在常升面前跪了下来。 若是寻常人。 即便面对的是一个陌生老人。 就算他骗了你。 但在对你没有造成实质伤害时。 当他满脸疾苦,一脸诚挚的在你面前跪下,求你饶恕他一时糊涂时,有几个人能铁石起心肠呢? 对不起,我可以。 常升面露冷笑。 前世他上山下乡时,见过太多的乡间影帝了。 他们的手段,那叫一个花样百出。 经过他们的洗礼,这老小子还想和他玩道德绑架这一套,试试他的心肠,别说现在就他两人。 就算是千夫所指又如何? “道衍大师不过为我相了一面,何错之有啊?” 常升双手搀扶,就算道衍极力压下,却也如一个小鸡仔一般,被他轻易的抬起,放回了石凳上。 看着道衍那带着三分茫然,三分懵逼的表情,常升依旧微笑着拍着他的肩头问到:“倒是大师你,为何对我相面的预言如此激动?” “难道,我相准了?” 领导的话能有错吗? 道衍深知这个道理。 可他能承认预言精准吗? 三角眼,形如病虎,异僧。 这不过都是形容他的特征,不足为虑。 要命的是那句同刘秉忠流,性必弑杀。 刘秉忠何许人也。 用一句话来形容,他就是忽必烈身边的“黑衣宰相”,建立大元的总设计师。 同为僧人,观其一生轨迹。与大明的姚广孝竟惊人的相似, 换而言之,他就是道衍的偶像。 或者说,是道衍超越的目标。 一个和尚,面相和这么一个前朝妖僧一样,性格还必定弑杀,若是被皇帝知道了,不死也是个终身囚禁的下场。 落到常升手里,就凭常升这笑面虎的做派,他毫不怀疑,一旦他承认,他要么横死当场,要么就得在无尽的恐惧和折磨中黯然离世。 道衍心念急转,最终决定,用自己三十年的人生阅历演一出大戏,来一场豪赌。 他的算谋,心性,奸诈都不如常升。 唯有用自己的命,来赌常升的阅历不足,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赌输了,自然任人宰割。 但只要赌赢,从此,他便一飞冲天了。 想到此处,道衍哀叹了一声,忍不住的感慨:“少詹事大人肚量,倒是贫僧着相了。”x33 “相士者不自相,这与医者是同样的道理。” “是以贫僧也不知道,少詹事给贫僧相面之预言是否精准,只是贫僧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贫僧竟听到有人又给贫僧批出了同样的预言。” 看着屡屡被逼出急智,化解危机的道衍。 常升真想给他鼓个掌。 看他胡编的这么卖力,那就顺着他的意思再捧一段吧。 毕竟古代娱乐如此贫乏,哪有这实时的影帝表演来的精彩。 “哦,大师何处此言?” 道衍的表情更加疾苦。 “贫僧本出自一医学世家,时逢元末乱世,因不愿为元廷效力,全家被斩。 “唯有贫僧出家的早,侥幸保全自身。” “为报家仇,贫僧原也有驱除胡虏的报国之志,是以在出家之迹,仍不忘研习儒家经典,百家之学,以图将来有一日,随志士揭竿而起,掀翻元廷,改天换地。” “谁料……” 道衍悲从中来,眼中似含热泪。 平复了许久,才带着满腔的委屈说道:“谁料在天下群雄逐鹿,贫僧游历天下,遍寻明主之时,却碰到了一个相士。” “那相士,竟给了贫僧与少詹事一样的预言。” “刘秉忠何许人也?” “前朝妖僧!” “而贫僧这数十年来吃斋念佛,研习百家,只为求一明主报国,奈何被这相士冠以妖僧,弑杀的污名。” “就因为这相士相术高超,一语成谶,是各地名士大儒的座上宾。” “竟使贫僧前路断绝,报国无门。” “而今已有二十年矣。” “少詹事不信相术,难道贫僧就愿意信吗!” 看着道衍这痛心疾首的激愤陈词,常升只觉得后世那些影帝在他面前都弱爆了。 这老小子听到袁珙谶言的时候,知道自己的面相与偶像一样,明明高兴的跟个二百斤的孩子一样,甚至立志要超越他。 这会儿倒在常升面前叫屈了。 不仅如此,还将自己拜师道士,学习阴阳术数的忌讳隐下,并把自己不安分的前半生,描述成了一个立志报国,却被一个江湖相士莫名构陷,致使报国无门的人才。 不仅润物无声的吹嘘了自己的才华,还将自己利用相术忽悠人的事实,扭曲成了无奈的谋生手段,并意图达成他和常升同样不信命的共识,妄图激发常升的同理和同情心。 一番表演下来。 要不是常升对他的生平耳熟能详。 但凡有点良心的,只怕都要被道衍这翻精彩的表演功底,把危机化解成自己的机遇了。 但很可惜是…… 良心这种东西。 常升没有。 第68章 服了 “啪,啪,啪……” 当道衍一番全情投入的控诉,低头陷入“自我催眠”的悲痛中时,一阵有节奏的掌声,将他的情绪突然打断。 他都已经演到这份上了。 常升为什么没有为之动容? 他不应该出言宽慰他吗? 为什么是掌声? 道衍用僧袍拭去了眼角的热泪。抬头就见常升那似笑非笑的面庞,和手中节奏分明的掌声,在一种心虚和恐慌的情绪中强自镇定的致歉道。 “贫僧失态,让少詹事见笑了。” “哪里的话。” “不才空活二十载,还是第一回见到如道衍大师这般颠倒黑白却浑然天成的表演,实在是不虚此行。” “怎会见笑。” 常升依旧笑着说话,但那戏谑的态度,以及话中透出来的含义,却让道衍如坠冰窟。 颠倒黑白?!! 他怎么会知道! 道衍的面色接连变幻,似是不甘,似是挣扎,但最终还是衰败了下来。 他赌输了… 虽不知道是何时露的破绽。 但可以肯定的是。 他的一切伎俩在常升眼里,大概就是个笑话吧。 看着道衍的面色渐颓,常升敲了敲石桌,收敛了笑容,淡漠道:“玩也玩了,戏也陪你演够了。” “大和尚,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么?” 道衍的嗓音突然变得有些干涩:“少詹事能告诉我,我是哪露了破绽么?” “礼部有记。” “洪武八年,皇帝诏令全国上下精通儒书的僧人到礼部应试,汝为其一,不仅通晓儒学,成绩优异,还有诸多名士大儒替你保举。” “最终,却只获赐一件僧衣。” “你可知为何?” 道衍沉默以对。 似乎常升所言,触及了他心中的一块伤疤。 常升并未理会他的情绪,而是继续冷淡的说道:“陛下御笔朱批,此僧虽才学出众,涉猎百家,更有诸多大儒保举,然不修佛法,舍本逐末,长袖善舞,实为心术不正。” “赐其僧衣,以作警醒。” 朱元璋的御笔批语,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的敲击在了道衍的心上。 原来他耗费三十载光阴,修道学儒,涉猎百家,积攒名望,以上所有的努力,在皇 帝面前,也不过落下个跳梁小丑的印象。 他的人脉,在国家机器面前也不值一提。 在他自曝身份的那一刻。 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把自己内心的丑陋,再次在常升面前重新展露了一遍。 当他编造的种种谎言被一次戳破时,羞愧,愤怒,不公,不忿,憎恶,种种情绪交织,终于让道衍吼出了深埋在心里三十年的委屈。 “凭什么!” “凭什么他朱元璋一句话就能否认我的一切!” “凭什么你们连一个展示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要将我三十年的努力全盘否定!” “高官利禄,我不在乎!” “金银珠宝,犹如粪土!” “青史留名,是非功过,自有后人去评说!” “我就是要出人头地!” “我就是要做大明的刘秉忠!”x33 “我就是要用我的能力,将这世界搅得天翻地覆,证明我的才华,在所有看不起我的人的脸上,抽上一记响亮的耳光!” 看着道衍破防的怒吼。 常升摆了摆手,将探头看向院里的康铎和何贵打发了回去。 待到道衍声嘶力竭,瘫坐回石凳,闭上双眼,准备迎接命运最终审判的一刻。 听见的,却是一阵瓷器与石桌摩擦的声音。 道衍缓缓睁眼。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盛着茶汤的新茶盏。 望着对面神色平淡,好似深潭般给自己重新倒上一杯茶的常升。 道衍的脸上变幻许久,终于发出一声无力的轻叹。 端起面前的茶盏,慢饮一口。 轻声呢喃到。 “我服了。” 常升也慢慢放下茶杯,好似未曾听这话一般反问:“发泄完了?” “那就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你想要出人头地,为何不蓄发还俗?” “以你的名望和人脉,还怕找不到一个保举你做官的贵人?” 这是常升的确想不通的一件事。 要说道衍生逢乱世,修的一身本领,即便他学成时,大明已然立国,但凭他的能力和人脉,即便上面有老朱压着,他至少也可以跻身杨宪,胡惟庸之流。 可他偏偏选择了蛰伏。 他游历山川,遍交名士,几乎做到了不入朝堂,但江湖处处有我传说的地步。 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常升不是穿越者。 苟道系统与道衍似乎更加匹配。 道衍坦然的说道:“当今皇帝,非是明主。” “那你为何又在洪武八年入应天府参试?” “那年,贫僧已四十了。” “人这一生,能有几个四十年呢?” 常升了然的笑笑。 英雄迟暮么。 只怕道衍自己都没料到能活那么久吧。 “那如今呢?” “你再入应天,可是寻到了自己的“忽必烈”?” 道衍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怅然。 “没有。” “兴许终我一生,都无法与其见面了。”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被他高高捧起,又重重摔落地面,打破心房,摧残他的人格,让他近乎沦落到破罐子破摔边缘的道衍,常升终于决定收手了。x33 “如果在有生之年,你真的寻到了你心中的明主。” “你想做什么?” 道衍恩眼里浮现了一点光彩,目光中透着几分真挚。 “如果有机会,我想改天换地。” “再造一个大明!” 说罢,道衍的目光落在了常升的身上,虽然已经不可能实现了,但他还是想知道眼前的“同类”对于他宏愿的看法。 常升的神色依旧如常。 发现没有下文,他不禁瞥了一眼道衍,平静的问到:“就这?” 就这? 常升的差异让道衍有些兜不住。 这种事,难道还不足以让人震撼吗? 还没等他反驳,就听见常升继续点评到:“我还以为与刘秉忠志向相同的你会有什么惊人之语。” “到头来,你竟也逃不出一个凡夫俗子的藩篱。” 被常升这么一顿数落,道衍的心中无名火起。 他忍不住的回讽到:“那你呢?” “你难道还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愿不成?” “巧了。” 还真有。” 常升挑了挑眉,一副你真聪明的样子说道:“改天换地算什么?” “如果这事我做成了。” “后世的史书,都必将称呼我为古往今来第一人。” 不知怎么的。 此时的道衍有点想笑。 可是当他看到对面的常升用手蘸了蘸茶水,在石桌上正对着写下两个字时。 他呆住了。 第69章 疯了! 当桌面的茶水随着阳光开始蒸发,道衍似乎才从面前的两个字中回过神来。 匆忙的将自己的茶水往面前桌上一倒,伸手一抹。 毁尸灭迹。 望着四下无人。 道衍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智慧,压低着声音向常升低喝到:“你疯了!” “自王朝伊始,他们就就已存在,迄今早已传承千年。” “不仅有世家大族维护正统!” “势力更是渗透到每个王朝的上上下下。” “就连正统之争,都能牵扯影响到一朝国运。 “你竟想灭了他们!”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 但从道衍声音的颤抖,和眼神中透着兴奋的疯狂可以看出。 他动心了! “你就说干不干吧。” 常升满眼戏谑,逼着道衍表态。 道衍咬紧了牙关,失态的用手指着常升,半晌才低声骂道:“你就是个疯子。” 看着常升一脸无赖的模样。 他又忍不住的呲笑:“巧的是,我也疯了!” 这一刻,道衍知道,自己算是上了常升的贼船了。 可感受着这久违的心跳加速,仿佛重获新生一般的激情,这贼船,他怕是要甘愿坐到死去。 “既然如此,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趁着道衍这股兴奋劲,常升毫不犹豫的把“一口大坑”甩到了他的面前,还顺手的推了他一把。 道衍双眼瞪直,一副你还是个人的表情质问到:“什么叫就交给我了?” “你准备干什么去?” “我?” “我不赚钱革新技术,你用嘴就能把他们灭了?” 常升一脸不客气的回怼道。 废话。 不把活都安排给你,我还怎么摸鱼。 “然后呢?” “除了钱,你难道不要征得朝廷的支持?” “不得准备一套新的东西,再拉拢足够的人为你摇旗呐喊,为你宣扬,最后再培养一批中流砥柱进入朝堂。” “否则不过几年,咱们所有努力的成果都将付诸东流。” 面对着道衍连番的诘问,常升摇了摇头到:“大和尚,你错了。” “钱,我能赚。” “权,太子能动用的权柄,我都能借用。”x33 “但我为什么要招揽那帮吃干饭的。” “除了识字,他们有什么用?” “真让他们插手进来,最后的结果,不就是换汤不换药。” 道衍也来火了。 四十五岁的高僧,这会儿就跟个泼皮一样骂街到:“有钱有权没有人,你拿锤子跟他们斗!” “大和尚,你这水平还是不够啊。” 常升一脸失望的摇头。 “你要知道,要想消灭他们,最有效的方式永远不是什么替代、打压或者孤立。 “而是让他们泛滥!” 泛滥! 道衍呆呆的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心中忽有明悟,眼中的光芒也变得越来越疯狂。 “那人呢?” “没有人,你让他们怎么泛滥?” 常升一脸坏笑的拍拍道衍的肩膀:“拉人这事儿不是你的专长吗?” “如果人手不够,那就直接在他们内部搞分裂。” “他们不是整天念叨着那四句宏愿吗?” “你就专门找那些人忽悠,让他们把自己卖了,再来替我数钱。” “这不是来的更快?” 道衍好气又好笑的指了指常升。 “你可真是坏透了!” 这人就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事情就全安排到自己身上,他居然还有脸要好处。 “咱俩谁跟谁啊。” “你放心,只要你把事情办妥,事成之后,这功劳一定算你头上。” “皇帝都抢不走。” “我说的。” 常升一脸自来熟的给道衍画饼。 这事能不能办成尚且没个准,中间需要朝廷多大支持也说不定,万一他中途嗝屁了,或者办砸了被推出去当替罪羊。 这么多的变数。 结果如何,谁能说的准呢。 道衍自然也清楚这点。 但他既然接下重任,就代表他自愿承担这些风险。 这就是聪明人之间的默契。 “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拜会太子?” “我这三天休沐,三天后宫里自然会有人来接你。没别的事,我就先回了。” “贫僧恭送少詹事?”x33 “别跟我来这套,有这闲工夫,忽悠别人去,走了。” 望着常升潇洒离去的背影,道衍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复杂之色,双掌合十,微微颔首,这才挺直了脊梁,大步流星的向着自己的禅房走去。 而在二者皆离去。 藏经阁院中空无一人时。 一个灵活的身影悄然从院门外钻出,快步来到常升与道衍曾坐的石桌前仔细查看。 可惜食桌上茶汤已干。 根本看不清曾写了什么。 于是此人又从袖中掏出一把黑色粉末吹上,再行查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 也不知是不是在藏经阁躲了清净,致使剩下的相亲小分队误以为常升已经脱身的缘故。 从天界寺回府的路途竟然格外的顺利。 看场的泼皮将马车完好的送回康铎的手里,一行人便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少爷,你和那位大和尚午膳后都说了些什么呀。” “一聊就是一个时辰。” 常升揉了揉小莲的脑袋,笑答到:“虽然那大和尚的相术不怎么靠谱,但对佛法还是精通的。” “少爷就与他辩了辩佛。” 收服道衍的事,常升不打算弄的人尽皆知,自然就不会与小莲说。 他是常升为自己和太子选择的黑手套。 以后许多常升和太子不方便做的事情,都会经由他手操办。 常升自然得撇清与道衍的关系。 可常升并没注意到。 他只信口胡诌的一句,竟让小莲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深思,最后竟演变成了几分惊惶之色。 他家少爷,居然和那个大和尚相谈甚欢? 难道…… 不会的。 不会的! 小莲赶忙压下了自己荒唐的念头,颇有些神情紧张的追问。 “少爷,你对天界寺遇见的那几位姑娘怎么看?” 不提还好。 一提这个常升就来气。 “什么怎么看,佛门清静地,整一群莺莺燕燕的算怎么回事儿?” “这两日若再是这种状况。” “少爷我就钻到僧寺禅房里躲清净去。” 常升是说痛快了。 全然没注意,一旁的小莲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好不容易回到常府,还不等常升与康铎、何贵道别,小莲就一溜烟的从侧门跑回了府去。 一边跑还一边带着哭腔向后院喊道:“不好啦,夫人!” “少爷要出家了!” “卧槽?!!” 常升一脸懵逼的站在府门外。 听见小莲的哭腔,与康铎、何贵面面相觑。 我要出家了? 我怎么不知道? 第70章 风评被害 两日后。 “嘿嘿。” “嘿嘿嘿嘿。” “舅舅,你想笑就笑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马车外的憋笑声,常升一脸心累的说了一句,随即就听到了马车外那阵变得放肆的狂笑。x33 天界寺一行。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谁能想到,就因为几句话的误会,自家的侍女就能把他对于相亲的抱怨,理解成他想出家。 这种清奇的脑回路。 外加应天府一大批吃瓜群众的八卦和以讹传讹下。 不过一天的功夫,就让常升,小公爷,少詹事,好男风等关键字眼在整个应天府和周围的乡县范围都火出了圈。 还供给了各府夫人在夫人坊一个月的谈资。 回想起这两日,被自家亲娘和从宫里特地杀回来的姐姐关在家中,轮番耳提面命的画面,常升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当自家姐姐“拷问”出真相后,更是气的差点拉着自家舅舅带兵平了天界寺。 吓得天界寺的住持还专门带人上门致歉,并宣布天界寺闭寺三月。 这场闹剧才正式宣告结束。 想想自己这两日来被害的风评。 常升的手就一阵发痒。 麻蛋。 下值回去以后,一定要把小莲的屁股打肿,以解他风评被害之恨。 “见过蓝将军。” “敢问马车里的人是?” “咱二外甥,东宫少詹事。” “哦哦哦。” 当马车行驶至宫门前,听着马车外蓝玉与守关士卒的交谈,常升的眼角就忍不住的抽了抽。 果不其然。 当马车再次启动后。 虽然两个士卒压低了声音,但以常升的耳力,还是很清楚的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偷笑。 回去之后又想打舅舅了怎么办! 好在,马车很快进入了东宫地界,因为刚裁撤了一波人手的缘故,除了一些宫女内侍,倒是没见着什么旁人了。 常升刚想下车,好好跟蓝玉掰扯掰扯在宫门前多余介绍的那句二外甥的事,就听见蓝玉的脚步声一溜烟的跑远,只远远的留下了一句。 “二外甥,我把你直接送到东宫了,舅舅这就当值去。” “毋须挂念。” 常升跳下马车,看着已经快跑没了人影的蓝玉,终究还是放了他一马。 这次他穿着皂靴不方便,追起来有损形象。 下回直接穿武靴。 拆了马车也得追上去。 “大哥?” 行走在东宫内,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常升扭头一瞧,发现是一队巡逻的当值侍卫,为首的竟是何贵。 想来时隔三日。 参加沙场校阅的那批人,这会儿都分配妥当职务了。 何贵简单吩咐,就让侍卫们继续巡逻。 自己则屁颠屁颠的凑上前来,嬉笑着问到:“大哥,这几日还好吧。” 眼看着当值侍卫已经走远,常升一把用左臂箍住了他的脑袋,将他拖至一旁,恶狠狠的问到:“好个屁,我要出家的事是谁特么传出去的!” “我警告过你和康铎,不许乱传。” ”你把大哥的话当做耳旁风是吧,你和箐箐姑娘的事吹了,我说的!” “哎呦。” 感受着常升的手臂如同铁臂一般无法挣脱,脑袋上又吃了他一记巴掌,在巨大的武力悬殊和讨媳妇面前,何贵只能委屈巴巴的将自己了解的情况都交代出来。 “大哥,这不能怪我们啊。” “康铎大哥你是知道的,有事儿他最多站一旁看热闹,绝不至于乱传。” “而我媳妇还在你手里呢。” “说什么也不可能给你使绊子啊。” “那我好男风的谣言是谁给传的?”常升尤不解气,又在何贵的后脑勺抽了一巴掌。 “当时小莲姑娘喊的那么大声。” “不仅离府不远的街上就有人,周围勋贵大户的人家也不少,这谁能肯定呢?” “啪。” 常升又是一巴掌,冷脸到:“你把大哥当傻子糊弄是吧?” “先不说这是国公府上的事,没点身份的事谁他妈敢乱传,还传的这么沸沸扬扬的。” “再来当时站在门外的是我们三个,我还特意绕了个圈子回府,以你大哥我多年久居家宅的低调,应天府的人怎么就能确定是我?” “还说的有模有样。” “这不是有人为了辟谣把自己摘出去是什么。” 消灭谣言的最好方法从来不是什么澄清。 而是以谣传谣。 一边用别的谣言混淆视听,一边用更大的八卦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等到大家的关注点都不在原本的事件上,再放出一纸声明就完了。 为了防止再次挨打,何贵连忙大声叫屈:“大哥,那我也得有这个本事啊。” “升弟,放了他吧。” “孤替你查过了,这谣言是从市井中传出的,与何贵无关,在幕后究竟是谁,孤一时还没查清。” 就在常升若有所思之际,一个温和又有些哭笑不得的声音自常升的身后响起。 扭头一看,应该是刚才的巡值队通报把朱标喊来了。 算是救了何贵“一命”。 “算你走运。” 常升这才松开了何贵,还在他屁股上补了一脚。 好在何贵皮糙肉厚,挨了一脚后,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速度近乎不减地逃离了魔爪。 想来这几日。 他都不会再出现在常升面前了。 看着常升尤不解气的模样,朱标也有些好笑的安慰道:“你怎么也被这些市井流言所扰?” 常升脸上的恼怒顷刻间如土崩瓦解般散去,平静如水的反问一句:“姐夫觉得呢?” “能在叔伯眼皮子底下,在应天府内培养起这样一批操纵舆论的人,还能让姐夫你调动人手都轻易查不出来,这样一个造谣黑手的背后身份,姐夫不好奇吗?” 朱标听完,眼神瞬间不自在起来。 “升弟提醒的对。” “孤竟差点漏过他们。” “这就加派人手,一定要将他们的身份揪出来。” “咱们先回宫吧,我把这几日发出的信件回信与你瞧瞧。” 既然朱标把事接下,常升自然不会再管,对于他来说,这点舆论算什么,跟着领导与对头争夺位置的时候,遭受的舆情攻击,可比应天府这波舆论打击要凶残的多。 只是在去往寝宫的路上。 看着朱标的挺拔背影。 常升的眼里,也闪过一抹耐人寻味的唏嘘。 第71章 试科举难行 东宫,朱标书房。 虽不知道后世电视剧那般的书房布置,考证了几分的史实,但朱标一个堂堂大明储君的书房之“简陋”,着实让常升开了眼界。 除了御制的文房四宝。 以及珍贵木材制作的家具和书案,几乎看不到任何一个与书房不相干的摆件。 而占地最多的,竟是一排排书架。 除了朱标身后的几个,他甚至专门隔了一间私人案牍室,其中的书架上,更是摆满了经史子集,大批量的奏书,以及常升提供的一系列古代经典“工具书”。 似乎是看出了常升眼里的诧异。 朱标笑着解释道:“这是趁着你这三日休沐,我派人参照你的建议重新布置的。” “反正东宫如今也没什么要务。” “雄英每日从文华殿放课后,我就会带他来此,以精选的奏本为实例讲解功课,并让他闲暇之时,多翻阅一些实用之书。” 朱雄英每天要在文华殿上十二个小时的学,下了课还得回家,在他老爹这儿继续补习。 这内卷程度,常升听的都有些咋舌。 大外甥,这回算舅舅对不起你。 有朝一日,舅舅一定替你坑你爹一回,替你报仇。 带着常升游览了一番书房,朱标也从自己身后的书架上捧了一堆的信件出来。 望着条案上堆积成小山的信堆,常升不由抻了抻脖子。 没记错的话。 朱标当时寄出去的书信不过二十封。 现在看这回信的数量,何止十倍,其厚度,更是和朝廷奏书有的一比。 “哪来的这么多回信?” 常升随手抽出几封,上面的人名根本就没出现在朱标当时的人选名单里。 但随即他又明白过来。 “来蹭功的?” 原本还想卖个关子的朱标顿时苦笑着点点头。 “除了宋师所在,以及秦王,晋王,燕王所在之封地还算安定,其余大儒所在的府衙在朝廷诏书后也算配合,但难挡这些大儒借机宴请好友时说漏嘴,再被人大肆宣扬。” “在他们看来,能被朝廷委派小规模施行科举的大儒,就是一地学问之扛鼎。” “当然得争上一争。” “其余不服者,自然都托各府衙给我递了信。” “还有不少服气的,也借机上书,表示自愿贡献一份力,以为辅佐。” “不过三日功夫,这事都快传遍了大江南北了。” “这些信件,都还只是离应天府近的。” “等到此事彻底发酵,只怕来往的信件会更多。” 常升了然的点头到:“当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自然会有无数的人想方设法的从中分一杯羹。” “但这事还无法明文定立参与标准。” “更不能一气拒绝。” “即便还没有翻阅这些信件。” “我也敢肯定,除了殿下从东宫旧臣中筛选的大儒,还有不少从朝廷告老的大臣、地方大员的亲族、甚至是前元想要趁机洗白投效的遗老。” 看朱标难看的脸色就知道。 常升说准了。 朱标显然也明白这几类人背后各自代表的分量。 原本只是为了帮朝廷临时补充一些人才推行的试科举。 但现在,肥肉变成了烫手山芋。 插足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处理不好,好事就有可能变坏,甚至打击到朝廷的威望。 “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听着朱标诉苦,常升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就是想让他再给出出主意么。 正巧这个文人相争的乱局也正是他想要的,这不得赶紧把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小子扔过去,火中取栗。 以他的本事。 只要以一地为样本,不管暗地里怎么拱火,只要最后确实解决上了明面的纠纷,朝廷就可以当做范本向全国示例。 “我前日去天界寺,碰见了个对口的人才,正巧可以应对这局面。” “哦?” “他叫什么名字?” 朱标饶有兴致的问到。 “道衍,洪武八年,叔伯召通儒僧人礼部应试,他曾来过应天。虽然后面被叔伯以此僧心术不正为由赶回去了,但他最近又到了天界寺,正巧被我遇见。” 听着这份履历,朱标微微皱眉。 “父皇明言不喜此僧,此番用之是否欠妥?” 常升翻了个白眼。 “姐夫,你是太子!” “除了用人长,也得会用人短啊。” “还拿茹太素为例,此人追名逐利,把一生清名看得比性命还重,看准了这点,你用他去做一些失职就会损清誉的事,你看他是不是做的比谁都尽责?” “道衍也是如此。” “他心术不正,四处结交名士大儒,不专佛法,可对如今的局面而言,不调动朝廷大员,你到哪儿再找一个比他合适的人去南方居中调解?” “为君者用人,用与不用,全凭自己心意和实际需要。” “叔伯不喜,是他当时用不上,所以不在乎。” “可姐夫说要用。” “谁还会拦着你不成?” 朱标又被上了一课,点头就让内侍去把人请来。 但不管在旁人怎么举荐。 朱标用人,首先都得自己考察一遍。 “刊印之事进行的如何?” 时隔三天,常升也得问问近况。 虽说这事已经抛给别人负责,但办不好差,主要责任老朱肯定还是算他头上。 朱标又不由得苦笑起来。 看着常升三月往东宫的送银送的痛快,他原以为筹措银两不难。 虽不好拿来与常升比。 但他的人至少能筹到完成刊印的数目。 可是看他们三日来筹措到的数目,朱标才深刻的体会到了他们与常升的差距。 “筹了多少?怎么筹的?” 常升一看朱标的面色就明白了。 “时逢初春,正是各大学社招生之际,他们联络了几家不算太出名的,用自己的人脉在他们的书院里筹办了几场文会,拉拢了不少学子,所得酬银……五百两。” 听到这个模式。 常升是欣慰的。 可当听他们收到的钱数,常升就捂额了。 “他们的人脉值几个钱呀,有东宫的势不借,还把自己贱卖了。” “传出去都丢东宫的脸。” “把他们传过来吧,刊印的事暂且放下。” “我先教教他们怎么用文人的方法赚钱,顺便也把那五十万两的赌约给平了。” 朱标睁大了眼。 “莫非,你要用这五百两银子赚回五十万两来?” 常家家大业大的,有本钱开了好汉楼和夫人坊,有客人,有独门秘方,赚的盆满钵满,他能理解。 可常升这架势。 是要用这五百两,将五十万两银,连带刊印需要的钱银一同赚回来? 常升随性的点点头,又指了指条案上的信件。 “原本还打算随便捞笔,应付过去就行。” “可现在不是出了这事么,朝廷也需要另一个发声的喉舌,索性就一并办了。” 朱标:“……” 你是怎么把刊印,挣钱和小科举都联系到一起,还能将他们的解决办法说的那么轻描淡写的。 x33 第72章 老朱:嗯,懂事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见过少詹事。” 当两个硕果仅存的东宫庶务官来到太子书房,顿时战战兢兢的向他们行礼。 整个东宫官属被眼前这两位一气清出去了。 就剩他们两个。 今日诏他们来,八成是他们这几日的工作没能让面前这两位小爷满意了。 天怜可见。 他们这几日为了筹银,那可真是一刻都没闲着。 就连做梦也在想从哪弄银子,每天起来,那头发真是一把一把的往下掉啊。 要是这都不能让这二位爷满意。 就算被清出东宫,他们也认了。 常升才没那时间闲工夫和他们计较,径直的问道:“给几家不出名的学社筹办文会是谁的主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 最终,那个在三日前勇敢和好友共赴难关的人站了出来。 “少詹事,这是下官的主意。” “你们叫什么名字?” “下官钟离(许浊)” “你们赚的五百两呢?” “禀少詹事,大部分已经采买了印刷所需的油墨和纸张,现余二百两。” 常升盘算了一道物价:“够用了。” “从即日起,你们原本的刊印之务暂且放下,太子会与你们再调配些人手,独立一司,重拟官职。” 钟离和许浊抬头看向常升,眼里满是意外之色。 这意思是不撤他们官了,还要对他们委以重任! 甭管新成立的新部门职权有多大,以他们二人为核心重新构建的部门,官职定级怎么也比他们这正九品要高的吧。 说罢,常升就打发他们先去一旁站着。x33 不多时,内侍就从天界寺将道衍带了过来。 一见面,道衍与常升对过一眼,便对朱标施以佛礼到:“贫僧道衍,参见太子殿下。” “大师不需多礼。” “今日有人向孤举荐了大师,称赞大师的才华,故才让人将大师冒昧请来。” 简单寒暄了几句。 朱标就邀请道衍坐下聊了起来。 作为面试者的举荐人和面试的陪审,常升自然是要闭嘴以避嫌的。 好在道衍的道行够深。 即便是经过了常升的“演技”进修班,朱标到底也没能从道衍这试探出什么弱点来,反倒被他不论天文地理,经史术算,兵法为政都独到的见解而深深叹服。 这么个大才。 当初是怎么被他爹刷下来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爹的评语没下错。x33 这就是个不务正业,却学识渊博的“妖僧”。 看到考察结束,常升也适时的接过话茬。 吩咐内侍给钟离安排了一张条案和纸笔后,常升说道:“人都到齐了,接下来本官为主讲,安排一下各自的分工。” “钟离,你用白话文做好全程会议记录。” 说着,常升就在系统的人才培养模块中选中了钟离和许浊,用二十点摸鱼值,给两人分别开了一个小时的“融会贯通”的buff。 要是不开。 面对道衍和朱标两个聪明人, 常升实在有理由担心他们接下来的学习进度。 “会议时间:洪武十三年三月八日。 “会议地点:东宫书房。” “参会人员:太子,少詹事常升,试科举主考道衍,大明报社社长兼钟离,报社副社长许浊。” “会议记录:钟离。” “会议主题:成立一个专门为朝廷发声的咽喉,同时为正在进行的试科举保驾的机构——大明报社。” “今日召集诸位的目的,就是为了操办这间报社。” “在有人发言时,请在坐列位都保持安静,等上一人发言完毕之后,再行举手发言。” “它的形式,类于朝廷分发各地的邸报,但面相的群体不同,邸报是给官员看的,而报社将要发行的报纸,面对的群体则是老百姓和读书人。” “本官知道寻常老百姓看不懂邸报。” “其实也不需要他们懂。” “只要遍布大江南北,以说书为生的那群下九流能够读懂,这报纸上的内容,便能或早或晚的传到千家万户的耳中。” “以上部分,可有疑问?” 道衍是个老江湖,阅历又深,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报纸的职能,以及其中蕴含的能量。 结合参会人员中,常升对他的介绍。 这老小子瞬间就明白常升想要让他做什么了。 朱标举起了手。 他倒不是听不懂。 一来是照顾一下在后面奋笔疾书,边记边写,满头细汗的钟离,二来他也确实好奇这有别于朝会后奏书,却极富秩序性和易理解的开会模式。x33 “设立有司,如案牍司之例,少詹事向孤报备即可,何故专门召开此会?” “回殿下。” “设立案牍司,乃从成制中整合优化。” “精简机构,发挥成效,且不影响朝廷运转。” “故以殿下职能,当可自决。” “而大明报社与案牍司不同,是为从无到有。如今虽挂名东宫之下,游离六部之外,然其职能规划涉猎朝廷喉舌,且要为太子殿下如今主持的试科举之制保驾护航,迟早要纳入朝廷节制。” “遂必须划分职务,职责。” “一旦出了纰漏,不能牵扯到太子殿下的头上。” “故臣作为主导,以白话文书写会议记录,清晰传达会议各人发言及精要,合众人计长,向陛下阐述设立有司的必要和职权官属的划分,以作请示,是臣作为臣子的本分。” “不仅能让陛下更加直观的了解臣下所求,作出批复。” “也能从各人的发言中,辨明人才。” 说着。 常升还所有所意的瞥了一眼道衍。 见道衍微微颔首,常升才继续到:“同理,这种会议记录的方式,也适用于朝廷向下下达政令政务。” “会议的方式,能更加直观的阐述政令的用意。” “白话文的记录,能避免有人恶意解读,曲解政令。” “而在执行的过程中,开会讨论和会议记录的方式,更能让朝廷官员直观的发现执行中的问题和需要调整的弊病,集思广益,力图解决。” “但为防有人假托会议之名施行懒政,如例会的频率,紧急召开的条件,值得到会上议论的政务的标准等等。” “都需陛下御笔圣裁。” 第73章 我造我的谣 虽说私底下与常升亦师亦友。 但在这场会议中,常升所表露出对皇权和自己的尊重,还是让朱标十分受用。 会议的作用和必要讲完了,话题自然得回归邸报。 常升参照了后世的报社制度,还把采购的权力合并到宫里,杜绝了内部出乱腐败的可能,大家自然都没有什么意见。 唯一值得讨论的就是报纸的内容了。 “最后就是报纸的内容定项。”x33 常升又看了道衍一眼,意有所指道:“大家畅所欲言。” “得劳烦太子殿下专门和陛下说一句。” “开会时,只要发言不妄议皇家,所有人不得以言获罪。” 朱标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开会就是为了让大家说点掏心窝的话,让大家集思广益,就算是说错了,只要态度端正,也不能一味打击人家的积极的不是。 道衍知道,常升在这刻意停顿是在给自己机会表现,当即就抢白到:“贫僧先为各位大人抛砖引玉。” “贫僧以为,这报纸的作用有三,分别为掌喉舌,聚人心,通政令。” “三者并重。” “故这报纸上,必须有关乎政令,答疑解惑,导人向善、发人深省的内容,甚至可以引申为办报的主旨。” “但有一点。” “这些内容过于乏味,往往不被民众所喜。” “所以贫僧觉得,这份报纸绝不能如同邸报一般,刊印内容更应当与寻常百姓息息相关,家长里短,这样才能深入人心,让百姓所接受。” “发人深省的文章不是不能有。” “但就如少詹事所言,要订立标准,注重频率,过,犹不及。” 道衍的话,让朱标皱了皱眉。 他的一番言论与朱标而言显然是相左的,但细细想来,竟越想越觉得在理。 钟离奋笔记录完,也小心发言到:“微臣以为,筹办报社,第一要务是立身。” “所以,无论刊印什么,至少先得保证报纸能卖出去。” “即便朝廷可以在应天府中支援出几处店面,但只凭手中的物料和三百两银,除非是朝廷拨下两款,否则收不回钱银来,臣真不知该从哪再筹出银两了。” 这话说的实在。 看朱标和许浊没有发言的意思,常升敲了敲书案道:“那便这样暂定了。” “先期的刊印内容,以应天府内的趣事八卦为主,以方便说书人编纂话本,趣闻的来源,以市里坊间的泼皮消息最为灵通,但必须是从小生活在应天府的人,才能拿捏住他们的秉性。这几日,不若先让东宫的几个勋贵子弟代为收集。” “等到报纸的影响力传开了,手头有了钱银,自然可以花钱去买。” “此外,可以将试科举的事情也刊上去了。” “此事已在一京十三省传开,唯独应天府内还没得到消息。” “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此外,陛下不是让国子监生学习耕田了吗?” “如此一来,老百姓爱看的,读书人关注的,朝廷宣扬的都齐了,内容也都新鲜,只要你们找人攥写的内容有趣,自然就不愁报纸卖不出去。” “刚开始,一份报纸的内容能写满一张写满大宣纸的正反面就足够了。” “等到百姓需求增加,再加不迟。” “待到报纸的影响力彻底成型。” “届时,还可以在报纸上留些板块,供给那些商户打广告,这跟钟离带人去那些不出名的学社办文会是一个道理。” “如果没有人买,可以找我。” “我会出一千两银子买下头版,用来宣传好汉楼。” “只要好汉楼的生意火爆,此后,就不愁报纸的广告板块没有商户出钱买了。” “嘶。” 常升的话音刚落,书房里就传来一阵抽凉气的声音。 钟离记录的笔杆微微发颤,道衍的脸上也浮现了一抹深思。 相比较自己的走一步看三步。 常升不禁给出了头版报纸的内容参考,连报纸的后续自负盈亏的发展路线,他都已经做出了规划。 堪称走一步看十步。 这就是差距啊。 直到这会,一直在会议上扮作透明的许浊才怯生生的举起了手来。 “说。” “下官以为,这个报社的筹办时间是不是要往后拖一拖?” 朱标不解的问到:“为何要拖?” 许浊看了看道衍,又看了看常升,像是在暗示什么,却又无人能明。 逼的急了。 他才欲言又止的张嘴道:“现如今,整个应天府上下最关心的趣闻,就是少詹事与天界寺高僧……” 许浊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他已经看到常升和道衍的脸色都有些发黑。 钟离已经低下了头,默默的将会议记录中,刚才记录的那一段发言用笔划去。x33 只有朱标连忙地转过头去,以手掩面。 但看他双肩部挺耸动的样子,就知道他憋的有多辛苦。 常升黑着脸瞥了朱标一眼。 再看道衍双掌合十闭上了眼睛,默念经文,只得无奈摇头道:“太子殿下想笑就笑吧,憋久了对身体不好。” “噗…噗嗤,孤,孤真不是有意的。” 朱标着实是有些憋不住了。 幸亏宋濂教导他多年,将儒家利益和皇家气度都刻进了朱标的骨子里,再加上没人一起笑,朱标只笑了几个呼吸,就成功控制住了自己。 “既然民众喜欢,那就写上吧。” 面对着朱标投来的异样眼神,常升无奈的摊手到:“越是压着不写,越是容易让人怀疑这份报纸的公信力,也越难让报纸走进寻常百姓的心里。” “与其这样,倒不如任人评说。” “东宫属官要是下不了笔或是写的不好,可以找本官请教。” “就当写一篇访问。” “本官会把诸如本官要出家,以及跟道衍大师的那些八卦事,一气编他个二百八十回。” “每天都在报纸上写上那么两回。” “什么时候大家看腻了,这事自然就过去了。” 看着道衍猛然睁眼,一副你是不是疯了,你不要脸我还要的表情,常升摆烂的摇摇头。 “民心所向,如之奈何?” “况堵不如疏!” “有那功夫澄清,试科举都办完一轮了。” “大师要是呆不住,趁着大家伙还不知道你身份的时候就趁早拿下吧。” 道衍也是服了。 他都四十五岁的人了。 这叫个什么事儿? 第74章 安排的明明白白 当会议一结束,钟离将会议记录整理交到了常升手中,随即就以要回去裁定报纸用纸,纸张大小,排版方式,并核算成本为由,拉着许浊头也不回的跑了。 再多待一会儿。 他真怕许浊就会因为右手先搭上桌而被重打八十大板。x33 常升简单扫了一遍,发现记录的最后被涂抹了一行,还莫名缺了一段,对钟离的印象倒是改观不少,随即将记录递给了朱标。 只是,他为什么觉得这会议记录有点怪呢? 朱标接过了记录,也随意的翻阅了几章,默契的没提最后的缺漏,转而对道衍说道:“既然已经决定了委派大师作为朝廷钦差,推行试科举之事。” “孤会替大师将封官的圣旨和通关文书等一并备齐。” “只是此次南直隶试科举闹腾的厉害,尤其以苏州和徽州两府为最,若非府衙介入的及时,为了争夺举报试科举的权力,两府大儒几乎要召集人马械斗,即便宋师手书也劝不住。” “大师可有法子使他们安定下来?” 道衍沉吟片刻,试探性问到:“敢问太子殿下,举办试科举的名额,可否再增补些?” 对道衍而言,他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 再居中牟利。 但如果手中没有筹码,就算是他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是。 可面对道衍的请求,朱标只摇了摇头,并未给出解答。 最后还是常升点了一句:“南北可以有差距,但不能失衡太过。” 道衍瞬间明悟。 随即又不禁头疼到:“此事需要德高望重,儒学精深的大家方能居中调停。” “可若是没有一个新的目标,或者更重要的事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只怕不过几日,他们又得为试科举的举办权而争斗不休。” 常升猛然抬头。 这会儿他终于想起来,那份会议记录哪不对劲了。 此前十年,他看的都是没有标点和分段的文言文。 现在都已经习惯了。 今天乍一用白话文写会议记录,看着那一连串的文字却没有分段及标点符号,一时半会还真没注意到。 再听见道衍的苦恼,顿时微笑着对道衍说道:“大师,你在天界寺与我交流的那些标点符号,不正适用此时么,为何不说出来?” “哦?哦!” “贫僧只是觉得,此时还犯不着而已。” 道衍心念急转,很快便接住了常升带了来的高帽。 “标点符号?” 朱标好奇的看了过来。 常升拿起一张白纸,在上面随意几点道:“这是逗号,表一句话还没完成,只是语气在此中断,这是句号……。” 简单描绘了一番标点符号的作用。 常升又将他添到了那份会议记录中。 可这一时半会的,除了更方便阅读,朱标和道衍还真没明白过来这标点符号的价值所在。 常升便又在白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让朱标断句。 朱标毫不犹豫的断成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由此可见。 无论是宋濂的教导亦或是朱标的心性,都秉承了中正宽平的原则,让人不得不对这对名师高徒竖起一根大拇指。 可一旁的道衍看着纸上的那句话,再看了看下方标注各异作用的标点符号。 稍加琢磨,眼里顿时闪烁一道异芒。 很显然,他已经明悟了这套标点符号的妙用。 “大师,你也来断一断吧。” 道衍接过纸笔,随即挥笔写下了其他几句。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兴于诗,立于理,成于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虽是寥寥几笔,但加上标点符号之后,所呈现出来的含义却大相径庭。 朱标看着纸上的四种断句,再看看自己的断句,忍不住惊呼到:“怎会如此?” “难不成,孤这些年以来所学的儒家经典都多有谬误不成?” 常升敲了敲桌案道:“宋师品德高尚,可为师表,更秉承中正,潜心治学,有他教授,太子殿下不必担忧。” “但民间治学,臣就说不准了。” “古往今来,为了标榜自己的治学正统,恶意歪读经典,曲解经义的读书人不在少数,加之时局变化,是以儒学发展这么多年,分出来的各派学说不知凡几。” “明明都是师传儒学,学得也是圣人正统。” “这些学派之间何以斗得水深火热,你死我活呢?” “说到底,还不是有人想从中牟利。” “此番试科举名额之争,也正是如此。” 朱标不由苦笑道:“大明未定,此时若让大师带着这些标点符号过去,岂非又要掀起一场学术之争。” 道衍也叹息道:“贫僧也是此意,故不愿在此时将之公布。” “太子殿下不必将学术之争视作洪水猛兽,宋朝的衰败确有学术之争的因素,但此一时彼一时,不能一概而论。” 看着道衍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常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的接过话茬。 “儒学的正心教化之效,天下公认。” “但儒学若从根子上歪了,科举重开之后,则必然为日后的大明埋下党争和学争的祸患。” “现下一切尚未定论。” “此时学争,不仅可以使那些大儒转移争斗目标,让朝廷的试科举顺利推行,还能让他们的“械斗”变成“口角”,方便府衙抽身。” “再者既然是学争,那势必要斗个“你死我活”,只留下树大根深的几支“正统”。剩余的,要么被他们所招揽吸纳,要么就被排挤到没落的边缘。” “这时,就是朝廷捡便宜的时候了。” “对于各地分别剩下的几支儒学正统,可以牵头一个民间的学术组织,请宋师作为代表,以今日会议之形式,拉着这一帮儒学“正统”重溯儒学本意,校正经典。” “为天下学子修订一本中正包容的正统经典。” “至于那些被排挤的儒学分支,朝廷大可以将他们迁至北方。” “一来给了他们活路。” “等到了北方,人生地不熟的,除了背靠朝廷,充实北方师资,他们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等到几年后,为天下公认的儒学正统修订而出。” “有这批人在,也不至于让北方学子在科举上落下南方学子太多,以平衡朝堂上南北官员的数量。” “二来可以充作榜样。” “不仅可以敲打北方儒学,还可激励学子的奋起之心。” “三来,北方各省不是一直喊着缺官么,也可以让他们临时补上,以作安抚。” 听见这一揽子安排。 道衍和朱标不由的面面相觑,齐齐苦笑。 一个小小的标点符号,就能把那些儒学大家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人是鬼吧。 第75章 老朱教子(修) 最终,在磋商敲定了一番朝廷容忍的底线和插手的标准后,道衍便随内侍出宫。 常升将会议记录留给朱标交由老朱审阅。 此外,朱标还得准备一下给道衍他在应天府的住宅,老朱批复的临时官职和通关文书等。 只是,等到常升出了书房,去司经局帮助敲定报纸事宜时,朱标整理了要交给老朱审阅的东西,却未走出书房。 而是来到背后书架上摆放的一块端砚前。 双手捧砚,用力一旋。 随着“咔嚓”一声。 伴随着机括转动的声音,靠朱标最左边侧的书架居然一节节打开,露出了一间密室来。 密室并不大。 上下左右只一丈见方,以暗窗和烛火照明。 内设一套黄花梨桌椅。 而在桌椅后,悠闲自斟,穿着一身赭黄色龙袍的,不是老朱又是谁。 原来从一开始。 老朱就待在这间密室,将书房内的一切动静尽收耳中。 “父皇,他们都各自办差去了。” “可算都走了。” “下回咱还是调派一个锦衣卫替咱坐镇吧。” 老朱揉了揉老腰,被朱标搀出了密室。 要不是这几天把政务处理的爽了,以至于通政使司都来不及整理,外加连续几日的奏折评分制,使得六部五寺的奏章都越发精炼,奏章处理的更加得心应手。 他堂堂一国之君,哪儿有这闲工夫,跑来自家儿子新建的密室里偷听。 一坐就是一个半时辰。x33 对于自家老爹偷听的无耻行径,朱标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来是他亲爹要求他不好拒绝。 二来常升的底蕴实在厚的令人发指,老朱在背后给他坐镇,父子俩也能一同分析出更多的东西。 老朱活动了一阵筋骨,又抻了抻老腰,这才坐下来翻看方才的会议记录。 再仔细审阅了一番标点符号的断句后。 老朱也不禁紧缩眉头,叹气道:“罢了,依照这些天常升在你面前的表现和谏言,但凡要需要你配合的,都将利弊与你交代明白,尽到了一个臣子的本分,咱也挑不出错漏来。” “就都照他的意思办吧。” “短时间内,咱还能叫锦衣卫替你盯着。” “但时间日久。” “就需要你自己分辨人心了。” 朱标不由苦笑。 “常升待我以诚,父皇何须如此?” 老朱的眼珠子瞪的斗大。 “屁!这小子奸猾着呢。” “要真以诚待你,他勾结妖僧道衍在天界寺密谈的事情,为何不与你交代清楚。” 朱标顿时哑然。 他爹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谁家还没点秘密。 再说人家既然是密谈,显然不方便叫外人知晓。 何况人家今天刚回来当值,就马不停蹄的将道衍举荐到他面前,在他眼皮子底下办差,还要人家怎么做? “父皇,那三日休沐是儿臣下的诏令。” “天界寺一行,也是太子妃、常蓝氏与一众勋贵夫人瞒着常升秘密筹措的。” “常升与道衍的会面,足以称得上是机缘巧合。您如何用勾结一词,还将道衍和常升莫须有的事宣扬的满城风雨,污蔑其声名。” 听见这话,老朱顿时回头瞥了一眼朱标,轻叹一声。 朱标也不知自己哪一句说错了。 只得站到自家老爹的身后,用捏肩的方式表示自己服软和诚心请教的态度。 “你啊,还是嫩了。” 感受着双肩的疲惫渐渐散去,老朱才意味深长的开口道。 “这事儿的源头,还得从咱与常升的明争暗斗说起。” “自雄英与咱汇报之日起,咱与这小子暗斗了半月有余,几无所获,只得找你娘给咱出了个主意,把这暗斗转到了明处,用阳谋逼的这小子不得不一同站出来。” “这才算将劣势扭转。” “常升也机敏。” “知道明的斗不过咱,索性就换了方略,从小隐变作大隐,借沙场校阅夺魁,百花宴与咱对赌作为筹码,逼的咱不得不妥协,让他寄身你麾下,再次达成了藏拙的目的。” 说着,老朱还提醒了朱标一句。 “你难道没发现。” “这些日子常升在你身边所做之事,皆假于你手,或委托他人,从不亲自下场。” “要不是看他确实在为你出主意。” “且思虑周到,无有隐瞒。” “咱非得和他好好问问,你俩谁是君,谁是臣。” 朱标仔细回想了这几日与常升的相处,虽然确实如老朱所言。 但仔细想想。x33 他好像……还挺高兴的。 这就离谱。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能站在咱朝堂上的,哪个不是人精? “即便常升这些时日不参朝政,只秘密出入东宫,曾接触的人也全被咱下了封口令,并吩咐了锦衣卫严密监视。那帮老狐狸还是从种种蛛丝马迹中猜出了他的身份。” “这么一个“香饽饽”。” “除了被咱警告过的几个国公。” “谁不想上来巴结巴结,或者干脆招为贤婿。” “要么他们怎么会帮着自家夫人在天界寺推波助澜呢。” “咱若不用这谣传敲打他们一番,断了这些勋贵夫人的念想,咱还怎么放心把常升留在你身边任用。” “常升显然清楚这点。” “兴许咱还不小心替他如了愿。” “不然你以为,就凭他那不肯吃亏的奸猾劲,能让这事情就这么发酵,也不查个分明,甚至还要亲自在报纸上火上浇油?” 看着朱标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老朱还是心疼的给了个台阶下:“这些弯弯道道的不上台面,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你只要牢记一点。” “你才是太明未来的储君。” “甭管他们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没了你这位储君的支持,纵有天大的才华也无处施展不是。” 朱标深吸了一口气。 很快调整了过来。 旋即追问到:“那道衍呢?” “父皇一同造谣他的目的是什么? 看着朱标积极学习的样子,老朱老怀宽慰道:“对他,咱就是故意敲打。” “礼部招通儒僧人那年,咱就知道他有才。” “却也看出了这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物。” “当时咱手里还有刘伯温,胡惟庸等,哪个会比他差了?是以留了个心术不正的批语,就把他赶出了京城。” “时至今日,这和尚不依旧如此?” “若无常升,咱是绝不会将他留于你任用的,但常升即然有意举荐,还特意给他机会一展所长,证明他有把握驾驭此人。” “如此,咱才不打算干涉。” “毕竟往后你也确实需要这么个心腹,一些不方便由你出面的事,尽可以通过常升交予他操办。”x33 “再有那些弯弯道道的事。” “有此妖僧,外加一个常升,咱还真不信有人能同时在这俩人精面前耍心眼。” 朱标点了点头,又问:“那皇室宗亲俸禄呢?” “父皇准备什么时候改?” 老朱顿时笑骂到:“臭小子,你的几个弟弟还在为你镇守边疆呢,你这就准备卸磨杀驴了?” “再等等吧。” “等到你继位的时候,咱自然会下旨裁撤皇室宗亲俸禄。” “届时,你再将出面请命,将改制推出,向他们施恩便好。” 第76章 洛阳纸贵 老朱父子在太子书房编排自己的事,常升当然不知。 现在的他,正忙着在司经局里排忧解难呢。 常升刚到的时候,钟离等人正面对着司经局的刁难。 即便身旁有康铎为首的勋贵子弟替他们撑场,没人敢真伤了他俩,但被人潮的声讨淹没,根本说不出话的滋味儿,那真是谁经历谁知道。 “老哥,怎么回事?” 康铎正带人看热闹,一看常升来了,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老弟怎么来了,快到这边来,免得被牵连进去。” “平日里这些东宫庶务官就眼高手低的,不过多读了几本书就自认为高,咱们一等,就算品阶比咱们低,背地里也瞧不起咱们。” “今日不知什么缘故领了太子的诏书,把这些匠人与我们一并请来。” “说是要印什么报纸。” “我们还不知道要干啥呢,那些雕工师傅一听补齐了一些刊印物料,要他们准备重新雕版,却不把司经局原本欠他们的粮饷补齐,这不就把他们围起来了么。” 好嘛。 前任挖坑后任填。 这道理放诸古今皆准啊。 “欠了多少粮饷?” “约末一百八十两银吧。” “漂亮!” 常升好笑的摇了摇头,旋即就撞了撞康铎的肩膀:“太子分派的这事是老弟一手策划的,麻烦老哥帮个忙,事成之后,老弟自然少不了兄弟们的好处。” 瞧瞧,瞧瞧。 什么叫好兄弟? 看看自家老弟这为人,再看看那两个被匠人包围起来的倒霉蛋。 康铎tui了一口,努嘴招呼到:“哥几个,干活了。” 有了这帮勋贵子弟的介入,钟离和许浊到底是狼狈的脱离了包围圈。 看见一身绯袍的常升。 那群闹事的匠人们也都自觉的安静下来,等待他的安排。x33 “见过少詹事,是下官无能,让少詹事见笑了。” “下官这就在和他们打个商量,保证不耽搁了报纸刊印之事。” 钟离与许浊来到常升的面前,连声致谢。 常升摆了摆手到:“先把他们的工钱补齐吧,不然事情闹大,你们这顶乌纱帽就得先丢了。” 许浊顿时满脸难色。 “大人,这钱发不得啊,若补了他们的粮饷,下官拿什么让他们重新为报纸雕刻。再者明明是之前主官欠下的债,凭什么用我们的钱来补?” 钟离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 等待常升的下文。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报社成立后,必然会有自己独立的印刷体系。” “但现在,无论是先期的报纸亦或是那本实用之书,你们尚且都需要他们的帮助,既然要用他们,就要满足他们的需求,这很公平。” 要是换个人,常升自然会追一追拖欠的饷银。 可这钱是那个朱老抠抽调的。 想把这钱追回来。 做梦吧。 听到常升的话。 不远处的匠人们脸上都浮现出一抹感激之色。 虽然不知道这位面生的大人叫什么名字,但只要能让他们拿到自己应有的粮饷,改善家里的生活,他们就发自内心的感激他。 许浊看了一眼钟离,见他点头。 便也无奈的翻出了司经局的账目,对照人名将所有人的粮饷逐次不齐,还平了一些坏账。 虽然填平了前任遗留下来的黑锅。 但仅剩的二百两办报经费也几乎消耗一空。 “现在局里还缺什么吗?” 钟离翻看着库存的记录答到:“除了没钱,司经局内其他印刷物料暂且充足,之前的三百两也采买了不少的印刷纸张。”x33 “唯一的困难就是雕版。” 如今虽然已有了活字印刷。 但报纸不同于书籍,为了吸引眼球,不同板块之间,字的大小,排版,乃至行文顺序都各不相同,同时还得兼顾时效性。 相比较之下,考虑到报纸的特殊需求,还是用不同的小块雕版拼成一个完整报纸版面的方式,更为妥当。 这就需要大量的雕工师傅。 好不容易将粮饷追回的雕工师傅,现在显然是不愿重开欠账这个坏头的。 这就得按日支付工钱。 一个普通的雕工师傅,每日能刻字一百上下。 大师傅能多些,约莫一百五十左右。 按照每百字三十文的行情,初期报纸订字一万,这就需要三两银子的雕版钱。 看起来不多。 但是报纸讲究的实效性。 如果只有一份雕版,一天撑死能印出五百张就顶天了。 按照常升初期五千份的预期销量,这就至少需要十份雕版,也就是三十两银的手工费。 这还只是雕工的费用。 负责印刷的,负责运料的,人吃马嚼,哪里不是个开销? “一张纸的成本几何?” 面对常升的询问,钟离又翻开了账目道:“那三百两银采买的都是便宜的竹纸,因为大量采购的缘故,一张报纸的成本在十文左右。” “若要再将雕板和物料的费用摊派。” “一张纸张的最终成本如何都不会低于十一文。” “十一文。” 常升又嘀咕了一遍,陷入思考。 十一文是个什么概念,放在明代,这都够一个人去街边的小饭馆美美吃上一顿了。 用十一文换一张破纸? 寻常老百姓就算疯了也干不出来这事。 所以,常升给报纸的预期是一文钱。 用一文钱买朝廷的大事,买新鲜的趣闻,再买能让人开心一天的八卦,这个价格就不会显得离谱了。 至于卖出一份报纸就要亏损的十文钱。 从后期的广告盈利里找补就是。 了解了所有的疑难后。 司经局当下的任务也便明了了。 如何在没有钱的情况下,弄到至少一千两银子,以维持前期至少五期报纸的发行和司经局的运转。 换做是当官以前,常升也就自己掏了。 但现在显然不能这么办。 公是公,私是私,想用私人的力量拆手公家的事,从古至今这么干的,有哪个落了好下场? 要解决这事。 还是得找些冤……赞助商才行。 “老哥,兄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还记得前几天天界寺之行么,我需要你查查这些各家千金都是哪家的,家中都有哪些产业,用纸记下。” “产业中有印刷作坊,书肆和酒楼的,用朱笔圈出。” “另外,还需要老哥你替钟离找几个消息灵通的地头蛇,在应天府范围内多探听一些趣闻轶事,一并抄录回来。” “老弟有用。” 康铎露出了一脸促狭的坏笑,爽快的答应下来。 “老弟你放心,我这个做哥哥的指定给你办妥了。” 第77章 明版捆绑众筹 “少詹事,如今这账上一两银都没有,您看能不能找太子殿下…” 当报纸的事宜暂时陷入停滞。 许浊在司经局里来回踱步许久,终于忍受不了干等的煎熬,开口提议。 只是没等他说完。 常升一个眼神就把他撅了回去。 “一有事儿就找太子殿下,难怪东宫老臣们相继告老之后,就没剩下一个能顶事呢。” “没钱有没钱的办法。” “要是没钱就不办报纸了,你们之前弄来的五百两算怎么回事?” 钟离到底是个机灵的。 端茶倒水的上来请示到:“还请少詹事多多指教。” 要不是知道这是个机灵却有原则的人,还是太子部下仅有能办事的人物,就冲这不懂事的请教方式,常升就得让他好好学学什么叫做请教的规矩。 礼我可以不收。 但你不能连个态度都没有啊。 常升接过茶盏,深深瞥了他一眼,提点到:“你应该有所耳闻,通政使司这些天将朝廷各部官员的奏折分了评级。”x33 “本官听说,太子有意以那些甲等奏书做表。” “再收集一些往昔的优秀奏书,出一本《奏书集》。” “如今还未敲定的是,到底是将这些奏书交由司经局刊印,还是交由应天府中的书肆出版。” 说罢,常升就吹了吹杯中的茶沫,轻抿一口。 再不说话了。 钟离仔细回想着常升的话,似有若悟,便将焦心的许浊一同拉来,起草预案去了。 等不多时,一个方才跟着康铎一同出宫的勋贵子弟就折返了回来,掏出了一份记录。 “常大哥,这是你要的东西。” “康大哥还在联络应天府里的几个地头蛇,要晚些才能回来。” 常升翻开一瞧。 好家伙。 难怪老朱每逢杀官员的时候从来不带犹豫的。 即便是他,名下经营的产业都有太子的大头。 挂的还是常森的名字。 再看看这些勋贵和大臣的产业,几乎都渗透到了应天府上下各行各业之中。 有不少甚至在他久居深宅时都有耳闻。 酒楼,书肆,字画,珠宝珍奇,胭脂水粉,香料铺这些高档消费的门道占了也就罢了。 连牙行,漕运都有插足。 这吃相,多少就有几分难看了。 好在愿意赚书肆和酒楼“辛苦钱”的官员品阶普遍不高。 再加上这几日奏书,获甲评的官员大多都是六部实权主官。 只要将奏书集的事情放出。 这些渴望巴结上官的官员,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名正言顺巴结的机会。 “少詹事,下官起草了一份《奏书集》的预案,还请大人斧正。” 常升扫了一遍预案。 顿时挑眉问道:“这法子是你自己想的?” 钟离恭敬执礼到:“回大人,许副社长也提出了不少联系。” “嗯,难怪这字里行间都透出一股清新脱俗的蠢。” 许浊:“……” “你们能想到以《奏书集》捆绑报纸板块的雕版一同授权,很不错。” “可是,被你们这一搞。” “原本得是人家巴结我们,求着替我们办事,给报社好处,还得念我们一声好。” “要按你们的想法操办。” “虽说不算结仇,但以后再有什么事,想让人家与你们配合,可就千难万难了。” “这?” “垦请大人为下官解惑。” 常升顿时不满的看向了他。 这小子怎么回事,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还想接二连三在他这儿白嫖?x33 没完了是不是。 可当对上钟离那一片赤诚求知的脸。 常升的心不知怎么就软了下来。 前世的他好像也是这般懵懵懂懂,要不是碰上的领导把他当做亲子侄一般推荐了许多有用的书,还手把手的教他,他哪儿学的会这么多弯弯道道。 “罢了。” “这些事儿我只教你一遍,听懂多少,用得上多少,全凭你自己的造化。” 钟离顿时竖起耳朵,拿出了特意准备的小册与袖珍狼毫。 活脱脱的锦衣卫做派。 看的常升都不由眉头直挑。 “今后找人办事儿,首先要想清楚,自己掌握的筹码和对方的筹码之间是否对等。” “好比我们手中掌握的《奏书集》的消息,对他们而言,这就是在上官面前露脸,升官发财的契机,而我们所需的,不过是筹办报社的起步银两。” “就算是让他们一家掏出一千两银子,为了升官,他们也会甘愿往外掏。” “但问题是,我们必须如实相告,我们手中的还仅仅只是一个消息,而非定论。因为我们不仅不能保证他们与所想见的上官扯上关系,更不能保证他们升官发财。” “若拿了他们的钱,办不到他们想办的事儿。” “我们不但平白把人得罪。”“还有欺诈之嫌。” “但如实相告,他们的热情又会减退。” “甚至消失。” “自然不愿意掏钱。” “所以我们既不能瞒着他们,又要促使他们以为,这事有很大的办成希望。” “如此,我们才能在不得罪人,甚至让人记得自己的好的情况下,还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给我们掏钱。” 说到这,常升突然问了一句:“你好酒吗?” 钟离愣了愣,随即实诚笑道:”回大人,下官酒量不佳,但确实钟爱这杯中之物。” “那正好。” “今日下值之后,你就约上自己好友。” “若其中能有与这些酒楼书肆扯上些关系,那再好不过。” “酒过三巡之后。” “你便可以借酒醉透露《奏书集》的事。” “然后,你就可以等着与这些书肆扯上关系的官员上门拜会了。” 钟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样子,看的常升都捉急,只好再次交代。 “记住,这事儿是机密。” “你告诉他们可以。” “但同样的,他们也得帮你筹办报纸事宜,要三千两银,这叫礼尚往来,也给对方留些谈价的空间,只要最后不低于一千两银就行。” “这钱如果让一家拿,确实有点为难人。”x33 “你可以给他们出出主意。” “让他们拉更多的书肆进来,参与的书肆多了,大家摊派下来,自然就不剩多少。” “甚至还可以让几家大书肆牵头。” “以展示实力的由头,撺掇他们筹办一场雕工大赛,到时候就以我们定版的报纸内容为题,让他们雕版,所有想要参与这场比赛的书肆,都得缴纳一定的入场费。” “如此,参与进来的书肆都打响了名声。” “二来为主办的几家节省,甚至免去了钱银。” “还给他们留下一条暂时不明朗,但是极有希望的,巴结上官的门路。” “我们自己的事也顺手办成。” “如此,皆大欢喜。” “明白了么?” 钟离的面上浮现了一抹激动,快速的点点头,扭头就要去完善预案。 “下次找人请教。” “记得准备些伴手礼。” “不是你家亲爹或者恩府,谁都没有这个义务教你。” “去吧,好好替太子殿下办差。” 钟离怔在当场,旋即扭过身来,执弟子礼,向常升深深鞠了一躬。 第78章 常升:我太难了 “老弟,事都给你办成了!” 临近下值时,康铎终于满脸嘚瑟的带着一行人回返。 “辛苦康大哥了,此行可还顺利?” 常升给他斟了杯茶。 康铎见了,很是受用的就将自己今日所为说了出来。 “老弟你是不知道,当我有意去找这些泼皮的时候,一听是替我办事,这些平日里欺下媚上的泼皮,一个个对咱是纳头便拜。” 常升挑了挑眉。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先自曝了家门?” 康泽的脸瞬间涨红,含混不清的说道:“我用得着么我,那些人一看我是被府衙的人带来的,都配合的很。” 这与说了又有什么分别? 常升也不点名,继续笑问:“你让他们替你收集些消息,他们可曾提了要求?” “美的他们。”x33 “我没嫌他们孝敬的银子少就不错了。” 康铎的言语间透着几分不屑。 就这些混迹市井的烂人,找他们打听点消息,那是看得起他们,还想提要求。 常升的脸上闪过疑惑,正色问道:“你确定他们不但很配合,还倒贴了钱给你?” “是啊。” “你是不知道,就他们给的那三瓜俩枣,还不够我请人去好汉楼吃几回饭呢。” 常升暗道古怪。 不论古往今来,白道找黑道办事,但凡是以权压人的,基本都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 因为这不仅浪费他们的人力。 办成之后没有好处,往往还要他们自己掏钱补贴。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次数多了,自然应付了事,毕竟没人愿意一直当这冤大头。 可今天这帮泼皮不同。 不仅认真配合,意外的懂事,还知道掏钱孝敬。 这就让常升嗅到了些熟悉的味道。 这么懂规矩的泼皮,不会是依附哪家,被专门培养的黑手套吧。 看康铎一脸膨胀的样子,常升也没在这时扫他的兴,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道:“今晚回去,老哥可以吩咐下人一句。” “让他们守的晚些。” “说不定,就有人给兄弟带来一场富贵呢。” 康铎顿时惊疑到:“老弟这是何意?” “难不成这就是老弟说的给弟兄们的好处,那我可不收啊。” 他还天真的以为常升要给他送钱呢。 常升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老弟准备给兄弟们的好处,是想让哥几个趁着报纸未出的这几日里,都给家里盘下一间书肆来,当做长期经营的产业。。” “与这事扯不上关联。” “倘若真有人送富贵,同时提出了些要求,老哥先应下便是,回头到了宫里再找太子殿下禀报。” “若是没有,权当是老弟多心。” 还没影的事,常升自然没法交待的清楚,只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原则,先给康铎打上预防针。 免得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他行将踏错而已。 随着蓝玉驾马车来接。 东宫之中,就只剩下了一个疑神疑鬼的身影来回的徘徊,游荡。 …………………… 一晃五日。 明日又到了休沐的日子。 这些天里,应天府是大小热闹不断,很是精彩。 给康铎打“预防针”的第二日,这小子就笑容满面,喜气洋洋的和常升打起了招呼。 虽然他没提及泼皮的事。 常升却也没问。 一切尽在不言中,知道他没因这事招祸就好。 倒是朱标在康铎那了解了司经局和报社的状况后,虽然没有再给钟离拨付一些钱款,却也将《奏书集》的事从谣传变成了事实。 还顺便解决了报社在宫外的办公用地问题。 这毕竟是一个面向大众的喉舌部门。 买卖消息也不可能跑进宫里。 于是乎第二日,应天府各书肆筹办雕工大赛的事情就在行里传开了。 钟离也陆续收到了共计一千五百两的“赞助”。 还顺势拉高了一波书肆的行情。 幸好康铎他们盘店的动作够快,否则至少要多花出近五成的银两。 第三日,试科举的消息终于传入了应天府。 后知后觉的应天学子们都纷纷都跑进了府衙,要求一视同仁,还是国子监的院长出面,这才平息了骚乱。 第四日、第五日,共两期所需的报纸内容板块作为雕工比赛的试题送到了比赛现场的雕工师傅手里,当场评选出了应天府雕工技术最好,印刷水平最高的书肆。 而常升就在司经局,指导着报纸的排版。 在印刷出第一张大明报后。 常升趁着墨色还未完全干透,将报纸抖了抖,并用手在墨迹上面晕抹开,看它晕散的程度,测试其质量。 虽然除了大明报三个字外有盘龙纹,整张报纸几乎就是一张纯粹的文字报,但以它的排版,大字报加深的方式和版面内的奇闻异事,对于如今的大明而言,已足够有冲击力。 这一点,从朱标听闻报纸出炉后,都亲临司经局就可看出。 当朱标第一次看到报纸,嗅到上面的墨香。 翻阅上面的奇闻异事时。 薄薄的一张大纸,却承载了他近乎半天的快乐。 而这主要的快乐来源,无疑来自于试科举版面后最大的八卦版面。 《少詹事与天界寺高僧不得不说的故事》 当看到那一条条应天府朝阳群众最八卦的问题,以及道衍一本正经,常升胡编乱造,两种对比鲜明的回答,着实让朱标的“良心”都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笑的。 “升弟,此番为了报社,实在委屈你了。” 常升一把推开朱标搭在他肩膀上,“惺惺作态”的手,一脸“心累”的提要求到:“姐夫,为了报社,我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于情于理,多给我批几日休沐,不过分吧。” 想想这报纸发行之后的风波。 朱标很是感同身受的答应到:“这几日辛苦你了,姐夫给你七日休沐,不够再说。”x33 “今日无事,你也可以早些下值。” 常升“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还不忘叮嘱到:“今日印刷事例后,所有报纸一并封存,并派人严加看守,次日出宫,就是那几张呈送御前的,也等到明日再说。” “往后都沿袭此制,谨防泄密。” “是。” 交代完这些,常升不等蓝玉,就直接借了一辆车马“杀”回了常府。 “娘,我明日休沐,孩儿打算再去别的佛寺逛逛。” 一回府,常升就扯开了嗓子喊道。 下一秒,蓝母就像是应激了一般河东狮吼道:“你给老娘再说一遍你要去哪?” “往后你就是跑出应天府,老娘都不带管的。” “可你要但凡敢再迈进佛寺一步。” “老娘打断你的腿(破音)!!!” 第79章 老朱:看戏看戏 翌日清晨。 当宵禁开放,太阳初升之际。 一支由朱标赐下车马,前往苏州府平息试科举之争的钦差队伍,便拿着圣旨与通关文书通过了应天府的城防,踏上了去往东南的路途。 与此同时的皇宫里。x33 久违的睡了几日懒觉的朱元璋这才刚刚换好龙袍,用上早膳,准备早朝。 老朱一边吃着御膳房新出的小馒头和茄盒。 一边想起来。 “咱是不是忘了今天有什么事来着?” 随侍的纪事太监上来小声提醒到:“陛下,今日是东宫大明报社首刊发报的日子,您还特地吩咐了,要报社特地给您备一份报呢。” “咱就说忘了什么事。” “那报纸呢?” 老朱不住的追问。 那神情,颇有些心心念念看热闹的味道。 原因无他,他早在太子书房就听到,常升要亲自编撰自己与天界妖僧的谣言,并刊印于报纸上。 难得常升给自己找丑出的乐子。 这就不怪他这么惦记了。 纪事太监连忙解释道:“陛下,少詹事严令,报纸刊印之后,必须留在东宫司经局库房,严加看管,以免泄密。” “老奴曾差人问过。” “太子殿下也承认了报纸隔日出宫后,才能给后宫送来的规矩,毕竟这报纸内容一泄密,就没法往外卖了。” “不过看这时辰也差不多,。” “老奴差人留了人手。” “一旦司经局的报纸开始往宫外运,就会立马领了陛下的那份给您送来。” 既然是自家亲儿子承认的规矩。 再想想后宫那群无聊娘们,闲的没事就搓麻将聊八卦的习性,老朱也便不计较了。 还吃着呢,就听一个腿脚伶俐的小太监的脚步声,一路奔到了书房外,随即就由书房里的太监,将一份用丝绢包裹的报纸呈送上来。 老朱顺手就在龙袍上擦了擦手上的油。 忙不迭的拆开丝绢,将报纸双手摊开。 得亏宫里的定制报纸都用的棉纸,透光性更差,否则用竹纸印刷的报纸,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有些透了背面的字,非晃了老朱的眼不可。 “这大明报三字,一看就是咱标儿的字迹。” “好。” 老朱吹了自家儿子一句,瞥了一眼盘龙纹,不在意的看向了报纸的正文。 虽说是文字版的报纸,但只有两页四面。 绝不至于让初次接触报纸的人觉得枯燥,反倒是那一个个加粗加大的标题党,让人倍觉新奇。 《朝廷筹办试科举,俩老儒竟深夜约架》 所以说内容是他早已熟知的试科举推行,及各地大儒争办试科举名额之事。 但以两个大儒为了争夺试科举名额的事件切入。 通过二者接连经过拉关系,辨学等多种方式比斗仍未分出高下,最终决定深夜约架械斗,最终连带自己以及名下门徒被府衙衙役一网打尽之事。 也着实点明了朝廷对于试科举推行的决心。 并有借机敲打其他几地争斗的隐喻。 如此一来,朝廷既不用明文下旨申饬,得罪这些在地方颇有影响的读书人。 同时还鼓励了全国学子进学求学的决心。 释放了科举未来必将重开的信号。 不愧是定位为朝廷发声喉舌的报社,这真是一箭数雕。 要不是还不知这报纸发行出去的成效。 以及后续的发展运营问题。 老朱这会儿,都有将钟离直接抽调出来,为朝廷重新组建一个官方报社的意愿了。 反正这是朝廷的人,还是他当初为东宫亲自挑选的。 就算是朱标挑不出理来。 老朱刚敲完了自己的如意算盘,顺手拿起一个茄盒,边吃边看。 谁知瞥见下一个板块标题——《少詹事与天界寺高僧不得不说的故事》 满嘴的嘴里茄盒渣渣便瞬间喷了出去。 一边呛红了脸咳嗽,一边又止不住的笑出声。 当周围的太监一股脑的上来给他顺背递水,挡到他看报纸的光时。 老朱还嫌碍事的一把拨开他们。 自己拿起茶杯顺了一口,又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尤其是在看到诸如“少詹事,请问你对男女之事怎么看”的疑问,以及常升不知怎么想出来的“男女只为繁衍后代,男男才是真爱”的俏皮胡话,更是发出了一阵“朱笑”声。x33 根本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看完了。 老朱还特意翻回头再看一遍。 就算心里颇为头疼这小子不要面皮,实难“对付”,这会儿也先让他笑够了再说。 看完了这一版,下一版还有不少的民间琐事。 虽然都是家长里短,但老朱看的也算津津有味。 因为从这上面他可以直观的分析出,应天府百姓如今生活的现状,而不是从下面官员的春秋笔法中,一个个的筛查些蛛丝马迹。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过去。 此时的奉天殿外,一群战战兢兢准备上早朝的朝臣皆苦等在此,百脸懵逼,面面相觑。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平日里恨不得卷死他们的勤政皇帝,今天居然破天荒的迟到了? 他们也不敢说,他们也不敢问呐。 至于催老朱上朝。 不存在的。 他们又不是那几位开国国公或常升。 即没有和老朱建功立业的情谊。 更没有常升那么硬的命。 巴不得老朱罢朝呢。 终于,老朱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下了报纸,一问是什么时辰,一听已经辰时三刻,老朱顿时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怎么也不提醒咱一句?” 纪事太监委屈的答到:“陛下,老奴都提醒您八回了,您都说,让您看完了报纸再说。” “罢罢罢,咱不跟你一般见识。” 老朱理不直气也壮的将金冠戴上,刚要往出走,脸上突然又像想到什么,露出一丝贼笑。 折返回来吩咐到:“去,将那几份赠送给太子,皇后的报纸都给咱扣下来,等到太子不在寝宫的时候,你再将这份报纸偷偷的呈送到太子妃那去。” “常升不是在休沐么。” “让那些值守的锦衣卫给咱盯紧了,待到太子妃出宫寻人之际,托人将常升的踪迹实时汇报给太子妃,再将结果汇报给咱。” 说罢,老朱便带着一脸期待之色上朝去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 此时的常府之中,侍女小莲也刚刚推开了自家少爷的房门。 “少爷,早膳已经备好了!” “少爷?” “少爷?!” 听到无人应答。 小连径直的走到了厢房里间的床前,掀开布帘。 当看清布帘后景象的一刻,小莲愣了半晌,随后便捡起床上的东西,满脸惊慌的跑向常府后院,连声通传。 “不好啦,夫人。” “少爷离家出走啦!” 第80章 暴走的太子妃 “你这么跑出来,真的没事么?” 去往苏州府的钦差车驾里,看着一身寻常富贵公子打扮的常升,道衍憋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轻叹着开口问道。 常升躺在车厢里,悠闲的翘起二郎腿。 久居家宅十年,乍一重出应天府城,还颇有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由感。” “放心好了。” “一来我有七日休沐,太子殿下特批。” “昨晚还得到了我娘亲只要不踏进佛寺一步,就不管我去哪逍遥的口谕。” “虽说留下的书信里没有报备行踪。” “目前也只有你一人知道我趁夜混进了车队里。” “但你以为。” “车队里就没有陛下的眼线吗?” 看着道衍变幻了一阵,随即又恢复如常的面色。 常升又自顾自的说道:“放心好了,我不过是打算等到出了应天府地界再露面,免得被人一下追回去罢了。” “不会有事的。” 得亏这架马车是太子亲赐,行驶起来舒适平缓不说,还隔音防水。 也正是靠着太子的马车无人敢检查的情况下,常升才得以顺利在通关了应天府城门前的检查,到现在都还没有被那群锦衣卫暗探发现。 听完常升的话,道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言语间透着几分佛法都压不住的恼火。 “你当然不会有事。” “因为你把祸水都引到贫僧这儿了。” “你当贫僧不知道你今日放报,报上编排了些什么胡话吗?” 一想到几日前,这位的亲姐姐拉着他亲舅带着三千部卒。差点兵围天界寺,要求天界寺主持交出他这个妖僧,斩首示众,以正视听。 那架势,真是惊的他肝颤。 这么阴损的玩意,怎么会有个这么虎的姐姐呢? 虽说最后被太子诏令折返。 隔日他也被天界寺住持拉到常府致歉去了。 常升一点也不亏心的反驳道:“原来你知道啊。” “可我要真想害你,就不会让你在连宋师的回信都没收到的时候,拉着你出应天府避难了。” “留你在应天府给我姐姐当个出气岂不更好?” “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道衍也不辩驳,反问道:“那你我都一同出来了,你找谁来给太子妃出气?” 常升咧开了嘴。 眼里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那当然是当初谁造的谣就找谁出气呗?” “至于途中波及到的一些帮忙雕版的书肆,传播谣言的酒楼什么的,就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谁让他们搞不清自己的定位。” “什么都敢瞎掺和呢。” 道衍再次用像活见了鬼一般的眼神看向了常升。 太狠了。 那帮人刚被常升撸了一波羊毛,他还天真的以为,常升这就算点到为止了。 结果现在就让太子妃砸了他们饭碗。 现在他都能料想到这帮人书肆被砸之后,被报社当做新闻收录到报纸上的画面了。 杀人诛心啊这是。 无奈,道衍只得闭上了眼,念诵经文,心中叫苦。 他已经能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了。 可要不是也怕被常升算计,落个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下场。 他真不想让常升上车。 ……………………x33 东宫中,常氏刚把太子送出寝宫。 闲来无事,正想约几个小王妃来东宫小聚,就见一名宫中的内侍手捧一份用丝绢包裹的报纸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太子妃。” “起来吧,你来东宫作甚?” “回太子妃的话,大明报社第一版报纸已经向外发售,奴婢是给太子殿下送报纸的。” “放下吧,等他回来,我会转交他的。” “奴婢多谢太子妃,祝娘娘金安,奴婢告退。” 内侍将报纸双手呈放到桌上,千恩万谢的退去。 常氏在朱标那倒是听过报社的事,但语焉不详,现在闲来无事,正好打开看看。 “这就是报纸啊。” 看着《朝廷凑办试科举,俩老儒竟深夜约架》的头版标题,常氏颇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在她看来,这满是字的一张纸有什么好瞧的? 还不如几个小姐妹一同搓麻将呢? 要不是等的无聊。 她才没这闲工夫看什么朝廷政令。 可是,当她瞥见后面一个新闻标题——《少詹事与天界寺高僧不得不说的故事》时。 她的双眼中立刻迸发了杀气。 “来人!” “立刻把司经局和这什么大明报社的主事给本宫找来!” “娘娘息怒,奴婢们这就把他们找来。” 当听见太子妃这压抑着盛怒的声音,东宫的内侍连忙连滚带爬的跑去通传。 不仅是通传太子妃要见的人。 还得通传太子。 上回太子妃发飙,闹出差点兵围天界寺的事情后,皇后娘娘一语把这事定性成了孩子胡闹,让皇帝免除了所有人的责罚。 却也给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叮嘱了一句。 一旦在再见太子妃有类似状况,一定要及时通传太子,找不到太子,就通传给她。 于是乎。 东宫的这些内侍便赶忙兵分三路。各自通传去了。 不多时。 钟离和许浊就被带到了常氏的面前。 常氏冷脸将报纸拍到了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吓得两人还未行礼就直接跪了下来。 “本宫令你们,现在就把这报纸全部收回,一份也不准往外售,能不能做到!” 钟离顿时苦笑。 “娘娘,这头期的报纸早就已经安排好,一送出宫就有人接手,这会儿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只怕…只怕已经在整个应天府都传开了。” “砰!” 常氏再次盛怒的锤响了桌面,质问到。 “那本宫问你。” “这报纸上有关少詹事和天界寺妖僧的谣传是谁的手笔!” 钟离顿时满头生汗,支支吾吾。 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还是一旁的许浊直肠子,被太子妃厉声一吓,当即就哆嗦着回话道:“这是少詹事大人自己的手笔!” 听闻此言,常氏登时盛怒。 径直走到一旁,拔出了挂在墙上的饰剑,落在了许浊的脖颈上,厉声质问到:“你敢污蔑本宫的弟弟!” “娘娘容禀,这真是少詹事自己决定的!” 许浊立时将当初报纸内容定版时的会议相关,一五一十的转述出来。 谁知,常氏听了非但没有熄火。 反而将许浊一脚踹了出去。x33 脸上的怒意更盛。 在她看来,不管自家弟弟在外面怎么作威作福,到她面前都只能乖乖的让她教训。 同理。 她的弟弟也只有她自己能欺负。 一帮见不得光的老鼠敢在背地里造她弟弟的谣,被她杀鸡儆猴后居然还不消停,甚至逼的她弟弟不得不以牺牲名誉、受尽委屈的方法让这事的影响尽快过去。 这简直是在打她这亲姐姐的脸。 还是说她和郑国公府平日里低调的过头了,让什么阿猫阿狗都自以为可以欺负到常家头上了。 想到此处。 常氏心中的怒火便再也压抑不住。 “来人!” 第81章 太子妃:这回我不调东宫的兵马,行了吧? 当东宫一干值守的勋贵子弟和蓝玉被传召到常氏面前时。 首先看到的就是常氏那张愠怒的脸。 还没等他们搞清楚什么状况,常氏开口的第一句,差点就没让蓝玉跪了:“舅舅,我要你即刻在东宫点齐三千兵马,随我出宫。” “等会!” 蓝玉踉跄了一步,连忙上前小声的劝解到:“姑奶奶,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让你又要调动三千兵卒,至少也得跟舅舅我说清楚吧。” 常氏心中有火,但还是将手压着的报纸推到了蓝玉面前。 蓝玉也是首次看见报纸,一看报纸上的第二个大标题,便明白了常氏的火从何来。x33 “这是谁的手笔?” “报社挂名东宫,谣传是升弟被逼无奈自编的。” 面对常氏笃定的说法,蓝玉不敢苟同。 因为他觉着这确实像是常升能干出来的事儿,只是他没有证据。 “你想怎么做?” 蓝玉试探的问了一句。 “如今报纸已经发售出去,再想追回已不可能。” “若是私下笑话,当做闲谈,我可以不管。” “可但凡在应天府中聚众传谣,抹黑升弟与常家声誉的地方,有一个算一个,我都要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得罪一国国公府的下场。” “舅舅你就说管不管吧?” “管,舅舅肯定要管。” 都被自家外甥女逼到这份上了,蓝玉哪还有拒绝的理由,却也不能不先打“预防针”。 “但是这一回,东宫的亲军可不能再调了。” “上一次是皇后娘娘开恩,给舅舅作保,外加也有太子殿下默许的结果,这才免于责罚,这一次要是再动亲军,就算有再亲的关系,舅舅说什么也得挨上八十军棍。” “你就当心疼一回舅舅。” “舅舅给你另寻些得力人手,行不行?” 常氏终于勉强的点了点头。 蓝玉也算松了口气,转头和东宫这群勋贵子弟打起商量来。 “小子们,太子妃的话你们也听见了。” “这回是常蓝两家的私事,算我蓝玉欠你们一个人情,若有人不想趟浑水的,咱不强求,以后还是兄弟。” 常氏听完也补了一句:“此番出力,所有用度,人情消耗以及事后的酒钱,罪责,我常家都包了。” 听着蓝玉这豪气的话,再有太子妃出言担保。 这群年岁大多不过二十三四的勋贵子弟一下就上头了。 本就是渴望建功立业的时候。 奈何家里都大多都还有自家老爹镇着,真叫一个有劲儿没处使,好不容易有个沙场校阅给自己挣了份军职和俸禄吧,还被分到东宫这鸟不拉屎的清静地。 如今不仅有太子妃担保合法找茬。 事后得一份赏钱,还能让蓝玉欠他们一份人情? 这种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一个个都痛快答应下来,还自发的集思广益,商讨起该如何凑人手来。 “要我说,在座这么多人,每家从府里和庄子里抽调些老兵和家丁来,怎么不也得有个百号人,再加上蓝将军亲自指挥,还不得在应天府中横着走?”x33 “不够不够。” “要是没有人手事先摸底,等我们攻破几个造谣之地,剩下的漏网之鱼还不得望风而逃?” “所以说,非得凑齐个两千人马才行。” 这群勋贵子弟都是头一回参加这么大阵仗,为了表现自己,在人手和布局上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差点就没先打起来。 幸好康铎在此时喊了个停。 望着所有人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康铎很是受用的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都不用争了,我这有三千人马,可以交由蓝将军暂为调度。” 听到这句,不少勋贵子弟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大家都是勋贵子弟,他们还在你出十五,我出二十的凑人数呢,凭什么你开口就是三千? 听见这平白冒出的三千人马,蓝玉的脸上也闪过一抹疑惑。 “你小子哪来这么多人手。” “就是,康大哥别不是想造反吧。” 听到后面这句玩笑,康铎顿时色变的怒骂:“放你娘的屁,这帮人是自己凑上来找我的,现在都挂名在东宫,太子殿下亲自批复的。” 骂完这句,他又瞬时变脸赔笑到:“蓝大哥,我不瞒你,这三千人马都是原本应天府中,被胡惟庸的党羽和一些大家族各自操纵的一帮泼皮。” “多年发展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要想探听这市井坊间有哪儿在聚众造谣,他们一准比咱们明白。” 闻言,蓝玉的脸上终于浮现了踏实的笑容。 “行,这回的人情,咱给你单独记下了。” 康铎连连摆手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常升老弟进了东宫也时常记挂我们,最近还带我们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横财,有人想要造他的谣,咱们这些弟兄的也看不下去。” “就是,我们兄弟几个也有个不情之请。” 看着康铎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蓝玉一抽他后脑勺道:“有什么话就直说,支支吾吾的,不像个爷们。” 康铎一听,顿时硬着头皮说道:“这回替常升老弟出气,哥几个想请蓝将军替大伙坐镇东宫,我们几个分属六队,各自行动。” “嘿,好小子。” “你们这算盘打的多精啊。” “自个出去潇洒快活,留我一个人在东宫挨罚呗。” 被蓝玉这么一通臭骂,在场的勋贵子弟皆羞燥的低下了头。 可下一秒,蓝玉的脸上就咧开了笑。 “行吧,臭小子们,谁叫我欠你们一个人情呢?” “都滚蛋吧。” “我在东宫等你们的好消息。” “多谢蓝将军!” 这群勋贵子弟们喜出望外,登时就齐声道谢,结伴“杀”出了宫去。 没等蓝玉消停一会。 就听到有个内侍快步跑进来传信。 “太子妃,不好了,郑国公府上差人来信,说是少詹事失踪,留下书信只说出去散心,但去了哪里,何时归来却并未提及。” 常氏一听,脸上顿时浮现出一股恼怒,随即又按耐下来。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内侍快步退下。 蓝玉倒像是想明白了,小声问道:“这小子不会是算到你要揍他,提前跑出去避风头了吧。”x33 “他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但就算要教训他。” “也得等到办完了这事儿以后。” 正说着呢,就听刚出去的内侍高声行礼到:“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朱标没时间理会他。 快步进入寝宫,一看常氏和蓝玉都在,这才松了口气。 看朱标像是有话要和常氏说。 蓝玉识趣的退下。 顺手关上房门。 看着自家媳妇脸上写满的不爽,朱标只得上来小声安慰到:“报纸的事没有提前知会你,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会给到升弟让他满意的补偿,行不行。” “往后你别动不动就拉着舅舅调兵出宫。” “父皇那边很难解释的。” 常氏白了朱标一眼。 “我知道,所以这次我没调用东宫的兵马。” “嗯。” “嗯?!!!” 第82章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那你是从哪找的人?” “你忘了蕲春侯刚刚替你招募的三千泼皮了么?” 朱标原本还疑惑自家媳妇儿是从哪儿找的人手,常氏的回答直接让他一拍脑门,露出了满脸的苦涩。 坏菜了。 怎么就这么巧合呢? 康铎带着这帮人的消息找他汇报时,他也和老朱商量过。 这帮人都是在应天府城里土生土长的泼皮,加之被株连的胡惟庸之辈有意培养放纵,几乎都成为了应天府城内的地头蛇。 即便现在他们有意找人投效。 要不是康铎打的是替太子办事的名头,这帮人绝不至于把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 所以老朱和朱标的意见都是暂且收下他们。 考虑到想要根除这块顽癣之疾,朝廷要付出的人力物力的代价都不小,还要顾忌到这帮地头蛇被逼急了反扑起来,对应天府城可能造成的破坏与动荡。 索性就先留他们在应天府城中,暂且充当他的眼线。 堂堂一国太子,怎么能没点“私产”。 这是老朱的原话。 但朱标的想法却是筛一批忠直可用,只是被逼无奈的。 作奸犯科严重,屡教不改的当杀则杀。 剩下那些骨子里不安分,但又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的,迟早都要丢进兵营上战场去。 只不过他最近忙于筹措各地试科举事宜,一时没顾得上。 谁曾想不过几日间隔,他就被自家媳妇偷了家。 把这帮泼皮提溜出来干黑活去了。 一想到这些地头蛇对于应天府城的渗透程度,再被有组织的引领起来去干些打杂欺压的事。 这不纯纯成了专业对口平台。 让他们尽展所长了。 “还能追回来吗?” 听闻朱标的话,常氏只感觉这画面竟如此熟悉。 就好似她刚才才对钟离说过的话。 现在又被朱标复述他一遍。 真叫一个天道好轮回。 “东宫那帮勋贵都已经出宫了,这会儿应该在召集人手了,就算你这会儿紧急调兵镇压,东宫的兵马肯定是不够的。” “若从朝廷调兵。” “走完各项流程下来,至少也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我…” 朱标连声苦笑,只得无奈到:“我先去和父皇打个招呼吧,免得晚些不好收场。” 到底是自家媳妇。 事已至此。 再加上之前是和他和他爹理亏,他也只能给自家媳妇好好善后了。 于是乎,朱标还没坐热东宫的凳子,又得快步向奉天殿赶去。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朱早有防备。 不想让自家儿媳妇把事儿闹到他这儿来。 所以就特意吩咐了内侍,今日早朝有要事相商,除非他下了朝,否则谁来也得拦下,等到早朝之后再行通禀。 遇见这么个了坑儿子的爹。 朱标也不再为难内侍,满脸头疼的去找马皇后支招了。 ……………… 与此同时。 应天府城的坊市间,一行勋贵子弟和两个泼皮跑腿在一间茶馆里会面了。 在得知康铎要探听的消息后,这帮泼皮甚至不用专门收集,自己就将一大堆信息汇总了出来。 “列位小爵爷。” “你们是不知道,今日这报纸一发售,五千份报纸都不需要我们过多宣传,这些个说书人和读书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卖光了。” “商人口都严,买了报纸也不会到处嚷嚷。” “老百姓不识字,大多都是到各大酒楼中听说书人给他们读,图一乐子就各自上工。” “真正有闲工夫议论这事的。” “除了妇女,大多还是读书人。” “尤其以应天府的几个家世显赫,小有名气的才子,以及一些文官的子嗣牵头的几个文人圈子最为碎嘴,像报纸发售这种事,绝对值得他们成群的聚集起来议论。” 康铎等人一听就来劲了。 历朝历代,文人轻武的怪象从未消失。 能有名正言顺找他们茬的机会,这帮勋贵子弟怎么可能放过,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 康铎也敲敲桌子,对着对面的泼皮说道:“别说咱没给过你们表现机会,信得过我,就回去把你们能召集到的所有青壮全部聚集起来,自备家伙事。” “当然,别动刀子。” “多备几根木棍,到时候,打砸什么的都用得上。” 对面的两个泼皮听着彼此相觑一眼。 倒不是害怕,打砸拆迁这事儿是他们的专长,可是调集全部人马这么大阵仗,他们是真怕不好收场。 “康爷,您能不能给我们透个底。” “我们没有不规矩的意思,只是毕竟召集这么多人手,要是一个不小心……” 康铎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 神气的卖关子道:“不该问的别多问,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事儿有太子妃替你们兜底就好。” 两个泼皮眼睛瞬间一亮。 顿时毫无保留地提议道:“康爷,召集全部人马到此,要耗费的时间不少,正巧那些读书人平日里妄议时政的地方也都分布在应天城各处。” “不若令下面的人就近聚集。” “咱们兵分几路,四面开花,岂不来的更快?” 康铎听闻此言,脸上也不由浮现一抹诧异和稀罕之色。 “你小子还是个人才啊!” “平日里居然都没看出来。” “不过时间已经不早,我只能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可别把人给我放跑了。” “哥几个带人上门打砸的时候,必须捉贼拿脏。” 两个泼皮当即起身担保:“放心把康爷,要是漏了一个,咱哥俩拿自己的头补上。” 说罢,他们便快速跑出了茶馆。 只留下几个这些读书人平日里喜欢聚集碎嘴的地址,还有一些别的八卦盛地。 望着周围这帮跃跃欲试的弟兄。 康铎也不废话,看都不看的将手里的几个地址揉成团,抽出几个领队抓阄,剩下的人自行选择加入。 “我去崇文阁,有没有想一起去揍人的?” “云来楼!这可是个肥差。” “靠,休想吃独食,带我一个。” 康铎也自领了一队。 打开一看,秦淮楼,这地方不好不坏吧,要不和大家伙商量一下,让他自己一队算了。 就在大家伙还在争论怎么分队的时候。 一个年岁还小,平日里大多在家勤习武艺,武功已位列在座前列的年轻勋贵“小队长”也缓缓打开了自己的那个纸团。 “夫人坊?” “这是个什么地方?” 其他勋贵子弟:!!!∑(°Д°ノ)ノ “夫人坊?!!!” 第83章 三千泼皮横扫应天(上) 最终,在一众勋贵子弟的联手镇压下,这张夫人坊的纸团迅速被“毁尸灭迹”。 想想他们带着一帮泼皮冲进夫人坊的下场。 一众勋贵子弟都纷纷打了寒颤,只觉的屁股和双腿额都隐隐作痛。 还好,还好。 最终,康铎以自己负责带队“打砸”的任务作为交换,成功将勋贵少年的怨气化解。 一行人重新分队,各自去往了自己负责的地头。 随着他们的就位。 那些一传十、十传百,如同病毒一般扩散开,早就开始往这些地头赶的泼皮一见到他们,便各自会意的派出代表上来接头,确认身份。 在验明正身之后。 随着几个泼皮头目一招手,这些模样各异,平日里在市里坊间横行霸市的泼皮们,都各自抄起一根或从家里带的烧火棍或是晾衣杆,聚集到了几个勋贵子弟的身后。 周围街道上的人一看这架势。 做生意的立马收摊撤人。 行人各自跑路。 住在附近的赶忙回家,锁紧门窗,只从缝隙中观望。 而被这些勋贵少年带着一帮泼皮盯住的各家酒楼,茶楼,这会儿也都感觉不对劲了。 “掌柜的,您看看外面怎么回事儿?” “这一大帮泼皮怎么去到咱们酒楼门口来了,难不成是找咱们收孝敬不成?” 酒楼伙计连忙汇报掌柜。 掌柜一瞧这阵势,心中也是一惊,却强自镇定道:“收咱们的孝敬,他们也不怕把胃给撑破了,咱们背后的东家那可是刑部的主官。” “他们要是胆敢冒犯。” “回去就得被东家派人全部丢进狱里。” 伙计听的这才稍安。 回头又去店门口观望状况了。 “掌柜的,不对啊,他们这儿都聚齐了快一百人了,难道就不怕有人诬告他们聚众闹事,甚至举兵谋逆吗?” “掌柜的?” “我靠,人呢!!” 伙计心中没底的向后发问,却迟迟没有听见回应,以为是没听到,便又喊了一句,哪知扭头一看,柜台处哪还有自家掌柜的身影。 只有一扇还在活动的后门还在依稀证明。x33 刚刚才有个人从这里跑了出去。 伙计心中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正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先跑路,扭头就看见一个身影被两个泼皮从后门旁边的小巷里拖出来。 看着那熟悉的衣装打扮。 不是这间酒楼的掌柜又是谁。 “tui!” 伙计不屑的啐了他一口,扭头躲回家酒楼伙房的角落里。 他虽然是个小人物,根本接触不到如自家酒楼东家这层面的官老爷。 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敢带这么多泼皮来闹事的,一定不会惧怕酒楼东家的权势,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否则来的就不是泼皮,而是官兵了。 所以,他的小命大略无虞。 只要他够懂事。 关键够穷。 那就没人会愿意费那功夫再踹他一脚。 相同的缩影,也陆续发生在其他几个被破皮严密监控的酒楼或者茶馆中。 那些惦记着饭碗,想要出去通风报信的的人,统统也如这家酒楼的掌柜一般,被当成死狗提溜到前来带队打砸的勋贵子弟面前。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胆敢来这闹事,你知道我们的东家是谁吗?” 揍的鼻青脸肿,又被人披着头发拎起来问话的掌柜色厉内敛向着勋贵子弟威胁道。 “嘿,有意思。”x33 “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 “兄弟们,都自报家门给这位掌柜听听,看看我们惹不惹得起这位东家。” 勋贵子弟们一个个都嘿嘿笑出了声来。 依次自曝。 “本少宣宁候——曹泰。” “我爹越巂侯——俞渊。” …… 一轮家门报下来,方才还叫嚣着要报复的酒楼掌柜,瞬间像被抽了骨头一般,瘫在了地上。 虽然他并不懂如何区分官员品阶的高低。 但仅凭侯爷二字他就明白,眼前带人包围了酒楼的勋贵少年们,哪一个都不是他背后的东家所能招惹的。 看着丧失了反抗意志的掌柜。 这群刚被激起了兴趣,正准备大干一场的少年们顿感无趣。 但眼看着身后的人已经聚了上百。 更远处还有不少泼皮带着棍棒如百川观海一般汇聚而来。 索性就不等了。 “一炷香的时间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早一点又有什么关系,说不定还能现场拿脏呢。” “那就干他们?” “干!” 说干就干,随着这些勋贵子弟带着一帮泼皮杀入酒楼,看着被他们吓住的一众食客,带队的曹泰也不难为他们,喝令道:“所有人都给我坐好了。” “该吃吃,该喝喝,不干你们的事儿别瞎掺和。” 说罢,扭头又问带路的泼皮。 “人在哪呢?” “回侯爷,我们都盯牢了,他们这会还在顶层的包房里饮酒作乐呢。” 在泼皮的引领下。 一行人鱼贯而上,在包房门前暂缓片刻,曹泰侧耳倾听,果然就听到有人在议论。 “什么小公爷,那不过就是一国公府的次子,将来根本继承不了家业。” “就算他创下了好汉楼,夫人坊又如何?” “还不是给他大哥作嫁衣裳。” “就算有皇帝恩泽,钦点了他一个魁首,还让他到了东宫做少詹事。” “那也是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 “要是真有才华,这么多年会只在其师的嘴里落得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评判?” “喝。” 听到这,曹泰再也忍不住,伸脚踹开了房。 看着里面一个个油头粉面的青年,他厉声喝到:“谁给你们的狗胆,竟敢在此造谣生事,还敢妄议太子妃。” “给我打!” 泼皮们平日里哪有这么光明正大逞威风的时候。 何况还是教训一帮平日里连看他们一眼都嫌脏眼的读书人。 听见曹泰的指令。 他们顿时就操起手中的棒子,嗷叫的扑进了包房。 随手掀翻了碍事的大桌。 餐盘酒水洒了一地。 但他们根本不在意这些。 只是提着手中的棍子,如同雨点一般,乱棍抽打在眼前这帮外边光鲜的仕子身上。 无论他们的所作所为,能不能得到几位小侯爷的另眼相看,就冲今天能明目张胆的教训这帮眼珠子翘到天上的家伙,他们也得先揍个够本。 仕子们被揍的到处乱窜。 可随着冲进包房的破皮越来越多。 无论他们转向哪一面,都会受到如疾风骤雨一般的围殴。 “嗷”、“啊”、“妈”之类的惨叫更是不绝于耳。x33 依稀间,仿佛还能听见几句,你们是谁,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之类的威胁话语。 但听到他们喊的这么中气十足。 泼皮们手上的力量,不由又加重了两分。 第84章 三千泼皮横扫应天(中) 要么说古人把胖叫做富态呢。 相比这些平日里在市井坊间,靠着横行霸市,抱团取暖混饭吃的泼皮。 这些有大把闲钱到酒楼里聚会潇洒的仕子们。 各个称的上是膘肥体壮。 没看这群泼皮轮流挤上来抽打。 一连换了三茬。 烧火棍都打断了好几根。 揍的他们满地打滚,这惨叫的声音才开始渐渐弱了下去。 “停!” “老子喊停没听见啊?” 曹泰适时喊停。 却发现有几个打红了眼的泼皮却仍在追着一人打,直到曹泰一脚将那个把手中的晾衣杆都打断了,却仍然用断杆继续抽打的泼皮踹开,所有人才算都停下来。 看着地上几个呜呼哎哟,依稀还在蠕动的肉团。 虽说已经面目全非到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了。 但好歹还活着。 曹泰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看向那个被他踹开的泼皮怒道:“这特么是谁的人?” “老子喊停给我装听不见呢。” “真出了事儿你们扛吗?” 带路的泼皮又凑上前来,连连致歉道:”侯爷息怒。” “侯爷息怒。” “这人我认识,也是个苦命的。”x33 “原本还在读书,只可惜后来遭人设计,夺了家业。” “不仅父母病逝,连亲妹妹也被卖了还债。” “他好不容易还清了家中的债务,攒够了和妹妹的赎身钱,想要赎回妹妹的时候却被告知,自家妹妹被人打死了,而打死她的人…” 说话间,带路的老泼皮瞄了一眼方才被曹泰救下的肉团。 意思不言而喻。 曹泰满脸生厌的看了此人一眼。 只是现在大家都已经被他喝止下来。 可惜了。 略过了此人。 曹泰的目光在楼面上的几个肉团上来回扫视。 看看还有没有有力气答话的。 很快,一个全身被揍到发肿,但脑袋保护的很好,仅有一点淤青的仕子映入了曹泰眼中。 曹泰蹲在了他的面前,一手薅着他的头发把他提起来问道:“你们都是哪家的?” 这个仕子很聪明。 知道他们在打着什么算盘,索性闭上了眼睛和嘴巴,仿佛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 那模样,属实把曹泰逗乐了。 只可惜这招对他没用。 看着其他几个偷偷向他手中的人质投来祈盼目光的人形肉团,曹泰咧嘴劝到:“给你机会就好好珍惜吧。” “你要是痛快说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你要是继续憋着。” “没事,我不揍你。” “但他们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想憋多久了。” “你!” 被要挟的仕子瞬间瞠目,眼中几乎要迸出血来。 曹泰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挑唆到:“我知道你们都有文人相轻的毛病,平日里称兄道弟,背地里指不定怎么想着把对方弄死。” “现在机会就在你手里哦。” 说着,曹泰还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浮肿的肩膀。 在其他几个肉团对脚下的人露出择人而噬的怨恨时,他又干脆的劈手道。 “打!” “慢着,我说!” 之前那个被曹泰救下来的仕子满脸惊惧的喊道:“他不说,我说!” 可惜了。 曹泰又看了一眼那个被他踹开的泼皮。 略带不爽的发问到:“都说说吧。” “都是哪家的。”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编排太子妃,造谣少詹事的。” 这人生怕被抓住机会乱棍打死,为了活命,只得一口气将自己这个文人小圈子里的秘密倒了一干净。 还将他们彼此做过的龌龊事迹全倒了出来。 听到这人胡乱攀咬,原本还装死企图蒙混过关的几个肉团登时大怒。 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揭起短来。 曹泰赶忙让人给他们记下,这互撕的精彩程度,可比后世什么小鲜肉塌房来的强多了。 如此一来。 谁要敢说他们这些勋贵子弟聚众闹事,企图谋反,他就把手中这些罪证拍到那人的脸上去。 他们这算什么聚众闹事。 分明是出于义愤教育人渣。 实属见义勇为。 好不容易将劲爆的事情全部记录完,曹泰就拿着他们的供词挨个让他们摁手印。 有“不方便”的。 “帮”他们一把也不过是举手之劳。x33 收集了罪证。 又从引路的泼皮那儿获悉了几家的底细以及家产,曹泰便毫不犹豫的选择进一步扩大打击面。 笑话。 好不容易能尽情折腾一回。 别说这些还在赶来的泼皮里,不少人连一棍子都还没抡上,其他勋贵子弟也想各自带点人去砸下一家,就连曹泰自己都还没玩够呢。 哪能就这么停手。 于是乎。 杀进酒楼里的泼皮们,又在几个勋贵子弟的安排下退出酒楼,并且各领一路人马,向着新获得的几处地址各自进发。 等他们走远后。 方才不幸被留在酒楼里的食客,顿时做鸟兽散。 只有那躲进了酒楼角落里的酒楼伙计,才忐忑地重新迈上了酒楼顶楼的包房中,查看情况。 当看清包房的惨状,伙计都被吓了一跳。 要不是听见他们的哼哼。 伙计真不敢相信,地面这几个蠕动的肉团,居然是之前常来酒楼里潇洒快活几个公子。 也太惨了。 伙计只能选择出门去请惠民医馆的医师过来给他们看看,再想办法托人往他们几位府中送个口信。 真要让人折在酒楼。 他们这酒楼也便不用开下去了。 可当他出了酒楼门,听到街上被暴揍的掌柜中气十足的命令他先把自己送到医馆时。 伙计也不知哪来的火气。 快步走到了掌柜面前。 在掌柜伸手,准备让他搀扶自己的时候,一脚就踹到了掌柜脸上。 掌柜被一脚踹中面门,顿时一边捂住带着鞋印的脸,一边鼻涕眼泪一把往外流的咒骂到:“李狗蛋你疯了,你居然敢踹我。” “你今年的工钱都没了!” 伙计也难得硬气的咒骂到:“tui!” “我原本还想到惠民医馆,给经常来酒楼顶层包房的那几位公子叫个医师来,再给他们各自府上传个信。” “让人把他们接回去。” “现在你自己去叫吧。” 伙计一边说,一边将身上属于酒楼的物什一件件的砸到了这周扒皮掌柜的脸上。 临走时,还不忘“好心”提醒一句。 “你最好腿脚利索些,祈祷他们不会死在酒楼里。” “否则但凡他们伤了残了一个。” “我的那点工钱,就当是随你葬礼的礼金吧。” 第85章 三千泼皮横扫应天(下) 乱了。 全乱了。 谁都没曾想到,在报纸发售的这一天,应天府内居然会发生这样的骚乱。 约莫三千名泼皮就像是源源不断的水流一般从各处钻出,然后汇聚。 若此时有一张卫星俯拍图。 大略就能看到有几条由人流组成的黑线,在应天府中不断发展壮大,随即分流又组合,陷入一种混乱而有序的节奏中。 在他们打砸第一家酒楼时。 就已经有人前往府衙报案。 可是整个应天府衙的衙役才多少? 都派出去,也不过是顾头不顾腚,先糊弄过去再说。 况且人衙役当差也是为了俸禄,大多也还是下九流出身,和这些泼皮是一路货色,只不过一个换上了官衣罢了。 就算真的撞见了,也会装作看不见。 为了那点钱粮拼命。 犯得着么。 再加上打探之后。 知道这帮人都是被几个勋贵子弟领头打砸,针对的都是一些官员的私产,对百姓秋毫无犯。 如此一来,就更犯不上拿自己的饭碗去赌了。 大不了被知府批一顿。 就在这种民不举、官不究的氛围里。 那三千泼皮更是有恃无恐。 先是干翻了供那些造谣人士聚会玩乐的酒楼茶楼。 随即又兵分多路。 将那些闲的蛋疼,妄议太子妃,非议少詹事的公子哥家里的产业都打砸了个遍。 颇有一种三千泼皮横推了应天的气魄。 虽说总有很勇的人想要上来和他们讲道理。 但在几百条长条棍状的“道理”面前,他们还是很知趣地闭上了嘴。 都是打工的,自己人何必为难自己人呢? 尽到了本分就行。 而勋贵子弟们在几次行动过后,也偶尔交流,最后甚至总结出来了一套行动的纲领。 其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只打这些不干人事的权贵,绝不借机祸害犯百姓,不动百姓的一针一线。 其二:冤有头,债有主。 打人也要师出有名,事后要让这些犯了错的人互相检举、揭发,认罪反省,还要签字画押。 其三:治病救人,惩前毖后。 对于那些犯错及为虎作伥的人,要坚决予以打击。 但对于那些生活所迫的可怜人,不能害了他们性命,祸不及妻儿,不能冲进别人家里闹。 其四:要常做宣传,多做总结。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 只有揭穿了这些不干人事权贵的真面目,才能赢得百姓的民心支持,使得他们的打击更为精准,绝不放过一处疏漏。 终于,在历经了一个时辰的长途奔袭,三千泼皮无数次化整为零,又化零为整,长时间高强度劳动之后,终于疲惫不堪,迟缓下来。 而在此时,那久久未到的官兵,也终于带着兵部的令牌,冲进了应天府中。 收到这线报。 大家正好顺坡就下。 随着消息传开,这三千名泼皮就如同一滴墨水一般,重新融入人潮,顷刻间消失在坊市里的各条巷道角落之中,再不见踪影。 带到衙役领着官兵前来问询时。 四周的民众纷纷表示自己没看到这帮人的身影。 被问烦了或是被恐吓了,机灵的眼珠子一转,便都说他们脸上蒙着布或是戴了面露,根本看不清脸。 不聪明的,也都推说不清楚。 让他们到那些被砸的酒楼店铺中去问,那些人肯定看得清。 于是乎,这群官兵只得转战到被打砸的店铺中去问。 但也不知为何。 这帮被打砸了店铺的掌柜伙计一个个都说被伤到了脑袋,如今人犯迷糊,记不清人脸。 就连那些最开始遭殃的酒楼茶馆。 也推说自己这儿是在重新装潢。x33 如此一来,一场明明白白的大批人马聚众闹事案,偏生变成了无头公案。 一路被牵着鼻子走,感觉被戏耍了的将领干脆也回兵部交割了令牌,带人撤出了城外。 就让你们一帮坏心眼子的狗咬狗去吧。 在官兵出城以后。 一群勋贵子弟便带着几个泼皮头目在坊间的酒馆重新聚首。 彼此介绍熟络一般之后。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酣畅淋漓,意犹未尽的笑容,尤其在看到,满满一摞的认罪书,以及整一大桌的金银珠宝之后。 那满脸的喜悦之色,当真是由心而发。 大家更是坐在一起。 “康侯爷,曹侯爷,还有列位小侯爷,今日能跟着你们一同办事,实在是我们这些泼皮三生有幸。” “我们几个共同敬诸位侯爷们一杯。” “酒水粗劣,还请见谅。” 祖辈出身与眼前这些泼皮相同的勋贵子弟们也没端着架子。 “这次也亏诸位倾力相助。” “不满你们,我们在应天府厮混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威风过。” “虽然今晚回去少不得得挨一顿毒打。” “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一众勋贵子弟和泼皮都笑开了。 简单喝了顿小酒,平复了心情。 康铎也适时说道:“时间不早,我们还得回去复命,善后问题也得劳烦你们再多费费心。” “今日搜刮的钱银不少,我算了算,约莫能折价三万两银。” 听到这话。 几个泼皮连忙站起表态道:“侯爷哪的话,规矩我们都懂。” “弟兄们只求养家糊口,您赏口酒钱就成。” 康铎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按理说这钱该五五分。” “底下的弟兄们也得养家糊口。” “但我这儿有个想法,想让你们回去帮忙问问。” “这银两即便全部发到底下的兄弟手上,每人也不过分得五两银,虽能改善生活,可但凡有疾病祸患,顷刻间便能花完。” “所以,我想拉着弟兄们一同做个买卖。” “但具体做什么,我还没想到。” “但常家小公爷,也就是少詹事生财有道的名声,在整个应天府都是有名的,好汉楼和夫人坊,就是他拉着永昌侯和太子一同置办的产业。” “如果他能出手相助。” “那么多少也能给弟兄们置办一份基业,不至于再让自家人饥一顿饱一顿。” “弟兄们彼此再相互帮衬些,即便是有什么天灾人祸,总不至于再让哪家的日子过不下去,甚至家破人亡。” “当然,这仅是我个人的想法。” “这些钱银你们都先带回去。” “决定之后,我们再谈。” 说罢,康铎又举杯望向了身旁都看过来的勋贵子弟们道:“各位兄弟,这次大哥独断专行了一回,未曾问询过你们的意见,我在此向你们赔个不是。” “倘若这钱亏了,折了。” “我保证将诸位的份子补贴上。” “如何。” 看着康铎向他们举杯,一帮勋贵子弟也豪情万丈的举杯道:“康大哥哪的话,小瞧了弟兄们不是,这杯酒你得喝啊。” “就是,分下来每人不过一千两银,好吧,其实挺多的,顶得上我几年的俸禄了,可这事儿你不能光顾着自己出风头,也得给兄弟们机会表心意不是。” 听得对面的小侯爷们彼此觥筹交错。 刚从康铎的提议中回神过来的几个泼皮头目此刻都红了眼眶,都满含热泪的向他们跪了下来。 “列位侯爷之恩,我等无以为报。” “日后但有驱策,若有不从,请斩某头!” 第86章 老朱:玩脱了! 大明宫,奉天殿。 望着那被老朱逼得说了两柱香时间的废话,至今还不让停下奏报的茹太素。 一众参朝的大臣皆两股颤颤。 望了望殿外早已过了午时的日冕,一众大臣皆面面相觑,面色疾苦,额角生汗,饥肠辘辘。 今是这到底是什么邪门日子。 他们出门看了黄历,明明是宜出行啊。 结果今日上朝,老朱带头迟到半个多时辰不说。 明明已经用奏书评级的方式倡导百官简书简言。 可今日上了朝,他居然又让今日奏报的大臣可以按自己的习惯畅所欲言,时不时还扮作没听清的模样,让官员复述一遍。 本来一个时辰就可以开完的早朝。 如今已过两个时辰了都还未开完,把午朝都合并了。 要知道很多官阶不高的官员为了参朝,早膳都是时常不吃的,被这样一拖,他们早就饿到眼冒金星了。 终于。 老朱似乎是看到茹太素都有些坚持不住了。 才终于放他归队,同时问到:“还有谁有本要奏的?” 大臣们连连摇头。 他们今日可算是领教了自己办公拖沓带来的苦果,好不容易能够解脱,谁要敢在这时候再插嘴一句,他们所有人都要问候这人十八代祖宗。 看大臣们无一人应声。 老朱颇有些遗憾地偏头向纪事太监发问。 “什么时辰了?” “陛下,已经未时二刻了。” “未时了啊,那就退朝吧。” 纪事太监当即点头上前唱词到:“退朝!” 随着这一声令下,不少已经凭着最后一口气咬牙坚持的官员,瞬间就要腿软的栽倒下来。 幸好被身旁的同僚搀住。 否则,怕是又要挨一个御前失仪的责罚。 出了奉天殿,老朱当即就看到了被他吩咐在此把门的太监,问到:“可有人在朝会时找咱?” “回陛下的话,太子殿下来过一回,说有要事。” “照您的吩咐,让奴婢给拦下了。” “嗯。” 老朱满意的点点头。x33 毫无疑问,他儿子来找,指定是因为自家儿媳妇看到报纸发飙,想要到常府揍人,结果被太子拦下,太子怕拦不住,来找他这个亲爹求援。 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所以他才特意拖拖延早朝。 算算时间,太子妃应该早就突破了太子的封锁,杀到常家教训那混小子去了。 和这小子勾心斗角这么久。 今日总算是被他算计一回,祸水东引了吧。 至于太子妃再次暴走,调动东宫兵马什么的。 老朱从没考虑过。 上一次太子妃和蓝玉之所以能成功调动东宫兵马,差点兵围天界寺,未尝没有朱标和他在背后的默许,以借机给常升和道衍的遥传收尾的意思。 这一次再想调东宫兵马。 没有他或者朱标的口令,那就是做梦。 没了兵马给太子妃撑腰,报纸一出,折损常家名誉的根由就只能归结常升自己头上。 常氏再气不过,也只能拿常升当出气筒。 这也是老朱今日看到报纸后,想到给常升找不痛快的全盘算计。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充其量就是想看常升被自家姐姐揍一顿而已。 眼看时辰不早,老朱还真有点饿了,索性便摆驾御书房,同时吩咐御膳房传膳。 临起驾还不忘吩咐招一名锦衣卫指挥使来。 不为别的。 就着常升被揍的消息用膳。 他下饭! 不多时,毛镶就与送膳的内侍一同出现在了老朱的书房中。 只是不知为何。 这个平日里杀伐果断,狠厉干练的毛镶,今日在面见朱元璋时竟额角生汗,根本不敢与老朱对视。 老朱急着用膳,一时没注意这点。 直到他趁着吃饭的间歇,满脸期待的问到:“太子妃今日如何?” 毛镶额头上的汗水更加细密。 但也不敢隐瞒。 “回陛下,太子妃心情不错,此时正在东宫用膳。” “哦,她就从常家回来了?” 老朱的脸上莫名浮现一点欠揍的失望。 这挨揍的时间有点短啊。 听到这句,毛镶知道瞒不住,索性硬着头皮说道:“回陛下,太子妃,太子妃她今日就没出过东宫。” “没出宫?” 老朱吐出了嘴里的肥肉,纳闷到:“常升作出了这等有辱门楣之事,常氏居然也能忍住不回常府揍他?” “这不像是她的性子啊!” 毛镶苦笑答到:“陛下,太子妃不是没有这个打算。”x33 “只是常升早有防备,遂提前留下书信,离家出走,不知所踪了。” “什么!!” 老朱愣了半晌才接受这个消息,随机狂怒。 “咱给你调配了那么多的好手,你们却连一个大活人都盯不住,让他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溜了,你就是这么替咱执掌锦衣卫的!” “他人呢?!!” “砰。” 老朱连声怒斥,气的他连素来珍视的饭碗都砸到了毛镶的头上。 被碎裂的瓷碗砸破脑袋,划破面皮的毛镶不敢躲闪,只得忍着额角火辣辣的刺痛和血流磕头回禀到:“臣失职。” “臣收到消息之后,已第一时间调派全部人手在整个应天府搜寻,却并没发现常升半点踪迹,只怕他如今早已经出了应天府了。” “出府?” 老朱按耐住心头的怒火,厉声质问到:“他一无通关文书,二无车马,出府城也没惊动城防,他难道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飞出应天的吗?” 毛镶只得跪地求饶到:“陛下息怒,常升乃沙场校阅魁首,其弓马,骑射,兵器,拳脚之能,陛下亲证,莫说是锦衣卫,纵是放眼天下,又有几个对手。” “他若趁夜一心躲藏,锦衣卫也挡不住啊。” “依臣愚见,能有条件将他带出应天,还不惊动锦衣卫的,便只有今日乘太子亲赐车驾早早出城,去往苏州府平息试科举之争的钦差队伍了。 “若是臣预料的不错,车队里的暗探的消息,这会应该已经在回返的路上了。” 虽说常升溜了。 但知道去哪,至少让老朱的心情安慰了不少。 “起来吧。” 听到老朱揭过了些事,毛镶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但却迟迟不敢起身。 老朱看这状况,顿时了然的问到:“你还有什么事,都一气说了吧。” 毛镶舔了舔干涩蘸血的嘴唇,面露痛苦的回禀到:“陛下,您上朝那会,太子妃召集了三千人马,将造谣常升的一干人等一顿乱揍,进而还将这些人家中的产业一并打砸。” “致使应天府上下暴乱一个时辰有余。” “直至官兵进城这才散去。” “此举造成应天府上下损失无数,请陛下责罚。” “你说什么?!!” 第87章 老朱:我慌了,怎么办,在线等 当毛镶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描述完整,老朱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眩晕。 先是常升不声不响的跑出了应天府。 再来是自家儿媳妇,不声不响的就把刚刚投效自家儿子的那帮泼皮调去干了黑活。 天见可怜。 他不过拖了两个时辰的早朝。 不是两天。 怎么一出来什么连世界都变了一样。 老朱已经可以预料到,这事从今日下午就能给整个朝野带来的震动了。 那帮言官和读书人少不得要以聚众闹事,后宫参政的罪名攻讦自家儿媳妇。 换作是旁人。 不必这些言官动手,老朱自己就大义灭亲了。 可一来这是自家好太孙的亲娘。 二来这也是常升的姐姐,常升未来辅佐他儿子的保证之一。 三者这本就是为皇家正名。 放在那些臣子面前十恶不赦,可对皇家而言,于情于理都不该责罚。 只是善后起来麻烦。 幸好。 幸好那帮惹祸的兔崽子们留了后手。 让那些造谣的仕子们互相检举,签字画押了自己连带自家的罪证。 虽说这事儿貌似是自家儿媳妇闹事在先。 但有了认罪书,再加上有无数人证能确信这帮世子确在非议当朝太子妃,造谣朝廷命官。 如此就能化被动为主动。 想到此处,老朱也松了口气,转而骂起随侍的纪事太监:“太子有这么重大的事要向咱通报,你手下的奴婢居然如此是非不分,还把太子阻拦殿外,到底是何居心?” 纪事太监顿时满头冷汗的跪了下来,替此人请罪。 老朱也说着台阶喝令到:“给咱重打他四十大板。”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意拦太子銮驾。” 纪事太监连连谢恩。 虽说是无妄之灾,但能替陛下背锅还活着,这小子之后的路就短不了。 心安理得的把锅一甩。 老朱安心的坐回龙椅上,如同稳坐钓鱼台。 他倒要看看。 在朝廷明令禁止官员从商的条例下,有多少人不仅敢明目张胆的犯禁,还有脸告到他面前。 只是,老朱还没来得及高兴。 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从御书房外传进来,让老朱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朱重八!!!” 听见马皇后愠怒之声,老朱连忙挥手将毛镶和纪事太监人等全部赶了出去。 随后便陪着一张老脸,笑盈盈的将马皇后一行迎了进来。 佯装无知到:“妹子你咋来了。” “咱才刚下朝,你用过午膳没有?陪咱一起吃点?” 马皇后使了个眼神。 身后随行的婢女便自觉地退了出去,还拉上了御书房的殿门。 似乎是察觉了氛围的不妙,看着直勾勾看向自己的马皇后,老朱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哄道:“妹子,你怎么了这是。” “谁惹你不高兴了?” “你说。” “咱砍了他!” 马皇后冷脸开口道:“若不是标儿今天求到我那,给自家侄儿身上泼脏水的事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听马皇后这么一说,老朱瞬间就觉得脖子后面发凉。 他知道。 马皇后这些年深居简出,一颗心全放在维系着一家老小和淮西老弟兄、以及自家子侄之间的关系。 算计自己人这种事。 算是最让她深恶痛绝的。 只因她老朱家的皇位,就是不知在多少淮西老弟兄和子侄辈的尸骨上建起来的。 也正是马皇后注重这点。 朝廷内外无论老幼,对马皇后都是由衷的敬佩和折服。 为什么老朱借着胡惟庸案株连了一大批的朋党,朝廷上下几乎裁撤了个遍,却始终没有动摇淮西将领维护老朱的统治的决心。 虽说老朱的手腕占了绝大部分功劳。 但绝不能磨灭马皇后的恩情在其中起到的润滑作用。 也正是有这样一尊贤后坐阵,淮西将领们才放心地在外用命建功,不虞鸟尽弓藏之祸加身。 老朱连忙上来牵着马皇后的手坐下,耐心的给她解释到:“这不是咱见好不容易给标儿找到了合适的辅国臣子,这帮不识数的又不安分起来,想要把常升骗到自家当女婿,才想着敲打一二。” “咱也不是有意造谣。” “那不是常升自己都默认了,咱才见机行事,顺水推舟的么。” 马皇后一听就不愿意了。 “常升默认?” “你确定他不是看的谣言势大,一下就想明白了,你才是这个谣言的幕后推手。” “这才默不作声么?” “你也说常升是咱好不容易替标儿找到的辅国大臣。” “如此不加商量的污蔑自家侄儿。”x33 “就不怕寒了他的心?” 仿佛是被戳穿了心思,老朱颇有些羞恼地耍无赖道:“咱是皇帝,咱委屈他一下都委屈不得?” “那以后若是标儿日后有需要,让他委屈一下,他还不得炸了锅去。” 马皇后一听也生气了。 登时拍着桌子站起身呵斥到:“你要玩帝王心术,跟你的臣子玩去。” “关上门,你在我这就叫朱重八。” “嫁给你这么多年,对你,对孩子,对这个家,我自认没有一点亏欠的地方。” “我不管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总之算计自家兄弟子侄,我绝不答应。” “你要再犯。” “我敢保证后宫之中没有一个姐妹会欢迎你。” “不信你就试试看!” “我……” 被这一通数落,老朱原本还想争辩一二,听到这最后一句,瞬间便蔫了下去。 自家妹子这话说出来是真做到啊。 看老朱不说话了,马皇后这才重新坐下来,平复了心情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 “但就算为标儿作榜样,你也不该如此苛待他。” “我哪苛待他了!” 老朱一听就不服了。 马皇后也不争辩,而是一一与他列举。 “常升能忍受久居家宅的寂寥十年之久。” “证明他不贪名。” “骤居高位而依旧恪守成规。” “证明他不贪权。” “生财有道却舍得进献半数产业,剩下的仍不忘了他亲舅舅,证明他不贪钱。” “身为一家之主,私下里他从来不愿称官职,即便违背自身意愿,也愿意哄自家母亲和姐姐开心,说明他守孝悌,重感情。” “就算之前他才华不显。” “如今夺校阅魁首,接连进献钱银,术算,气候,实用之学,海防策,定北策,查出标儿身上的隐疾,一解每日奏书之繁、引百官简言务实,教太子为政,推行试科举,搜罗人才,兴办报纸。” “这每一桩每一件。” “寻常官吏做到哪怕一个,谁不升官发财?” “可如此一个不贪民,不贪权,不贪钱,守孝悌,重感情,有才华的子侄,你只给了他一个区区四品虚官,他便已经贡献至斯。” “至少使大明兴盛提早五年。” “可你还不满足,还往人身上泼脏水。” “如今真的把人逼走。” “你满意了?” 第88章 夜抵苏州 对于马皇后与老朱的这次会议结果,常升当然是不清楚的。 更不知道老朱会横插一脚。 阴错阳差的挖坑把自己装了进去。 如今的他,正随同赶路的车队在驿站歇脚。 虽说太子亲赐的车马足够宽敞豪华,但对于拉车的马儿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但有这个排面在。 钦差一行在沿途驿站歇脚、换马还是一路畅通的,四个时辰的时间,去苏州府的路途都赶了一半,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可以进苏州府歇脚了。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 不知是在哪个驿站。 一行队伍便莫名失踪了一人,随即又在下一个驿站悄无声息的汇合了。 用过午膳后。 一行人也加快了行程。 常升更是在驿站多要了一匹马,时不时的在外驰骋一段。 反正已经走了这么远,就算消息传的再快,一来一回他也到苏州城了,加之有合理合法的休沐假期,正好在苏州府避避风头。 说不定还能体验一把苏州特色风情。 最关键的是。 出了应天府地界。 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开马甲了。 反正山高皇帝远的也没人认识,不像在应天府,他的样貌身世背景早就在沙场校阅漏了一干净。 终于,在天色暗沉,黄昏退却之际,苏州府的地平线缓缓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在一番快马加鞭后。 终于在城门关闭前,凭借着通关文书和朝廷令书,入住了苏州知府早就给腾出来的一间园林之中。 在一行人刚刚安顿下来的时候。 随行的仆从便来找道衍通禀:“大人,苏州知府携苏州同知前来拜谒。” 虽说一路上常升的突然出现,以及许多人对他的容忍态度,让其余人都认识到这位才是此行的核心人物。 但道衍身为此行名义主官。 和官员正式会晤交谈的事当然还是得他出面的。 与常升不过对视一眼的功夫,两人便默契的共识了接下来的工作方式。 “请他们进来吧。” 道衍换上一身绯色官袍,端坐正堂。 等到两名年岁与他相仿的官员快步进来,一边行礼一边致歉,道衍才笑着起身上前,将人虚扶而起。 “大人不辞辛劳,星夜而来,下官有失远迎,实在失礼,还望大人莫怪。” “知府大人哪的话。” “你我同朝为官,同为朝廷效力,也无品阶高下之分,何来迎奉失礼之说。” 都是历经世面老江湖了。 刚一见面,三句话的功夫,就完成了彼此初步的交涉和试探。 虽说道衍这个试科举主考的临时官与苏州知府李亨的品阶相同,都是正四品官,但历来都有地方官对京官自动低半品的规矩,何况道衍还身负钦差之名。 遂无论如何,道衍到了苏州后。 李亨都应礼数周全的过来拜拜山门,探探跟脚,确认他们此行的目的。 以决定接下来的应对态度和手段。 原本钦差到来一般都是在上午,由地方主官亲自迎接,招待,在酒桌上“相互交流”,“互通有无”,一同敲定接下来的“工作范围”和“执行方案”。 但道衍一行明显不按套路出牌。 李亨也不知道衍突然袭击是不是有针对他的意思。 胡惟庸案才过不久,地方的清算和株连仍未完全消停。 为防来者不善。 他只得星夜前来拜谒。 而且照面开口就进退有据,软硬兼施。 很有章法。 不辞辛劳,星夜而来即是捧,也是防止道衍借题发挥的解释,居所的安排,人员的调配早已就位,只是谁也没预料到钦差队伍会在此刻前来。 算起来这是双方沟通上的失误。 毕竟之前的朝廷文书中已经明文交代,钦差队伍会与宋濂的队伍一同汇合苏州府。 如今宋濂未到,明显是道衍他们来的早了。 不能赖人李亨啊。 后一句也正佐证了李亨的态度。 我只说失礼,绝口不谈失职,让人拿了话柄。 最后那句结尾,虽是礼数周全,却也表达了他李亨不是好欺负的意思。 道衍的回答也绝口不提这点。 只是释放了自己一个友善的态度,表明自己没有以权压人的意思,大家都是同僚,什么迎不迎的,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如此,双方心里都算吃了一颗定心丸。 “李大人,请入坐。” “来人,奉茶。” 李亨带着同知一同入座,常升也不声不响的坐到了他们对面。 两人这才发现。 原来随同道衍一同接待他们的,竟还有一个年轻人。 而且看他这将规矩视作无物,目中无人,肆意妄为,道衍却当做没看见的样子。 李亨的心中也隐隐有些猜测。 但还是开口问道:“还未请教钦差大人与这位少年俊才的名讳。” 道衍如实说道:“本官姓姚。” “这位是东宫少詹事,此番前来,是随我一同操持试科举事宜,排忧解难的。” 只是说到这时,道衍的目光不由避开了常升。 好似在为自己所说的话心虚一般。 李亨顿时了然。 听说京城前不久筹办了一场沙场校阅,将不少勋贵子弟和文臣武将的后代招录蒙荫,看常升这不懂规矩,且傲慢无礼的模样,定是那些勋贵子弟出身。 此番同来,怕是为了分功镀金的吧。 他心中如此想,嘴上却不失礼的拱手道:“原来少詹事当面,下官从未见过如此少年英才,一时失礼,还请少詹事多多包涵。” “免了。” 常升冷着一张脸,把人拒之于千里。 但听到他如此傲慢的态度,李亨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分放心的笑容。 一个少年郎,窃据高位。 理当应有这样目中无人的傲气。 这也间接正证明了钦差此行的目的无他并无关联,同时试科举之事,的确为朝廷所重视;如果能在这回的事件里捞一份功劳… 说不定,他还有机会在往应天府升一升。 “有话就直说。” “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明日记得将那些有资格举办试科举,却又因为彼此不服的大儒名士都聚到府衙议事。” “太子殿下要求在本月末每筹办第一场试科举。” “我没有这么多时间陪你们浪费。” 道衍一听,用歉意的目光和万分为难的神情向李亨劝解到:“对不住了,知府大人。” “今日吾等实在车马劳顿,身心俱疲了。” “少詹事失言之处,还请知府大人多多包涵。” “若无什么紧急要事。”x33 “我们不若约在明天再行商量?” 李亨会意的点点头,道歉到:“此番趁夜前来,是下官冒昧,为表诚意,下官明早再来拜会。” “中午在迎春阁摆宴,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 第89章 狼狈为奸 “大人,那什么东宫少詹事如此傲慢无礼,试科举之事,咱们当真要配合他们么?” 在道衍一番寒暄中。 李亨及苏州同知,被道衍亲自送出了钦差们临时落脚的苏州庄园。 坐在回返府衙的马车上,苏州同知小声的向李亨问道。 作为一个躲过了胡惟庸株连案清洗的知府。 李亨的政治智慧与手腕显然是不缺的。 这一点,从同知对他恭敬如狗腿般的态度上就可见一二。 李亨闭目端坐马车之中。 似在回想之前与常升道衍的会面。 听见同知的问询,他不动声色的笑道:“配合,当然要配合。” “人家身负皇命而来。” “我们不配合,人家就有名正言顺的借口拿我们问罪。” 同知不发一言。 因为按照自家知府的习惯,这话接下来的转折,才是他真正要安排的下去的任务。 “但是,苏州府的大儒名士们素来自视甚高。” “钦差大人们既然自认为不需要我们帮忙。” “我们通知到位就算履行了职责,人家来与不来,那是人家自己的事。” “我们就别多操那闲心了。” 同知一听,顿时笑逐颜开道:”大人,就算那什么少詹事和试科举主考家世再怎么显赫,这山高皇帝远的,他也使不上劲不是。” “等到他们自己吃了瘪。” “还得求到您跟前来。” “到时候您调停有方,使得这试科举顺利施行,到时候这头功怎么分,分多少,还不得您说了算。” “就看那毛头小子识不识趣了。” 李亨终于睁眼瞥了同知一眼,顿时让他闭上了那张大嘴巴。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 “官场上哪儿来那么多解不开的仇怨,冤家宜解不宜结。”x33 “咱们也不过是亮亮自己的手腕。” “证明自身能力而已。” “钦差大人心思细腻,自然能领会咱们的意思。” “至于那少詹事,咱们也不必得罪了,说不准哪一天我入京为官,还需要人家少詹事替我美言两句呢。” 听到自家知府的话。 同知这才“羞愧”的低下头,仿佛是在为自己的胸怀狭隘而反省。 李亨很满意同知的态度。 继续问到:“宋龙门何日能赶到苏州府?” “若还有时间,替我好好查查这位钦差大人和少詹事的事迹与喜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同知颔首答到:“是,大人。” “但根据驿站传来的消息,宋龙门大略明日巳时也将赶到苏州府了。” “您看?” “如此也好,明日拜谒后,正好可以邀宋师一同会见苏州的名士大儒们,调停纷争,顺便看看钦差大人们的手段嘛。” “但我们也要在适当的时候参与进去。” “不能让钦差大人们专美于前,明白么?” 同知低头称是。 但李亨没注意到的时,低下头的同知眼里,不知何时闪过了几分妒恨。 ……………… 钦差一行车马劳顿是真累了。 就连道衍还想提前和常升商议商议对策,也被常升直接直接撅了回去。x33 一来这事根本难不倒这老小子。 他只是来确认常升是不是真的放权给他。 二来常升这是带薪休假。 你见过哪个合格的摸鱼人会在带薪休假的假期里无偿加班的? 所以当第二天一早,李亨带着同知如约而来拜谒的时候。 常升直接就没出现在现场。 “钦差大人,今日怎不见少詹事的踪影?” 面对着李亨的询问,道衍倒是摆出一副颇有些尴尬的姿态,章口就莱道:“少詹事体质稍弱,昨日赶路骑了一天的马,实在劳累,如今还在屋里休养。” 李亨一听,心中暗笑。 果然是来镀金的草包,骑马赶个路就受不了了。 面上却不动深色的懊悔到:“此事赖我,竟不知少詹事辛劳,还深夜前来拜谒,难怪少詹事昨夜心情不好。” “但不知少詹事有什么喜好。” “今日定为少詹事寻一苏州百事通,带着少詹事好生领略一番苏州府的风采,为少詹事一解烦忧。” 虽说李亨已经近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但多年为官的经验,还是让他为自己留了一道保险,特地派人陪着常升去玩。 虽说必然要包下此行游玩的花销。 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一来可以缓和常升对他的印象,二来也可以随时监视,以免道衍和常升玩出一套明修窄道,暗度陈仓的戏码来,拿捏住他的痛脚。 这就得不偿失了。 道衍哪里看不明白他的算盘。 当即顺坡表演道:“如此,本官便多谢知府大人的美意了。” 看着道衍一副巴不得把常升送走的模样。 李亨面上的笑容越发亲切。 即便聊的都是些没营养的风土人情,为官趣闻,绝口不提试科举的难题,大儒名士们争端的现状等正事,两个老狐狸还是互相捧哏的尬聊了半个时辰之久。 临别时,两人那依依惜别的模样。 真像极了两个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在重复了一遍迎春阁的午宴,并故作神秘的提到中午会有一位名士大儒一同参宴后,李亨这才坐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直到这时。 常升才打着哈切从厢房迈进正堂中。 一看桌上的茶水,自顾自的倒了杯茶问到:“刚走?” 道衍点了点头道:“试探了一番你的来历,确认你我之间不对付后,他欲安排一人带你领略苏州风情。” “但看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是想与我合作插手试科举,从中分一杯羹,好借机升官发财。” “不出意外的话。” “如果中午的接风宴中贫僧不表态合作,下午和各家名士大儒会面的时候,大概率会出点意外。” 常升轻呵一声,笑问:“那你给我安排了什么戏码?” “金贵的纨绔公子。” 很明显。 这是道衍有自信拿捏住李亨和苏州府的这些名士大儒。 于是让他扮个纨绔公子,自己浪去。 别打扰他秀操作。 他都这么装了。 常升怎么能不给他展示的机会。 “行吧。” 常升露出了一脸轻佻玩味的笑容。 仿佛眨眼间便生出了几分纨绔公子的气质。 既然有人愿意帮忙安排行程,常升自然盛情难却,毕竟这总比他一个人像没头的苍蝇在苏州城里乱转来的强。 接下来的几天,就可以好好享受享受了。 第90章 城市套路深,谁把谁当真 午时时分,两架接人的马车依次停靠在了钦差一行人落脚的庄园外。 因为老朱厉行节俭之风。 今日的午宴只能是私宴。 即如此,常升和道衍都换了常服。 前来接人的车夫看见一身僧人打扮的道衍,也着实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掀开车帘,将贵人送上马车。 最后便稳稳的驾车往迎春阁驶去。 路上常升掀开车帘。 看着街道上繁华的盛景,虽不说胜过应天,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自由之风,不似应天那般压抑。 这点,从街上来往行人脸上的笑容便可窥探一二。 不仅来往的行商遍布。 脚夫挑夫游走在市里坊间。 甚至可以见到不少才子佳人结伴出游踏春。 这种宽宥的风气,大概也是日后促成两淮之地变作大明经济重心之一的原因吧。 不过多时,马车便停靠在了一座五层高的豪华酒楼前。 车夫将两人搀下,随即进入酒楼,与掌柜交流了几句。 掌柜立时便放下手中的算盘,笑脸相迎的将常升和道衍亲自带上了酒楼顶端的“独层江景包厢”。 一推门,李亨和同知已然早到。 但他们二人却都坐在主座的右侧还隔一位。 而主座上坐着的,却是一个身材不高,微微佝偻,须发灰白,却气度如渊的老者,其身侧与李亨之间,还坐着一个年岁与常升相仿,显得文质彬彬,一副老干部做派的青年。 看见常升与道衍进来。 李亨的目光也在道衍那颗大光头流连半晌,这才回神的给双方介绍到:“姚大人,少詹事,快请入座。” “让我为二位介绍一番。” “这位便是太子殿下特地为二位钦差大人修书请来的大儒,太史公宋濂,宋龙门。” 常升和道衍一听,都不约而同的上前拱手行礼道:“学生常升(贫僧道衍),见过宋师。” 虽说他们二人都不觉自身的才华,能力会输给宋濂。 但就凭宋濂曾经教导了朱标十余年的学问。 看在太子的面子和外人在场的情况下。 他就受得二人这一礼。 这位太史公如今也很看的开。绝口不提往日的辉煌。 面对李亨的吹捧,他只连连摇头强调到:“老夫早已将养,不过一届文人,今日来往苏州,不过是应了学生之邀,前来帮忙敲定试科举的筹办资格,同时带着新收的弟子孝儒前来增长见闻,二位大人又何必拘礼。” 一听这话。 在场的人都默契的不再提官事。 常升和道衍也挨着宋濂的左边依次坐下,待到酒楼的菜肴美酒挨个送上,李亨倒是长袖善舞,将酒楼专门流下伺候的侍女赶出了房间,毫不在乎身份地位的给众人劝起酒来。 只可怜了一旁的同知。 明明不用他做的是,明明不是场中年岁地位最低的,却因李亨的作为,不得不像个店小二一样替在场所有人斟酒。 酒桌文化,常升自然深谙其道。 先是调侃道衍虽出家为僧,但常年“不务正业”,四处“钻营”多年终于得偿所愿,被太子相中为官,随后又是感怀宋师曾经为大明作出的贡献,“情真意切”的向他敬酒。 这番操作。 顿时让一旁的李亨感觉碰上了同道中人。 于是乎,双方都转移了劝酒目标。 向着对方变着花样劝酒,行酒令。 不过几壶美酒下肚,常升便和李亨挑起了整场接风宴的高潮,喝的高兴了,两人上头的就像是同流合污的狐朋狗友一般,谈天说地,指点江山。 李亨暗自保持着三分清醒,却越发心安的确定了常升这个“草包”与道衍不合的事实。 至于他自己的失仪之处,他倒并没放在心上。 倒不是因为醉酒。 而是因为他和宋濂都不是一条路上的,就算宋濂再看不惯他,只要道衍举办试科举离不开他,是科举推行的功劳,就必然有他一份。 但他却没注意到一旁的宋濂看向常升的诧异目光。 试科举的事,是朱标在常升的提议下给宋濂修书一封倡导的,书信里自然免不了朱标对于常升的介绍和些许吹捧。 但看今日常升的表现与朱标书信里描述的差异。 宋濂绝不相信自己一手培养出来,最引以为傲的弟子看人的目光会偏差至此。那么,常升又为何装出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呢? 但在他疑惑的间歇,一张丝绢却从常升的身后掷到了宋濂脚边。 宋濂侧目一瞧。 就见那个在宴上被常升一顿指桑骂槐后,几乎寡言少语的道衍正巧无他眼神交汇。 趁着李亨和常升拼酒正酣,宋濂拾起了丝绢,仰装擦嘴般将其半摊开。 就见上面的湿痕分明写着。 还请宋师宴后要求与钦差同住。 虽未明言事件始末。 宋濂却从种种蛛丝马迹中通晓了种种关窍。 原来苏州知府竟与此番前来推行试科举的钦差队伍不对付,这么说来,常升此番纨绔,与道衍的不对付,大略也是为了麻痹李亨而故作姿态。 想通了这点。 这场暗潮汹涌的接风宴便再影响不到他的心情。 看着身边斗酒下肚,“演技”还半点不失真的常升,再看看一旁帮自己挡了不少酒,如今已被两个“老酒鬼”灌到满脸的方孝儒,宋濂不由感叹。 自家弟子果然还是缺乏历练。 日后不论是钻研儒学还是入朝为官,人情世故,拜师交友,哪个不需要个好酒量。 就他这酒量,传出去都替自己丢人。 不知不觉间,这酒就喝了一个时辰。 好在一旁的同知还记得下午要与各家名士大儒在府衙一同会晤之事,多番提醒,才终于让这对酒逢对手,将遇良才的“老酒鬼”体直嘴却硬的选择了休战。 下楼时,若不是有人搀扶。 李亨几乎要翻滚下楼。 可常升明明也满脸红晕,左摇右晃的,却愣是没踩空一阶楼梯。 等到把人都送上马车,同知安排宋濂到一处独门小院中暂居,但宋濂却提出,要与钦差商议试科举推行事宜,要求与钦差队伍同住。 同知劝了两遍,见宋濂意思坚定,便不再强求。 一行人再次乘马车返回庄园。 待到常升晃晃悠悠的走进庄园,关上庄园大门的一刻,脸上的红晕便再顷刻间迅速消散。 双目清明的对宋濂重新拱手行礼到。 “学生今日公务在身,如有狂悖冒犯宋师之处,实属迫不得已,还请宋师见谅。” 第91章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哪里的话。” 宋濂笑呵呵的将常升扶了起来:“小小年纪,身居高位而不乱心志,不堕酒色,为太子颂,可成柱国矣。” 兴许是年纪大,又脱离了樊笼。 此时的宋濂在常升面前,就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夫子。 毫不吝啬自己的欣赏。 常升也不骄傲,安排人手把方孝儒先送进了厢房休息,自己则与道衍一同去往正堂议事。 虽说朱标在书信中,也曾大略和宋濂提及了试科举的意义,以及后续的一连串影响,但这事后续的重头戏还得压在这位已经古稀的老人身上。 遂不得不交代清楚。 至于宋濂的立场和泄密问题。 常升从来就没放在心上。 这位老人已经用近二十年不议论旁人之短的为官操守和对十数年以身为榜的教导朱标为自己正了名。x33 即便已年过七十。 听闻试科举这种利国利民的大事,他也没有半分推辞之意。 这样的老人。 如何受不得自己和道衍一礼。 如何当不得自己对其的谦逊有加。 于是乎,常升便将以标点符号为引,将这场被试科举筹办名额掀起的学争导入一个可控的好方向,并借大儒们学争之机,先将试科举推行下去。 之后由宋师牵头。 以重塑正心,重校正统,校定天下儒学经典为由,以优胜劣汰的方式平息学争,并将失利学派迁往北方充作鲶鱼,兴盛北方学风。 最终以校定好的经典列为正统官学,传播天下。 同时以散布南北方的大儒为据点。 将试科举全面铺开,以待之后科举制重开,并以牌匾,立像为激励大儒卖力举荐人才,将经世致用的学风传扬开来的方案和盘托出。 初闻这方案。 宋濂看“发明标点符号”的道衍,和筹谋了全盘方案的常升的眼神都惊为天人。 连连惊叹。 可细细想来,宋濂的脸上却浮现了一抹深思,沉默下去。 道衍和常升对视了一眼,都静待宋濂的下文。 思虑许久,宋濂终于长舒一口气,颇为怀恋和感慨道:“每当天地翻覆,王朝变迁之际,新朝施政之首要,便是安抚民心,恢复生产,重订法度,移风易俗。” “前三者。” “自有陛下领一众臣公集思广益。” “而老夫是读书人,承蒙陛下厚恩,委以重任,将移风易俗之重担交予老夫手中。” “姑老夫为官十九载,所做的只有这一件事。” “只可惜,撼山易,撼人心难。” “纵老夫主修《元史》,制定诸多朝廷礼仪,为天下文人表率,然移风易俗之事,亦收效甚微。”x33 “直至今日见此策。” “老夫才终于能够心安。” “有此百年国策在,移风易俗之事,三年可成矣。” 看着宋濂投来的欣慰嘉许的目光,常升并不为所动。 教育是一国大计,后世纵使要花费不少拨款,国家还是硬着头皮施行了九年义务教育,甚至都有要将九年义务教育延长到十二年的说法。 大明要想强盛。 重武兴学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何况,宋濂这话,明显是有下文呢。 果不其然,宋濂态度一转道:“以标点引学争,重校经典,订立官学,倡经世致用之学风,老夫深以为然。” “然以牌匾,立像为激励诱使大儒名士举荐人才。” “老夫以为,此举欠妥。” 常升竖起耳朵恭请到:“还请宋师为学生解惑。” 宋濂思衬片刻道:“如将重校经典比作正儒学之根,经世致用之学风便是正儒学之心。” “根正则心正,心正则行正。” “反之,若根不正,则心不正,心不正,则行谬矣。” “老夫之所以不赞同以牌匾,立像为大儒名士举荐人才之嘉奖,就是因为其有诱人行差踏错,追逐名利之嫌。” “吾等需知。” “能为功名利禄所诱者,必为功名利禄所累。” “若掀起了这股攀比追逐之风,难保不会有人为了声名弄虚作假,蝇营狗苟,只为那一牌匾和立像的“臭名”。 “如此,百年兴国之策,便毁于一旦。” 这一刻,常升不得不为眼前的这个老人肃然起敬。 虽然他原本定下这样的策略,并没有打算将这样的手段一直玩弄下去的打算。 因为他同样深知。 凝视深渊的人,必然会被深渊所凝视。 人们制定制度之初,大多都是做到了公平的。 但再完美的制度,终究也躲不过人情世故往来和有心人钻空子。 后世有多少饱读诗书的教授,他们的学问难道不高吗?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职称待遇,不也干出了无数令人唾弃的抢论文,潜规则的丑闻么。 宋濂虽然受限于时代,并没有常升那般远见卓识。 但仅凭一颗公心。 便明锐的察觉到了这项临时制度对于人心向背的影响和隐患,并果断喊停,这份操行,实在无法不让人敬佩。 常升也诚心的请教道:“还请宋师教我。” 宋濂又斟酌了许久,这才说道:“我们的确无法禁止这种行为,我们只能尽量确保其他人在使用这种手段时,尽可能地秉持一颗正心,使之达到用之正则正的效果。” “但牌匾、立像之事,绝不能再由朝廷出面。” “至少不能成为定制。” “倘若想让这些大儒积极举荐人才,又不急功近利,必须将他们着眼所争的一时之利,引为争一世乃至万世之名。” “所以,老夫以为,朝廷可以令一桃李天下,学生成材,且大多品行端正,正在朝为官,且为国立下功勋的大儒弟子以功为其师奏请恩赏。” “待朝廷严加核查后。” “再御赐匾额,立碑立像。” “其碑文中,尽可不说大儒生平功过。”x33 “只需将其教出了多少为国建功的弟子,以及弟子功绩勒于石上,其表率之效自然成矣。” “届时,即便仍有追逐名利之大儒。” “要想获得朝廷匾额,立碑立像,也必须正根、正心、正形为弟子做榜,并悉心教导弟子成才。” “如此,不仅可以提高朝廷牌匾,立碑立像的价码。” “也可使得天下儒生都将忠君爱国,尊师重道的道理贯彻一心。” 第92章 进化(黑化)的道衍 当听完宋濂对试科举推行的改进方案。 常升和道衍的脸上都满是佩服。 姜还是老的辣啊。 要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人家这七十年的人生智慧,虽不说比常升两世为人强过多少,但人家这心胸和境界,那真叫一个妥妥的碾压。 不服都不行。 原本常升还准备以其他的方式对科举制度进行改革,甚至另起炉灶。 但就宋濂眼下提出的改进方案而言。 无疑更对老朱的胃口。x33 也更容易安定想要插手试科举的各方势力的心。 “宋师果不愧为天下人文表率。” “此番境界,着实让学生大开了眼界。” 听着常升由衷的赞叹,宋濂却笑着摇了摇头:“论聪明才智,老夫差你们远矣,看见你们,老夫才深刻领会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世新人换旧人的道理。” “空活了这七十载,对你们,老夫仅有一言忠告。” “你们身为朝廷钦差,代表的是朝廷的颜面,所作所为,当奉行四字——正大光明。” “但凡能以正道践行之事,便绝不可贪图一时之便。” “需知善假于鬼蜮伎俩者,必深陷鬼蜮。” “待到此间事了,你们折返应天后,老夫觉着你们都可以去读一读《楞伽经》和《金刚经》。” 面对宋濂的提醒,常升和道衍心中都有不小触动。 彼此对视一眼后。 都再次起身向宋濂执礼道:“学生(贫僧)多谢宋师指点。” 宋濂也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 “都回去暂歇吧,下午还要与苏州府各家大儒名士们会晤,到时还有的你们操心伤神的时候呢。” 说罢。 宋濂便自顾自的让仆从给自己安排厢房去了。 留下的常升和道衍仍旧坐在正堂。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道衍才缓缓开口道:“难道贫僧的路真的错了?” 常升轻笑了一声,神色坚定莫名的说道:“大和尚,你不会被宋师一说,就要放弃践行毕生所学的愿望吧。” “宋师所言,确实发人肺腑。” “但你要知道。” “金无赤足,人无完人。” “如果这天下的读书人都有宋师这种境界,那还要我们做什么?” “咱们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用最快、最利落的速度剜去那些阻碍大明兴盛的“腐肉”,加速大明兴盛的脚步的么?” “正大光明的事,自然有太子出面。” “你操个什么心?” 听闻这话,道衍的面色僵硬了许久。 最终却又坦然的笑了出来:“是贫僧着相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常升也露出了笑容道:“下午我得出去逍遥了,府衙我就不去了,你自己搞得定吧。” 道衍摇头笑笑。 仿佛智慧重新加身一般,胜券在握道:“贫僧预备让他们筹备一家官学学馆,以作未来经典校定和试科举施行之地,将来还可以改作便民学馆,作为苏州府知府的政绩向百姓开放。” “谁贡献最多,自当成为第一任学馆山长。” “负责任期内的试科举事宜。” 常升眉眼一挑,笑问到:“任期?” 道衍似从宋濂所言中有所领悟,条理分明的说道:“学馆之事,事关重大,不能由一人一家一力承担,否则极易形成学阀。”x33 “最好能凑出五家,轮流担任学馆山长。” “如无意外,以四年为一期,每家推举一人担山长。” “其余四家作为副手,以制衡其权。” “若在任山长有不公不法之处,其他四家中,有三家联名弹劾,可提前结束山长任期。” “由下任山长接替。” “同时为了防止五家同盟,把控学府,以二十年为一周期,担任过四届副手和一届山长的家族必须全面退出学馆,等待四年之后再次竞选加入。” 初听第一句,常升都怀疑道衍是不是在宋濂的点拨下醍醐灌顶,立地成佛了。 听到后面,常升才确定。 这还是那个有急智,善于揣摩人心妖僧。 只不过经过了宋濂的一番点化,让他的难缠程度又上了一层而已。 任期制的存在。 使得官学学府不会沦为某一家学说晋升成学阀的台阶。 二十年之后,每四年一轮的名额更替,就像是一把利剑高悬,逼得官学在任的家族不得不时时自省,尽心竭力的教授学生,还得夹起尾巴做人。 否则,苏州府其他没能选上的名士大儒们,会相当乐意接替他们的职权的。 有了这套解决试科举之争的方案。 再有标点符号作为诱发学争的导火索。 后续还有官学的修订。 这要是再拿不下应天府这帮名士大儒,道衍干脆圆寂算了,到了下面也别自称是人刘秉忠的粉丝,人家都嫌丢不起那人。 ……………… 戌时时分。 当府衙的衙役敲响庄园的房门时,道衍已换上了一身官服,与宋濂一同坐上车马。 仅有一辆准备迎接常升的马车落在了庄园门前。 一直等到半个时辰后,常升才带着一身残存的酒气,换了官袍出来。 “人呢?都死哪去了?” “少詹事息怒,少詹事息怒。” 一身常服的苏州同知从马车里钻出来,向常升连声致歉到:“钦差大人见少詹事实在醉的不轻,便没惊扰您,知府大人怕您起来寻不见人,还特地安排我到府门前等候,听从大人安排。”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 常升一副还未醒酒的模样怒骂到:“他不就是想要独占了推行试科举的功劳吗?” “我偏不让他如愿!” “来啊,去府衙! 说罢,常升摇摇晃晃的就要往马车上爬。 苏州同知连忙搀住常升劝到:“大人莫急,您听我说。” “知府大人知道您与钦差不对付,特地让我来照顾好您,您放心,知府大人与我担保了,推行试科举之事牵扯颇多,苏州府的大儒名士也各个难缠,此事难成。” “这种调停关系得罪人的场合,您干嘛非要往里掺和。” “等钦差大人把人得罪的差不多,事情也明朗了,届时您再出场,这是科举推行的头功,还不得落在少詹事您头上。”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常升闻言重新站定,一口酒气扑到了同知脸上,看他眉头直抽抽,这才囫囵开口道:“真,真的?” “你不会是被那秃驴收买,特地来骗我的吧。”x33 同知强忍着被熏晕过去的臭味,连连保证道:“大人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陪您去府衙一探究竟。” “量你也不敢诓骗于我。” “这什么劳什子会晤,我便不去了,待我回去沐浴更衣,这苏州城里的游玩去处,你可得给我安排妥了。” 同知松了口气。 紧接着便用一种男人都懂得笑容说道:“大人您放心,待您沐浴更衣出来,下官一定带您好好领略一番“苏州风情”。” 第93章 今日无事上勾栏 戌时三刻。 已经洗去一身酒气,看不出几分”醉意”的常升坐上了苏州同知的马车。 正值下午时分。 太阳开始西下,洒在苏州府内的阳光看起来都有几分惬意。 但同知的马车却并未往城中流连。 而是径直的开往了贯穿了苏州府城的河畔边,于一处酒楼外暂歇。 下了马车,望着眼前的酒楼和不远处的河畔。 常升很是“不耐”的问到:“中午才在迎春阁吃饭喝酒,转头又带着我来酒楼,偌大一个苏州城,难道就没有一处可供人消遣之地。” 同知一脸神秘的上前笑道:“大人莫急。” “寻常人消遣作乐,要么是在家中与妻妾寻欢,要么就是在外看戏听书,这有什么意思。” 常升听的挑眉,意有所指的问到:“你这有新鲜把戏?” “若还是吃喝嫖赌,那就免开尊口。” “当今陛下可是下了严令,禁止官员赌博狎妓。” “凡犯赌博者一律砍手,“赌头”不但籍没家产,其成年的子孙要被罚作苦役或发配充军。” “凡官员狎妓者,一律重杖六十。” 同知仍是一脸的赔笑。 “少詹事哪的话。” “像您这般品行高洁的年轻俊才,下官怎会带您干出这些知法犯法的事?” “这不过是知府大人有感苏州府财政短缺,特批了苏州府城内一些高门大户合力造的船坊,在夜里泛舟赏玩,免受宵禁管制的特权,换取这些高门大户在知府大人想要修桥铺路时的大力支持而已。” “如此互惠互利,改善民生的好事。” “怎能不请少詹事前来亲自考察,验证一番。” “知府大人可还巴望着少詹事回应天府后,在陛下面前为他多美言两句呢。” 常升满脸严肃的问到:“果真,这船上没有什么“鱼龙混杂”,“违法犯忌”之处吧。” 同知满脸真诚的保证到:“大人哪的话。” “能够登上这船坊的公子,不敢说能与少詹事相比,至少也是高门大户,饱读诗书的良家子。” “至于船坊上的佳人,那也都是清白人家。” “琴棋书画,歌舞吟对,无一不精。” “为了促进才子佳人的才思,船坊中还配有美酒佳肴,纸牌双陆,也都是为了激发才子佳人们的灵感创作,何来违法犯忌之说。” 常升的面上闪烁着意动,但思虑片刻,他还是“坚定的摇头”道:“算了,一听就不靠谱。” “你还是把本官送回去吧。” 同知心中暗叹。 不愧是从应天府中出来的高官,这份小心谨慎,就绝不是眼前青年这个年纪该有的素养。 但也正是因为这份谨慎。 同知才更加坚定的要把常升拉上船。 “大人明鉴,这船坊在每日宵禁前半个时辰才会派出小船来接船客,夜里直通外河,一夜不归,待到次日宵禁结束,城门大开,才会回返。” “每日停船的岸口皆由知府大人指派,再通知各家常客。” “如此才确保了绝无宵小之辈前来骚扰。” “大人大可放心。” “从这船坊建成日起,至今已有两年,期间还从未发生过一次意外。” 听到这一句,常升脸上的“坚定”才终于土崩瓦解。 “即如此,知府大人一片盛情,本官岂能如此不近人情。” “若这船坊真如你所言那般有趣。” “回应天后,替你家知府美言的事,倒也不是不行。” 听到常升松口。 同知连忙笑脸将常升引入酒楼中暂作休息。 进包间的一路上,不论是掌柜小二,还是结伴来此饮茶同行才子,都热情的与同知打了个招呼。 如无意外。 这些都是“同道中人”。 掌柜的很快送上来几盘冷碟垫肚子,询问上点什么点心。 呈送上来之后。 常升浅尝一二,发觉味道还不如中午的迎春阁。 很显然,这家酒楼的买卖的是个幌子,不过是给这些准备上船的船客,提供一个暂时歇脚垫肚子的地方而已。 很快,天色渐暗。x33 在一片即将陷入黑暗的府城中,贯穿府城的小河上,突然飘来十几只打着船灯的小舟。 常升眼睛尖。 在酒楼上就看见,撑舟的船夫竟全都是些妙龄少女,且姿色大多不凡。 似乎是注意到了常升所瞧。 同知一脸得色的说道:“这些传家,可都是各高门大户在方圆百里的船家家中挑选而来,很是难得。” “但与船坊上的佳人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大人,上船吧。” 很快,几十号船客便汇聚在酒楼外的码头上。 船客们各自掏出凭证上船。 而常升则是在同知的带领下,坐上一个最为俊俏的船家的船舱里。 外表上不过寻常客船的船舱里。 坐卧之处皆铺上了珍贵的皮草为垫,小桌上燃着不知名的草木香,但这药香嗅入鼻腔,却让他闻出了几位熟悉的昂贵的药材。 安抚心神之际,让常升感觉有了反应。 这香的功效自然不言而喻。 再看船家的时候,都觉得她的身姿更加曼妙诱人了些。 待到二人坐定,撑船的船家不再接人,也不等其他载客的船只便独自折返。 十几页扁舟在江面上一字排开。 以灯火为引,依次从苏州城的水闸门通过,汇入主河,飘出数里。 待到苏州府城的灯火都已隐没黑夜。 常升才终于看到了被那些高门大户专门合力打造的,寻欢作乐的船坊。 虽说每个单独的大船在经历了后世军舰洗礼的常升面前并不显得多么震撼。 毕竟它甲板大约就是两个篮球场的大小。 可当至少十艘这样的大船前后左右以铁索相连,铺以木板,再在其上搭建楼阁,在黑暗的夜里点明灯火。 这哪里还是什么船坊。 分明就是一座飘在江面上的“移动行宫”。x33 看的常升不由在心中暗骂,哪个没见识的说古人就不会玩来着。 你家老祖宗比你会玩多了。 后世除了更加繁杂的助兴之物还有什么? 图是p的,腿是拉的,脸是整的,鼻子是垫的,道是宽的,连良心都人造的。 第94章 城里人真会玩 小舟缓缓贴近了这座“海上行宫”。 当船夫将小舟栓在了一座船舱侧边的悬桩上,拉了拉船壁上悬下的一根绳索。 不多时,一块原本充作大船之间相连地面的木板,就好似活页一般翻开,如同城防吊门般一节节放下,最终变成。落在船头附近的木悬梯。 这种历来为朝廷所重的城防技术。 如今竟被这些高门大户当做了寻欢作乐之所接客用的人力电梯。 这排面。 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而当同知与常升拾阶而上,将雕梁画栋的海上阁楼,如同庄园回廊一般的连接道路上尽收眼底,再加上方才的“人力”电梯。 这海上行宫的建造手笔,着实让常升开了眼界。 不知是不是这登船顺序决定了地位身份的高低。 两人刚一踏上楼船的甲板,一个穿着抹胸和薄纱披肩,下身穿着青丝长裙,赤足涂指甲,略施粉黛的美娇娘,便带着一脸的热情和三分的哀怨,用一种撩人的声调挽住了苏州同知的手臂。 “张老爷,您可有阵子没来了。” “一别三月,您要是再不出现,海棠姑娘可就快耐不住春闺寂寞,要赎身还乡了。” 她似乎非常熟识张同知的喜好,短短几句撩拨,加之若即若离的身体接触,初见到他的腰部不自觉往后翘了翘,让张同知很是尴尬。 毫无疑问。 能管控这偌大的“行宫”,并对常客的喜好了如指掌。 这必然是个“海后”一级的人物了。 虽感禁欲过久,身体过于诚实让自己出丑,但一边是美人在侧,一边还得招待好了常升,张同知也只得一边安抚,一边给两人介绍。 “秋娘误会了。” “这几月应天府掀起的风浪之大,你应该也有所耳闻,非是不愿,而是不能来。” “风头一过,我这不马上就来了么,正巧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可是出自应天府的贵人。” “年纪轻轻却已与知府大人同级,秋娘今夜可得派人好生伺候周全了。” 秋娘眉眼一亮,好似目有星辰般。 随即迈着莲步,摇曳着身姿绕到了张同知与常升的中间,双手将常升的手臂埋在了自己良心之间。 见常升没有拒绝,却也没露出什么飘飘然的神情。 秋娘便收敛了妩媚,恍惚间,连一身的气质都变得婉约起来,柔声细语道:“我就说怎从未在苏州府中见过这等年轻俊才。” “原来竟是京城来的贵人。” “但不知公子所长,秋娘一时也不知该替贵人些擅长歌舞,亦或是琴棋书画的姑娘来。” “还望公子示下。” 常升到底也是经验不足。 毕竟前世跟的是位一心干实事的大领导,经历的风月着实不多。 能绷到现在,已经是多年的养气功夫在发力了。 面对秋娘不断变化更替的攻势,他也只得扮作一个花丛老手,缓缓撩起秋娘的珠圆玉润的下颌,如同欣赏娇花般一脸坏笑说道:“我喜欢软玉温香,枕膝听琴,至于能不能安排的让我满意,就全看秋娘的功力了。” 面对着常升的“反攻”。 看着他那张诱人犯罪的脸,秋娘不由轻咬下唇,摩挲了一番双腿,面带桃花般向身后两个年岁还不大的姑娘道:“先带这位贵人去玉阙阁。” “将最好的美酒佳肴呈上。” “我随后就到。” 眼看着常升跟着两个侍女离开,秋娘的目光在他的背影上徘徊许久,终于落寞的轻叹一声,扭头又是那副让张同知吃不消的热情哀怨。 “张老爷,您还愣着干什么。” “难道您真要海棠姑娘出阁来寻你不成?”x33 张同知佝着身子,尴尬一笑道:”这不是想让秋娘你捎带盯一盯贵人的情况。” “待到他空闲之际,我有事要与贵人相商。” “但必须是贵人尽兴之后。” 秋娘虽然疑惑,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径直答应了下来,将他送走后,转头安排起其他船客的招待来。 而在常升一边。 他却被两个少女领着在船间的回廊来回穿梭几道,游览在灯火通明的雕梁画栋间,瞧见了许多与他擦肩而过,或在阁楼中与他眼神交汇的美少女。 在一众莺莺燕燕的瞩目,和那一声声甜美的“公子”问候中,常升也“渐渐迷失了自我”,流连忘返,最终停步在这座“海上行宫”中最高的楼阁前。 “公子,请。” 两个少女为常升推开了玉阙阁的房门,在门口跪迎。 一迈步其中。 常升就嗅到了与方才小舟上同款的草木香遍布了整座楼阁。 两位少女为常升除下鞋袜。 踩上阁楼的木地板,常升就惊异的发现,这座飘在江面上四层的小楼居然都是暖阁,只顷刻间便驱散了江面夜风带来的些许寒凉。 要知道,即便是在地面上,寻常人家要做一间暖阁,布设烟道土龙,都要掏出一大笔钱来。 每日烧煤还要额外糜费。 更何况现在还是在江面的大船上。 论享受,老祖宗们果然就没服过谁。 随后,常升就被两个少女引进了用木屏风隔出来的偏房,这里放置着一个大木桶,里面装满了温度正好的热水,其上还漂浮着一些香料和花瓣。 看这样子,是先得来个洗浴按摩一条龙? 两个少女再次为常升解衫,自己也解的只剩下抹胸和亵衣,与他一同泡进这坐进三人也不觉得拥挤的大浴桶中。 桶中还设有活页的凳椅。 两个少女一人满面羞红痴醉的为常升擦背时,另一人却自身为枕,为常升梳洗头发。 待到常升从桶中出来,整个人的筋骨都好似酥了二两。 真不愧是众多高门大户合力的手笔。 这么大的投入能一直维系到现在。 就证明了它的吸金和拉拢关系的能力必然超凡。 若是扪心自问,寻常人如有机会结伴来这船坊上走一遭,还有什么生意不能谈成,又有什么仇怨不能化解呢? 两个少女为常升换上了以轻薄丝绸所制的浴袍。 随即将他带上二层。 这里是集美酒佳肴和按摩修面采耳泡脚等修身养性之地,同时还有纸牌,骨牌等赌具。x33 常升甚至还在这看到了夫人坊出产的麻将。 但他对此不感兴趣。 只躺在了躺椅上,由一少女给他间歇投食,另一人则拿着掏耳勺等精致工具为他同时采耳修面。 要么古时姻亲交友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呢。 你要不是个城里人,怎么知道城里人有多会享受。 第95章 有倭人? “公子可还满意?” 就在常升还沉浸式体验着这愉悦身心的保健活动时,秋娘的声音也轻声传进了常升的耳朵里。 常升挑开了覆盖在面上,以芦荟蛋清珍珠粉等材料制作的“明版面膜”,睁眼一瞧。 这美娇娘是真的会啊。 常升沐浴养生的间歇,她又换了一身江南水袖风格的衣衫打扮,看起来竟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 其身后所带来的十几位姑娘,也与时下为盐商富贾所热捧的“扬州瘦马”迥异。 身材是环肥燕瘦各不相同。 但模样都是个顶个的娇媚,气质各有异同,但也是一等一的好。 想来都是此间“头牌”。 常升着实有些不知该如何挑选。 秋娘到底是凭着玲珑的心思和眼力讨生活的,看常升久不发言,便会心的提议到:“公子见多识广,想来些许皮囊姿色是入不得您法眼的。” “不若到阁顶观赏一番夜景。” “也给这些姑娘们一展所长的机会。” 常升自然应允。 随即就被这群莺莺燕燕一同搀着越过享闺房之乐的三楼,好似身在云端般被托上了顶层。 此间大小仿若后世一间正常的教室。 以头顶的几盏灯笼照明。 地面上以珍贵的皮草鞣制了缝成了一整张地毯,四周的墙壁,大多都以活页门代替,除了门上布帘,以及些许必须的家具器物外,整一层都是空旷的活动空间。 若将所有的活页门都打开。 这层阁楼便瞬间化作了一座飘在江面上的观星台。 当常升坐在了玉阙阁顶楼的活页门框上,不论是天上的星辰,还是楼板上的船客和姑娘,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只是常升这会才注意到。 上船的船客中,居然还有两个梳着日式武士头的倭人。x33 “这船坊中还接待倭人?” 秋娘上前张望一眼,顿时笑道:“公子不知,这两个倭人算是船坊的常客了。” “据传他们是倭国哪个大家族派来通商的。” “无论是盐、铁、瓷器、丝绸,只要是大明盛行的他们都想买。” “但朝廷如今和倭国断交。” “倭寇又沿海岸多地袭击两淮商船,使两淮之地的高门大户俱对倭寇同仇敌忾。”“任何一地官府都是绝不可能将这些东西售卖给他们的,所以他们只得设法走私,千里迢迢赶来苏州府,不惜代价的疏通苏州府内的高门大户的关系。” “可一来走私风险太大。” “再者倭寇之反复无耻,人尽皆知。” “所以即便他们侥幸得知了船坊的存在,这半年来,几乎每旬一次挥金如土的请人来船坊上招待游玩,却仍无一户愿与他们做这笔买卖。” “甚至连一个愿意招待他们的姑娘也没有。” 看常升听得入神,注意力明显走偏, 秋娘也回过神来,拉着他回地摊上坐下,强行抓回了常升的注意力。 “春宵一度值千金。” “不过两个倭人,公子理他们作甚。 随后,他就被秋娘推倒在了地毯上。 只听一声“姑娘们,你们的机会就在眼前,能不能抓住,就看你们自己的了”,一个身材丰韵,手感极佳的姑娘便首先出列,径直的来到常升脑后跪坐下来。 双手托起常升的脑袋,轻轻落在了她提起裙摆后的肉感大腿上。 她那对“沉重”的良心,仿佛就如同灯罩一般,牢牢遮挡了灯笼直射常升双眼的光线。 真厚实啊! 不待常升好好感受。 又是几道如空谷幽兰般的体香钻进的他的鼻中,双臂,双腿,乃至足底,都被一双双如温玉般的巧手拿捏起来。 耳畔间,还传来一抹悠扬婉转的琴声和吟唱。 “公子,请张嘴。” 听得一声娇美的劝导,被良心遮盖了视线的常升顺从的张开了嘴。 随即就感觉被一对甘甜的唇瓣亲吻,顺着那块最灵活的肌肉的入侵,将甘美清冽的酒液全渡进他的嘴里。x33 如此美酒。 怎能不亲自品鉴。 于是乎,常升伸手拨起了那对沉甸甸的良心,看着再次以袖掩面,含下一口美酒正欲渡来的美人,四目相对下,美人的脸上竟浮起一朵人面桃花的殷红。 却还是壮着胆子,双手捧起了常升的面颊。 再度渡酒。 果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明明不算是什么顶级佳酿,被美人一渡竟如此上头。 这般良辰美景,美酒佳人,加之草木熏香和这酒中的小料助兴,便是柳下惠在世,只怕也不敢放言能走出这“海上行宫”的温柔乡。 至少常升是真顶不住了。 眼看躺平的常升“身高”层层上涨,一旁观战的秋娘也面若红霞的退出了阁楼。 临下楼前回眸一望。 已见一名极善萧技的姑娘已经把头埋进了姑娘们的包围圈里。 只听得一声闷哼。 秋娘连忙迈着微颤的双腿下了一层。 也不知过了多久。 阁楼的震荡终于停歇,看着头顶那几处几乎要从楼板缝隙渗出水来的湿痕,秋娘一边满脸通红的用手帕擦净双手,一边在心中暗骂牲口。 她是酉时三刻接的人,大约戌时换的衣妆。x33 而今月上三竿,楼上的乱斗时间都持续了一个时辰,如今才终于停歇。 难道京城来的公子身板都这么厉害的吗? 成本就超千两银子的地毯制定要换了。 这些个不算梳妆打扮,光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的“花魁”一个的基础的培养费用就不止五百两。 这损失。 也不知道知府大人看了会不会心疼。 很快,秋娘重新整理好梳妆,无声的踏上阁楼。 四周的活页门都已打开。 布帘放下。 微凉的江风将阁楼里浓郁的战斗气息吹散。 望着几个花容失色,海棠春睡,盖着薄毯的姑娘,秋娘就忍不住的一阵心疼。 她也是不得已落了风尘的女子。 如今虽执掌这座海上行宫,成了坊主,但对于船坊中的姑娘,她还是感同身受的照顾。 至少被她们献身的这位,是京城里前途无量的公子。 无论如何。 她们的出路总不至于差了。 但看着还剩下的那几个虽然面红似泌血,但依旧行动如常的弹奏,或是给趴着的常升踩背揉腰捏腿的姑娘,她们的身段容貌明明也都不输于一旁几个躺着的,怎么就被放过了呢? 秋娘也不禁好奇的轻声问了一句:“你们没被贵人瞧上?” 几个姑娘一同摇了摇头。 “贵人问了我们年岁。” “说我们还没有完全长开,此时破身有伤元气。况且还需要有人膳后照顾,就没碰我们。” 秋娘沉默了半晌,轻声叹道。 “你们都是有福气的。” “等贵人转醒,就派人下来告诉我一声。” 第96章 忍辱负重张同知 半个时辰后。 听闻了常升“战绩”的张同知才一脸钦佩的踏足了常升所在的阁楼。 看着常升醉卧美人膝,欣赏着平日里连他都少见的“花魁”级的美人献舞,身旁的美人还不住的给他投食进补。 张同知不无羡慕的问到:“大人可玩的尽兴?” 在众多美人替常升好生发泄了一番蛰伏十年的苦闷后,常升此时精神正好。 虽说好似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计划和为人的底线。 但计划和底线这种东西。 突破的多了,也就变得灵活了。 至少此刻的常升已经想通并融会贯通了许多东西。 连眼界智慧也再上了一个台阶。 就像给大脑开了个加速器一般,张同知在他面前一语一行,他都能近乎本能般察觉其深意,就好比他此刻看似无意的一句寒暄,目光却紧锁在自己身上,分明是想趁机切入正题。 大概率是有求于他。 常升瞄了一眼身周的这些美人,颇有些为难的说到:“尽兴倒是尽兴了,就是在头疼如何收尾。” 听闻此言。 所有围在常升周边的女子神情皆黯,连手中的动作都停顿了片刻。 世道如此, 她们的命运,都掌握在眼前这位贵人手上。 张同知闻言则拍着胸脯担保道:“大人不必烦忧。” “早在这船坊建立之初,参与兴建的各家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专门定下了规矩。” “姑娘们委身后,一般有两种选择。” “一是恩客愿意带姑娘回家做妾的。” “船坊不仅分文不收,还出一份嫁妆,让姑娘们风光大嫁。” “二是恩客确实中意,但因不便,不能将姑娘带走的。” “恩客也可将人依旧寄在船坊,只消登记些信息,支付清姑娘的赎身费用和每月的例钱,船坊也会在船坊中为姑娘特地清出一阁作为居所,照顾妥当。” “如遇特殊情况,船坊也会贴心的给恩客至多三月周转期限。” 很显然,张同知与那位海棠姑娘便是如此。 而且这两道规则其实不全。 因为张同知并没有说出,那些姑娘一厢情愿被骗去身心之后的处理方法。 虽不敢保证登船的客人个个都大富大贵。 但至少也是经人担保,本身有家世,有地位的人,不至于干出这么没品的事来。 再来这“海上行宫”自成一片天地。 所有船客与姑娘见面前都还要经由秋娘筛查一番,绝不至于让自家的姑娘随随便便就被人骗走。 常升嘴角一勾道:“张同知似乎是忘了,我是不可能在苏州府久居的。” “虽说不可能把今夜委身的姑娘们都娶回去做妾。” “但留在这里。” “我也是不放心的。” 张同知一听咳咳两声,故作为难道:“大人这就为难我了。” “船坊给愿意作妾的姑娘们出嫁妆,也是为了笼络年轻俊才,与恩客们结一份善缘,可您这一手釜底抽薪的,岂不要让船坊赔了夫人又折兵。” 常升笑而不语。 感受着身旁的姑娘们顷刻间又恢复了“鲜活”,有大胆的还明目张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看着这状况,张同知心中暗喜,自顾自的找台阶道:“罢了,看这些姑娘都与大人情投意合,看在您的面子上,您看上了哪几位姑娘,您说!” “所有费用,我给您包了。” “真的?” 这个张同知居然在他面前耍心眼,常升自然就不会再跟他客气了。 “真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今晚被选来伺候我的,我全部都要带走。” “你家知府大人不会因此为难你吧?” “啊,这!” 张同知瞬间懵了。 要知道刚上船那会,他可是一个劲的提醒秋娘要选最好的姑娘,所以能被选来的,至少都是去年到如今这一年以来,被调教好的姑娘中选出的最顶级的一批。 其身价根本无法用金钱估量。 如果不是真碰见贵客,秋娘就算把她们在手里攥上三年,也不带随便拿出来招待的。 虽说李亨答应包下常升今天在船坊上的所有花销。 但这些顶级资源要是被常升一气打包带走。 张同知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给一众搭建船坊的各家高门大户,以及上司李亨交代了。 可话都已经说出口。 再加上他今晚有求于人,张同知只得面目扭曲着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大人放心,下官有诺在先,自然不会失言。”x33 看着张同知被他摆了一道哑巴亏,常升心情不错。 径直说到:“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张大人今日如此慷慨,想必必是有事相求,那便直说吧。” 听到这句,张同知心中总算宽慰了些。 “大人明鉴。” “下官确实有事想请大人做主。” “无论是调配何地,配为何职,就算是当大人身边的一条狗都好,下官也不愿意再与知府大人共事了。” 回想这两日与张同知会面的场景。 常升理解的点点头。 明明是只低李亨这个知府一品的官职,可张同知在李亨身边要么是被当做透明,要么就是斟茶倒酒,被当做狗腿一般使唤。x33 要不是有官印在手,这会相信这是一府执政的二把手。 但常升也同时好奇一个问题。 “既然张同知与李知府如此不对付,为何不奏请调职,而是忍受其欺压近两年之久呢?” 张同知露出一脸苦涩道:“此事说来话长。” “洪武之处,下官因有几分贤名,被世族乡绅保举为县丞,当时的知县对下官颇有照顾,彼此配合得力,很快就因安民有方被调任异地上县为官。” “而后,接替上任的知县便是李亨。” “他在知晓下官的才能之后,将许多事宜都交付于我,下官原因为又碰上了一任好上官,倾力为他办事。” “当时下官还不知道。” “这些由下官一手操办事宜的功劳,全被他记在了自己的名下。” “他倒是很快因功升官。” “还顺手举荐了下官,随他一同到新地方上任。” “不仅如此,他还介绍了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嫁予我,下官对他也是万分感激。” “如果不是因为一次涝灾,李亨因公差在外,所有涝灾前后处置善后等,全由下官一手操办,吏部最终却嘉奖了李亨,下官怕是这辈子都看不清李亨的真面目。” “自那之后,李亨倒是不装了。” “所有的具体事宜全交由下官操办,然后明目张胆的侵吞下官的一切功劳,再由他举荐下官,时刻不让下官脱离他的掌控。” “下官倒是反抗过。” “却被他以家中的妻儿老小相要挟。” “妻儿愚昧,竟不识得这歹人的真面目,一个劲的跪劝我要知恩图报。” “如今的下场,大人已亲眼所见。” “下官倒是不畏死。” “唯恐客家中的妻儿因为防泄密遭他毒手戕害。” “若大人能出手解救,下官必结草衔环以报恩泽。” 张同知情难自禁的向常升一拜,就连常升周围的美人们听完他的陈述,都不由得心生怜悯。 可当大家伙久久未听到常升的回复,抬起头来时。 才发觉常升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偏头将注意力透过活页门,投到了船坊和黝黑的江面之间。 就仿佛在那黑暗中,隐藏着什么东西一般。 第97章 准备咬人的倭瓜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众人一时都没能跟上常升跳跃的思维,探头看向常升所在的方向,连连摇头。 但常升的眼神却越发坚定了。 自顾自的说到:“我确信我方才听到有人在喊着什么东西,只是隔的太远,听得不真切。” “敌袭?” “对,就是敌袭。” “敌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同知听得常升的话连呼不可能,旁人不知道这船坊的防御机制,他亲自居中调度和督建的,怎会不知。 这船坊本就是高人设计。 一条条舟船拼起就是一座海上行宫,拆去中间连接的铁链回廊就能化整为零。 本就漂在江上,船内还配备了水龙。 真可谓是灵活机变,水火不侵。 非是大批的水匪,根本不能威胁船坊的安危,但话又说回来了。 苏州地处南直隶。 各地拱卫应天的兵防水师布局,就天然的构成了苏州城的防御屏障。 就算海上的倭患沿边犯进。 大艘的船只也根本逃脱不出下游水师营寨的监视,更别说大明开国之后,早就不知道被那群想立功想疯了的兵油子们,清剿了多少遍的山大王和水匪了。 再说了,这船上还藏着下游在船坊参股的水师提督安排的五十名军中老卒,和称手的弓弩甲胄呢。 要不然,这偌大的一个船坊。 如何能像个幽灵一般,在苏州城外的江面上隐身长达两年之久而未被发现的呢。 “通知秋娘,把船坊上的护卫都调动起来。” “另外,再给我准备一把兵刃。” 常升并未理会张同知的辩驳。 此刻的他神情专注,根本不想理会李亨和张同知之间的那点破事。 他只信自己刚才真的听到了敌袭。 也真的借着船坊明亮的灯火,依稀瞄见了江面上漂浮着的几道黑影。 ……………………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就在常升被一众美人“推倒”,翻身上马之时,两个梳着武士头,当个半年冤大头倭商的如同龟公般,又一次把邀请的客人送进来姑娘们的闺房,附上大笔“心意”。 当再次遭遇了所有船坊姑娘无一人愿意搭理的窘境后。 他们还是一如往常般气的跳脚。 最终在一种传客鄙夷和异样的目光中,灰溜溜的乘着放下的悬梯离去。 只是送客的姑娘们并没有注意到。 这两个倭商在临走时,回头看她们眼中迸发出来觊觎和扭曲的目光,以及满脸藏不住的,对这座船坊深深的憎恨。 更没听懂这两个倭商临走时。 那不假掩饰的恶语。 “村上君,今晚我们终于可以一血这半年来遭受的屈辱了。” “是啊,川田君。” “我原本一直信奉中原人的那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是这半年来的屈辱,也终于让我明白。” “中原人是没有良心的。” “只有用武力和死亡的威胁,才能让他们坐在我们的面前服从我们的意愿。” 说罢,这个名叫村上的倭商还是一脸惋惜的回望了一眼船坊。 “只可惜,我们造不出这样的船坊,更无法将它带走。”x33 “这么多的中原美人。” “带不走的都只能杀了。” “剩下的,都要白白便宜我那个好运的义兄了。” 对比自己国家的那些女人,不仅身材矮小干瘪,长得歪瓜裂枣,连澡都难得洗上一回,简直恶臭,都比不上这船坊上美人的一根小脚趾。 真是想想就肉痛。 川田当然看的出来村上在惋惜些什么,只得一边上小舟,一边宽慰到:“中原人有句古话,叫做有舍才有得,村上君,若是没有你义兄,我们这半年来所有的花销只怕都要打水漂。” “回国之后。” “面对将军的责罚,我们也只有剖腹的选择。” “但如今有了他们的配合。” “我们不仅也能从船坊中,筛选出顶级的中原美人带回去送给将军,还能凭借从船坊中抓捕的苏州府各家的公子贵人为人质,要挟与我们交易大批的食盐和铁器。” “纳尼?” 村上一脸不忿的说到:“有了这批人质在手,我不让他们送上大批盐铁丝绸作为赎金就不错了,还要掏真金白银和他们交易?” 川田解开缆绳,撑起小舟。 用一种睿智的口吻说道:“村上君,中原人有个习性,我非常赞赏,叫做未雨绸缪。” “倭国的战争还未结束。” “你敢保证,将军之后就不会再派我们来中原采买盐铁了吗?” “所以,我们既要以今晚血腥的夜袭,表明我们不好惹的态度,同时也要体现诚意,把人质分几次交易的批次顺带释放回去。” “如此一来,我们不仅体现了诚意。” “手中还留存了和这些中原家族交易的记录和把柄。“ “以后就凭这个关系,我们甚至就能成为将军的家臣,乃至上宾。” “家臣,上宾!” 村上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眼中更是浮现出了贪婪的野心。 在他看来,如果川田所说的计划能够一步步达成,或者更进一步,他甚至可以凭借苏州城的买卖和自己所认义兄的关系,兴旺自己的家族。 有朝一日,取代将军也不是不可能。 川田看出你村上眼中的野心。 嘴角也浮现了一抹讥讽。 在他看来,像村上这种没脑子的莽夫,所做的一切,最终都只会为他做嫁衣。 如今的蛰伏。x33 只是为了让他在前面探路而已。 毕竟谁知道他们这半年在船坊打探出来的情报,是否就是船坊里全部的防御力量呢。 小舟顺着河流而下。 很快,他们就在一处河流交汇的关隘,撞上了大明水师的营寨。 营寨的士卒将他们拦了下来。 在收到了上面下达的今夜放倭人采买商队通关的指令,并入手一袋相当有分量的“孝敬”后,水寨的士卒便化身了十足的睁眼瞎。 当然,这种“眼瞎”也是有着明确限制的,士卒也是明言敲打,定下规矩。 既然是商队,自然不能携带武器,人数也不能太离谱。 至多不能超过二百人。 否则出事情,留了痕迹。 一旦被查出来。 他们固然是要吃挂落,甚至是掉脑袋,但倭商肯定会死在他们前面,而且死的很惨。 被几个小兵这样教训。 村上和川田的心里自然都憋着火。 但大事当前,他们也只能强忍下来,赔笑过关。 当他们过关后。 听着身后的士卒一边分钱,一边不加掩饰的嘲笑他们人傻钱多。 两个倭商的眼中都再难按耐的迸发了杀意。 第98章 敌袭!敌袭!!! “呜呜呜,呜呜呜。” 当两个倭商的小船穿越水师的营寨,也不知又飘了多远,直至见到一片洼地芦苇荡外的破败码头,才终于停靠了过去。x33 随即便模仿发出了一阵夜枭的叫声。 很快,芦苇荡中也回应了同样的叫声。 不过多时,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砍伐声,一支支火把犹如星光一般,在芦苇荡中缓缓聚集前进。 很快。 一艘艘木船便伴随着许多矮小的身影,被推出了芦苇荡中。 为首者穿一身破烂的札甲,面上有一道刀痕,从右眼角一路斜划下,还削去了一点鼻翼和嘴唇肉,在夜里火把的照耀下显得狰狞。 就是这五尺的身高,相较身侧的那把大倭刀,看起来是如此的不相称。 “村上君,总算是等到你们了。” “久等了,石井君,今晚咱们就可以行动了。” 村上热情的和石井寒暄,但眼底却浮现了一抹忌惮。 眼前的石井是他在这半年来往苏州府期间,偶然发现的一窝因倭国内战被被迫出逃的倭国浪人。 原本只有二十来号。 但后面在海上加入了某支海盗之后,借机发展壮大,最终成功分家。 他们相遇时,这伙人正在屠戮一个偏僻的渔村。 其手段之狠辣。 让他这个同国人都至今记忆犹新。 如果不是今晚的行动凶险,确实需要一帮能下狠手的能人帮衬,但凡有其他选择,他也是不想把石井拉进来的。 石井倒是一脸不着急的模样,一手叉腰,一手扶在武士刀上,慢条斯理道:“计划没有问题吧。” 村上心生不妙之感。 连忙解释道:“石井君请放心,我和川田在那艘船坊上已经探查了半年,那一点老弱病残,绝对抵挡不住石井君手下的精锐。” “况且入夜之后,船坊几乎与世隔绝。” “唯一能求援的地方的将领,也被我贿赂了重利。” “我前天诓他说,已经和苏州府内的高门大户谈妥了买卖,这么短的时间,他根本无法和苏州府城内的人验证这条消息的真假。” “所以我们此行名目不过是去取货。” “只要我们手脚干净,不给明人通风报信的机会。” “再将痕迹收拾干净,所携带的这些甲胄兵刃全部包裹起来,藏到船底下,就必然能用麻袋将那船坊上的美人和贵人们一并掳走。”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咱们早就已经抵达海上了。” 石井不无钦佩的点点头道:“村上君的计划周密,我是没有问题的。” 说着,他的面色却骤然一变。 “只是村上君,你之前可没告诉我,要杀的,都是苏州府里高门大户圈养的美人,要绑架的,都是苏州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你之前给的那点钱。” “实在让我很难替你办事啊。” 对于村上的脑子,石井是佩服的,但这事出力的是他,背锅的也是他,虽说能拿到大半的美人,但这风险和收入明显不成正比啊。 当时村上也没告诉他要绑架的是什么人。 只说请他杀人,绑人。 这价码自然要的低了。 如今机会难得,不趁机找补,等到被大明水师追到海上,那就没机会了。 村上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但他知道,眼下他没有谈条件的资本。 逼急了,这帮人拔刀把他这个老乡砍了,他都不带意外的。 “石井君觉得该加多少?” 石井笑了笑,握紧了手里的刀把道:“那就加个十倍,不过分吧。” 村上的脸瞬间扭曲了起来。 但最终还是咬紧牙关,磨着牙齿,一字一句的答应道:“好。” 石井却没有停嘴的意思。 “另外,为防我手下精锐如果不幸受伤或者死去,我们彼此又联系不上,村上君提前替所有人准备五倍的抚恤给我,没有问题吧。” “石井!!” 要不是川田拦着。 村上当即就恨不得上前把石井这张破嘴给撕了。 他们不过是一帮海盗,又不是正规军。 哪来的抚恤一说。 但看着石井那张我吃定你了的贱笑脸,村上两眼充血,最终如同困兽一般,发出低吼道:“好!” 虽说只是名义上的抚恤金。 但即便这帮人一个不死,这五倍的抚恤,只怕也不会回到自己手里了。 村上压抑着心中的邪火。 已然决定要在以后找机会把仇报回来,至于多支出的部分成本,它自然会加到以后同高门大户的买卖里。 一行人终于谈妥了价钱。 随着石井几声令下。 所有人都将身上或破破旧的札甲、武器等全部解下,只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衫,如同码头苦力般上船。 所有札甲兵器等,全部用布包裹,绑在了用来固定船身的绳索上,抛入水中,系在船底。x33 而后,这近二百号人就分别乘着二十余艘小船,三艘货运船,一同逆流而上。 再次路过水师营寨。 那些水师士卒很是翻脸不认人的挨个踏上了所有的舟船,用脚踢,用刀敲砸,绝不遗漏一处疑似暗格的船舱,这才把他们放了过去。 当然。 这也就是上头授意的最后一道检查了。 就是临走时,因为脸上的伤疤原因,石井还被士卒们好一翻盘问,对照缉捕文书。 好在石井平常收尾的好,倒是没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去。 饶是如此。 一旁的村上和川田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都想过放弃行动。 但看着跃跃欲试的石井,两人都很果断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因为这会儿就算他们想放弃,石井也不答应了。 在经过了大半个时辰的路途后。 这座堪称巍峨的“海上皇宫”,终于出现在了这一新倭寇的视野尽头。 “斯国一。” 石井忍不住为眼前宏大的船坊的赞叹。 倒不是惊叹于它的技艺。 而是第一次要摧毁如此庞大的建筑,正式挑了大明这个“马蜂窝”。 一想到之后要面临的局面。 他扭曲的心灵就得到了近乎变态般的满足。 “石井君,船坊的灯火会长亮前夜,直到所有的明人船客进阁楼起,才会按实际状况的熄灭一些,而这时起,船坞的两头和甲板上就会有近三十人不间断值守和巡逻。” “要想不引起他们注意,只得乘小舟趁黑靠近。” “想拿下先手。” “就要看石井君那神乎其技的箭术了。” 石井很有自信。 带到手下的人下水将一支长条包裹取来,一把漆红的长弓便出现石井手里。 提上一个箭袋。 石井便带头乘上小舟,带着三十多号人抹黑靠近了船坊的一处角落。 这附近的阁楼熄灯不少,天然的形成了一处暗地。 而附近仅有的两个哨卡相距不远,两个值守的士卒便凑到了一块儿,聊天解闷。 直到下方的石井乘小舟抵达了弓箭的最佳射击距离,一名士卒才眯着眼睛向同僚问到:“下面是有人吗?” “开什么玩笑,城里都宵禁了,还有谁能跑到这儿来?” 被搭话的士卒话还没说完。 就听见嗖的一声,身侧的同僚已然被一箭穿喉,双目圆凸,喷溅出的血液淋了他一身。 这惊人的变故来的实在突然。 老卒足足顿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吼道:“敌袭!敌袭!!!” 可还没等他喊出第三声。 又是“嗖”的一箭。 老卒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双手捂着直插进眼中的箭矢,直直的栽下甲板。 “噗通”一声。 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99章 僵持 “不好了,公子。” “倭寇来了!” 当常升笃定的确认敌袭,并让人去通知秋娘准备兵器后不久,方才传信的婢女就抱着一把剑,白着小脸,气喘吁吁的折返回来。 “什么!” 没等常升说话,一旁的张同知已经老脸泛白。 他才说这船坊不可能遭受敌袭,这才过多久就被啪啪打脸。 但他到底是治理过涝灾的。 很快就镇定下来,顾不上一旁被吓到花容失色的美人们围起来的常升,连声追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多少兵器甲胄?” 婢女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咽了口唾沫说道。 “夜里看不清楚,但守卫说有二百人。” “幸亏巡逻的守卫赶到的快,斩断了他们攀爬船壁的飞索,及时点亮了船坊的所有灯火,这才使得这些倭寇没能上船。” 常升拨开了身边的美人,下令到:”你们撤进船舱吧。”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就跟古时战争攻进城池后,必然会选择那些高总宏大的建筑,作为进攻目标一样,玉阙阁身为整座船房最高的建筑,天然就吸引倭寇的注意。 稳妥的办法。 自然是先撤到安全的地方去。 张同知也连连点头道:“对,你们还不快把公子带下去。” 船坊中还未出阁的美人,以及新招收婢女也都在船舱中培养,那里的地形布局显然更为复杂,也更适合躲藏。 “谁说我要下去了。” 常升瞥了张同知一眼,一把接过了婢女手中的剑。 正准备去甲板上看看, 可当他拉开剑鞘,准备一查此剑的成色时,顿时眼角一抽。 这把剑重不过三斤就不说了。 刃口都还是圆弧。 这要是下去砍不死人,多丢人。 至于为什么不赤手空拳。 别问。 问就是与人设不符。 面对着常升的问询,一旁的婢女连忙解释道:“为防止姑娘们伤到恩客,船板之上的楼阁里是没有半件可以伤人的利器的。”x33 “这把剑还是从以剑舞出名的公孙姑娘那借来的呢。” 这话倒是能理解。 古代调教婢女的手段各异,但哪一个都称不上人道,万一在还没驯化之前让她们接触了如剪刀,发簪之类的利器,逼急的情况下,暴起伤人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坑苦了如今这一船的人。x33 但如今这危急状况,常升也不可能再去找船上的守卫要兵刃了。 也罢。 就当是根短棍,他也能把人砸死。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倭寇屠戮大明的子民。 眼看常升提着一把没开封的剑就要下楼,张同知连忙飞身抱住了常升一条腿。 “大人,您可千万不能冲动。” “不过是些许贼寇罢了,有船上的守卫死守,他们上不来的。” “逼得急了。” “咱们大不了将船坊断开,用几条船撞开他们的船只,到下游的水师营寨求援去,万不能以身犯险,伤了您这千金之躯啊?” 常升熟练的抄起手刀让他强制下线,对着身旁的美人们努努嘴道:“把他一起抬下去。” “我到甲板上瞧瞧。” “公子!” “还请千万小心。” 知道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姑娘们只牵肠挂肚的叮嘱一句,就抬着晕过去的张同知下了楼,从房间内一处隐蔽的暗门进入了船舱。 走上甲板时。 所有在外的船客已经全部被接进了楼阁,进入船舱。 只看得到一些在船上卖苦力的健妇充当着防御的辅兵,四处巡查防御的死角。 谨防倭寇们凭借飞爪爬上船坊来。 “那边那个,没听见军令吗!” “所有闲杂人等一律退进船舱,没有准允不许出来,来人,给我重打二十军棍,再把他给我压进船舱里去。” 没等常升靠近外围。 一个甲胄加身的总旗便发现了他的踪影,指着常升喝令道。 “且慢。” 秋娘从不远处一路小跑而来,向这位总旗说到:“大人莫怪,方才是怎么没传达到位,我这就带贵人进去。” 总旗不客气的说到:“看在平日的情分上,我给秋娘一个面子,但现在是敌袭,你得把人看好了。” “要是因为他不守规矩,贻误了战机。” “甭管是谁,我必先砍了他祭旗!” 秋娘连连称是,显然是知道这位总旗说的出是真做得到。 连忙就想将常升拉走。 常升却对这个在危急时刻迅速稳定了局面,并接管了防务的总旗提起了兴趣。 挣开了秋娘的手问道:“你是哪一帅的部下?” 总旗瞥了常升一眼。 反问到:“你又是哪家的?” 常升也不答话,从甲板上看了一眼形式说道:“如今船坊不敢轻易解体,怕下方这些倭寇集中兵力各个击破,伤及船客和无辜。” “而倭寇装备有限,一时半会也攻不上来。” “但这样的僵持不会维持太久的。” “船坊太大了!” “一旦这些倭寇破罐子破摔,开始分兵凿船……” 总旗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你想怎么办?” 常升胸有成竹的笑到:“给我拿把弓吧。” “要最好的。” 总旗迟疑了几秒,终于还是让一个亲卫去取弓箭了。 而此时的船坊下方,被灯火照亮的江面上根本没有倭寇们可以藏身的地方,就连远处的货船都被照出了轮廓。 几十条小舟原本还想钻到船坊下面,在船与船的空隙之间寻找向上扔飞爪攀爬的机会。 可一边得躲避船坊上突施的冷箭。 一边还得提防从船壁的几处缺口伸出来的水龙对他们的冲击。 好好的夜袭还未发动。 许多人就落了个一身箭伤,摔伤,回去还得大病一场。x33 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被敲打下去。 不管是领兵在前的石井,又或者被安置在后方观战的村上和川田,一想到此番战败或者无功而返的后果,都不由在心里打起了鼓。 “苦索!” “这群狡猾的中原人居然在船舱里隐藏了暗桩,害我们的突袭毁于一旦。” “等我上去了,一定要亲手砍下守卫将领的脑袋。” 石井看着船坊甲板上巡逻的守卫直恨的咬牙切齿,心中犯狠,竟直接下令道:“来人,调集一艘货船,用火把点燃,给我撞上去!” 身旁的人听见。 连忙分派一只伤员过半的小船回去报信。 可还没等这只小船飘出多远,就听得空气中轻微“嗖”的一声,折返小船末端,拿着船桨的船夫突然就像中了定身法一般,一头栽进了江面里。 第100章 暗夜射手和夺权 “好箭法!” 当看见常升隔着五十步,一箭射穿了倭寇折返船只的船夫,一旁的总旗忍不住的为他喝彩。 要知道这可是深夜。 船坊的灯火在江面上的照明效果是不断递减的。 对于他们而言,三十步开外的人影几乎就是个轮廓,能不能射中就看命了。 五十步,这也就是总旗平日的伙食不错的缘故了。 但对于常升而言。 身体素质本就超凡的,他更是注重食物上的营养搭配。 所以在没有古人常有的夜盲症的基础上,视力和夜视能力更是远超常人。 至少在百步范围内。 凭借着船坊递减的灯火映衬,他都能做到指哪射哪。 于是,一个箭囊的三十支箭矢,配合着总旗收藏的这把三石弓,在常升手中几乎演变作了高射炮。 每出一箭。 伴随着“嗖”的夺命之声,中箭的船夫往往连死前的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头栽倒进了江面。 其精准的程度。 简直就像一场杀人的箭术表演。 看的总旗热血沸腾的同时,也骇的下方的倭寇肝胆俱裂! “撤,撤!” “中箭的虽然都是撑船的人,但他们只有一个神箭手,如果不逃回去,我们所有人都要沦为待宰的鱼肉,被一个个射死,所有人同时撑船,一起往回撤。” “你们放心。” “你们的抚恤,我一定会交到你们的妻儿手上。” 当看着四周的小船都被这突施的冷箭吓到不敢动弹,只得撑起同伴的尸体当做屏障,不敢接过船桨。 因为一旦撑船。 他们就会失去尸体的掩护,将自己的小命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弓箭下。 石井同样躲在一具被扶起的尸体身后。 却对着身侧的下属厉声斥喝。 幸好他之前假借抚恤金的名义多捞了一批,现在正好拿来当做威胁。 面对头领的威胁和同伴的威逼。 每艘船上很快都被“推举”出了撑船的船夫。 随着石井的一声令下,同时向远处的货船逃去。 只是这统一行动的间歇。 又有三个倒霉蛋被常升点名。x33 但他们已经学精了。 多一具尸体,就多一块防身的屏障,至于死去的人,只能算他们命不好了。于是乎,伴随着常升嗖嗖嗖的箭矢。 待到他们脱离常升的包围圈,或是用尸体撑起了一面肉盾前,所有船只的船夫几乎被常升挨个点名,换了个遍。 当常升再次伸手向箭囊却摸了个空时。 三十支箭矢,至少已经造成了二十二人的死亡。 头一批来试探的敢死队几乎全军覆没。 总旗更是当场替常升喝令到:“还傻愣愣看什么,还不把所有的箭矢全部给我大哥拿来。” 就冲这一手箭术。 他认个大哥怎么了。 要不是年龄相差的有点大,他都想认个爹,学一学这家传箭术呢。 四周的士卒都快速集中了箭矢,由最后两人接力送来。 所有人看向常升的目光都透着崇拜之意。 这位是当世后羿吧。 他们的目力有限。 只看到常升一箭接一箭的往黑夜里射。 然后就看到一具具尸体的轮廓飘荡在他们的视野中。 具体死了多少,他们不知。 但所有倭寇被常升一人一弓逼到不得不一起往回逃窜的盛景,他们可是亲眼目睹的。 常升好笑的摇了摇头道:“倭寇不是傻子。” 这么多箭我也用不上了。” “通知船舱里的人,向水师营寨方向开船吧。” “倭寇没得选择,只能动用一艘货船和我们对撞,打白刃战了。” “有这功夫拆开铁链回廊,他们早就撞过来了,一旦他们在船坊里散开,我们这点人手就疲于应付了。” “趁着他们士气低落。” “我们必须集中人手,正面迎战击溃他们。” 常升放下了手中的长弓,直接拔出了总旗腰侧的制式刀,把他没开封的长剑换给他。 总旗一听有理,转身吩咐下去。 但对于常升想要提刀参战的意图,他是持反对意见的。 “箭术我不如你,你的战功我也会如实上报,但护卫这艘船坊是我的职责,你不是这里的兵卒,没资格插手进来,秋娘……。” 还没等他说完。 常升又是一记手刀,帮助其强制下线。 四周的兵卒包括秋娘,看着这一幕全部懵了。 相较常升这异军突起的黑马,他们显然更加适应也更习惯总旗的指挥。x33 可现在总旗却被这位偷袭。 按理说,他们是不是该为自家总旗报仇,把人拿下来着? “时间紧迫,我没时间和你们费唇舌。” “阵前指挥混乱,将最强战力闲置都是指挥大忌,所以我先让总旗睡一觉,至于你们,要想全须全尾活下来回去领赏的,听我指挥。” 这话一出。 士卒们倒没多大抗拒了。 常升的箭术他们是亲眼所见的,真要让常升这个战略核威慑回去,他们心中反倒没底。 毕竟他们这才不过五十人战力。 对面的倭寇却至少还有一百七十人。 虽说还有这些健妇。 但她们能不被那些倭寇和血腥吓跑,替他们撑着盾,帮上一点,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所有健妇,去将回廊上的木地板全部拆来竖在军阵两旁当做侧翼。” “按理说,我本不该让你们上战场。” “但此刻人手不足。” “只要她们能撑着厚木板,抵御他们盏茶功夫,我就有把握让你们都活下来。” “你们信不信我。” 健妇们心里自然是慌的。 能顶着这帮倭寇来袭的威胁,走上甲板替军族们四处巡视,已经耗费了她们莫大的勇气,更何况还此刻要和这些倭寇们白刃相交。 幸好秋娘及时出面担保道。 “你们放心。” “此战之后,但凡秋娘还活着,必然将你们的卖身契交给你们,并补贴你们一份嫁妆,送你们下船回乡。” 本就是所有人生死与共的关头。 再加上坊主的重金悬赏和光明的未来,这帮健妇们终于下定了决心。 看着健妇们行动起来。 常升也鼓掌激励道:”连她们都已经不畏生死地加入了战斗,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检查所有军械。” “将收集起来的灯油鱼油等,浸泡布条,用小瓦罐分装,制作火箭或燃烧弹。” “其他人时刻紧盯江面。” “随时注意货船来撞的方向,集中兵力。” “只要能抵御住倭寇的第一波进攻,就凭我们手中的甲胄和利刃,此站必胜!” 必胜! 必须胜!x33 要是胜了,这二百个倭寇,那可是实打实的军功啊。 想到建功的赏银。 所有士卒一身的热血此刻都有些沸腾了起来。 第101章 是时候开了 “倭寇的船来了!” “他们同时派来了两艘货船!” 随着参战的兵卒和健妇的心态发生转变,积极备战的氏族,很快的发现了倭寇方面的动向。 原本隐藏在黑暗之中,只能看见隐隐轮廓的倭寇货船。 此时竟有两艘同时向船坊的方向径直而来。 船头的甲板上竖起了一块块木板。 显然用来是防备常升冷箭,并且阻碍侦查,让船坊这边摸不清他们兵力布置的。 这可一下打乱了船坊方面的兵力布置。 倭寇们好不容易调集货轮进来,肯定是为了从船坊上拉人和货物走。 每损失一艘。 对他们的运载都意味着更大的挑战。 甚至会发生不得不舍弃一批“货物”的状况。 同时派出两艘货船和船坊对撞,肯定是被刚才一波精准点杀吓到,直接破釜沉舟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 对面的倭寇兵力明显强于己方,这两艘货轮上的人数不止也不知晓,一旦没接住对方两艘船的同时冲击,让这帮倭寇杀到了船上,到时候的损失就回天乏术了。x33 “所有人听我号令!” 常升及时打断了所有兵卒们的胡思乱想。 “敌人同时派出两艘船,必然倾巢而出,想以一虚一实乱我军心,虽然无法看清吃水水位的高低,判断兵力分布,却也不能自乱阵脚!” “今夜风小。” “敌人的风帆吃不上劲,前进动力几乎全靠摇桨。” “所有人将手中的火箭都准备好,射到对面的甲板和船壁上去。” 听了常升的话,在场的人顿时有了主心骨。 几名士卒弯弓射箭,将一支支火箭射进了敌方两艘货船的甲板上和船壁上。 虽然两艘货船必上的摇桨数量统一。 但看着其中一艘船最后四个桨位的船桨几乎没有动弹,行进的速度却与另一艘船相近。 哪艘船人多,哪艘船人少。 顿时一目了然。 常升再次下令:“所有人分成两队,来一名小旗带齐人手,跟我拖住敌人的佯攻队伍。” “剩下的人按照之前的阵势铺排,辅兵用削尖的船桨作长矛远戳,士卒用刀盾近攻,其余人撑好木盾,活用火油罐,绝不能让一个倭寇爬上船舫。” “是!” “八格牙路!” 当两艘倭寇的货轮同时进入船房五十步的距离。 看着明军迅速调动兵力,准备迎接两艘货轮从两个方向的撞击的动作,藏身于其中一个船头木板后的石井顿时气的暗骂。 这么短的时间。 他已经将他大脑中为数不多的作战智慧运用到了极致。 借着黑夜的掩护,实施了攻心计,暗度陈仓计,声东击西计。 却被对面轻易破解, 要不是他也被那名神箭手吓怕了,最后还最精锐的几十名人手调到了他这艘“佯攻”货船上,准备随时把佯攻变成进攻,只怕今晚上就算胜了,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这一点家底也要折损个十之七八。 看着自己船头方向这仅有的十个士卒和十几个撑盾的健妇。 石井的脸上再次浮现了狰狞的笑容。 虽然这帮中原人机关算尽,到底还是他技高一筹,等他带着自己的精锐爬上船坊,他必将这船坊里所有敢于反抗的人全部血洗了! 终于,倭人的货船一股脑的撞了上来。 幸好倭人的货船虽然吃水浅,但相比吃水深的巨大的船坊船身而言还是矮了一米有余,倭人的货船在船坊的船舱上撞出了一个四米见方的大窟窿,早有防备的士卒们打了个踉跄,很快就一同站稳。 看着如同一群恶鬼般从船舱里蜂拥而出,面目狰狞,鬼哭狼嚎的倭寇蜂拥到甲板上,所有人都捏紧了手中的兵刃。 心跳加速。 来了! 就算倭人早有准备的将船头的木板踢倒当做爬坡。 但一个船头就这么大,能攀爬的地方就这么点,常升一方还是居高临下。 倭寇的人就算再多又能同时冲上来几个? 面对着有利的守势。 随着常升一声令下,面前的士卒便毫不犹豫的对着冲上来的倭寇们挥起了屠刀。 “杀!” “杀!x11。 随着一整刀光剑影,头一批冲上来的倭寇很快被从盾牌间隙间捅出的刀刃穿腹。 而敌人的倭刀也结结实实的看在了士卒的盾牌,和两旁堵路的健妇们手中的木盾上。 士卒们的盾牌本就是严格制作。x33 再加上身穿甲胄。 要不是重兵器,或者被砍上个几十刀,轻易都不会受伤。 而健妇们手中举着的盾牌原本是铺在船坊连接铁索上的地板,每块就有近一寸厚。 再加上涂了防水的桐油。 倭人的倭刀砍上去甚至都留不下痕迹。 明明是以少敌多。 偏生被防了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来。 再加之前面的倭人尸体的血液润滑,本就是滑角的斜坡,更是摔倒了不少倭人。 “八嘎!” “赶紧把木板抽掉,用死人的尸体垫脚!” 躲在后面的石井终于是被部下的愚蠢气到跳脚,连声呵斥。 可早就在暗中注意这些倭人中头目位置的常升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看到石井拔刀指挥,他当即解下了背上的长弓,一记近距离的满弦箭,顷刻间就洞穿了他的脑子。 可怜的石井。 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报上,面对的对手是谁也不知道,就这么命丧于此。 常升更是不以为然的站到一旁,居高临下。 方才是怕把人吓跑才没有开弓。 现在这帮倭寇群龙无首,也没发现自家头目已经嗝屁。 此时不开,更待何时?x33 一手拔出五支箭矢,弓弦都不必拉满,对照着近在咫尺的倭寇就是一通速射。 转瞬之间,箭如雨下。 每一箭射出,倭寇后方必有一人眼中中箭而亡。 而前方的倭寇还浑然不知。 等到还在一股脑向前冲锋的倭寇们,陡然间发现自己身旁助威的声音怎么小了,身后怎么躺了一地的同伴尸体时。 又是一件“嗖”的一箭袭来。 将这最后一个还没排上队送死的倭寇射穿了脑袋。 而防守的士卒,也几乎同步将面前的倭寇砍杀当场。 聆听着身侧的动静几乎停歇。 那些以身撑盾的健妇,终于有间歇分开木盾间隙,向下一瞧。 “yue!” 望着那几乎铺满船头一地的倭寇尸体,再看士卒面前被他们几乎分解成肉块的断臂残肢,以及一地的血液和内脏碎块,十几个没见过战争的健妇当场竖七跪八的吐了一地。 士卒们也喘着粗气坐了下来。 虽然大部分的人都被是常升点杀。 但倭寇们头一波的舍命冲击,还是让他们耗费了大量的体力。 但看着倭人货船上铺满的尸体和常升身侧近乎空掉的箭囊,他们都明白了这波防守反击是怎么打成歼灭战的。 “都回神了。” “赶紧清扫战场进船,确保没有遗漏。” “隔壁的船上还有七八十号倭寇呢。” 一听这话,士卒们的眼神都瞬间泛起了绿光。 “是x11!” 第102章 结束与后续 终于,在常升带着人将面前货船清扫一遍后。 留下了两个在方才的对战中,不慎被划伤手臂的士卒谨防有变,便拉着剩下的人赶忙回防支援。 但主战场这边的情况,显然要比常升想象的好的多。 相较于常升这边简陋的防守方式,全靠常升冷箭收割,大部队这边的防守体系就完备多了。 不仅有着一丈多长的竹竿船桨作矛。 还有秋娘帮着调配健妇和士卒轮流顶上防御。 一旦冲击上来的倭寇多了,就直接点火抛油瓦罐,炸开之后那就是牵连一片。 直接中罐的人往往来不及躲闪就被瞬间灼烧了全身。 就算及时跳进了江里。 全身的烧伤加上江水这么一接触。 就算不当场淹死,也必将死于事后的感染。 况且被烧之人往往还会发出激烈惨叫,吓得这帮被石井收编之后,列为第二梯队的倭寇军心涣散。 一连被丢了十几个瓦罐后。 船头上更是燃起了一道火墙,将士卒和倭寇分隔了两边。 而当常升带着几名士卒回来支援时,船坊的守卫只觉士气更足。 但对面的倭寇眼神中却迸发出了难以接受的恐惧。 他们都知道,自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佯攻。 真正精锐凶残的队友全部跟着他们石井老大呢,但为什么现在赶来支援的是明军的守卫?x33 而不是石井? 难道?!! 众多的倭寇都不敢继续往下细想。 更有甚者已经计划着如何逃命。 可一来他们的船头已经撞进了船坊中,被死死卡住。 再者一旦露怯,眼前这帮还固守的明军,只怕会顷刻间化作恶狼,冲上来把他们都杀了吧。 而常升也一眼就注意到了两船倭寇士气和血性上的根本区别。 该不会? 常升不敢确定,但这事很容易印证。 他摘下两个士卒的箭囊。 再次走到一边。 方才已经见证了常升神乎其技般的杀人箭技的士卒,此刻呼吸加重,已经时刻准备着冲过火墙,追杀过去。 有这位神乎其技的箭神在身后坐镇。 别说对面是八十倭寇。 就是八十个吕布,他们也敢向前冲。随着嗖的一声箭鸣。 不少士卒都偏头看向了常升,当看着他一手拿着四五支箭,弓不全满便直接射出,随后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 不过眨眼的功夫。 常升的手中就已经射出了三箭,而对面的倭寇后方,分明也有三名倭寇“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此刻的双方都在观战。 可没有方才冲杀的声音掩盖。 双方都亲眼见证了常升如梦魇一般的杀人箭术。 不过弓弦一拉,一放。 一支箭矢便消失在他手中,随即便没入了一名倭寇的眼睛里。 然后又是一具尸体栽倒在地。 别说杀人了。 就算是杀猪也没有这么利落的吧。 更恐怖的是,这货的身上足足配备了两个箭囊。 他这是准备凭借一己之力,将在场之人全部射死吗? 在短暂的怔神后,倭寇们炸锅了。 小部分倭人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嗷叫着挥起手中的武士刀,不要命的朝着火墙后方的明军防御阵型舍命冲击起来,然后被长矛或军刀刺死。 更多的则像是眉头的苍蝇,疯狂的向身后的船舱中钻去。 惨叫,悲鸣,嘶吼交织成景。 其中不乏惨杂着倭寇对自己同伴的背刺。 不少人都堵在了船舱门前,你推我赶,谁都不愿将活命的机会让给他人。 这也让常升的点射变得更加的精准。 也更具威慑力。 每当嗖的一声,就有一具尸体栽倒在了船舱面前,阻碍了剩余逃命倭寇的步伐。 鲜血流淌了整个船头甲板,甚至漫到了他们脚下。 当常升射空了半个箭囊。 感受着身后同伴的尸体已经从自己的背后慢慢滑下,已经被溅了一身血,吓到惨叫着尿了裤子的倭寇们终于疯了。 有人慌不择路的向江水中直接跳下。 但这也不过是给他们的死亡延缓了几个呼吸而已。 他们不是鱼。 总是要飘到水面上呼吸。 只要被常升喵见,那就是一个行动迟缓的活靶子。 见此情景。 那几名被常升带回来的士卒哪里还忍得住。 一声“抢军功啊”就嗷叫着冲过火墙,对着船舱里的倭寇残兵就追杀上去。 剩下的士卒怔了两秒。 随即也便骂了句娘的快步跟上。 跑的慢点,这些被吓破胆的倭寇就要被这几个生儿子没屁眼的玩意抢完了。 有了他们分工,常升索性便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之前被火油罐逼到没法,以及后被吓到跳江的倭寇参与身上。 随着一支支箭矢没入江水。 一滩又一滩的红玫瑰便在江水中缓缓绽放开来,随后就是一具尸体飘上来,顺着水流缓缓飘走。 直至常升的视野里再也看不见倭寇。 他才终于将手中的长弓放了下来,稍稍舒缓了一番稍微有些酸胀的胳膊。 今晚这半个小时内。 他用三石强弓速射了足足一百支箭,就是铁打的胳膊也有点累了。 但看着江面上这些密集的倭寇尸体,打扫战场这种事,当然就不用他操心了。 只是他不由突发奇想。 如果没人收尸的话。 苏州府今年鱼获会不会比往年要丰富呢? 但想想还是算了。 好好的鱼,别染上了这些倭人的恶臭。 “大人!” “有发现!” “我们在船舱里抓到了这两个经常在船坊混迹的倭商,这帮倭寇定然就是被他们带来的。” 此刻冲进了船舱里的士卒已经完成了对货船的扫荡。x33 只可惜这帮倭寇穷的叮当响。 除了几把倭刀,就只有这两个倭商的身上可能榨出油水了。 但这帮士卒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又想着常升今天已经带他们斩获了不少军功。何况战场上出力最大,战局的致胜关键也都是常升,再加上这一手好箭术,他们都想巴结巴结。 士卒们在船坊里一寻思。 干脆就把这两倭商当成顺水人情,交给常升处置好了。 至于自家总旗那边… 咳咳。 什么总旗? 他们总旗今天生病了,全程就没见到人。 碰上这事,不先治他个失职之罪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想到这,这帮士卒就像是抬着待宰的家猪一般,将被牢牢捆缚的村上和川田,按跪在了常升面前。 常升也是意外的看着这两人。 看起来,今天倭寇来袭这事还有不少后续啊。 第103章 以身相投 “先把他们收押吧。” “把周围的倭寇残余全部清扫,再打扫完战场,今晚的夜袭,有的是时间慢慢清算。” “待到清扫完成之后,船坊留在原地不动。” “所有人不得提前下船。” “等待明日的筛查。 “是!” 已经近乎全歼了倭寇的主力,好不容易见了回血,还打了大胜仗的士卒很快就分派了人手。 已经捞着军功的,自然是小心检查船坊各处是否还有遗漏的倭寇,让那些还没有斩获军功的士卒乘小船,去倭寇剩余的货船上进一步扫荡。 而常升自然得先回去洗个澡,换身正经衣服。 今晚的船坊之行实在有些过于离奇。 他原本不过是顺水推舟,一个没把持住,进了船坊,索性就享受享受。 只要试科举推行顺利,他没打算和苏州府城的这些高门大户起什么冲突。 但如今这帮倭寇径直越过了苏州府城附近的水师营寨和边防,深入到了苏州府镇外发起了这场突袭,这事儿就不能这么算了。 如果不是留守船坊的总旗应对及时。 再加上有常升意外入场。 谁都无法想象今夜的船坊将遭受怎样的巨变。 而江面上飘了这么多倭寇的尸体,船舱里更是塞了不少从苏州府城中来的“贵客”。x33 更断绝了瞒报此事的可能。 所以无论是不是有人和倭寇暗中勾结,通敌叛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必须赶快选出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出来背锅。 虽然这事儿是苏州府的内部事宜,和刚到苏州府一天的常升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但如果不拿出诚意来好好安抚他。 就别怪他借机生事先把苏州府整个拿下了。 很快。 收到通报的健妇们已经全部出来重洗甲板。 所有被打捞和集中的尸体,全部堆进撞进船坊的两艘货船船舱里,留待第二日天明供军功和仵作查验。 至于这些来自苏州城里的船客。 在得知所有倭寇都已被击杀之后,有不少惜命的确实叫嚣着要折返回城。 但刚刚染了血腥的船坊士卒此时却意外发现,只要他们手握刀柄,咧开嘴笑,这帮曾经正眼都不带瞧他们一眼的贵人们,竟一下子都学会了和他们好好说话。 而此时的玉阙阁内,常升已经除去了衣衫,今晚第二次迈进了浴桶。 正在他闭目养神之际。 只感觉又一曼妙身姿进入浴桶,为他擦拭起来。 只是当他睁眼一看时,常升惊讶的发现,着一身轻纱进水,将完美曲线若隐若现展露在他面前的,竟是船坊的主事秋娘。 似乎看出了常升的疑惑。 此时的秋娘身上即没了那股历经坎坷的妩媚大方,也褪去了江南姑娘的温婉模样,只如同一个历经了渣男的邻居大姐姐一般温柔说到:“公子今夜之恩,秋娘无以为报。” “只得亲身来伺候公子一回。” “聊表一点心意。” 不得不说,秋娘能以不过三十的年龄成为这一艘船坊的主事,不管是待人接物还是“一身本领”,那都是无可挑剔。 没等常升推脱一二。 她已经熟捻的拿捏了常升的“软肋”。 至少躺在浴桶中的常升以自己忠实的生理反应保证。 单凭秋娘一人的浑身解数。 几乎就可比拟他在玉阙阁顶楼那一个多时辰所享受到的人间至欢。 就是水冷的有点快。 等到常升抱着她从浴桶中出来。 看她碰不忘撑着酸软的四肢替常升擦身更衣,再给自己换了衣衫,常升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这会缺根烟是真难受。 外人在前,又是刚从浴桶里出来,他还真不好随便从系统里摸一根出来。 待方才那群服侍着常升的莺莺燕燕重扶常升坐上了顶楼。 直到再次枕上那丰腴的膝枕,常升才又一次拨开那遮光的“灯罩”,扭头看向被一同扶上来,却有些欲言又止的秋娘开口问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秋娘的眼里透着几分凄苦。 脸上却面带微笑着说到:“今夜能苟活下来,全赖公子力挽,秋娘不敢再奢恩,只希望公子能保下船坊的姑娘们。 “你是怕他们为了掩盖倭寇突袭的事实,会将船坊这个突袭的实证连同你一同消灭了?”x33 常升一语道破了秋娘的担忧。 却又惊艳于她的清醒。 对于建造船坊的这批人而言。 秋娘的存在对他们不过草芥,如果死了能有助掩盖事实,只怕她甚至活不到明天天明。 这与要用诚意“安抚”常升并不冲突。 一方面是牢牢把持了苏州府的官僚士绅集团。 另一个不过是个年轻漂亮的“老鸨”。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看着久久思考的常升,秋娘的眼中没有绝望。 只是释然的等待。 但下一秒,她却听到了常升的反问:“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是愿意继续留在这儿当这个坊主,抑或是跟我回应天,替我办事。” 秋娘看了常升一眼。 仿佛久久没有从常升的问题中回过神来,但看着常升那平静如渊的眼神,她却仿佛见到了一束温暖的光。 撑着酸软的身体。 秋娘双膝跪立在常升身侧,五体投地道:“秋娘谢公子再造之恩。” “以后叫我少爷。” 常升伸手够到了她的脑袋。 轻轻拍了拍后,伸手勾住了她抬起的下巴打趣道:“这么美的人,不多笑笑可惜了。” “你本名叫什么?” 秋娘的眼眶微红,将自己的面颊贴到常升的手里细细摩挲,笑答道:“回少爷的话,秋娘本名唤作许香昙。” “香昙,香檀,你这名字听来倒像是有佛缘的。” “只可惜碰到了本公子。” “今夜你就在旁一同伺候吧。” “我倒想看看。” “这些倭寇全部折戟沉沙后,苏州府城里城外是哪一方最快反应过来赶到船坊。” 常升打定了主意,正想借着机会一探苏州府这“龙潭虎穴”,然后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楼下蹬蹬蹬地奔上楼来。x33 “少詹事,少詹事!” 来人原来是张同知,从常升那记手刀中回过神后,他连初醒的那阵晕眩都顾不上,从船舱里直奔玉阙阁,一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也面色苍白的爬上了四楼。 当看见常升依旧安然的卧在美人膝上,仿若从没遭受倭寇突袭一般,张同知终于腿上一软的瘫坐下来。 “少詹事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第104章 水师主将到来 虽说在这样一种莺莺燕燕、软玉温香的场合里挤进一个糟老头子,确实挺煞风景的。 但在常升的眼中。 不论这货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思跑上来确认他的平安。 至少这种由心而发的忠犬般的态度,还是挺让常升欣赏的。 “些许倭寇而已,就靠他们那简陋的甲胄,不过多费了些箭矢便全歼当场。” “对,就这,多揉揉肩头,唔。”x33 被灌了一口进口美酒的常升,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提点道“张大人如今应该关心的是,这帮倭寇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越过水师营寨的防线直达船坊的。” “以及,该如何处理这场突袭的善后。” 张同知回过神来。 对啊。 要是在水师营寨外发现的倭寇。 甭管是从哪流窜过来的,那都是实打实的军功,上书准备受赏就完了。 可一来这船坊见不得光。 二来这倭寇已经惊扰了今夜的船客,就算已经全部歼灭,也难保泄露风声,好好的军功,就这么变成了一块要命的烫手山芋。 上奏是不可能上奏的。 如果单单牵扯到李亨,上奏之后,就算不能把他扳倒,至少也能因检举有功与他决裂,被平调他处,从此逃脱藩篱。 可是这船坊如今还牵扯了水师营寨。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明日最早发现倭寇来袭,来援船坊的也是他们。 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有意上奏,捅破篓子,只怕营寨主将将整座船坊上的人全部圈进,灭口的事也不是狠不下心来。 等等。 如果是这样的话。 最后被推出来背锅的会是谁?!! 纵观整个苏州府上下,有一定身份地位,影响力,与船房脱不开干系,抛出来顶罪也能平息朝廷怒火的人…… 张同知背后衣衫已被冷汗浸湿,根本不敢再往下细想。 保一个虽能办事,但已日渐脱离掌控的下属和,推他做一次掉脑袋之责的替罪羊之间的抉择,别说李亨,只怕任何一个初入官场的人都知道如何去选。 “还请少詹事救我!” “若没有您担保,只怕下官明日就要与这船坊一起,背上私通倭寇的罪名,被拿下问罪了。” 常升呵呵一笑,反问到:“你要我保你,可你又能提供给我什么价值,让我替你去直面这些苏州府的高门大户和苏州知府呢?” “李亨有能力,有手腕,知进退。” “我为什么不直接与他合作呢?” 张同知瞬间哑然,竟一时答不上话。 见状,常升也没有为难他。 “此时距离宵禁结束还有几个时辰。” “就当做是给你的考验。” “若你能够以自己的智慧,调动人手在这场危机中化险为夷,并借机将他扳倒。” “那你可以跟我。” “因为我不在乎你忠于我” “只要忠于太子,忠于陛下,忠于大明就行。” “我只要有能力的。” 随着常升最后一句话落下,张同知仿若失了魂一般,跌跌撞撞的走下来楼。 与此同时。 在下游的营寨处。 伴随着月光和营寨的火光,银光粼粼的江面上,突然浮沉出一团黑影。 要是寻常时分,守寨的士兵说不定已经轮流歇息了。 但今晚还有一群倭商要携带货物通关,他们便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员坚守。 也正因如此。 江面上的黑影很快就被守寨的水师士卒发现。 “江上飘的是什么玩意,看着像是个人?” “真的假的?” “你们两个过去瞧瞧。” 随着瞭望塔的士卒汇报,守关的小旗指挥着两名士卒前去查看。 当他们用长长的钩爪将黑影从江面中勾到了岸边。 那熟悉的明军甲胄和被射穿了喉咙,已经有些水胀的尸体瞬间就引起了士卒的惊呼。 “不好了队长,这是船坊上的兄弟。” “船坊遇袭了!”x33 “不好,刚才过去的那群肯定是化身倭商的倭寇,赶紧去敲战鼓,向将军汇报!” “是!” 不过盏茶功夫,一阵沉闷的鼓声,顿时将整个水师营寨震的鸡飞狗跳。 守寨的将军甚至来不及升帐点兵,直接就对副将喝令到:“此事十万火急,各部立刻调集所有兵马,乘快船驰援船坊!如有拖延,定斩不待!”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一艘满载兵卒的大明战船,就已经张开风帆向着船坊所在,先行逆流而上。 其身后至少还有四艘战船的士兵在不停登船。 摇桨的力士也拿出了吃奶的力气。 自家将军已经下了军令。 一炷香内赶不到船舫,所有力士全部重杖八十。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就撞上了那已经被倭寇遗弃的三艘货运船。 为首的将领心头深处一阵不妙的预感。 但愿这些袭击船房的倭寇只是刚刚登船,否则就算他们全歼了这伙倭寇。 苏州府的那帮高门大户和知府也必将弹劾于他。 直至看见那两艘嵌进了船坊的倭商货船,水师主将的心终于凉了半截。 瞧瞧这周围江面上那还未完全散去的殷红,再看看船坊船壁上还在依稀往下渗去的红色。 此时的主将只感觉一阵目眩。 “快,杀倭!” 听见自家将军低沉的咆哮,甲板上的士卒们已经从身侧拔出了腰刀,杀气腾腾的准备接舷后随时爆发的白刃战。 可当听见对面的船坊上突如喝出的一声字正腔圆大明官话“敌袭”时,满船的士卒和带队的将军心头又不由复燃起炙热的希望。 “敌袭你奶奶个腿!”x33 “你给老子看清楚了,老子是谁!” 听见来船上熟悉的骂娘声,船坊上警戒的士卒喜出望外到:“侯爷,是侯爷来了!” 当带队主将踏上船坊,看着被守船士卒一声敌袭又吓回了各个楼阁里的姑娘和船客们,他又喜又疑的问到:“你们把倭寇击退了?” “可有伤亡?” 因为被倭刀划了一刀,被迫站岗的士卒闻言咧开了大嘴。 “侯爷您别担心。” “那群倭寇不自量力的冲击船坊,在兄弟们的齐心协力和一位贵人的神箭协助下,把二百倭寇全歼当场,而弟兄们无一人身亡。” “尸体都全部丢进倭人的货船里了。” 水师主将闻言,直接吩咐身旁的亲卫前去查看。 二百倭寇打五十明军被全歼,明军还无一阵亡。 就算有装备上的优势。 这已是一个相当值得吹嘘的战绩。 倭寇要真有那么容易对付,就不会在两淮、福建、广州一带形成倭患,逼的老朱多次向倭国发送文书,勒令他们管好自家倭寇了,还反复与倭国断交了。 当亲卫带着满脸的震惊回来,将倭人的死因上报。 水师主将顿时两眼放光到:“那位神箭手何在?” “今夜之事,我说什么也得好好谢谢他。” 第105章 人生的大起大落 不多时,当传令的士卒走访,探听到船坊的主事和常升所在后。 便带着自家将军前往敲响了玉阙阁的大门。x33 在侍女的引荐下见到了常升。 当看到一个少年郎沉浸在温柔乡中时,来将的心中也确实闪过一丝怀疑,但很快消散了去。 笑声爽朗的和常升打起了招呼。 “世人总说真人不露相,我常不以为然,直到今天见到阁下,才算是真正领会了这句话的深意。” “一百二十支箭矢,射杀倭寇百余。” “此等百发百中的神箭,我竟从未听闻,心中实在好奇,唐突而来,还请莫怪。” 常升只瞥了他一眼,从自己的膝枕上向上挪了挪,从躺变靠,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好,仿佛沉溺其中般,漫不经心的说到:“不怪不怪,我从应天而来,能遇此温柔乡,说来还有将军的一份功劳在呢。” 来将的面色微变。 解释道:“这船坊倒不是我的手笔,只是一直托庇于水师罢了。” “阁下来自应天,就应当知晓。” “大明自消灭自建国,消灭了陈友谅张士诚之辈后,兵力的投入大多都投到了陆地上,力图消灭残元。” “而遗留的水师,就成了后娘养的。” “不仅拨发的粮饷常常被兵部拖欠,还迟迟不准招录新兵,使得许多原本就该退役的士卒都在水师孤老。” “水师没有办法,只得求变图存,只是一时收效甚微。” 常升对此仿若充耳不闻。 只是接过因外人在场,不敢再送进口美酒的美人送来的酒盏。 见状,水师主将只得把话说明白。 “直至两年前,苏州府的高门大户找上门,欲以不同批次的好船料交换水师已经逾期必须更替的战船,只是需要水师的匠户按照他们的要求替他们修缮改造。” “同时前来的还有苏州知府,欲以每年保底十万两分红粮饷作为水师看庇这批货船的钱资。” “苏州知府的手续齐全。” “就算他们把货船改作他用也不受水师的管辖。” “如此能够免费更替新军备战船,同时还能自给粮饷,不必再抠嗖嗖的过日子,水师自然没有不给弟兄们谋福的道理。” “同时,水师还趁机把这帮人不好处理的大龄女船员,侍女,健妇,乃至花魁都要了过来。” “虽算不上什么好女人。” “可对军中这帮孤老多年的糙汉而言,她们足称天仙。” “水师与船坊的关系,大抵就是互惠互利。” “说水师参与船坊,那纯属谣言。” 常升的面上浮现了一抹笑意。 放下酒盏,对这位危机感并不强烈的将军提醒道:“将军说的话我信。” “可是这些倭寇越过水师营寨,袭击了船坊是事实。” “除非将军有把握将整个船坊的人,带我在内全部灭口并收尾,否则将军以为,这事能按的下去?” “虽说即便朝廷调查,水师已做到及时发现,并且全歼二百倭寇,也无造成一员大明子民伤亡的结果,了不起治将军一个失职之罪。” “无伤大雅。” “可无处托庇,主持建造了船坊的苏州知府和那些高门大户,在犯了朝廷禁令,即将治罪抄家的死亡威胁面前,难道还会舍命力证将军的清白,而不四处攀咬、力图减轻自己的罪责吗?” 水师主将一听。 脑袋瞬间就快炸了。 也不知今晚是不是命犯了太岁。 睡得正香呢,就听闻了船坊遭袭的噩耗,好不容易赶到船房发现虚惊一场,心情好了还没一会儿,经过常升这么一提点。 刚刚雨过天晴的心情瞬间又不好了起来。 早知道他就不该过来。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打死不认与船坊有关系,顶天了就是个失职撤职的罪罚。 可现在已经和常升打了照面。 就算他不说,常升这话里话外也已经猜出他身份了。 “如果我今晚上没来过呢。” 水师主将试探的问了一句。 “五十万两。” “五十万!凭什么!!” 听着来将的尖叫,常升掏了掏耳朵,又重复到:“五十万两银子,这是让我封口,以及出手平事,庇下船坊、和船上这些女子和所有船客的价钱。” “这不贵。” 来将当然知道。 这船坊本身的造价加上后面的改造,十万两的成本费一点都不为过。 外加上船上这些非富即贵的贵客的赎金。 十万两也说得过去。 剩下这加起来近千姑娘,侍女和健妇每天培养的成本,大约也是十万两。 最后再加上出手消灭倭寇平患,以及封口的费用。 二十万两。 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这钱明明应该算上苏州府的高门大户,知府和水师一同出,怎么能都算他头上? 看来将一脸的不忿,常升对秋娘勾勾手道:“咱们不是还收压了两个倭商么。” “给将军瞧瞧。” “看看是不是将军放他们带人过关的。” 听闻此言,水师的主将瞬间懵了。 倭商? 他猛然间才回想起前几日那给自己送了一大笔钱,说是和苏州府内高门大户谈妥走私买卖的两个倭人,据他们所言,今夜会在宴请中间人上船访潇洒,随后就带人到苏州城外运转货物。 这么说来。 今晚的夜袭,实际上就是被他一手纵容造成的!! 不行! 绝对不行! 这两个人证断不能留。 正当水师主将升起杀意的那一刻,下一秒,常升的声音就像冷水一般浇了下来。 让他浑身打了个哆嗦。 “将军不会是打算杀人灭口吧?” 水师的主将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灭口? 且不论常升是何身份,面对这位一人一弓成军的杀神,灭他的口,还是想想自己怎么能在他的弓箭远程狙击中活下来的好。x33 罢了。 认输求饶吧。 只希望自家丈人的面子还能管点用。 “在下廖权,荫德庆侯,敢问阁下名讳。” “廖权,父廖永忠,汤帅女婿兼部下,难怪苏州知府和城里的这些高门大户如此巴结你呢。” 常升笑着列数了廖权的底细。 知道他这摊牌拉关系属于是投子认输,他倒也没故作神秘。 “在下常升。” “常升?” 廖权的神情从陌生慢慢变作激动。 “你就是那个在应天府沙场校阅夺魁的开平王次子常升?”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廖权喜出望外,对着常升就是一通彩虹屁,心情再次从谷底爬了起来。 在他看来。 既然都是淮西勋贵,这事就好办了。 然而,常升很快又让他领会了什么叫坐过山车。 “德庆候不必高兴的太早。” “虽说同属淮西老将一派,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咱们非亲非故,平日也无来往,至多有一份香火情。” “单凭你一句话。” “就想要抹平这五十万两?” “你是不是想的太美了。” 第106章 苏州府惊现神秘走私势力 “五十万两银子,一个子都不能少。” 常升不讲情面的话,让廖权的面色分外的难堪。 他从军多年,身荫爵位,有着自家父亲的情面,再背靠信国公,五军上下少有人不给他面子。 但他自己明白。 他也就到这儿了。 能领五千水师驻扎在苏州府这处风水宝地,当个“土皇帝”只要不违法乱纪,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可一旦真有事儿。 或是碰上常升这类大明顶级二代,他也没有一点办法。 论家世。 常升是一国王公之后,还有个姐姐是太子正妃。 论能力。 老朱钦点的校阅魁首就已经足够分量,更何况,人家一杀百的恐怖战绩就在眼前。 论潜力。 人舅舅蓝玉也是大明年轻一辈中的领军。 自己也当了少詹事。 这前途何止能用耀眼来形容。 何况人家还拿捏住了他的短板,能坐下来和他摊开谈,已经是看在他丈人是信国公的面子上了。 至于廖权为什么对这些了解的这么清楚。 这就全仰赖于他丈人平日里与他往来的书信,给他提点朝局和各家人员变化了。 说到底。 苏州府离应天不过一天路途。 被常升打消了因这两年养尊处优,生出来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后,廖权赶忙赔笑解释道:“我这也不是想让兄弟你酌情考虑下么。” “水师每年的饷银就那么些。” “能捞的银子实在有限。” “别说没有这么多银子,即便是有,那也铁定得将整个水师营寨打包卖了才能凑齐。” “这无论如何是不能够的。”x33 常升呵呵一笑。 举起酒盏送客道:“那就要看德庆侯您的本事了。 “您是自己掏还是找别人凑,或是敲诈勒索我都不管。” “我只要那五十万两银。” 廖权还想再谈谈,可常升已经饮下美酒重回膝枕,让头顶的侍女给他捏肩,顺便还体验了一把被良心洗面的“酷刑。” 见状,廖权也只能无奈走下玉阙阁。 可就在他临出门的一刻,一个身影却与他正好相撞,只可惜两人体型相差悬殊,来人撞上廖权,却把自己弹回了甲板上。 “张同知?” “廖将军!” 看见地上的张同知,想起往年每月,给水师营寨送船坊分红粮饷的都是此人,为人老实,说话还好听,廖权自然对他印象不错。x33 于是便一手把他拉了起来。 张同知回过神来,满脸都是喜出望外,连忙向廖权行礼到:“将军,您可得帮我啊。” 廖权一听,回头看了一眼,露出满脸苦笑。 “如今我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你。” 张同知吃了一惊,心生疑惑,伸指向上顶了顶问到:“您与上面那位打过招呼了?” “嗯,说起来还算有几分关系。” “可他一开口就要我五十万两银子封口。” “五十,唔。” 张同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看了看四周,这才平复了心跳问道:“,不是,凭什么您要给他钱,就算要封口,您与他同属淮西一脉,他居然要这么多?” “对,而且一个子都不能少。” “谁让这帮倭寇之前是以走私的名义诓骗我,说达成了和苏州府城中的高门大户的买卖,这才通过水师营寨袭击的船坊。” 廖权的话语间也透出一股无奈和怨气,看着如今才知晓了全盘真相的张同知反问了一句:“你又犯什么事了?” 危难关头。 张同知也将自己的处境和盘托出。 两个老男人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的脸上都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凄苦。 两人都坐在了玉阙阁门前。 活像两个镇宅的。 可与盘算着如何委婉的将船坊的事告诉自家丈人,希望老丈人保他一命的廖权不同。 面对重重的危机如泰山一般倾倒而来。 张同知咬着指关节,脑子飞速运转。 回想着一切与倭寇,船坊,以及苏州府城中高门大户的相关信息,冥冥之中,他好像就差一件线索,就能把整件事情串联起来,达到将自己置身事外的目的。 突然间。 他的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 却又不太真切。 连忙顺着感觉向廖权请求道:“将军,此番与倭寇对决可有俘虏剩下,下官想要提审,若是没有,找秋娘也行,如果顺利,下官兴许有办法能将自己连同将军一同置身事外。” “此话当真!” 廖权蹭一下子站起身,随即又像提一只鸡仔般,将张同知从门槛上提了起来。 “当真,当然当真。” 张同知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于是乎,廖权便直接拎着他提审两个倭商去了。 为了防止两人串供,廖权还专门将两个倭商分开,让他们依托张同知的问题,各自写下事实。 一旦有一点意思对不上。 他们便要各自失去一截手指。 威胁过后。 张同知这才依次对两个倭寇依次进行了提审。 “按理说,你们要做买卖,应该到海贸更加发达,倭寇更加猖獗,甚至与地方形成了勾结的两淮,福建,广州一带,为何独独不远千里跑来苏州府。” 两个倭商也没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张同知一问。 他们就立刻将所知的所有情况全部吐露了出来。 一番审问下来,张同知和廖权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惊喜的笑容。 原来,这帮倭寇居然是发现了一条从苏州府转运两淮和海上走私的船队。x33 只不过这条走私线非常隐蔽不说。 每次走私的时间也不固定。 经常让两个倭商赶到时已经买不到足够的所需盐铁。 时间长了,两个倭商自就想着追根溯源到源头来走私,不仅货会更足,交易时间也更加稳定。 只可惜他们顺着船队路线一路来到苏州府后。 整条走私的路线仿佛就像凭空失踪一般,让他们再找不到任何追查的线索。 于是就有了他们在苏州府城内长达半年的徘徊,不断宴请各家高门大户的公子夜,尝试与各家拉关系的行为。 只不过拖的太久,实在把人逼急,就想用破釜沉舟的一招把各高门大户的人绑回去,逼的参与走私的家族不得不亲自上门跟他谈条件罢了。 之前看上去像两个冤大头的行为。 说到底也不过是人家在投石问路而已。 当两人把事情这么一捋后。 张同知和廖权对望一眼发现,他们彼此的问题,眼下好像都能解决了。 第107章 索贿疑云 “廖将军,如果一切真如这两个倭商所言,咱们回转的空间就大了。” 廖全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即便不是真的。” “它如今也必须真了。” “只有这苏州府里真有这么一支走私倭寇、通敌卖国的队伍,这来袭的二百倭寇,才可以全数推作是被这群走私商贩暗通曲款,循地图绕进苏州府的。” “趁着苏州府内的高门大户还没反应过来。” “明日一早,你提供手令,我带上兵卒,随便找上一个够分量的家族抄家,将此事变作铁案。” “如此,你破获大案,升官发财。” “我抄家得利,拿钱封口,斩获军功。” “顺便以走私之事敲打,强硬镇下苏州府内的高门大户和李知府,把这船坊尽快拆解,变回战船,重归水师,这事儿才能彻底结案。” 张同知也是差不多的打算,便顺势恭维道:“将军之见,乃稳妥之上策。” “下官以为,不如便照此执行吧。” 面对张同知的催促,廖权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半晌才缓缓张口。 “其实。” “我还有另一个想法。” 说到此处,廖权的话语一顿,眼神还向着身后的玉阙阁瞥了瞥,压低了声音道:“倘若咱们趁着他还不知道走私的事,星夜提着这些倭寇尸体,假借缉私之名,接管了苏州城防,将整个苏州府的高门大户家都抄了,会如何?”x33 张同知听闻瞬间双目瞪大。 整个人都被吓得噔噔向后退了两步。 顾不得身份之差,径直的低喝道:“你疯了!” “且不说这些高门大户的关系遍布整个苏州府上下,咱们顶不顶得住日后的反噬。” “就是真想抄了他们。” “非得动用千人以上的兵卒不可,到时候您到底是缉私抄家还是起兵谋反,就说不清了。 “富贵险中求嘛。” 廖权的眼里闪烁起深埋已久的野心。 “如今朝廷上下到处缺银子,以缉私之名,将苏州府的这些高门大户抄了,至少能凑出百五十万两银出来。” “倘若直接将这笔银子送到朝廷。” “船坊之事,抄家之遗患,不过顽藓之疾。” “至于那二百倭寇的军功,送他又如何。” “张大人不是一直不受知府的待见么,有此大功,纵是你一直与船坊脱不开干系,也可以说成是与我密谋,为了查实走私之事,虚与委蛇的无奈之举。” “有缉私之证(倭商)。” “又有缉私之实(银子)。” “张大人何愁不能往上再走一走,取李亨而代之。” “毕竟,这么大一只走私船队数次途径苏州府,而整个苏州上下竟无一人知晓。”x33 “说其中若没有知府大人的掺和,谁信呢?” 面对着眼前这个极有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廖权的脑子迸发出了此生最高的智慧,井然真的另辟蹊径,找到了另一条可以平事的路途。 甚至于可以无视常升,直接拍老朱的马屁。 这一来一回可就省下了五十万两银子。 他凭什么不干。 可是,面对廖权这极具诱惑力和可行性的方案,张同志的脑袋却摇的像个拨浪鼓。 “将军,下官绝不赞同此法。” 廖权眼睛微眯,被张同知接连两次拒绝。 他面上已有些挂不住。 要不是这两种方法都需要一个官场中的人作为居间,处理程序问题,而张同知又是他如今最能把握住,且不会背叛于他的最佳合作人选。 他真想撇开他单干。 “张大人,你难道真想被一个应天来的毛头小子拿捏住咱们的短板。” 看出廖权心中的不忿。 张同知也只能苦笑着解释道:“廖将军莫怪,若是换做旁人,即便下官不同意,将军大概也将人灭口了。” “可常少詹事不同。” “他此行而来,代表的是东宫的颜面,代行的是太子的职权。” “我们虽然被他拿着短板。” “但您又怎知,这不是他逼咱们递给太子殿下的投名状呢?” 廖权的脸上瞬间一懵。 “投名状?” “太子殿下?” “这都从何说起?” 张同知耐心的将常升收他的考验要求和敲打都复述了一遍,听闻常升不要张同知的忠诚,而要他忠于太子,忠于皇帝,忠于大明时,廖权的脸上才浮现些许将信将疑。 要说常升此行是替太子招揽贤才,这也说得过去。 那他这五十万两又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看出了廖权的疑惑。 张同知又反问到:“廖将军,您觉得如此前途无量的少年郎,刚任职不久就会不好好爱惜羽毛,反而借着此事明言勒索您五十万两吗?” “依他的家世。” “只要不是干些犯禁的买卖,其父积攒的家底,他一人难道就能霍霍完了? 看廖权仍旧不愿相信,张同知也不再强逼。 只是最后提醒到:“您若不相信,大可以再上去亲自问问。” “这两个倭商作为罪证,他明明可以都杀了,再行索要封口费,却特意留给了将军,暗示出路。” “这足以说明。” “他自信即便将军反水,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x33 “否则依照下官的愚见,下官不认为,以少詹事的智慧,在算到咱们一定有生路的情况下,还会干出强要五十万两银子这种平白得罪人的事。” “您觉着呢?” 廖权还是不太相信。 倘若这五十万两是给太子,换得投效太子的机会,那他一百个甘愿,纵是砸锅卖铁也得给太子爷凑齐了。 可要经由常升转一道手。 他就不太愿意了。 表忠心这种事,当然是自己当面最好。 毕竟自己立的功和跟上司一起立的功,头功的归属自然不言而喻。 可张同知的规劝,他也不能不上心。 万一太子真的这般倚重常升,他以后说不定还要在人家跟前混功劳,平白得罪了不好。 但他与常升接触的时日尚短,即便刚才打过照面,领教过常升的难缠,他也至多觉得这是一个棘手的人物。 要让他相信常升这般算无遗策,深受太子信任。 他是不愿承认的。 但验证这事左右不过多费些时间,试试也就试试嘛。 于是乎,廖权又怀着忐忑,再度登上了玉阙阁。 “常兄弟,我想与你商量商量,这五十万两的现银,水师一时半会也难凑出来。” “所以你看。” “这其中的一些银两,可否以苏州府内的产业相抵?” 廖权当然不会傻到直接问常升,那五十万两银子要拿去做什么用。 只要确认他收不收产业就成。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任何一个大家族都懂。 所以,常升如若答应这事,或者给了商量的余地。 这五十万两银子里就必有常升一份。 他就可以寻自家岳丈的关系,越过常升直接找太子爷表忠心了。 第108章 智商的参差 听到廖权的问题。 常升只瞥了他一眼。 像是开了心灵感应的外挂一般,动也不动问道:“怎么,偌大的一个苏州府,豪门巨贾无数,走私商队猖獗到能被倭寇盯上,甚至从福建,广州一带追到苏州府来。” “你跟我说,苏州府凑不出五十万两现银?” 只是被瞥了一眼,廖权就感觉自己仿佛被看了个通透。 再面对常升那仿若先知一般的疑问。 廖权如坠冰窟,嘴角哆嗦了好一阵,这才干哑着嗓子问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事到如今还想要挣扎一二的廖权。 常升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不耐。 “德庆侯,我是看在你同为勋贵的香火情分上,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凑齐这五十万两银给我。” “你要不愿意。”x33 “行。” “说一声,咱们就公事公办,各凭手段。” “如何?” 看着常升那稳如泰山,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的姿态。 廖权的脸上却越发的恭顺了。 他跪坐下来,态度十分诚恳的说到:“少詹事莫怪,您愿意出手搭救,下官怎会不识好歹,明日午时,这五十万两银子定会分毫不差的送上。” “如果少詹事看的上。” “我水师营寨也愿为少詹事鞍前马后。” “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恳请少詹事为下官解惑。” 看在五十万两银子的面子上,常升终究坐了起来。 朝秋娘使了个眼色。 秋娘便吩咐侍女送上了条案和酒水小吃,带着美人和侍女们一同退出了阁楼,留给二人一个私密的谈话空间。 “说吧。” “我问过船坊守卫,您都未提审那两个倭商,是如何知晓我们全盘计划的。” 常升摇了摇头道:“我根本不需要提审他们。” “能让两个倭商带着大笔的钱银来此,轮流宴请各大富商巨贾来船坊寻欢作乐。” “一守就是半年。” “这里面要没猫腻,傻子才调拨这么多的钱银往里砸。” 廖权苦笑着点点头, 原来人家凭借这些蛛丝马迹,就已经猜到他们下一步的动作,再加上太子爷的背景,难怪这么有恃无恐的勒索他。 只这一点就体现出了智商的差距。 “另外。” 常升再次提起酒盏到:“你们的漏洞也太明显了。” 廖权瞬间精神起来。 这事儿事关他们接下来的操作成败,可得认真听。 “整个苏州府,能够接入运河,运送大批货物的关隘就在水师营寨。” “说你没有参与走私,对此事不知情,谁信?” 廖权一听是啊。 就算他以缉私的名义抄家,甩锅,一旦人家把他攀咬进来,他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罪责的。 “还请少詹事教我。” “我问你。” “这船坊是如何运作的?” 廖权如实答到:“每天卯时时分,在水师营寨外拆去回廊锁链,然后进入依次营寨中,由营寨供应必须补充的物资,待到申时末开始出外,并重新链接铁链回廊。” 常升摆了摆手,表示不感兴趣。 “除了日常呢,这些舟船何时保养,船上的侍女,美人等如何补充,是否需要停靠苏州府或者外出营寨,进入运河?” 廖权诧异的看了常升一眼。 要不是在此之前真没和常升打过照面,他真怀疑自己的营寨外里是不是有他的探子。 简直和他亲自看过一样。x33 ”不错。” “大体每隔一旬,便会有一艘舟船停到苏州府外,请专人进行修缮,布置。” “每隔三月左右,所有船坊会一起出运河,去往两淮之地的青楼替换些新侍女,帮忙调教,这算是船坊的又一进项,顺便还会补充些美人胚子回来。” “往返一回,大约日。” 听见这规矩到几乎自曝了有猫腻的行动轨迹。 常升不禁连连摇头。 上下打量了一番廖权,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他傻大胆,还是画蛇添足的好。 “这走私计划到底是谁制定的,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猫腻吗?” ”一旦被人盯上。” “你百分百就要成为走私盐铁,通敌叛国的罪魁祸首。” “更别说你明面上还是以这娼坊作掩。” “就像怕死的不够快一样。”“你如此忠心的为他们卖命,甚至不惜犯下这抄家灭族的罪行。” “他们到底分了你多少钱?” 走私盐铁? 通敌卖国? 卖命? 抄家灭族?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听的一头雾水的廖权只下意识答道:“一年十万两。” 随即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般,猛然喝到:“不对,什么走私盐铁,什么通敌卖国,这些事我都没干过啊!” “我不过是想借着两个倭商的口供,到苏州府里随便找个巨富抄家灭族,再给他们扣上一顶通倭的帽子,逼得各家凑齐这五十万两银。” “可我没真走私啊!” 玉阙阁中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常升与廖全大眼瞪小眼。 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两人才同时抬头出声到:“(你不知道)苏州府里有人走私?” … … … 两人再次各自沉默下去。 常升低头喝酒掩盖尴尬。 原来廖权根本都不苏州府里有人走私,那他之前判断廖权和走私脱不开干系而对廖权进行的敲打,岂不是一直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失算。 失算。 跟老朱,太子,道衍这类聪明人呆一起久了,一句话里都恨不能读出八百个意思。 谁曾想碰上这么个故作聪明的缺心眼。 而廖权就更尴尬了。 两眼细数着皮裘上的毛发,根本不敢抬头。 他之前拷问了倭商半天,到最后不过想拉着张同知,以倭商和倭寇做文章,甩锅扣帽子的,随便抄个巨富,威胁那些高门大户凑钱给他交差了事。 而常升呢。 甚至没提审倭寇,仅凭些蛛丝马迹,就已经明确判断出了苏州府中暗藏着走私商贩,甚至连他们搜集走私物资,往外运转的方式和时间规律都直接摸索了出来。 这智商的参差。 简直让他这个三旬老汉羞得想自杀。 请特么知道苏州府里居然真特么有走私商贩啊。 这群烂屁股的玩意。 居然还借着他的水师营寨打掩护。 让他一堂堂的大明侯爵背着掉脑袋的罪名。 一年就他妈给十万买命银。 寒碜谁呢这是! 第109章 为他人做嫁衣裳 “此件事了后,你自请褫爵吧。” 玉阙阁里,两个大男人尴尬对坐许久,常升才终于开口发落道。 听到要让自己自请褫夺爵位。 方才还沉浸在自己被人耍了的情绪中的廖权,当即就表示不服了。 “少詹事,下官知道你圣恩正嗯隆,可是无论如何我也是荫父功继承的爵位,受陛下钦点,即便我收受了些银两,也全用在了建设水师中,未行贪腐之事。” “走私的事情下官即便有不察之罪,可也不至于夺爵啊。” “你一句话就要夺我前途。” “未免僭越了吧。” 常升怜悯的看了他一眼。 “我好言相劝,等你被汤帅吊起来打的那天,你别怪我未曾提醒过你就好。” 听到汤和的名字,廖权还是很快的冷静下来。 小心的问询到:“少詹事这话何意?” “何意。” 常升呵笑一声,轻轻摇头到:“堂堂一国侯爵,被一群商人以一年十万两银的粮饷收买,不仅替他们背上走私倭寇,通敌卖国的罪名。” “居然还替他们看娼坊。” “别说汤帅的脸面,你简直将大明勋贵一脉的脸都丢尽了。” “你说到时候汤帅会怎么处置你?” 看廖权的脸上臊得发慌。 常升却没停嘴:“哪怕你真的收了这一年十万两的贿赂也好啊。” “只要你补上这笔银子。” “加之这帮水师被你训练有成,能征善战。” “训练兵卒的粮饷,甲胄,兵刃什么的如果是由那帮走私商人出的银钱,就算是借他人的鸡下了自己的蛋,替朝廷建功了。” “毕竟如今牵扯才不过两年。” “纵是水师被他们渗透了一二。” “了不起把这支水师换防到其他地方,釜底抽薪,就算破坏了这帮走私商贩的算谋,我都可以在太子殿下面前替你回转一二,甚至功过相抵。” “可你呢?” “你是真的连贪都不会贪啊。” 如果要从廖权身上找一个最硬的地方,恐怕就是他的这张嘴了。 即便被常升这样一通点醒。 他仍不醒悟道:“少詹事,当初他们建船坊的时候,明言委我看船坊,以此给我送粮饷,如此各取所需,我才答应合作的,否则不就是收受贿赂么。” “你说我不够聪明,我认了。” “但你说我贪污,说我苏州水师已被那些走私商贩渗透,我是绝不承认的。” 常升头大的捂额。 碰上这么个榆木脑袋。 简直比后世教自家侄女数学还令他头大。 汤帅到底是看上他哪点,居然将自家闺女嫁给这么个玩意儿。 幸好孩子的智商是遗传母亲的。 否则廖权哪天把爵位玩没了,他爹怕是得掀开棺材板,从地里爬出来给他个大嘴巴子。 要不是明天的安抚和敲诈还得由他出面。 常升现在真想给他开个瓢。 “我且问你。” “把船坊上这些大龄妇女嫁做水师兵卒为妻妾的主意,是谁提出来的?” “是我麾下的一名幕僚啊。” “我初来那阵,正是他给我出了这个法子,才让我迅速收拢了手下士卒的人心。” 廖权似乎突然明白了常升什么意思,又补充了一句:“他跟了我十余年了,一直忠直于我,就连他家娘子还是我娘替他保的媒呢。” 常升轻笑一声,反问:“那他与你来苏州府后,可曾新纳了小妾,生活也随之富足了起来。而这小妾与苏州府中的高门大户,多少有几分血缘关系。“ 廖权诧异的看了常升一眼。 脸上的奇异渐渐转化成了难以置信的目光,最后化作沉积的愤怒。 他毕竟只是憨,而不是傻,也熟读了不少兵书。 只是毕竟纸上谈兵,加之一直领兵,也没法将其运用到人情世故中去。 可被常升这么一再明示。 细想之下,他总算发现了许多往日里从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却细思极恐的端倪。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他那个幕僚在苏州府里新纳的两房小妾,确实和苏州府内的高门大户有些牵扯。 更为关键的是。 这些小妾家里本身只有些小产业。 可自从和他的幕僚成亲后,家族事业便从此蒸蒸日上。 要说其中没有人暗中关照,这可能吗? 换而言之。 这帮人实际上就是通过这两个小妾,变花样的向他手下的幕僚输送贿赂。 可这些人一面给他送了钱,又另外给他的幕僚安排的如此周到。 他们想干什么? 往他身边安插探子吗? 想到了此处。 廖权的额角上终于浮现了几滴冷汗。 看到了廖权的反应,常升心中了然,这才阴侧侧提点到:“你不觉得,苏州府里的高门大户笼络你幕僚的手法,与你幕僚给你出的法子如出一辙吗?” “幸好你们之间的合作才开始两年。” “船坊上的姑娘嫁进水师营寨中的人尚且不多,加之还未生儿育女。” “那些走私商贩们,想要通过这些多少被他们拿捏住了一些把柄的船坊姑娘们,笼络你手下的将领士卒,还需要些水磨功夫。” “可一旦这些人在水师中所占的比例越来越高。” “谁敢保证迎娶船坊姑娘,不会成为你们水师营寨的盛行之风。” “到了那时,这些船坊姑娘上上下下的枕边风一吹。” “这水师营寨谁做主,还由你说了算吗?” 廖权终于嘴硬不下去了。 此刻的他如坐针毡,双手攥拳。 要不是常升当面,他现在就准备提刀杀进苏州府里的,把那些算计他的高门大户,连带他的幕僚一同剐了。x33 他是那么信任他的幕僚。 十年如一日关照不说,对他的谏言几乎是有求必应,言听计从。 到头来却,自己居然被他背刺了。 这比水师营寨被人渗透都更让他来的气氛。 可常升却好似看热闹还不嫌事大一般,继续刺激他到:“我想这帮走私商贩自己都没预料到,居然能碰上个像你这么好骗的主。” “只贿赂了你的幕僚,就把拉你下水的所有手段,钱银全省了。” “不仅把你玩弄于鼓掌之间。 “还能将各种要命罪名全部设计甩到你的身上。” “只需区区的一年十万两,就能让堂堂的一国侯爵来替他们守娼坊。” “关键这侯爵还是个大傻子。” “十万两银就满足了不说,还全部掏出来,替他们将这批日后必将落入他们囊中,成为他们走狗的水师士卒训练成了精兵,还配上了甲胄。” “这可是他们求爷爷告奶奶也倒不来的违禁军械。” “相当于他们只是将这十万两银转了一道手,最终还落回了他们自己手里。” “白嫖了你的时间精力人脉不说。” “还要你一堂堂的德庆侯帮他们看妓院大门。” “关键是,你貌似还挺乐意。” 第110章 用拳头教规矩 “关键是,你貌似还挺乐意。” 当常升面色轻佻的举起酒盏。 拱火般的说出这最后一句。 对面的廖权早已经被气到满脸发黑,浑身发抖,一手握上了腰间的刀柄。 当听见这最后一句,他再也镇压不住被挑起的怒火。 破防的一拳锤断了面前的条案,将酒水小吃撒了一地喝道:“够了!” “够了?” 常升饮下美酒,一挑醉眉道:“我还说完呢?” “我不许你再说了!” 常升“哦”了一声,抬起头,露出了后视歌神同款的经典表情反问道:“你不让说我就不说。” “你特么算老几呀?” 这一刻,廖权炸了。 就如一阵血涌上脑,血涌耳鸣,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很多幻象的人脸。 有苏州知府李亨。 有那些往日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甚至极尽巴结的高门大户。 还有他最信任的一些将领。 以及他的幕僚。 只不过他们的脸都如此刻的常升一般,扭曲着露出了极尽讥讽和挑衅的笑容。 他再也不忍了。 双目充血,目眦欲裂,拔出腰侧的宝刀,大喝一声就向常升挥刀砍去。 “给我死。” 常升的嘴角上扬,身前的条案连带上面的酒水小吃,如同黑云盖顶一般向着廖权的面门拍去。 廖权怒而下劈。 条案在他面前应声断做两节。 可当他擦去洒进眼角的酒水,眼前哪里还有常升的身形。 可还没等他转过身,就感觉像被一只铁钳钳住了他的一只脚踝,下一秒,他整个人便失去了重心。 在偌大一间阁楼里天旋地转。 如一件轻薄衣衫般任人上下翻飞来回的甩。 等到他几乎抵御不住这股眩晕,胃中翻涌之时,却被猛然拍向木质的地面,砰的一声砸到了地板上。 泪水,呕吐物,血水,酒水和小吃残渣,甚至还有两颗碎牙,都一股脑的糊上了廖权的脸。 没等他勉力的撑起自己。 又是那只熟悉的“铁钳”将他狠狠的按在了地毯上,他自己吐出来的呕吐物中。 廖权还想挣扎。 一股冰凉之意,已然架在了他的脖梗上,让他瞬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常升单手按着他。 另一手拿着廖权的宝刀,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下压。 划开一条细缝。 看着几道殷红的血丝慢慢流下,常升的声音才森冷的出口道:“德庆候要不要和本官打个赌?” “赌一赌本官杀了你之后,会不会受到朝廷处罚?” 听到这一句,也不知是不是被脸上的糊状物阻塞了鼻腔,廖权的喘息都瞬间轻微了不少。x33 此刻他是真能感觉到那股不加掩饰的杀意。 想想常升才刚刚射杀了一百多名倭寇,杀气正浓,此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已经夺刀划开了他的脖梗,只要再往下加一分力,立刻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方才所有上头的愤怒,都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迅速消散。 那经久不用的大脑也再次极速运转起来。 且不说此时的常升还算是朝廷钦差。 他现在可是戴罪之身。 只要常升在走私的事情上做些文章,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的他,分分钟就能被他扣上一个走私盐铁,通敌卖国的罪责。 就如准备被他以同样罪名抄家的某家巨富一样。 认清楚了现实。 廖权终于在常升的“铁钳”压制下挤出来一句:“服了。” 听到这一句。 常升才移开了手中的宝刀,如同切豆腐一般,没入了廖权面前的地板里,站起身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 相比相对守规矩的应天府官员,苏州府可算是让常升重新见到了古时的鱼龙混杂,人心险恶。 这种感觉…… 啧。 就跟回家了一样。 就好比在他面前扎刺的这位,在后世不就是典型的小心眼、好面子的憨皮山炮吗? 每每要借刀杀人,找替罪羊的时候。 他们往往都是大家眼中最趁手的工具人。 到了大明也一样。 所以常升方才不断刺激,就是逼他动手,用“拳头”让他认清现实,再和他讲明规矩,让他好好听话,免得在接下来的活动中带着自己的小心思,无意间就将大好局面付之东流。 看着眼前重新站起,连续拔了几次,才将刀从地板中拔出重新归鞘,低头认怂的廖权。 常升用手指点了点他胸前的甲胄,低声警告到。 “听好了。” “我只说一遍。” “明日宵禁结束,城门大开之际,你只管按你的计划,寻一家与这些集资造船坊的高门大户牵扯不小的盐商抄家,给他按上走私盐铁,通敌叛国的罪名。” “不管谁来问。” “你都咬死了说法。” “具体的解释,交由张同知去说。” “虽然你的动作损害了他们利益,还强行向他们摊牌索要集资五十万两的银子来封我的口,必定会招致他们的不满。” “但你误打误撞,选定的替罪羊同时掩盖了他们参与走私的事实,把事情做成铁案,他们既没理由再把你推出去顶罪,也没了大肆笼络水师营寨的兵卒的机会。” “自然会继续配合你。” “说不定还会更加卖力笼络。” “毕竟你一个堂堂的侯爵。” “要是因为区区娼坊而丢爵,也实在浪费了他们为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走私计划做的多重准备。” 看着廖权沉默不语。 摔塌的鼻梁还在往下渗血。 常升撕下一块衣袖递上,也适时的抛出了他最关心的安排。 “擦擦吧。” “我知道,你眼下最想做的就是宰了那帮愚弄你的商人。” “可我还要你和张同知再与他们虚与委蛇一段时间,继续稳住他们。” “因为我们都不知道,眼下发现的这批走私商队,是否就是整条走私路线上的全貌,所以必须要上书朝廷,暗中查实他们背后是否还有官员,乃至勋贵参与。”x33 “只有将整条走私路线上参与的所有官员商人全部查实。” “届时才是动手抄了他们的时机。” “到那时,我也会将苏州府里这帮人都交予你处置。” “但在那之前。” “如果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导致整条走私路线的线索中断,无法朝廷继续调查下去,我保证,不仅是你,你一家妻儿老小都会因为你而受牵连。” “就连汤帅也保不住你。” “记住了么?” 廖权点点头。 用常升递来的破袖擦了擦鼻子,将满眼的杀意深深的按了下去。 第111章 廖权:先收点利息 翌日清晨。 当常升再次与张同知坐上马车,在城门初开之际回到苏州府后便各自分开。 常升得回去找道衍聊聊。 借锦衣卫的渠道,把苏州府里的走私事件的来龙去脉给老朱报上去。 要是换做正式的奏书。 指不定还未走出苏州府就被人截下了。 而张同知自然得快马加鞭的赶回苏州府衙,把昨晚倭寇夜袭,廖权误放他们过关,自知理亏,却想借由两个倭商大作文章,想要将走私盐铁之事坐实在苏州府内某个巨富家的头上,借机抄家,筹措银两给常升封口的事情,给李亨交代清楚。 只要稳住了李亨。 只要李亨不想因为廖权作乱而牵连他丢掉官帽。 他就必须配合廖权的强势镇压,以走私的名目将船坊的事盖过去。 而在两架马车进城之后,廖权的一艘兵船很快就逆流而上,停在了苏州府的水路码头处。 因为外形与船坊的舟船一般无二。 守码头的城卫还以为是定期来修缮的船只,还热情的和刚从兵船上下来的五十名士卒打了个招呼。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以水路码头为突破口,水师营寨的士兵迅速的进入了苏州府,登上城墙,并迅速接管了城防。 致使苏州府的城门才打开不过一刻,竟再次缓缓关闭了。 就在苏州府的城防被彻底接管的时刻,紧接而来的几艘大兵船,更是将近两千人的兵力通过水路送进了苏州府中。 有张同知作为内应带路。 不仅是城防,就连苏州府里,和那些出资建造船房的高门大户牵扯的商户中哪家最富也摸了一干净。 当见到苏州府里来了军队, 早起的百姓一个个都折返回了家中,紧闭门窗,生怕被牵扯上。 军队整齐的脚步声。 也很快传遍了坊市,通过悠悠众口,慢慢传到了整个苏州府中。 很快。 当水师的军队停在了一户奢华的庄园前, 这就是苏州府这两年里,风头最劲的一户盐商了。 明朝的贩盐制度采用开中法。 是一种为了鼓励商人运输粮食到边塞,实行的以粮食换取盐引,给予商人贩卖食盐资格的制度。 商人将粮食运往政府指定的边塞地区,用粮食换取盐引,然后去政府指定的盐场换取食盐,再运往政府指定的地方进行销售。 一来给边关提供了粮食。 二来也促进食盐的商品贸易。 但因为漫长的周期,使得商人需要投入的成本较多,因此,很多成本少的商人无力参与贩盐,只有富人才能够长期投入经营,这也导致了食盐经营的不平衡和垄断现象滋生。 眼前的霍府,无疑是开中法中贩盐的受益者。 虽说其大概只是被那些隐藏在幕后的走私商贩推出来的标靶,但称其一句富的流油,是绝对不为过的。 当水师的兵卒对整个霍府形成了合围。 随着廖权的大手一挥。 一根硕大的破门桩,就被二十名士卒联手抬出了队列。 “咣!” 当破门尖桩蓄力撞在霍府门上,猛然撞击发出的巨响,几乎同时震醒了百米方圆内的所有尚在睡梦中住户。 霍家老爷霍青一个哆嗦的就光着屁股,从小妾身上径直摔到了闺房的地面上。 感受着尾巴骨处传来的疼痛和冰凉。 霍青还来不及咒骂一句“谁啊”。 又一声“咣”的剧烈撞击让霍青猛然惊醒,连忙给自己身上套上了两件衣服,接着就要往屋外跑。 小妾也被这剧烈的撞门声吓了一跳。 看着自家老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跑路的样子,她也顾不得身上乍泄的春光就要跟他一同逃跑,却被霍青一脚踹在地上,弃之如蔽履。 小妾强忍着疼痛再次爬起,眼里泛出绝望。 就在这危难关头。 却见一名家丁抱着一团破旧衣衫从前院飞奔而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叫道:“老爷,不好了,官兵把咱家包围破门了。” 就当他跑进后院的这一刻。 他一眼就看到了小妾,两人四目相对,看小妾无声张嘴的说了句他已经跑了。x33 家丁便立时上前。 从怀中的破旧衣衫中翻出一套侍女的旧衣衫给她套上,又随意在地上抹了把灰土往她面上,脖子上擦了个遍,便握紧她的手一路跑回前院,躲进了柴房。 很快。 霍府的大门门栓咔嚓一声断裂,半扇朱门甚至咣当一声倒下,这帮已经按耐许久的水师士卒便怪叫着冲入了府中,搜寻起了所有人员和财物的踪迹。 “将军,抓到账房,拿下账本了!” “将军,发现霍府库房!” “将军,发现霍府管家和女眷了,所有反抗者已格杀勿论,但霍家家主仍旧下落不明。” 听到兵卒们频频传来的捷报。 霍府前厅的廖权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但听到霍青下落不明时,他又皱了皱眉头到:“霍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给我仔细的搜一遍,任何密室暗道假山都不能放过。” “就算是掘地三尺,观景湖水抽干,也必须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 “将军!发现了霍府在苏州府里的产业和地契!” “来三个百户,对这些地契和名家的产业进行查封,如有抵抗依旧格杀勿论,就算是苏州府里的知府来阻,你也不要理他,让他来找我。” 话正说着呢。 一辆马车就远远的向这方向快速奔来。 车上的人一边催促,还一边向霍府这边大声喊道:“廖将军!且慢动手!” “刀下留人!” 等到马车到了跟前,戒严的兵卒才不管你是谁,当即就拔刀,架起弓箭,将马车逼停了下来。 李亨一身狼狈的从马车上下来,对着水师兵卒大声呵斥到:“放肆,我乃苏州知府,快带我去见你们廖将军。” 似乎是听见了外面的骚乱。 廖权信步走出了霍府来,看着一脑门子汗的李亨,他的心中半是杀意,半是解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到:“呦,知府大人不在府衙办事,怎跑到这儿来了?” 看见廖权,李亨急的快跳脚的喝到:“廖将军,你不在水师营寨守关,私自调兵入府城,你想干什么!” “还不快快鸣金收兵。” “一切都还来得及。” 廖权一脸的无辜到:“知府大人哪的话,我不是已经托同知大人去知会你了,昨夜有二百倭寇绕过水师营寨,夜袭苏州府城。 “若不是有人通敌卖国。” “那二百倭贼怎可能绕过我水师营寨,险些酿成大祸,这定然是苏州府中有人和倭寇沆瀣一气,通敌卖国啊,在尚不知倭寇还有多少后援的情况下,我兵贵神速驰援苏州府,拔去内贼,知府大人不谢谢我就算了。” “怎么还怪起我来。” 第112章 把水搅浑 “你!” 听见廖权的鬼话。 李亨憋的几欲吐血。 谁他妈能想到一个晚上就发生这么多的事啊。 张同知倒是城门打开之后,第一时间就进城找他汇报了昨夜的情况。 他的反应已堪称机敏。 没等张同知说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想要劝住廖权这个不稳定的根由。 可他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此时即便站在霍府的门外,他都能闻到一股血液横流的铁锈味儿。 局势已然不可收拾。 想到接下来筹办船坊的那帮走私商贩,很快会一起找上门来问罪,让自己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追回他们的损失,并对廖权做出惩处。 可分明是他们自己选的廖权作为走私的托庇,也是廖权自己超出了他们的控制,惹下祸事来。 明明不是他的责任。 一个却在他掌管的府城里抄家杀人,另一方则要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知府出面做主。 两边一同把他拖下水。 这叫什么事! 可头疼过后。 李亨不得不思考起处理如今局面的办法来。 学这些走私商贩,把早就预备好的张同知抛出来?把倭寇来袭,私营娼坊的事情盖过去? 再让走私商人和廖权另行时间坐下来谈? 可张同知明明是遵照他的意思办事的,还有常升这个死要钱的不稳定因素在,搞不好就会惊动朝廷派人下来严查,届时他可没有第二个这么合适的替罪羊了。 再说了,走私商贩和廖权两方造的孽,要他填人进去,这算怎么回事儿? 权衡利弊之后。 李亨毅然决定,按廖权的计划来。 一方面算是替那些走私商贩及时止损,只要把事情糊弄过去了,他们的买卖还能细水长流。 至于他们和廖权的纷争。 那是他们的内部矛盾。 二来他当初帮这帮商贩疏通关系,也是期望借这些商贩背后金主的人脉,给自己搭升官的台阶。 可两年了。 这帮商贩除了给他送钱,也没有别的什么动静。 倒是听张同知说,常升这有些希望。 虽然要五十万两银。 可一方面是虚无缥缈的应承,一方面是太子眼前的红人,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 李亨的态度便骤然发生了改变。 他走到了廖权身旁,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廖将军,既然你已认定霍家走私的事情,下官就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霍青的正妻可是苏家的嫡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x33 “如果你漏掉了他们,让霍青带着妻儿回苏家求援,带着其他几大家族联合上书朝廷,便是廖将军,只怕也受不住他们的联合反噬。” 廖权听完。 眼神古怪的看了李亨一眼,这才微微晗首,表示领情。 一切果然都如少詹事所言。 这个李亨,是个骨子里狠辣的人物。 很快又一个兵卒来找廖权传信。 正要奏报,看见一旁穿着官服的李亨,便径直上前。,在廖权耳边贴耳汇报。 看廖权的面上浮现喜色,向他点点头就要进府。 李亨也聪明的选择了不打听。 只带着满脸失落的重新坐上马车,打道回府衙。 他来霍府阻拦水师的事情,有心人肯定会传到那些走私的富商巨贾家中。 这样,他就算尽到自己的职责了。 当晨曦的太阳升上枝头。 这场逼的整个苏州府宵禁延时了一个时辰的剿匪抄家行动,终于落下帷幕。 随着水师营寨的兵卒,拉着一支长长的,装满了食盐以及各式箱子的车队收兵出城,憋了半个早晨的苏州城里,终于像是开闸放水一般热闹了起来。 “大人,不好了。” “苏州城内,以苏府为首的几大豪绅大家都到了府衙门外,每家还都带了几十号家丁,好像,好像是要兵围府衙。” 府衙中,听到衙役奏报。 刚换好官服,对这些人的到来早有准备的李亨稳如泰山摆摆手道:“打开府衙大门,让他们进来吧。” “可是……” “去吧。” 听到自家知府的命令,衙役只能从命。 于是乎,朝廷地方的门面所在,今日居然被各家家丁喧宾夺主了去。 可当这些豪绅步入府衙正堂,看到早已准备好茶水,稳坐上位的李亨,这帮人倒是没敢过分,只是让家丁将这附近全部围起来,不许外人进入。 布置完后。 领头的富态中年人,苏家家主苏桓这才礼数周全的对李亨拱手道:“草民苏桓,见过知府大人。” 李亨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到:“列位都是老朋友了,不必在乎这些虚礼,本府也知道你们今日前来所谓何事,但本府也必需告诫你们一句,这儿是府衙。” “你们今日所为算是事出有因。” “但,下不为例!” 听到这话,原本都是来兴师问罪的几大家族,心中的恐慌和怒火都散去大半,互相对视一眼之后,便纷纷入座。 廖权今日不讲武德的带兵闯进了苏州府,不由分说的就将他们其中一家下属盐商,苏家女婿所创办的盐号给抄了家。 这如何不让这几家家主恐慌。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关系何止能用一个紧密来形容。 所以他们迫切想要知道,今日苏州城发生的这一幕,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为保自身出行的安危。 不得不多带些家丁护卫左右。 只不过当大家心照不宣汇聚到一起的时候,随从的家丁人数自然就看起来多了些。 “李大人,我们都是本分商人,您升任知府的这两年,苏州府上上下下的高门大户,世家豪绅对您施政的配合,相信您都看在眼里。” “咱们都希望苏州府能在知府大人的带领下,安定祥和,安居乐业。” “可现如今,就在您治理的苏州府城中。” “堂而皇之的发生了一起贼寇纵兵抄家富商新贵的骇人惨案,咱们虽不知真相,却难免心生兔死狐悲之感,这才冒犯前来。” “还请知府大人给我们一个能让大家安心的说法。” “否则。” “谁敢保证今日之惨案,不会重现在在座列位一家的身上?” “谁还敢在苏州府中继续定居下去?” 面对苏桓话里的明示暗示,李亨不为所动的端起来茶盏,完全不接茬的抿了一口。 看到大家伙的脸上都浮现出一抹狐疑。 他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列位可知,昨天夜里,船坊被倭寇夜袭了。” “什么!!!” 第113章 他真该死啊 听到船舫被倭寇夜袭的消息,在座的这些豪门家主都坐不了。 船坊是他们合力筹建的。 明面上是一个为朝廷所不容的海上娼坊, 实际就连生活在船坊里的姑娘们都不知道,在他们所生活的船舱下,船身的龙骨附近,实际上还隔出了一间不小的暗室,用以夹带走私。 玩的好一手以小博大。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只不过这暗室的出入口都极为隐蔽。 仅有很少一部分人这些豪门安插的心腹才知道。 如今已时过两年都未爆雷,平日里自然不担心这暗室被人发现。 但倭寇不一样啊。 沿海处,倭寇袭扰最为严重的地方,不时都能传来倭寇袭扰的消息,以及这帮畜牲杀光抢光烧光的办事原则。 一旦被倭寇夜袭。 就算是船舫上的姑娘被倭寇杀了个干净,了不起就是几万两银的培养损失。x33 可他们带不走的东西,动辄打砸,更狠一点就是火烧。 要是一艘船坊被烧毁。 耗费多少船料,时间和手续才能重获批复,建造这样一艘货船了都按住不说,货船里的走私货物一旦不小心被倭寇发现。 全部销毁干净了还好。 要是没收拾干净,把密室暴露了。 或者露出了走私的马脚,被廖权抓到。 不用怀疑,他们一家老小的命都将不保。 好在苏桓被众人推举成这个走私联盟的领头羊,到底是个沉得住气的,在短暂几个急促呼吸后,打量着李亨脸上依旧沉稳的姿态。 再仔细回想今早廖权强势入城抄家的始末。 他终于反应过来问,压抑着欣喜的追问到:“船坊保住了?” 李亨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果然瞒不住苏老爷。” 听闻这句。 在场气氛顿时轻松不少,大家心中大石落地,都觉得口干舌燥,笑呵呵的喝起茶来。 “说来真应了那句话。” “一饮一啄,皆是定数。” “不知苏老爷是否记得,那位昨夜被我派张同知带去船坊上游玩,所有消费全挂在我名下的贵客,只一人就点去了十几名“花魁”。” “这一下,就将近一万辆的开销。” “差点没把本官心疼坏了。” “可是谁曾想到。“ “当倭寇夜半来袭时,此人一人一弓,竟恍如后羿当世。“ “一人射杀倭寇百余。” “致使剩余倭寇闻风丧胆,竟不费吹灰之力,以五十船坊守卫,全歼了二百名来袭倭寇。” “除了被倭寇以货船相撞,在船壁上开出的两个窟窿,整个船坊竟不伤一兵一卒,更毋论那些早早就躲进船舱里的姑娘们了。” 在场的富商们闻言更是高兴。 苏桓更是人精般憨态笑到:“原来都赖知府大人的鸿福,竟笼络了如此当世人杰,才保全了船坊。” “大人放心。” “此人昨夜在船坊上的一干花费,草民全包了。” “只希望大人能代为引荐一二。” 李亨不动声色的瞥了苏桓一眼。 不到一万两,就想笼络一位一人一弓可低百的当世神将,这老东西倒打的一手好算盘。 只可惜。 以常升的身份地位。 别说笼络,就是巴结一二,他一知府尚且都得看人脸色。 就更别提眼前这帮有几个臭钱的区区商贾了。 现在想收买人家。 马上就让你笑不出来。x33 李亨放下了茶盏,摇头苦笑到:苏老爷说笑了,替你们引荐一二,我倒也想有那么大的面子。” “只可惜按这位的地位家世。” “想要见到他,以本官这点微薄身家,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苏桓听的也不生气。 不就是要钱嘛,他们这帮搞走私的,虽然都是把脑袋憋在腰上,但赚钱的速度也是真快啊。 能碰上这么一个武力超凡的主,那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而且听知府的意思,这人地位家世甚至还在廖权之上。 这么个手眼通天的金主。 此时不砸钱,更待何时。 “哦,不知知府大人要花费多少银两,才能得见这位大人的真容呢。” “五十万两。” “噗!” 李恒不动声色的一句话,惊的一位还在喝茶的家主,当场就将嘴里的茶汤给喷了出来。 整个正堂的气氛也为之一凝。 可看着在场之人脸上难免浮现的猜疑。李亨却是淡定如常的说到:“诸位若是不信,如今城门已大开,可以差人去船坊上打探嘛。” “廖将军为何不惜冒着被人上奏谋反的风险,也要带兵进入苏州府,查抄霍家家产。” “并将昨夜入船舫游玩的船客全数扣押,至今不放还。” “就是为了凑齐这五十万两,将他收受了倭商的贿赂,不小心误放了倭寇过关,袭击暴露了船坊,惊扰了贵客游玩心情的罪过盖过去么。” “只要他凑齐了这些钱。” “即便他病急乱投医,严刑拷问倭商,获悉一个不明真假的苏州府里有人走私盐铁的消息,在没有其他确凿人证物证的情况下,就匆忙查抄了霍府,构陷霍府私通倭寇。” “还编造了了霍府帮助倭寇绕开了水师营寨,夜袭苏州府城的罪名,妄图以此掩饰船坊的存在和自身失职的罪责。” “但只要那位贵客收了钱,点了头。” “廖将军配合收好了尾。” “即便这些理由和罪名再荒谬,也会被朝廷所承认。” “不仅如此,朝廷说不定还会下旨嘉奖廖将军练兵有方,以五十人的巡逻船队就全歼了二百倭寇的军功呢。” 听李亨说出的“梦话”。 在场的各家老爷们,终于搞清楚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今早廖权莫名查抄霍家的缘由和始末。 一方面他们倍感荒谬。 就是他们背后的靠山,也不敢妄称自己有这般的影响力,能做出指鹿为马,无中生有的事来。 另一方面,他们却是心生恼怒和憋屈。 平日里他们算是将廖权安排的明明白白,甚至可称得上是玩弄于鼓掌之间。 谁曾想他们终日打雁,如今能被雁啄了眼睛。 明明是这廖权不讲规矩。 收了倭寇的贿赂,造成了他们的损失,惹出了祸事来,现在却不由分说的扣押了他们的人,查抄他们麾下家族的家产,甚至还明目张胆的构陷罪名。x33 意图非常明显。 如果查抄霍家的家产不够数,他就要以手中的人质向他们这些家族族长强行摊牌,集资索贿了。 这个白眼狼。 他怎么敢的。 第114章 狐假虎威,火中取栗 苏桓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一个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军械粮饷全靠他们这些家族出钱供养的水师营寨,是如何胆敢跳起来反咬他们这些金主的。 他自以为巴结上的贵客到底是什么身份。 居然给了他如此盲目的自信。 连私自调兵抄家的事也是说干就干了。 “草民斗胆,敢问知府大人,这位贵人到底是何身份?” 感受着在场所有人眼中的殷切。 李亨终是正色说到:“贵人姓常名升,乃开平王次子。” “其兄荫父功,封郑国公。” “其姐嫁作太子正妃,诞下皇储。” “其舅为当朝侯爵,如今总领东宫兵马。” “其自身于三月夺沙场校阅魁首,出任东宫少詹事。” “有传闻称,常升入东宫首日,昔日东宫所有属官全部被清除,仅存其一人任用。” “诸位,这位贵人的分量。” “不需要本官再重复了吧。” …… …… 沉默。 当李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整个正堂中,寂静的仿佛能听见针落。 就算他们这些人认知再浅薄。 可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他们如何能不知道东宫就是太子麾下,太子就是一国储君的道理。 在他们的视野里。 他们背后的靠山能挤入朝廷三品,或是以一国王公,就已经是他们想象的极限了。 攀上一国储君,未来的大明皇帝这种事。 他们当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而李亨嘴里这位,即便除去了那继承了公爵之位的大哥,一家则也将整个东宫的文武一脉,乃至传承的后代都占了个全乎。 如果这种级别的人都不能一手遮天。x33 那还有什么人配一手遮天。 这么算下来。 除了谋反,廖全那些指鹿为马,甚至纵兵抄家的行径,在这位眼中恐怕真都算不上什么罪名了,难怪他出手一次的价码就是五十万两。 换做其他人。 就算有这个钱孝敬,人家都不一定给你这个机会呢。 现在想来, 他们也总算摸清了廖权的底气所在。 即便廖权真的向他们摊派索贿,这个钱,他们也真得出了。谁让他们背地里是见不得光的走私商贩呢。 对于常升这种级别的人来说,收些钱银无关痛痒,可一旦被他知晓有人通敌卖国,撅他们权力的根基,不用怀疑,常升一定会不惜动用一切代价将他们收拾了。 以此震慑其他类似行不轨之徒。 这是立场上的根本对立。 无可调节。 但是,商人么。 只要有足够的回报,他们就有足够的贪婪,甚至不惜卖出用来绞死他们的绳索。 沉默许久之后。 苏桓等待着其他家族的家主回神,彼此眼神交汇,用一种外人所不能理解的方式沟通了意见之后。 他再次向李亨开口道。 “大人今日教诲,劝阻廖将军之恩,我等铭记于心。” “我等愿意担保。” “只要大人在苏州府任职一日,或是节制苏州府的任期内,但凡知府大人有用的上咱们几家的地方,我们定然鼎力支持,与大人共进退。” “也请大人答应我等的不情之请。” “这五十万两银,我等愿以集资。” “请廖将军释放我一干船客,如果还有霍家血脉留存,也请廖将军高抬贵手,一并释放,我等愿让其改姓埋名,从此再不出现在苏州府城。” “如若知府大人愿意引荐贵人。” “我等另有大礼奉上。” 李亨的面上却浮现出一抹为难之色,眼里却闪过一丝讥讽。 这帮商贾当真是搞不清自己的定位。 本身就是干的赌命的买卖。 以为有两个臭钱,谁都会买他们的账,君不见只要背后的靠山够大,就算他们身家无数,廖权带兵进城后还不是说抄就抄。 就这还想与他一起转投他门。 他们那点身家。 还是乖乖当做他的晋升之阶吧。 他已经打定主意。 等这阵风头过了,他就凭借与他们的同盟关系,暗中搜罗证据,到时候只要把证据摊在常升面前。 他就不信了。 这么大一份功劳摆在面前,常升还能不收他。 “苏老爷难为我了。” “您别看这位武艺高强就以为他不善算谋。” “在座的都知道,当今太子欲推行试科举,为朝廷笼络人才。” “汝等可知,这试科举之策,是谁的谋算?” 苏桓双瞳一缩。 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难道这也是那位的手笔。” 李亨意味深长笑道:“这谁知道呢。” 就算他信口胡诌又如何? 反正他又没承认。 是他们自己的臆想的。 反正这帮商贾是不可能打听到这种隐秘的,就算他们背后有靠山,这也不是他们有资格探听的事。 只要打消了他们攀附的妄念,他们只要还在苏州府走私一日,就只能托庇于李亨,成为他升官发财的资粮。 毕竟是走狗嘛。 就得有走狗的觉悟。 不要妄图披着人皮就能走到人前。 ……………… 看着从苏州府各处汇总在府衙门前的车队。 每个车架上都被摆满了沉重的木箱,又一次结成长队,向着苏州府外缓缓驶去。 不明就里的百姓也不敢打听,只得装作没看见的,继续着每日重复的生活。 只有钦差一行居住的庄园外。 又跑回了两个查探消息的差役。 看着捎回两个俏美人,堂而皇之在厢房里恣意享乐的常升,道衍一头黑线的问到:“你昨夜干什么去了?” “怎么刚到苏州府。” “水师营寨那边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x33 “这不是给试科举平白添乱么。” 常升笑着说到:“就是因为知道试科举在即,这事儿才能迅速被遗忘过去,否则我也不会选择这么激进的手段,筹措那五十万两银子。” 只是依照某个不要面皮的老混球的性子,这五十万两银子的进项到底算不算他赚的,只怕还要费一番唇舌。 说罢,常升也将昨夜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以及廖权和张同知的谋算,一并都与道衍说了。 道衍听的老脸渐渐纠结。 想想昨日下午的会面不出所料的无聊,常升这厮看似不和他抢活,私下里玩的可比他花了去了。 如果他不是出了家。 他都有心想要和常升换一换了。 话说,佛门有没有可以近女色的分支来着? 如果有。 他也想挑战一下自己的软肋。 第115章 知府的“投诚” 辰时时分。 一位来自水师营寨的总旗敲响了钦差庄园的府门, 听闻是来找自己的。 常升让人把他引进来一瞧。 嘿,居然还是个熟人。 看着正堂里,一身华贵衣衫的常升,昨夜那被常升一记手刀放倒,生生错失了杀倭寇建功机会的总旗,满脸羞臊的向常升行了一个大礼。 “水师总旗侯磊见过大人。” 虽然昨夜被常升一记手刀放倒。 可在醒来之后,听闻了整个战况经过,以及常升箭术的神威,侯磊的心里早就没了那点怨念。 且不说这位是要他水师主将亲自陪衬的主。 就是他在那种危急时刻还能沉着指挥,冷静应对,达成不伤一人而全歼倭寇的成就,就是他办不到的。 常升不记着昨晚他拿着鸡毛当令箭。 他就已经千恩万谢了。 “免了吧。” “你家将军派你来,可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侯磊规规矩矩的点点头道:“将军让我给大人送账本来。” 说罢,还将早上抄家时发生的一些事情,都与常升转述了一遍。 原本想着和这位再扯不上任何交集。 可谁曾想今早随军进城抄家盘点之后,他家将军居然又把他派过来送信了,谁让昨晚除了自家将军,和常升沟通最多的水师士卒就是他这个总旗呢。 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家主将直接越过了身边的辅将和幕僚,让他一个总旗过来向常升做汇报意味着什么。 只是老老实实地成送上了一盒账本。 并转达着自家将军的叮嘱道。 “大人,我家将军说了,查抄了霍家的产业和账本后,除去食盐和难以出手的店铺、家宅地契和古玩字画。” “共得银三十余万两。” “除去士卒们的漂没,食盐充公以及造账所用,可以筹措出二十万两银。” “加之水师的家底,仍差二十万两银。” “将军想让我跟您请示。”x33 “是否要再抄一家富绅。” 常升哭笑不得的打发他到:“回去告诉你家将军一句,过犹不及。” “让他把手里的人看好了。” “晚些时候,最多午时之前。” “有人自然会将剩余的银两给他送去的。” “没有再说。” 总旗接了命令,当即就头也不回的快步折返。 而常升翻阅着眼前的账本,不过对照翻阅了几页,就已经渐渐发现了食盐账本的的猫腻。 因为是走私贩卖。 这些食盐贩卖的价格往往偏高不说。 收购的价格往往都压着朝廷的最低底价。 然后在运输和人力上,往往挤出来了大量利润,用来雇佣人手。 估计是食盐转手贩卖实在弄不出什么秘方的猫腻来。 只得通过运输和人力的空饷合法输送相关利润了。 “你就如此笃定,苏州城里的形势会依照你所料而变化?” “说来不仅是苏州府。” “应天府好似也是这样。” 道衍不知何时从偏堂站到了常升身后,望着离去的总旗,问出了他一直困惑的问题。 常升头也不抬的笑到:“你想多了,我哪有这算无遗策的本事。” “如果说应天府里,我还有不少耳目可以借助。” “苏州府里我可是举目无亲啊。” “我到底不过比你更懂些人心而已。” 自谦了一句后,常升合上了账本,随口提醒了句。 “你没注意到吗?”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一堂堂的朝廷钦差受倭寇夜袭,不论我是否受伤,但我昨夜上船坊总是他的安排,他于情于理得担点责任吧,可他一知府在官场浮沉了这么多年,居然能直到现在都不露个面,向我赔个罪。” “依照他一开始上门拜访时,那进退有据,不留话柄的做派,这合理吗?” “就连廖权带兵入城,李亨也没什么应激的反应。” “这说明什么?” “要么是他徒有其表,不过是一银样蜡枪头。” “要么,就是发生的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不仅有信心处理着廖权纵兵抄家的“烫手山芋”,甚至还有信心从中获利,并拿出足够的利益封我的口。” 提到这一句。 道衍已然能深刻领会到,人家这苏州知府,当真不是白当的。 对常升来说。 要不是已经明确认识到,这是个以自身利益为上,一心掌权的胡惟庸式人物,无法为他所用,他当真是不考虑把张同知这么个备选扶正的。 而就在两人心照不宣的时候。 庄园的仆役正巧上来传话到:“二位大人,知府大人现在门外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 常升与道衍对视一眼,各自归位。 至于那本记录了霍家走私的账册,常升不仅没有收起,甚至还堂而皇之地摆在了正堂主位,最显眼的台面上。 很快,一身官袍的李亨就快步步入了正堂。 看着一脸“不爽”,好似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两银子的常升,李亨神色惴惴,心有准备的上前拱手行礼。 “下官见过钦差大人,见过少詹事。昨夜之事,下官也是刚刚得知,又逢水师营寨主将廖将军纵兵入府抄家,下官还得安抚苏州府内的许多豪门大户,安抚民心。” “这才姗姗来迟,还请钦差大人与少詹事赎罪。” 道衍依旧是“慈(x)眉(zai)善(le)目(huo)”的笑到:“知府大人,你一片好意,本官自然心领。” “可船坊之事,一来有违朝廷禁令。”x33 “再者也险些伤及无辜,幸得少詹事武艺高强,这才得以保全自身。” “知府大人若是没有个合理的解释。” “纵使说通了本官,只怕少詹事这边也过不去。” 早有挨宰准备的李亨自然是备齐了“粮草”而来,他先是冲着道衍一拱手,态度越发恭顺道:“钦差大人明鉴,下官治下发生了如此丑闻,下官自然有不可推卸之罪。” “下官也没想遮掩。” “只是一来试科举在即,下官刚刚说通了府内的高门大户们摒弃前嫌,先将试科举诸事操办,免的让罪臣误了朝廷的科举大计。“ “再者,下官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和廖将军互通有无,精锐尽出,务必将昨夜夜袭之事调查个水落石出,给少詹事一个满意的交代。” “如今正巧有了些线索。” “只是事关重大,不便外泄,下官还需与亲历此事的少詹事单独印证一二,不知钦差大人……” 李亨话说一半。 但眼神的示意分明是在说,他想和常升单独谈谈。 第116章 愿赌服输 李亨的态度,让道衍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他的到来说是赔罪。 但话里话外依旧掌握着话语的主动权。 先是退让一步,不声不响的帮助钦差一行达成了此行的目的,展现了自己对于整个苏州府的影响和掌控力。 但同时也拿捏住了道衍这个钦差的短。 就算他“铁面无私”的将这事捅到朝廷去。 他自己也休想在苏州府推行试科举这一摊子上落到什么好。 因为就算道衍的副业干得再出色,他此行的官职是试科举主考,就算因此检举有功,道衍也休想借此表功,弄不好还要吃挂落。 毕竟“本末倒置”是为官大忌。 太子交代你的任务你不去干好,副业反而干得出色。 你想证明什么? 证明你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还是想证明你太子识人不明。 纵然道衍这会只是配合常升唱双簧,却也被着李亨绵里藏针的挤兑弄的有些下不来台。 倒是一直臭脸端坐的常升听出了李亨话里的算盘。 这老小子分明是看清了形势,分清了此行的大小王,想要直接向他“投诚“啊。 不过相较被他和廖权相约哄抬到五十万两的出手价。 李恒凭什么觉得他能和自己化敌为友? 钱? 不能够。 权。 他不够格。 所以…… 这老小子是想借着重新站队的契机卖队友啊。 有了查办走私大案的功劳,什么推行试科举,剿灭倭寇,那都得靠边站。 难怪这老小子这会儿摊牌的这么痛快呢。 “叩,叩,叩。” 当道衍听见暗号,用余光瞥见常升轻叩黄花梨扶手的手指,当即便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偌大的正堂,很快便只留常升和李亨二人。 望着依然闭目臭脸的常升,李亨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知道,常升才是他此行的关键。 只有做通了常升的工作,获得他的承认,他如今面对的一系列紧迫局面,才有化险为夷的可能。 这是他赌上前程的时刻。 身家性命都拱手任人拿捏在手里。 由不得他不紧张。 尤其当他瞥见常升身侧的霍家账簿时,心中更是紧迫。 想到此处,李亨竟毫不犹豫。 “噗通”一声地双膝跪地道:“下官昨夜失职,竟令少詹事深陷倭寇夜袭之险,还请大人降罪。” 常升的眼皮微张。 倒不是吃惊于李亨的能屈能伸。 而是他的果决。 常升轻哼一声,面色冷淡到:“李大人放心,本官一向对事不对人。” “从不行什么狭私报复之举。” “昨夜的倭寇是廖权放进来的,所以他为自己的失职付出了代价。” “如果这些倭寇与李大人没有关系。” “那你便好好做你的知府,把心放进肚子里即可。” “查证之事。” “本官一向不喜假他人之手。” 听到这句,李亨的眉眼更是一跳。 心中暗暗叫苦。 他不怕常升刁难人。 就怕他油盐不进,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 那就意味着他会堂而皇之的调查此事,把涉事的一干人等全部据实清算,不给任何人翻盘侥幸逃脱的可能。 更要命的是,他如今已经收获一些证据。 以他的背景想要查清此案,至多也就是时间长短的不同。 失职的廖权尚且需要支付五十万两的“赎罪银”。 那他们这些引倭寇前来的最魁祸首,走私商贩们,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斩首示众? 抄家灭族? 要不是他来的及时,手中还有些底牌。 等常升再查下去,自己是不是也要列入抄家灭族的名单。 想到这。 李亨也顾不上这些年与他通力合作的“老友”了。 “下官此行,正是为了向大人通禀此事。” 看常升一副不信,甚至是质疑的目光,李亨“赶忙”解释到:“下官也是派人去船坊上调查时,意外发现了船坊之中藏有暗室,并在其中几艘里发现了满载的食盐与铁锭。”x33 “所以下官以为。” “这些船坊明为娼坊,实则是苏州府中一些豪门用于走私盐铁的工具。” 常升听闻冷笑一声。 “李大人,你莫不是以为本官不知道,这些娼坊的兴建,还多亏了李大人当初给的方便吧?” 李亨当即叩首认罪道:“此事下官承认。” “当初下官初至苏州府,兴教化,疏河道,为政安民都仰赖这些集资兴建船坊的大家族从中出力,帮下官度过了难关,遂在他们提出想要兴建船坊时,下官确实行了方便,犯了渎职之过。” “可督建船坊,与水师协同的工作,都是下官的同僚张同知一手操办的。” “下官属实不知情。” “如有半句虚假,亦或是下官收受了这些人半文钱的贿赂,下官都甘愿摘下这项上人头,以抵罪过。” “请大人明察啊。” 看着“认罪态度”良好的李亨,常升的眼里闪烁着戏谑。 “李大人说的这么有底气,想来是已经将这些尾巴处理干净了。” “难怪明明是认罪。” “却认的如此条理分明,进退有据。” “想来你是笃定了想将苏州府里的走私商贩一网打尽,并将他们背后的靠山一并拔起,彻底查办此案,必然需要你的帮助。” “而我既然接受了你的投诚。” “若是随意的背弃处置你,必然会断了日后其他人投效的可能,进而影响自己的前程。” “了不起,了不起。” 听着面前少年富有节奏的掌声,李亨的焦灼的面上一阵神色变换,终于是恢复了一个“老江湖”的沉稳。 纵是被揭穿了真面目。 他依旧镇定的跪在地上,只不过直起了身坦言到:“下官浮沉官场多年,便是偶有算计,也不过是无奈的自保之道,如有冒犯少詹事之处。” “还请大人海涵。” 常升的臭脸终于崩解,眼里也闪过一丝欣赏。 “你是个人才。” “只可惜,你我道不同。” 常升思索了片刻,敲了敲黄花梨扶手道:“作为你算计我的代价,此番走私案的功劳,你一分沾不到。” “我会请奏太子,将你调往北方。” “那里的条件险恶,最适合你这样的人大展拳脚。” 李亨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可面对看走眼的,已经将他的底牌尽数看穿的常升。 他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可形势比人强。 愿赌服输。 第117章 进城,收网 李亨“战败”告退。 道衍的身影也很快再次出现在正堂中,望着李亨离去的背影,不禁发出一声感叹道:“果真不能小觑了天下人杰啊。” “天下聪明人何其之多。” 常升意有所指的说到:“最难的不是看清别人,而是认清自己。” “能像他这般清醒果决的,当真没有几个。” “你那般折辱他,就不怕他临时反悔?” “呵,他惜命。” 道衍不再辩驳。 转而询问起下午关于试科举会晤的安排。 既然李亨已经将试科举的阻力排除,此时不借机筹办,更待何时? 下午的会晤先敲定场馆。 先把试科举的流程安排,明日公示。 后天举行。 一日阅卷排名后,初步的筛选名单就可以公示出来,给参考中榜的士子几日时间到应天府吏部点卯复核了。 常升等到午时。 在同时收到了廖权凑齐了五十万两赎罪银,以及府衙偷偷送来的一大箱子走私罪证后,当即就修书一封,让钦差一行中看起来柔弱,实际上身手最好的一个差役回应天府报信去了。 收到任务的那一刻。 这个潜藏在钦差队伍里相当大众脸,地位也近乎小透明的锦衣卫差点都没疯了。 要知道平日里他要是不发声,很多人下意识都能忘了他在场。 平日里干点监察,探听消息的活。 别提多麻溜了。 这位爷是怎么一下就把他点出来的。 但他一路监听下来,也知走私盐铁之案事关重大。 领命出城之后,直接是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就往应天城里赶。 至于常升呢。 待到船坊上被扣押的那批船客下船时。 廖权居然把昨夜伺候他的那帮美人,连同秋娘都一并送来了。 逼的常升不得不让张同知给他另安排了个独院。 这个二愣子。 要不是他来苏州套的就是个纨绔公子的马甲,他非得再敲廖权三十万两不可。 很快。 在李亨和那些走私商贩的尽力配合,想尽快把钦差一行送走,彻底将一切尘埃落定的共识下,苏州府试科举的众多会务事项都被顺利推行。 已经在金华主办过一场 x33试科举的宋濂,更是当仁不让的担任了这场试科举的主考,毕竟之后他还要留在这儿,筹措儒家经典重新校订修诛的事宜。 苏州府这些大儒都想要把自家所学列做正统。 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向宋濂示好 在李亨着手调查起几家“老友”的底细,意图将他们背后靠山移并挖出,将整个走私盐铁的体系一网打尽,以免给自己遗祸的时候,张同知也就顺理成章的接替了这场试科举中的工作。 就在常升宅在独院里恣意玩乐两天之后。 试科举开考在即之日。 一支千人的部卒携东宫诏令,以代太子监察试科举之名,进驻了苏州府中,更是给已经翘首以待的苏州府士子们心头又添了一把火。 太子爷亲派部队前来监考。 岂不是意味着这一批在苏州府参加试科举的士子,都有机会入太子爷的法眼! 只是谁也不知道。 在这支部队进驻之后。 一个奉常升的命令回去报信的士卒也携着一封密信和一道圣旨趁夜敲响了常升独院的大门。 ………………………… 这是常升到达苏州府的第五日。 今日的苏州府在继廖权纵兵之后,迎来了又一次的封门。 就在被查抄的霍家府邸中,苏州府衙调集了几乎一城的能工巧匠,甚至从水师营寨中调配了不少的人手,终于在开考之前,搭建了不少临时的考棚。 附近的街道全被进驻的士卒封锁。 因为参考的人数众多,没有那么多时间检查。 所有参考士子是指入场第一时间,必须光身进入烧好的消毒水中净身。 池水中配备了些调配的药水。x33 主要是用墨水等制作的小抄,就算用油墨做了防水,在这药水中过上一道也必然面目全非。 别说把小抄藏在头发里,就算夹在菊花里也不行。 进入之后,自有宽大干净的衣服更换。 所有食材由筹办试科举的世家进献,士卒负责制作,监考负责分发。 策问的考题,还是宋濂今早才与道衍敲定,参照了常升在沙场校阅事的状况,由易到难,从治政,安民,兴农,税取等多方面,现出的十道考题。 这要是还能被舞弊。 那就只能怪道衍倒霉了。 看着差不多已经快入场完了的考场,常升也起身和道衍,宋濂先道个别。 “试科举和后续的事宜就全拜托两位了。” 宋濂疑惑问道:“你要去哪?” 虽说常升这几天经常不见人,但对于整个流程的安排,几乎都是他最终裁定的,许多精妙之处,让宋濂都大感长了见识。 常升身着一身官服。 望着苏州府衙的方向笑到:“如今科举正式开办,一些见不得光的耗子也放松了警惕,此时正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时机。 “错过这回。” “即便是为了保险,这帮耗子也竟然会实行狡兔三窟之策,再难收拾。” “同时为防止他们狗急跳墙,苏州府的这场试科举,学生才特意请调了兵卒前来护卫,并要求封锁城门。” “这会,已经自查过的水师营寨的兵卒也该到了。” “办完这事,我休沐之期也至,是时候回返应天府,所以提前和宋师道个别。” 宋濂和蔼的笑笑。 拍了拍常升的肩膀到:“你智计过人,才华出众,将来定为太子身边辅国能臣,老夫还是那句话。” “行正事,走正道。” 常升笑着应下,转身便坐上前往府衙的马车。 随着马车离考场渐行渐远,一支支隐藏在周边巷道中的兵卒逐步汇聚出来,跟在马车身后。 声势越发浩大。 好在今日城门再次封锁。x33 百姓们早有预备的滞留家中,以至于常升接管苏州府衙的过程都十分顺利。 李亨也配合的让出了主导权。 一切听从号令。 待到一支冲天的信号弹从府衙上空射至城外,早已带着五艘运兵船等待在苏州府外的廖权便大声喝令到:“全军听令,进城!” “进城!” “进城!!” 传令兵的声音回荡在每艘兵船上。 码头的士卒一看这状况,更是车轻路熟地放下手中的兵刃,寻着最近的石头或木桩,将自己磕晕当场。 水师的兄弟最近造访的频率有点高啊。 再这么下去,非得敲他们一顿好酒好菜补补身子不可。 第118章 抄家这活他熟啊 “不好啦,老爷!” “水师营那帮杀才又带兵进城了!” 在收到了暗桩的飞鸽传书后,苏府的管家便满脸惊惶的带着消息来给苏桓报信了。 虽然不愿相信。 但当看记录着水师营寨士卒出没消息的纸条,苏桓也只得哀叹一声。 到底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相较那些手握实权的官员,将领,他们这些空有几个臭钱的商人,就算是再富有,充其量不过是人家眼里一头待宰的肥羊。 就算是最后他们的靠山为他们报了仇。 他们的死则死矣。 又有谁人会在乎呢? “骐儿送走了吗? 管家强按下心中的惶恐到:“我已经派人用年岁和模样与少爷相近的孩子把少爷替下了。” “如无意外。” “少爷当能安然无恙。” “既如此,便通知他们逃吧。” “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府中贪墨了不少,但我不怪你,再给你一万两宝钞,你便从花园中的那条密道向外逃吧。” “如果能逃得掉。” “替我向福建的旁支兄弟送个信。” “让他们派人来把骐儿接走,也算全了咱们主仆二十载的情分。” 听闻苏桓的话,管家浑身一震。 似乎是不敢相信,随即又眼含热泪的跪下来,向苏桓深深叩首,便不再言语的向外逃去。 很快。 苏府上下便骚乱起来。 不少丫鬟家仆更是径直的抢夺起主家的家产向外逃窜,随后就被早有埋伏的衙役和抽调而来的士卒按下,当场收监。 而这种骚乱。 也很快发生在了其他几家集资兴建船坊的富商家中。 面对着犹如饿狼般袭来的水师士卒。 他们或是对家奴们威逼利诱,甚至不惜杀人的裹挟他们反抗,在一片厮杀和惨叫声中给自己争取从密道撤离的时机。 或是乔装打扮,壮士断腕般大难临头各自飞。 但水师的士卒却像是个个都如同长了千里眼一般,死死的叮咬在他们身后,还发出恐吓般的怪叫。x33 惊的四处夺路逃窜的富绅族人们涕泗横流。 如今街道被腾空,城门被封锁的苏州府,就恍若一个巨大的狩猎场一般。 而慌不择路逃跑的人们,就像是被标记的猎物。 胆敢在这个时候跑上街的。 即便实属无辜。 被杀也算活该。 而廖权则是亲领着一队人,亲自带着那个被他敲断四肢,削成人棍的幕僚,亲自到苏府来造访。 面对着中门大开的苏府。 廖权冷笑着提着手里的人棍大步迈了进去。 随着几个被抓到的舌头领路,他很快见到了这会仍旧在书房中闭目端坐的苏家老爷。 “苏老狗。” “从你们联合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算计我的那天起,你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 随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只剩下一口气的肉团被甩到了苏桓面前的书案上。 纵是被砸了一身墨汁。 又被溅了一身血。 失了体面的苏桓也只是淡淡的挣开了眼,与面前的幕僚看不清原貌的双眼一对,眼睁睁的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他也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句:“成王败寇而已。” “你走运攀上了高枝,祖坟冒了青烟,如之奈何。” 这轻飘飘的两句,差点没让廖权把肺给气炸了。 特么的。 当着他这么多部卒的面,这老狗说的什么大实话。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咧嘴笑到:“不愧是你啊,苏老狗。” “到这个时候还放得出狠话。” “你不就仗着你还有个儿子逃出去,不至于绝户么。” 看着苏桓终于动容的面庞,廖权更是兴奋的说到:“你放心,我会让他给你披麻戴孝,撒纸摔盆之后,再下去好生伺候你的。” 苏桓的呼吸都深重了几分。 他深深的老了廖权一眼后,像是认命般哀叹一声:“他生在苏家,享了苏家的福,这或许就是他的命数。” “要杀要刮,随你的便吧。” 廖权的眼里闪过戏谑,不由鼓掌到:“你们这些老狗果然都是人精,嘴里从来就没有一句老实的。” “你是不是以为,是你的管家泄了你儿子的密?” “错了。” “就像你抛出去混淆视听,给你儿子做掩护的管家一样,你这所谓托庇出去的儿子,以及远在福建的旁支,也不过是你为了混淆视听的又一重幌子。” “你这手灯下黑玩的。” “果然不愧是能想出假船坊,真走私的主。” 苏桓的面色终于绷不住了。 他愤而暴起,几乎想与廖权拼了,却被廖权一拳揍趴在地上,再被踩住了脑袋。 “你放心,不论你是狸猫换太子,还是太子换狸猫。” “又或者是质子的那一套。” “你们这些走私通敌的奸商的下场,统统是诛九族,就算是你们背后的靠山也是一样。” 被踩在廖权脚下的苏桓突然猛烈挣扎起来,甚至顾不得脸上的皮肉撕裂,磨出血来。 “是谁告诉你的!” “是谁告诉你的!!” 廖权的脚下再加了三分力,看着破防的苏桓,他终于冷笑一声到:“你就带着这个疑问到底下问阎王吧。” “来啊,把他给我拷了!” “严加看管。” “在炮烙了他一家老小之前,我不许他掉一斤肉。” “是!” 廖权身后的士卒当即过来把苏桓架起。 而被戴上木枷之后,苏桓却像是猛然醒悟过来一般疯狂追问:“李亨…” “李亨!!” “是不是你!” “是不是李亨!!” “廖权,你告诉我,李亨有没有被抓!” 廖权没有再搭理他,而是让人把他压上囚车,送往府衙,自己则带人留下来抄家。 虽然这回让李亨逃过了清算。 但他这么记仇的人,怎么能不给李亨添点堵呢。 一想到这些个老狗被送到府衙后,个个指着李亨的鼻子臭骂的,而李亨还不好还嘴的模样,廖权心里就是一阵暗爽。 让你个王八羔子算计我。 这事没完呢。 亏他还敢吹什么自己两袖清风,一心为国。 也不嫌臊。 有胆子让我来抄你一遍家试试。 论抄家。 他廖权说第二。 大明勋贵里谁敢说第一。 第119章 回府挨打 三月十九。 今日是常升休沐的第七日。 在前日试科举的时刻封锁苏州府,查抄走私商贩的行动取得了圆满成功。 在朱标以监考名义调来的一千精锐的配合下。 整个苏州府上上下下,从府衙到寻常百姓人家,几乎都被清洗了一遍。 毕竟要筹措管制的盐铁,必须要打通整条关系。 所以整个苏州府里,与走私商贩牵扯的官差和商户着实不少。 只可惜。 他们消息远不如那几家富绅来的灵通。 先是错失水师营寨再次上门抄家的情报,等到这些走私商贩的人家被士卒们狩猎追杀,就冲士卒们追杀时那股六亲不认的架势,谁还敢在这时候出逃,去赌自己是那个能侥幸逃脱的幸运儿。 而被抄家逮捕之后。 府衙针对这帮走私商贩关系网的审讯也几乎同步开展。 有些人在李亨的背刺下很快就被查了出来。 更多的,则是被充足的人手严刑拷问才得知。 凡是被涉及到走私商贩筹措物资供应链中的商户和官差,根据收受的钱银贿赂和得利,或被查抄家产,或被罚没相当一大笔罚款。 这些人不是不想嘴硬或者反抗。 可他们的子嗣大多都参与了这次的试科举。 尤其太子亲自派兵前来督考的情况下,为表重视,他们派出的往往都是被寄予厚望的家族传承所在。 有这等人质在手。 一方面是乖乖的认罪,根据涉及案情的深浅,不知情或者只是无意间被拉下水,缴纳一定罚款之后,并不会妨碍自家子嗣考取功名。x33 一方面是抄家问斩。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而在众多官员被查朝,致使苏州府衙上下运转都要困难时。 这帮刚刚经历了改革试科举,被“大浪淘金”的士子们中的上榜者,又正巧能被苏州府衙暂时吸纳顶替。 虽说其中不乏有继续拿捏这批精英,迫使他们身后的家族继续支持府衙的清查工作的目的,但苏州府衙确实也给他们今后尽快的融入官场,提供了宝贵的实习经验。 什么,俸禄, 咳咳。 都给他们提供实习机会了,还要什么俸禄,没收他们学费就不错了。 再说,这也算另一场不公开的实际考核了。 表现出众,能被道衍和宋濂美言两句的,将来的路途肯定走的更宽。 至于如何平定苏州府再次动荡的民心。 试科举的放榜,无疑就是最好的治愈良方。 谁家的公子获了二甲,在哪条街道摆了流水席。 谁家寒门出了新贵,被哪家高门大户绑下捉了女婿,从此鸡犬升天。 谁家公子中了头甲,现已在府衙担任那个临时官职,今后定然前途无量,光宗耀祖。 此类话题。 在道衍照着报纸套路散播舆论的有意推动下,至少能热传他个十天半月。 届时,苏州府上下的查抄早已结束。 秩序自然就重新稳固了。 李亨旁观着一切,不由对常升对切入时机的选择,以及全盘算计、一石多鸟的成效而感到不寒而栗。 只怕从一开始。 他对这位少詹事的认知就是错误的。 甚至从一开始,他就落入了常升的认知陷阱,被刻意引导,以至于理所应当的一败涂地。 再看忙前忙后,神采飞扬,当牛做马,犹自兴高采烈的张同知。 这或许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而此时的常升,则是带着一群莺莺燕燕,乘着那艘并未在倭寇夜袭中受到损害,其上还搭建着玉阙阁的坊船,在两艘被水师营寨分出来的运兵船的保护中,带着那一千精锐逆流而上。 他所乘船坊的船舱中,还压着此番走私商贩中的一干主要案犯。 朱标的来信明确要求要把他们带回应天府公审。 猜到这八成又是老朱想要敲山震虎,想着大明报社又能水一期头条,常升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玉阙阁里又躲懒了一天。 和一种美人们交代了些到应天府后需要注意的要点,回去再给蓝母交代一二,她们就算安顿下来了。 虽然她们的命运如无意外,大抵是被金屋藏娇的结局。 甚至到最后都落不到一个名分。 但能脱离船坊,从此过上安定栖身,吃穿不愁的日子,她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待到深夜时分。 早早逆流的出发的船队终于安稳抵达了应天府城外的渡口。 早早接到命令的城防和刑部官员,自然接手了常升的护卫,以及走私要犯的交接工作。 回到常府时。 管家早早等候在外,和常升细语了几句,便给常升带回来的这群美人安排住宅。 而常升步入家宅。 看着灯火通明的宅邸,不由面露无奈。 他都已经暗自吩咐回来的船队放慢些速度,就是想趁着深夜归家,明天当值,必然要忙上几天走私论罪和试科举推行的工作,以此避过自家母亲积攒的怒气。 可现在看来。 蓝母对他留下书信就离家出走的怨气有点深啊。 常升正犹豫着是不是跟着美人们再出去鬼混一晚,自家亲妈那幽怨的声音已经出现在身侧。 “这么晚了还想到哪去啊?” “莫不是离家一趟,被哪家的狐媚子迷了眼,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了。” 常升认命的挤出一张笑脸,向这老母亲就迎了上去。 “妈,瞧您这话说的。” “我不是知道您操劳咱家香火,出去给您挑媳妇了么。” “这几日孩儿日夜操劳,在您媳妇们身上可没少付出心血,指不定都怀上了几个。” “她们这初来乍到的。” “孩儿可不得将她们安置好,再安慰一二,免得损了您未来孙子孙女根骨。” 听着常升直接舍了面皮,挟香火以制自己的荤话。 蓝母积攒的怨怒一时还真发作不出来了。 可退一步越想越亏,忍一时越想越气,蓝母到底是大步上前,扭住了常升的耳朵,可看在他那一脸疲惫,似乎还消瘦了两份的面颊。 一想到自家儿子休沐这几天接连遭遇的事情。 再看常升那阵夸张的求饶和叫疼的表演。 蓝母终究是心软的下了台阶,扇了他几下肩膀了事。 “行了,娘知道你主意正,也不再逼你和哪家姑娘相亲,但你带回来的这些,就算真为咱家延续了香火,最多也只能当个侍妾。”x33 “咱家的媳妇,无论长幼,到底是得明媒正娶,拿出手的。” “孩儿记住了。” “记住就好。” “小莲,去把给你家少爷温补的参汤端来。” “什么参汤!” “拿走!” “我用不上这玩意!!” 第120章 三个男人同病相怜 翌日清晨。 当常升用武力镇压了自家舅舅那张堵不上的破嘴之后,时隔七日,他又一次迈进了大明宫中。 刚一到东宫。 常升就看到了站在东宫门前等候的熟悉身影 纵使隔着十数米远,常升也能瞧见他面上的无奈,眼袋的疲惫,以及略有些红肿的耳垂。 不由得远远叫了一句。 “姐夫。” 一看见常升,朱标脸上那个激动啊,快步上前握住了常升的手。 差点就没落下一把辛酸泪来。 “姐夫你怎么这是?” 朱标无语凝噎的看了常升一眼,似乎有些责怪他明知故问,却也只能苦叹道:“还不是你姐姐。” “你休沐前定稿的报纸第二天一早就被她发现了。” “在追回报纸无果后,你姐姐径直把康铎收的那些泼皮全部征调,将应天府城中敢于造谣的人全部痛打了一顿不说,夜里还不允许我上榻。” “本来这事都过去了。” “可谁知道你又在苏州府碰上了倭寇。” “这事让你姐姐知道后。” “明明是你自己跑出去的,你姐姐非怪我说你是被我安排到苏州府替我办事去的。” “夜里又不许我上榻。” “你若再不回来,我都要亲自去苏州府找你了。” 说罢。 朱标不由又打了个哈欠。 看着常升也如他一般尽显疲惫,想到常升此行确实替他办了不少事,还顺便帮他找出一桩走私大案,朱标自然不会将太子妃给他添的堵怪在常升头上。 只是也有些不厚道的提醒道:“别怪姐夫事先没跟你打招呼。” “你姐知道你编排自己的谣言本来就气,再加上你离家出走,犯险直面倭寇的事,这几日的脾气都不怎么好。” “你好自为之。” 常升露出讪笑道:“姐夫,要不,你再给我批两日休沐。” “我回去准备点好东西,再来见我姐姐。” “你做梦!” 朱标情急的揪住了常升的衣领,声音都被常升的算盘激到变形:“我一早在这儿就是奉了你姐姐的懿旨逮你呢,姐夫已经在宫里替你承受了你姐姐足足七日的埋怨。” “再这么下去,我还要不要活。” “我如今还抱恙着呢。” 看着朱标一副你跑我就跟你没完的样子,想想自己以后的舒服日子,常升觉着还是别把朱标一次坑的太惨,否则再有下次,谁来替他当自家姐姐的受气包呢。 再说他回来之前就早有防备。 先是通宵两夜查了案,回来的一路又几乎没睡,好不容易才整出点憔悴模样,让自家大夫勉强给出一个需要注意休息的诊断,过了自家娘亲那关。 就是不知道如今过不过得了他姐姐常氏的铁石心肠。 于是乎。 这两个大男人就一路你推我,我拽你的向东宫的寝宫里挪步,好不容易挪到寝宫殿前敲响殿门。 一声清冷而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 “进来吧。” 一听这话。 门外的两个大男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常升好不容易的把朱标顶在了面前,朱标挣扎不开,这才无奈的推开房门。 刚一开门。 一道破空声便迎面袭来。 朱标眼疾,常升耳聪,都一起偏头弯腰躲过了飞出来的书卷。 一看这架势,常升就想脚底抹油。 随机就听到一个让他骨子里都有些发颤的声音喝令到:“常升,你还想跑到哪儿去!” 常升赶忙赔笑解释道:“姐姐哪的话,我这不是帮你把书捡回来么。” 说着常升连忙去捡回了那本被当作暗器甩出来的书卷。 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这才屁颠屁颠的走进殿里。x33 看着坐在茶桌旁,手中还执着一根藤条的常氏,小心翼翼的上前,将书放回了桌上。 下一秒。 听见藤条的破空声,常升便本能般的向后一个空翻,躲过了这一记藤条。 但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 被躲了藤条的常氏火气更旺了,眼里更是含泪,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好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一看常氏落泪。 从记忆里打小就被姐姐教训,却也一直被姐姐照顾,最见不得常氏流泪的常升立刻就怂了。 “姐,我错了。” 常氏一记藤条就抽上来道“你错哪了!” “我不该犯险跑去苏州杀倭寇。” 常氏擦着眼泪,又甩了一藤条道:“你是错在杀倭寇吗?” “身为勋贵子弟,你既然有这身本事,治政安民,纠察不法,上阵杀敌是你的义务。” “我没拦着你。” “可你以一敌百的逞什么英雄!” “还有那大明报社,如若这大明报社离了你的谣传就办不起来了?” “那干脆不办好了。” “你拿常家的名头装的什么高风亮节。” 听到这里,看着常氏又要挥起藤条,朱标实在看不下去的上面抱住了常氏,夺下了她的藤条道:“行了,这些事儿也有我的一份责任。” “父皇晚些还要召见升弟。” “再打下去,损了官服,那就君前失仪了。” 看着朱标的眼神,常升会意的点头,不敢和常氏对视,逃一般的出了东宫,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才是亲姐姐啊。 不枉费他布局许久,保下了她和自家大外甥的性命和健康。 方才那段话,说是教训常升。 实则是向朱标替常升鸣不平呢。 要不然就朱标那个小身板,能拦得住小时候还一同与常升习武锻炼的常氏? 朱标显然也听明白了这意思,话里还透露了老朱要找他。 走私商贩的事情,老朱必然是要找他谈话的。 常升自己也有预料。 可是朱标刻意告诉一句是为了什么? 难道老朱还有点别的什么算盘,朱标在刻意提示他?x33 果不其然。 当常升走出了东宫寝宫的那一刻,那个面熟的都知太监便带着两个小内侍出现在了常升的面前道:“奴婢见过少詹事,陛下有口谕,令奴婢宣少詹事到书房觐见。” 常升点了点头。 重整了衣冠后道:“烦请您带路。” 一行人随即出发老朱的书房。 路上的常升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不讲武德的老朱定然是挖坑等着自己呢,否则真要有什么事,或者要议论国政,他哪能不叫上朱标一起旁听。 可当做好准备的常升进入书房时。 却也依旧吓了一跳。 原因无他。 只七日不见。 此时的老朱竟和常升,朱标一样满脸疲惫和无奈,甚至由于他上了年纪,眼袋都有些浮肿。 老朱当然也看见了常升。 看着状态和自己差不多,只是症状比自己轻些的常升。 这一直不对付的两人。 此时竟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触。 第121章 老朱:我,皇帝,打钱! “叔伯,您怎么了这是?” “瞧瞧这眼袋,瞧瞧这皱纹,瞧瞧这……哎呦” 进殿的常升扫了眼四周,见四下与旁人,便凑上前,仔细打量起了老朱的尊容,好一阵长吁短叹。 言语间透着几分唏嘘和三分的幸灾乐祸。 “您可是大明天子,大明朝的昌盛繁荣全系于您一肩之上,您可得保重龙体啊。” “太医呢?” “您都这样了,他们还不随身伺候着。” 小兔崽子,你这是恨咱怎么没死吧。 原本还在马皇后的驭夫有方下,对算计常升心有几分愧意的老朱,听着常升这顿夹枪带棒的数落,当即就气的一脚蹬了出去。 看着常升一扭腰就躲过了老朱这一脚。 老朱更加恼怒到:“臭小子,你还敢躲。” 听着书房里叔侄俩一阵没大没小的挤兑和咒骂,守门的内侍自觉的回身还将书房的店门给关上,还用棉花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摔椅子,丢瓷瓶的骚动持续了近一炷香。 听着老朱那疲惫但解气的一句“来人”。 门口的内侍这才招呼着两个跟班一同进入书房。 恍若睁眼瞎一般。 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房间内还有两个人,只默默的将一地翻倒的桌椅扶正,用扫帚将一地的碎瓷清扫,最后再将被墨汁浸染,被茶汤泼洒,被瓷片划破的地毯更替。 一切又好似时光倒转,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常升拍去了屁股上的鞋印,坐在了老朱对面。 桌上这些调转了方向,堆砌在他面前的奏书和预案就是对常升“欺君犯上”的惩戒,要求在一个时辰内处理完毕,否则就要挨板子。 当然,对这个罪名,常升肯定是不认的。 他认为自己只不过是用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帮助老朱排解心中的郁闷,免得他积郁,生出心病来。 什么话语嘲讽。 什么动作犯贱。 都不过是他的治疗手段罢了。 反正你拿不出我的罪证。 可耐不住老朱不讲武德,直接拍板啊,所幸这不是什么难事,常升正巧也需要借着奏书,了解一下他离开应天府的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便应了下来。 同时觉得教训了对方一顿的两人心情都觉不错。 但骂也骂了,闹也闹了,正事儿也该提上议程了。 在随手翻阅了常升在自己授意下,用朱笔快速批阅出的几本奏章,瞧着那赏心悦目的字迹,再看看那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的治政良策。 老朱心中赞叹,嘴角却勾起一道缺德的弧度。 “听闻你此番休沐下苏州府收获不少?” 常升手上的朱笔微顿,心中好笑。 这个老不休多损啊,一身八百个心眼子,整天就琢磨着这点狗屁倒灶的算计。 问话不正经问话。 非要逮着他批阅奏书需要专注的时候捣乱。 他可不认为自己要是因为不小心分神批阅错误,老朱不会借题发挥的敲诈。 可要是不回话吧。 这个老不休指定又要治他个君前失仪的罪名。 “您指的是哪方面的收获?” 常升随意的回了一句,将手上的奏章处理完,故意放下笔,两眼直勾勾地看向老朱。 老朱却避之不对视。 只敲了敲桌子说强令道:“只要是收获,都与咱说说,别停啊,你小子要是一个时辰处理不完这些奏书,咱的板子可不跟你闹着玩。” 常升回以他一个你有什么花招都尽管使出来的笑容。 不紧不慢的继续处理奏书道:“先说权。” “如今的苏州代知府,原同知张骏已被我代姐夫招募,麾下府衙经过清洗,配合水师营寨同样被招募的德庆侯手里的五千精卒,以及整编了的苏州府儒学大家和参举考生,苏州府上下算是被姐夫尽数掌控,政令直达。” “侄儿我则带了十几个美人回来。” “总算是把我娘应付了过去。” “至于钱,几家走私大户和主要牵扯的案犯,共查抄出了二百余万两现银,宝钞五百二十七万余贯,其余古玩字画宅邸地契,盐铁物资,以及其余涉案犯的罚没金额,还需要苏州府衙进一步折合计算。” “侄儿预估,大概还能折出七十万两银子。” 看着常升一心两用,如数家珍般说着查案的斩获,一边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奏章。 老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突然打断道:“可咱怎么听闻,你也在苏州府收了人家五十万两银啊。” 常升心中顿时了然。 这老不休,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八成是看他那五十万两银收的太容易,想要把它牵扯进这次的走私案中,重新列为走私查获充入国库,不计算进常升和他那五十万两银子的赌约里。 “是啊。” 听常升痛快承认,老朱眼里闪烁的算计瞬间化作错愕。 他就这么认了? 这小子不可能听不出他话语间的陷阱啊。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老朱只得继续追问到:“那你这五十万两是怎么来的,咱可有缘在先,咱大明朝如若贪污受贿达六十两,可就要剥皮实草。” 常升眼不动,心不慌的说道:“这五十万两是侄儿的报酬啊。” 老朱听的都气乐了。 “什么买卖一次的报酬能高达五十万两银!” “你给咱再找一个,不要五十万,三十万两银足矣,人力物力咱都包了,事后分你一半。” 常升手眼不停的批阅着奏书,悠然答道:“这种事当然是可遇不可求了。” “不过侄儿收这五十万两,属实是属于折扣价了。” “一来那些船坊本身的造价就不止十万两,其上培养的侍女,姑娘等价值也大差不差十万两,再加之保证了那一船豪门大户子嗣的感谢费,挽回了水师营寨的失职,再加上这些船坊东家和廖将军的答谢金。” “五十万两真心不贵。” “要是早知道这船坊里还有些违禁的走私盐铁,这价钱就不是这么算了。” 老朱气的牙痒。 这小兔崽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滑不溜手。 只要常升咬死了不知道船坊里有走私盐铁,那这五十万两感谢费纵是天价,只要人家愿意给,那还真挑不出短来。 虽说那些走私商贩的身家里有走私的赃银。 可他们的本金呢? 如今这些钱混到了一起,谁能分得清付给常升的银子里哪一两是赃银,哪一两是清白的银子呢? 第122章 为了钱,脸都不要了 理是这么个理。 可老朱要是个讲道理的人,他就坐不稳如今这个龙椅了。 他轻哼一声到:“你这钱收的倒是痛快,可你收这么高的酬劳,敢说不是借了朝廷的威仪。” “就算这五十万两中确有你的劳务和酬谢。” “没了咱给你的这个官身,给你五千两银子就够看得起你了。” “所以,除这五千两之外,其余银子全数充公。” 听着老朱胡搅蛮缠的说辞,常升当即就笑出声道:“叔伯可是忘了,我下苏州府的这几日都在休沐,依照大明律,休沐的官员身上是无半点官职实权的。” “遂侄儿在此期间赚的任何外快,都与朝廷无关。” “除非您想打姐夫的脸。” “或者全盘否了您订立的大明律。”x33 “若是付了这五十万两可以免受大明律的限制,侄儿就是倾家荡产,下值后也立马把这五十万两银给您凑出来。” 老朱的脸色好一阵难堪。 用手指了常升老一阵,当即就耍无赖威胁道:“既然你这般视财如命,咱也不给你留面子了。” “据咱收到的密报和对走私要犯的突审。” “这五十万两银中,有二十万两都是苏州府中的那帮走私商贩给你凑的贿赂,其余的三十万两,有十万两是朝廷水师营寨的拨款的军资,其余二十万两乃查抄苏州府走私商贩造私册隐瞒的家产。” “于情于理,这五十万两都当归属朝廷。” “你若不交,便是贪污!” “咱立刻就拿你下狱!” 常升手上的笔杆丝毫不颤,脸上更是浮现了一抹笑容。 “叔伯这话就不讲道理了。” “这五十万两怎么来的,你应该问给钱的人,侄儿凭本事赚的钱,银子干不干净与我何干?” “即便退一万步,真如您所说。” “有二十万两银子属于走私商贩凑给侄儿的贿赂,侄儿倒想请教一句,这世上哪有把自己送到抄家灭族,家破人亡的贿赂。” “至于您说拨给水师营寨的军资。” “您别怪我发笑,德庆侯可没少在侄儿面前抱怨,朝廷拖欠水师粮饷,以至于德庆侯常常要自谋生路,自掏腰包,替水师筹备军饷,军械。” “您每年拨给他们的钱银,还补不上德庆侯的窟窿呢。” “哪还有什么朝廷的军资之说。” “不信的话,您可以去查户部的账本,再与德庆侯对账嘛。” 看着老朱被挤兑的泛青的老脸,常升倒是松口说到:“至于那最后二十万两,如若真是他抄没霍家是漂没的银子,这银子侄儿确实该移交朝廷。” 这话一出。 老朱脸上的铁青才消散不少。 常升松了口,总算没让他堂堂一国之君的面子落地,他也可以以此为突破口,努力争取更多的利益。 但下一秒。 老朱的脸色就由青转黑。 “按大明律,德庆侯此举确实犯了贪腐之罪,尤其贪腐巨额之巨,简直骇人听闻,理当处斩。”x33 “等处理完奏章,侄儿马上就去找姐夫下旨处斩。” “绝不能放纵任何一个贪腐之辈,窃居水师营寨的主将,为祸一方。” “你!” 且不论廖权是汤和的女婿。 多少还要给自家老兄弟几分薄面。 不说老朱好不容易又收回一处兵权,还给朱标铺了路。 就冲着这桩走私大案在朝廷掀起风浪之后,朝廷的调查结果。 廖权就算没有多少领兵打仗的本事。 可他训兵,练兵的本领当真称的上一流,尤其在他为了水师水寨的士卒四处筹措粮饷填补空缺的风闻,引得一种淮西老将都为他点赞转发抱不平。 要是这时候以贪腐的罪名斩了廖权。 且不说他的这帮淮西老兄弟们怎么想。 后宫里的自家彪悍媳妇儿肯定也不会让他好过。 可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五十万两银子再一次从他面前遛过去,而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老朱也是不服气的。 他干脆呼叫蛮缠道:“好,就算你收的都是干净的银两。” “那咱要收你的税,这总行了吧。” 常升脸上的笑容这才舒展开。 这就对了嘛。 明明就是想抢,你还非要先编个由头。 于是他轻轻颔首道:“制定税种和税率。确实是陛下和朝廷的权利。” “可是。” 老朱已经不笑了。 他知道想从常升这抠钱,这就没有轻易讨得了好的道理。 “这天底下哪有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的道理。” “同理,陛下怎能以未来还没诞生,未经朝堂商议和天下验证的税率来收此时大明律中并未标注的税收呢。” 老朱当即拍桌,愤而起身道:“好,你有理。” “你处处遵照大明律是吧,咱也按照大明律严格下旨。” “来啊,给咱拟旨。” “将蕲春侯、越巂侯为首的一干东宫值守全部捉了,按聚众闹事之罪,都给咱重责八十军棍。” 八十军棍。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的意思。 怎么说也是和他穿一条裤子的勋贵弟兄 常升也纳闷的呵止道:“陛下,敢问这些东宫值守犯了什么事,聚众闹事而已,怎么要重责八十军棍了。” 老朱的脸上浮现出阴险的笑容。 “他们啊,倒也没犯什么大事,就是冲着你一早离开苏州府的那天,奉太子妃的懿旨,纠集了三千泼皮,在报纸发售后的一个时辰,将应天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打砸毁坏无数。”x33 “要不是下面的人知道是太子妃的手笔,默契的没有上奏。” “否则他们就不是聚众闹事。” “而是聚众谋反了。” 常升顿时翻白眼到:“我姐姐能干出这么大手笔,事后却没有受到半分训诫,想来源头就是您有意刺激的吧。” 老朱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旋即便强装镇定到:“这关咱什么事,是这些人自己不注重方式方法闯出祸来。” “咱依法惩治有何不妥。” 看着不以算计自家儿媳妇为耻,反以为荣的老朱,常升知道,必须得用银子堵他的嘴了。 不管怎么说,这帮勋贵兄弟也算是替他证明出气。 于情于理,常升不能不念这份情。 否则就和李亨一样的道理。 以后断无人敢与常升结交,也再难寻到可用人手。 这个朱重八,为了贪他的钱,当真连脸都不要了。 第123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得,您划个道吧。” 听到常升的话,老朱脸上那点心虚瞬间化作了“胜利”的喜悦。 但他自己也清楚。 自己的底牌已出,再想借着信息差忽悠常升是不可能的,再说什么五千两,恐怕这小子真能挤兑的他下不来台。 老朱便试探性的报了个数道:“四十五万两?” 常升呲笑一声。 继续批阅奏书起来。 “你不说话咱就当你默认了啊。” 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老朱可不懂得什么叫做客气,更不必理会他人的脸色。 自然就装着睁眼瞎,把常升的讥讽当做默认。 “您若想要这五十万两,成,都给您。” 没等老朱反应,常升已经自顾自的说到:“但是侄儿休沐期间力斩倭寇,查获走私,牵扯之巨,几乎可以胡惟庸谋反案相比拟。” “侄儿该找婶婶要个什么封赏呢?“ “官升一品?” “还是先封个伯?” 老朱脸上的喜色顿时僵住。 该死。 他竟忘了这一茬。 苏州府这么大的事情,朝廷上下早就传的人尽皆知,而长生作为这起案件的主办官,于情于理都应封赏。 常升从未上阵领兵打仗,借此封爵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可换做连升两级。 这个要求便不算过分了。 但这官不能这么升啊。 常升如今已经是东宫少詹事,官居正四品。 虽是老朱当初是有意算计坑他,在与马皇后达成了共识后特意把他推上的高位,现在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老朱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他总不能再告诉朝臣,当初给常升定的官职太高,现在他立的功劳太大,要把他降级再升官吧。 别管常升身居高位遭了多少人的恨,他们都不会在这个关口给常升使绊子。 建功封赏就如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老朱要是敢在这上面也动手脚,朝廷上的官员大半都得请辞。 大家当官就是为了升官。 你要玩这一出,以后大家当什么官都是被你耍着玩。 谁特么还跟你干。 老朱无奈,只得说到:“那你要多少?” “三十万两。” “不可能!最多给你分一半。 x33” “成交。” 听着常升痛快答应,嘴快的老朱这会恨不得抽自已一嘴巴。 怎么就让这小子盘到了他的底呢。 心有不甘老朱只得说到:“既如此,那五十万两咱也一并收入国库了。” “别啊。” “我先交二十万,先抽五万两银子慢慢花。” “你这么有本事,自个赚钱去。” 老朱大手一挥,活脱脱的一个守财奴做派,趾高气扬的拒绝。 笑话,进了他老朱口袋的银子,还想让他掏出来? 做梦! 常升嘴角勾笑,却也只是一闪而逝。 他要是不找个由头让老朱找补些,这个占便宜没够的老不休指定又得惦记他好一阵子。 至于和老朱剩下的那一半赌约。 报社这边的盈利,应该已经足够了吧。 心中都找到平衡的两人彼此都心照不宣。 看着磋商的功夫,已经常升处理近办的奏书,老朱直接翻脸将他赶了出去。 那什么一个时辰处理完奏书惩罚自然不复存在。 一来知道这点刁难也拿不到常升的短。 再来批阅奏章可是老朱如今为数不多的消遣工作,要是真被常升处理完,他一天的快乐可就没了。 处理完老朱这边的尾巴。 常升自然是要回东宫当值的。 朱标这些天都没睡好觉,好不容易等自家媳妇歇了火,这会儿哄完媳妇补觉呢。 试科举的事宜全部转交给了常升。 从各地送来的汇报奏书和大儒书信的行文间可以看出。 自从将闹得最凶的苏州府,以走私商贩的案子为突破口,将整个苏州府衙上下牵扯到的案犯,以及阻碍试科举推行的一干人等全部打入大牢,好生招待一番后。 各地还在闹腾着争夺试科举主办权的大儒们,这会儿全员消停了。 玩归玩闹归闹,谁都不敢拿自己声名开玩笑。 真要被套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他们可就得在族谱中除名了。 更何况这两日。 宋濂已经将欲在苏州府筹办大明文会,磋商重校儒家经典,正清本源的消息以书信的形式发出。 有了更大的蛋糕。 谁还在乎试科举筹办人这点三瓜俩枣的名头。 所以试科举也得以在南北两方顺利推开。 除了已经定点的十三省。 一些偏远道路崎岖的地方,已经上奏书请求朝廷准允自行联合开考,并指派督考前来。 常升自然得一一给出答复和处理意见。 最后再交给朱标审阅。 晚些时分,听闻常升归来当值,钟离和许浊也来汇报大明报社诸事。x33 “少詹事,您可算回来了。” 常升头也不抬的问到:“报社如今的近况如何?” 钟离躬身答道:“如今报社已走上正轨,自您走后的第三天,报纸就已经刊印了好汉楼的广告,成效显著。” “如今已新招了些人手。” “如今每日来投钱宣传的版面日收已达三千两银,每日刊印报纸的数量已经过完,下官正考虑要不要在东宫之外设立报社的独立印刷坊,自己招募印刷和刻工师傅。” “你们干的不错,印刷坊的事x的允了。” “但印刷坊不必挂在报社名下,招募的师傅也与印刷坊签约,只是由报社出资,本官再拉些人共同参股。” “大明报社迟早是要被剥离东宫的。” “早做准备,以免另起炉灶时手忙脚乱,被人摘了桃子。” 常升做了安排。 却见两人依旧站在身前,欲言又止,不由追问。 “还有什么事吗?” 钟离有些为难到:“如今大明报社的名头已经开始向周边府城辐射。” “已经有人通过同僚向下官申请多刊印一些报纸,由他们转售地方,只是一来报社的人手不足下关,怕他们在地方整出什么有损报社名誉的事情来。” “二来……” 钟离看了一眼常升,撞上常升的目光又赶忙低下头去。 “二来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许浊就像一个刺客般吐露到:“只是这些想要批发报纸的人,都希望咱们报社能将关于少詹事您与道衍大师的谣传再多连载几集。” “好帮他们打开局面,还有些人想要收…唔。” 为了他这个嘴上没门的好友,钟离真是顾不得失仪的捂住了许浊的嘴,看着常升一张黑脸连连道歉到:“许浊失言,还请少詹事莫怪。” 第124章 休沐七天,我竟成了应天府扛把子 看着告罪之后顾不得为官仪态,径直上手锁喉把许浊拖走的钟离。 常升额角的黑线才慢慢舒展开。 这俩货到底是怎么凑一块儿? 要是钟离以后官途受阻,八成都败在许浊这张嘴上。 但既然有人想要来应天府进报纸,帮助扩大报纸的影响力,常升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这必须得有个相关的章程。 比如合作的机制,规章,运营收取的费用,分成,包括违约的追责等,自然都要计较清楚, 将各种要求大致罗列。 如何节制这些报纸的下级代理的问题,自然就得交给钟离去琢磨操办。 否则要他何用。 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处理了东宫堆积了许多天庶务后,一天的工作时间就差不多了。 虽然为此中断了一天的摸鱼打卡。 但也只有先将手头上堆积的活处理完了,常升才有时间更好的摸鱼。 临下值时。 常升都预备回府了,康铎却一脸热情的找上了门来。 “老弟,听说你在苏州府斩了百余倭寇!” “这不得好好庆祝庆祝?”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常升好笑着摇头道:“那帮倭寇根本都凑不到跟前,充其量就是一群活靶子。” “换做你上,你也行。” 虽说是句客套话,康铎却顺着杆子往上爬道:“那你一人跑苏州府逍遥快活杀倭寇,也不带上咱们这帮弟兄,独留我们在应天府里每日虚度光阴,这说得过去?” “今晚你可得请客喝酒啊!” “嘿,想宰我是吧。” 看着康铎挤眉弄眼的表演,嘴里不停的挤兑。 常升到底还是指着他笑骂着答应下来。 虽说自己为了免他们的板子也付出了二十多万两银,可人家是先冒着风险,不求一分回报的替自己出头,这份情得记着,自然也就不好拒了这场酒。 “行,今晚下值后,好汉楼。” “老哥替我把前些日子替我出头的那帮兄弟都叫来。” “我请客。” 见常升答应,康铎也不废话,欢天喜地的出去和那帮东宫勋贵子弟们报喜。 下值后,常升和蓝玉知会了一声。 就坐着一行勋贵子弟们的马车,一同去往了好汉楼。 正巧顶层的大平层包间有空,又是少东家亲临,掌柜的自然得给一行人安排妥当。 看着熟悉的大铜锅。 再看着一群勋贵子弟,如自家舅舅一般粗犷吃火锅的熟悉场景,常升不由得摇了摇头。 但凡应天府里有一家妓院。 他都绝对不带这帮人来好汉楼,实在糟蹋胃口。 不过如今已近三月末,大棚蔬菜的热销期即将过去,是时候给好汉楼找一条别的主打菜了。 总不能老吃火锅。 再次招来掌柜,和他吩咐了几声,让从家里派来给好汉楼坐镇的大厨做了几道他平日爱吃的菜,再上些美酒,觥筹交错间,一场酒宴才总算回到了正途。 “……说到底也就是运气,你们也不必羡慕,大家今后都有机会,倒是我休沐这几日,应天府里可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 常升浅谈了一番在苏州府的遭遇。 用平静的口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后,常升也适时的转移话题,向大家伙了解起应天府这几日发生的,值得一提的趣闻轶事。 果不其然。 大家伙一开口议论的还是几天前在应天府横扫的事情。 虽然回府之后,大家几乎都没少挨上自家爹娘的板子,但就算是屁股被打肿,走路的姿势都变形,第二天他们也要昂首挺胸的到东宫。 为了把这事儿吹上一年。 别说挨一顿打。 就是腿被打折了,就是坐轮椅,他们也得照常当值啊。 常升顺着他们的话笑问了一句:“收获如何?” 一群勋贵子弟对视一眼,嘿嘿笑到:“咱们收拢后粗略算算,约莫有三万两银子。” 常升静静的等待下文。 一帮勋贵子弟也正想听听常升对他们的夸赞。 包房中就这么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双方面面相觑。 “然后呢?” “没了?” 常升终于追问了一句。 对面的勋贵子弟们也被常升问懵了,他们可不知道什么五十万两的事,对于他们而言,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们不仅横行应天,还特么抢了三万两银。 这还嫌不够? 看着勋贵子弟们的表情,常升就忍不住捂脸道:“你们都现场抓到他们造谣太子妃了,除了抢钱,你们就没想着再要他们产业的几成分子作赔礼?” 曹泰咽了口唾沫道:“常兄,敲诈勒索,收受贿赂可是重罪,咱不是怕给太子妃惹麻烦嘛。” 常升满脸的失望道:“那太子妃的颜面就值区区三万两?” “这些产业当然都不会挂到太子妃名下,而是归属你们,私下里分钱就是了,谁特么弹劾到太子妃的头上,你们是没长手还是没长嘴。” “反正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也不记打。” 听闻常升这一通提点,一众勋贵子弟们都如醍醐灌顶般面面相觑。 艹! 他们当时怎么没想到! 看这帮人醒悟过来。 常升摇头道:“行了,这事都过去几天了,再去收份子,人家也不答应了。” 康铎摇头坏笑到:“那不能。” “当时咱们就让那帮造谣太子妃的混球们写了认罪书,有这些罪证在手,收他们点份子怎么了。” “别了。” 常升摇头否决到:“把柄之所以被人忌惮,就是因为它不能轻易动用,一动就是鱼死网破。” “大家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必把人逼死。” “记住这次的教训就行。” 大家伙只得好一阵惋惜。 但康铎却在此时张口到:“常老弟,老哥我这有个麻烦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一手。” “你说。” 康铎搓了搓手,颇有些张不开口的说道:“你知道我麾下收拢了些泼皮,原本也没放在心上。” “但前些天带他们出来办事的时候,和他们对上了脾气,发现他们大多也是些苦命人,当时我又喝了点酒,就答应了用抢来的三万两银子给他们谋条出路,找个活计。” “咱都知道整个应天府,你最是生财有道的。” “所以……” “你放心,他们都答应了。” “只要你能关照他们一二,他们以后定唯你马首是瞻。 “保证不给你惹是生非。” 常升听的一头黑线。 好家伙。 我才休沐七天,回来就被你们推举成了应天府的黑道扛把子? 你们征询过我的意见没有。 第125章 心痛到无法呼吸 “滚蛋。” “什么叫唯我马首是瞻,你们是没读过书还是没长脑子,古往今来有哪个外戚私自招兵买马落得好下场的?”常升半玩笑半警告的扫视着在场的一干勋贵子弟。 “我只提醒你们一遍。” “你们都是大明的勋贵之后,你们的荣华富贵与大明的昌盛休戚与共。” “所以,不该有的心思绝不要有。” “不该说的话千万别去乱说。” “我相信,替这帮泼皮谋出路的想法都是你们一时的义气上头,只是想着他们也挂名东宫麾下,彼此之间有点香火情分,不想看他们过得太寒酸。” “以免损了太子的仁德之名。” “只是这么点小事也不好频繁的请示太子,手里的银子貌似也不足以将他们全部安置,于是便自作了主张。” “都是秉着一片公心替太子办事嘛。” “我能理解。” 被常升一阵言语敲打,就算知道是自己考虑的不周全,这帮勋贵子弟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可听到后面的“甜枣”。 他们又有些迷失了自我。 只觉得常升的话都说到了他们心坎儿里。 听听,听听,急公好义,恪忠职守什么的,才是他们这群大明勋贵子弟应有的标签嘛。 “只是……” 常升特地给了这帮勋贵子弟一个自我陶醉的间歇,这才满饮杯中酒,眼角隐现愁容的诉苦道:“只是各位作哥哥的,也得体谅体谅老弟我的难处啊。” “我与陛下曾定下一个赌约。” “赌约其中一项是替陛下筹集五十万两银子,用以填补朝廷国库之缺。”x33 “此番趁着下苏州府,意外查获走私案之前,老弟我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把五十万两银子筹措出来,准备完成此项赌约。” “谁曾想回来之后,就听闻诸位兄弟替我出气之事。” “为防止陛下以诸位兄弟被冠以聚众闹事的罪责施以八十重杖,老弟我不断退让,终于用近三十万两银子,才勉强堵住了陛下的嘴,把事情揭过。” “大家要是再犯错,我只怕再找不到这般机会,替弟兄们在筹措这笔赎罪银了。” 此话一出。 在场的勋贵子弟们无不错愕动容。 “三,三十万两!” 什么和陛下的赌约,什么五十万两的要求,因为他们有自知之明,所以通通没放在心上。 可是听到在他们身上花了三十万两。 他们就没法再淡定,个个带上了痛苦面具,捶胸顿足,以手掩面,心痛的无以复加。 康铎最是懊恼的说到:“我的亲老弟唉,你怎么就把那三十万两让出去了呢,咱们这么多一同外出坑蒙拐骗,也不过套了三万两。” “咱们这贱命,哪值三十万两啊。” “不就是重杖八十嘛。” “且不说陛下会不会真的狠下心来,一次重杖咱们这么多人。” “就算真打死了我们。” “要是我爹知道哥几个的人头能值三十万两,分分钟就能亲自砍下来送给老弟你当球踢呀。” 他们这些人折算下来,这一棍子就能剩三百多两。 想到这白花花的银子就用来挡了这么些板子,他们这些人简直后悔到窒息。 要是这钱能回得来,他们真宁愿挨打啊。 听着这阵虎狼之词。 常升的嘴角都不由抽了抽。 他此时该说一句不愧是亲爹吗? 这么说来,他那便宜老爹死的早,对他而言貌似还是一件好事? 至于自己话里的夸大其词,蒙太奇式谎言什么的。 常升并不觉得愧疚。 二十五万两约等于三十万两有什么毛病? 数学上还管这叫四舍五入呢。 就是他前面那一通声情并茂,佯装坚强义气,想要卖个人情给他们的表演算是演给瞎子看了。x33 知道钱就是他们的痛处,一次替他们交了三十万两的赎罪罚金,已经让他们刻骨铭心。 常升也就不玩那么多花里胡哨了。 “那你们以后可还会如此莽撞?” 一众勋贵子弟连连摇头。 “既然如此,这忙我便帮上一回笑话。但也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于是乎,不多时的功夫。 那两个组织起应天府泼皮的头目便被传唤了过来。 看着两个一身简陋,身形消瘦却尽显八面玲珑的汉子熟络的给包房中的勋贵子弟们挨个见礼,常升也出声问到:“那三千泼皮,你们都能使唤的动吗?” 似乎是一眼看出了常升才是在场中拍板的人。 两个泼皮立刻答到:“草民在一帮弟兄们中略有些威望,虽不敢保证令行禁止,但您说打哪,咱们就打哪,绝对没有一个软骨头。” 常升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们替我卖命。” “你们的去处原本也与我无关,但既然自家弟兄做了保,我便看在他的面子上,给你们指个生路。” “至于你们能不能管了自家温饱。” “还得看你们自己。” 常升的话说的冷淡,但两个泼皮头目却听的热泪盈眶,向在场的勋贵子弟们深深作揖。 也让他们臊的满脸通红。 “今日回去之后,你们做好统计。” “先将所有识字,懂得术算的人挑出来,再将手上功夫最好的人挑出。” “但有一点。” “这两类人被挑出的人中,都不得有杀人越货的罪名,更不许有小人得志,持强凌弱的货色。” “其余之人,你俩派人与他们好生谈谈,有多少人已经过够了这些朝不保夕的日子,愿意成家立业,从此做个良民的。也做好统计。“ “最后还剩多少人?” “可有一技之长,为何不愿从良等,再记一册。” “明日此时此地,把统计结果交上来。” “可听明白了?” “是!” 两个泼皮头目激动的应下。 虽说常升并没有对他们的前程作出保证,可相比随便抛给他们一块“腐肉”,用之则抛,这般详尽的人员统计,难道还不足以表达他对自己这帮泼皮的重视吗? 他们这是真正碰上贵人了呀。x33 目送两个泼皮头目离去后,一众勋贵子弟都好奇的凑近前问到:“老弟打算给他们安排个什么活计?” 常升没好气的扫了他们一眼。 “那帮打算从良的自不用多说,我会给他们安排些能果腹的力气活就是了。” “剩下那些识字读书,斗勇斗狠的才是不稳定的因素所在,为了防止他们再被谁利用来搞破坏,我当然得先把他们整编起来,用来监督那帮在应天府胡作非为的人了。” 康铎搓了搓自个的脑门。 一张大脸盘子上写满了疑惑。 常升描述的这人,怎么越听越像他们自己呢? 第126章 “失踪人口”回归 “真不用叫马车?” “不用,这点酒哪能醉倒哥几个?” “路上小心点,别耍酒疯,明天我可不想到府衙去领你们去。” “不会!” 当夜。 好汉楼的酒宴散去之际,常升目送着一群喝嗨的醉鬼踉跄着结伴回返,自己则带着两份微醺回府时。 临到府门前。 却撞上了一辆同行的马车,一同停靠在了郑国公府的偏门外。 常升掀开车帘。 正想借着零星的月光和府门前的灯火,看看是谁大晚上的跑来造访。 随即就看见了对面的马车上熟悉的府印。 接着,他就看到一个与自己长的有几分相似,但肤色黝黑,身形消瘦,却又给他带来几分熟悉感觉的少年。 对方掀开车帘也看见了常升。 见他久久未曾发言,好似还在思索自己是谁时。 顿时眼中含泪,好似有无尽委屈和万般怨念的喊道:“二哥,我是常森啊。” 常升在心里喊了个卧槽。 这月明星稀的冒出一个“昆仑奴”。 要不是常森开口,一时间他还真没认出来是自家弟弟。 仔细回想一下,从他正式进宫当值起,他好像就没见过自家弟弟了。 他这才下马车,看新奇的凑近跟前问道:“这些天你跑哪去了。” “我怎么记着好像一直都没瞧见你。” 常森的脸上愈加悲恸,忍不住的幽怨哭诉到:“二哥,我都已经去舅舅曾当值的卫所里训练半个多月了,你不会一直都没有发现吧。” 看着已经一脸被扎了心表情的常森。 常升终于咳咳两声掩饰了尴尬,上前搓了搓自家弟弟的脑袋,这才表达了对“失踪人口”回归的喜悦。 “二哥这不是忙嘛。” “你虽然黑了,瘦了,但也有几分男子汉的模样了不是。” “你骗人。” 常森一脸小怨妇的神情说道:“娘亲差人传话让我今晚回府小聚的时候都说了,自从二哥进了东宫,这半月才当值七天,休沐却已经休了九天了。” “不仅去了游玩了苏州府。” “还给我带回了不少的嫂嫂。” “要不是娘亲告诉我,二哥怕不是都要忘了还有我这个弟弟吧。” 看着这个一手被自己坑进卫所训练的亲弟弟,面对着他直勾勾的小眼珠子。 常升说心里没有半点心虚是不可能的。 想到他成年后还能替自己背不少…咳,办不少事,这段濒临破碎的兄弟感情,常升多少还是要努力维系一下的。 “森弟说的什么话。” “二哥此行去苏州府明明就是试科举公干。” “顺带还意外查获了一桩走私大案,这几日“日夜辛(cao)劳”,就没睡个完整觉。” “怎么能叫游玩。” “至于那些嫂嫂,还不是应了娘亲的要求,为咱俩延续香火。” “知道森弟在卫所中训练辛苦,二哥此行还特地为森弟寻了些可以食补的好东西呢。” 常森一脸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的表情道:“真的?” 常升胸有成竹的点头到:“真的。” “哥哥都已经和苏州府水师营寨的德庆侯约好,让他与福建,辽东一带水师搜罗些专门的海产,待到森弟下次休沐回府,二哥定然给你做一桌好的好生补补,再给你做成便携的补品,让你一同带回卫所去。”x33 有了常升的担保,兄弟俩这艘即将翻掉的情谊小船终于得以保存。 兄弟俩一同进府。 正堂里早就备好了一桌酒菜。 哪怕常升刚刚吃了酒,看见这满桌的美味佳肴也觉得又有些饿了。 而聚餐的大桌上,除了蓝母之外,那几个被常升宠幸了的姑娘和秋娘也一同在列。 不为别的。 纯粹是让常森认认人。 顺便找个理由把常森叫回来,给丢进卫所训练了半月的小儿子补一补。 看着大快朵颐,狼吞虎咽,完全丢弃了之前形象的常森,蓝母的眼里也闪过一丝心疼。 如果不是老朱心血来潮。 常森当真是被蓝母当成自家读书种子培养的。 当官,打仗的事,他两个哥哥都已经占了。 不说让常森躺平,只要他终其一生能混出点文名,蓝母就算立刻下去,也对得起自家丈夫了。 只可惜,后面不仅有常升“横空出世”,老朱突插一脚,设立的沙场校阅制度,也逼的不得不顺了蓝玉的建议,把自家小儿子送进卫所训练。 毕竟是开平王常十万之后。 自家大儿子已经袭爵。 二子更是成了当今朝廷新贵,太子心腹。 常森即便不能超越前面两个兄长,文治武功,至少都得展现出一定的实力来,免得多了堕了常家名头。 也有损常森的自信和自尊。 看自家亲妈明显有话想对常森说,常升陪着吃了一会,跟自家弟弟勉励两句,便招呼着其他美人下桌回房了。 在与美人们重新聊了聊人生理想后,常升悠然的躺进了浴桶。让秋娘给自己洗去一身酒气。 只是秋娘撇了一眼厢房的窗户,若有所思的贴着常升的耳朵笑到:“爷,您家那位叫小莲的侍女是不是对您觊觎已久啊。” “怎么今日一来府上拜会主母。” “有人的眼神就恨不能把奴家吃了呢。” 常升哈哈一笑,一手顺着秋娘的腰下一抓,引得秋娘妩媚的惊叫一声,欲拒欢迎的抛了个媚眼。 “说不定过几日她也会成为你的妹妹。” “到时候你可得好好带带她,让他把你家爷们儿伺候好了。” 嬉闹过后。 常升将外宅暂且托付给秋娘管理。 毕竟那些姑娘们也服她。 只是在秋娘服侍了常升更衣后,常升也找来纸笔,画出了几张沿海地带就能找到的滋补海产。 如牡蛎(生蚝),海参,黄唇鱼,刀鱼,虾,海带,紫菜等等,同时还画上了一些本土没有的香料,让秋娘负责和廖权对接,看在沿海能不能碰碰运气,撞上前来贸易的番商。 一方面也算是补上给自家弟弟画的饼。 一方面在码头开个海产市场,同时也需要大批想要从良的泼皮。 再者也是给好汉楼更新菜谱的主打食材。 春天毕竟到了。 火锅和大棚蔬菜的销量即将面临断崖。 蒜蓉生蚝,黄酒烧烤自然得当仁不让的顶上,成为好汉楼的又一大招牌。 免得老朱到时候钱不够用,又借题发挥的给他找事。 第127章 先定个小目标 “少爷,卯时了!该起床当值了。” 听着门外下人们的轻声呼喊,常升睁开了眼睛,看着怀里小莲被他“欺负”了一晚后,脸上还带着几分梨花带雨,海棠春睡的残晕。 常升的脸上也不由浮现了一抹得色。 只是当他想要起床时。 即便再轻微的动作,只要是从人体内抽出来,即便小莲“劳累过度”,睡的很沉,也不禁蹙眉睁眼。 当她和常升一对视。 面上立刻充起一片红霞,立即用锦被遮住了自己的脑袋,不敢和常升对面。 只敢轻声的逼逼道:“牲口。” 常升听闻笑着将她揽入怀里教训到:“嘿,昨晚是哪个不守规矩的婢女吃了飞醋,居然深夜“偷袭”她家少爷。” “结果是又菜又爱玩。” “被最终被她少爷翻身反杀,斩于马下。” “如今她家少爷格外开恩不与她计较,这婢女还敢蹬鼻子上脸了不成。” 即便常升只是佯怒。 小莲却还是连忙拉下被子,颔首低眉的认错道:“少爷,我错了。” 常升揉了揉她的脑袋教诲道:“你一时冲动,我不怪你。” “毕竟你本来就是我贴身侍女,从小与我一同长大,断然没有再外嫁的道理。” “但你与我一同启蒙读书。” “我也希望你是个明事理的。” “而不是整日将心思都放在争风吃醋上。” “如今少爷我要时常顾念朝政,在家日短,在少爷我没有迎娶正妻前,咱家的府务,你得先替少爷我多分担。” “不懂的地方,可以多与香昙和咱家管家多请教。” “日后总有你独当一面的时候。” 看到小莲脸上难掩的喜悦与感动,常升也麻溜的起床更衣,只是临出门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顿住脚步提了一句:“少爷记得,你本姓余,小名小莲。” “今后,少爷便唤你巧莲。” 小莲满脸痴情,望着被常升回头合上的房门,眼里都还画满了常升的身影。 ……………… 歇息一夜,神清气爽,状态尽复的常升再次入东宫。 似乎是昨日补了觉。 朱标今天起了个大早,这会已经在东宫里翻阅起常升昨日批复的信件和奏书了。 “姐夫怎不多歇歇?” 看见常升到来,朱标的精气神貌似都还不错,半开玩笑的说到:“许久未曾像如今这般清闲。” “休养的久了,竟不自觉想找点事干。” “今早睡不着了,我还练了几遍五禽戏。” “好事啊。” 常升笑着盘算到:“等到月末处理完春试诸事,第一批试科举的举子也该陆续来临考核任用了。” “介时朝廷人手空缺暂缓。” “就算还有不足,有了春试的经验和教训,再加多一场秋试,只要能提前布告,能够参加试科举的儒生只会更多。” “现在报社也彻底走上正轨,三个月营收再加此次苏州府之行给叔伯缴纳的一笔钱银,足以完成和叔伯的赌约。” “届时只要冯太医诊断认定殿下的身体无恙。” “我就能与姐夫操办些我们能做的事情了。” 朱标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好奇问道:”说起来,你好似也从未提过你引领大明强盛的计划,如果我真的休养好了,你可曾计划好要做什么?” 常升坐在了朱标的对面,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 “咱们还是稳扎稳打。”x33 “先定个小目标,让咱大明的百姓都能吃上一口饱饭,有房子可住,做到少有所养,老有所依就不错了。” “其余的,再议不迟。” 看朱标的脸上多少浮现了几分目标值相差有点大的失望,常升轻笑道:“有些事情说出来容易,但做起来难。” “我知道姐夫少年时曾几次奉叔伯命令去凤阳祭祖。” “沿途体察民情。” “也知道些众生疾苦。” “所以在叔伯设立养济院,惠民医馆,漏泽园,又在各地设立两仓,又轻薄税赋,估计农耕,与民休养生息,使得应天府的流民都有了去处后,除了爆发旱涝之地,姐夫大概觉得天下纵仍有疾病饿死,却也不至于太多。” “可是姐夫,凤阳府离应天才多远?” “更偏远的地方呢?几位藩王封地内呢?那些近些年才被大明收复的北境呢?” “朝廷都还在迁移各地百姓,大明真的安定了么。” 看着朱标沉默。 常升抿了一口茶汤,趁热打铁到:“朝廷如何能确保复地官员归属大明后就痛改前非,不再盘剥百姓?” “就算他们勤政爱民。” “可旧地新复,朝廷总要有所表示,陛下也要施恩。” “所以免除他们的税赋?” “可以。” “可朝廷让他们所交的赋税,每一笔都是有用处的,一旦缺少了这部分,剩下的钱银又要到哪里挤出来呢?” “前去新上任的官员想要鼓励农桑。” “想要向朝廷申请拨付一批农具,耕牛,用以鼓励犒赏。” “朝廷没有钱,驳回了申请。” “新上任的官员三把火烧不起来,威望大减。” “到最后官员抬不起头,朝廷也失了自己的颜面,新收复的失地对大明没有感情,若是碰上个天灾人祸,又再次爆发起义,大明又要额外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平息民怨?” “如此,姐夫还觉得让大明百姓都吃上一口饱饭容易吗?” 朱标的面色深沉,轻叹一声。 醒悟到:“要想让全天下百姓都能吃上一口饱饭,有家可住,任重而道远。” “不仅要整肃吏治。” “还得拥有充足的钱银才能推的动这一仁政。”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常升轻笑着用手指敲了敲桌:“我为什么帮姐夫筹办试科举,不就是顺带在办这事么。” “凡事都得一步步来。” “得先有人办事。” “后筹银。” ”否则赚来的钱还没捂热乎,就会被下面的人巧立各种名目,过手漂没。”x33 “待到有了人手,有了银子,不管再做什么都顺理成章。” “有叔伯替咱们遮风挡雨。” “姐夫与我大可以放手施为。” “但这都是后话了。” 常升点到为止,看了看窗外凑近了脑袋,小声问到:“姐夫,五城兵马司及应天府衙有你的人吗?” “没有。” 朱标毫不迟疑的说道:“但如果你需要。” “我现在就可以下一道旨,把他们规划进东宫麾下。” 第128章 大明城管大队 “姐夫豪横。” 常升笑的咧开了嘴,竖起一根大拇指。 “说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康铎见之前帮姐姐出气的那帮泼皮可怜,想求我帮忙安置一二。”x33 “这帮人平日里在应天府无所事事,确实也算祸害。” “我想了个主意,大概能把他们变废为宝。” “这不来就找姐夫商量了么。” 朱标皱了皱眉轻声斥到:“这个康铎,当真是不知轻重。”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看向常升问道:“你想怎么安排他们?” 常升笑了笑。 “我把这些泼皮分成了三部分,除去大批愿意从良,日后要到码头买卖水产的泼皮,剩下的人里,我打算将识字懂术算的,身手好的单独抽出一队,分别挂职应天府衙和五城兵马司。” “对应天府市坊进行管理。” “他们主要负责宣讲朝廷国策,调节市坊间的纠纷,人员普查,市容市貌和环境卫生的管理,帮助府衙收取商税等。” “只需要市坊的商人们缴纳一定的管理费,作为他的的俸禄,朝廷就不需要额外给他们拨饷。” “若有紧急状况。” “如火灾,缉贼,防疫等,府衙和五城兵马司都可以临时征调他们,只需事后给予平等的奖赏即可。” “至于最后为数不多剩下的。” “就是负责给这队人打打下手。” “打扫市坊街道,清扫垃圾,疏通沟渠等,虽是苦力,也是一条生计。” “如若他们不愿意干,养济院还有人愿意出力不是。” “府衙已经不止一次的向报社求助,让他们帮忙多招些报童了。” 朱标仔细盘算一番,开口问道:“他们的职务是否与府衙和五城兵马司有所重合?” “又不扣他们的钱,还给他们减轻了任务,他们有什么不乐意的?” 常升挑眉笑道:“再者说,他们要么人手不足。” “要么小事不足动。” “哪有一支专门驻扎在市坊的队伍来的趁手和及时。” “再者他们本就住在市坊。” “也镇得住场子。” “如果能将这帮泼皮转化成府衙的补充力量,应天府的治安至少能好上一半。” 朱标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陷入沉思。 常升也没有催促。 看得出来,朱标对这个方案是赞成的,只是对于人选方面有些迟疑。 果然,朱标沉吟了半晌道。 “如果你真的需要人手,朝廷可以从各地的卫所给你凑出足够忠诚可用的人来,何必非要费力气去帮这些泼皮。” “如若不是顾忌他们如替你姐姐出气时闹出的那般动静,易波及百姓,父皇又要让他们先充当我在应天府内的眼线,我早就让五城兵马司把他们剿了。” “罪重者斩。” “其余全部丢入军中,上阵杀敌以折其罪。” 常升明了了朱标的态度。 作为宋濂教出来的模范学生,伟光正这个词用在朱标的身上绝对是个褒义词。 但他确实得和朱标好好掰扯掰扯。 于是乎,常升特地给朱标也倒了杯茶,笑到:“姐夫的意思我明白了,此番下苏州府,有幸与宋师共事,他也曾规劝我走正道,行正事。”x33 “我也能领会宋师对我的一片好心。” “只可惜,我选择死性不改。” “姐夫可知为何?” 朱标面色稍霁,抬眼问到:“为何?” “因为省事,因为省时。” 常升一句一顿,脸上虽有微笑,深情却格外认真。 “就如我听闻姐夫曾多次阻拦叔伯早一刀切,对胡惟庸朋党实施株连一般;叔伯的简单粗暴,我的阴谋算计,在姐夫眼里应当都算不得煌煌正道。” 朱标喝着茶汤。 并没有回答常升的话。 从始至终,他都不是老朱的影子,更不会全然接受常升的理念。 他有自己的认知和想法,不会被任何人轻易左右。 “可是,什么是正道?” “谁定义的正道?” 看朱标不搭话,常升又自顾自的猜测道:“按宋师的教导,姐夫的理解应该是为君者当习尧舜,就算要诛逆臣,也不应将所有人一棍子打死。” “可在我看来。” “若是尧舜坐在叔伯的位置上,对胡惟庸之流的屠刀只怕还要落得更狠。” “休得胡言。” 朱标深受儒学影响,按耐不住的反驳了一句。 常升笑着反问到:“按照文人对于尧舜二圣的称颂,姐夫觉得,尧舜会弃嗷嗷待哺的万民于不顾,而对臣子的忠奸斤斤计较吗?”x33 “这…” 朱标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辩驳了。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滥用武力和特权就意味着皇帝的失职与失败,但对于叔伯而言,我认为这是乱世用重典。” “他没有精力去和朝廷上的臣子们勾心斗角。” “所以他干脆杀出个朗朗乾坤。” “只留下一批忠诚可用的臣子给姐夫施恩,让姐夫彰显仁德。” “而对于我而言,朝廷如今的乱局就像是机会。” “赶超盛世的机会。” 看着常升的眼眸中都仿佛都在绽放着微光,朱标也不由侧耳,认真的倾听常升的想法。 “就拿试科举作比。” “如若朝廷要正式重开科举,需要多少提前准备,平复北方动乱,重新整肃吏治,开设驿站,休整道路,耗费人礼物力无数。” “大约五年之后,才可以向朝廷输送人才。” “不仅不能确定他们的才能高低,还可能因为南北两地学风的差异,致使招录人才比例的失衡,导致南北方官员的党争。” “而这五年的差异,足够太子殿下招募多少人才,实施多少新政良政?” “这是正道吗?” “替太子殿下扬名了吗?” “为朝廷排忧解难了吗?” “虽然作为一项临时的政策,它之后必然被正规的科举所取代,可它的功劳难道就要被磨灭吗?” 朱标说不过常升,却态度分明的说到:“可试科举和那些泼皮怎能一概而论。” “那道衍大师在苏州府办的那些事又怎么说?” 此话一出,满堂皆寂。 朱标错愕的看着常升。 却看到了常升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态。 良久,朱标才无奈的长叹了一声:“你毕竟是我妻弟,雄英的舅舅,宋师也与我来了信,称赞了你的才华。” “我实不想看你在这些阴谋诡计中越陷越深。” “还与这些下九流牵扯上。” 常升听的有些意外,哑然一笑到:“这不还有姐夫你吗?” 第129章 敲打 和朱标的一番论道。 虽然对执政的政见有所异同。 但常升和朱标对彼此的信任度却又上了一个台阶。 因为,他们当下的立场和目标是一致的。 朱标必须得承认,身居高位时,为了维持王朝的秩序,他必须践行正大光明的王道,所以很多事情他只能拍板,却无法亲自下场,这就是他身为大明储君必须的体面。 但站的太高。 许多事情他就只能看到表面。 所以,他需要常升的配合与帮助,帮他分辨虚实,真伪。 而常升想要践行自己的目标,也需要朱标的授权为他所作所为,披上一层合法授权的外衣。 同时。 还需要朱标作为他的后手,在他以“歪门邪道”加快大明兴盛的步伐,让大明即将承受“歪门邪道”带来的苦果时,及时的拨乱反正,把一切拉回正轨。 这种互相成就,互相依存的关系。 就和老朱将皇室宗亲俸禄制度当做契机,留给朱标施恩的目的是近似的。 只不过常升并不会如老朱一般。 将一切资源全部倾注给朱标,全身心成就他罢了。 又是一日的庶务。 东宫收到了北方几个藩王的书信,他们在接到太子的请求后,反应迅速的将试科举推行了下去。 连首批前往应天府吏部应试的学子都已经被送上路。 六部的案牍室也已经开始规整。 待到第一批学子抵京前,案牍司必然可以挂牌。 但首批试科举的仕子入京之后,伙食,住宿,待遇,甚至被拒回的安排等,这会都得开始提前准备好预案。 待到处理完这些杂务,常升从朱标那领到五城兵马司和府衙的空印批文,再传唤养济院的主官时,时间也差不多下值了。 当收到东宫传召时。 养济院的主官周良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作为一个被发配到清水衙门的官员,他何德何能得太子召见? 直到他匆忙赶到东宫,见到常升,知道太子只是替常升找他,如今在应天府风头正劲的大明报社,就是这位少詹事的手笔时。 他的心中虽有失落。 却仍旧毕恭毕敬的摆出姿态,表示配合的乘上了常升的马车,不闻也不问。 原本常升与他也扯不上关系。 只不过既然和太子提到过一嘴,加之听钟离汇报,养济院多次请求报社帮忙多雇佣一些报童,想着接下来的安排用的上,便一同捎上他。 虽然无甚能力。 但在廉洁奉公上,他无愧于自己的那份俸禄,这就够了。 只不过今日来赴宴的勋贵子弟比昨日少了许多。 除了曹爽和康铎,其他勉强来参宴的勋贵子弟大都龇牙咧嘴的撑着自己的腰,步履蹒跚。 看着一众勋贵子弟诡异的走路姿势。 尤其进到好汉楼顶层包房之后,站又站不直,坐又不敢坐的模样。 常升不禁好奇道:“他们都怎么了这是?” 康铎的脸上浮现了一抹不厚道的笑容,压低声音提醒道:“昨夜他们回家时不是喝醉了吗?” 常升挑了挑眉道:“他们别不是发了酒疯吧。” “那没有。” “就是醉醺醺的回府之后,不知道哪个嘴上没把门的,不小心把老弟你用那三十万两替他们免了杖责的事说漏了嘴,被他们爹娘抽断了几根荆条而已。” “这……” 常升不由哑然失笑。 这待遇,果然是亲爹呀。 不多时,好汉楼的掌柜就将酒宴的佳肴送上,一番酒足饭饱之后,昨日约好的两个泼皮头目,这会儿也带人敲响了包房的房门。 “草民见过诸位侯爷。” 两个头目胆大心细的带人进来行了跪礼,身后随行的三人也战战兢兢的一同跪下,头也不敢抬。 常升用绢布擦了擦嘴,饮下一口茶汤问道。 “让你们昨日统计的东西记好了吗?” “回大人的话,都记好了,但我俩不识字,便带了昨日负责统计,以及大人需要的其他两类人的代表过来答话。” 常升点了点头道:“都起来答话吧。” 说罢,他的目光又看向了隐隐被泼皮们护在身后,除了瘦弱,身上竟还有几分书卷气的青年。 面对常升的审视,他竟还有胆子抬头,与常升对视了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草民贾庆,应天府人士。” “贾庆,你们现在收拢的人中,有多少人已经成家,愿意从良的有多少?读书识字、身手矫健的人有多少?除此之外还有多少人,其中有多少犯了重罪,不愿回头的?” 听闻常升的问题。x33 带人前来的两个泼皮顿时慌了神,统计的事宜他们是交给贾庆做的,但昨天常升要求统计的内容里,可没提及成家和多少人犯罪的事宜啊。 贾庆的脸上也浮现了一点意外。 却见常升漠然追问道:“可答得上来?” 贾庆拱了拱手道:“回大人的话,我等泼皮家中大多家贫,婚娶者不多,三千人中大约只有三成人成了家。” 不等贾庆接着回答。 常升又一次打断追问到:“他们家中可有生计或者谋生的买卖?” “有,却也不足成家人数中的三成。” “家中妻女会织布吗?” 贾庆终于被难住,思虑了半晌勉强答到:“大多应当都是会的,剩下的也可以学,只是大家都没有织补的家伙。” 常升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才抬抬手指道:“你接着说吧。” “所有人中。” “愿从良者,约莫七成。” “勉强能称得上识字算数的,只有半成左右,加上身手好的总共也不过堪堪超过一成。” “剩下的两成人中,约莫一成甘愿当泼皮。” “还有就是些懒汉无赖,滥竽充数的,真正犯了重罪的人不过三十人。” 说到这,贾庆的话语一顿。 目光在两个头目身上迟疑许久,然后才坚定答道:“昨夜收到风后,他们今日都已经离开了应天府。” “贾庆!你!” 听到贾庆的举报,两个泼皮头目的脸上都不由的抽了抽。 常升的神情淡漠,眸光微冷。 “让你们办点事,你们还在背地里耍小聪明?” “草民不敢!” 面对常升的质问,两个泼皮头目立刻跪下来求饶到:“大人,不管那些逃走的泼皮犯了什么罪,他们毕竟曾是草民的兄弟,还请大人开恩呐。” “开恩?” “好啊。” “从即日起,你们两个便充当小吏,分别前往府衙和五城兵马司传递消息,听候差遣吧。” 第130章 空手套白嫖 面对常升的敲打。 整个包房内针落可闻。 一众新贵子弟的脸上满是漠然,就连答应给他们谋一条生路的康铎亦是如此。 康铎的眼里甚至还有些失望。 他感觉自己当时的同情真是喂了狗。 他们明明可以带着绝大多数的泼皮走向光明的未来,却偏偏要因为那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义气? 三十人和三千人的命运孰轻孰重,他们心里没点逼数吗? 两个泼皮头目闻言也全瘫软在地板上。 他们不敢抬眼。 更没有勇气对上常升那对冷漠的眼眸。 他们难道不知道常升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单独标注出来,以及偷偷通知人跑路的后果吗? 他们当然知道。 正因知道,他们才想借此机会重拔一拔自己的声望,刷一刷自己的形象,彰显自己即便大难临头,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曾经弟兄的性命的义气。x33 免得大家各自发达之后,就不把他们当回事了。 只有大家都记着面临危机时,仍是他们挺身而出。 这群即将摆脱困苦的泼皮们,才能一如既往的围在他们左右,任他们驱使。 这大概就是升斗小民那点可怜的狡黠。 只可惜,他们这小算盘。 在常升这过不去。 所以,常升给他们套了身官皮。 作为在应天府最底层的阴暗里摸爬滚打,勾心斗角,十余年好不容易成为了一众泼皮们推举出来的领头羊,如今虽然沾上了官府。 看起来是翻身成人。 实则却不过是从市井中的最底层,成了官府之中的最底层。 虽说有了俸禄,日子也得以安稳。 但如果这日子真的好过。 他们为什么十余年都仍在当泼皮呢? 不就是为了在坊市中横行霸道,呼风唤雨,逞那点最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威风么。 对常升而言,这算不上泄愤,充其量只是对他们阳奉阴违不自知的惩罚。 下达了处理办法。 觉着看着这两个泼皮在这碍眼,常升便拍了拍手。 两个守在包房外听候吩咐的伙计推门进来,顺着常升的余光指示,便将地上这两个嘴唇还在哆嗦的泼皮如同死狗一般,拖出了门去。 “大人开恩啊,草民知罪了,您就再给草民一次机会吧。” “大人!” “大…” 虽然临出门时,两个泼皮好似幡然醒悟,努力扒住了门槛,想要再争取一二。 但没等他们开口。 “咚咚”两声。 两个伙计就直接一棒子把他们敲晕,彻底断绝了他们的希望。 其余的三个泼皮全程看下来,几如惊弓之鸟。 哪怕只是包房房门轻轻合上的撞击声,却也吓得他们打了个寒颤,深深跪地俯首,狠狠咽了口唾沫。 略过了这两个拎不清自己分量的泼皮头目。 常升又一次向贾庆问到:“如今你们手头保管的钱银还有多少?” 贾庆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从怀中翻出一本小型账册翻阅道:“所有宝钞和金银珠宝全部折现后,现存一共是两万八千九百一十三两又三百三十七文,至今分文未动。” 常升不在意的偏过头问道。 “周大人,你曾于工部任职。” “若要在应天府码头新建一座小市坊,一切布置从简,需要钱银几何?“x33 听到常升突然的问话。 一直在酒宴上充当小透明的周良如梦初醒,又快速反应到:“依下官愚见,若要在码头新建市坊,依照其地价,再加用料两万两银便差不多了。” “若再加平整道路,修缮渠道,至多不会超过两万二千两。” 常升又问:“再搭建个大型的成衣作坊呢?” “若不算上织机和物料,千两足矣,若都要算上,加上织布的成本约莫需要两千两上下。” “那此事便交于你了。” 面对这口突然甩到自身的大锅,周良面色为难的婉拒到:“少詹事为难下官了。” “养济院虽然是个清水衙门,但平日里要操劳的杂务不少,下官实在是分身乏术,兼顾此事了。” “若是需要,下官替少詹事引荐几位个中能手?” 常升瞥了周良一眼道:“市坊和成衣作坊建成后,会需要大量的劳务人手。” “怎么,清扫街道,纺布制衣的活计,养济院瞧不上?” 周良闻言两眼放光。 当即起身答应道:”下官多谢少詹事照拂。” 养济院平日里真算得上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如今朝廷财政困难,等待拨款的时间就更加漫长,所以他平日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就是想把养不下的鳏寡孤小安排出去。 再给他们找一条活路。 如此,他也算是仁至义尽。 问心无愧了。 “别谢我。” “我知道养济院过去因为拨款不足,拒绝了不少孤寡,如今有这么多从良的青壮劳力,你这个养济院的院长可得多多留神,帮助他们和这些青壮再婚娶。” “若是婚配的多了。” “我会在太子殿下面前为你请功。” 不等周良再谢,常升又扭头看向还跪着的贾庆吩咐到。 “我说,你记。” 贾庆连忙掏出一个小竹筒,从中抽出一支细豪。” “除了上述必须支出的钱银。” “剩下的银两,就拿来充作公库,只得用于码头这批青壮劳力在市坊创业,婚娶和危难周转,且务必严格把关。” “所有借钱在码头做买卖赚钱了的人,除了归还本金外,头两年利润的三成,必须缴纳充公。” “作为公库借钱的回报。” “除去在码头劳作的七成青壮,剩余的那些懒汉和泼皮愿意来干活的就来,一切待遇规章等同。” “实在不愿再与大家共事的,一人五两遣散。” “其余一成读书识字,身手好的,则同时挂名和五城兵马司。” “入职后,你们按照你们手头上拿着的那些“认罪书”的来由,挨个找上门去和他们谈生意,签订契约,谈成之后认罪书归还。“ 距离这些泼皮横扫应天府都已经过去几天。 这些认罪书上的痛脚早就处理干净了。 这时候拿回去谈生意,不仅是最后的敲打,也有给双方一个台阶下的意思。 “虽然你们都挂了官职。” “但你们实际上连吏都不算,所以自然是没有粮饷的。” “所以契约上按年给付的钱银总和按人均分下来,就是你们的俸禄,所以你们俸禄的高低,要靠你们自己争取。” “同样的契约,你们也可以尝试与其他商户签订。” “作为交换,他们以后的买卖纠纷,厨余垃圾,防盗,都由你们负责。” “不管你们是自己处理,抑或是出钱请人。” “而作为挂靠官府的代价。” “你们需要替府衙收取商税,配合缉贼,巡防和灭火,后者调配你们时,你们也有赏钱。” “明不明白?” 第131章 方孝儒入应天府 时维四月。 正值清明之际,南方雨水也渐渐滋润了起来。 江南的河道上,一支庞大的船队在两艘运兵船的庇护下,缓缓驶进了应天地界。 船队里运的大多都是水产。 整个船队上都弥漫着一股海腥味。 只有一艘如苏州船坊式的舟船甲板上,才看见了许多儒生装扮,撑伞观景的仕子。 虽说这些苏州府仕子不是第一批出发,到往应天府吏部应试的人。 但他们离应天府到底只有一天路程。 所以后发先至。x33 再靠近应天府的人才,早就被应天府筛查试用过一遍了。 按理说。 这般好风景,这些文人墨客早应该赋诗一首,陶冶情操,但参加试科举的策问考题,却明明白白的给这批参考应试的士子们释放了一个信号。 朝廷如今招募官员,首重务实。 既然朝廷要务实,他们到吏部登记入官也需要进一步考核,他们自不会再像前朝的考生一般,费尽心思的用诗才等宣扬自身文名的手段去博前程了。 船队逆流缓缓前行。 船坊甲板的最前端,一个身影正独自撑伞,眺望即将进入视野的应天府城。 相熟的仕子看见他,撑伞靠近喊道:“希直。” “春雨虽润,却不能贪凉啊。” “晚些应天府就到了,万一受了风寒,影响了在吏部的表现,那可得不偿失了。” 方孝儒闻言回神, 回头冲人执礼道:“多谢兄台相劝,孝儒多谢了。” 来人的脸上露出了笑脸,果不愧是宋师继太子殿下之后收下的又一弟子,且不论学问如何。 就是这般知礼守节的风骨,就足让人如沐春风。 目送来人回到船舱中去,方孝儒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望着那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应天府,他的思绪再次飘远。 他年幼好学,拜师宋濂不过三载。 正是该好生进学的时候。 可是如今自家老师在苏州府,主持儒家经典的校订和整编工作是大事,必然耗时不短。 即便只是初步为四书五经的校定。 却也要慢则三月,长则半年的时光。 他的学问虽然不错,但资历毕竟太薄,阅历也不足,根本不足以辅佐老师,加入到校定儒家经典的工作中去。 这么长的一段空窗期。 宋师干脆就打发他一同参加了苏州府的试科举,让他一同来应天府吏部应试,增长阅历见闻了。 除此之外。 宋师给他他唯一的倚靠,就是他怀里的两封信,让他在有危难或者急需时,能够找到常升或者太子那寻求帮助罢了。 虽然他对自己的才学有些自信。 可是仔细回想一番试科举时面对的考题,加之也是第一次赴京,第一次做官,就算他方孝儒有一颗大心脏,心中也难免有些忐忑。 毕竟他也曾从自己的好友和宋师的口中,了解过当今那位的脾气。 就是不知道在应天府做官难不难。 很快。 这只从海上而来,交接了水产,又在苏州府捎带上赴京应试的仕子和护卫的苏州水师,越来越壮大的船队终于抵达了它们此行的目的地——应天府码头。 只是看着码头处不远的新市坊。 不少曾经来过应天府的人都不由嘀咕到:“咦,这码头什么时候建了个坊市,我去年来的时候都未曾见过啊,” “管他呢,进城到吏部报道要紧。” 方孝儒并不着急。 下船后,他便带着行李滞留在原地。 看着随着船队抵达码头后,从市坊里冒出来的乌压压的上千人簇拥到了他们身后同行的船队旁。 他们穿着统一晕染成青灰色的马甲。 马甲上还印有一个拳头大小,外围带黑圈的水字。 等到船队的楼板放下,押送的主事下船和这千人青壮的主事交换了文书和契约。 核验无误后,就听到为首的青壮大声吆喝到:“弟兄们,开工了。” “好!” 随着一身整齐高亢的欢呼,这千人青壮便分成几条细流,肩肩相对,两人之间隔出约莫一尺,从码头到船舱内拍成一列,只在尾端多留几个“闲人”。 不多时,就看到先上船的人手传手,接连不断的把一箱箱用水养起来的水产传递下来。 由最后的几个闲人垒起来。 再被坊市中后赶上来的人用一辆辆牛车,马车,驴车拖走。 这高效而井然有序的一幕。 不仅看惊了方孝儒,也停滞了不少慢一步下船的仕子们的脚步。 这种麻利的场景,别说苏州府。 就是在水运更发达一些的南方水府,他们也未曾见过啊。 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满满一艘装载着水产的货船。就这么被青壮们搬卸一空,那这随行的十几只货船,岂不是不过两个时辰就能回返? 一些随行来访应天的商人们眼里都放着光。 只是看着这些被成箱卸下来的牡蛎,贝类,海草和鱼。 不少仕子们嗅着海腥味都退了十米远。 这些腌臜货怎么大举出现在应天府码头,难道它们也能摆上应天府的餐桌不成? 这么说来。 应天府也不过如此嘛。 不少苏州府来的仕子心中莫名升起了一抹优越感。 只有方孝儒提着行李,追上了一个年岁稍大,须发已有些斑白的驾着牛车的老伯问到:“老伯,你们这些水产是要送到哪去?” 老伯一看方孝儒的装扮,当即一哆嗦的客气道:“回贵人的话,这些水产未经细拣,要全部送去前面的市坊筛过一道,粗略加工,才能运往城里。” 方孝儒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好奇:“应天府中有人好这一口?” 老伯摇头答到:“不知道。” “反正老夫之前在城里的市坊里没见过几个鱼摊。” “但城里有一家酒楼专门订了,便在这码头专门建了一个坊市。” 为了这些不值钱的水产,专门建了一个坊市? 虽然方孝儒并不知道建一个坊市具体要花多少钱。 但他知道,在皇城脚下的地,就没有一处是便宜的。 这是哪个土豪的手笔? 方孝儒的脑子里浮现了大大的疑惑。 虽然有一肚子的问题,但这个老伯显然是没资格知晓内情,索性他便先跟着到市坊里一起看看。 而进入了坊市,方孝儒才发现。 这个依托水产供应而建的码头坊市,里面居然还坐了几百号人。 他们穿着和那些卸水产的青壮相同的马甲,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分门别类的处理着贝类,解剖鱼虾,处理“海草。” 就为了这些不值钱的腥物。 就动用了如此规格的青壮劳力? 这是哪家的败家子? 第132章 “刘姥姥进大观园” “河伯!这儿有一条怪鱼。” “长什么样!” “一尺多长,形若宝瓶,其身黑底白点,鱼嘴上翘,有齿,鱼眼泛蓝。” “那是条石斑!” “一尺多长还是条小鱼呢。” “别看它模样特异,但长的快,肉质鲜美,你们且都留意一下,若能再找到几条配对成双,可以出钱买下来,单独留下繁衍,细水长流。” 方孝儒还在好奇的游览坊市。 就听见坊市中的几个大嗓门吆喝。 抬眼一瞧。 在一群穿着水字马甲,处理水产的青壮中,居然还坐着一位老伯,当方孝儒靠近过去,发现他瞳孔青白,竟然还是个患了眼疾的盲人。 还没等方孝儒开口。 就见到面前的老伯转过头向他问到:“哪来的后生,在老夫面前转悠瞎转悠什么呢,是不是欺负老夫看不见,捉弄老夫呢?” “站一边去。” 这一通骂,惊的方孝儒瞪大了眼,连忙挥手在老伯面前晃了晃。 想要确认他到底是不是真看不见。 旁边与河伯混得相熟的泼皮直接看乐了:“这位公子,你就别在河伯面前转悠了,他都瞎了几年了,真看不见。” 一番问询才知道。 这位河(何)伯自小渔民出身,长大的跑海运,练得一手辨识海货和吃海货的本领。 原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只不过妻儿接连重病,辗转到应天求医,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自己得病瞎了,年老无奈住进了养济院。 如今知道要办和水产坊市。 养济院的主官便知人善用的把他调来帮忙了。 只要管一口饭。 河伯非常乐意在这儿听着大家找他问话,请他帮忙辨认水产是否有毒,免得害了食客。 方孝儒听的啧啧称奇。 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若不来应天府走这一遭,焉能识得如此奇人? 不过如今水产坊市新开。 除了一座成衣作坊,各种店面和铺头都还是个空架子,方孝儒便不再逗留。 发现一处标牌了此处可乘马车的雨棚,下面还候着几个同行等车的仕子。 方孝儒便向那走去。 身后的坊市里。 依稀还听得见青壮们与河伯的吆喝。 “河伯,我这的海蚌开出了几颗大珍珠,最大的有半寸,这值钱吗。” “废话,全部收好了,晚些带到城里的珠宝店卖个好价钱给你们换酒,那大海蚌不能吃,壳子砸了磨粉,肉拿去喂豖喂狗。” “河伯,我这有只海刺猬,这能吃吗?”x33 “手上没被扎破吧!赶紧把它放下,这玩意儿有毒,但是别扔,回头找东家问问,看看有没有哪家贵人愿意养的,说不定也能卖钱。” ……………… 很快,两个披着蓑衣,内里也穿着同款青灰马甲的车夫,便架着两辆马车前来。 他们大约已经接了几趟同船来应天府应试的仕子了。 这会轻车熟路的吆喝到:“送到城门一文钱,到府衙两文,指定地点三文。” “包车十文起。” 虽然到城门这么点距离就要一文车费,但一众不愿踏着泥泞进城的仕子们还是争先恐后的上了马车。 正常容纳三人的马车。 很快便挤进去六人。 方孝儒没有急这一时,看着仅剩的两个同时仕子 他们这一辆马车应该会空旷些。 果然,在大部队离去后,下一辆火急火燎赶来的马车,看着雨棚中仅剩的三人不由叹气。 好在同行的两人都是去府衙的。 方孝儒更是给了五文钱,让车夫再送完他们二人之后在应天府多转转。 车夫的脸上才重现了笑容。 马车缓缓趟过泥泞的路面。 不多时的功夫。 城门已经近在眼前。 在五城兵马司的守卫核验过方孝孺等人的籍册后,马车才向城中缓缓而行。 正巧此时雨停了有一阵。 方孝儒也挑开了车帘,想要一览皇城的风貌。 行人三三两两的回到街头,各种摊贩也重新出摊,好一副春日里生气勃勃的光景。 只是他也意外的注意到。 不仅是在百姓的住所。 哪怕是人潮涌动的坊市路面都显得格外的干净与干爽。 这就是地方与皇城的差距吗? 无论是在他的老家,或是在求学的金华府,又或是在繁荣的苏州府,要保持这样干净的街道,连晴天都是稀罕事。 更何况下雨。 一旦进入雨季。 路面上的积水经久不散不说,常常还会有从释放中流出的污水和阻塞在沟渠中的垃圾一同涌上街面。 有时甚至还会看得到漂浮的虫鼠尸体或粪便。 可在应天府,看不到积水和垃圾也就罢了,他甚至都闻不到什么异味。 方孝儒忍不住的追问。 “老伯,这应天府中的街道一直都是如此干净的吗?” 车夫老实否认到:“哪有。” “这也就是最近府衙和五城兵马司联手,牵头组建了一个城管大队,专门将应天府平日里的街道卫生,商贩和不法之事都接管了下来。” “之前是绝没到如此地步的。” “城管大队?” 方孝儒好奇的念叨了一句,就听车夫接茬。 “您看,前面那队穿皮甲的就是了。” 方孝儒掀开车帘。 就见街道的尽头行来一支整齐的队伍,他们身穿与衙役相仿的衣服,上身着皮甲,印有一带白圈的城管二字,除了为首带队的人腰间配刀,其余人腰间挂的都是一把白蜡短棍。 但无论是谁。 脖子上都配着一只木哨。 见他们巡来,沿途的百姓都给他们让道。 但方孝孺看得清楚,百姓的脸上大多挂着复杂,但对他们并无惧怕。 倒是那些商贩对他们的不满多些。 乘马车转了一圈了,方孝儒也打算下车跟着实地瞧瞧,车夫扶了他一把,临别时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公子初到应天府,千万记住一点。” “若是逛着逛着突然尿急,可别随地便溺。” “如今除了百姓居所和酒楼等地外,城里坊市的两头大多都新建了公厕,只需一文钱即可。” 方孝儒提着行李的脚步一顿。 脸上露出荒唐之色。 “在应天府,便溺都要花钱?” 车夫一脸肉痛之色的劝阻道:“如若憋急了,您还是破财免灾为好。” “随地便溺若是被城管大队的抓住,或者被人举报了。” “不仅要处理好自己的便溺。” “还要额外罚款五文。”x33 “如今为了得举报便溺奖励的一文钱,无论到了何处,指不定都有人暗中盯着你呢。” 方孝儒:(* ̄(エ) ̄) 第133章 日久见人心 听着这针对随地便溺的律条带来的胡闹一般的影响,方孝儒有些哭笑不得的和驾车的车夫告别。 好不容易来皇城一趟。 方孝儒自然打算跟着皇城独有的城管大队,好好看一看应天府与地方不同的特异之处。 他快步跟上了这支穿着皮甲的城管小队。 看着他们在坊市中走街串巷。 也在街头巷尾看到了几处以青石砖铺路,以草木绿化掩味的茅房。 不时的还能看见穿着那熟悉青灰马甲的身影老少搭档,乘着马车或驴车进出市坊,老的驾车,少的搬运,不多时就提着几桶泔水或者用木盖盖住的恭桶出来,消失在偏僻的道路中。 看到这,方孝儒也能明白这市坊能保持整洁的秘密了。 只是为了一个整洁。 耗费的这些人手又要糜费几何呢? 方孝儒摇摇头,不知晓内情的他并不急于下定论。 继续跟着这支小队巡查。 就看到为首的城管停在了路边的一个馄饨摊前,对着正忙着招呼食客的老汉敲了敲桌提醒到:“魏老板,提醒你几次了,你摆摊卖馄饨没人限制你,但你不能占了大家通行的街道。 忙着下馄饨的老汉连忙赔笑到:“官爷,您行行好,我一会就把占道的位置空出来。” 为首的城管摇摇头道:“这条路虽然马车不通。” “但是来往跑货的拖车还是不少的,这几天我没少接到关于你的投诉。” “泔水,苍蝇,占道。” “每一条都是我们亲眼见过,这没冤枉你吧。” “你也知道我们之前是做什么的,按我以前的脾气,你的摊位已经被我掀了三回了。” “但按照上面的规定,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下一次就直接罚钱了。” 老汉不敢还嘴,连连点头答应,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要我说你这的人流也不少,要么就跟我们签契,要么就交罚金和劳金,我们帮你整改。” “要么我给你指条明路,码头那新修了一个坊市,如今租金还算便宜,虽然现在人流少,但往后会越来越热闹,你要是有胆子赌一把,就趁早搬去那…… 没等城管说完。 突然就听得一阵尖利的哨声,有长有短的从两条街道外响起。 方孝孺旋即便看到,所有城管当即换了种精气神,好似群狼碰见了猎物一般咧开笑容,抄起腰间别的白蜡短棍就快步冲去。 一边跑还一边衔住了身前挂着的木哨,同样有长有短的吹响,就好似这哨声的长短能传递什么信息一样。x33 面对这群常年在市坊中流窜的泼皮。 方孝孺人生地不熟的,当然跟不上他们的步伐。 好在这会前来增援的城管不止一队。 跟着另外一队穿着同样皮甲的城管,他很快发现了人群,挤进了这起引发骚乱的“案发现场”。 “受害人”是与他同行的苏州仕子。 似乎是被人摸去了腰上挂着的钱袋,这会刚确认了自己的财物。 而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几个身穿皮甲的城管队员已经将一个身材纤细,长相看起来甚至有些憨厚,只眉眼透着贼光的青壮按在了地上。 有城管似乎认出了来人。 “苏三,我记得你小子之前因入室偷盗被抓进了府衙,蹲了七月的大佬,昨个才放出来吧。” “怎么,这才一日你就闲不住了。” 苏三勉强的抬起头,看着蹲在身穿皮甲问话的人不由惊到:“张麻子!你特娘的怎么还批上狗皮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城管队员脸上都黑了下来,按着他的人更毫不犹豫的就赏了他一记大嘴巴,当即就让他老实了下来。 “如你所见,哥们翻身从良了。” “虽然你现在又要被收监,但咱也给你划个道,免得你下次出来又不明不白的被逮进去。” “不久前,这应天府的泼皮八成都被收编。” “剩下的要么就选择好好过日子,要么就麻溜滚出应天府,那些不听劝继续犯事的,这几日也被兄弟们送进府衙不少,就连那几个手上沾了血的狠茬也一样。” “如今这市井坊间的安宁就是弟兄们的体面和饭碗。” “你再出来后要是再砸弟兄们的饭碗,大家一定不会跟你客气。” “你要是愿意从良,咱们也不会为难你。” “记住了。”拍了拍苏三的脸,张麻子当即就起身对那两个确认了财物无损的应试仕子道:“二位,虽然财物已巡回,但此人毕竟犯了律,还是劳烦二位随我们一同去府衙报案结案吧。” “老少爷们若是得空,可以来帮忙做个证。” “省得衙役还得再找大家问一遍。” 虽然这样的说辞已经听过不止一遍,四周围观的人群还是很快散去,生怕被点名指派上。 独留方孝儒依旧站在原地。 引得押运苏三的城管看他好奇的问到:“这位公子可是愿随我们走一趟?” 方孝儒在四周行人一片诧异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毫不理会苏三眼中的“惦记”。 随着城管来到府衙,走完了完整的报案结案流程,确认中途没有一处证据或者程序的遗漏,方孝儒这才按上了自己的手印并签名。 顺带在府衙报了到。 确认了到吏部统一应试的时间地点。 明日辰时,大明宫门前集合,去往东宫面试。 领了一块花纹木雕牌的入宫的凭证后,方孝儒又与押送苏三的张麻子在门前府衙撞见。 张麻子一眼就瞄见了方孝儒手中的木雕牌,笑着捧了一句:“原来公子竟是明日应试的举子,难怪品行高洁,敢来府衙为人作证呢。” 方孝儒笑了笑道:“儒家学子,当有不畏权贵的骨气,何况只是一个盗贼的记恨。” “这不还有诸位好汉替百姓缉贼么。” 张麻子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夸他,脸上都有些燥的慌,不由苦笑的坦白到:“公子过誉了,我等兄弟前生也不过是这应天府中的泼皮。” “纵然侥幸被收编。“ “在百姓眼中,我等的形象却与苏三未有多大差别。” “只不过换了一身皮罢。” 方孝儒的眼神纯净,摇头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你们的改变百姓们总有一日能够看到。” 听到这一句,张麻子堂堂一六尺男儿,这会竟都有些绷不住,忍不住拱手道:“多谢公子仗义执言。” “若公子不嫌弃,在下想请公子吃一顿酒。” 第134章 这是谁造的谣 方孝儒欣然应允。 从下船到进城,他已经攒了一肚子关于应天府的疑问。 虽然他也说不出如今的应天府与地方有何根本差异。 但就是感觉不同。 恰巧有人相邀。 他也想要通过如张麻子这类的底层民众、小吏的视角,听一听他们对应天府变化的认知。 只是当一时的热血渐渐平息,单独领着方孝儒,并肩走出府衙一段张麻子也摸了摸自己皮甲下的钱袋,意识到一个令他尴尬的问题。 “未曾领教公子名讳?” “在下姓方,名孝儒,字希直,张大哥叫我一声方老弟便是。” 方孝儒平和的语气给了张麻子些许勇气。 他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看人说道:“老哥我刚刚入职,尚未发响,如今钱银不多,只得请老弟下街边馆子,就是不知道方老弟吃不吃的惯。” “无妨。” “小弟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粗茶淡饭当然是吃的惯的。” 两人说说笑笑。 不多时便回到了市坊间。 拨开几个挡路的行人,张麻子偏头问到:“应天府广迎八方来客,各府的美食都有,方老弟喜欢吃什么?” 看着琳琅满目的摊贩和餐馆,方孝儒看得也有些花眼,但在这时,又是一个身着青灰马甲的身影驾着马车从他的面前路过。 看着车架上熟悉的,装着水产的木箱。 方孝儒突发联想道:“张大哥,听说应天府有酒楼专门订了这些水产做菜,我们不若跟着这辆马车一起去尝尝鲜?” 张麻子听得直挠头。 一脸你认真么的神情问到:“老弟,这些海产腥味如此之重,老哥我隔着两丈都能闻到,只有海边那些无田的渔民才会把它们摆上餐桌。”x33 “就算有酒楼订了,也不一定能做的好吃。” “咱何必去上这个当?” 张麻子说的认真。 这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即便如今在这条水产的供应链中谋生的许多泼皮也是这般认为的。 尤其是那长得如同海草一般的海带。 那可是连渔民都不一定愿意下嘴的腌臜货,他怎么会愿意去吃这个。 但看方孝儒神色坚定。 他也只好从了。 可是当他们看着马车穿过大半市坊,最终转到了一间豪华酒楼后门时,方孝儒和张麻子的脸色都不由变了。 定这些海产的居然是如此豪华的一间酒楼? 难道有钱人的口味都如此怪癖? 这是方孝儒的想法。 至于张麻子,想想自己上头三令五申让他们背熟的,不能得罪,还得给他们擦好屁股的几家产业挂着的招牌的名字,他就忍不住擦汗。 如果他没记错,这家好汉楼就是他们这些泼皮东家们的上司开设的产业吧,据说里面还有太子的份。 是最不许人闹事的禁地。 等等,方老弟不会想要让他请客进好汉楼吧。 这里面的东西甭管好不好吃,反正以他如今的家底是绝对吃不起这一家的。 想罢,张麻子就扯了扯方孝儒的衣袖道。 “老弟,好汉楼可是应天府如今的第一名楼,咱实在吃不起。” “还是换个地方吧。” 方孝儒闻言先是一愣。 随即笑到:“那今日就让老弟先请吧。” “这怎么好意思。” 虽说这好像有些不要脸,可是能换的一次进入好汉楼吃饭,甭管好不好吃,这可是在兄弟们能面前吹上三月的机会。 张麻子仔细想想,拽着方孝儒衣袖的手就不自觉的松开了。 一进门。 宽敞大气的陈设就有些迷了二人的眼,一身着装仿佛比他们还要精致的店小二熟络的露出笑脸,迎上来问道:“二位客官来的正巧。” “好汉楼今日刚更新菜谱。” “全是大家伙未曾尝过的海味珍馐。” “您二位可要上雅间?” 方孝儒笑着摆手到:“不必了,堂食就行。” 店小二依旧热络的答应下来,随即就把二人安排在了靠窗的小桌旁,为二位拉开座椅,将用木雕上红漆的菜谱摆在方孝儒面前,介绍到:“好汉楼三月开业,推出了牛油火锅。” “如今初春,特新添了粥底火锅。” “特意配了不少适宜的新鲜海产,按个算钱,放进火锅烹调,不仅色鲜味美,最后喝上一口小粥,那滋味,绝对不输任何高汤。” “客官可要尝尝?” 看着一只就要八文的牡蛎,若是蒜蓉、油焖或五香口,还要再加两文。 其他诸如扇贝,大虾什么的也都不便宜。 方孝儒也深深领会了这京城第一名楼的“含金量”,但既然难得来一回,他也没有吝啬。 按照两人的食量,绝不多点,最后再配上一小坛黄酒。 却也不知不觉花了近三两银子出去。 看得对面装透明的张麻子一阵头皮发麻。 下回换他请,也不知道请不请的回来。 要知道暗地里的锦衣卫,底层也不过七石的粮俸,折合三两半银,更别提刚刚创立组织的他们了。 但很快,好汉楼就让两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一分钱一分货。 先送上来切成细条的黄瓜,两整块生蚝,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绿条配上一小碟酱油,就是酒楼奉送的开胃菜。 小二还细心的讲解了一下吃法。 两人依次下肚,解腻的黄瓜条,淋醋的海带丝,还有鲜美的生蚝,满足了二人味蕾的同时,也激的各自的胃中更加饥饿。 待到蒜蓉生蚝先上。 那极致的鲜香差点没把张麻子的舌头吃下去。 这特么叫渔民都不愿意吃的玩意? 谁特么造的谣。 只可惜方孝儒点的不多,也就是让他们都尝尝味。 直到清白的粥底火锅摆上搭配着处理好的水产依次摆上,这场饕餮盛宴才算正式开始。 店小二依次示例烹煮的时间,以及如何享用,最后再给他们配上大众都能接受的蘸碟,最后再放入碗中。 当被甘甜的小粥烹熟,最后再裹上鲜美蘸料的牡蛎,贝类和鱼肉依次在方孝儒和张麻子的嘴中绽开,他们只觉的味蕾全被这鲜美的口感和丰富变化的滋味所俘虏。 再升不起除干饭之外的任何杂念。 尤其是在他们不知不觉消灭了整桌的海产,将那集合了所有海味的鲜香的小粥倒进肚里。 暖洋洋的热意仿佛就从胃里渗透到全身各处。 让他们不由的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 “舒坦。” 听到这异口同声的一句,两人又相视一笑。 方孝儒忍不住笑到:“谁会想到,海边的渔民已经吃腻的东西运到应天,只不过换了个吃法,就能变成如此珍馐美味呢。” 张麻子也从心的点头到。 “那些渔民要是知道这种吃法,谁要敢说再这些海产是渔民都不愿意摆上桌的腌臜物。” “我张麻子第一个大嘴巴子抽他!” 第135章 作为掌柜,有好事我当然时刻记着东家 作为京城第一名楼。 好汉楼借着冬日大棚蔬菜和牛油火锅独领风骚,短短一月就成为应天府酒楼头牌的事迹,自然没少引得应天府其他酒楼的嫉妒眼热。 就算是冬天的蔬菜,再贵也得有个限度。 可好汉楼呢,硬生生凭借这点稀罕物搭配个牛油火锅,在短短一月赚了他们过往一年都未必赚的到的收成。 要不是知道这家酒楼背后的点子扎手, 他们早就耍起阴招,轮番抵制了。 但如今已没了机会。 好在冬去春来。 各地的蔬菜也渐渐生长。 应天府各处的酒楼都摩拳擦掌,早早的跑到了周边乡县,预定了开春第一蔬菜的收成。 准备开春之后回应天府和好汉楼好好打一场擂台,以报整个冬日,被好汉楼凭借“歪门邪道”挤兑的差点没生意的恶气。 但事情的转折总是来的这么让人出乎意料。x33 还没等这些酒楼准备齐全,就听见好汉楼在大明报社的广告板块上,登记了近日即将更新春季菜谱的消息。 各路酒楼掌柜一打听。 发现好汉楼竟准备用海里那些连渔民都不乐意吃的海产,当做酒楼新的主打菜,差点都没乐掉了大牙。 大家都是当了多年掌柜的人。 哪里看不出来好汉楼冬日之所以火爆,靠的就是一个高端和稀罕。 如今这好汉楼竟然打算用这些便宜的腌臜物,来糊弄应天府里的贵人和食客? 这不叫自毁长城叫什么? 知道今天海产到货,各家酒楼掌柜都准备好了座椅和瓜子。 就等着看好汉楼的热闹。 可是从海产进入好汉楼开始都已经两个时辰,都已经快到午时了,怎么预想中的老饕闹事掀桌子的场景,仍未发生一起呢? 坐在好汉楼里吃撑了,仍不愿意放过最后这点锅底粥的方孝孺,张麻子就是最好的答案。 尤其当午时已到,早就注意到报纸上好汉楼广告的老饕们更是组团来尝。 如今接待的食客人数非但没有减少。 还越积越多,直接排到了街上,形成一道奇观。 见此场景。 身穿皮甲的成为更是单独分出两队人来,守在了好汉楼左右,控制秩序。 同时让人积极找好汉楼的掌柜商议对策。 免的生乱。 面对此局,掌柜的灵活机变,眼见后厨忙不赢,干脆就分一个善于烧烤的师傅到酒楼前,将最新送来的一车水产直接罗列在店门旁,搭好烤炉,蒜蓉,配上油和香料,黄酒,直接开烤。 然后卖给等候的食客。 以安抚食客的等候的烦躁。 可是,当一股蒜蓉生蚝,碳烤韭菜,香辣虾,鱿鱼串,烤鱼……的的味道迸发,那滋味,顿时飘香了十里的坊市。 排队的食客们非但没有感到丝毫慰藉。 反而口水直流。 更饿了不说,排队的人数更是成倍的增长。 “这怎么可能!” “明明是一堆腌臜物,就算是好汉楼的师傅手艺再高超,也不能引得这些贵人们如此不顾形象地排出长龙吧。” “你们的脸面呢?” “你们的尊严呢?” “你们的骨气呢?” 与好汉楼相近的酒楼上,看着队伍都都排到自家门前,却无一人搭理自家酒楼的画面,看的这位老掌柜气的直跳脚。 什么叫做杀人诛心。 这特么就是杀人诛心。 这好汉楼特么也太不当人了吧。 即便空气里飘来的香气勾的他口舌生津,老掌柜也绝对不会认输于好汉楼这些歪门邪道之下的。 老掌柜愤愤不平的想着。 直到酒楼里的店小二手拿几个大串折返。 一边看着手里的串口水直流,一边跑到老掌柜跟前,依依不舍的将大串递出去。 “掌柜,除了那些个贝类。” “剩下的串我都给您买来了。” “幸好您有远见,早早的就派我出去探听虚实,否则这队伍,非得排到咱们打烊为止。 老掌柜默默地接过烤串,看着店小二嘴角的油点,幽幽的问到:“串好吃吗?” “好……好不好吃您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 店小二慌忙的收住了嘴,后知后觉的抿去了嘴角偷吃留下的罪证。 他到底只敢尝了点边角料。 只觉得那一点分量还不够塞牙缝,却足以让他回味一整日了。 老掌柜默默在心里记下。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尝尝好汉楼的新菜。 随口撸下几根韭菜,那个麻辣鲜香的滋味儿就在老掌柜的嘴里炸开了锅。 油,盐,茱萸,孜然,…… 多种复合的香辛料,还有一种他说不出的奇鲜当着几根平平无奇的韭菜,都变成了寻常人根本不敢奢望的上乘佳肴。 连老掌柜这个挑剔的老头都被俘虏于区区韭菜之下,浑然忘却了分析调料的配方。 实际上,除了他的的酒楼里能用的上的香料,其他的香料他压根叫不出名字,甚至尝所未尝。 这该死的好汉楼。 真就一点活路也不留嘛。 看着自家掌柜表情丰富,嘴上却不停撸串的画面,点小儿不住的擦拭着嘴角流下的羡慕“泪水”,追问到:“掌柜的,好汉楼的新菜好吃吗?” 老掌柜被店小二的声音惊醒。 看自己手上已经长的所剩无几的烤串,老脸一红,口嫌体正直的说道:“花里胡哨,不就是几根韭菜,海产,撒上了寻常人未曾见过的香料而已。” “到头来还不是为了宰客。” “小子,你且看吧,待到食客们看穿了好汉楼的这些把戏,他们迟早还是要到咱家来,品尝咱家酒楼祖传的这些招牌菜的。” 店小二默默看了眼脸不红,心不跳的老掌柜。 他说这话的时候,要是能停下嘴里撸的串就更有说服力了。 当老掌柜依依不舍的嗦去竹签上最后一点肉渣。 意犹未尽却努力保持着高姿态,打算回去跟东家商量对策的时候。 店小二一脸欲言又止的说到:“掌柜的,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刚才我在排队的时候,听见好汉楼的师傅一边烤着一边在那儿吹牛,说是男人多吃牡蛎,韭菜可以补……。” “您说这是不是真的?” 老掌柜闻言,顿住了脚步。 扭头就踹到了店小二咒骂道:“我刚才给了你足足一百文,你怎么就把牡蛎漏买了,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店小二一脸倒霉无辜的模样:“掌柜的,不是您说不吃这些腌臜物的么,再说一个碳烤牡蛎就要足足十文,买了这个,别的就买不全了。” 老掌柜一脸的振振有词。 “放你娘的屁,老夫什么时候说了这话?” “还不快起来。” “老夫再给你一两银子。“ “你再去排一回,除了刚才那些,剩下的你全给咱买牡蛎!” “我要打包给东家送去!” 第136章 应天牡蛎贵 “常大哥,你那还有牡蛎没有?” “没有了。” “别啊,常大哥,你再分我些呗,我爹昨晚已经给我下了死命令。今晚要是不带一百斤牡蛎回去,明天我就别想站着进宫当值了。” 面对进宫路上第七波拦路的“土匪”,常“铁面”莫得感情的干脆拒绝。 “没有就是没有。” “你可以自己去找海产坊市的泼皮问问,我订的六大船牡蛎还有多少。” “昨个一天连卖带批就给我干光了一船多。” “下一批牡蛎至少么得等到七天以后。” “要再给你们开这个口子。” “好汉楼就得关门。” “到时候闹腾起来,太子殿下乃至陛下责问我,你们替我掉脑袋去?” 按一船载重五百石,也就是三十吨,这些带壳大牡蛎一个按一斤算,一天就干出去八万个,这恐怖的消耗速度。 因为消耗的速度实在太恐怖,常升收到消息的时候,下令直接把价格提升了一半儿。 这都没杀住大家的消费力度, 单这一类,昨个就卖出了一千多两。 所以今个常升决定直接把生蚝提到二十文一只,还限量供应了。 面对东宫这些不要逼脸的“关系户”,常升自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要知道他这会甚至都已经令人开始收集诸如鸡子,羊腰子,牛鞭之类的替代物了。x33 都怪那群“软货”。 不像他。 一夜一次,一次一夜。 哪个姑娘用了都说受不了。 好不容易进到东宫,看见朱标那张老实憨厚的脸。 正要和他聊一聊今日应试举子来东宫面试,看看小朱有没有出面给这帮年轻人画个大饼的意思。 就看见小朱露出一脸的羞涩到:“听说升弟特订的海产昨日已然送到。” “怎么没见送些到宫里来,让你姐姐也尝尝鲜。” 常升:“(¬_¬)” 你那是想让我姐姐尝鲜吗? 我都不想揭穿你。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小朱碰了碰鼻子,目光不敢与常升对视,只看了看后宫方向道:“实际是…需要,冯太医也在医术上考证了牡蛎之用,他不好意思直接找你,只好让我…” 朱标都这么说了。 他就这么信吧。 “生蚝宜鲜食。” “姐夫直接派内侍自己去挑吧。” 朱标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提议道:“不若让内侍以宫中的名义采买?” 好汉楼的牡蛎卖出了名头。 今日没有安排都已经挤上了大明报社的头条。 颇给人一种“洛阳纸贵”之感。 如今一个牡蛎可以卖出十五文,宫里这么多人,需要的数量必然不少,若是让常升进献,那损失可不算小。 常升不在乎的摇了摇头。 “再有下回,劳烦宫里把需要的数目一同算上报我,下船就运到宫中冰室里,剩下的牡蛎壳也别扔,可可磨粉药用。”x33 “屯的放不下了,还能喂家禽。” “甚至用以肥田。” 朱标双目一亮,惊喜道:“竟能如此?那升弟此番海产调配岂非还有些赚头?” 适逢换季。 好汉楼的生意萧条,朱标肯定是有所预料的。 这毕竟关乎东宫的进账和用度。 所以朱标也算过。 一艘船的漕运费用约莫百两,这一趟就是一千两的成本,还不算海产收购的成本。 而那些攀附在海产坊市,替常升加工的泼皮们,一月也需约莫一两银子来满足一家老小温饱,此外还要交商税。 一来二去。 即便常升想出了用便宜的海产替代冬日果蔬的办法,即便以卓绝的厨艺拔高了它们的身价,其中的利润也分摊的差不多了。 至少在水产坊市兴旺之前,朱标原本都不指望还能从好汉楼分银子了。 常升也不瞒朱标。 作为好汉楼的实际大东家,朱标只要想,自然有权看账本,海产的利润对他是没有秘密的。 “这些剩下的壳,泔水都是边角料,不值钱。” “海产本身的利润就已经足够丰厚了。” “所有的海产,我都是按一斤一文钱的价格来收的,算上那些水师从渔民手中代收和自己出海捕捞的成本,一趟也不会超过一千两银。” “算上漕运和海产坊市的用人成本,一月一趟的总成本大约就是四千两银。” “而如今这牡蛎一个的利润就不止十文。” “按一斤一个算。” “六船的生蚝便足以抵扣所有成本。” “剩下的海产搭配蔬菜和火锅,以及好汉楼的名头,大约还赚个四千两。” “之后每多一趟海产送达,如能全部售出,便能赚足六千两银。” “按一个月四趟记,扣除商税。” “一月大概还能赚个两万两银子。” “虽比不上冬日的果蔬,但也还行了。” 也还行了。 朱标看着常升,嘴巴微微张开,实在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有脸说出一月两万两的纯利还行这种话的。 但想想自己就要分一半。 他也就闭上了嘴。 至于常升,虽然明面上好似只能分个四千两的零头,但牡蛎粉的药用价和庞大的体量,至少也能给常升带来几千两的隐形价值。 虽然不可能全部变现。 但那些泔水,牡蛎壳用来喂牲畜肥田,回头还能卖给好汉楼,兴许还能卖到夫人坊变成某种美白滋养的秘方,这部分是不用和小朱分的。 所以,朱标或许最赚。 但常升永远不亏。 “若不是升弟这一身才学经天纬地,我都想将升弟推为户部尚书了。” 听着朱标这身感叹。 常升不置可否,将府衙登记前来应试的苏州府举子的资料拍在了朱标的面前。 “搞钱的路子我其实有许多,姐夫可知我为何一直按着不动?” 朱标意外的看了一眼常升,思索片刻,突然明悟的苦笑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如今大明未定,北地前朝遗风未扫,即便有富国良策,贸然行之,推往各地,也必然沦为贪官压榨百姓的借口,纵有好处,只会白白饱了贪官的私囊。” “要想真正让良策施行,造福百姓。” “孤还需笼络他们,筛选出忠直可靠的人手分派各地才行。” “急不得,急不得。” 第137章 东宫面试大会 辰时时分。 大明宫外聚集了百十来号儒生。 他们都是昨日在府衙登记过,今日到东宫应试的苏州府举子,每个人都在苏州府的试科举中至少答出五道题,且必须言之有物。 否则是得不到宋濂和道衍两个主考官举荐的。 在都知太监的带领下,所有举子全部掏出自身的籍册,应试的证明,通关文书以及主考官的举荐信,一一对照核验。 如此,方能通关进宫。 面对巍峨的大明宫,一众举子大多都不敢抬,生怕犯了忌讳。 仅有几个艺高人胆大的。 这才敢偏头看看宫里的光景。x33 方孝孺就是其中之一。 穿过漫长的宫廷,终于来到了东宫门前。 一进门,就有东宫的人手接引,东宫内侍按昨日举子们在多长登记身份的顺序发放号牌,吏部抽调的官员讲解纪律,让他们依次进入东宫的偏殿。 当知道太子作为主考,也将在偏殿中与他们碰面。 一众举子都激动的有些不能自已。 就连方孝孺也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这是他名义上的师兄,但在这种场合,他此刻更加重视的,显然是朱标作为大明太子的身份。 不多时,吏部官员讲解完规律。 简单确认大家都记住之后,便开始念名。 “一号许佑进殿,二号张松准备,张松可在?” “张松在此!” 看着前面的考生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进殿,方孝孺忽而想起,自己貌似是昨日最后一个到府衙登记的苏州举子。 想到此处,方孝孺不禁有些懊悔。 这下好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自己要排上多久。 希望不会影响到自己应考。 但让所有举子都惊讶的是,第一个进殿的许佑并没在其中待上多久。 只不过是盏茶的功夫, 就看他带着几分失落和迷茫的走了出来。 吏部的官员接过他手中的两个木牌登记上,随后让他到一边等候,并禁止任何人与他交谈,亦或是交头接耳。 与他相熟的好友不停给他使眼色。 许佑也没反应,就好似受了打击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到底怎么了这是? 没听见店里有什么争吵或者批判。 兴高采烈的进去一趟出来怎么就蔫了呢? 很快,张松就带着众人的忐忑走进了殿中,随着殿门的合上,大家的心情也都悬了起来。 很快,又是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张松也走了出来。 脸上带着同款的失落,甚至还有些懊悔的交出了手中的木牌。 然后就和许佑排排站到了一旁怀疑人生去了。 此时的偏殿里。 常升,朱标和一名吏部的考评主官也迎来了这场面试的第三个考生。 似乎是收到了前两名考生的影响,新来的这位情绪有些紧张。 只是还没等他好好仰瞻一番太子的圣颜, 吏部的主官就照例问道:“你叫方别,苏州嘉定人士,今岁春闱试科举中答题七道,你觉得自己答的最好的是哪一题?为什么?” 前来面试的举子人都蒙了? 这是个啥问题? 但考官既然问了,不管这个问题再奇葩,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答。 在简明扼要的描述了自己对当时考题的见解和答题思路后,就听考官一边奋笔摘要,一边继续问道:“如今不论是朝廷六部五寺亦或是大明各省府都急缺官员,如果让你选,你想去哪做官?” 举子听完又愣了。 如今的朝廷已经缺人缺到能自己决定去哪做官的吗? 他也从心的答了。 不等他好好领会一番考官问题中的深意。 然后就听到考官最后一问:“如果最后吏部觉得你不适宜你想担任的官职,你是想坚持目标还是让帮你朝廷调配?” 三个问题答完。 就见考官和身侧的太子和一身绯袍的青年请示一二,随后就从身后的罗筐中翻出一大一小两个木牌,让举子领走出去。 小的木牌上写着一个丙字。 另一个稍大的木牌上则标记着两个字——两月。 举子愣愣的取了木牌,看着丙字牌,面上也浮现了几分和前两位同款的失落和迷茫,然后走出了殿门,交了木牌,让门外的吏部官员记录,随即看了看许佑和张松。 一脸失落的和他们排排站去了。 殿内吏部主考整理举子资料和面试表现建档的间隙,朱标不由忧心道:“如此轻慢的面试,当真不会挫伤这些举子们对朝廷的报效之心吗?” 常升抻了抻懒腰道:“殿下多虑了。” “臣设计的这三问,一来对照他们的身份和真才实学,二来验证他们的目标和培养方向,三来验证他们的信念与品性。” “若日后真的将他们招录,不管是留用朝中意或是调任地方,没有坚定的意志和信念是办不了事的。” “这点敲打要是就能挫伤他们,朝廷日后安敢对他们委以重任?” “再说,这也是对他们的激励考验。” “有意的敲打之后,就看在案牍司的这几月中,有多少人能抓住机遇,认真学习,从而凤凰涅槃;有多少人自甘堕落,麻痹大意。” “孰优孰劣,几月之后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朱标仔细想想也是。 虽说对如今的朝廷而言,每一个官员都弥足珍贵,但这毕竟也只是苏州府一地的举子而已。 如果将全部的资源都倾注在他们身上,之后到应天府应试的举子要怎么安置? 每一个被朝廷留下来的举子。 先不说,食宿得暂且管上吧,要不是常升创立的夫人坊和好汉楼给东宫输血,朱标推行试科举,老朱能拨给他多少钱支持他玩这套大浪淘金呢? 很快。 后续的举子们也都陆续过了面试这一关。 只是碰见方孝孺时,太子与他叮嘱了两句,常升也与他对视笑笑,算是认了人。 巳时时分,所有登记过举子们就领到了各自的两身绿袍官衣,随即就被带到了由几间大殿腾建的案牍司中。 “此处便是各位此后的当值之处了。” “按照列位所发木牌上的时间,诸位能在这儿待上两月到四月不等,在此期间,朝廷会负责列位的基本食宿。” “各位这几月的表现和最后的考核,将决定诸位各自的去处。“ “诸位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翻阅大明这十多年来的各部奏书、预案,了解大明国策和朝廷条陈;六部五寺有需时,也会临时抽调你们辅佐处理政务。” “表现好的自然有赏。” “把不住机会,或是犯了大过的,被开革了也不稀奇。 “愿日后的各位同僚都能这大好时光吧。” “切莫荒废了。” 第138章 闲不住的朱重八 “毛骧。“ 午时时分。x33 大明宫御书房里,老朱足足干掉了两打生蚝,剔了剔牙,看着身后空空荡荡的书桌,实在闲来无事,便随口招呼了一句。 自从常升替朱标整出一个秘书团。 感受到有人加buff处理奏书的乐趣后,老朱强占秘书团单刷“副本”起,都已经将近一个月未曾感受到案牍劳形之苦了。 每天呈上来的那点奏本,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如今批阅好的奏书在六部堆积成山。 要不是他知道就算把奏书和预案处理完,下发六部,依旧是需要下面的官员一层层下达指令,调配人力物力和钱银,仍需要耗费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将朝廷政策落实到位。 加之六部尚书已经被逼到从百忙中上书。 请求将每日朝会改成三日一开。 老朱甚至都想再裁撤六部其一,自己兼任一部政务玩玩了。 “卑职在。” 随着老朱的命令,毛骧就像个鬼影般从书房的窗帏后冒了出来,拱手执礼。 “那些苏州举子是今日到东宫应试吧。” “现在情况如何?” “留下了几个?” 老朱擦了擦嘴,漫不经心的向座椅里靠了靠。 毛骧的抬头答到:“启禀陛下,苏州举子共一百三十二人于巳时全部应试完毕,被吏部官员全数带往了案牍司。” “只是不足一个时辰,收到案牍司新补了一百多人的六部五寺就纷纷跑来借人。” “如今他们都已在各部帮忙了。” “常升那小子居然把他们都留下了?” 老朱露出一脸的稀罕神色,身子也向前倾。 在他看来,就常升这表面恭顺,实际心高气傲的臭脾气,这一百多举子里,有十位能被他高看一眼就算不错了。 毛骧不予置评。 只是据实答到:“应试时,未曾听闻少詹事有故作刁难之举,所有举子在回答吏部考官相同的问题后,稍作记录便全数发往案牍司。” “据传是少詹事欲以这些举子在案牍司试当值期限的表现,最终决定这些举子的去留与职务。” “能者上,庸者下,所有人一视同仁。” “就连同为宋师学生,太子师弟的苏州举子方孝孺,也未曾获得殿下与少詹事的半点优待。” “只是对在这些举子试当值结束后,亲自召见他们,宣布他们的去留,并作鼓舞的事情上,少詹事与太子殿下还有争议。” 听着毛骧的汇报。 老朱的脸上时而眯眼,时而笑笑,时而点头。x33 听到最后的争议,他又蹙了蹙眉黑脸到:“常升这兔崽子是不是皮痒了,咱还没禅让呢,他就敢和咱边儿吹胡子瞪眼了?” 毛骧莫得感情的低头道:“陛下容秉。” “少詹事想让太子殿下在这些举子试当值的最后一日出面召见,鼓舞并施恩,而太子殿下则坚定想让陛下出面。” 老朱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姨母笑。 “果然是咱的好大儿。” “有什么好事都时常挂念着咱。” “不像某个整日偷奸耍滑的小兔崽子,整天就知道给咱添堵,但看在他一心为咱标儿谋福的份上,咱这回就不记他的板子了。” 心情大好的老朱又靠回了椅子里。 自说自话的念叨到:“这种好处对咱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了。” “但若是让标儿出面召见这些年轻举子。” “给他们施恩封官。” “这些年轻官员,某种程度上就成了标儿的“天子门生”。 “如此反复之下,只消几年,这上上下下的基层官员就将成为标儿的一大臂助,到那时,咱便是立刻退位归养。” “这大明江山,标儿也坐得稳了。” 毛骧低着脑袋。 伴作睁耳聋,睁眼瞎。 直到老朱又起身踱步到:“不对,这一百来人仅是苏州一府之地的举子。” “标儿此番在大明一京十三省设立了约莫三十处试科举的考点。” “若是每处都有这么多举子进京应试。” “标儿岂不是要同时管上三千人的食宿俸禄?” 想到此处,老朱的脸上又不禁纠结起来。 “走私案新抄的银子已经调拨作明年北伐之用,四月份夫人坊的分红也早就被咱预定了,开春之后,好汉楼利润多少也要降些。” “东宫哪还有钱养这么多人?” 老朱心里是有数的,即便所有举子即便按从九品的俸禄算,那也是一月五石粮,折二两半银,三千人,那也是将近八千两银。 “把过多的人遣散?” “不行,遣散也得拨银啊,再说六部的官员,只怕也不愿放过这帮免费的劳力。” “实在不行,咱只能先用私库顶上了。” “北方路远,各地举子应试应当凑不到一块,如此还有操作的空间。” 老牛还在自我安慰, 可作为大明情报头子的毛骧听到这就不能不开口了。 “陛下,收到太子殿下要推行试科举的请求后,北地几省当即响应,开试科举的时间也普遍要比南方要早上半月。” “如若中途无祸,本月之内,所有试科举的举子应当都能抵京。” 说出这句后。 毛骧瞬间就感受到了来自老朱的死亡凝视。 他低垂下脑袋,体态越发恭顺。 即便明知道说出来讨不了好,他也不能瞒着,哪怕挨了板子,总比知情不报事后被清算来的强。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说。 就好比他虽不知道好汉楼更换菜谱后的实际利润,却也知道太子的分红没有降多少,常家明面上分的少,但有不少隐形好处一样。 这些东西老朱不会在意。 却会平白被太子和常升记恨。 他自然会当做不知道。 果不其然,老朱骂了一句“都上赶着给他添堵是吧”,又给了他一腿之后,便让他滚蛋了。 待到内侍收拾好了书房。 老朱也替朱标给六部补了一道圣旨。 着六部每日只能征调案牍司应试举子辅政半日,应试举子不得舍本逐末,剩下时间依旧要留守案牍司当值,校对奏书,增长见闻。 写完之后,老朱就让内侍到六部宣读去了。 这批陆续到达的试科举举子,就是大明未来中流砥柱的种子。 老朱原本就筹划明年再伐一回北元。 现在就要开始做准备。 同时他还想整合小黄册和户贴,设立黄册制度。x33 正巧还能借着胡惟庸案最后的余威清丈一遍天下田亩,为北伐筹备粮草。 而这些为数众多,又天然站队自家儿子的应试举子,如此巧合的出现在了合适的时间,自然就成了老朱全盘算计里的及时雨,清查田亩的“急先锋”。 当然不能让六部的官员带坏了。 第139章 谁还不是个耕田小能手了? 当苏州举子第一批进入应天府后。 后续的各府试科举举子也都在四月之内相继抵达应天府。 将养了近一月。 小朱的东宫终于再次热闹了起来。 每日面试一批应试举子是最少的,有时甚至要面试三批。 老朱都凑热闹的跑来面试了一场刷刷存在。 在案牍司人满为患,六部五寺再也不愁抓不到壮丁帮忙干活之际,一个新的问题也一并摆上了台面。 “升弟,户部又给我递了一道奏书。” “说是吏部抢了他们培养的举子,让我给他们做主,如果没记错,这已经是孤这个月收到的第八份关于六部五寺彼此争抢优秀举子的奏书了。” 东宫里。 看着有些头大的朱标,常升一脸习以为常的摆摆手到:“优秀的人自然是到哪儿都被人争抢。” “这很正常。” 朱标摇了摇头:“可是这样一来,六部五寺官员挑选的往往都是与他们打过多次配合的熟手,后续抵京的举子们往往就失去了到六部五寺公干锻炼的机会。” “这对他们而言不公平。” “姐夫想怎么改?” 看出朱标似乎已有预稿,常升也适时搭了个梯子。 “不若,将所有人的机会均等,让他们在六部五寺各衙都转一遍,以求各展所长。” “再将他们平日表现记录在案?” “只是孤也担心,若是将所有人都这么一分,时间不长的情况下,是否会遮掩一些人原本应当暴露的短板?” 朱标有些迟疑的提议道。 常升嘴角一抽。 这不就是后世各大医院常用的规培生科室大轮转制度么。 托着下巴思虑片刻。 常升摇头道:“姐夫不必忧心。” “如果担心他们在六部五寺弄虚作假,那就给他们找些不痛快,试一试他们便是了,” “况且只在六部五寺轮转,三千多举子人满为患不说,善收税,农耕,抚民,断案之人的长处也难发挥出来。” “你不若颁补一条诏令。” “再给这些官员们的实习期添了几个去处。” “哦,快说。” 朱标提起了精神,洗耳恭听。 常升也摆开手指,一脸微笑的给朱标列数。 “一来是国子监。” “姐夫应当记得,叔伯曾颁布诏令,令国子监生平日研习《水经注》等书时,还随善农老农学习耕作,知农事。” “连国子监生尚且如此。” “这些应试举子如何不能一同下田肯荒,种上三分粮食或蔬菜呢?” “一来可以让他们领会耕作的不易。” “也可为后来举子们做个榜样。” “姐夫和叔伯要是愿意亲自下场教授一二,只怕每个举子都会把农事之重深深的记进骨子里。” 朱标双目放光,顿时拍掌道:“善。” 小朱心中清楚的很。 自家老爹若是知道了常升此谋,纵使明知这是他有意套路,只怕也会屁颠屁颠的跑到田里,踹开某个锄头都不会挥的儒生,给他们表演个一口恳三亩地,不费劲。 然后“恨铁不成钢”的批评几句,甩下锄头,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常升继续说到:“第二个去处是城管队。” “我打算让他们亲自接触一遍百姓与商人,与他们打一打交道,收一回税。” “这对他们发往地方之后收取赋税大有帮助。 “其三是府衙,养济院。” “让他们配合府衙审一审案,在养济院看一看家长里短,人生无常。” “只有都过了关的人,品行也端正的人,才算是上能理政,下能安民的好苗子,可以试着发往地方,做一县主官继续历练了。” 朱标认可的点了点头,随机性又问。 “那其余不过呢?” 虽是被常升描绘的蓝图所吸引。 但朱标也知道,能做到如此尽善尽美的举子,终究只会是少数。 常升排着椅子扶手后仰:“其余的就难说了。” “如今朝廷官员急缺。” “可秋闱试科举之后就不算缺了。” “这批举子剩余之中,有才能无德的,大概就只能在六部五寺当个九品官,等待后来者将他们淘汰或发往乡县。” “才能略差,但德行端正的。” “姐夫可以充入东宫培养,给太孙作伴读,或被发往庶务繁重的部门锻炼。x33 朱标仔细算了算。 仍旧摇头道:“即便如此安排,人数还是有些过多。” 常升听闻也挠了挠头。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提议到:“姐夫何不到叔伯那去问问,看看叔伯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且要抽调不少官员的事务。” 没记错的话。 明年的黄册制度现在也该开始准备了。x33 此外老朱还想清丈天下田亩,哪一个不需要人。 正史中,老朱也就是这两月下旨,命从征士卒老疾者许以子代。 老而无子及寡妇,有司资遣还。 现在再不把一些忠心的老卒遣散北地,坐镇乡里,建立威望,明年的田亩清查,他拿下面官员的命去帮他清吗? 果不其然。 当小朱带着常升的建议去找老朱挫伤的时候,不过多久,老朱的圣旨就下到了兵部和户部。 着五军都督府,联合兵部,户部,一同安置适龄的老卒退役,迁户下乡。 这繁大的工作量,要是没有这么多现成的读书人充当免费劳动力,按兵部和户部原本的效率,至少要拖个一年才能勉强完成。 但现在人手充足。 专人专用。 效率自然就提起来了。 而当轮转制度下达六部五寺和案牍司,听闻新增的几个轮转部门的要求,不少举子霎时间都哀鸿遍野。 甚至于想要个宣读圣旨的内侍好好唠唠。 如果说让他们和老百姓打交道,收取商税,干些小吏的工作,他们勉强还能哄骗自己。 但听闻要他们这些天之骄子下田劳作。 他们就实在无法接受了。 他们是来六部五寺当官的,怎么能干这种事,尤其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在这应天府中有一个机构名叫大明报社。 如若他们这些读书人沦落到了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一同耕田的地步,焉能不登上报纸的头版头条? 如若被后来的举子亲友们见到。 他们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可是当得知太子殿下和当今皇帝也要一同下田,并充当他们农耕的老师时,所有举子都立时换了副嘴脸。 耕田而已。 能难得到谁? 谁还不是个耕田小能手了。 第140章 老朱:不就是折腾人么,谁不会啊 对这些自恃身份高贵的读书人而言,下田耕作的确算得上是件失体面的事。 但是如果是和皇帝一起耕田。 那感觉又不一样了。 尤其还会跟皇帝一同登上报纸。 虽算不上名留青史, 可在他们这个年纪,他们这个身份,足可以拿出去吹嘘一二了。 老朱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 在东宫快速施行了一众应试举子轮转的制度,制出表单,又令应天府衙收拾了足够的农具后,他便轻装简行,刚过午时,便领着少许侍卫和几百号换了常装的应试举子出城耕田去了。 正如朱标所预料的那样。 闲的发慌的老朱收到教一众应试举子耕田的的请求,那就像是瞌睡有人送上枕头一样,别提多来劲了。 路上撞见不少百姓。 看着一大批锦罗绸缎的举子们都扛着农具,跟在一个皓首老头后面行走,都啧啧称奇。 许多面皮薄的举子们都不敢抬头看人。 只有随行的大明报社记者坐着马车,不停在随身小册上挥舞着笔杆子。 与他一起的,还有一名画师。 有好事路人也一同跟上。 随后就见他们急行军出了应天府,还未到分配给国子监耕作的官田,不少人举子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将扛着的锄头变作了“拐杖”,引得不少围观百姓都暗暗发笑。 “原来读书人也要下地的吗?” “别的朝代不用,可换做和咱们一样,从田里长大的大明皇帝就不一样了,报纸上说咱大明皇帝当初那也是种田的好手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除了咱大明皇帝,这古往今来的天底下,有哪个皇帝能叫国子监的监生们必须下地种田的? “这倒是。”x33 听着往来路人的的小声议论。 这个在百姓面前一副耕田老农模样的老朱,嘴角那是止不住的上扬。 自从大明报社的报纸发行。 报社就曾以老朱的自述,结合百姓的评价,分期给百姓描绘了一个出身卑微,重视农耕,爱民如子的皇帝形象。 至少在报纸影响力辐射的应天府范围内,老朱的形象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正面改观。 要是此后几日的报纸,再刊上他老朱带着一众读书人下田耕作的事迹,并配上报纸第一次增刊和附图,他的好形象定然能传遍整个直隶。 真是想想就让人激动。 当然。 这些路人和待会耕作的农田里,也必然不会少了锦衣卫的存在,帮忙监视这些举子们的一言一行。 既然是为了朱标筛选未来的中流砥柱。 吃不了耕作之苦,还品行不端,口蜜腹剑之人,他是绝对不会给太子留用的。 他不会选人。 还不会折腾人么。 终于,在急行军到众举子都快断气的时候,一片开阔但荒芜的官田终于出现在了一行人的面前。 老朱停下了脚步。 自来熟的与不远处已经出来,正带着一些国子监生学习耕作的老农寒暄了几句,问清了附近的河流水利,地势,水利和灌溉情况后。 看着身后这帮被急行军和骄阳晒到全身湿透的软脚虾们,半点不饶人的说到:“怎么,不过是出一趟城,走的还是官道,你们就支撑不住了?” “你们可知。” “前朝的老农,为了藏一处可以糊口的私田,甚至要每日翻山越岭,不顾刮风下雨,冒着被野兽袭击的风险走上几里山路。” “你们这才到哪?” 一众举子都无话可说。 毕竟老朱可是以五十多岁的高龄领他们一同,确切的说,还放缓了脚步和他们急行军来的。 相比之下。 他们真是连一个辩解的理由都说不出口。 “还愣着干什么?” “不会的分批找那些老农求教怎么垦荒。” “今天是你们第一天下地。” “咱也不难为你们。” “每人开垦一分地,垦荒后还需先追一遍肥。” “谁要是做不了的,趁早给咱脱了这身官衣,别说咱有意为难你们。” 说罢,老朱就自顾自的用锄头给自己划了三分地的线,自顾自的脱下鞋袜,卷起裤腿衣袖,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抹匀,随即便抡起锄头,种种的刨进地里,x33 看着老朱一个皇帝都干的起劲,这些个举子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怂了。 可是直道他们各自分开, 照着老朱的驾驶有样学样的抡起锄头刨进地里。 “咣”的一声。 剧烈回传的震感让不少人都觉得手掌一麻。 有刨到石头上的,更是将锄头当场脱手。 有人泄了心气,顿时就不想再干。 有人停下锄头,认真观察老朱每一次挥舞锄头发力的动作。 还有人看不懂的。 就跑到不远的田里,找那些老农手把手教学去了。 只不过要怎么让这些没有义务的老农心甘情愿的教他们,就要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 此时不过未时三刻。 正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 有条件的人,这会儿只感觉浑身被汗水浸湿发粘,只觉得一身的凌罗绸缎,还不如那些出身贫寒举子身上穿着的粗布麻衣呢? 不少人甚至直接中暑热晕了过去。 老朱见状使了个眼色。 就见一名随行侍卫到不远的河边打了桶水给人浇上,随即又抬来了早就准备好的酸梅汤。 这才算救了这些举子一命。 好不容易挨到了申时三刻,太阳开始西下,老朱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面前被开垦的三分地。 心中暗暗自豪自己宝刀未老。 再看看那些个举子们,真正垦完一分地的人还不足一半。 这都已经没计较他们垦荒的标准了。 不过就算没垦完,还做的还是得继续做的。 这时,一队穿着青灰马甲,架着载满盖了盖大木桶牛车的老伯们也都抵达了此处。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扑鼻的恶臭。 已经累到身心俱疲,甚至有些反胃的举子们一闻到这个味,当即就捂住了嘴。 几乎不敢呼吸。 老朱却满脸无所谓的上前掀开了一个木桶的桶盖,看着里面的眼色,惊讶道:“这肥不错啊,加了什么东西?” “这些桶里都是这样的?” 驾车的老伯对老朱竖起一根大拇指道:“您好眼力,这些肥料都是新发酵好的,里面都掺了牡蛎粉。最适合给这些荒田追肥了。” 老朱满脸的得意。 回头就对身后的举子说到:“你们在有福了。” “每个人都把自己垦的田里浇上肥,再翻一遍土,往后再在这上面种上蔬菜,定能长得又大又美味。” 听到这一句。 本就在强撑着的不少举子们,当即就“yue”的一声,趴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第141章 姓朱,名元璋,字缺德 这一场对身体和心灵双重的考验。 直到太阳下山才算是落下帷幕。 看着成群瘫坐在地,仿佛身心都遭受了重创,整个人都“不干净”了的应试举子们,再对照他们各自垦出的,散发着余味,如狗刨过一般的田垄。 老朱偏过头去,脸上露出了几分缺德的笑容。 但他很快收敛。 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臭脸道:“瞧瞧咱垦的荒田,再看看你们这干的都是什么活儿?” “要是真正的百姓看到你们这么糟蹋田亩。” “那是要戳你们脊梁骨的。” 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的举子们,看着老朱切切实实的垦出来,又追肥翻土,已经有些良田模样的三分地,都老老实实的低下头。 不敢与老朱扎刺。 老朱也在心中暗爽,照着朱标转述的常升说辞训诫到:“咱知道,对你们而言,十年寒窗之苦不亚于百姓耕作,只不过一个劳心,一个劳力。” “咱今个让你们下一回地。” “不奢求你们个个成为耕作的好手,但必须让你们知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和耕作之艰,只有与百姓同心,才能换位思考,真正做到爱民如子。” “所以,咱才给你们定下了每人垦荒三分地,种上一茬粮食蔬菜的死命令。” “你们可有怨言?” 听闻此言。 除了极少数举子面色依旧愤懑,大多数举子都是一脸明悟愧疚之色。 读书人的圈子常有流言,说洪武皇帝生性暴虐。 今日亲眼所见。 流言果然有诸多不实之处, 虽说洪武皇帝的脾气确实不算好,嘴上不饶人,但绝对算不上生性暴虐。 看一众举子都服气,老朱尤自挖坑到。 “别说咱自幼耕作欺负你们,待到三日后,太子会代咱来田里种菜,到时候你们自可以比对各自种出来的蔬菜的好坏。” “这机会,你们可得好好把握啊。” 说罢,老朱就摆摆手,潇洒的背上锄头,带着侍卫们折返回宫,不再理会这些应试举子。 见老朱离去。 不少举子们面面相觑,就想互相搀扶着回城歇息。 但是。 当过半的人都起身准备离开时。 “嚓…嚓”的刨土声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大家回头一看。 那个体态端正,因为下田而让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此刻又抡起锄头的人,不就是在金华和苏州出了名的宋龙图的弟子——方孝孺么。 在今天垦荒的人里,他算是少有的垦完一分地的举子。 垦荒的质量在举子中也算首屈一指。 明明都已经做的这么好了,此刻竟还想独自留下“加班”? 这让不少人心中都在腹诽。 “希直,你不回去么?” 有相识者好心问了一句。 方孝孺摇摇头道:“按照我今日进度,三日时光好似足够我垦完荒田。” “可是之前我问过老农官了。” “与我们同岁的国子监生第一次下田,劳累如我等的,即便寻医师替自己疏通经络,至少也有两日抬不起手臂来。如若我们今日不垦完一分五的荒田,到后日要一下午垦出两分,甚至更多的耕地。” “有几人能够做到?” “等到太子殿下来此与我们一同种菜时,我们难道要说,我们连三分地都未垦完吗?” “太子殿下会怎么看?” “陛下又会如何评价我等?” 听到此言。 许多欲走的举子的脚步都被定住。 回望着勤勤恳恳抡起锄头的方孝孺,有人听劝,加入了他的行列。 有人不屑他的说法。 但为了不让他一人专美于前,也选择了留下内卷。 只有几个无所谓,或者走得快,干脆就没听到的,才选择了回去躺尸。 望着这群太阳即将落山却又耕作起来的应试举子,留守的护卫中,有人偷偷的离队报信去了。 直到天色渐暗。 城中就快要宵禁时,护卫们才强令大家伙坐上运“肥”的牛车,折返回城。 这会大都耕完一分地,身心俱疲的举子们也顾不得什么污秽和臭味,爬上牛车就不愿动弹了。 有身子弱的。 干脆就在牛车上打起鼾来,叫都叫不醒的那种。 ……………… 大明宫里。 看着锦衣卫传来的记录,老朱在御书房里笑的别提多缺德了。 直乐到马皇后拍了桌子才算好好的用了晚膳。x33 “折腾些应试举子,就能把你乐成这样?” 用过晚膳,马皇后随手拾起锦衣卫的记录小册,满眼都是有没有点出息的嫌弃。 老朱憨憨一笑,摇头道:“你不知道,此番耕田除了带着这些举子,大明报社也派了一名记者和画师随行。 “画师?” 马皇后一下抓住了重点。 记者负责攥稿纪实她是知道的,可是带上画师是想作甚? 难道? 马皇后探寻的看向老朱问道:“你不会是让这些画师把那些举子们的丑态画下,然后一同刊在报纸上吧。” “你就不怕引起天下读书人的激愤?” “不愧是咱家的女诸葛。” 老朱大笑着将马皇后抱进怀里。 羞的马皇后连忙左右看看有无内侍婢女,看到四下无人,这才不安的在老朱怀里扭了扭道:“都这么大年纪了,知不知羞。” “放开!” “不放。” 老朱无赖的将马皇后抱的更紧,这才恢复几分正经道:“派画师是常升的提议,真不是咱有意折辱。” “按他的说到。” “这帮读书人就是被捧的太久,都忘了根了。” “如果连这点考验都受不住,将来怎么委以重任?” “再说了,咱不也一同下地了么。 “对百姓而言。” “一个能和他们一样耕作的,比他们还有些不足的父母官,更能让他们亲近。” “这对他们今后的出任地方很有帮助。” 马皇后思量了许久,终是轻声一叹:“你们就折腾吧。” “也就是如今朝堂诸公都有一大堆的政务要办。” “否则等这报纸一出,你就等着大朝会上,朝堂众位大臣联名的弹劾,请求裁撤报社吧。” “放心。” “实在不行,就把常升这罪魁祸首抛出去。” “咱不背这锅。” 听着老朱不要面皮的耍无赖,马皇后呲笑一声,白了老朱一眼道:“一个老一个小的,都没个正行。” 第142章 这是什么神展开? 应试举子们一日的苦难算是过去了。 但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大明报社的记者和画师仍在挑灯夜战。 常升在一个月前就对报社新下达了增刊和印画的要求。 对报社而言,这又是一场不小的挑战。 不仅是更加丰富和多样化的新闻。 还要对原有的雕版进行突破。 要将一幅插画印在报纸上,这绝不仅仅只是重新排版就能完成的工作。 足足花费了半月功夫。 报社的雕工师傅才算交出了让人满意的答卷。 饶是如此。 插画版的报纸也要隔一段时间才能印上一版,毕竟雕字不如雕画,字的笔画可比画的线条要“粗壮”的多。 雕上一块画版的耗费的精力可以顶上五个字版了。x33 这还不算画板那极高的报废率。 要不是最近和凤阳府苏州府谈妥了报社分社的事宜,增设了广告版面和宣传范围,给广告费狠狠抬了一波价,只怕都要影响常升和老朱所剩的二十五万两赌约的兑现了。 好在如今的通讯并不发达。 大明上下也没有敢和报社抢生意的。 报社这才可以利用提前定版的方式,通过驿站快马加鞭的传递新闻雕版,在两个分社同时开印,实现整个直隶同一天的报纸发售。 所以,当这些举子们抢在太子要与他们一起下田之日前,垦出三分荒地的隔天,五万份报纸,就在整个直隶发售开来。 “号外号外!” “当今天子带大明各地试科举举子一同下田垦荒喽,号外号外!” 当新的一天到来。 苏州报社的报童吆喝起增刊的报纸上的头条时,不少在街边店里吃面喝茶的食客听到这吆喝,都惊的将嘴里的东西喷了出来,大声的招呼报童道:“那报童,你刚刚喊的什么?” “当今天子下田垦荒?” “真的假的?” 不等报童回答,领桌的人就一脸不信的摇头道:“开什么玩笑,可是当今天子,万金之躯,不在宫里批阅奏书反而跑出来耕田,谁信呐?” “嘿,是不是真的,你买一份报纸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我又不识字!” 听着路人的争辩,报童终于找到机会推销道:“这位老爷您不识字不要紧,今个的报纸增了刊,上面有图啊。” “您看不懂字。” “还看不懂画吗?” “这可是大明报社总社的画师一起跟着见证画下来的。” 路人一听。 当即就熄了争辩的心思问到:“这报纸多少钱?” “一张报纸一文钱,今日增刊又加画,所以一共是三文钱。” “还真不便宜。” “你要是骗我,这钱我可是要退的啊。”x33 一手交钱,一手拿报。 随着报纸在桌面摊开,周围的食客也都围拢上来。 大家定睛一看。 好家伙,还真有图啊。 画虽不大,也就半尺见方,为防止糊画,也无重墨,但却清晰的勾勒出了一个辛勤劳作的老者和他背后开垦出来的三分荒地。 与之相对的,就是对面一脸苦涩的举子和他们背后狗啃一般的荒田。 “这是当今天子?” “应该是吧,想到他耕田还是把好手。” “那当然,咱大明皇帝那也是农户出身,当然会耕田了。” “就是不知道他咋想的,这些举子好不容易高中去了应天,咋还让这些读书人下田了呢?” “可有人识字的,给大家伙念一念啊?” 围观着报纸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从他们的议论声中就可以听得出来,老百姓对于读书人的敬畏。 在他们的认知里。 那可都是未来的大官啊。 终于,一个过路的商人进入苏州府暂且歇息,听到这儿的理论,开口说到:“我识字,列位可否将这报纸与我一观?” 今天终于有识字的人,大家伙儿都自觉地让开一条道,把他挤入人群中,翘首等待他的下文。 商人端起报纸。 念起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原来,一是到应天府应试的举子众多,朝廷也将他们当做了大明未来的父母官和栋梁培养。 但当今天子发现有许多举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认为这样的举子将来当官未必能重视农桑。 所以为了培养他们的同理心,也让他们知道他们吃的每一口粮食蔬菜是如何从地里长出来的,所以特此考验。 让所有举子都如老农一般垦上三分荒田,种上一季庄稼,以体恤百姓之苦。 看到此处。 这个过路的行商话语间已满是钦佩。 尤其报社还将老朱一番训诫举子们的话美化的语重心长,更是听的周围百姓几欲热泪盈眶。 “咱当今天子,当真的是将天下百姓放在心里的好皇帝呀!” “好皇帝就完了?那叫圣君!” “对,就是圣君,大家伙都自已想想,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能如当今天子一样从农户中走出来,这般爱民如子的,当今天子不是圣君,谁配称圣君!” “就是!” 过路的行商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看着手中的报纸,翻阅着其他版面,尤其是占了八分之一的广告板块,行商的眼睛突然一亮,问到:“这位兄弟,您花了多少钱买的这份报纸,可否转让与我?” 听着商人的话。 买下报纸的百姓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报纸,突然恍然大悟,一把将报纸从他手中夺了回来,塞进了怀里。 “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也想将这画了天子真容的报纸收藏起来是不是?” “想要你自已买去。” “这份我要留着传家的。” 听闻此言,所谓的百姓都恍然大悟。 对啊,这份报纸上可印了天子真容,就算只是粗略的线条,但也说不定就是今后独一份,收藏起来绝对不亏啊。 行商听的愣了愣。 这都什么脑回路。 但他却没去解释这个误会。 只是等大家伙再转头,想去找那个报童买下一份报纸时,却发现刚才还在吆喝的报童,不知何时已经两手空空,只手捧着一小锭银子满脸手足无措。 而就在报童的身后。 一个老六正迈着两条小短腿,手捧着一摞报纸,都快跑没影了。 “呔,那兔崽子,你小子想独吞不成!给老子站住!” “把报纸给我撂下!” “嘿,叫你呢,停下!” 谁也未曾想,有朝一日,苏州府的百姓,能为了一份插画报纸追人十里。 而相同的场景,也几乎同时发生在凤阳和应天。 整整五万份报纸。 不过一个时辰就被哄抢一空。 不仅没有贴钱。 甚至还小赚了一点儿。 这特么上哪说理去? 第143章 赌约达成 老朱带着一众应试举子下田劳作的事,终究是如他所愿的传遍了天下。 报纸发行虽局限直隶。 但天下漕运行商皆绕不开此处,自然就在两月之内,通过悠悠众口,将天子重农的刻板认知传扬大明。 到这时,距离报纸发行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从最早一批抵京的举子到达之日起算,整整三个月的轮转辛劳,着实是替朝廷六部五寺解决了诸多“疑难杂症”。 除了要求的老卒卸甲还乡的迁户和安置,老朱早已批复,只是受限于人手或银两不足积压在六部的奏书和预案,也几乎处理一空。 见此,老朱也难得宣旨,下令罢朝三日。 给连轴转了三月的朝堂众臣们三日的休沐假期。 毕竟如今送到御书房借的奏书,有八成都是朝野各省府上奏,请求拨人的。 实在没什么看头。 只等敲定这些应试举子各自的去处。 这批从老朱转到六部,又从六部一股脑安排地方处理的诸多奏书和预案,自然就有人帮各省府操办了。 而就在所有应试举子试用期满,通过考核的这天。 朱标按常升的建议下达诏令。 在东宫中,为所有应试举子设下庆功宴。 时隔两三月,再次在东宫齐聚时,这帮来自天南地北的应试举子们的脸上都挂上笑容。x33 他们穿着都差不多的常服。 虽然还有多人互不相识。 但经过了同样的磨难与考验,彼此之间都惺惺相惜,同病相怜,大多也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地域和性格的隔阂了。 虽然他们的脸上都还带着些稚嫩。 但相较于两三个月前的自己,他们都清楚,自己和过去是怎样的天壤之别。 当他们抵达晚宴的会场时。 看到的是这样的模样。 东宫里最大的空地上,中间堆砌了诸多的土灶,上置不少碗碟和几盆调教,周围以许多木架将空地分隔,上置如水产市场般的运输用木箱,里面切切实实的装着不少海产。 但也有一大批的木架上,摆放着许多蔬菜。 众多举子们看的都觉眼熟。 仔细一瞧。 这不就是他们自己种下的那些蔬菜吗? 不过相较于两个月前,他们此时都能坦然面对,甚至上前看看这菜新不新鲜。 而朱标也在此时走了出来。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x3166 “免礼。” 朱标站在专门为他垒起的的高台上,看着下方的举子们,举着一个铁喇叭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在场的举子们脸上都浮现出了一抹笑容和敬意。 三个月时间。 他们每个人都曾与太子殿下接触,也常常同太子殿下一同下田耕作。 更时时受到太子殿下的鼓舞和关心。 这让这些举子们在了解太子殿下秉性的同时。 不仅折服于他的人格魅力,更折服于太子对每个臣子都给予了尊重,甚至有错也不苛责,而是鼓励与帮助弥补的宽阔胸怀。 “一晃三月。” “孤还记得诸位第一次到东宫面试时窘态。” “到如今,只需再稍加磨砺,你们都可称之为朝廷肱骨,中流砥柱了。” 一番感慨和激励的话语。 直听的下方的举子们心神摇曳。 也不知是那个举子带的头,就听有人喊道:“愿为太子殿下效死!” “对,愿为太子殿下效死!” 整整三个月的接触。 再加上此时的氛围感染,这些举子们这会当真是愿意把心剖出来给朱标以示忠心的。 朱标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去计较他们言语中犯的忌讳。 别说是在东宫。 就是当着老朱的面这样喊,老朱也只会笑呵呵的点点头,不会记怪。 朱标按了按手,让大家伙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 “孤不需要你们效死。” “大明也不需要。” 他话语一顿,对视着所有举子很是语重心长的说道:“孤要你们好好活着,好好品味着三个月里处理过的奏书,遭受过的磨炼。” “然后赴任地方。” “去看看你们任地的百姓,去看看他们过的日子,然后好好的想一想,你们是否能够为他们做点什么?” “相信即便只是让百姓每餐有条件多吃半两米。” “或让百姓每家能添上一件衣。” “哪怕只是让他们的茅草屋里不再漏雨。“ “只消如此,孤便代这天下的百姓,谢过诸位父母官的恩泽了。” 当全场的举子们看着太子殿下眼含热泪,在高台上依次转向,向着自己深深稽首时。 在场的举子们无不深有感触,动容的跪地立誓到:“臣,定不负太子所望!”x3166 这一幕。 直看的不远处偏殿窗后的老朱笑咧出大牙。 一旁的常升也不由“啧啧”了两句道:“姐夫这帝王心术如今可算是越发烂熟于心了。 老朱听的不爽,登时转头喝道。 “呸,什么帝王心术。” “你姐夫这明明就是天生贤王,可比尧舜!你再给咱编排一个试试。” 常升翻了个白眼扁扁嘴。 不去和老朱争论这点没营养的事。 看着一番君臣约定之后,已然正式开始的东宫烧烤自助晚宴,常升若有所指的提醒到:“叔伯,如今朝堂一口气增补了近三百人手。” “剩下这些人发到地方。” “不说都能当一方知县,但当个县丞,代知县也是绰绰有余的。” “加之这些官员全部都是中枢培养出来。” “在远近亲疏,奉公守法,政令执行的效率上,他们都远强与之前的官员,只是还需熟悉各地环境,再稍加磨炼。” “如此,朝廷已不缺什么人手了吧。” 老朱敏锐的眯了眯眼,警惕的问道:“你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常升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 “您别忘了,个月之前,咱叔侄俩立下了君子赌约,如今侄儿都在限期内一一达成。” “还帮着处理了不少事情。” “眼看朝廷用人紧要,侄儿可是特地等到东宫试科举告一段落才重提此事。” “否则,半个月前,侄儿就该拉着姐夫出宫了。” 老朱刚想开口不认账。 常升就提前打断施法到:“当初这个约定是咱们叔侄俩在婶婶面前定下的,之前走私案所剩的二十五万两,您自己签了收条。” “报社这三个月进项被您划拨了三十万两的记录,东宫也有账可查。” “这些我都已经给婶婶看过。” “叔伯别不是不想认账吧。” “你!”他不熟悉的他说不出话的感觉,时隔两个多月又回来了。 老朱一手指着常升,半天却也想不出什么耍赖的说辞,只得强使绊子道:“你和标儿要做什么咱不管,但太子身为大明国储,岂能随意出京。” 说罢,老朱就拂袖而去。 只留身后脸上挂笑的常升。 望着已经开始飘香的东宫晚宴,常升扭身就走。 下值! 第144章 论老六的自我修养 六月末,离别天。 趁着朝廷休沐之际,各举子晚宴隔日,也都拿到了一摞由内侍单独递送,以绢布包裹,夹杂着众举子这三月中许多表现记录与评价的任职书。 记录出自锦衣卫。 而评价来源于六部五寺,甚至个别突出的,还有老朱和太子的朱批。 二者全部匿名,列放在任职书下。 寄托着朝廷的厚望,以及百官对他们的期许。 举子们拿到各自的包裹,翻阅这些记录与评价时,无不热泪盈眶。 也有极少数不同的。 或四处打听其他人的去向与评价,或对这些评价不屑一顾。 这些人,自然也逃不过锦衣卫的观察。 在一众举子们各自饯行欢送之时,常升自然是宅在自家别院里快活的。 这三个月的他没少下功夫。 别院里的美人们怀上的有六,三个已经显怀。 小莲近水楼台。 也位列其中。 直宝贝的蓝母都不去夫人坊打麻将了,整日就带着家里的厨子和医师到别院照顾着,牵着她们唠些家长里短的悄悄话。 要不是还想常升再接再厉。 他堂堂的一家之主估摸都要在别院“失宠”了。 而就在朝廷休沐的第二日。 这个平日里无外来访客的别院,也迎来了第一位意外来客。 “姐夫今日怎么有闲心跑我别院来了?” 当婢女通报时,常升也是一脸哭笑不得的把一身常服的朱标迎进了别院。 虽然他知道和老朱挑明了赌约后,朱标必然得找他问问下一步的安排,却怎么都没想到,他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到了别院来。 朱标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 “孤这不是听闻升弟龙精虎壮,一口气就怀上了不少子嗣,给常家开枝散叶,找升弟取经来了么。” “咳咳。” “姐夫这话我没法接啊,这玩意一看种,二看身板。” “叔伯的种不能差了。” “那这说起来就只能是……” 常升咳咳两声,目光不自觉的从朱标的脸上往下看,立马就被朱标一巴掌抽在了肩膀上,没好气的笑骂道:“你往哪看呢!” “太子妃刚被诊出有喜。” “你居然就在此编排孤的身板,是何居心?” “啥?” 常升的双眼瞪的斗大,又惊又喜的再次确认道:“姐姐又有喜了?” “姐姐诞下允熥不过两载,姐夫可得悠着点啊。” 要不是已经知道这姐弟俩关系好,就常升这没边界感的提议,朱标都有砍人的冲动。 但他到底只是踹了常升一脚。 没好气的说道:“去去去,冯太医每日为你姐姐诊脉,你姐姐此时适不适宜生育,他不比你清楚。” “也是。” “但每次生产对女人而言都是走一道鬼门关。” “实在不行。” “姐夫你就再选一批秀女吧。” 朱标一手点着常升,差点没被常升气乐了。 “这话要是被你姐听见,你就等着挨抽吧。” 古往今来。 朱标就没见哪家外戚像常升这样,因为心疼,甚至想阻碍自家姐姐替皇家多诞皇储的。 那你也别逮着一人欺负啊。 常升在心里小声逼逼着。 闲话告一段落,婢女也自觉得奉上了茶点。 坐在这儿的别院中,看庭内花开花落,望天上云舒云卷,倒真有一股夏日避暑偷闲的惬意。 “姐夫今日难得有闲,不在宫里教导雄英,也不陪陪我姐,定然是有事寻我,不妨直说。” “总不至于是被我婶婶赶出来吧。” 朱标:“……” 常升:“噗呲” 看朱标的脸色黑下来,常升诀连忙捂住笑声,也不去探究他大概因为自家姐姐怀孕,而导致小朱家庭地位下降,婶婶嫌弃他粗手粗脚,怕伤了未来孙子,加之知晓常升和老朱赌约,顺势把他赶出宫来,眼不见心不烦的丑事了。 顺势转移话题到:“姐夫是替叔伯开心问下一步计划的么?” 朱标面色稍霁。 点头道:“之前你只说想让天下的百姓先吃饱。” “如今这批应试举子也发派各地,也是时候说说你的计划了吧。” 常升摇头笑到:“先花几月筹银子吧。” “不先帮他们扎根吗?” 朱标疑惑的反问道。 这些举子被派往各地,上任的首要任务就是摸清楚所任之地的利益关系。 治下有多少百姓田亩,岁入几何?赋税几何?x33 有多少高门大户,地头小吏有何靠山? 治下的地势,水利,交通,特产情况,每一条,每一项,都要耗费上任官员不少的精力。 尤其北方新复之地。 民心都未定,治理起来更是棘手。 常升笑着反问道:“陛下不是已经给他们送了东风了么?” “东风?” 看朱标一脸疑惑,常升摇了摇头道“姐夫应该是没看过我在沙场检阅时写的那篇定北策。” “叔伯趁着应试举子人数众多之时,将五军都督府许多退伍老卒编队迁往各地,接替担任里长,就是给这些新上任的应试举子们先下的一道保险。 “有他们在各乡里任职,可保乡里不乱。” “只消整肃好县衙,就能站稳脚跟。” “况且,我不信叔伯抓此良机,将朝野地方的权力收拢后,会不趁机清查田亩,改革籍册,彻底收拢地方民心。” “如此,这些举子们在此期间只要用心办事,自然会有叔伯在背后给他们撑腰。”x33 “甚至允许他们便宜行事。” “借此东风,如果还不能整肃好县衙,站稳脚跟,那他们大概真的就不适合做官了。” 听到这,朱标才明白自家老爹和常升联手下了多大一盘棋。 不由摇头苦笑。 这么大的差距,他还有的学呢。 常升看出朱标的心情不太好,便转移话题到:“叔伯此番算是替我们省却了不少的麻烦,不愧我之前那么卖力的替他正名了。” “也算是替咱们作了一回嫁衣裳。” “这话怎讲?” 朱标果然来了兴趣。 将之前的那点郁闷抛却脑后。 “要想让天下人吃饱,可不得先知道这天下粮食的缺口还有多大?” “到底是百姓田里产出的粮食本就不够,地都被大户占据。” “还是有人囤货居奇。” “前者需调整赋税。” “后者就要杀鸡儆猴了。” “无论如何,咱们都是要先清查一遍田亩的。” “可是修改税制,触犯豪门士绅利益。” “抄家罚没,冒天下之大不讳。” “咱们这点身板,哪承受得起天下豪门士绅的联合惦记与诋毁啊,可不得感谢叔伯出面,替咱们背一回锅么。” “叔伯身子这么硬朗。” “多背一个锅算什么。” 朱标听的都气乐了。 什么人啊这是。 第145章 套路千里之外 看朱标一副被气笑的模样,早就摸透小朱脾气的常升这才转入正题。 “姐夫想给那些应试举子们多一些扶持?” 朱标抿了口茶。 带着心事点头道:“虽说被试科举筛选出来的这些举子已经堪称人中龙凤,又有朝廷帮助历练,但骤然发往地方,终有不妥。” “若不是朝野官员实在不足。” “孤是不愿他们骤居高位的。” “一但他们行将踏错,牵连的就是千家万户啊。” 常升笑呵呵的说到:“既如此,姐夫你就更不该着急给他们扶持了。” “此话怎讲?” 对这批举子,朱标是投入了心血的,自然希望这批种子能替朝廷长脸,而非夭折。 要不然。 他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了。 “要使他们勤而不殆,一些扶持就不能给的太痛快,免得他们不知道珍惜。” “更会助长他们的骄横之气。” “所以,即便日后从南方搜罗了一批想要北迁的儒学家族,或是东宫有了些钱银,又或是有什么可得暴利的产业,姐夫也因先攥在手里。” “择自立,自强之乡县予以扶持。” “施以嘉奖和扶持,形成如奏书评级一般的引领之风,带动周边的乡县多多思考学习。” “再行互通有无,抱团取暖之策。” “如此,不仅可以令姐夫收取他们的忠心。x33 “更能使大明乡县遍地开花,皇权下乡,将大明每一处的优劣总览朝廷。” “到那时,哪怕仅以丝绢税作比,哪怕只是一道政令,令盛产丝绢之地替不产丝的省府缴丝绢,其粮税由抵扣丝绢税的省府募集。” “如此这般,仅朝廷一纸政令,老百姓不就省却了许多折色和运输漂没的损失了么?” “这,才是朝廷权柄真正的使用方式。” 常升的一通说教,令朱标觉得,他仿佛已经接触到了一扇不知名的大门。 门后就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只可惜。 他离推开那扇门还是有些距离的。 “一动不如一静。” 念诵着这句古人的警世名言,常升悠然到:“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浮尸百万。” “权力越大。” “一举一动带来的影响也就越大。” “对这群得以有一地一展治政安民之长的举子而言,先给他们找些事做,再晾上一晾,让他们认清自己的斤两不好么?” 朱标闻言一愣。 这话虽是在说那些应试举子,但又何尝不是在提醒他呢。 想想脱离政务的这三月来。 几乎是第一次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影响力,促成了试科举和应试举子的成长。 收获了满满成就感的他,似乎也失了些最初的稳重。 “受教了。” 看朱标想通,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常升也微笑着给他续上了一杯茶。 “说起来,道衍大师已经下苏州府三月了吧?” “宋师他们进度如何?” 时隔三月。 小朱总算是想起被“遗弃”在苏州府的道衍,端起茶盏,吹着茶沫,象征性的问询了一句。 回想着最近一封道衍的来信。 常升面带些许古怪,看着朱标已经将茶汤倒进嘴里,这才挑眉说到:“他还俗了。” “噗!” 朱标一口茶汤直接喷出了三尺远。 顾不得擦嘴便急切问到:“你说什么?道衍还俗了?” 对于自己重要的部下。 就算朱标信任,老朱也是会替自家儿子翻翻他老底的。 对于道衍的印象。 朱标的评价是虽不务正业,但富有急智,洞彻人心,能言善辩,还要加上一个信仰虔诚。 不管怎么说。 道衍都已经出家三十年,至今未破过戒。 接过常升突然告诉他,道衍还俗了,这谁能信啊。 “是啊。” 常升摸了摸鼻子,一脸的唏嘘到:“我也没想到为了促成学争,重校经典,道衍大师竟能牺牲到这一步。” “说来也是为了朝廷。” “在各省府试科举筹办完成,选拔了应试举子之后,各地的大儒也都应了宋师之邀,来往苏州府商议重校儒学经典之事。” “原本因标点符号横空出世,各省府大儒们的学争异常激烈。” “可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 “苏州府联同江南三省,占着地主之利,大行合纵连横之术,把持了儒学校订的主导,几乎将宋师架空,剩下的小鱼小虾自然插不上什么话。” “什么!” 朱标瞬间认真起来。 他自幼受宋濂启蒙,熟读经史。 又有诸多臣公倾囊相授的朱标,怎么会不知道学术的话语权被几家把持之后的后果。 初看似乎无伤大雅。 可只消几代,整个朝堂的话语权就会被这些掌握了学术话语权的家族所把控,如唐时的五姓七宗一般,尾大不掉。 “道衍可把事情解决了?” 见常升点了头,朱标才松了口气,又好奇道:“他在苏州府无依无靠,又是如何解决的?” 常升轻叹一声。 似有些难以启齿的回忆到。 “姐夫可还记得苏州府的走私船坊?” 朱标自然记得。 “自从船坊被查封,苏州府的风流才子们,可是少了一个极好的消遣去处。” “这些平日里隔三差五就要寻欢作乐的风流人士,骤然间失去了船坊,又适逢宋师召集各地大儒共赴苏州府,商议重新校订儒学经典,被各家家主勒令禁足府中,禁止出去闹事丢人。”x33 “照他们的性子。” “被禁足日便足以哭天抢地。” “如今一连禁足三个月,姐夫可能想象,他们心中被强压已久又骤然爆发的怨气,会掀出怎样的波折吗?” 朱标的面色接连变幻。 照常升的说法,这些人别又在苏州府弄出了什么天大的丑闻吧。 似乎瞧出了朱标的想法。 常升一脸感同身受的拍了拍朱标的肩膀道:“姐夫不必担心,道衍已经把事情都压下去了。” “他们做了什么?” 如果在常升这得不到答案,朱标今晚要是不派锦衣卫查清楚,他怕是睡不着了。 常升以手掩面,佯装支吾的说道:“也没做什么,就是闲暇召开文会时,几个喝醉了的苏州大儒之子,一不小心……将交好的一位大儒之女给……那啥了。” “什么!!” 第146章 灵活的道德底线 “什么!!” 朱标这会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在颤抖。 “没冒出人命来吧。” 听着朱标的话音都在发颤。 常升更是满脸羞愧,半晌才挤出下文来。 “没有。” “非但没有,那大儒之女事后还一脸意犹未尽说,这几位将她伺候的挺舒服,要不是她父亲实在不许,借着被玷污的由头,她还想把几个大儒之子都入赘为婿。” …… …… …… 朱标:“…哈?!!” 朱标差点没闪了腰。 似乎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 半晌才勉强开口问道:“之后呢?” “后来,那几个大儒之子都想将这个拜堂成亲就能免于罪罚的机会让出去,说什么都要认罪伏法。” “差点没在牢里再打起来。” …… ……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朱标与常升相顾无言。 老半晌才回神,似乎终于回过味来,幽幽发问:“那女子长的不尽如人意?” 常升默默的点头。 像是挖空心思,组织半晌词汇,老半天才开口形容道:“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 “当众人发现时,此女还在床上呼噜作响。” “而这几个大儒之子全部身无寸缕的瘫软在地,口吐白沫,再起不能。” “仅有一人还有意识。” “就是他挣扎着爬出房门,向外求救的。” 朱标也抬袖擦去了额角生出的一滴冷汗。 回想着与宋师傅来信。 小朱也如何不能把这些形容一个女子的词汇,往宋师来信中形容的体态端庄,风姿卓越的大儒身上联系。 这么说来。 这位奇女子的相貌应当是随了她娘, 如果猜的不错,这位大儒当年也是被他娘子掳去做的压寨当家吧。 “这是道衍的算计?” 常升没有回答,只是感叹。 “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但双方“你情我愿”,同时替那位大儒解决一桩“心腹大患”。” “事后,把持经典校订的江南三省儒学也因此事翻了脸,联盟也不攻自破,校订大任自然重回宋师手中。” “这也算是……错有错着吧。” “道衍大师此为算破戒吧。” 经此一例,道衍的形象在朱标这算是坍塌殆尽了。 “不算。” 面对朱标的疑惑,常升摇摇头,一副你太年轻了的表情反问。 “姐夫以为,他为什么还的俗?” …… …… 朱标“(ー_ー)!!” 看着对道衍这通骚操作一脸习以为常的常升,小朱不由得在心底怀疑。 到底是他大惊小怪。 还是道衍和常升两个人的道德底线过于灵活。 “这里面没有你的手笔吧。” 当陈述完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听见朱标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谴责道衍,而是质问自己有没有插手其中的常升顿时叫屈。 “姐夫你是知道我的。” “我是能玩这个,但我不是只会玩这个,要不然我把道衍找来干嘛?” “在这方面,他绝对称得上是无师自通,自成一派了。 “哪里需要我教。”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朱标愤愤的瞪了常升一眼,终究没跟他在这事上再争辩下去。 “儒学经典的校订如今进展如何?” “出了这事,大家也就没有那么多龌龊了,虽然争的激烈,但在宋师和道衍提出求同存异,先将官学教本初步定下,争议释意全数录上。” “此后三年再聚一场,再行辩论,积少成多,再行校订。” “如今已快校订完四书。” “初版的五经,也有望于秋闱前校订完成。” “算上朝廷印刷,出版和订立官学传播各地的时间,后年春闱有望能用上。” 古代的车马很慢。 一封家书由南到北,都可能要跑上半年,更何况是四书五经的迭代。 两年左右的时间完成儒学经典的迭代。 速度已经很快了。 朱标点点头,不由感叹。 “早日迭代,便早日了却一桩心事。” “只是朝廷也得出些助力,官学免得南北传播不均,诱发党争。” “你打算如何筹银?” 面对钱的问题,常升当即摇头道:“筹银的事等我上值了再说,那是当值的活。” “休沐就得有个休沐的样。” “姐夫你也悠着点。” “冯太医好不容易给你调回来。” “你要再劳心伤神的,姐姐怪上我怎么办。” 看着常升一脸的惫懒模样,朱标指了他半晌,终究是没找到教训他的由头,气的拂袖而去。 目送小朱离去。 常升这才慵懒的躺回了别院的逍遥椅中。 感受到别院厢房窗台传来的几道窥探目光,常升偏过头去,对着她们招了招手。 然后就见几个漂亮的美人羞答答的从厢房中出来。 作为常升从船坊中一并带回来的美人。 她们自然知道怎么伺候人。 当初常升有意放过,如今一同来的姐妹们先怀了身孕,伺候常升的任务自然就由她们接班。 捏腿的捏腿。 捶肩的捶肩。 最主要的是用那沉重的良心替他遮阳,免得把他一张俊俏的脸蛋晒黑了。 说来都怪道衍。 寄的什么破信。 差点没给他造成精神污染。 要不然他堂堂的一个五好青年,怎么会在这大好时光中贪恋温柔乡。 还不是为了洗眼睛。 现在不比春冬,几个美人围在身侧,就算是在庭院树荫里也是有些燥热的。 索性就制个手摇空调好了。 正巧天气炎热,海产市坊预处理的海味放久了容易变质,食客也不愿意来冒着三伏天到好汉楼来。 就算在楼里放了不少冰鉴(古代冰箱)也不行,好汉楼的生意都为此受了影响,掌柜的已经几次反应整个问题,问询是否要减少水产的预处理。 或者调整营业时间。 如今正好一并解决。 “差人去府上,叫厨子和木匠带些硝石过来制冰。” 古人以硝制冰由来已久。 唐朝末期,人们在生产火药时开采出大量硝石,发现硝石溶于水时会吸收大量的热,可使水降温到结冰,从此人们可以在夏天制冰了。 以后逐渐出现了做买卖的人,他们把糖加到冰里吸引顾客。 到了宋代,市场上冷食的花样就多起来了,商人们还在里面加上水果或果汁,元代商人甚至在冰中加上果浆和牛奶,这和现代的冰淇淋已十分相似。 常升自然不会再瞧上制冰这三瓜俩枣。 但如果是手摇风扇外加冰鉴做成手摇空调,那效果又不一样了。 第147章 古人的智慧 手摇风扇的原理不难。 就是一个摇把加绞盘的组合。 只要调整好齿轮配比,提升末端扇翼的转速即可。 只是木匠从来没见过风扇,非得常升用纸笔画出风扇的样式,花了一个多时辰,常升和美人们都在回廊的荫蔽中就吃上冰沙了,木匠才将这个古代全木制的手摇风扇复刻出来。 待到木匠完工,将成品抬到常升面前,美人们都好奇的凑上前看。 随即就嫌弃的皱皱眉。 毕竟是没有任何外包装的风扇,这会看起来就像是些破烂木棍拼成的破烂。 但在常升的眼里。 木匠的手艺堪称可圈可点了。 所有零件全被榫卯巧妙的连接固定在一张底板上,就算是倒过来也不会影响使用。x33 寻来一张条案,将风扇摆上合适的高度,摇动摇把。 一股微风便随着扇叶的转动,缓缓吹到了周遭的美人的脸上。 “出风了,出风了,居然真的有风!” 美人们的眼里都闪着光。 贴着常升,摇曳着他的胳膊。 虽然因为材质和摩擦的形象,出来的风力并不算大,但胜在持续不断。 就算她们不会做,还不知道它的好么。 若是她们的房里能安上一台大些的手摇风扇,酷暑的夜里就不会那么难耐了。 就是眼下还没法离人。 不然,她们早就开口求了。 常升怎么会看不出她们眼里的渴求,伸手抚上了她们的柳腰,带着几分戏谑问到:“想要?” 美人们都点点头,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期盼。 常升一脸的“为难”。 “可这玩意儿没法离人怎么办?” “要是被老夫人知道,府里多招一批婢女只是为了你们夏日夜里摇扇,老夫人会怎么想?” “公子!” 几个软玉温香的美人娇滴滴的齐声撒娇。 这谁能受了。 但她们也是从小被教养读书识人的,也是看出了常升早有腹稿,这才一起卖乖。 权当与自家公子的闺房之乐了。 “这样吧,公子考考你们。” “若是有主意,能让这风扇自动运转,公子就给你们都配上。” “谁的主意最好,就先给谁装。” 说完,常升就自顾自的躺回逍遥椅里,贴身的美人也一起坐下来,给常升喂上了一口进口牛奶冰沙。 其他的美人们都跟着坐下来, 一边伺候,一边开动起自己的小脑筋。 她们都是读过书的,只是从来没像今日这样,要把读过的东西用在正道上。 一旁装透明的木匠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几欲开口,但瞧了瞧四周的美人,还是识趣的低下头来,继续装透明。 终于。 给常升捶腿的美人小声惊呼到:“公子,我想到了。” “我幼年曾在田间见过水车。” “只需以河流驱动,就能源源不断的向田里灌溉。” “带动一架风扇想来不在话下。” 常升心中意外,却佯装不满意的摇头。 “这法子不行。” “咱家住在内城,总不能为了借助水利驱动风扇,专门从屋里挖一条河,架个水车吧。” “我也想到了。” 似乎是由于自家姐妹的启发,另一个姑娘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兴奋的说道:“可以用驴拉。”x33 “就像拉磨一样。” 常升挑了挑眉。 自家圈养的这些美人们,今日可算给他开了眼。 谁说古人古板来着。 最多只能算是主流意识打压,将这些奇思妙想批判为奇淫巧技罢了。 一旁的木匠头埋的更低。 只隐隐听见一声轻叹。 常升瞥了他一眼,认真思考答到:“这个法子还算可行。” “这风扇我回头就给你们都装上。” 一帮美人们脸上都浮现出喜悦之色,但常升又随即摇头到:“但是用驴拉风扇法子不适合用在咱府,别院里也不行。” “一来毕竟是腌臜的牲畜,养在府里传出去惹人笑话。” “二来驴夜里也需要休息。” “这法子还有待完善。” 美人们也不争辩。 她们的小脑袋瓜也就能想到这了,自家公子显然有了更好的办法,她们乖乖给公子“鼓掌”,献上自己的崇拜便好。 然而。 常升却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转而看向了一直低头一旁,装作透明的木匠。 “你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说出来。” “有赏。” 木匠闻言诧异抬头,又连忙低下头来,不敢与常升直视,瓮声瓮气的说道:“回公子的话。”x33 “小的方才所想也是用驴牵引。” “如今小的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常升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鼓励到:“你若是有好办法可以解决间歇问题,我可以赏你一百两银子。” 听到这等重赏。 木匠的呼吸霎时间就急促了。 他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小人有个法子,可以将水车挪到陆上,只需一口水井,再建一塔楼,便可将水力引上天,再借以驱动风扇。” 常升心有隐隐有了对照。 却还是开口问道:“可会制图?” “画给我看。” 不多时,领了纸笔的木匠,就在地上将他所描述的整个结构的运作图,呈现在常升面前。 常升接过图纸,顿时乐了。 什么塔楼,这特么不就是水塔么。 其他部分就是借由人力驱动一个长长的龙骨水车传动轴,将水从水井储到水塔中,再从水塔中放水,利用水压和重力转动水车,从而带动风扇。 而转动水车之后的水还可以从底部再次收集,放回井中。 只要水塔够高,储水量够大。 带动一夜的风扇算什么? 常升不由好奇的看向木匠:“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时锴。” “这是你想出来的?” 常升指着图纸称赞道:“你这塔楼设计的不差,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时锴羞燥的低下头,搓了搓手道:“小人曾给师傅看过,师傅将我批得一文不值。” “哦,为何?” “师傅与我算过整个工程,要是真要建造一套这样的塔楼,建造的难度不提,光人工与物料,少说就要十两银子,若是想达到公子整夜不歇的要求……” 时锴话语一顿,偷偷瞥了常升一眼才低声说道 “少说也得耗银近百两。” 常升顿时乐了。 谁说水塔这玩意是外国人的专利,咱自家早就有,只是一直用不上而已。 只是回过头来。 他又不禁叹惋。 谁说古人在科技上没有进步,只是一直被穷限制了想象而已。 第148章 在大明造空调 “回了府上,你便自去账房支一百两赏银吧。“ 常升抛给了时锴一块腰牌。 挥笔在时锴的图纸上增添了些许笔墨道:“我给你的图纸做了增减,抛却水车,从塔楼下直接嫁接一根竹管联通室内,将风扇安在管上,驱动风扇的转轴缩小,置于管内。” “再在风扇前置上一些碎冰。” “便足以给室内降温。” 看着被常升修改过的图纸,时锴的脸上满是醍醐灌顶之色。 看着手中的腰牌。 他不由羞愧的双手呈送道:“公子的图纸更胜小人,这赏银,小人受之有愧。” “还请公子收回。“ 常升摆摆手,重投温柔乡道:“少爷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况且这图纸还有不少缺陷。” “要想达到让人满意的降温效果,风扇的转速如何提升,水塔要建多高?要储上多少水?怎么建造才省钱又实用。” “都需要你一一对照尝试。” 听到这。 时锴才安心的把腰牌收下来。 为了让他加快些进度,常升习惯性的画饼道:“这事你抓抓紧。” “先拿府上一间下人的房间做比。” “只要你需要,府里的匠人可以随你调配,不够可以到府外找,一切用度都从府上支取,但要做好每一道工序的记录。” “少爷我可是打算把它安到夫人坊和好汉楼的。” “若是建的好。” “你少不得得带徒弟出去,给满应天府的勋贵大臣家都安上。” “这可是你光宗耀祖的机遇。” 听见时锴的呼吸都粗重了,常升也满意的给他泼了盆冷水道:“但你也记住了。” “即便试验完,也务必要排查出所有可能的隐患,甚至要做好防备,无论如何,不能让建好的水塔日后未到折损的年限就塌了砸伤人。”x33 这玩意,他可是特地为自家老娘,别院里怀上的美人,以及宫里的姐姐预备的。 可不能好心办了坏事。 时锴深吸一口气,脸上似有万般情绪喷薄欲出,登时跪地磕头道:“公子知遇之恩,小人谨记,定不会负公子所托。” 说罢,他便急不可耐的跑出了府。 急匆匆的拦住一位穿着青灰马甲的驾车老伯,向西城门驱车而去。 不多时便出了城。 约莫大半时辰,便看到了一个藏在山坳里的小村。 这是他从小生长和学艺的地方。 他家境贫寒,自幼跟着自家师父学习木匠手艺,虽然没读过书,但为人有眼力劲,手手艺也不差,算是他师傅的得意弟子。 唯独一点,让他师傅没少教训。 那就是如常升今日所见的的“胡思乱想”,在他师傅看来,那就是离经叛道。 但他乐此不疲。 这水塔算是他离经叛道的大成之作。 在第一次画出水塔的图纸后,虽然依旧遭受了自家师傅的严厉批评,却依旧执拗的以一己之力,做出了一件水塔部件的成品。x33 为此还掏空了他师傅珍藏的许多好木料。 被发现后被他师傅一通毒打。 爹娘亲自上门,抱着让时锴日后给他师傅补上,并压着他罚跪了一天才算让他师傅消气。 自那以后。 他也算圆了梦,也就熄了心思。 做了个规规矩矩的木匠。 适逢大明立国,自家村子被赏给国公府作封赏,自己也因一技之长被招进府里任用,每月都给他师傅送去不少钱粮偿还其债。 却没想,时隔多年。 他这离经叛道之作,也有被贵人赏识,甚至大行其道的机会。 那暂且熄灭的火焰又像是碰上了油花。 “砰”的重燃了。 实在按耐不住心中激动的他,直恨不得立刻就能飞到自家师傅家中,将水塔的组件带回,立刻给国公府安上。 证明给他师傅看。 他时锴没给师傅丢脸,而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师傅,师傅!” 时锴一路小跑。 纵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一直跑到村头的木屋独院里,推开了院门。 “老夫好不容易睡个午觉,哪个在这瞎嚷嚷!” 一个穿着邋遢麻衣,身材佝偻,左腿微跛,头发斑白,左眼一片浊白老头提着蒲扇,骂骂咧咧的从木屋中走出来。 看见时锴,老头的眼里闪过欢喜。 嘴上却半点不饶人道:“原来是你个败家子,不在贵人府上当差,跑老夫我这来干嘛?” “先说好,我这儿可没有木料再给你糟蹋了。” 也不知怎么的。 时锴的眼里突然就涌现了一点水花。 却忍不住的咧嘴笑到:“师傅,你徒弟我要出头了。” 说罢,时锴就一脸期盼的等自家师傅问话。 “就凭你。” 老头轻哼一声,转头就要回屋,压根都不带搭理他的。 时锴连忙拉住他道:“师傅你别走啊。”x33 “当初做的那个大木桶您给我放哪去了,我现在就要拖走。” “劈掉烧柴了。“ “您别唬我了,那可是上好的金油檀,还是我师公,太师公代代攒下来传给您的,您说劈了烧柴,您不怕九泉之下他们朝着拐棍上来打你。” 老头回头就给了时锴一脚。 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通训:“你还知道那些木料是你师公他们代代传下来给我的,你倒好,把这些东西囫囵做了个什么玩意,都快赶上一个池塘大了。” “怎么,你是要把那玩意送进宫给皇帝泡澡?“ “我踢不烂你个败家玩意儿。” 时锴一边“躲闪不及”,一边赶忙解释道:“师傅你听我说啊,这回是国公府上的公子替我改进图纸,完善了用途,特意找我定做木料。” “不仅如此,他还赏了我一百两赏银呢。” “我这不赶忙回来告诉您,您想淘换的木料有着落了吗。“ 闻言,浊眼老头立时停下了踢人的动作。 一手直接摊开在时锴面前道:“钱呢。” 时锴身子一僵。 哦吼。 因为等不及要和自家师傅炫耀的缘故,他都没来得及先回一趟国公府领赏银。 可还没等他想好合理的说辞。 只这一会犹豫。 自家师傅“天残脚”的重击便再次落到了他屁股上。 老头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小子。 就你这道行还想骗你师傅。 还早八百年呢。 在好一通教训,知道时锴再做了一个手摇风扇,将常升的设计思路与自家师傅重新说了一遍,时锴师傅才将信将疑的放过了这个不肖徒弟。 可是来到后山。 看着被沉在了鱼塘的淤泥里保存的水塔部件,时锴也不由陷入深思。 这玩意儿他要怎么才能拔出来? 第149章 招摇过市 “师弟。” “这活到底靠不靠谱,你给大家伙一个准话,师兄几个的“身家”可全部都投入进来了,一旦贵人不满意,咱们可就得血本无归。” 应天府的官道上。 一个由几头牛两侧拉动的“大家伙”正缓缓前进。 几个穿着麻衣,背着工具的青壮一边赶路,一边忐忑的和领头的时锴找话。 “师兄,我都已经重复二十遍了。” “不管成与不成,我都有一百两赏银打底。” “若是成了,以后整个应天府的达官显贵家,都是咱们这些师兄弟们揽活的盘口,这可是能给子孙后人传家的买卖。” “你说这还有什么不敢赌的。” 花了一夜的时间。 将一同拜师学艺,如今已成家立业的的几位师兄都找了回来,把水塔项目告知的时锴,终于是靠着师兄们的帮助,将那些用上好的油檀打造的水塔部件从鱼塘中陆续拔了出来。 清洗干净,简单修缮,便能重新投入使用。 但配套的水力风扇还是需要重新制作的。 为此,这些沉浸木工十数年的木匠们,花了一整晚的功夫,在浊眼老头的指点下,终于是制出了可以配套,且有两档不同风力的风扇的草图出来。 但是,轻便耐用,衔接丝滑,强度足够且富有韧性的适用木料,就不是那么好找的了。 最终还是时锴以那一百两银子作保。 才终于撺掇着师兄们贡献身家,才算把木料凑齐。 如今好不容易又打了几个车架,借了好几头耕牛,才算把这个“大家伙”运往应天,但满不满意,全凭贵人一张口。 由不得时锴的师兄们患得患失了。 不出所料的。 水塔部件的进城游街,着实引起了不少的轰动。 五城兵马司的守备严查了几人的籍册,询问了去向和带来的大家伙的用途,甚至派人快马上门对证,这才把人放了进来。 但百姓们不明真相。 纷纷都簇拥到街上跟着。 尤其如今的应天府中还有一处大明报社用钱收新闻,大家爱凑热闹的行为就愈演愈烈了。 不少人吊在车队后。 就想看看这些玩意儿的是何去向。 直到水塔被送进了大明勋贵集中居住地域,老百姓们吃瓜的欲望才得以遏制。 既然是贵人要的东西。 那还是等过几日的报纸上怎么写吧。 当今天子都上过报纸,勋贵王公如何上不得? 恰恰是由于报纸敢写敢派,再加上应天府的破皮们如今大多都被收编,就连往日常借醉酒生事的勋贵和勋贵子弟们都时刻自省。 如今的应天府,怕是有史以来吏治最清明。 百姓生活最安稳的一段时候了。 当“大澡盆“到来府门前,如何进门也成了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这玩意能进城门。 却不一定能府门啊。 幸好大家自备了水塔支架。 又寻来诸多长竹,捆作一团,才算利用杠杆将“大水桶”从常府外墙直接吊了进去。 最后再把支架拆了,一根根抬进去。 直到水塔竖起。 都已经是第三天了。 “你弄出如此之大的动静,花费上百两银子,就是为了个自动扇风避暑?” “花上百两银,只为了三个月的凉爽,来年指不定就要重新修缮更替,唯一的一个成品还先往下人房里装?” “显的常家钱多烧的慌?” “你就不怕明日满朝御史参你?” “要知道自从报社问世,大大小小的事情报道无数,抢了御史们的活,加之这三个月的忙碌,这帮御史可是很久没参过人了。” 被常府的动作惊动,跑来围观的朱标在听闻了水塔的作用后,顿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常升也没惯着他,直接给小朱怼了回去。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姐夫你是皇家贵胄,当然可以随同陛下与皇后娘娘一同外出,带着我姐姐和外甥到行宫避暑。” “我娘亲和那些妾室能跑到哪去?” “我凭本事赚的钱,花了也是为了尽孝,那些御史不服就不服了,能奈我何?” “我倒要看看。” “当这玩意儿的好处传出去,那些个御史家中有几个不装的。” 朱标眨了眨眼。 若有所思道:“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常升一脸无辜道:“什么算盘?我怎么不知道?我不过是给自家又寻了一份产业,给那些破皮们找了点活,不过赚点辛苦钱。” “姐夫你如果实在缺钱,那我再给你分点?” 笑话,这可是商业机密。 这种除了炫耀家世,彰显品味,用途有限,标价死贵死贵的东西,最适合用来区分家世贫富了。 老朱和小朱都指望他继续给朝廷筹钱,可钱从哪儿来呢? 当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能预定这个服务的。 家底都不会差了。 自然就当仁不让的成为常升下一步攒钱割韭菜的主要目标。 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让朱标知道。 他知道,就是老朱知道。 一旦老朱想要插一脚,他这个总策划到时能分到多少劳务费,就不是他自己说了算了。 看常升不愿意说,还挤出一副肉痛的模样。 小朱哭笑不得的指了指他,知道撬不开他的嘴,索性就不问了。 都是一家人,彼此之间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反正应天府就这么大。 那些泼皮加锦衣卫完全监控的过来。x33 实在玩不过,就给常升许一门亲,让常家和老朱家亲上加亲就是了。 终于,在休沐的第三日巳时时分。 整个水塔连带室内的竹制水管终于搭建完毕。 随着风扇调试安装。 再在风扇面前支上一个装满了碎冰,散发着些许寒气的铜盆。 家仆轮番摇动绞盘,让龙骨水车一路将井水抬到近十米高的水塔上,在标识着水位抵达浮标出现在视野中,半自动水力风扇终于全数完工。 随着水阀开启。 哗啦啦的水流顺着竹管奔流而下,从专门留出的切口推动转轴,室内内外两圈扇叶的内圈扇叶率先转动起来。 将清凉的水汽吹向整个屋内。 朱标亲身上前感受,顿时不由赞叹到:“此物可以啊,微风拂面,让孤竟有了几分身在冬日的凉意。” “就是这风有些小。” “放眼这一间小屋,用在夜间尚可,放在白昼,去暑之效就难免显得鸡肋了。” 常升微笑上前,扭动一个转轴,顿时,风扇外圈的扇叶也一同传动起来,整个风力虽有衰减,但去暑效果却倍增了不止一筹。 再闭上门窗。 不大的房间,须臾间就凉爽了不少。 朱标瞪大了眼,不由惊叹。 “不过是些许木料和冰块,竟能辟易酷暑,当真是巧夺天工,若是根据需要制作不同大小的水塔,这风扇岂不是可以用在千家万户?” “这是谁人的主意。” “孤要重赏。” 第150章 工业的萌芽 “何意?” 当朱标声称要重赏工匠的下一刻,就看见常升摊开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听朱标发问,常升还颠了颠手掌,一脸奇怪的顺竿爬道:“姐夫不是要重赏府上的工匠吗?” “给钱啊?” “他给了不完整图纸的时候,我可就给了他一百两赏银呢。” 赏银… 一百两… 听着这话,朱标都有种想掐人的冲动。 他一堂堂太子,虽不用给谁赏钱。 却也没想过阔气到随手过给还未建功的臣子一百两赏银的地步。 摸了摸腰间羞涩的口袋,朱标一手压下了常升的手掌,眉眼间略带幽怨道:“孤的身家尚不如升弟宽裕。” “孤可以给付这一百两。” “升弟可是愿将这将此匠人送于孤?” 常升:“?????” 这“翻脸”的速度。 就仿佛刚才说要赏赐的人不是他一样。 应该说果然不愧是老朱的种吗。 见彼此都沉默,他们也就默契跳过了这个问题。 就像常升说的。 皇宫酷热,老朱一家大可以出外避暑。 这玩意对他们意义不大。 毕竟还要考虑安全。x33 朱标一时欣喜,只是想到这玩意儿可以福泽千家万户,又可以给许多百姓生计而已。 这东西复杂的用料。 就决定了它必然是富人独享的产物。 但是,掘井需要雇佣吧,木料的采集需要人手吧,运输需要人力吧,维护需要匠人吧。 这样一条产业。 即便大明十三省各府只有一百家用的起,每府也至少也能凭空多出千人的活计。 可以极大程度减少各府流氓的存在,维护治安。 这就是实打实的好处。 朱标转身出了房间。 在室内待的久了,出来的一瞬,小朱只感觉更加酷热。 事情的原貌他已知晓,便匆匆的回皇宫去了。 而时锴和他的几个师兄,这会才轮着进入房间,感受和室外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吟。 看着坐在塌上的常升。 时锴正想带着几个师兄给他行礼,就见常升不在乎的摆摆手道:“先去体验一下你们自己造出来的东西吧。” 几个木匠依言凑到“空调”跟前,感受着拂面的凉风。 彼此的眼神都不由交汇。 挤眉弄眼的。 还不时拍了拍时锴的肩膀。 他们这个小师弟,今个算是熬出头了 这玩意儿要是放到外面去,只要让大家伙都体验一遍,哪个有钱人家不都得至少安上一个? 唯有时锴,仔细的检查过眼前的风扇。 再对照浮标下落到完全看不见的时间,对整个水塔半自动空调的“性能”有了腹稿。 折返回来说道:“少爷,这水塔注满一次所储备的水量,大约可以维持风扇两个时辰的自转。” “若是再调整一番水阀,控制出水量,最长可以维持三个小时内圈风扇的自转,几乎就不需专人守夜了。” “按小的估摸。” “如正常使用,风扇内齿绞盘(齿轮)用上好料,一次可以坚持半月左右的磨损,然后就需要更换。” “若是换上黄铜。” “至少可以坚持一夏不必更替。” 常升点了点头。 对时锴的工作态度表示嘉许,随之又安排到:“但接下来,我要给你出一个更大的难题——如何给好汉楼的建造一个类似的水塔。” 时锴一听都懵了。 旋即为难道:“少爷,好汉楼可有足足5层啊。” “而且出了最顶层,底下的各层都有不同的包间,位置不一,大小也不一。” “且不说有没有足够坚实巨大的木料,能够支撑搭建起如此之高的水塔,就是将竹管接入楼中,同时供应所有楼层各包间的风扇同时运作,就是一个近乎无解的难题啊。” 这些难题,常升当然知道。 如果说给平房建水塔的难度是一,给一座五层高的豪华酒楼建水塔,难度起码要飙升到一百。 要知道一间普通的下人平房,层高顶天不会超过丈二。 好汉楼的最高处起码也超过六丈。 他也是故意在给时锴出难题。 这个木匠有些天生异于常人的想象力,是个现代建筑设计师的好苗子。 没点动力。 怎么去激发他的潜能? 当然,难度还是得适度。“水塔的支撑材料不需你担心,我需要你用最快的速度,用最好的材料帮好汉楼装上风扇。” “在你的水塔没有设计好前。” “好汉楼的后厨空地,可以腾出空间,养下一些驴拉绞盘,作为水塔的暂时替代。” “什么时候你能够完成这一难题。” “府里什么时候就给你改良籍。” “保举你为官。” 听到这一句,时锴整个人都愣了,还是他的几位师兄暗戳戳的捶他的脑壳,踢他的腿弯,才把他摁在地上给常升磕了一个。 “时锴拜谢少爷大恩。” 当时锴回过神说出这一句的时候,他整个嘴巴都是哆嗦的。 激动的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古往今来,士农工商的等级从来都不是白分的。 对于时锴而言,从小出生贫寒又学了木匠的他,早已自觉将自己打入了贱籍的行列。 能被国公府看中,揽入府中当差。 在他出生的村子看来都是祖坟冒烟。 能被贵人看重手艺,那早已算得上光宗耀祖,不负师恩。 而如今他居然从自家少爷的口中听到了,只要他完成难题,会帮他将贱籍转良籍,甚至包举到朝廷做官的承诺。 一时间,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从一个泥腿子出身。 到有朝一日穿上官袍,开上一本族谱。 已是他向前倒数十八代,都未曾有祖辈达成的丰功伟绩,这让他如何能按耐的住自己的激动。 常升也未催促。 等到他的眼神从恍惚慢慢回神,这才起身站到他身边提醒到:“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 “三日之内,我要看到整个好汉楼都如此间一般凉爽,之后不管是老夫人,三弟,还是我的房间,包括别院的那些厢房,通通要装上水塔。” “相邻的厢房,不能就近连续挖上两口水井。” “眼下你这水塔都还未完善。” “就别想太多。” 拍了拍时锴的肩膀。 常升略带几分深意的笑容出了房门,独留几个匠人盘桓屋内。 这些人的命运会转向何处。 就看他们自己的努力了。 第151章 马子兵法之以退为进 就如常升若臆想的那般。 当小朱探明了常升府内的动静时,锦衣卫探听消息的小册就同步呈送到了大明宫的后宫之中。 马皇后才刚刚送走一位带着小皇子前来请安的“妹妹”,回头就看见老朱拿着锦衣卫呈送的小册在那眉头紧锁。 “又怎么了?” 听见马皇后的问询,老朱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册子,走近她跟前,牵住了她的手道:“妹子,你朝廷以外的事情你比咱见多识广。” “你替咱看看。” “常升这小兔崽子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马皇后的脸上浮现了些许无奈的嗔怪。 “都这么大的人了,整日还与一后辈勾心斗角,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老朱把马皇后拉回了桌前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她的身边,牵着这个相伴一生的妹子的手,满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得意。 搓着马皇后那粗糙的小手。 眼里既是心疼,又是追忆。 “妹子你是不知道。” “咱这辈子身无所长,就是这脑子啊,特别灵光。” “要不然怎么能娶到你这个贤妻良母。” “这可是咱这辈子最为得意之事,不比建立大明来的差了。” 听着这番“土味”的“情话”,换做旁人可能都听不下去,但相伴一生的马皇后却知道,这是老朱少有的真情流露的表现。 所以也身子后仰,轻轻依偎在了老朱怀里。 用着略带宠溺和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感受着他用胡须磨着她的鬓发,听着他在自己耳边,轻声细语和她炫耀自己的生平过往。 老朱十分受用。 继续炫耀到:“从最开始在岳父手底下当个千总,到后来拉着他和徐达,建立自己的基业。” “甚至后来建立了自己的根基。” “与元廷鞑子,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等,咱殚精竭虑,勾心斗角,一个个战胜并吞并他们的时候,也是咱最为荣光,最为充实的时候。”x33 “只可惜。” “天命在咱,” “内有你这位女诸葛和李善长替咱平定了后方,外有刘伯温,常遇春,徐达,汤河等文臣武将替咱征战四方,这天下,到底归属了咱老朱家。” “这是咱无上的荣光。” 追忆过往,老朱略有些浑浊的双眼都重绽精光。 声音浑厚,哪里像个已知天命的老头。 只是思到后头。 他的语调又不由的唏嘘平缓下来 “到后来,大明建立,往日的一个个对手皆尽成了冢中枯骨。” “到后来的杨宪和胡惟庸之辈。” “到底不过是咱有意推出来,用以敲打那些不法勋贵大臣的棋子罢了。” “如今的朝堂虽然暗流涌动,到底不过是些顽藓之疾,咱身为九五,如若不是善后麻烦,咱早就将他们抄家灭族。” “胡惟庸案前后株连了三万人又如何。” “只要咱大明昌盛,标儿能顺利即位,咱就是再杀上三十万,也绝不会皱上一下眉头。” “到如今。” “咱为什么发现了常升之后,屡屡为难不放?” “一来是有意敲打考验。” “再者,咱寂寞啊。”x33 马皇后轻轻拍了拍老朱的手,给他顺了顺气,这才温柔的劝慰到:“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你还想再忙碌多少年?” “大明迟早是要传给标儿的。” “不趁着这会朝野上下海清河晏,四处都有标儿党羽的时候让他多上上手,你想等到什么机会再让他独挡一边?” “正巧将常升正式的拉进朝堂。” “试试他潜藏的成色。” “就是想和他斗法,这不也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老朱听闻顿时起劲。 讨好的抱紧马皇后道:“妹子,你给咱说说,这是怎么个斗法?” 马皇后娇羞的扭动了两下。 实在挣扎不开,只得拍了老朱两下作罢。 “如今朝野上下多了一批后进生,依照这三个月来,你和标儿轮番收的心,这批人是标儿的绝对铁杆。” “然而朝野之上,仍有不少鲁钝老臣,即便今年借着胡惟庸案已经清退了所有六十岁之上的老臣,仍有不少是为了维持朝廷运转,凑数留任的。” “两方算是势均力敌。” “你毋需出手。” “也无需锦衣卫盯梢。” “就留在朝堂上,让他们作为标儿和常升初步接手国政的磨刀石便是。” “甚至于,你还可以给予一些提醒和帮助。” “只要标儿和常升在你的暗中资敌下,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他们处置清退,就证明标儿的能力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可以让标儿挑起大梁。” “如果他们收拾不来这烂摊子。” “不就证明了他们的水平还不如你吗?” “既不会霍乱了朝政,又锻炼了标儿的能力,还满足了你与常升斗法的念想。” 老朱听完,顿时激动的渐渐念叨。 “对啊。” “好主意啊。” 情绪激动到深处,直接就在自家媳妇的脸上狠狠“啃”了一口,连连夸赞道:“妹子,你这主意好啊。” “这一手以退为进,一石三鸟,当真是绝了。” 马皇后羞燥的白了他一眼。 自顾自的拿起了锦衣卫的小册。 看着小册上的水塔风扇的草图看的入了神,顿时推了推老朱,打断了他盘算着如何和常升“掰腕子”的思路。 “重八,重八。” “你来看看这水塔,可要在宫里安上几个?” 老朱一脸的不爽道:“不过是些奇淫巧技,造价还都不菲,咱费那钱做什么?” “实在酷热,咱们一家都去行宫避暑便是。” 看着马皇后那直勾勾瞪着自己的凤眸,老朱立时拍了拍自己的嘴。 态度十分诚恳的认错。 这才让马皇后继续开口道:“咱们一家的确可以去行宫避暑,可是最多带上雄英。”x33 “标儿要监国。” “咱家儿媳妇和标儿一起,定然也是不会走的。” “那儿媳妇怎么办避暑?” “别忘了,咱儿媳妇肚子里如今又怀了一个。” “此外,大本堂是否要装上一个,毕竟还有不少皇子伴读整日在宫里念书,夏日酷热,本就让人难耐,容易读不进书,有了此物,否能够缓解一二。” “再说了,后宫有这么多姐妹,你难道全部能带到行宫不成?” 老朱很快就被说服了。 可是一想到那一个就要近百两的造价,想想自己本就不富裕的内努,满是皱纹的老脸顿时就戴上了痛苦面具。 马皇后看的乐了。 点着他的脑门劝道:“不在宫里装水塔,你难道想牵驴拉磨不成,传出去不怕惹得臣公们笑话。“ “还是说。” “你要用你那些视若珍宝的御马来替代?” 老朱什么都不争了。 大手一挥。 “建。” 第152章 有人参我?! 翌日清晨。 天还未亮,常升就早早起身,到大明宫外点卯。 也不知道老朱又抽了哪门子风,昨个下午下了口谕,让东宫官署今日一同参与大朝会。 说是有要事要宣布。 常升也没去计较历史上有没有这出了。 反正自洪武十一年,他让冯太医进宫,救下了他姐姐和二外甥的小命起,历史的走向就已朝着一个未知的新道路狂飙了。 自从他穿上一身绯袍,进了东宫当少詹事,虽然从未像今天这般与满朝文武照面,更从未参加过什么大朝会,但六部五寺平日里往东宫拜谒,问政之人也不少。 再加上后进的官员。 就算常升想在角落扮透明,仍有不少人凑上来寒暄攀谈。 尤其是东宫那帮做勋贵子弟的父辈们。 更是一个个的过来攀交情,表态自家儿子可以随意驱使。 就算不看在常升的前途上。 那历经了三月,如今已靠着海产运输兴旺起来的码头和走上正轨的海产坊市,每月给各家分的几十两租银分红,也足以让他们侧目了。 诚然,这比不上他们的身家。 但这可是他们儿子自己攒出来的人脉和合法产业。 而且都快赶得上他们父辈的官俸了。 意义自然大不一样。 随着大明宫门的缓缓打开,一众官员客气的互相谦让一二,便结伴入宫。 去往奉天殿的道路,常升自然不会陌生。 毕竟他没少跑老朱的御书房。 只是真正进奉天殿,还真是入朝四月的第一回。 待到一群人全部站在奉天殿门口,又是一轮漫长的等待。 但不多时。 常升居然听见了宫里太监的唱词。 “太子殿下到!” 小朱也来了? 这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宣布吗?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孤抱恙数月,朝中的许多事宜都劳烦了诸位臣公替父皇分忧了,孤在此,先替父皇谢过诸位臣公了。 随一众大臣给小朱见礼之后,两人简单的眼神交汇,彼此都没把清老朱的脉。 只好先行观望。 相较常升的“冷漠”,小朱的话可是说到了不少臣子的心坎里,大批的臣子,那叫一个各显神通的往朱标面前凑啊。 为了一个御前刷脸的机会。 这些往日里风度翩翩的臣子们,可算是把什么下三滥的阴招都用上了。 二指禅揪肉。 踩脚趾。 趁着别人鹬蚌相争,偷偷插队。 只要能凑到朱标跟前谁,还没点功劳吹呀。 这三个月的时间,在老朱的高压和后进“举子”们内卷紧迫感中,他们这三个月,办了过去至少半年的活,还都是身兼数职,许多朝廷往年会积弊整年,甚至要延续到下一年的政务都被横扫一空。 许多各地申报上来的陈年预案,如今都得到了审批,将具体的施行和支持落实到了地方。x33 由发派出去的举子们接力,具体层层落实执行。 着实立了些苦功的臣子们,一个个肚里有货,自然也就能挺直腰杆,在朱标面前力图不动声色的吹嘘自己的功劳,表一表忠心。 朱标在整个大明朝是什么地位,满朝文武那是一个人尽皆知。 凑到老朱面前诉苦。 老朱可能给他们一个大逼兜子。 可要是朱标记住了他们的功劳,不说立刻能够升官发财,至少也是给自己未来铺了路。 朱标也露着一张,符合众人期许,让百官如沐春风的笑脸。 这点人之常情,小朱早就烂熟于心。 自然也就不留痕迹的画了许多大饼,将文臣们应付了过去。 同时还斩获了不少臣子的忠心。 这小朱。 “学坏”了呀。 常升的嘴角微笑,将视线从小朱身上收回,随即就瞥见了老朱的仪仗远远从后宫而来。 不多时。 随着内侍一声“百官进殿”。 够格进殿的,就自觉文武分列,按品阶高低,职务之要排列了顺序,鱼贯而入。 当老朱从旁坐上龙椅的一刻。 百官行礼,朱标也站到了老朱的龙椅一侧。 “众卿可有本奏?” 按照大明朝的规矩,大朝会开始之后,首先就是昨日与皇帝磋商好的事宜,依次在朝会上宣布之后,才轮到未定的议程,拿出来与百官磋商 听着如同走戏一般的一项项事宜的颁布和任命。 常升就站在百官之中打哈切。 再之后,老朱还特意让时率六部的尚书出列对过去三个月的状况作个总结,表一表忠心。 同时出言勉励。 希望百官的能继续保持。 但无论是老朱亦或是满朝文武都知道。 如果想要朝廷如过去三个月一般连轴转的盛况再现,没点实际好处,只怕是不可能了。 这时候,预留下来的这些举子。 就是老朱,朱标,常升早就磋商好的鲶鱼,必然给百官卷的明明白白。 哪怕不能恢复去过去几月的盛况。 至少也会把处理政务的效率再上一个台阶。 毕竟原本抽调到御前“内阁”,帮助处理政务的那些六部小官,这会已经可以发还六部任用了不是。 “众卿,可还有本奏?” 老朱第二遍提出此问,这也便意味着,平日里一些不适合奏书,更不适合私下找老朱打报告的事情,这会儿都可以拿出来说一说了。 平日里,这就是给都察院专门留的空。 也就是胡惟庸倒台的这段时间。 御史们上蹿下跳,在朝堂形成了一种潜惯例。 但现在胡惟庸倒台,暂时没有kpi要求的御史们,这几个月除了麻将整出来的一回骚乱,就连三千泼皮打杂应天府各处官员产业的事宜,他们都装聋作哑。 可今天。 却有一名蓄着长须,身姿微弓,略显老态御史出列,站在文武之间拱手道:“启禀陛下,臣叶孟芳有本要参。” 这突然的插曲。 让满朝文武都来了兴致。 都连轴忙碌了仨月,还不兴让他们吃吃瓜吗? 就是缺点板凳瓜子。 老朱端坐在龙椅上,一手依靠扶手,也是兴致勃勃的问到:“监察御史要参谁?” 叶孟芳的目光回首在百官中一扫,锁定了目标,拱手道:“臣要参的,是东宫少詹事——常升。 常升:“?(?–?)?” 擦嘞。 昨天他还跟小朱夸的海口,求参。 今天真有人参他? 这监察御史不过一区区九品,他东宫少詹事怎么说也是正四品。 他常升这么没面子的吗? 第153章 常升:老朱被人穿了? 百官的目光此刻都在叶孟芳和常升的脸上流转。 一边是想踩着“软柿子”上位的九品监察御史(洪武十七年,才将此官职改定为七品),职位虽低,但职权范围极广,内外都能参奏。 另一边是正四品,让太子倚重,甚至为之清空原本东宫一干属官的朝堂新贵。 虽然这几月在东宫中深居简出,并没有传出什么声名来。 但是大家都不是傻子。 自从常升入宫当值以来,老朱施政的风格手段都大有变化。x33 可谓句句戳中百官软肋,招招拿捏臣子的“死穴”。 要说没人在背后给老朱出谋划策。 他们打死都是不信的。 只是谁都没有实证。 加之常升也没有威胁到那家的身家性命和为官前途,猜测他初入官场,建功心切,再加背景深厚,圣眷正隆,也就未曾针对。 当然,这也就是太子看起来好似还未曾被常升戕害荼毒,性子还是那般敦厚宽仁,一如既往符合百官期许的模样。 要不然。 哼哼。 哪还轮得到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出面参奏。 满朝文臣,有一个算一个。 非得用奏本给常升他爹,已故的开平王“修个坟”不可。 既然都被参了。 常升也信步走到文武行列之中,站到叶孟芳的前面,向老朱拱手道:“启禀陛下,既然监察御史有本参我,还请陛下允我旁听,当庭自编。” 老朱等着看热闹,当然不会拒绝。 “准。” “但事情经过得由监察御史一气说完,你中途不得打断。” 常升点头称是,偏头回看叶孟芳,面色平淡,神态冷傲道:“监察御史有何事要参我,尽可说来。” “但本官有言在先。” “监察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不假。” “但捕风捉影之事和添油加醋,网罗罪名,恶意构陷是两回事。” “本官身为东宫少詹事,尚且年少。” “骤居高位,即便低调行事,深居简出仍为宵小所妒,可以理解。” “但有人胆敢以我为突破口,妄图给太子殿下加上识人不明,驭下无方的骂名。” “就算是身处奉天殿。” “我,亦斩你。” “大胆!”面对常升态度桀骜,堪称藐视朝廷,欺君罔上的一番“狂言”,叶孟芳听的浑身颤抖,顿时大声呵斥。 这颤抖。 一半是被常升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话里话外瞧不起他的轻蔑的愤怒。 另一半则是对常升这般狂妄,给他送上话柄而不自知的激动。 要知道。 他可是“阅读理解”点满的言官啊。 原本他还真就是逮着昨天的水塔之事捕风捉影。 毕竟眼看着年纪大了,胡惟庸到台之后空出这么多位子,他却久久未得擢升,本就有些着急,而如今朝廷又新补了这么多后进官员,一刻不停的在他屁股后面追赶。 这才想找个机会刷一刷脸。 毕竟水塔这玩意的高度。 他多少沾点逾制。 之所以挑常升。 一来是知道这位小爷关系深厚,无论如何都不会受影响,二来看他脾气这么好,认为他朝廷根基不深,他是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不算针对。 只要虚晃一枪就撤,事后在上门赔罪送礼,也算不打不相识。 说不定还能攀附一二。 拉一拉与太子殿下的关系。 却没想他这突然一参,常升反应这么大,根本不给他“后续计划”实施的机会。 且话里话外如此“恶毒”。 今天他要不抓住常升的话柄好好与他斗一斗,这朝堂,他也就没脸再呆下去了。 只是,当他对上常升那冰冷漠视的眼眸。 叶孟芳突然觉得就像有一种冰水从他脑袋淋下。 就像是有个声音在他脑中告诉他。 常升真敢杀他! 哪怕是在奉天殿,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 叶孟芳不由的低下头来。 用袖子拭去额角生出的冷汗。 他不敢再与常升对视,目光偏向他处。 想从满朝文武中,获取一些同僚的支持。 却发现满朝勋贵武将,此刻都用一种带着欣赏和羡慕的目光看着常升。 而绝大多数文臣也在偷偷给常升树大拇指。 但对他,文武百官都是不屑一顾。 这对比强烈的两种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x33 他不过是想参一个东宫少詹事,怎么好像捅了满朝的马蜂窝一样? 到底是从哪一步出的岔子。 “叶卿。” 老朱突然的喊声,打断了陷入沉思的叶孟芳的思路。 叶孟芳打了个哆嗦,连忙拱手答应。 “臣在。” “事关太子清誉,你今日所参到底是言之有物,还是捕风捉影啊?” 面对老朱这饶有深意的问询。 叶孟芳登时清醒,双腿一软,赶紧跪地求饶道:“陛下,臣请罪,臣确实是从旁人出听来的传闻,称少詹事不务正业,整日钻研奇技淫巧,有损朝廷威仪。” “未曾查实,差点玷污太子殿下清誉。” “臣万死。” “还请陛下降罪。” 看着叶孟芳尿都快吓出来了,老朱兴致缺缺,当即就摆摆手说道:“你是言官,风闻奏事是你的本职,岂有因言获罪之理?” “入列吧。” 叶孟芳如蒙大赦,赶紧退回了文官行列的末端。 整个人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般。 生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方才的表现当真是被常升直接碾压了,短短几句,不仅强硬回击了他的质疑,还将自己的态度放低,平息了不少人对他少年高官的不忿。 更是巧言将对他的捕风捉影,和对太子八竿子打不着的清誉绑在一块。 原本大家都站在中立位吃瓜看戏。 常升的话一出。 满朝文武谁不得站到太子的行列对他表态支持? 幸好,幸好,幸好今天陛下的心情不错,没有跟他计较。 放在往日。 老朱听完只会对他留下一句。 “你这贼厮,胆敢污咱太子的清誉!” “来人哪,拖出去凌迟!” “夷三族!” 常升也是有些意外的回到了文官行列。 看着高台之上,轻易将事情翻篇的老朱,心中暗觉奇怪。 老朱的脾气不该是这样。 不砍人也就算了,连板子都不打?还为臣子的出言不逊找台阶和打掩护? 别不是被哪位同行穿了吧? 当然,这是玩笑话。 可如果没吃错药。 这个糟老头子该不会又筹备着什么算计,打算再摆他一道吧。 不得不说。 这一老一少对对方的秉性也算是摸了个通透。 也算得上是某种程度的“心有灵犀”了。 “众卿,汝等可还有本奏?” 第154章 小朱:咱大明的权力交接都这么草率的吗? “众卿,汝等可还有本奏?” 当老朱第三次问出同样一个问题,而不是让内侍宣布无事退朝。 是个能当官儿的都听得出来。 老朱这是有事要交代。 就算真还有些“鸡毛蒜皮”,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给皇帝添堵。 百官也便洗耳恭听。 看着大家伙都不吱声了,老朱也难得的露出一个好脸道:“众卿不必紧张。” “今个大朝会,咱也无甚要务。” “主要就是时至七月,应天府内实在酷热,咱有心想要外出避暑而已。” 众臣子面上都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 但真正聪明的老狐狸。 心中的弦却无不绷得更紧。 对于自家天子这个老六的尿性,他们这些能在朝廷中一连待上几年的,哪个不是门清? 对老朱尿性不感冒的。 早就找个机会犯点同行趟过雷的小错,让老朱把自己发配了。 能留在朝堂做“长工”的,又有几个不是人精? 果不其然。 老朱下一秒就转折说道。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如若咱一家都出外避暑,朝廷这些政务,还是要寻老成持重的柱国重臣代为处置一二的。” “诸卿中,可有人愿担此重任?” 看老朱一脸和蔼的笑容,一众臣子的内心无不打了个寒颤低下头来。 夭寿喽。 如果他们犯了罪,请直接把他们处置或砍头。 而不是把他们当成傻子一样糊弄。 胡惟庸的尸首才将将埋了半年。 他是如何勾结朋党,独揽大权,害的自己走上断头台的,大家都历历在目。 今天这一出。 和当年胡惟庸走上权相之路伊始的场景,不能说完全相同。 那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哪个嫌命长才会接这茬呢。 见百官都低头,老朱就像在看即将打靶的名单一样,逐个念到:“偰爱卿?” 听到老朱念到自己的名字。 文官之首,今年二月刚刚迁任礼部尚书的老臣偰斯,当即就双腿一软的跪了下来。 作为前元归降的老臣。 早年曾是前元高官,官至嘉定州知州。 从洪武元年授兵部员外郎,寻擢尚宝符宝郎,改尚宝司丞,到六年升河间府知府,九年到户部当任郎中,又身为户部尚书,随后出任山西左参政,今年正月,胡惟庸倒台后,招回来当吏部尚书。 历经十余载,当过三部尚书,还能活跃在老朱眼皮底下。 且身居高位。 除了老朱有意立为榜样,给前元老臣安抚,以表只要你们兢兢业业的为大明朝做官,他老朱不会计较出身的意思。 这人的能力,城府,心计自也不必多说。 可是面对老朱这没有回旋,也根本无法推脱的一问。 这位两朝元老果断就板正的跪了。x33 “陛下天恩,老臣感激涕零。” “但老臣早已年迈体衰,无力担此重任了,在山西时,臣就有动了此念,只是为报陛下当年不计前嫌,委以重任的知遇之恩,臣应诏还京。” “只要朝廷还有需要,臣这把老骨头自然没有推脱之礼。” “但如今。” “太子殿下推行试科举,已为朝廷甄选了不少年轻俊杰。” “臣也不该尸位素餐,窃居尚书之位了。” “陛下。” “念在咱们君臣相伴十五年的情分上,臣恳请陛下准允老臣告老还乡。” 说罢,偰斯还从官袍的衣袖中掏出了一份已经塞得表面泛黄的辞呈。 …… 这包浆…… 一看就已准备了许多年,只是今日才拿出来, 也算是让满朝文武都开了眼界。 老朱坐龙椅上也麻瓜了。 天地良心。 他真没有借题发挥针对这位两朝老臣的意思。 无非是想借个由头,挑个个大的当靶子,把众臣子都吓上一吓,然后让早就安排好的托出面搭茬,问询太子状况,奏请太子回来监国。 他再借着太子过去仨月虽然身体抱恙,但仍为朝廷筛选人才有功,给太子放更多的权。 这事儿也就名正言顺的过去了。 哪曾想,他这一出,把堂堂一部尚书都吓的要乞骸骨了。 这要是真把他的官职下了。 他精心给自家儿子及常升准备的噩梦级朝堂副本,难度岂不是一开始就得打个折扣? 这怎么能行。 “偰爱卿,你误会……” “陛下!” 偰斯越发声泪俱下的叩首道:“您就答应了老臣吧。” 如若不是场合不对,听到老朱还想纠缠,偰斯都要跳起来,指着他老朱的鼻子骂了。 他俩什么仇什么怨啊。 没看他都跪的这么麻溜了,朱重八,你特么就当个人吧。 老朱心中一股无名火蹭蹭的在往上冒。 只想好好说句话澄清,却被人接二连三的打断,就是好脾气的说不定都要来火,更何况他这个天性残暴的朱重八。 以退为进? 威胁我? 姥姥! 你以为你是某个姓常的兔崽子,和咱对着干,还得咱哄着你。 你不稀罕当咱的官,咱还不稀罕搭理你呢。 纵然心中有火。 老朱还是极为自持的控制了情绪。 冷面安抚道:“成,既然你再三奏请,咱也不会拂了咱们君臣这么多年的情分,咱给你配齐了仪仗,让你一路风风光光的告老还乡。” “谢陛下!” 偰斯如蒙大赦,当即就摘下官帽。 将近六十岁的人了,愣是以一年轻小伙的速度逃一般的迈出了朝堂。 只把满朝文武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特么也叫年老体衰! 龙椅上的老朱面色铁青,要不是担心影响一会朱标继任的事宜,他这会当真恨不得叫锦衣卫再把这老货拖回来,重仗二十。 眼下戏演砸了。 老朱也懒得再卖关子。 径直用眼神暗示,看向了百官中的一人。 后者受到了老朱的暗示,也顾不得事情的走向已经脱离了老朱事先编排的剧本,当即就出列跪地奏请到:“陛下,您外出避暑无可厚非。”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我等身为臣子,万没有僭越之理,自然难当此重担。” “只是不止太子殿下抱恙仨月,如今可曾痊愈。” 满朝文武瞬间眼眸一亮。 对啊。 皇帝出巡,太子监国,这是王朝传承至今一直遵循的规矩啊。 老朱也没心情演了,当即扭头问道。 “标儿如今可还抱恙?” 朱标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地拱手答道:“儿臣将养近四月,如今已无恙矣。” “既如此。” “明日咱便带着你母后,太孙和弟弟们外出,去行宫避暑。” “朝中的一切事宜,全由你全权操办。” “不必奏报。” “咱就这么定了。” “退朝!” 都顾不上让内侍唱词,老朱从龙椅上起身,大步流星便出了奉天殿。 只留满朝面面相觑的百官。 还有和常升四目懵逼的小朱。 咱大明的权力交接都这么草率的吗? 第155章 父慈子孝 “父皇,您让孩儿监国,怎么也不事先跟孩儿商量一下。” “怎么,咱打了一辈子仗了,临老了还不兴咱带你娘出去享受享受?” 老朱的御书房里。 小朱带着常升一路小跑追来。 就看见老朱指挥着内侍,收拾着书房里几件老朱时常把玩的摆件,俨然一副玩真的的模样。 见状,朱标便令内侍出去。 关上门来和老朱问询起来。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往日对自家儿子言听计从的老朱,今个却像是外面有了狗一样。 翻脸不认儿。 还甩出了一张臭脸。 常升眼观鼻,鼻观心,老神自在的窝在角落,装作透明。 像这种皇家家事,他向来是不参与的。 谁知道老朱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故意耍人玩呢。 谁要是真觉得他老了,忍不住跳,这老阴逼分分钟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胡惟庸的案子,刚刚不还在朝堂被用作敲打么。 朱标是个孝顺儿子。 对老朱这套无赖招式,他也只得收敛着情绪,神色恭顺的好生解释。 “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父皇此回一来并未说明归期。” “二来有诸多国策刚刚施行,各级反馈都还未抵达朝廷,仍有不少需要朝廷决策裁定之处。” “三者百官刚刚休沐回来,父皇就裁撤一位柱国大臣,宣布孩儿继任监国,朝堂诸公人心不稳。” “四者,整个朝堂背负的是大明六千万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之责,孩儿虽早早参与政事,然经年下来,仍不敢有把握称对朝廷上下运转,赋税,军政,朝野内外事宜了如指掌。” “如此重担,还请父皇三思。” 朱标认认真真的陈述利弊,说到最后,还老老实实的给老朱行了一记臣子之礼。 老朱眼神中闪过的欣慰,自然逃不出常升的眼睛。 但他却依然态度生硬。 “你不是早就有了自己一套执政的见解了吗?如今咱外出避暑,虽不知何时能归,却不正是你一展所长的机会吗。” “试科举,不是你和常升一手操办的吗?” “你自己的门生,你难道还不知道如何安排?” 老朱的话语嘲讽。 小朱也颔首低眉的听着。 但其中的护犊子之意,常升听的都快起一身鸡皮疙瘩了。 但提到偰斯。 老朱的面上显然有些愤懑。 但以他的脾气,显然是不可能再这样说出去的话收回来的,更不可能巴巴的将偰斯诏还。 “偰斯的裁撤是个意外。” “但他既然有告老,也算是错有错招。” “没有他打开缺口,接下来的几月你如何调整朝堂吏治,安排你自己的人手,收拢师恩百官。” “至于诸事不熟。” “你身边不是有位少宰么。” 老朱的话语一顿。 目光凛冽的锁定在已经提前一步查觉到危险,想要缩进一旁立柱后面常升到。 “常升。” “侄儿在这。” 常升无奈的顿住脚步。 虽然不想接老朱的茬儿,替老朱家卖命,更不想中他的激将法,当个莫得感情的打工人,但话都已说到这儿了。 就冲老朱现在的臭脸。 再不表态,只怕就要挨老朱的板子了。 老朱趾高气扬的背着手问道。 “你不是号称要将大明打造成日不落之国吗?” “吵着要咱履行赌约。” “机会咱给你了。” “这几月朝廷能被你们治理成什么模样,就看你们自个的能耐了。” “也别说咱有意刁难。” “这应天府中,咱还给你们留了一个定海神针。” “确有难事,你们大可以找他求援。” “如何?” 瞥了一眼露出满脸你不行你就说笑容的老朱,连这后手的人名都未曾问询就拱手答应道:“侄儿明白了。” 听到这个答案。 老朱的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朱标还欲再说。 常升就径直的来到他身边,像抓个小鸡仔一般,不由分说的将他带出了御书房。x33 一路拖了数十米。 见四下空旷,他才顺着小朱奋力的挣扎放开了手, 然后就见小朱无奈的问到:“升弟你拖我作甚。” “我知你腹有韬略,急于一展所长。” “但国家大事,岂是我俩随意拍板就能裁定的。” “至少也得让我把父皇预留于我的辅国大臣是谁问出来吧。” 说罢。 朱标又想折返书房。 常升一手摁住他的肩膀,神色平静的反问:“我在姐夫眼中就是如此急功近利之人。” 朱标回过神。 刚想说自己失言,旋即就明白过来,激动到:“你知道这人是谁?” 看小朱终于想明白。 常升才努了努嘴,示意小朱跟他走。 见远离了御书房范围,周围也无其他太监内室跟随,这才开口道:“姐夫难道还没看,出来叔伯今日一反常态?” “就是特意寻了一个由头出去,给咱兄弟俩出难题呢。” “那是咱们一劝就能劝回来的?” “孤明白,孤只是…” 朱标幽幽一叹,神色怅然, 老朱的意思他当然明白。 只是此回监国,和以往有老朱在宫里替他兜底处理政务不同,老朱在百官面前明言说了大小事宜,皆由朱标一意裁决,这是完全放权的意思。 责任和压力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姐夫觉得没人兜底。” “那咱们就把能兜底的人请来不就结了。” “就算还搞砸了,坏名声也是我替姐夫来担,与姐夫有什么关系?” 听见常升的开解,小朱的脸上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浮现了几分苦笑。 正是因为所有人都对他抱有深深的期盼,他才会在心中由衷觉着顾虑重重。 但事已至此。 他也只能选择面对了。 一边走,一边还转移话题。x33 “父皇有意相激,就是想要在没有外人相助的情况下,验证一番咱们的真才实学。” “升弟若是早早将兜底之人请回来,先不说父皇的印象如何,对升弟而言,岂不是让父皇抓住痛脚,以此番舞弊拿来当做未来嘲笑升弟的话柄?” 面对小朱的调侃。 常升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已身穿四品官服的颜面,淡定的反问道:“姐夫,我有问叔伯兜底之人是谁吗?” “未曾。” “叔伯有言明兜底之人的身份吗?” “也未曾。” “那我凭本事给姐夫请来的治国顾问,叔伯他就算选的人一样和我们一样,又凭什么说是自己安排给我们的。” “这么仓促的时间安排的人。” “叔伯给他留了证据吗?” “就算有,姐夫直接去请,这人会直接拿出凭证拒绝姐夫的邀请,或让姐夫笔墨留证不成?” “他还想不想荣归故里了?” “他儿子前途要不要了?” “他家后辈不想入朝为官了?” “就算叔伯与姐夫父子俩心有灵犀,请上同一人,这也是对这位柱国老臣的治国才能的最高褒奖吧。” “怎么能说是作弊呢?” 第156章 真·朱标 听着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朱标愣在原地回味了许久,才算是这通解释的“精妙”之处。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常升的脸上。 把常升看得都有点慎得慌。 这才拍打着常升的肩膀兴奋到:“你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 “真是太…” 饱读经典的朱标甚至都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一时语塞。 常升拨开朱标的肩膀,小小的后退一步。 这才一脸什么叫基操的表情解释道:“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舞弊呢。” “明明是谋定而后动。” 朱标好笑的摇摇头,懒得去和常升斟字酌句。 转而问道:“那这兜底之人究竟是谁呢?” “这范围还不小吗?” 常升笑着反问:“叔伯既然已经言明,是在应天府中留的人。” “既然能为姐夫乃至叔伯兜底,必然曾经担任过朝中重臣,甚至宰辅。”x33 “如今已然告老,赋闲在家。” “这样的人,把整个应天府翻过来,能有几个?” 顺着常升的提示。 一个人名自然就在朱标的脑海中呼之欲出。 “李相国!” 历史中被尊称相国之人不少,甚至也有人以此为名,但放在洪武朝,能被朱标尊称为李相国的,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朱元璋攻占濠州便已投效,与老朱起于微末,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勋,在老朱自立为吴王时,升任过左右相国,在洪武朝以第一文臣之身封赏爵位的韩国公——李善长。 作为曾任太子少师的李善长。 又是一路陪同老朱建立大明朝的功勋柱国,老朱曾将他比作汉之萧何。 朱标更是熟悉他的能力。 如果不是老朱私下里不止一次与他讲述,李善长居功自傲,善权好妒,气量狭小的另一面,还有锦衣卫(当时还是五军都督府里的亲卫)搜罗的诸多实证,年幼的朱标差点就将他视作自己治国的榜样了。 所以当常升引导朱标说出这个名字后。 朱标的反应不是如释重负。 而是面上又多了不止一层的阴霾。 常升将朱标的神情看在眼里。 坦言问到:“可是担心将韩国公请回来,权欲心极重的他又要把持朝政,让姐夫进退两难?” “你怎么知道…” 朱标的眼神中闪过震惊。 目光死死的盯住了常升的脸,关于李善长,那几乎可以说是皇家和朝堂顶级文武的一大忌讳。 过去十年,常升一直宅在府中。 理应不应知晓这些朝堂秘闻才是。 难道… 看着朱标的面色变了又变,常升翻了个白眼到:“这有什么难猜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相互吸引聚在一起的,要么是同类,要么是互补。” “就如李善长和胡惟庸,刘基和杨宪。” “李善长能把持朝政大权多年,还能是个易与之辈不成?” 朱标“…” 就凭这么点蛛丝马迹,就敢下这么笃定的结论,这真的好吗? “搞不好。” “这才是叔伯留给咱们的真正考验呢。” 听着常升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猜测,朱标的瞳孔再次一缩。 真正的考验? 李善长? 回想今日,自家老爹在朝堂之上一反常态的宽仁,以及裁撤偰斯事后特意和他解释的一句意外,再加上常升最后给出的猜测。 朱标越想越觉得头疼。 越头疼却越觉得常升所推论的就是真相。 就如常升曾经不止一次脱口而出,最后却都全数被印证的那些推演一般。 如果这回真的也被常升说中。x33 自家父皇这回真的是只给他一常升,外加留朝的三百后进,就要斗败李善长根植朝堂十三年笼络的朝堂派系。 这到底是什么地狱开局。 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朱标头一回有了自己,是不是老朱亲生的怀疑? “相比斗败李相国。” “孤现在甚至觉得,全权监国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难事了。” 朱标苦笑着向常升吐露出心声。 常升挑了挑眉。 不予置评的提醒到:“姐夫心计如今大有长进,何不亲身造访试探一番?” “事情不一定就如我预料的那么糟。” “即便真被我不幸言中。” “早发现也能早准备。” 看朱标仍是一脸压力山大,难以释怀的样子。 常升只得进一步给他解析到:“姐夫也不必太过烦忧,可以笃定的是,陛下不会允许第二个胡惟庸的出现。” “那么一切变故都尚且可控。” “只是对我们而言,结局都是既定的。” “不启用李善长,他肯定会在应天府中遥控部下给姐夫使绊子,让姐夫也体会体会叔伯与百官斗争的难处。” “如若启用,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插足朝廷实务,虽减轻了姐夫治国的工作量,却要面对他对姐夫行使权力进一步的掣肘。” “前者侧重考验治国。” “后者侧重考验治人。” “叔伯这是算准了。” “两杯毒药,咱们总要选一杯。” 朱标轻声一叹道:“升弟之意,孤明白了。”x33 “孤这便前去拜访李相国,东宫事宜,暂且交由升弟代理了。” “放心。” 两人暂且分别。 望着常升离去的背影,朱标脸上的忧虑之色缓缓散去,只剩下稳重和思衬。 良久之后。 他背着双手。 脑袋偏转向御书房的方向,轻声一叹。 “一个是共襄盛世,让孤与常升通力合作,君臣相宜。” 一个是身居幕后,让孤坐看李善长与常升龙争虎斗,稳坐钓鱼台,大权独揽。” “父皇啊父皇,你可真是给儿臣出个了难题啊。” “儿臣有自己的理念。” “常升对儿臣亦坦诚以待。” “你让儿臣该如何抉择是好。” 只可惜,分别之后,朱标这堪称“示敌以弱”影帝级范本的表演,常升无缘得见。 四周更无伺候的太监内侍, 否则,大明帝师“常太宰”将来的回忆录中。 日不落帝国朱一世,大明天可汗,海上帝皇,伟大的征服者,新世界开拓者,工业革命之父,谪天帝朱标的形象,又将是另一幅模样了。 第157章 位极人臣李善长 应天府城,韩国公府。 作为大明开国六国公之首。 韩国公府的规格,在应天府城中所有王公勋贵的行列中,也算首屈一指。 偌大的府宅中,有着不计其数的伺候家仆。 不少还是御赐。 而此间的主人,每日只需要在书房看看书,养养花,下下棋,颐养天年。 别提多悠闲了。 即便老朱明令让他滞留应天,不许乱跑。 但在许多人看来,这又何尝不是对于这位李相国的看重? 另一种程度上的君臣相依呢。 要不然单纯为了他选这么个环境清幽之地迁府软禁的话,为什么又在府外修了驰道直通皇宫呢。 “爹。” “孩儿来给您请安了。” 一身锦袍,模样英伟,气质儒雅的李善长长子,驸马爷李祺照例而来。 才进后院。 就看到了坐在书房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人用木条挑开书页,后移着脑袋,远远眯眼读书的亲爹。 不由出声打断。 上前来收去自家老爹手里的木条,将书册合上。 随即给自家老爹捶着肩膀,无奈劝导。 “爹,您好不容易将养了,您好好休养着不好么。” “再这么苦读下去。” “再过两年,您就不怕瞧不清自己孙儿长大的模样?” 感受着自家儿子到位的力道。 老李舒服的哼哼两声道:“你懂什么。” “为父与上位的情谊,岂是你能随意揣度的。” “只要你老老实实,与公主和和美美。” “多诞下几名子嗣。” “你爹的事,毋需你来操心。” 李褀也不和他爹争辩。 只是无声一叹,手上的力道更加精巧了些。 他知道自己不是为官的料子,也没继承他父亲的智慧,所以老老实实的尚了临安公主为妻。 做了老朱的长婿。 为人子。 有些话,他其实说不出口。 就好比他父亲,都已经六十六岁的人了,整日还不愿放下左传,资治通鉴等书本,这难道是他父亲天生好学吗? 胡惟庸案才平歇多久? 擅权谋逆,株连者何止过万。 而他爹这一手将胡惟庸带起来的恩府,只是以年老养疾奏,还原给仪仗户二十家,老丈人就轻飘飘的抹了他爹与胡惟庸案的干系。x33 这异于常理的优待。 难道都不能给他爹一点警醒吗? 看着老神自在的老爹,即便已年过六十,身上的威严依旧不减。 李褀摇了摇头。 自我安慰着。 只希望一切真如他爹所说,他爹与丈人的情谊,不是他能揣度的。 他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驸马爷。 也无法给予他老爹多大的帮助,只能时常来府上尽尽孝心。 原本是怕陪同天子一同建立大明朝,奋斗了几十年的老人,因为胡惟庸的牵连不得不骤然告老将养,会一时接受不来。 现在看来,他爹的心态比他强多了。 只是原本他爹每日上朝,父子之间相处的时间反而少,如今李善长告老将养,李祺倒是能每隔两三日便回到国公府来陪他爹说说话了。 这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想罢。 李褀又稍稍加了些力,认认真真的服侍着。 感受着自家儿子捶肩力道的三次变化。 都说知子莫若父,李善长哪里体会不到自家儿子内心的不平? 从他攥紧手中拐杖。 老年斑遍布的手背都隐隐发白的迹象就能看出。 他此刻的心情也不平静。 只是有些事。 他根本不能跟自家儿子说。 回想昨夜,有人来势汹汹,手持金令入府,带老朱口谕密招他入宫。 那一刻。 他李善长还以为自己的性命已走到了尽头呢。 哪知他见了老朱。 却看到了老朱满脸堆笑,献宝似的,将一个臣属的资料密密麻麻的罗列在他眼前,铺满了老朱御书房的案桌。 常升:开平王次子,洪武二年随………洪武十一年………水塔水车…… 当看见这一份他不知道尚有删减的资料时。 老李的心情是两极的。 一面是震惊于应天府中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位年轻俊杰,他还以为沙场校阅上的表现就是他的极致,哪曾想奏本评级,“小内阁”,报社,走私案,试科举,乃至于应试举子轮转培养筛选制度都是常升一手操办的。 还给宫里赚了海量钱银。 只是将功劳几乎都隐而不发。 或都挂到了太子名下。 简直就是妖孽。 另一面,则是震惊于老朱手中潜藏的这支用来监视臣属的力量。 他能将常升每日的一言一行都记录在案。 焉知其他臣子身边没有这样的探子呢? 自己身边是不是也有? 乃至于他曾经的学生胡惟庸善权谋反的真相,到底是胡惟庸被权力蒙蔽了心智,还是被人有心推着,无从选择的走上这条绝路…… 想到此处。 老李就不禁冷汗直流, 脑袋飞速运转,回想着自己有没有在过往的哪一年,哪一日,哪一处独处时,说过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只是还未等他从这中无言的恐怖中回神。 老朱就一脸“和善”笑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善长放心,咱这点人手,就是专门用来监察一些不安分的人。” “对于自家兄弟。” “咱是从来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的。” 李善长挤出一个勉强能称之为笑容的脸来,拱手贺喜道:“陛下哪的话,臣只是有感,陛下又寻找一位当世的年轻俊杰,就如陛下与老臣一般。” “即便臣与陛下年迈之后。” “也不必心忧太子殿下没有可以倚重的肱骨了。” 老朱一脸是我说错话的歉意,随机便于重心长的拉着他坐下,和他谈心。x33 话里话外,就是希望李善长能够重新支楞起来。 在他老朱外出避暑的这段时间,替他盯一盯朝堂,还给拿了一份备好的圣旨。 准许李善长临机应变。 若是朝堂无恙,太子与常升不来请。 就希望他能作为朝堂之外的变数,给太子和常升找些麻烦,帮助他们历练一二。 若是太子和常升来请。 就说明二者能力还有缺,需要他酌情代理一段时间的朝政。 直到他老朱避暑归来为止。 其中尺度。 由老李自行拿捏。 总之,就是要让太子和常升长个教训,领教领教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看着老朱对常升那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那一刻。 李善长当真想告老还乡了。 可是面对着好言好语请求的老朱,李善长知道,只要他拒绝了,说不定就成了明日报纸上的头条新闻——《韩国公猝死家中》。 所以,他只能答应。 被折磨了一夜没睡的他,直到今朝才稍稍安睡。 起来后心绪杂乱的他。 这才找了书本排解郁闷。 看了一眼自己孝顺的儿子,李善长轻声一叹。 随即就把儿子赶走,让他回公主府上照顾他孙子去。 望着自家儿子离去的背影。 老李浑浊的眼中稍霁。 不管他在朝堂上如何折腾。 成也好,败也罢。 他儿子娶了公主,以他这么多年相处对老朱的了解,无论如何,他儿子都能保下一条命,延续家族的香火。 这就足够了。 第158章 李善长:你们老朱家能不能当个人! “老爷!老爷!” 就在李褀离去不久,韩国公府一位门房却快步跑进了后院。 老李还想回去睡个安稳觉。 好生琢磨老朱所说的给常升找教训的程度。 同时事后又能解释的通,不至于得罪太子和常升,给自家儿子招祸。 听见家仆的突然通传。 只得步履缓慢的转过身,颇有些不耐的问到:“何事啊?” 家仆跑到跟前。 口水都来不及咽,忙指着府门说道。 “太子殿下来访。” “御辇都已经到府门外了。” 老李听闻,立刻面色骤变,将拐杖戳的地砖咚咚作响,急道:“还不快开中门跪迎!” 当太子仪仗出现在国公府正门。 朱标刚下御辇。 就看见韩国公府上下一同跪地。 “太子殿下驾到,老臣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太师快快请起。” 看着李善长颤颤巍巍就要跪地的模样,朱标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他搀起,连声抚慰道:“韩国公当初辛勤教导,多年辅佐父皇理政,劳苦功高,如今年岁已高,今日前来,本就冒昧,孤怎能再受国公如此大礼。” “孤为国公带了步辇。” “正好用上。” 听到朱标关切的话语。 李善长那叫一个老泪纵横啊。 幸好。 幸好太子还是那个纯善重情的好孩子。 否则将来夹在上位和太子中间,两相为难,实在是太折腾他这把老骨头了。x33 “殿下,殿下。” “不必了,当真不必了。” 李善长阻下了朱标的动作,劝慰到:“老臣半月前才看过大夫,大夫说老臣这身子骨除了每日将养,还需多走动,活络经骨。” “老臣遵循了半月,如今腿脚已然利索不少。” “殿下的关怀,老臣铭感五内。” “但如今老臣只在府中走走,步辇之流,当真是用不上了。” 朱标欲言又止。 还是先顺了李善长的意,移驾书房。 太子爷驾到。 府内上下自然伺候妥当,然后被随行的侍卫驱离,留给朱标和李善长一个静谧的空间。 点着熏香的桌案上。 李善长和朱标寒暄了好一阵,喝过茶,这才盘着手中的拐杖,好奇的问到:“殿下今日来访,究竟所为何事。” 同样是教授了太子学问的老师。 虽然没有宋濂那么专一,给朱标确立三观,但私底下,他与太子的相处也是融洽的。 面对老李的直言。 朱标为难的蹙了蹙眉,这才反问道:“国公可曾听闻我父皇在朝堂宣布明日将离京避暑之事?” 李善长心中一跳。 什么情况? 你老子昨天才给我商量的,让我给你出难题,你今个刚散朝就找上门来谈及你老子? 你们父子俩玩什么花活呢。 别不是真把他夹在里面了吧。 尽管心中思绪万千,老李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动声色道:“老臣还未曾听闻。” “上位要离京避暑,听起来倒是间好事。” 朱标眨了眨眼,一脸疑惑到:“好从何来?“ 老李呵呵一笑。 “上位勤政为民,这是朝廷百官公认的实事。” “若是社稷不稳,黎民有难,上位是绝不会抛下百姓贪图享乐的。” “大明立国这么多年。” “陛下离京避暑过几回?” “这定是朝廷办事利落,大明风调雨顺了。” “如何不能算做好事?” 这话听的朱标一时哑然。 这水平,难怪宋师被称作天下第一文人,却让老李得了文官之首呢。 小朱摇了摇头,露出些许难色道:“可是父皇离京,却让孤全权监国。” “这般重任。” “孤独木难支啊。” 听到小朱的牢骚,李善长心中长舒一口气。 只要不是老朱派来敲打他的就好,什么都好商量。 老朱昨天给他秀的肌肉当真是让他浑身不自在。 走哪都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睡在床上都感觉床底下有人拿笔在记录他说的梦话。 要么他干嘛在朱标面前表现的那么虚弱。 还不是被老朱吓的。 他这会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嗝屁了,老朱家还忍心针对他一个糟老头子吗? 面对小朱的困境,老李客气的寒暄道:“若是殿下不嫌弃,不妨与老臣说说,兴许老臣能为殿下解惑。” 哪知朱标一听这话,顿时激动的起身,越过桌案径直握住了李善长的手道:“不嫌弃,不嫌弃。” “韩国公一心为国,花甲之年仍不忘为大明朝添砖加瓦。” “堪称大明柱国,百官楷模。” “孤这就回去起草诏书,起复国公。” “只可惜因为胡党谋逆,致使父皇裁撤了中书省,削去了宰相之职,如今只能让国公暂代礼部尚书之职了。” “实在委屈国公了。” “来人!”x33 被朱标这个“老实孩子”一通连吹带捧上高帽,年岁已高的李善长还一脑子浆糊呢。 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就听到他被起复为礼部尚书了? 不是。 他不过是想暂时装个“太子党”,卖太子一个好,作为一个收集情报的渠道,更好给常升使绊子,完成老朱的任务来着。 什么时候就答应太子起复当官了。 老朱也没让他这会就进朝堂和常升掰手腕啊。 更何况以太子的品性,不可能监国的考验还没开始就向他求援。 所以。 这就是个巧合? 不对,那他到底该听谁的啊? 老朱让他给常升使绊子。 小朱起复他回朝廷当礼部尚书,帮忙处理朝政。 算下来不就是他自己斗自己??? 这一刻,已经六十六岁高龄的李善长当真有种掀桌子的冲动。 这老朱父子别不是合起来耍他玩呢吧。 还没等老李反应过来,就见书房的门咵一声打开,一个侍卫听从了朱标的号令,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绣着五爪金龙的黄绢来。 看见这卷黄绢。 老李的眼珠子霎时间瞪大。 看着小朱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眼里满是怀疑人生。 他如何也没想到。 朱标这浓眉大眼的好孩子,有一天居然也学会了套路。 看看这提前准备好,当着他面起草的圣旨。 朱标要不是有心算计。 他李善长现在就卖块豆腐撞死! “太子殿下,尚书之位事关重大。” “您是不是在明日大朝会上与群臣商议一二再行决断?” 这一句。 算是他老李最后的“垂死挣扎”了。 朱标眨了眨眼。 笔上却不停歇道:“父皇今日大朝会上已经说了,从即日起,朝廷上下一切事务孤可一意裁定,不需奏报,自然就不必和百官商议了。” “父皇虽然没有明说。” “但孤知道,父皇借题发挥,准允偰斯告老,就是特意给国公腾位置呢。“ “您的资历和才干都有目共睹。” “百官绝不敢有什么风言风语,韩国公就不必推辞了。” 说罢。 小朱吹了吹圣旨上未干的笔墨道。 “好了!” “韩国公接旨吧。” … … 李善长:(╯-_-)╯╧╧ 第159章 老朱:咱从不计较私怨 “啥!” “标儿去韩国公府上颁了圣旨,起复善长出任礼部尚书?” 当锦衣卫将太子行踪,及李善长被起复为礼部尚书的消息传给老朱时,老朱的脸上涌现的是满面的疑惑。 什么情况? 昨晚他才夜招李善长进宫,作为一道后手留在应天府,替他老朱家看管朝政。 顺便给常升使点绊子。 除了出主意的马皇后,事先他没给任何人通过气,常升被他激将,最后也没问询打探过“后手”的任何消息。 这么短的时间。 他们是怎么一下就找到李善长头上,釜底抽薪打乱他全盘的算盘的。 如若不是巧合…… 如此一击即中的精准。 让老朱都忍不住眼露寒光,四下打量周围的宫女内侍,怀疑自己的御书房是不是被人安插了探子了,泄了密了。 可是看着这帮每日轮换,被他扫一眼就两股颤颤的内侍。 老朱还是摇了摇头。 否决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是谁提议太子去韩国公府的?” 禀报的锦衣卫压低了脑袋,斟酌着回道“回陛下,是太子殿下自己说要去的…” 老朱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在他看来,这种决议定然得是常升这个狗头军师在背后给太子出主意才是。 若是太子自己决议。 那太子这几月的进境可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即便是在行宫多待上几月,他也能够放心了。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太子殿下决定去往韩国公府前,的确和少詹事在宫中独处过一阵。”x33 “期间锦衣卫无法靠近。” “故而不敢笃定。” 听见锦衣卫还原了事件全貌,还没替朱标高兴一会的老朱,脸色顿时就像吃了个苍蝇一般臭了下来。 “滚吧。” 锦衣卫连忙抱拳告退。 “你们也滚。” 闻言,内侍宫女也如蒙大赦,快步撤离,出门不忘给老朱把殿门带上。 看着已经收拾好的御书房,老朱气不过的踹翻了桌案,将一小摞奏书和预案掀到了地上,这才一屁股坐回了龙椅上。 算了是不可能算了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和常家小子天生不对付。 他,朱·洪武大帝·元璋就是这么小心眼,怎样吧。 就算常升把他下一阶段用来使绊子的底牌抽了又怎样,既然李善长是受了太子的知遇之恩,重新起复,相较太子天然弱了一筹,在朝堂对常升的掣肘之效大大削减,大不了再给他加点担子就是。 这朝堂有多少政务,怎么争,怎么斗。 他,大明天子,说了算。 不服?x33 憋着! 就是金口已开,时间紧迫。 没时间再给常升挖个连环坑。 但,归期之内,让他清丈一回大明田亩田亩,一次给常升挖个大的,不过分吧。 毕竟如今是自家儿子监国。 多少得收敛点。 别牵连到儿子头上。 想到此处。 老朱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微微一撮,捋了捋胡子,嘴里忍不住桀桀出声。 御书房外。 听着殿中传出的渗人笑声,附近的内侍和侍卫无不打了个寒颤。 ……………… 应天府城,好汉楼外。 看着自昨日起就闭门谢客,仅见一些穿着青灰马甲的人,用马车抄后门往好汉楼里运了不少木料,引得许多人围观。 然后就听见好汉楼里传来了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 虽然是三伏天。 但好火锅海鲜这一口的食客不在少数。 每日来问的人不少。 但即便是老客,掌柜的也是闭口不谈此事,只是说今日午后就能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不已到午时。 来吃饭的,凑热闹的,又一次将好汉楼的大门堵了个严实。 随着烈日当空。 众多食客和凑热闹的,兴许给有些不怀好意的人都被晒的心焦。 就在有人将要“发难时,掌柜打开了大门,端出早就准备好的冰酸梅汤。一边免费给门前等候的客人们分上一杯,一边解释。 “对不住了各位。” “楼里正在进行最后的检修,同时也要给伙计和后厨一些准备时间。” “好汉楼今日新备了诸多甜品。” “凡是进店的客人都会送上一份。” “实在对不住各位之处,还请列为多多包涵。” 酸甜可口的酸梅汤下肚。 酷暑之气顿消大半的食客们发出了长短不一的呻吟。 熟悉的老食客忍不住调侃到:“掌柜的!一点甜品加上一碗酸梅汤就想收买大家,我可不答应啊。” “怎么着也得多送半打生蚝吧。” 好事者们当即就笑着起哄到:“对,掌柜的,因为你们关门,咱昨个没吃上生蚝,害的大家被自家娘们“翻身做主“。 “加上这大热天的让大家伙聚在门口等。” “不送生蚝真说不过去了。” 掌柜的游刃有余的安抚着食客们,直到楼内一个伙计满脸稀罕和喜悦的走出楼来,忙不迭的关上楼门,对掌柜说道:“掌柜的,成了。” 看着同样听见消息,即将骚动的食客。 掌柜的连忙折返到楼前的台阶上摆手道:“列位,列位,进店之前,还请先听在下说一句。” 看见大家勉强平静下来。x33 彼此之间仍有推搡,掌柜的也长话短说。 “诸位,好汉楼这两日进行了些许改装。” “除了菜价略有调整,一会进门,也还请大家不要随意碰触屋内新添的摆件,以免损坏伤着。” “二来这几月酷暑,好汉楼即日起都将施行排队取号制度,一出一进,对于后至的食客,好汉楼会专门修建折阳檐,并备好冰酸梅汤。” “三者不入包房的食客,还请不要开启门窗,以免影响到其他食客,致使大家患上风寒。” “若有畏寒的食客,还请先回去多加件衣衫。” 听着这新鲜的说法。 骚动的食客们顿时更加难耐了。 “掌柜的,这短短一日,好汉楼能变出什么花样?还不许开窗,你们也不怕把大家伙闷死。” “这天本来就热,要不是好这一口,谁会大热天的过来,掌柜的还提价,这可不厚道啊!” “就是,还让我们回去多加衣衫。怎么?好汉楼里装上冰窖了?” 听着“群情激奋”,掌柜的也不再争辩。 只是笑着对所有人说道:“在下一片肺腑之言,诸位若是不信,尽可入内一观嘛。” 说罢,掌柜的接过伙计递来的响锣。 奋力一敲锣后大声吆喝到。 “好汉楼,开门喽!” 第160章 常升:好兄弟,在心中 当好汉楼开的那一刻。 早已汗流浃背的前排食客们,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凉风吹面而来。 可还没等他们反应。 身后汹涌的人潮便不由分说的将他们推进了好汉楼中。 而当大部队的主力全数进入好汉楼时。 停住了脚步的食客们,顿时感受到一股微凉的水气袭击了全身,就如干旱的土地迎来了甘霖一般,整个人都激灵了起来。 “噫吁嚱!” “我滴娘嘞,这好汉楼里还真建了个冰窖?!!” “神了!这三伏天,我居然真觉得身上的衣服没穿够,一时还有点冷。” “一天时间,就一天!他们怎么改造出来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都为好汉楼内令人惊叹的温差而惊异。 后方的伙计看人进的差不多了,径直先将店门关上再说,免得凉风外窜。 开着这么大的门。 后院那几头驴就算拉断腿也跟不上制冷啊。 “看那。” 有人眼角的看见了好汉楼几根楼柱上架设的碎冰盆和木制风扇。 明明不见有人。 那风扇却一刻不歇的吹动着面前冰盆里散发出来的寒气,随着店门的紧闭,最后一点夏日的燥热也被吹散,只留下沁一众食客心脾的凉爽。 但掌柜不可能看着他们干蹭空调啊。 遂拍了拍手道:“诸位,好汉楼这改装,可还入的列位的眼?” 听得此问,食客们那叫一个小嘴抹了蜜啊。 纷纷对掌柜竖起大拇指。 “鬼斧神工,当真是鬼斧神工。” “掌柜的,这是哪家师傅的手艺,能不能也给我家也安几个!” “若不是亲身体会,亲眼见证,谁会相信咱们三伏天也能感受到秋末初冬的凉爽。” 掌柜的也不再卖弄。 转而直言到:“这也是东家听闻,三伏天大家都不愿意光顾好汉楼了,所以特地为诸位将好汉楼改造成避暑的好去处。” “正值晌午,就冲好汉楼这一抹凉意。” “列位不坐下来吃点喝点?” 大家伙都如梦初醒,连声争抢道:“ “掌柜的,开一间包房。” “我也要一间,掌柜的可能差人送信,我要宴请好友来,一同见识见识好汉楼的新鲜光景。” “算我一个!” “三伏天能享秋凉,就算放眼整个应天府也是独一处吧。” 顷刻间,整个好汉楼的包房全被预定了出去。 以至于晚了半道的食客进门回神之后再想预定,那都得排队了。 尤其是几个伙计找了几个穿着青灰马甲的青壮跑腿之后,好汉楼内凉如初冬的消息更是在整个应天府传开。 大家伙一传十,十传百。 许多人凑着热闹就排到了店门前。 虽说内里已经人满。 但每逢新客进出,后面排队的人感受着好汉楼里漏出的扑面寒风,都觉得神清气爽,愈发期待进门的那一刻。 即便在烈日下排的汗流浃背。 许多人也不愿离去。 又一次逼的穿着皮甲的城管大队前来疏导。 好在楼内提前备有足够的酸梅汤和一些甜品,就算再热也不至于让人中暑过去。 等到他们苦尽甘来进店的那一刻。 随着寒凉裹身,之前受的那些罪,仿佛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掌柜的忙的脚不点地。 倒不是每每有人催促上菜,而是许多人都扯着掌柜打听这一套“空调”的来路。 问问能不能安到自己家里。 更有甚者,直接探听起是哪家师傅的手艺,都被掌柜的好言劝了回去。 劝不动的,话里话外也不明示。 只是引得前来用餐的食客们,往这家好汉楼的东家上靠一靠,想一想,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了。 幸好改装过后。 好汉楼重新标价的食谱上也多补了一句,限定了每桌食客用餐的时间,超时加钱。 这才让许多想餐后好生蹭一蹭空调的食客们不情不愿的离去,而当他们出门的那一刻,巨大的温差,只让他们觉得夏日的酷暑更加难耐。 对这套半自动空调的需求也更加热烈了。 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 甚至都未曾得到大明报社的助攻,整个应天府几乎都流传起好汉楼内有乾坤,不惧酷暑的传闻来。 等到常升下值时。 东宫的那帮勋贵子弟们又不由分说的把他架到了好汉楼,说什么也要他带他们走一回后门,体验体验好汉楼的玄妙。 而当他们真正踏进好汉楼时。 所有勋贵子弟的嘴脸又变了。x33 “常大哥,我是一直把你当亲大哥看的,这么好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能忘了弟弟呀。” “老弟,但凡你有需要,哥哥我哪会犹豫差事儿了?这一套玩意儿,你得给哥哥家装上吧,大不了以后我叫你大哥,成不成!” 诸如此类的“威逼利诱”,几乎贯穿了整场。 常升“被逼无奈”,只得隐晦的“拒绝”道:“这如何都算不得我不关照兄弟,毕竟这玩意儿,除了做买卖,谁家里能专门养上驴来驱动。” “各家勋贵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虽说有近乎能自动驱动的水塔,蓄满一次就能管上整夜的凉爽,从此告别夏日的酷暑。” “告别蚊蝇。” “平日里好友来吧,也能长点面。” “没事儿窝在屋里,吹着凉风,啃上几片寒瓜。” “挑上几房美妾,凉上几坛葡萄酒,在屋里寻欢作乐……” 常升嘴皮子不断撩拨着。 眼睛的余光却偷偷扫过在场勋贵子弟的脸。 看他们的脸上都浮现出向往,乃至于痴痴的淫笑,顿时顿住了话语,长叹一声到:“但这玩意太贵,一副就要三百两,联装还要加钱,实属不值当。” “兄弟们都听哥哥一句劝。” “咱不装,啊!” 常升一副苦口婆心,我为大家好的样子。 可喝了几两小酒的勋贵子弟们听了,却个个像死了爹一样炸了锅。 “一个才三百两,这算哪门子贵!” “就是这么好的东西,这么精妙的手艺,我还以为一个就要五百两呢。” “装,说什么都要装!” “大家别跟我抢,常老弟,我把这家传的羊脂玉抵在你这儿当做定金,一会回去就把银子给你送来。” 常升尤自“头疼”的收下了一大笔“定金”,“满脸为难”的劝解道:“兄弟们真别装了,这玩意儿不实用,装水塔,首先就得配套挖水井…” “不就是水井嘛,挖!” “这玩意儿的零件机括用久了还需更换…” “小意思,大不了一天换一个。” “要想不影响一府地基,一府能挖的水井是有数的,如果要联装,价钱还要翻倍的涨…” “没事!咱兄弟们啥都没有,就是不缺钱。” 每当常升劝一句,勋贵子弟们就顶一句。 常升也是服了。 无奈道:“那人手呢?” “能装水塔的师傅就那么几个,这么排下去,岂不是要装到明年?” 勋贵子弟们顿时豪气的拍板道:“兄弟缺多少人匠人,咱们送你。” 见此,常升终于无奈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看着常升终于“服软”,勋贵子弟们顿时击掌欢呼,一个个都志高气扬,像打了胜仗一般。 看着这一张张实诚的脸。 常升忍不住在心中感动到。 好兄弟啊。 x33 第161章 吃肉喝汤 宵禁临近。 好汉楼内的食客,终于成群的离去。 勋贵子弟们一个个喝得人仰马翻,都老老实实的听劝,坐上了马车折返。 瞧见常升微醺着下楼。 眼尖的掌柜连忙上来搀着常升落座,接过伙计备好的醒酒汤送上。 饮下解酒的温汤。 打了个酒嗝,长舒一口气。 常升这才缓缓开口道:“楼内今个的营生如何?” 掌柜接过空碗,由衷的叹服道:“少爷的法子当真是绝了,好汉楼经过改造之后,俨然成了夏日中的避暑胜地。” “仅从午时至今,好汉楼今日已接迎了八百食客,几乎时时满客,桌桌满人。” “营收几乎和初开时持平。” “待到明日开门迎客,算上午时之前,每日营收兴许能达到千五百两。” “可有人闹事?” 常升随口追问了一句。 掌柜的满脸自豪。 “少爷这话说的,有您和大东家的照拂,除非是酒喝浑了,否则焉敢有人敢到好汉楼来闹事。“ 说着,掌柜的话语一顿。 偷偷瞥了一眼常升的脸色,这才小心的提到。 “只是好汉楼的改装,确实看红了不少食客的眼。” “小的午后几乎一刻未停。” “全用来招呼这些打探消息的达官显贵了。” “少爷,咱是不是…” 常升似笑非笑的看向对上自己目光后赶忙低下脑袋的掌柜,反问道:“说说你的想法。“ 掌柜的愣了一刹,随即掩盖着内心的欣喜。 小心谨慎地斟词酌句道:“这些食客都是不缺钱的主,如果有不好拒绝的,小的以为,挑上几家给他们装上一套,无伤大雅。” “不仅能够要个高价。” “还能让更多得不到的食客更加拥簇好汉楼……” 看着面色如常的,无喜无悲的自家少爷,掌柜的声音越说越低,只觉得自己那点心思在东家面前显得是如此可笑。 后续的那点算盘。x33 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了。 “说完了?” 听着掌柜磕磕绊绊的叙述了自己的想法,常升不置可否的反问了一句。 掌柜的额角生汗,咽了口唾沫。 面对着自家少爷带来的心灵的压迫感,颤颤的点了点头。 “说的很好。” “下次别说了。” 掌柜的心尖一颤,顿时就像死了亲娘一般垂下了脑袋。 常升站起身,看着低垂着脑袋,仿佛瞬间失去了心气的掌柜,摇了摇头,向搂外迈步。 只在背后抛下几句。 “当初选你到好汉楼当掌柜,是看你心思玲珑,有眼力。” “但你家少爷是什么身份?” “你家少爷背后又站着什么人?” “鼠目寸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有时间就找个先生读读书。” “实在瞩意这些东西,到你这找门路求安装的,你且先记下就好。” 听着这阵句句扎心的呵斥,低垂着脑袋的掌柜脸上冷汗直流,但听到最后两句,整个人总归是活了过来,擦了擦汗。 看着从后厨探出脑袋来八卦的伙计。 厉声将人臭骂一顿。 让人关好门,并轮流在楼内留守看家,这才一脸后怕着离去。 另一边。 常升坐着马车,悠哉还府。 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活土匪,舔着一张笑脸在陪他老娘聊天。 心知他此行目的常升还有事。 也就没和他再废话, 只遥遥的喊道:“娘,我回来了。” “好汉楼的改装完成了,孩儿今晚去吃了趟酒,客人反响不差。” “明日起,我就让府里的匠人将水塔给您搭起来,之后再联装到咱家和舅舅家各个厢房里,不用几天,咱两家屋里保管冬暖夏凉。” “孩儿喝了酒,还得找府里的木匠吩咐些事。” “今晚就不陪你絮叨了。” 蓝母人老成精。 脸上顿时浮现出促狭的笑,瞥了一眼浑身不自在的蓝玉,笑着答应到:“知道了,这些东西造价几何,你可得老老实实的。” “别让外人传你这个做外甥的坑自家舅舅。” 常升听得一乐。 默契接茬道:“那不能。” “我舅舅最疼我了,指定不能让我这个做外甥的吃亏不是。” 蓝玉一脸的羞燥。 连忙起身告辞:“姐姐,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那些玩意你让府里的匠人给我装几个一样的就行,多少钱银你说一句,我马上派人送来。” 说罢,他便马不停蹄的溜了。x33 连近在眼前,像是突然发现他,与他打招呼的常升也佯装看不见,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了。 蓝母和常升对视一眼,都乐不可支的笑弯了腰。 笑过之后,蓝母又翻脸不认人的,揪住了常升的耳朵训诫道。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整日整日的不着调。” “都戏耍起自己舅舅来了。” “几个妾室都已怀了你的子嗣,你这个当爹的就不能带个好头?” “将来要是把咱孙子带坏了,看为娘怎么教训你。” 常升连忙抽冷着求饶。 难怪自家姐姐的二指禅那么厉害,原来也是家传绝学啊。 好不容易才借着探望他未来儿子的借口脱身。 常升一溜烟便来到前院。 找到了时锴。 好不容易可以践行自身梦想的他,在带着师兄弟几个,指挥着一帮帮工完成了整个好汉楼制冷系统的安装后,又废寝忘食的与几个师兄弟研究着水塔风扇的新架构起来。 他们甚至都没听到常升进来的声响。 直到常升轻咳了两声。 一众匠人们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见礼。 “都起来吧。” “图纸研究的如何了?” 时锴一脸笃定的说道:“少爷,经过好汉楼的实践,联装的问题,小的已经和师兄弟几个磋商出来了。” “如果少爷相信我们。” “咱们明日起就可以给府里动工了。” 常升摇头笑笑:“不着急,我给你们又找了几家大户练练手。” “这玩意,总是要多装几次才能发现问题。” 听到有活,时锴当然是高兴的。 可他同时也提醒到:“可是少爷,咱们就这么多人,要是这样排下去,只怕府里过了八月也不一定能装上了。” “我已经给你们备好了帮手。” “他们从今以后就是你们的徒弟。” 众匠人一听,面色都不住变幻。 常升看出了他们的担忧,当即担保到:“这是少爷我的买卖,没人敢挤兑。” “你们也不用担心少爷我卸磨杀驴。” “每安装一户,每装好一间房,少爷就给你们一两银子的分润,后续的维护和机括替换费用,都是你们自己的。” 听到这。 一众匠人都松了口气。 只有时锴还有些不安道:“少爷,这后续的费用,小的自愿进献五成于少爷,以答谢少爷的知遇之恩。” 常升瞥了他一眼。 摇头笑到:“那点三瓜俩枣,你自己留着吧。” “真想答谢我。” “就尽你所能将这水塔迭代。” “对外,你们只需宣称一座水塔的报价是三百两,每多联装一间房,报价多加一百两。” “记住没有。” 时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满脸崇敬。 第162章 朱标的第一次大朝会 洪武十三年,七月初五。 这是朱标自大明立国被封太子以来,除战时或其他特殊情况,在老朱尚且在位的情况下第一次被授权监国。 常升起了个大早。 却不是为了参加自家姐夫的大朝会,而是要与朱标和百官一起,从大明宫一同随同老朱的御辇,把去行宫避暑的队伍送出应天府城。 要不是接下来就要和小朱一同大朝会,给他站台。 再加上老朱是个小心眼。 他或许记不住百官“争奇斗艳”的忠言挽留,但绝对记得住谁没来送他。 常升当真想告假,多睡他一个时辰的懒觉。 一大早。 满朝文武就进入了宫中。 入了偏殿暂歇。 宫中的直道上,仅御辇和车架就几乎排出了二里地的队伍,无数随行的内侍和宫女早早排列在了出行的御辇和车架旁,被一身甲胄的侍卫军护卫在中。 常升百无聊赖的靠在窗口。 目送着宫里的妃嫔和贴身的侍女带着早就打包好的行李,按照各自的品阶和身份登上不同规格的车辇,常升就一阵啧啧。 老朱这腰子,可以啊。x33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的问题,子孙后代子嗣都不兴旺。 虽说朱老四不是老朱与马皇后所生。 可是,朱标造娃的本事也不行啊。 都赶不上老朱一个零头。 要是老朱知道这事,各路穿友谁手上又真有个送子秘方,穿到明朝来,只要能傍上皇家,指不定都能凭着秘方混个伯爵。 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 各路妃嫔终于都坐上了车辇。 但老朱和马皇后仍未现身。 按照礼部的礼仪和钦天监测算的出行吉时,他们辰时才能现身,随后车队出行。 终于。 伴随着夏日初升的骄阳。 老朱和马皇后终于从后宫乘步辇而来,随着太监的唱词。 百官也列入出行的队伍,跟在了龙辇之后,随队步行出宫。 五城兵马司早早出动。 将通向应天府城门的驰道清空,阻挡了不少像看猴子一般凑热闹的老百姓。 但百官仍要一气走上一个多时辰的路,直到把老朱送出应天府去,才算是完礼。 好悬没有十里相送。 加之老朱之前又辞退了一批六十岁以上的高龄文臣。 否则常升及许多勋贵武将还好。 其他文官们,一个个都得去了半条命。 更别说那些为防迟到,一夜未睡,早晨又滴水未进的老臣公了。 可令人惊奇的是。 虽然一路从骄阳走到烈日。 纵使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这帮文武大臣还真没有一个走不动路的。 难道除了读书。 铁脚板也是古代官员的必备素养? 史书上也没提啊。 混迹在百官之中,常升思绪纷飞着苦中作乐。 直到抵达城门,看着老朱和几位老臣秀了一副君臣相宜的戏码,交换了一波“大饼”,老朱这才站在龙辇上。 像是找冤家一般。 一眼就瞄见了人群中走神的常升。 五感敏锐的常升感受到这股不善的目光,抬头就撞见了老朱那张小心眼的臭脸。 顿时就装瞎的扭头一旁。 用余光瞥见吹胡子瞪眼的老朱被马皇后劝住,要不是场合不对,常升真想点串鞭炮送他。x33 想想他都要走了。 常升这才选择了善良。 这几个月和老朱勾心斗角,着实给常升废了不少脑细胞,再加上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马皇后,时不时给老朱出两道挟大势的阳谋…… 嗯。 这炮还是回自家再点。 好不容易把老朱送走,早就等候两旁的各家马车终于把各家主子接上了马车。 先送上一大碗水。 再掏出几块糕点或干粮,让早就饥肠辘辘的主子暂作修整,好生歇息一二,否则哪还有力气参加太子殿下的大朝会。 大家都不是傻子。 都知道老朱昨日只放走偰斯,却未宣布新的人选继任,或暂代礼部尚书职。 这不就是明摆着给自家儿子也就是太子殿下,留下提拔自己的亲信借口吗? 明面上只一个礼部尚书。 可要是真有心。 满朝文武的官位,朱标都能腾换个遍。 这样一张王牌在手,满朝文武谁敢轻慢? 还是同样的道理。 领导或许记不住过年时谁给他送了什么礼。 但绝对能记得清谁没给他送。 论掏心掏肺,除了当今这位,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能对自己的儿子授予这般权柄与信任? 待到百官折返大明宫,正式开启小朱临朝的第一场大朝会时,都已经将近午时了。 小朱到底还是个有良心的。 特地给百官休憩了片刻。 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这才令百官入朝。 依旧是同样的场景,依旧是同样的人,甚至还少了一个平日里喜怒无常的老朱,但面对一个未曾坐在龙椅上,而是依旧矗立在高台上的太子。 也不知是不是生杀大权在握的加持。 百官只觉得太子殿下身上的威仪更盛,甚至都不能与之直视了。 “今日朝会,孤只有一件事欲与众卿商议,众卿若无急奏,可于明日朝会之时再行奏报。” 百官自然知道是什么事,也能够体会朱标有心想放大家回去歇息的宽宥。 谁要是在这时候唱反调,就是没脑子了。 见无人反对。 朱标也便直言道:“如今偰大人告老,朝廷礼部尚书之位空悬,众卿可有人选举荐?” 肉戏来了。 虽然来的有点快,但早就对这个位置有所觊觎的,自然不愿落于人后。 户部尚书范敏当即出列。 “启禀太子,礼部侍郎李冕本就是礼部老臣,熟知礼部庶务,为人友善,恪守礼仪,广受当科举子所颂,臣推李冕试本部尚书职。 “范大人此言差矣!” 文臣之中又走出一名老臣辩驳道:“李冕今岁二月以礼部员外郎升侍郎,今再擢升,岂不乱了章法?” “太子殿下,臣有一人选,更适合出任礼部尚书职。” “其原为东宫詹事,品行高洁。” “是太子殿下与陛下公认,今虽为翰林编修,但臣以为,郭大人更适宜出任礼部尚书职。” 一个户部尚书,内举不避友人。 一个吏部要员,更是可了劲儿的拍太子殿下的马屁。 至于其他同朝的文臣。 表面上一副羞于他们为伍的模样,心里不知藏了多少利益交换的龌龊。 这一出狗咬狗的大戏。 直看的作壁上观的勋贵武将们大呼过瘾。 第163章 面上都是仁义,背的全是生意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随着小朱第一次全权监国而召开的大朝会,因为一个礼部尚书的职缺,文官们就掀起了小朱当权生涯的第一场骂战。 你方祭出一位户部尚书。 我方这边也由官位相近,资历相当的人出列找补。 这也就是小朱一直以来给人宽宥平和的印象,再加上老朱临走前授予的最高权柄,不少人都想借着机会给自己谋个前程。 除了双方的互相抨击,出任礼部尚书的人员,各自内部也还留有争议。 可见昨夜走动之频繁。 要是换了老朱在场。 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能吱声都算他们胆肥。 相较纯粹吃瓜的勋贵武将们而言,位于百官之中,以文臣身份作壁上观的常升,对这摊浑水看的就分明多了。 虽说明面上看,六部尚书之一的官位也已是文官之首,足够吸引人。 但若抽丝剥茧。 想一想站出来这两人的出身,籍贯以及入仕的途径,就可以看出他们背后所站的立场。 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各自的利益冲突。x33 这也是为什么小朱明明已经下了圣旨,预备好了李善长接替礼部尚书之职,却仍要把这官位抛出来让百官争论一番的原因。 就像是面对一群饿狗。 不抛出一块足够香的肥肉让它们去抢,怎么能看出它们的团体和地位之差呢。 那个举荐曾经的东宫詹事的老臣属前元旧部。 而范敏虽然也是淮西一带的籍贯,背后却是江南士绅出身,相互举荐而入朝的官员在给他撑腰。 至于红巾降臣。 他们大多是小猫三两只。 有能力的都被发配了出去,能留在朝堂的没多少。 如今前元遗臣已近乎全数告老,淮西勋贵们瞧不上,也融不进江南士绅的圈子,更不会和它们沆瀣一气,在朝堂上没有什么话语权,就谁都不得罪。 如此。 跳的最欢的这两家,无疑都打着同样让其他派系官员或散臣的主意。 要是真被拿了它们自己开刀。 相对应所属的派系,必然也将遭受对家派系的落井下石,进一步扩大内部清洗和职位的更替。 所以。 不是它们想争。 是他们必须争。 即便是老朱这么个专权的开国皇帝。 在为亲儿子铺过路,几经清洗过,还未形成党争,学争,清谈之风,内无权臣独霸,外无外戚专横,太子本身能力和威望都不差,还培植了相当一批可靠臣子的情况下,接手的朝堂尚且复杂至斯。x33 就更枉论后世没有如此便利的守成之君,想要再创辉煌的难度了。 站在权力的高台上。 俯瞰着刚刚迎送老朱出应天府的百官在历经了一次长途跋涉后,因为礼部尚书职而争的面红耳赤,恍若两人的百官。 朱标的眼里也浮现了一抹庆幸与复杂。 与身处百官之列的常升对视一眼,微微颔首,这才偏头看向身侧的内侍。 随着一声尖厉的“肃静”。 那些早已争的面红耳赤,唾液横飞的文官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朱标躬身告罪。 “臣等失仪,还请太子殿下赐罪。” 朱标的脸上浮现了一如既往符合百官期许的笑容,目光扫视过出列的百官,心中暗暗记下,和声安抚道:“众卿拳拳报国之心,孤已知晓。” “然则此番争议,众卿各执一词,谁也无法服众,只能徒生百官嫌隙。” “与国无益,与朝廷无异。” “众卿以为,然否?” 一众文臣顿时哑然。 都觉得事情的发展方向好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但面面相觑间,乱成一锅粥的局面下,彼此也找不出个一吹定音又能服众的人来。 有心拖延。 又怕得罪太子殿下。 其他人也不一定同意。 只得无奈的应声道:“恭请太子殿下圣裁。” 见百官权衡之后,一如所料的乖乖献出了主动权,朱标也没有直接拍板。 而是在高台上思衬,来回踱步。 直至快把举荐的官员望断了肠,这才斟酌着提议。 “众卿举荐之人,相信他们都是出任礼部尚书的好人选。” “但如今既然彼此不能服众。” “孤以为,可以以半年为期,听其言,观其行,知其心,让后以百官公论,裁定人选。” “众卿以为如何?” “这…” 一众举荐和被举荐的官员都麻了。 这结果,和他们各自的想象都相差甚远。即便小朱这会独断专行,他们都认了,但眼下这一手缓兵之计,等同于否决了所有人。 就算朱标作保,谁敢相信暂代礼部尚书的人不会转正。 官场之上。 一时之争常常就是一时之争。 这会没上去。 今后很可能也上不去了。 所以。 小朱的这块大饼,显然没能画到大家伙的心坎里去。 看百官沉默。 高台上的小朱面色肉眼可见变得的难看。 常升也不得不出来挺朱标一手了。 这是小朱上台操办的第一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撂地上,就算这大饼再寡淡,他也得帮着把这饼塞进这些文官的肚子里去。 于是乎。 常升出列拱手道:“太子殿下,臣斗胆,您对百官举荐之人都不满意,敢问您心中是否已有瞩意的礼部尚书人选。” 看着常升出列搭了台阶。 高台上的小朱这才松开了在背后攥紧的手,顺势说道:“孤心中确有一人。” “敢问其名讳?” “韩国公——李善长。” 听到李善长的名字时。 百官哗然。 看着太子和常升一逗一捧,配合默契,大家哪里还不清楚,这礼部尚书一职早有定数。 只是被举荐礼部尚书的几人思索片刻。 面上大都露出喜色。 毕竟以韩国公李善长之尊,如果长期让他担任一个礼部尚书职,实属侮辱其才了。 所以。 太子殿下画的这个饼,八成有门。 而其他六部高官的面色这会就不太好看了。 韩国公李善长之名,朝堂诸公,谁不知晓? 若他被起复。 不出半年,他们之中的一个或者几人,就有可能被他取而代之。 这样一来。 倒霉的成了他们,那些官职不高的反而没事。 这特么到哪说理去。 而武将们看的更高兴了。 毕竟出任礼部尚书的,是他们曾经的老大哥啊! 对他们而言,多一个在朝中替他们说话,平事的熟人,何乐而不为呢? 随着常升躬身一句:“太子殿下择人公允,韩国公确为出任礼部尚书的不二人选,臣附议!” 武将们也迅速统一了意见,纷纷出列到。 “臣附议!” “臣也附议!” “附议!” 第164章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随着朝堂上的武将和韩国公旧部门生一同发力。 超过半数的附议之声,很快支持着朱标的诏书合理合法的落到了实处。 在太监高声宣布退朝之后。 眼看着文官们神态各异,不时还听见有人小声唏嘘这朝堂的水越来越浑时,常升也随百官一同退出了朝堂。 在无人瞩目时,悄无声息的绕向了东宫的方向。 果不其然。 没等他走几步,就撞上来前来邀请领路的内侍转达了朱标有请的消息。 不多时。 二人就在御书房中再见。 看着朱标站在老朱的桌案前,一脸深思,常升背后摆手驱走了内侍,也默默的站在了一旁,等待朱标自己回神。 待到朱标自己回神。x33 扭头一看常升就站在身后不远处,顿时笑道:“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孤差点没被你吓一跳。” 常升脸上浮现了一抹促狭。 “我一进来就看姐夫在书桌前一脸深沉,以为有文曲星降世,即将酝酿出一篇传世名篇,哪敢叨扰,若是耽误惊世诗文出世,我岂不要成千古罪人。” 朱标愣了一下。 随即莞尔一笑,背着手望向御书房外,心绪开解不少道:“孤还以为,你会准备许多道理来开解孤呢。” 常升近前两步。 站在朱标左后一步的位置,同望着天上的云舒云卷,和声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姐夫有心建功,这点磨难,难不倒你。” “又何须我多言。” 听到这话。 今日大朝会的不顺也便被朱标彻底抛却了脑后,转而拉着常升在偏殿落座道:“与孤一同复一复盘,想想明示朝会该如何应付吧。” “咕咕咕!” 听着腹中雷鸣在偏殿中作响,常升也不觉尴尬的挤眉弄眼道:“今朝至今,我还什么都没吃呢,叔伯还不差饿兵呢,姐夫拉我午时问政,怎么也得照顾照顾小舅子的口腹之欲吧。” 朱标伸手点了点他。 无奈笑着让内侍传膳。 除了常备的海产,时令蔬菜,从府里送到宫中的厨子,还很是贴心的烤了一把滋滋冒油的烤羊肉串,并配上了几个烤馕,几大杯果汁冰饮。 复盘的事,自然是一边吃一边说。 常升就着烤馕卷上几串烤羊肉,美美的喝上一口加糖的冰镇西瓜汁,囫囵道:“姐夫今日的大朝会顺序和安排都没错。” “只是定位和立场问题,以及几处关窍的认知、事先沟通未曾做好。” 看常升吃的痛快。 原本没什么食欲的朱标,也被常升一张烤馕卷羊肉投食强行激活味蕾,全然顾不得失仪,吐字不清的问道:“怎么说?” “姐夫难道忘了。” 常升咽下了手里最后一口烤馕,用半杯果汁溜缝后,这才不疾不徐的说道:“叔伯还在的时候,从来都是叔伯唱红脸,姐夫唱白脸的。” “白脸唱久了,百官自然将姐夫当成宽仁大度的未来圣君。” “既然都是圣君了,那自然是要平衡并满足好各方利益的,怎么会和臣子们争权夺利呢?” “百官今个把姐夫撂台上。” “一半是接受不来姐夫的变化,一半是以沉默抵抗,甚至都算不上什么下马威。” “当然,这也是姐夫面皮薄。” “换做叔伯,看百官没反应,那就当作大家伙默认,直接推行了。” “谁管你沉默是默认还是抵抗。” “真有意见当时怎么不说,事后尥蹶子是不是当咱的刀砍不动你们的狗头?” “给你们惯的。” 看着常升最后有模有样的学着老朱的口吻,要不是及时偏头,朱标憋红脸的一口烤馕裹羊肉差点就没喷常升脸上。 “哎哎哎。” “姐夫你不爱吃也别浪费粮食啊。”x33 常升一脸的惋惜之色。 就好似刚才搞怪的人不是他一样。 朱标又气又笑的指了指常升恐吓道:“敢在大明宫里编排我父皇的,你是第一个,你就不怕宫里有人记下来告你的状。” “不怕。” 常升一脸无惧生死的豪横,嘴上却道:“叔伯这番话语看似无赖,实则深谙人心与治国之道,我这个做侄儿的时常念叨,是对学问的时时钻研。” “既无不敬之意,也无讥笑之心。” “何来编排之说。” “你。” 碰上这张能把死人说活了的嘴,朱标也只得无奈一笑,摇了摇头,强硬言归正传。 “那你说,今后再遇到这样的状况,孤该如何应对?” 常升又给自己卷上了馕饼卷羊肉,翻了个白眼道。 “你就这么想亲身和百官打擂台?” “你我加起来两张嘴,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况且别忘了,你是未来圣君,哪有圣君亲自下场和百官打擂台的。” “你应该是端坐云端,宣布裁定之人。” “只要姐夫跳出专权的藩篱,仅需找一个喉舌,代姐夫将起复韩国公出任礼部尚书的事抛却出来,只要韩国公镇的住,他的门生故旧,相熟的勋贵武将自然不会介意站他一脚。” “换到今日的朝堂。” “岂不就变作了姐夫顺应民意,善于纳谏,顺水推舟,造就了一段君臣相宜的美谈?” 听闻这一番见解。 朱标很有感触。 虽说他很小就在老朱的安排下,与朝中的诸位大臣以及许多大儒学习,并直接参与国政,但真正接手处理国政也就是这三年光景。x33 今日的大朝会,的确颠覆了不少他参政以来的固有认知。 在直接的利益面前,即便许多曾在他东宫任职,在他以为为他马首是瞻的臣子们,都在朝会上变了一副嘴脸,让他看不真切。 他也总算能够理解。 为什么自家亲爹总是对这帮臣子各个瞧不顺眼,稍不顺意就发配地方,或者干脆就举家流放,却独独对常升如此宽纵了。 抛开是自家子侄,太子妃的眷族,马皇后的护佑,为朝廷建功,填补了诸多财政窟窿,以及他自身的才学不谈。 除他之外。 实在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承担他的信任,天然就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了。 “升弟。” “经此一事孤才发现,满朝文武虽众,孤真正能够倚仗的,唯你一人而已。 听到这话。 常升第一时间就将啃了一半的卷饼塞进了小朱的嘴里。 “姐夫你得了啊。” “你需要人手,我帮你找、培养都行,就是别给我画饼。” “上一个吃这大饼的人已经累死在五丈原了。” “我可不想和他一个下场。” 第165章 刻板印象与权钱交易 被塞了一嘴的羊肉烤馕。 朱标的饼到底没有继续画下去。 全部落肚后,他反而深刻反思到:“今日朝会,孤一意孤行,意图以缓兵之计否决其余人出任礼部尚书之举确实莽撞了。” “也不知是否会招致群臣反感。” “依你之见,今日之后,孤该如何应对百官才好?” 常升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反而抬头看向小朱问到:“姐夫久居深宫,与百官的接触比我多不少,不知我在百官心中是何等印象?” “啊,这…” 朱标一时哑然。 回想起老朱曾给他看过的锦衣卫的小册奏报上,关于百官对于常升的评价部分,他都不知道要不要和常升说。 “不出所料的话。” “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打我从天界寺之行后,大概就未停歇过。” 不同于朱标的纠结也难,常升倒是很看得开。 “让我猜一猜,他们对于我的评价大抵就是那么几个,虽不是草包,但能身居高位,大抵还是凭借着太子妃的裙带关系。” “或是荫先父之功。” “除了借着皇家的事揽了不少银子外,占着少詹事之名,未立寸功。” “就算昨日在朝堂上硬刚了一个监察御史,也不是仗着自己后台硬,知道这点小事威胁不到自己而已。” “谁还不会说几句漂亮话啊?” 看着常升将许多阴险小人的嘴脸学的有模有样,毫不避讳自嘲。 朱标面上也不由露出的苦笑。 毫无疑问。 常升猜的很准。 小朱甚至认为,以他的才智,天界寺谣言的幕后黑手他也已猜出,只是和叔伯心有默契,加之不喜招摇,故意不提罢了。 相比之下。 他这个太子的心理素质还差了不少。 看小朱走神,常升撸上一口羊肉串,晃了晃手中的竹签道:“我提这一嘴,不是想以自身为例去劝慰姐夫。”x33 “只是想请姐夫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以我如今这般名声,就算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干成了某一件建功立业的大事,百官会如何看待于我?” “此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会。” “他们只会认为,也就是我出身好,否则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到我头上,而不会去计较我办成这件事,动了多少脑子,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这就是百官如今对我的刻板认知。” “同样的道理。” “姐夫这个太子宽仁了这么多年,然后的印象早已在百官心中根深蒂固,就算今日表现与臣公们的预期有所偏差。” “百官一下就会扭转对太子殿下的印象吗?” 绕了一大圈,朱标猛然起身,终于明白了常升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百官根本不会认为孤今日否决众臣公之举,起复韩国公出任礼部尚书是孤的意思?” 常升撸完手中的烤串。 擦了擦嘴道:“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吧。” “换做是我,我也接受不了姐夫突然就从一个谦谦君子,突然变做了独断专行的暴君。所以,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这是叔伯临走前给姐夫定下的章程。只是借姐夫之口,在今日的大朝会上象征性的提出来而已。” “难怪昨日孤从韩国公府上立下圣旨回来之后,你还特意让孤今日在大朝会上重提一嘴。” 朱标恍然大悟。 为常升的预见性深深折服。 这看似画蛇添足的一步。 却为朱标与百官之间的冲突建立了一堵缓冲墙。 只要朱标在之后几日,一如既往的表现出自己的宽容与善于纳谏,今日朝会上的插曲,绝对会被百官当做无关紧要的插曲抛之脑后。 他还是那个百官寄予厚望的未来圣君。 只是经此一役,朱标之后如有自己的想法和意愿,绝对不会再亲自下场与百官打擂台就是了。 这样一来。 他掌控朝堂的难度便降至了最低。 “孤,多谢升弟了。” 听着朱标突然的感慨,常升笑着摇了摇头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酒足饭饱之后。 两人便在御书房中理政。 最近的事情不多,正好给小朱全面上手朝政,了解大明整体概况。 在无百官前来奏报的间隙。 朱标也翻阅起一些,只有大明金字塔顶的人才有资格了解到的一些辛密,以及关乎整个大明税收和财政的高阶数据。 常升参与其中。 这才全面的了解了如今的大明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算起来,这两年的确是大明少有的安定年岁。 内无起义,外无征战。 借着胡惟庸案,朝野上下的吏治整肃了不少。 百姓积极垦荒。 朝廷赤字大大缓解。 只有财政一如既往的糟糕。 这还是胡惟庸案株连抄家了一大笔银子,常升凭借自己的能耐和走私案,往朝廷里划拨了不少现银之后的结果。 如今也只是找补了点零头 实在是老朱当年印钞印的太爽,给朝野埋下了一个大坑。 这坑不填。 朝廷的财报就永远没个出头的日子。 虽说缓解的办法有不少,大不了就建造战船,杀到倭寇老家,让小日子国的人全部挖银矿去。 但这也只是往大明脸上粉饰了些许泡沫。 并未真正促使大明兴盛。 先养人,再搞钱,最终通过一系列变革彻底整顿了朝野,集中了权力之后,才是大明科技兴国,大跃进的时候。 现在着急扯开大步。 不仅会扯着蛋,还会给大明的根基埋下无数的暗雷。 所以。 入朝都半年了,常升明面上真正造成的影响,也不过是给小朱蜇摸了一群值得培养的新人而已。 但等再过着时日。 借着给整个应天府权贵之家安装水塔“空调”,整个应天府家中藏有不少银钱的名单到手,常升这半年多来的布局之效,就可以真正的展露其冰山一角了。 当翻开一本工部的奏本。 看着太平府疑似勘探出石炭矿时,常升双目一亮。 太平府,煤矿。 这不就是马鞍山煤矿么, 想想之后一系列布局所需,常升就将这奏本摆到了朱标面前。 “姐夫三日前不是问我,要如何给为朝廷敛财么,姐夫若能将这煤矿和对应的匠人划拨于我,今岁我至少能替内帑和国库赚个一百万两。” 朱标看也不看奏书。 直勾勾的盯着常升的眼睛到:“煤矿可以给你,内帑要占八成的分子,还要正常与朝廷交税。” 常升不禁莞尔。 “成交。” 两人对视一笑,正想再调侃两句,就听内侍在殿门外传信。 “太子殿下,兵部尚书赵本求见!” 第166章 李善长:你们俩敢不敢别逮着我一个人薅。 “太子殿下,兵部尚书求见!” 听见内侍传信。 朱标和常升都恢复了正经姿态,各自落座后,朱标才中气十足的说道。 “宣。 一体态老实消瘦的中年人迈步进入御书房。 “臣赵本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 看着面前这个相对显得有些面生的面庞,朱标颇为好奇的问到:“兵部有何事要奏。” 兵部。 作为与五军都督府互为节制的朝廷六部之一。 除了在大明开国前,由淮西旧部老臣担任时还发挥了些许作用,之后便每况愈下,到如今,俨然已经成为了老朱节制五军兵马的传声筒。 除了战时,平日里就是负责后勤的军资军备。 差点没沦落成闲散衙门。 毕竟碰见的是老朱这么个极度专权的皇帝,尤其涉及的是“枪杆子”问题,兵部的主官们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自主权。 算是朱标自接手朝政以来,接触频次最少的六部部门了。 突遇兵部尚书来访。 朱标都想不知他此行要奏报什么。 赵本站直了身,明明长得是一张老实人的脸,一开口就是王炸道:“臣奉陛下密诏,请太子殿下代为筹集明年平南之粮草。” 啥? 常升在一旁满头问号。 他倒是知道明年前元胡虏寇边挑衅,大明兵分两路,一路北伐,一路平南的事。 可如今才洪武十三年七月啊。 至少相差了大半年的事,如今根本没影的事,他老朱就开始筹备粮草平南了?x33 他要有这预见性。 当初能把大明周边那么多蕃国列做不征之国? 这其中定有蹊跷。 小朱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但他倒没急着计较提前为平南备粮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折损等,来证明这事有多不靠谱。 而是看着赵本的脸问道。 “赵卿所言,此事乃是父皇予汝之密诏。” “可有凭证?” 虽说没人敢拿这事撒谎,但到底还是有个凭证,斟酌一下老朱对这事的重视程度,才好判断使多大劲不是。 赵本躬身一礼,将一卷黄绢从宽袖中取出。 这黄绢的颜色和样式小朱很熟悉,因为他昨天才刚刚用同样的黄绢现写了一道圣旨。 一旁内侍将圣旨接手,双手托举,转呈朱标桌前。 摊开一看。 不禁以手扶额。 这圣旨上还真是老朱的字迹,意思也很明确,不管朱标用什么办法,他要在明年开春备好足够的粮食,以待明年平南所用。 而老朱标明的粮草数目。 别说平南了。 要是不计伤亡,再打的激进些,都可以再给大明外扩一个省了。 这显然就是在难为人嘛。 赵本昨个领旨,今日特地等把老朱送走,百官大朝会结束,用过午膳之后再行前来,显然就是来奉旨甩锅的。 看朱标面色有些难看。 赵本也赶紧解释。 “太子殿下,这都是陛下的旨意,陛下还说了,太子殿下如不答应,就让臣明日领另一份圣旨当朝宣读。” “老臣也是领命行事。” “还请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看着赵本那一脸无辜,还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他的模样,朱标一脸心累的向外摆了摆手道:“赵卿所奏,孤已知晓,你且退下吧。” “此事该如何裁定,孤自有决断。” 赵本当即拱手而退。 皇家的事,外臣别掺和,这是先贤总结的至理。 而待外人走后。x33 朱标就冲常升摊手叹道:“昨日我们先斩后奏,破坏了父皇的布局,今日就被父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别这么着急嘛。” “叔伯到底想让咱们干什么都还没研究明白呢,别急着下定论啊。” 常升不以为意的凑到书案前,抄起了圣旨,略一琢磨,皱眉到:“仅按照六部五寺如今已提交审阅批复的预案,申请的粮饷总值几乎就持平了上半年的税赋。” “按照以往的惯例。” “抛除下半年所需拨付的粮饷,转运的消耗和照例存储进两仓的部分,数目还差了大半。” 朱标点点头,蹙眉犯愁道:“这还是朝廷人手不足,官俸未曾全发的情况下。” “加之有了专人对预案进行核查审计,如今各部申请的预案或多或少都有削减。” “否则。” “哪里还有结余能够划拨给兵部,预备明年南征的粮饷。” 常升仰了仰头,双眼微眯。 “八核的处理器”飞速运转道:“在一切不变的情况下,如今朝堂在节流部分已然尽善尽美,要想要填补这部分空缺,如今能做的唯有开源。” “用钱买,这肯定不行。” “朝廷本就缺银,如今内帑的银两,也规划的所剩无几。” “加之用钱大批的购粮,定会致使天下粮商囤货居奇,哄抬粮价至使百姓遭殃,一个不慎就能招致大祸。” “这么说,羊毛只能出在羊身上。” “我明白了。” 常升拍了拍手,对朱标唏嘘到:“叔伯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怎么说。” 朱标很是好奇的竖起耳朵。 “如今的大明并不缺粮,就是真的急需,两仓的赈灾粮难道不能临时调拨?” “说明叔伯并不着急,只是寻个由头给咱们挖坑而已,毕竟就如姐夫所说,咱们先斩后奏,破坏了叔伯的算计不是。” “叔伯就换了个方法给咱们找补些磨难。” “也就是筹集如今的这些军粮。” “再不能调动两仓,不能与民加赋,不违背垦荒之地三年不收税国策的情况下,谁人手里还有咱们需要的粮食呢?” 朱标的反应很快,当既醒悟到:“豪门粮商,地主士绅。” “确切的说。” “应该是直隶以外的豪门粮商,地主士绅。” 常升笑着纠正到。 毕竟老朱的自留地,当初也是在这片地盘发的家,进城之后早就打过一遍地主,拿一批为非作歹的大户平息民怨,收拢民心。 如今不过是想把这事在大明上下重干一遍。 “想从他们手里拿到粮食,得合理合法拿住他们的罪证,讲究个名正言顺吧。” 朱标提醒了一句。 就算是要筹粮,他也绝不希望弄得举国动荡。 常升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 “姐夫以为他们的屁股就干净吗?” “就像我在苏州府遇到的那批大商人一样,说起来他们资助知府修桥铺路,一个个人模人样,背地里还不是干着走私叛国的买卖吗。” “要想拿他们的罪证,举国上下清查一遍田亩便足矣。” “这大概才是叔伯真正的算计。“ “原本还想让叔伯替咱们背个锅来着。” 朱标不由苦笑。 “可若是真要清查田亩,孤怕是非得站到百官对立面才能将此事推行下去了。” “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常升意有所指的打断道:“这种糙活,哪需要姐夫你亲自出面。” 朱标顿时挑眉道:“你的意思是?” 常升冲他眨了眨眼笑道:“姐夫与韩国公的交情如何?” 第167章 老李:亲生的,亲生的 应天府城,韩国公府。 李善长老神自在的端坐在书房之中。 大朝会结束后,他朝堂中的门生故旧便第一时间差人来报信。 有机敏的,更早早的将太子提议起复他们恩府后的冷场,以及勋贵武将门生故旧纷纷复议后,仍未表态或面色难看人的名单都呈递了过来。 已经在家赋闲了半年的李相国。 在知晓明日就能重回朝堂的时候,这会也难得静不下心来看书,而是挥笔练字,以平心绪了。 只是,就冲就放在他书案一角的名录。 他怕是静不下来了。 他李善长自打元末就追随老朱,一路相伴走来,劳苦功高,君臣之间的倚重和信任,绝不是这小小的“波折”和半年的空窗期就能够消磨的了的。 不过是稍稍酣睡。 就有不长眼的胆敢来撩拨老虎的触须。 他明日要是不玩个大的,狠狠的敲打震慑这群趁着山中无老虎时称王称霸的猴子,他这么些年就算白活了。 府里的门房又来通传。 “老爷,礼部的员外郎送来拜帖,欲来拜谒,还附上了不少奇珍和古玩字画。” 这会儿的老李腰不酸了,腿不软了。 一口气能上五楼。 知晓是同部的下官前来拜山头,他中气十足的吩咐道:“告诉他,不见,并将礼物原数退回。” “是。” 门房快步跑回去通传。 这已经是今日大朝会下朝之后,第五波前来拜谒的朝官了。 他们有的是原本的门生故旧。 有的是礼部的部属。 对于这些人。 老李的态度或是让门房安抚两句,让他们一切如常,或是油盐不进。 唯独对那些曾经在李善长以年迈致仕时推波助澜,或在他致仕后,背地里编排过他坏话的墙头草,李善长则吩咐门房,让他们笑脸将东西收起来,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安抚,好言将人送走。 然后将赠礼全部登记造册。 找来专人对其进行估值,待到晚些时候,就将它们全部送进宫里去。 这事还是老李自己参与制定的规矩。 凡官员贪污超六十两,剥皮实草。 而受贿部分,大明律专设“六赃”罪名,即,监守盗(贪污自己经管的公家财物)、常人盗(监临主守以外的其他官员或一般人盗取仓库钱粮等物)、受财枉法(官员收受贿赂,并对行贿人枉判)、窃盗(将公私财物据为己有)、受财不枉法(官员收受贿赂,没有对行贿人枉判)、坐赃(官员收取不当财物)。 凡涉及上述任意其一被查实,除了追回赃款,并按照受贿多寡接受不同处罚外,若有官职功名都将即刻革除,永不录用。 明知这一条律法而故意收受一些人的贿赂。 李善长的目的不言而喻。 说来也该他们倒霉。 做墙头草也便罢了,偏偏还要上赶着往他面前凑,这不是自己送上来给老李做明日儆猴的鸡么。 然而。 这五个人也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自大潮会之后,借着公干或其他缘由,陆续来到韩国功夫拜谒的官员勋贵,在申时时分迎来热潮。 一个时辰内。 上门拜谒的次数就超过了二十。 这还不单算碰巧凑一块的。x33 两个门房轮流换班,一个下午每人都跑了二十多趟,腿都快跑细了。 各自送上门的礼单也各有不同。 有奇珍异宝,有古玩字画,有异域美酒,有珍藏茶叶,甚至还有包金藏银的香料后首饰盒。 还有个不长脑子的。 居然送了只屠宰好,跺去了牛头,牛皮,牛尾等标志的牲口来。 但一看是老淮西勋贵送来的。 老李只好捏着鼻子收下。 对方还宣称家里找了匠人,安上了半自动的空调,可以一解酷暑燥热,要顺带带来韩国公府,给老李也安上一套。 被老李好生劝了回去。 这才算擦了一把汗。 一直忙到近夜,这股拜谒送礼的风头,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老里面让家仆再次核算收受下来的礼品,对照清单一一核验,然后就派人到宫里与朱标通传,让朱标将这些价值不菲的贿赂全部充公进国库里。 之后这些人是死是活。 就看老李他什么时候需要了。 应对了一天的来客。 虽然见的不多,老李也耗费了不少的心力。 原本早已不吃晚饭的他,今个破天荒的让府里的厨子给他做了些羹汤。 刚刚做好,正待享用。 门房便再次通传到:“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门房的话音未落。 李褀的身影就迈进了正堂中,带着一身的酒气,六七分的醉意乐呵呵的跟自家亲爹打着招呼到:“爹,孩儿来看你了。” 老李的眉头一皱。 略带不爽的放下羹汤道:“你不在驸马府好生歇着,又跟谁跑出去喝酒了?” “你爹我是被重新起复不假,可若是被人抓住了,顷刻间打回原形也不是不可能。” “怎能如此荒唐大意。” 兴许是骨子里对自家老爹的阴影,看老李脸一黑,李褀立刻强打起精神解释到:“爹,孩儿没有与人胡闹,孩儿是与临安一起被邀至宫中会面。” “算是吃了一场家宴。” “太子殿下盛情难却,孩儿便一时多喝了几杯。” 听到是朱标邀请。 李善长心中的那点不快顿时云散烟消。 今日宣旨起复,今日就在大朝会上强令通过,末了还邀请李褀和临安公主一同入宫参宴,这一连三颗定心丸,着实给足了他李善长面子。 不禁也让老李有些飘飘然。 这大明朝果然还是离不开他这位功勋元老的。 就冲太子殿下这态度。 自家家族的兴旺至少可以绵延三代。 就算这会他刨去他所有的功劳,即刻身死,到地下也对得起族谱上的那些列祖列宗了。 与自家儿子再叮嘱了几句。 让他最近一段时间千万夹着尾巴做人,别干出什么让人拿到把柄的混账事儿。 看李褀实在醉的不轻,便和声打发到:“你既喝醉了酒,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为父明日便要早朝了。” 李褀点头称是,带着残余的醉意起身就要走。 临到门前了,才像想起来什么,停下脚步,步履蹒跚,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信道:“孩儿差点忘了,今日出宫时,太子殿下曾委托孩儿把这信交予爹爹。” “还请爹爹过目。” “孩儿便先回府了。” 老李一脸迷惑的接过了信件,一转眼,就看到李褀一路脚步不断加速离去,完全不像是认不得路的模样,这才独自回了书房,拆开信封。 不多时。 整个韩国公府后院伺候的家仆婢女们,都听到了自家老爷一声压不住的怒吼。 “李褀!!!” 第168章 李善长:我狠起来连我自己都骂 翌日凌晨。 整个应天府刚蒙蒙亮时,各家高官勋贵的门外便备好了马车,六部五寺官员各自上了马车,向着大明宫的方向缓缓而来。 坐在蓝玉驾驶的马车上,常升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 昨晚耕耘的实在有些辛劳。 毕竟还是个凡人之躯,一夜连耕上四块水田,折腾了半夜不说,又要起个大早,实在有些影响睡眠。 往后还得节制一二,如今每日要参加大朝会,相当于多上了一个时辰的班,怎么也得找补一二,争取每天早一个时辰下值。 每夜耕上三块水田足矣。 多了放不下。 连躺的位置都没有。 改天还得定制一张大的。 当马车停靠在大明宫前,朝堂诸公早已在场等候了。 与前日的热闹,昨日的规矩不同。 今日的大明宫外显得格外肃穆。 如若是在冬日。 即便无风,也能给人一种寒风凛冽之感。 除了少数勋贵武将还在作壁上观,看热闹似的闲谈。 其余的文臣,这会都像是反目成仇了一般,彼此都相互疏远的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彼此都看不惯了。 谁能想到就在两天前,他们还成群的抱团寒暄呢,亲如一家呢。 常升的目光一扫。 很快就发现了让全场肃穆的根由,已经年满六十六岁,身形已然有些微偻,却仍然一丝不苟的站立在百官之前,最临近大明宫前位置的韩国公。 看他那一张莫挨老子的臭脸。 再加上昨晚就有人散布出来,有人向新起复的韩国公李善长行贿讨好的钱银奇珍,全被造册送进东宫的消息。 也就难怪今日的大明宫前,文武百官都一副人人自危的模样了。 有这么显眼的靶子在。 常升自然乐得不必再与许多压根不熟的人一起职业假笑和寒暄了。 啧啧两声,混进百官之中,前排看戏, 这样肃穆的气氛,直至大明宫门打开也未曾变化。 当李善长第一个迈进大明宫门时,许多往日里向往着迈进这道宫门里升官发财的官员,此刻都觉得这熟悉的宫门俨然变成了一张吃人的大嘴一般,让人却步。 但已自知昨日昏头,白白给李善长送去了行贿把柄的官员,这回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进,直面现实了。 如若能回到过去。 他们最想做的事就是给昨天的自己一个大逼兜。 可谁又能想到。 这位素来八面玲珑,最喜欢收有才能之人做门生,笼络人脉的李相国突然就变得油盐不进,铁面无私了呢。 百官在奉天殿前排列。 不多时,朱标乘步辇抵达。 内侍便打开殿门,让百官觐见。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众卿可有本奏?” 小朱照例的问出这一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李善长毫不迟疑的迈出一步,双手执礼道“臣有本奏”时,不少人心中还是咯噔一声。 如同上刑场一般,等待审判降临。 “讲。” “昨日大朝会后,老臣还在府里,就有各部官员或差人投递拜帖,或亲身而来拜谒,并附有厚礼。” “其中,不乏老臣曾经的门生故吏。” “请殿下责罚。” 此话一出,满朝皆哗然。 他们为官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有谁参人,还先捅自个儿一刀的。 可仔细想想,他们又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狠啊。 为了防止被人抨击亲疏有别,设计陷害。 先用自污的方式捅自己一刀,反而彻底割裂了他包庇,隐瞒的可能,彻底不给那些真正送了不少贿赂的人回旋的余地。 要知道这帮人中,最高不乏朝廷四品大员。 一旦接受了这些人的投效,他这个赋闲在家,半年多的礼部尚书,顷刻间就能站稳脚跟不说,只要再笼络一番曾经的门生故吏,成为朝廷中炙手可热的实权派也就是眨眼之间,他为什么就不选择相安无事,两全其美呢。 高台上的朱标也有些惊讶。 遥遥伸手虚托道:“韩国公言重了,昨日之事,孤已知晓,韩国公也尽到了规劝之责,至于那些实在劝不动的,如何也不能怪罪在你的身上。” 李善长尤自躬身,情真意切,痛心疾首道:“他们曾是老臣的门生旧部,犯下这等差池,就是老臣监察不力,未曾为他们做好表率,属御下不严,教管无方,如不依法惩处老臣,殿下便难以驾驭朝堂百官,大明律的威严便荡然无存。” 朝堂诸公哪里听不出来李善长的言外之意。 什么不惩处他,便难以驾驭百官,大明律威严无存,都是托词。 真要是一切按大明律来。 胡惟庸案爆发的时候,他老李就应当一起被抄家株连了。 如今也只是以他都被惩处为由。 彻底断绝了其他人为他接下来要参奏的那些官员求情的由头。 处理了李相国之后。 下一个又该轮到谁呢? 想他一堂堂的大明元勋,韩国公犯了大明律,都要被太子依大明律惩处。 那这些行贿的官员又该是个什么结局呢? 果不其然。 下一秒,百官就看见太子就像“提线木偶”一般落入了李相国的“圈套”,极其为难的看向了刑部尚书吕宗艺。 “吕大人,如韩国公所言,此例御下不严,监察无方者,该当如何惩处?” 知道今日的朝堂上定不会消停。 原想着如何都扯不到自己头上,吕宗艺这才照常上的朝,谁曾想这么凑巧的就落进了韩国公的算计里。 这会肠子都差点悔青了。 正常量刑吧,只怕就得罪了这位门生旧吏遍布,睚眦必报的韩国公,今后指定没法消停了。x33 要是稍稍懂事些。 今后还不得被这位威逼利诱,顺势拉上贼船。 至于两不相帮,说自己不懂,或者推诿部下来答。 好嘛。 你一个堂堂的刑部尚书,连大明律都没背下来,你这个刑部尚书是不是也该自请乞骸骨,告老还乡了? 想到此处。 吕宗艺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昨个怎么就想着来朝堂上凑个热闹的? 面对百官连带太子一同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吕宗艺不由得擦了擦额角生出呢细汗,就好似得了帕金森一般艰难的向前迈出一步。 舌头打结道:“臣…臣…臣以为……” 第169章 针针计较李相国 “臣…臣…臣以为……此事遵照大明律法,当责令韩国公上交所有贿物,按照行贿者所贿之数同罪并加重惩处。” “理当罚俸…与行贿官员连坐…” 感受着来自朝堂各方向,投在自己背后,让他犹如芒刺在背的不善目光,吕宗艺浑身的毛孔收缩,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然则韩国公主动奏报,算起来……功过相抵了一部分。” “具体该如何决断,还请百官与陛下一同裁定。” 好不容易绞尽脑汁,给出了一个相对有回旋余地的判词,吕宗艺将皮球踢了出来,便连忙擦了擦额角上的汗,逃一般的缩回了文官的队列中。 说什么都不愿意出来了。 今个回去怎么也得学着人偰大人,在自己的袖子里常备上一本辞官奏书,以防不测。 大明朝的官。 实在是太难当了。 看着吕宗艺这副你再逼我,我就当场嘎给你看的模样,高台上的朱标也不忍再逼迫他了。 上回被他爹这么一逼就跑了一个礼部尚书。 大明如今的官员,尤其是顶级官员最是稀缺。 这回要再跑一个。 他找谁顶上去? 常升? 一个少詹事已经是多方平衡后,常升才勉强应下的官位,人家志不在此,也压根不靠这个混饭吃,若是强行把他推举上去,先不说百官怎么议论他,只怕常升分分钟摆烂给自己看啊。 “众卿以为呢?” 眼见朱标将难题抛了出来。 百官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 谁都不想去接盘这烫手山芋。 无奈。 小朱只得斟酌半晌,“勉为其难”的开口独断。 “韩国公一生为大明朝建功,其功劳朝野皆知,毋需言表,纵使今岁年事已高,时逢朝廷急需,仍愿挺身而出,替朝廷效力,实为百官之楷模。” “只是恰逢重新起复,门生故吏拜谒,人情往来在所难免。” “中有心怀不轨者,品行无端,居心不良。” “意欲行钻营结党之事。” “韩国宫收下赠礼之后,发现内中夹贿,第一时间便往宫里奏报,并将所有贿物全部登记造册,当晚便充入了国库,足可证其心无私。” “然,正如韩国公所言,此风不可助长。” “韩国公确有监察不力之责。” “念在韩国公主动奏报,便罚韩国公三月粮俸,以观后效。” “韩国公可有异议?” 李善长依旧端着一张老脸,躬身行礼到:“臣谢殿下责罚。” “众卿可有异议?” 百官都低垂着脑袋,这惩处就跟闹着玩似的,还当面商量,连这三个月的都怕李相国不满意,还想让他们说啥。 就冲太子爷都要礼让三分的态度。 往后碰上这位大爷。 他们夹着以巴做人就对了。 至于那些行贿的“当事人,这会一个个都跟死了亲娘一般欲哭无泪。 你俩想要整死我们请直接下旨。 非得绕个一大圈,让他们体会体会“当面凌迟”的恐惧吗? 不论惩罚的轻与重。 也不论李善长的身份是什么堂堂的韩国公。 只要他真正受了朝廷货真价实的惩处,而不是什么这边下了处罚,另一边就寻个由头把惩罚抵消或弥补,他们这些行贿之人的被按律惩处的结局,便是板上钉钉了。 果不其然。 在看到百官无异议后,小朱就像是生怕人李相国不满意一般追问了一句:“相国可还有奏?” 李善长当仁不让。 “臣确还有本奏。” “臣要参奏户部郎中刘平仲,翰林院待制吴沈……教谕石璞贪赃枉法,结党行贿,请太子殿下严查!” 听到这话。 这些被参的人一个个的红了眼,满脸怨毒, 如果他们的目光能够化作刀子,恨不能现在就扒了这老狗的皮,把他千刀万剐了。x33 钓鱼执法他们,把他们当作自己的进身之阶,对自己的门生故吏网开一面,现在摆出一副公正廉洁的模样给谁看呢! 你了不起,你清高。 你特娘有本事统一拒收啊。 呸,臭不要脸。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齐齐出列。 “太子殿下,臣冤枉啊!”x13 李善长冷笑一声。 “呵,冤枉。” “刘大人。” “昨日登门送礼之人中,就数你刘大人送的礼最为贵重吧。” “刘大人所增之礼,有玉观音一尊,血珊瑚一块,哥窑梅瓶一对,龙井茶砖四方,还有古玩字画,文房四宝两箱。” “羊脂白玉观音像,以顶级羊脂玉配以金镶玉之雕工,只这一座玉观音像,价值就逾三千两,还不算其他古玩珍奇,林林总总不下八千两银的古玩,就被你这么随意相赠。” “没记错的话,刘大人出身寒门,家中只是略有家资,家中仆从用度也不少,每月的俸禄大约刚刚够用,如何能凑的出这八千两的豪礼来。” 当听见李善长这如数家珍一般曝出刘平仲的礼单。 满朝文武皆尽哗然。 而刘平仲本人也如被抽了骨头一般跌坐在地。 然而,不只是刘平仲,昨日给李善长行贿,被他收下礼后,随之就登记造册举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老李贯口一般,将所有人的官职,姓名,乃至送的珍奇和钱银都念了出来。 不仅如此。 他还将每个行贿官员的家资逐个罗列,将他们与自己身家对不上的部分一一挑出,奏请太子派人严查。 这些和他们身家不符的钱银和奇珍是如何到手的。 那些逐个瘫软下来的官员怎么都想不明白, 这老李头明明都赋闲半年了。 怎么还能对朝野上下保持着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掌控力的。 面对这样一个獠牙尽显,而今又年岁已高,对金钱美色无欲无求的老狐狸,除了老李那些门生故吏,其余文武百官,心中对李善长的忌惮都拔到了一个巅峰。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 在奏请朱标严查这些行贿官员的时候,李善长那张漆黑如锅底的老脸上绷紧的嘴角,以及高台上,小朱眼角那股止不住的笑意。 常升也窝在百官之中,好似透明人一般默默吃瓜。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会不把老李整的像个权臣一般。 帮忙壮一壮他的淫威,让百官兔死狐悲,却敢怒不敢言,之后的清丈田亩他怎么能强压的下去。x33 都是效忠老朱这么多年的老同志了。 多一口大黑锅而已,他应该扛得住……吧。 想来应该是扛得住的。 毕竟,如果不是老朱要宰他,老李头的寿数何止这区区十年啊。 第170章 老李这人能处 终于,在李善长“杀疯了”一般的表演后,小朱与老李又是当面磋商,交流意见,形式上吸收了百官的建议后。 朝廷最终裁定。 将这些行贿之官即刻革除所有官职和功名,暂且全部收监。 具体该如何惩处,还要先行调查清楚他们的家产来源,以及是否有贪污之举。 待到全部查实之后。 明日朝堂,再行决议这些人的罪行。 至于这些人收监后空悬的官职,则暂且由他们的副手或者次一级官员代行,增补官员,也将在过后几日一并裁定。 如此。 朝会的流程才终于继续下去。 “众卿可还有本奏?” 小朱又一次的问道。 “臣有本奏。” “陛下出应天府前一日,给老臣留了一道旨意,明年南征云南,令兵部请太子殿下提前筹措军资粮饷,还请太子殿下过目。” 兵部尚书赵本应了昨日与朱标许的诺,在今日的大朝会上,将老朱出应天府前留下的任务宣读了出来。 并掏出了圣旨为证。 朝堂百官听得都一脸懵,尤其是那些武将。 明年要南征? 这可是关乎他们加官进爵的大事。 他们怎么一点风头都没收到。 小朱也一副措手不及的模样,将信将疑的接过了圣旨。 而当他看完了整道圣旨后,整个人的脸色瞬间难堪了起来,忍不住喃喃道:“父皇竟让孤预备筹备军粮二百万石?” 二百万石!! 听到这个数目。 朝野上下都震了一震。 史书记载,洪武元年的全年赋税在一千六百万石。 到了洪武二十六年。 这些数字增长到了两千万石。 这样推算起来,这不过相当于如今朝堂每年赋税的九分之一上下,算起来和未来每年朝廷要划拨给大明一二代的宗室俸禄差不多 折银不过一百万两。 可是这数不是这么算的。 就像朝堂上这些勋贵侯爵武将,哪个家里没曾有过几万十几万两银子,可是他们在战场上抢这些银子容易。 让他们把这些银子都换成粮食试试。 能换到这些身家等价粮食的一半,都算他们手眼通天。 粮食这东西,小宗交易利润透明,无人理会。 可真赶上时候,这就是战略物资。 当它开始值钱了。 囤货居奇,运输折损,以次充好,人情往来,哪个理由不能合理合法的漂没掉一大批粮食。 要么怎么有个词叫做发国难财呢? 就在朝野还震惊于这个数目的时候。 依旧是李善长第一个站出来拱手问询道:“太子殿下,可否也将这圣旨与老臣一观。” 朱标自无不允。 圣旨经过老李一道手,随即传阅百官。 气氛一下又变得凝重且对立了起来。 大明以武立国,武将们当然是想打仗的,可对于要负责后勤的朝廷文官们而言,这就算不上什么好事了。 一旦要抽调国库的储备。 砍了原本呈奏的预案,不知道又会冻了多少人的蛋糕。 至于不答应。 让太子夹在中间和老朱打擂台去。 那更不可能。 历朝历代,王朝都是以孝治国的,太子若是反对老朱的圣旨,首先就得背上不孝的骂名。 这看起来似乎与他们无关。 可一旦太子被回来的老朱剥夺了监国之权,他们可要丢失与老朱的地带,直接面对老朱的屠刀了。 尤其现在朝廷开了试科举。 他们的命,在原本就不大瞧得上他们的老朱眼里就更不值钱了。 毕竟就算那些应试举子们不熟手。 但维持朝廷的基本运转是不成问题的。 做官嘛。x33 不会办实事,还不懂得什么叫做人情世故吗? “众卿可有良策。” 高台上,朱标幽幽问道。 他似乎也能体谅百官的难处,看着下方不做声的百官,只得无奈点名道:“户部尚书?” 范敏一脸疾苦出列,无奈道:“太子殿下容禀若,非这几月来,朝廷精简预案,各部节衣缩食,户部甚至都不能足额发放百官粮饷,哪里还有结余筹措粮草。” 朱标一时哑然,又偏头看向赵本:“各地军屯有多少储备?” 赵本实诚的摇了摇头。 “除必备的种粮和生活所需。” “朝廷各处军屯粮草大多都运往北方边境戍边。” “就算要平南,就算北境真有足够的粮草储备,千里迢迢将粮草南送,算上沿途折损,人吃马嚼的消耗,嗯,朝廷至少要抽掉多一倍的粮草,属实不值当。” 一个管国家钱粮,一个管军备后勤的都说自己无能为力。 其他各部就更不用多提了。 就连朱标自己都“承认”,并深深为之叹息道:“父皇这手先斩后奏,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大明立国不久,南北战事未平,朝野上下哪里不需要钱粮支持,百姓也仍需多加休养生息,更不能加征他们的赋税了。” “倘若真的没办法。” “这筹粮不力的罪责,孤便一力担了吧。”x33 “太子殿下。” 听闻朱标这阵深沉的感慨和决议,满朝的文武都不由心中一颤。 和昨日不同。 朱标今日的担当,属实是说到文武百官的心坎里去了。 “太子殿下。” “老臣有一策,虽不成熟,但,或可一解筹粮之难。” 在“所有人”都无计可施时。 出声的依旧还是那位李相国。 除了杀鸡儆猴,这位今日怕不是想“大杀特杀”一番,证明自己宝刀未老,高调立旗。 倘若他真能完成这等壮举。 即便是潜藏在文武百官中,口服心不服,或者根本就不对付的官员,也不能不对他竖起一根大拇指了。 朱标“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随即便喜上眉梢的追问道:“韩国公有何良策,不妨直说,即便有所疏漏,文武百官都在,定能相助韩国公,查漏补缺。” 李善长对上了小朱的目光。 心中的憋屈无以言表。 若不是昨天被他那假借醉酒的傻儿子摆了一道,把他坑上了太子的贼船,今天这汪浑水,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趟的。 一个不好。 他此生的名望都将付诸东流。 这坑爹货。 要不是娶了公主,回去就把他的腿打折了。 看着一切都照着“剧本”来的韩国公。 常升也站在百官之中,嘴角微翘。 老李这人能处。 有锅他是真的背啊。 第171章 收手吧恩府,求你了 “大明开国,至今已有十三年矣。” “元朝动荡多年,陛下体恤百姓,力图最大限度恢复民生,故而在立国之初便鼓励百姓垦荒,并定下了新垦荒田头三年耕种不收税赋的抚民之策。” “不久前更是带着试科举举子亲自下田垦荒,以昭示对农桑之重。” “然则除了洪武四年,陛下令制小黄册和户帖时,对举国上下所有耕地进行了一次粗略的统计和清丈外,至今十年,未曾再查。” “如今大明的耕地究竟有多少?” “每年的赋税应征几何?” “全都是根据各省府,县衙上报的鱼鳞图进行对照统计,但其中有无缺漏,有无上下其手,有无以好充次,朝廷根本无从得知。”x33 “老臣以为。” “时隔多年,这天下的田亩应当好生清丈一遍了,说不定,抄上几家隐匿田亩的大户,陛下令太子殿下筹备的军粮,说不得便全不费工夫了呢。 当着朝堂百官的面。 李善长黑着一张老脸,全然不顾及身后百官那逐渐诧异甚至惶恐起来的面孔,一语直指天下士族和乡绅的“蛋糕”。 就连他老李的门生故吏,在听到老李头直指清丈田亩的算盘时。 一个个的肝胆都在发颤。 他们躲闪着朝廷其他官员投来的吃人目光。 心中暗暗叫苦。 这还是他们曾经那个八面玲珑,进退有据的授业恩府吗? 清丈田亩的事儿。 是他们一届臣子该提的事儿吗? 且不说结果如何,会不会被朝廷接纳执行,提出这个想法的人,首先就自绝于士林了。 甭管是满朝文武,还是江南士绅。 哪个家里没有几百上千亩地,作为子孙后代的基业和生存保障。 这可是天下读书人和朝廷官员的主要来源。 一旦全国上下要清丈田亩。 别说这些官员士绅。 就连淮西的这帮勋贵们,都有可能跳到他们恩府的对立面。 要不是他们这些门生故吏因为师徒和知遇之恩的关系,不能和自己的恩府唱对台。 他们这会都有心跳反了。 恩府有国公俸禄,还是皇亲国戚,一家吃喝不愁。 可他们没有啊。 清丈田亩这种无差别的杀伤,肯定不会因为他们是你擅长的门生故吏就对他们网开一面。 况且明明应该是当朝皇帝提出的事。 他们这些官员只需同气连枝,与天下乡绅士族同仇敌忾,阳奉阴违,统一战线,对抗暴政,就算是老朱当朝也得多斟酌斟酌。 为了一些以别的方法也能调集,筹措的东西。 相国怎么就昏了头呢? …… …… 奉天殿内一片死寂。 任百官谁都没曾想到,这曾经把持了大明朝政许多年的李相国,为了筹措军粮,竟然出了一招损人不利己的清障田亩策出来。 即便话已落地。 许多官员仍无法接受,这是他李善长说出来的话。 而李善长呢? 说完之后便直接闭上了双眸。 宛如桩木。 就好似刚才那番慷慨激昂,为民请命的话从来就不出自他口。 还是小朱看着实在冷场,这才在高台上问了一句:“众卿以为如何?” 听到此问。 一个李善长的门生旧部便赶紧出来圆场。 “殿下,臣以为,李大人此言确为老臣谋国之言。”x33 “时隔近十年。” “百姓休养生息,垦荒无数,确实应当有一场自上而下的全面清丈。” “但是…” 出列的臣子深深的看了闭目的老李一眼,回转道:“如今朝堂官员稀缺。” “清丈田亩之事,又旷日持久。” “对于陛下勒令筹备的军粮事宜,实属远水解不了近渴。“ “故,臣以为,清丈田亩之事,可以暂缓。” “请太子殿下明鉴。” 当说出后半段,感受着来自满朝文武的欣赏目光,这位李相国的门生旧部不由擦了擦额角的汗,心中长舒一口气。 恩府啊。 你可长点心吧。 再有下次,学生可就不一定救的了您了。 当看到老李的旧部把事情圆了回来,不想直接和老李对上的户部尚书范敏赶紧出列补充道:“太子殿下,臣亦是这样认为。” “陛下深谋远计,定下小黄册和户帖制度,制鱼鳞图册,数年间,大明的耕地逐年稳步增长。” “百姓安居乐业。” “各地官员亦勤勤恳恳。” “朝廷更是每逢半年便集中更迭一次鱼鳞图总册,大明治内每一处耕地都登记造册,据实可查。” “且不论韩国公对朝野上下隐匿田亩,以好充次的说法是从何而来;每年的赋税逐年递增的数目,朝堂诸公可是亲眼所见,有目共睹。”x33 “即便偶有疏漏。” “想来不过是一时之差,等待照例对丈时,便能自行查漏补缺。” 听见这近乎盖棺定论一般的解释。 满朝文武都莫名松了口气。 可是。 当一声“呵呵”从李善长的嘴里蹦出,许多人顿时觉得自己的脑仁都开始胀痛。 李善长睁开了眼,就当没看见自己的门生故吏,只对着范敏冷笑道:“一时之差?” “偶有疏漏?” “既然如此,范大人可否解释一二,方才被收监的前户部郎中刘平仲,去岁三月在老家通过牙子购置一千三百多亩上等水田,牙子的账簿上同样登记造册,据实可查,为何在鱼鳞图册上,这一千三百亩的上等水田就变成了千余亩的荒田了么。” “啊!这…” 范敏顿时被噎的哑口无言。 他也是今年刚刚顶上来的户部尚书,他方才出来盖棺定论,未尝没有老李一起复就直接搞了他的部下,想着落一落他面子的念头。 可谁成想到。 他老李一起复就拿他的人开刀的时候,竟然还藏了一手啊。 看见范敏哑火。 李善长更是穷追不舍的问道:“范大人,要知道,这还是在直隶之内,应天府辖地。” “真正的天子脚下。” “此奸就敢干出这般枉法之径。” “更罔论整个大明朝了。” 看范敏被怼的招架不住,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落回那个出来替老李打圆场的门生故吏身上。 此刻的他也是满脸的欲哭无泪。 揽下筹备军粮烂摊子。 他们这些门生故吏还能自我安慰,自家恩府是想借着新官上任三把火,替朝廷解决一桩难题,好站稳脚跟,为不久后的升迁攒底。 可这有无数种方法筹措调集,巧立名目的事。 莫名其妙就被他们恩府引到了田亩清丈上,硬生生把“天”给捅破了。 看在李善长是他们恩府的面子上。 行,他使劲忍了,还千辛万苦替他把话圆回来了。 结果呢? 他们恩府非要带着他们往悬崖里跳啊! 求你了,恩府。 闭嘴吧。 第172章 毁灭吧,累了 感受着同僚们的再次瞩目被寄予厚望的门生故吏眼里闪烁着水花。 差点就要落下。 为了上位,他在自家恩府身上压上了前程,所以出面替恩府把清丈田亩之事圆场。 现在看来。 他还是太年轻。 只是这会他是无论如何都下不来台了。 要么把这事圆过去,要么就等着和他恩府站到了对立面的百官的联合清算吧。 想到此处,这位李相国的门生故吏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发言道:“李大人此言差矣。” “嗯?” 当直面着自家恩府投来的死亡凝视。 他不敢与之相对,强撑着颤抖的双腿不要跪下,可要如何才能在不伤及自家恩府的颜面下,把场子重新圆回来,他的脑子却几近一片空白。 要不是老李一句“差在何处”的追问。x33 他差点就没尿在当场。 好不容易回神。 绞尽了脑汁。 他才勉强答道:“凡事不能一概而论,人也一样。” “刘平仲出身……出身…” 他的目光在百官身上流转。 很明显,这是实在找不到给刘平仲篡改田亩之事辩护的理由,只得在他的出身上做做文章,将此事归咎为一个人或者少部分人的通病。 可是这地图炮肯定不能随便放。 红巾旧部? 能从元末活到现在的几乎没有,这岁数也合不上。 淮西一脉? 呵呵,他还不没活够。 他恩府都属淮西党,他自然也不例外。 这地图炮难道还能往自家开? 江南士绅? 虽说如今还未占据朝堂的主力,可谁都看得出来,这必然是未来朝局中的中坚一脉,得罪不起。 前元遗老? 别看好像最适合泼脏水,可是能从元朝活到明朝,这会儿还能入大明当官的,哪一个的能力或人脉没有遍布朝野? 虽是思绪翻飞,但现实不过眨眼。 他终于灵光一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道:“刘平仲出身淮西,真说起来也算是朝堂的元老了,可是,李大人有所不知,在胡惟庸这奸贼倒台之前,刘平仲可是几次上蹿下跳想要投靠其门下。” “更曾私下放言,愿做其马前卒。” “只可惜,连胡惟庸此等奸贼都瞧不上他,故而侥幸逃离了罪责。” “今日李大人仗义执言。” “这攀胡逆党才终于原形毕露。” “但,满朝文武皆是奉公守法之良臣,李大人,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 “下官人言微轻,言尽于此。” “恭请太子殿下圣裁。” 说完这话。 这人便退回了文官行列中,说什么也不再当出头鸟。 只是他不知道。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不止方才感觉到被冒犯的淮西党派官员,此刻的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都想为这位英雄竖上一个大拇指。 这么离谱的托词,居然还真的被他圆的合情合理。 人才啊。 至于实事的真相,刘平仲是不是胡党。 谁在乎。 有本事让他过来当面对质? 人都噶了,难道还能把胡惟庸从地底下挖出来再审一遍? 就连黑着一张老脸的李善长,在听到这位门生故吏的辩驳后,眼底都闪过一丝欣赏之意。 只是,谁也不知道。 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 这人心中所想的却是:恩府,学生今日已竭尽我所能了,要是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他可就要识时务者为俊杰,自请逐出师门了。 眼看胡惟庸的门生旧部已然退了。 其他利益相关的官员,不管有没有身涉其中,既然被百官推举,坐上了一部之首的位置,自然要为下面人的利益发声的。 要不然谁还挺你。 吏部尚书刘崧出列规劝道:“李大人,大明立国不久,无论是移风易俗,还是治政抚民,都忌仓促行事。” “否则,明明是一件利国利民的良策,也极有可能被人从中作梗,败坏民心。” “且不说南征筹集粮草是否一定要清丈田亩。” “就算真的要清丈。” “朝野上下的官吏全部都投入其中,大明十三省一百四十府,近二百州,一千多个县,需要多久才能清丈完成?” “会不会影响耕种。” “有没有人弄虚作假,以好充次,虚报田亩,谁来核查?” “在朝廷没有足够的人手前。” “贸然清丈,得不偿失。” 面对这有理有据,甚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规劝,李善长深深瞥了刘崧一眼。 x33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想和刘崧对上。 这人自幼博学,天性廉洁谨慎。 兄弟三人在泰和有一栋房子,五十亩田,升官后却从来没有增加,为官期间,从来都不带家眷相随,赴北平任职时,仅带一书僮。 不管是能力,德行还是操行上,都堪称真正的百官楷模。 李善长摇了摇头。 朗声道:“刘大人所言,也不尽然。” “若凡事都必须谋定而后动,当初立国的,就不会是大明了。” “的确,清丈田亩需要人手。” “但诸位别忘了,试科举秋闱在即,来年开春,又将有一大批应试举子将出任朝野。” “如果需要,朝廷可将异地清丈田亩当作一次试科举的考题,让这些参考的举子们几人一组,交叉几轮,替朝廷反复清丈。” “只要有和鱼鳞图册上半点对不上之处…呵呵。” 此话一出。 满朝文武的面色都不住变幻。 狠。 太狠了。 简直就是绝户计。 如果朝廷真的下达了这样的旨意。 谁家收买的来这么多的举子替他们弄虚作假,就算有钱,谁敢保证举子之中就没有愣头青,或者把举报他人田亩造假当做晋升之阶的小人呢。 听了李善长的对策。 刘崧只得无奈的冲他拱拱手道:“韩国公之谋,堪称无懈可击,下官无话可说。” “只奉劝韩国公一句。” “过犹不及。” 当刘崧说出这话,无疑宣告了他的告负。 先是户部尚书“马失前蹄”,后有吏部尚书被“斩于马下”,韩国公李善长无疑是用他超神的表现,以及一力推行的田亩清丈,宣布了他的强势回归。 高台上看了这么久戏的朱标。 自然也就顺水推舟的将这事定下,并让李善长提交预案呈奏。 至于老李的门生故吏。 虽然自家恩府“打了胜仗”,他们一个个却急赤白脸。 一想到这事借着自家恩府的威望和辣手震慑,名义从朝堂通过,实际还不知道会碰上多少利益相关的人背地使绊子。 一想到今后他们可能就要面对莫名的被针对,孤立,乃至戕害。 他们的心情就好不起来。 毁灭吧。 累了。 第173章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大朝会终于下朝。 当满朝文武走出奉天殿时,除了个别几个,满朝文武,几乎就没有一个面色好看的。 除了老李的门生故就自发地聚集到了他的身边,等待他的下文,转达内情,想着好生安抚淮西党内部。 至于其余人等,都自发与他们划清界限。 就连不少曾经的淮西兄弟,此刻也都作壁上观。 清丈田亩之事,说起来好像并不会影响他们这些朝廷官员的荣华富贵。 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甭管几品官,哪个不想荣华富贵? 多少人做了官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家里盘下几亩良田。 说是清丈田亩。 实际又何尝不是对朝野所有官员的一次调查呢? 谁又愿意把自己的那点家底,在所有人面前公开透明呢? 一旦所有的家底都被皇帝掌握。 他们还怎么巧立名目,给自家,给家族里攒上一份家底。 真要凭那点死俸禄,何年何月才能享受到他们所期盼的荣华富贵? 说起来,许多出身寒微之人,一生的荣华富贵全系于他们自身的前途之上,一旦失了君恩,剥夺了官职,立刻就要打回原形。 可早就已经尝尽了人间疾苦的他们。 谁又愿意被重新打落尘埃? 况且一旦有个天灾人祸,被皇帝或政敌看不顺眼,整进了牢里,查抄了家产。 有着一份不为人知的私产在。 是否就能替老李的家人回旋,或者干脆给家小们留下一份退路,成为他们事后读书,乃至于东山再起的资本呢? 虽不敢保证建功。 至少也是个心理保障不是。 这份朴素的风险预防意识,贯穿古今,虽形势多变,便骨子里的内核从未更迭。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李相国的态度。 可面对所有人明里暗里的注目。 老李却不发一言。 连自己的门生故旧都没打个招呼,就自顾自的去往了礼部上值了。 这“狂傲”的一幕。 不知让多少人在背后推了啐了他一口唾沫。 有老李的门生故旧更是听到有人议论。 “清查田亩,呵,咱们就都瞧瞧,李相国有多大的能耐,能冒天下之大不讳而强推田亩清丈之事。” “话不能这么说。” “李相国的人脉多广,风头多劲啊,等他振臂一呼,不止他的这些门生故旧,朝野上下定当赢粮而影从,替他排解万难的。” “就是,李相国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咱们只等着瞧,看看李相国是怎么笑到最后的吧。” 听见这些言论。 当老李的门生故吏直眼瞪去,对方非但不躲。 还故作怕怕似的拱手笑了笑,把说话的音量又提高了三分,当着面好一顿捧杀。 直噎的老李的门生故吏们说不出话。 这才嚣张的与同伴扬长而去。 只与奉天殿二里之隔的御书房里,看着下朝不久后,百官于奉天殿外第一时间的反应,所说的话,同行的人,悉数被人看在眼里。 常升与朱标坐不多久,便有内侍匆匆而来,在朱标耳边一阵小声转述。 “哼。” “真是好一群贤良臣子,平日里在朝中推诿扯皮,一旦牵扯到自身那点家底和破事了,个个磨牙吮血,凶相毕露。” “知道的是在清丈田亩。” “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要撅了他们祖坟呢。” 向来守礼自持,对臣子大多宽宥的朱标在听到奉天殿外的风言风语后,脸上都难得的浮现了愠怒之色。 就这还是使了个圈套,驱使老李当了马前卒。 让人老李和他那帮门生故吏承受了大部分直接伤害的情况下。 看常升一副悠闲品茶,怡然自得的模样。 小朱又很快调整过来。 征询道:“这些官员品阶大多不高,孤有意想要裁换他们,升弟以为如何?” 常升咂了咂嘴,放下茶盏,摇头道。 “不如何。” 小朱眨了眨眼,疑惑道:“杀鸡儆猴,有何不可?” 常升长吁一口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殿下别看他们这会怎么说,先看看他们怎么做,这会就急着出手,只会让百官都明白一件事,清丈田亩,是姐夫和韩国公在唱双簧。” “韩国公本就老大不情愿。” “要不然怎么会任人编排,这是心里憋气呢。” 朱标默默忽略了后面两句。 疑惑到:“升弟的意思是,如今跳的最欢的这批人,也能为孤所用?” “民间有句俚语,咬人的狗不叫。” “今日能因一日之利对韩国公冷嘲热讽的人,谁能保证他们明日不会因为更大的利益,扭头向韩国公摇尾乞怜。” “这就是如今许多人的为官之道。” “忠臣奸佞,谁又能断的分明。” “今日在朝堂上被百官所构的刘平仲,焉知不是如今这些人的真实写照呢。”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四处奔走,上蹿下跳,为他人作马前卒,以图晋升,只等到他们爬上高位,才会收敛一身爪牙,变得和光同尘,谦谦君子起来。” “这时的他们,反倒容不得身上沾上一点污浊了。” “毕竟好不容易才从淤泥里爬出来。” “谁会不爱惜羽毛,让自己再跌回去呢。” 被常升揭示了一道血淋淋的真相,朱标沉吟许久,忍不住发出一声灵魂拷问。 “这朝野上下,难道就没有一个忠臣吗?” 常升咧了咧嘴,摇头轻笑:“忠臣和忠诚是两个概念。” “对于前者,姐夫只需一直拿捏着他们最大的渴求,给予他们一些蝇头小利,做些利益捆绑,他们就能一直围绕在你身边。” “而后者,是面对利益的诱惑,千夫所指,乃至于身死的威胁,即便没有好处,也愿坚守信仰,矢志不渝的意志。” “这二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朱标没有再问。 甚至都未曾奢望过。 沉默了许久,他才感慨的说道:“这就是你想让孤清的百官的真实面目吗?” 常升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复杂。 眼里闪烁着追忆。 也许还夹杂着一些怅然。 重新端起茶盏,望着奉天殿的方向,轻抿一口,似是唏嘘,似是感叹道。 “冰山一角吧。” 第174章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谎言 清丈田亩的事定了下来。 事情就暂且告一段落。 无论是清丈的人口,实施的时间,清丈的政策等,总得先拟个章程呈上来,朱标和常升才能拍板。 但这需要时间。 毕竟是得罪人的事,总有风险。 除了清丈后发现的错漏之处如何惩处,对恶意勾结,以好充次,隐匿田亩该如何追责外,总得许以一些好处。 如清丈全部无误之县的实质嘉奖。 对清查出错漏官吏的足额赏赐。 还有对热心举报的百姓的保护和犒劳,等等等等。 有了这些盼头,才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替朝廷冒这个得罪人的险不是。 加之此事事关重大。 为了彻底摸坚定维护士绅利益的“保护伞”,总得让这个预案在朝堂上多探讨几回。 否则,岂不是对不起人李相国在奉天殿“倾情出演”的这场大戏。 这些事情暂时就不需常升去操心了。 要不是还不过午时。 加之要探望一下又怀上了的姐姐,常升都想下值了。 毕竟接下来小朱面临最棘手的问题不是人手。 而是钱。 没有钱,朝廷哪道国策能出的了应天府? 这几月,因为试科举举子培训,朝廷庶务不少,常升还是第一回来东宫探望。 跟着东宫内侍入内。 推开殿门的一刻。 看着眼前小腹略有些显怀,整个人气色珠圆玉润的太子妃,一脚赤脚踩着板凳,一手提着青瓷酒壶,另一手攥着一把竹签烤串,身旁的圆桌上,已摞上了一堆签子,还有一堆的海鲜的“尸骸”,吃的满嘴流油,一脸呆萌回望时。 常升和身旁的东宫内侍身体都为之一僵。 领路的内侍反应之快,竟连常升都措手不及。 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瞧见一般胡诌道:“少詹事,奴婢近来得了眼疾,什么都瞧着模糊,这会该回去上药了。” “奴婢便领您至此,先行告退了。”x33 说罢,他便掩耳不及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提着裙摆,迈着七十迈的小碎步,一溜烟的消失在常升和常氏的视线里。 等到常升感受到一股目光在他背后凝聚成凌冽的寒芒,正提步欲逃,就听到一句让他挪不动步的警告。 “升弟,一别几月,都不见你来探望姐姐,好不容易来一回,你这又是要去哪啊?” 常升僵硬着扭过头。 “额……我这几月不都在忙么,姐姐怀孕,我还是三日前才从姐夫那知晓,今日一有空,我这不就来了么。” “姐姐近来胃口增长不少啊。” “一看怀的就是个聪明身体强健,如姐姐一般俊俏,如姐夫一般聪明伶俐的。” 这一刻,常牌八核处理器飞速运转,吉利的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蹦。 这才堪堪将他这条小命,从见到了自家姐姐的“原型”的死亡边缘自救了回来。 “进来说话!” “好嘞。” 常升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这才松了口气入内,还连忙将房门关上。 一转头。 又见一道寒芒直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当时的那道第二回出场的剑刃离常升的脖颈仅有不到半寸的距离。 当听到自家姐姐意味深长的问道:“你刚刚都看到了什么?” 常升当即从心的说道:“弟弟什么都没看见。” 常氏又问:“桌上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瞥了一眼窗外还不到巳时的太阳,常升醒目道,愈发声情并茂道:“这都近午时了,弟弟还没吃午饭,姐姐心疼我,给我在御膳房传了一堆我爱吃的。” “只是不想实在点的多了。” “在弟弟的苦求下,本着珍惜粮食的美德,姐姐无奈的帮我一起消灭了些。” 听到这番解释。 这把饰剑的剑刃才终于远离了常升的脖颈,回到了它该回,该挂的地方。 常升长舒一口气。 看着依旧不顾形象,折返回桌边消灭海鲜和烤串的姐姐,无奈的到她近前坐下。 看着她撸的满嘴残渣,大快朵颐的模样。 常升还真有些馋了。 刚想伸手拿起一根还未动的烤串,一只油汪汪的小手就啪的一声抽在了他的手背上。 常氏自己还满嘴的食物没有落肚呢,这边就囫囵着朝他龇牙道:“撒开,姐姐自己还不够吃呢。” 这护食护的。 看着自己被拍了个油手印的手背,常升忍不住笑着逗她:“姐姐,名义上这还是给我在御膳房传的膳,我要是不吃上一些,一会儿姐夫万一来了,我嘴上都没油水,你怎么和他解释?” “唉?” “是噢。” 常氏停止了咀嚼,看着部分还未动的烤串,居然陷入纠结。x33 这模样,差点没把常升逗笑了。 果真应了那句老话,一孕傻三年。 今日这东宫一访,虽然莫名其妙背了一锅,但能看见自家姐姐这副糗样,无论如何也值回票价了 纠结了半晌。 常氏终于从那堆还未动的烤串中挑选出了喜爱程度排在最末,且分量最小的烤串。 一串切成三小片的烤豆腐。 就这。 递过来时还依依不舍。 到最后,干脆先把烤串上面两块豆腐撸进了嘴里,这才心满意足的递到了目瞪口呆的常升面前,晃了晃手,示意他接过去道 “喏。” “多擦两遍,嘴上就有油了。” 常升愣愣的接过烤串, 看着孤单在竹签上晃动的那块小豆腐,顿时哭笑不得的擦了擦嘴,将之撸进了嘴里。 嚯。 又酸又辣! 这味道虽然不错,但对常升而言口味偏重了。 看自家姐姐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还有满桌的海鲜尸骸,常升终究还是提醒了一句。 “姐姐既然怀了,这些烤串和海鲜偶尔开开口腹之欲尚可,可不能贪嘴了。” “过犹不及。” 常氏没好气的白了常升一眼。 “刚怀上之后,皇后娘娘便亲自督管了姐姐的伙食,甭说这些烤串了,连冰饮都不行,整日都是些清汤寡水的补品。” “要不是皇后娘娘出宫,姐姐非憋坏了不可。” 看常氏一副馋坏了的模样。 常升便能够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护食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太子妃身怀六甲,本就是宫里上下的头等大事,即便是踩着皇后出宫,又刻意避开了早晚冯太医诊脉和每日早午晚膳的间歇,踩着贴身宫女,从御膳房整了这一桌海鲜黄酒小烧烤。 但既然已被东宫内侍发现。 就没有不转告给朱标的道理。 不过两刻的功夫,东宫内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常氏耳聪目明。 不由分说将桌上一片还未动的烤串塞到常升手里,还给他的嘴里塞进了一条烤鱼。 随既又把自己的油嘴往常升身上的官袍一抹。 再用手帕一擦。 整个人顿时恢复了雍容华贵的姿态。 当殿门被猛的推开,朱标的脸出现在门前的一刻,太子妃又一脸母爱的怀捧着肚子笑脸迎了上去。x33 最终的结局。 自然是常升挨了夫妻二人好一通混合数落。 至于墙上还沾着油印的饰剑,自家姐姐袖口,衣领和鞋面的大片油污,满嘴的烧烤和酒气什么的,当然无人理会。 看着自家姐姐在姐夫怀里恩恩爱爱的模样,常升不由摇头苦笑。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谎言。 第175章 白日…… “少爷回来了!” “来人,给少爷传膳!” 当常升赶着饭点回府,管家在中庭瞧见,立时便吩咐伙房将预备的佳肴呈送了上来。 如今府里上下安了几个水塔。 原本被庭院包围,夏日常常为一家人聚众避暑纳凉的中庭,如今都变得冷冷清清。 不管是蓝母,巧莲或是偶尔回家暂住的常森,都更愿意呆在厢房里吹着“空调”吃寒瓜。 常升自然也不例外。 吩咐管家将午膳送进厢房,自个刚脱了衣服迈进大浴桶,香昙(秋娘)和巧莲(小莲)便手牵着手,联袂而来。 一人解下落衫,同样没入浴桶温热的水中。 用微凉的躯体替常升解暑。 另一人则顾着腹中的孩子,在外围替常升梳洗头发,按摩脑袋。 相得益彰的配合,让常升舒服的哼哼几句。 见此。 香昙和巧莲四目对望。 脸上都浮现出一抹会心的笑意。 出了木桶。 为免吹久了“空调”受凉,擦干净水迹后,香昙又贴心的给常升披上一件薄裘,这才跟着一同坐在了常升左右。 在他双手忙于“上下求索”时。 一边娇嗔。 一边给他夹些喜欢的菜肴,渡上一口几经进口的女儿红。 直吃的香昙和巧莲香汗淋漓。 看巧莲身怀六甲,外加天色还早,这才拍了拍巧莲腰肢,放人离去。 “出去了传管家来一趟。” 不多时。 管家便敲响了厢房的门,也不去看房里的少爷和那位从苏州府带回来的香昙姑娘如何耳鬓厮磨,只低头恭问道:“少爷,您找我?” 常升躺在香昙的膝枕上。 感受着自夫人坊中进修过的采耳技巧,嗅着醉人的芬芳,颇有些乐不思蜀的问道:“时锴这两日近况如何?” 管家是建府就在的老人了。 能一直呆上这么多年未曾被替换,府里大大小小的自然是了然于心的。 常升随口一提。 管家便会心道:“从昨日起,同少爷一并在东宫共事的几家勋贵都送来了大批的匠人,如今已全部落户在了府里的庄子上。”x33 “能直接用的木匠仅有不到百人。”“剩下的二百多木匠就在庄子里,按照时锴的要求,预备炮制水塔所需的木料。” “他们齐心协力,已将蕲春侯府上的水塔建完。” “效果令人满意。” “蕲春侯已经将钱银送到了府上。” “据说今夜在府中设宴,已经邀了不少同辈好友,还从好汉楼预定了一个擅长烤制的厨子。” 康铎这么给面子的替他卖力宣传,常升自然不会客气的拒绝他的好意,而是吩咐到:“明日之后,这水塔的好处只怕就要在整个应天府传开,从既日起,统计好所有到府上或好汉楼求建水塔之人的名单。” “少爷我不日就用得上。” “对了。” “送来的匠人中,全是木匠?” 听见常升的提问,管家略一回想答道:“也不尽然,与您相熟的东宫一脉勋贵家里,总共搜罗送来了约莫五百名匠人。”x33 “除了三百多的木匠,还有铁匠,金匠和少许其他匠人。” 感受着入耳的软毛唰退了出去,常升翻了个面,呼吸的热量全部积蓄到了香昙的小腹上。 温热的气息,直呼的香昙夹紧了双腿。 直到被常升在腰肢上又拍了拍,这才强忍湿意的放松下来。 “可有能砌窑和烧瓷的。” 管家弯了弯腰道:“有,但送来的不多,加上庄子里原本搜罗落户的,总共不过二十余人。” 随着耳内毛刷的转动,常升不住微挑着眉头,半晌才答道:“这么些人暂且够了。” “从今日起,将这些人单独规整,住在一块,让他们在庄子里砌上几个窑洞。” “另外,给庄子里多增派几十名老卒。” “过两日休沐,少爷我自会亲自去一趟庄子里,告诉他们做什么。” “在此期间。” “你再差人,在应天府各大胭脂铺里选几名做胭脂香料最好的香师挖来,少爷我自有妙用。” “是。” 管家应声答应。 见常升没有下文,便头也不抬的退了出去。 掩上房门。 虽不知道自家少爷怎么莫名对胭脂水粉这么上心。 但既然是少爷需要。 甭管这是不是女儿家用的玩意,他只要尽力去做就是了。 听见房门关闭。 常升的手便在香昙的身上不安分了起来。 好在掏耳的服务正巧结束,看着常升使坏的眼神。 她便不堪其扰被常升扑倒, 好一阵“地动山摇”,琴瑟和鸣之后,香昙便不堪“重负”的依靠在了常升肩头。 缓了好一阵。 香昙才从九霄坠回人间,带着满面的桃红,依恋的看着常升的面庞。 一边相互抚慰,一边轻声说道。 “少爷需要香师,又何必去市坊里寻?” “香昙幼时,家中就有几间胭脂铺子,自由也习得以身制香本领,创了几个半成的胭脂方子…” 常升看了一眼认真的香昙。 看着她面上浮现的几分怅然,就知道这势必是关于她凄惨身世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顺了顺香昙压在自己肩头的青丝,常升没有多问,只是坦言道:“要制上一种受人欢迎的香气,试验的过程,各种浓烈的气味,一定有损制香者的嗅觉和身体健康。” “你若想要帮我。” “到时候就和别院的美人们一同试用鉴别,论述其优劣便好。” 香昙本就微红的眼眶泛起水波。 轻轻嗯了一声,便静静的靠在了常升怀里。 “常府有一支柱产业,名唤夫人坊,你应当有所耳闻。” “过些时日。” “我大概会在夫人坊里举办一场鉴宝会,参会者,除了满朝文武的正妻之外,还会准允他们各种带上两名好友。” “说不定还会邀请当朝太子妃临场。” “届时,你可愿出面,替少爷我主持此会?” 听到此话。 顾不得一道绝美的风景暴露在常升眼前,香昙半撑起身,眉宇间满是眷恋与感动到:“承蒙少爷不弃,香昙纵是…” 未等香昙立下什么毒誓。 常升就直接打断施法, 用一根手指封住了她的嘴,随后坏笑着轻抚了一把她的俏脸,向下按了按。 香昙顿时满面飞红。 便将整个人都埋进了薄毯里。 只留下常升靠在床头,双眸紧闭,眉头颤抖,呼吸不畅。 好似做了个长长的噩梦般,醒不过来。 第176章 康铎的助攻 当黄昏将至。x33 百官从宫中下值,百姓已经预备入夜之际,应天府城,蕲春侯府中却人头攒动。 作为勋贵二代中长袖善舞的一位。 康铎他爹死的早。 家中无长,被逼的早早成熟的康铎早就学会了如何应对人情世故。 虽然文治武功都不出众,但为人历来豪爽大方,凡事能帮就帮,义字当先;又面厚心细,早早摆清了自己的定位,不争不抢,不攀不附。 自然能博得同龄人的友谊。 加之此时任职东宫。 背靠太子。 康铎邀请淮西党这批相熟的二代们来家中喝酒吃肉时,除了几个家规森严,几乎就没有几个勋贵子弟不给面子的的。 尤其康铎差人送信的时候还专门说了一句。 今晚给他们预备了惊喜。 这就更让他们心痒痒。 这不一近黄昏,蕲春侯府的大门前,就已经停靠许多来赴宴的马车了。 康铎一下值回府,差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急匆匆的跑出来迎宾。 “徐老弟,几月不见,你这块头又有增长啊,今年的沙场检阅想来是非你莫属了吧…惊喜…这个当然得大家伙大半都到了才能公布嘛。” “呦,驸马爷,稀客啊!你这驸马爷和临安公主的恩爱劲那可是上了报纸的,要不是你亲自到场,我都不信你能来。” “嘿,好你个曹爽,逮着今天跑我这儿装大爷来了是吧,还有你们几个,麻溜的给我进去,帮忙招待点人。” “今晚缺不了你们的嘴。” 本是一场年轻人的聚会。 加之蕲春侯府里几乎没有长辈,在厅间今晚烧烤管够,海鲜充足,美酒任饮食时,大家伙初时还自持身份。 等到半斤黄酒下肚。 难得放纵一回的年轻人们,也个个放浪形骸起来。 划拳的。 掰腕子的。 或者干脆赤膊来一场摔跤的。 甭管是什么项目,只要有三两好友,合适的氛围,再加上一点酒精催化,男人们就能获得快乐。 更何况。 今日挤在蕲春侯府内的勋贵二代们又岂止上百。 平日里对付的,不对付的。 就冲着康铎今天的豪爽,这短暂的时刻,至少都能一笑泯恩仇。 “康大哥,你今个邀我们来,除了吃肉喝酒,还说给我们准备了惊喜。” “这会大家吃了吃了,喝也喝了。” “总该让这惊喜亮个相了吧。” 曹爽微醺着和康铎开玩笑道。 康铎哈哈一笑道:“那你猜猜,我今个给大家伙准备了什么惊喜?” 曹爽酒量不太好,这会儿酒意上头的台,口无遮拦,满脸猥琐的挤眉弄眼道:“康大哥不会是准备了许多美人儿备在后院,邀我们来集体狎妓的吧?” “先说好,我要打十个。” “噗哈哈哈哈……” 整个蕲春侯府内响起了一片狂浪的笑声。 曹爽不明所以,还犹自迷糊的看了看大家伙,疑惑到:“你们在笑什么,哦,我明白了,驸马爷…驸马爷肯定不能和咱们一起。” “没事…,兄弟我…代劳了!” “哈哈哈哈哈……” 这事要不是发生在蕲春侯府,只怕明日曹爽就要挤上大明报社的八卦头条。x33 康铎的眼泪都差点没笑出来。 他一把提起曹爽的衣领道:“看来他是喝醉了,正巧与大家瞧瞧我给大家伙准备的惊喜,让兄弟们一起醒醒酒,然后开始下半场。” “今夜,咱们都不归家了。” 说着,康铎拍了拍手,早有准备的家仆们便鱼贯而入,搀扶起几个醉的厉害的,与大伙一同走到后院。 虽说是正房。 但是家中无长,老母也已故去,府内的布局自然是康铎怎么说,下人如何做。 看着后院架起的高耸水塔。 不少人心生疑惑。 可是康铎并没有把大家伙带进这间连接了水塔的房间,而是先进了一间偏房。 大家伙刚一入内。 顿觉水气遮眼,摆手一敲,偌大一间厢房,居然被康铎改成了一间大汤池。 这手笔,可算不小了。 “诸位,池水正热,正好解解酒,还不解衣下去泡泡。” “都是男人,怕什么。” “一会还有惊喜呢。” “怎么,你们不会是怂了吧。” 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又喝了半斤“马尿”谁能受得了康铎这般刺激。 于是乎。 大家纷纷解下衣裳,如同下饺子一般跳进了汤池里。 至于醉的不轻的几个,自然得有下人们看顾着。 大家伙泡进这方热汤里,感受着略有些滚烫的温度,随着额角生汗,上头的醉意,就在这血液的加速循环间慢慢消退。 有熟路的忍不住问道。 “康大哥,你这汤池该不会是遵照夫人坊的样式挖的吧。” 康铎也不卖关子。 点头笑到:“没错啊,我也是在探听到夫人坊中的一些内情时才陡然想到,为什么咱们的娘亲姑婶们能有个夫人坊独享这些项目。” “咱们这些做儿子的却没有这样一个好去处。” “如若是应天府内没人想到,或者想到了没去做,咱们为什么不能自己建一个如夫人坊一般的好去处呢。” “只是我后来又算了算。” “如果真要建这么一地,咱好像没法像夫人坊一般盈利,毕竟咱们又不跟咱们娘亲姑婶一样,要涂脂抹粉,美白滋补。” “刨除这一点,咱们要建的好像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汤坊,所以我就把自家改了改,享受之余,也试试能不能找到别的由头替代。”x33 众人恍然。 随着他们泡完澡,陆续进到隔壁的房间,蒸上桑拿,随后排队到下个房间,让几个康铎专门从汤坊找来的搓澡师傅给他们搓泥。 最后冲上一冲。 擦干身体,穿好衣服跑进空调房里,或享一边受着凉爽,一边喝酒撸串。 或让专门请来的几个正骨按摩医师给大家伙按按。 好家伙。 一通大保健下来,这帮勋贵二代们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轻了二两。 别提多舒坦了。 尤其是这一通下来,肚子又有些饿了,吃上点石领水果,烤串,再温上两杯好酒慢慢细品。 这滋味。 谁能不迷糊吧。 当宵禁的锣声靠近,这帮勋贵二代们倒真舍不得回去了,先是一个个拍着胸脯担保,将来若是将这处专门为男人准备的好去处建成了,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会过去捧场。 但在没建成之前吧。 像什么汤池,桑拿,空调房什么的,他们也想在家里改一改。 好兄弟嘛,得有福同享不是。 第177章 下川村 当攀比形成风气,跟风也就产生了。 从一开始的麻将,到后来的夫人坊,再到如今的水塔空调,概莫如是。 原本自夫人坊成立以后,就已经掏了不少银两花在自家败家娘们身上的各家勋贵老爷们,本是不愿再在家里添置什么水塔风扇的。 毕竟一成套,少说也得一千两。 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何况它还只能在夏天用上。 那些花在自家娘子身上的,因为最终享受的还是自己,这还罢了。 可夫人坊里也改装了水塔空调麻将房,他们自己白日大多要上朝,根本享受不到。 自然就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 可当他们各家的二代自康铎那跑上一回,回来纷纷闹着要把家里改装后。 有些在家说一不二的,一顿胖揍也就罢了。 有些宠儿子的,依了儿子,自己也享受过保健一条龙后,自然就明白它的好处了。 尤其还能邀请几个平日里的“老对头”一同来府里享受,再凡尔赛一下自家儿子的孝顺,攀比之下,这一整套改装,也就成了各府勋贵家的标配。 随即便被各家亲戚或者下人口口相传到富贵人家。 不过一旬,就在整个应天府城流行开来。 平白给时锴他们开拓了不少业务。 ……………… 下川村。 应天府下辖县境内的村子,地处平原,依川傍水,是整个常府在应天府外集中购置土地的庄子所在。 算是一份基业。 自从应天府的各家勋贵自水塔风扇,和洗浴桑拿一条龙改装两次搜罗了不少的匠人后,这里便陆续新落户了不少匠人,几乎都是各行各业的好手。 衣食住行,日常所需。 只要材料充足。 这里几乎都能自给自足。 而在这些匠人陆续落户了半月,齐心协力的解决了大伙的住房后,此地的地主终于姗姗来迟,亲自登门考察了。 “少爷,自从您半月前说要来庄子里考察,小的夙夜忧叹,望眼欲穿,可算把您给盼来了。” 当常升坐着马车,带着管家和几个家仆抵达下川村时。 未等落地。 村口的里长就带着几个老实青壮笑脸迎了上来。 常升瞥了他一眼。 这里长约莫三四十岁,模样富态,想来在这一亩三分地活的挺潇洒。 如今这下川村的规模远超寻常乡县,几近一个下县,却只有他一个里长,其中的好处和操作空间大家不言而喻。 管家一看常升反应,当即就瞪眼呵止了里长。 “少爷没让你说话,你就把嘴闭上。” 里长连忙手动闭嘴。 如今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他比谁都清楚。 知道了常升嫌他吵闹,他便不会再多嘴一句。 迈上松软的土地,看着村里新老相间的茅草木屋,以及村外广袤的平原耕地,常升左右不见那些匠人,便扭头问了一句:“府里安排落户过来的匠人呢?” 里长眨了眨眼,看向管家。 见管家点头,这才开口到:“村里的地不多,又不能填了耕地给他们建房,除了木匠外,许多匠人便被小的在山旁清出了一片山坳建房住下。” “少爷让他们建窑,也安排在一起了。” 常升点了点头,又瞥了富态的里长一眼道:“带路。” 里长连忙抬手引路。 走过一条新修的土道,走了有几里地,越过一处正面被山林遮挡的山坡,一道被两座山呈乂型包围的平整洼地便出现在眼前。 这里新建了不少的木屋。 中间的道路上已经铺上些劣质的砖块。 不少人正在专门腾出的空地下,炮制着制作水塔用的木材。 一处山脚下还挖了一个大土窑。 走近二里的范围,还能听见些铁匠打铁的声音。 不出意外的话。 这就是他日后一处集生产和研发的后勤基地了。 正巧这山坳里环境隐蔽,地势平坦空旷,要是能把未来几个重要工坊全部装进来,倒也省了不少守卫的压力。 “这地方,选的不错。” “唉唉。”x33 里长刚想谦虚两句,一想到常升没问自己的话,只好哼哼两句。 让后又被管家一脚踹在了屁股上。 “少爷夸你,你就哼哼两句,没规矩?” 老管家这一脚老当益壮,踹的趴在地上的里长捂着屁股,眼泪都快出来了,委屈巴巴的看了管家一眼,真不知道怎样才算守规矩了。 只是配上他那一张富态且颇具喜感的胖脸,不知怎么就是让人同情不起来,只是想笑。 常升抬了抬手,示意管家退下。 “只要不溜须拍马,你正经答话便是。” “当初的下川十里黄土,得府上看中,才让你们村子连带土地举村投献进常府庄子,如今修了河道,修养了几年,庄里的农户过的可好?” 一提到这。 里长顿时激动的站了起来,冲常升拱手道:“老夫人当年给了村里一个机会,一村的人才得以在荒年活下来,如今的庄子里无不对老夫人感恩戴德,家家都供了长生牌,每日都为老夫人祈福哩。” “若论家境。” “如今的下川,那可是十里八乡的姑娘都想嫁来的好地方,不仅家家有余粮,还时常组织猎户进山打猎,逢年过节都能吃上肉呢。” “这都是老夫人的恩泽啊。” 常升意外的瞥了这个里长一眼。 没看出来,这还是个知恩的人。 “如今庄里有多少户,多少人?” “目前落户的匠人近八百余,家中的老小大多还未迁来,共只有千五百左右,连带庄子里的六百户,共计五千人上下,这两年若是婚配,还会加上约莫二百人。” 对庄子里的农户,里长显然是下了功夫的。 不仅是人数,连适龄男女的数目都是有准的。 望着下方的匠户,常升又问道:“若让庄子供养着这些匠户,粮食可够?” 里长的面色顿时一垮。 掐着手指算了半晌道:“除去每岁的税赋和上交府里的部分,每家的存量大约可以多养活两口人。” “如今这些人将将可以养的活。” “再多……” 再多,显然就要府里出力了。 常升回头问道:“管家,府里的陈粮有多少?” “少爷,除去今年的新粮,府里的存粮大约够一千人吃上一年的。” “放着也是放着,那便调来备用吧。” “是。” 对常升的安排,管家自然没有意见。x33 即便好汉楼和夫人坊的份子都暂且按下不提,如今的水塔和保健一条龙的改造都让府里日进斗金了。 这点粮食算什么。 常升拍了拍里长的肩膀道:“从今年起,如若有流民,只要吃饱了之后还能干活的,就往庄子里收吧。” “平日里有闲便读点书。” “如若哪天下川由乡升作下县。” “说不得你这个里长将来还能混个知县做做。” 第178章 常扒皮 听见常升画的大饼,从未见过大世面的里长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还是吃了管家又一记巴掌这才回过神来。 要不是管家眼疾手快,又拉了一手,他差点就要给常升跪下了。 “要跪回去跪去。” “少爷好不容易得空休沐来一趟,哪有闲工夫陪你在这消遣。” 管家一阵低喝教训。 抬头就看常升已经自顾自的走下山坳, 连忙给了里长一腿。 一边带着里长跟上,一边耳提面命的教训,讲解些基本的规矩。 要不是这小子娶了自家外甥女,算起来和他多少沾亲带故,否则老里长死后,这里长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他顶上。 之所以不在事前教他,免得他出丑,是因为他是常家的管家,府里的任何消息,包括常升的行意向程都属一府的机密,绝不能事先向外人透露。 外甥女婿当然也不行。 好在自家外甥女选夫婿的眼光还不算差。 这个外甥女婿虽然长得富态,但对庄子还算负责,从自家少爷的反应来看,感观还算不错,自然就得多教教了。 如果今日的考验不过。 他这个常府管家的基本盘不失,也能让他们一家老小吃穿不愁。 而这。 已是不知多少百姓梦寐以求却不可得的好日子了。 当一行人走下山坳。 看见里长跟在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后面一同而来,有机灵的匠人已经猜出,这是真正的庄子东家来了。x33 规规矩矩的让开道路,给一行人见礼。 而经过管家的一番交代,里长也是明事的对几个相熟的匠人道:“二少爷特地来看看大家,给大家解决了一年的口粮,还不快点把大家伙都召来此处。” 常升抬手下压,示意不要兴师动众。 而是让里长挑了几个不同工种的匠人,带他们到各类匠人的工作现场去亲眼瞧瞧。 常升怎么说。 里长便吩咐匠人们怎么做。 如今山坳里的匠人除了炮制水塔配件的木匠,和打造农具的铁匠,其余人要么赋闲,要么就随着那些木匠一同进山砍树去。 所以整个山坳被清出最大的一片空地,就是在处理木料。 从山上锯下的木头,或滚或抬下山后,全部被牛车拖来,历经去皮,锯,刨等多道工序后,最终变成大大小小的水塔配件。 所以每当工作时,几百人一同处理木头,整个现场无时无刻不是木屑纷飞的场面。 虽惊艳于每个老师傅们精湛的榫卯工艺。 可看着每组木工师傅进度不一,手法不一的处理着木料,或快或慢,常升不禁让里长出面呵止。 “都停一停,停一停!” 里长大声的吆喝,挥手,无奈现场锯木头的声音太过嘈杂,加上外面的建水塔的人催的急,以至于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还是里长找个几个学徒跑腿,才算把大家都喊停。 常升踩上了一堆裁切过的木片,看着下方大多面带惶恐的匠人,语气平和道:“列位,我叫常升,常府的二少爷,你们被从各府搜罗送来常府时应该打听过我的名字。” “你们如今炮制的水塔组件,也是常家的产业。” “今日来,就是来看看你们。” “我知道各位的手艺都不错,应天府所有搭建成的水塔,至今还无人说不好用,这都是列位之功。” 听见平日里甚至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的贵人这么夸,在场的匠人脸上几乎都浮现了一抹激动和自豪之色。 “列位也请放心。” “自你们成为常府匠人,落户庄子,你们的衣食等基本用度,只要你们为府里工作一日,府里都管上你们一家一日。” “若你们为府里认认真真干上十年,府里会管你们一世。” “若你们一家为府里干满二十年。” “府里会给你们一家一个男丁读书的机会。” 读书的机会! 听到这话。 所有匠人的眼中都不禁绽放出光芒。 有人甚至忍不住问道:“二少爷,这话对所有匠人都通用吗?” 常升微笑着点点头道:“这话,对府里所有匠人通用,但仅限于已经出师的熟手。” “为了让大家放心的把手艺传给徒弟。” “我在此担保,每个师傅教出一个合格出世的徒弟后,府里会将老师傅的月俸照如今的月俸加上一成,并奖银一两。” 听到这条新规。 不少老师傅看向身边弟子的眼睛都泛红了,这些都是钱啊,恨不得他们立刻全部出师。 “此外。” 给了大家一个缓冲和议论的间隙后,常升又拍了拍手,重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道:“我决定将大家的月俸都改一改。” “丑话说在前头。” “少爷我的改法势必会伤及一部分人的利益。”x33 “从此列位的辛劳程度,和完成的质量将直接影响诸位的收益,总体而言,大家的月俸基本都能涨一点,但是有人涨的会多得多,乃至于是原本月俸的一倍。” “但有的人,涨的会很少。” “兴许会比原本的月俸还少上一点。” “所以,要不要改,我想听听列位的意见。” 大家伙面面相觑。 但很快就有人说改,于是乎,大家都跟从着喊了起来。 于是乎,常升的将所有木匠的月俸改为原本的六成,这个标准他专门对照了物价计算,能让这些匠人们维持一家基本生活水准。 剩余部分,自然就是多做多得了。 按照水塔部件炮制的难易程度,算上按不同辛苦程度和技术含量计算的绩效。 按照每个他刚才观察的,大部分木匠炮制水塔配件的速度算绩效,所有人的薪酬几乎都能涨上两成,等大家伙算明白,自然就不会有人对这套绩效制度有意见了。 之后,常升还特意找了几个老木匠。 让他们跟在身旁,一同给水塔各个部件,按辛劳程度和制作难度划级。 同时给出建议。 最基础的学徒干难度最低最累的部件,一方面熟悉操作,一方面磨练性子,等到都熟手了,就可以把更难一些的部件一并交给他们。 同时,常升也将流水线制作工艺理念传授给了他们。 这样一来。 每个师傅单独做一个最擅长的环节。 所有的配件制作有了统一的标准,各个老师傅的工艺也都可以拿出来交流,取长补短,加快生产速度。 如此一来。 大家自发调整分组、生产环节。 效率一下子将近翻倍不说,有人按照新改的绩效和分组的效率一算,大家伙的月俸基本都可以涨上五成,多的甚至达到了八成乃至一倍。 这还想什么呢。 抄家伙,干活! 谁敢偷懒,腿都给他干折喽。 看着一旁其他工种的匠人眼里的目羡,再看看热火朝天的木匠们。 常升都不由在心里唏嘘。 要是放在后世,他这一套“连招”,应该会被人骂上一句常拔皮吧。 第179章 磨刀霍霍向肥羊 “二少爷。” 看着所有木匠们热火朝天的样子,几个体格健硕的铁匠直羡慕的抓耳挠腮。 “除了木匠,我们这些同批来的铁匠,金匠,泥瓦匠和瓷匠等也都安家近半月了,每日只能帮着这些木匠打打下手。” “小的没有抱怨的意思。” “府里已经为所有人安排了食宿,小的感恩戴德只是大家伙,各自多年苦练的手艺都无从发挥,每日只能帮木匠们干苦力,多少有些不务正业不是。” 看着一个胆大的铁匠出面来找自己讨活。 再看看四周,所有其他匠人也都投来了探求的目光,里长正预备出面训斥一二。 就听常升抬手安抚道:“莫急。” “府里既然收了各位师傅的身契,列位的手艺自然都是要用上的,毕竟纵是府里有些身家,也不能养这么多张嘴吃干饭不是。” “但这么多人,我亦分身乏术。” “就请各类匠人中推举出一名手艺最好的师傅过来。” “待我逐个考察之后,才好给诸位答复不是。” 听到这话,大家心中都振奋不少。 木匠组的绩效考核制度,他们都看的眼热。 就算是不通术算,找人一问也就明了了。 主家给他们的待遇好,他们是心知肚明的。 原本被迫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落户,许多原本在应天府中有家宅的人,心中难免有怨,但这会也都云散烟消了。 毕竟就算在城里待上再多年。 不碰上祖坟被天雷连劈上个十回八回的,谁会给平白你一个引荐自家孩子读书做官的机会? 加之如今给他们的月俸又高。 除了也想改善生活。 这帮匠人们也是真心实意想为主家出一份力。 不然,这钱拿的亏心啊。 对于这些匠人的心情,透过他们的神情反应,常升也能揣摩个七八。 不禁感叹从各勋贵府上搜罗来的这帮匠人的淳朴。 很快。 十几个明初的“技术大拿”就聚拢在常升的面前。 除去木匠后,刨去铁匠,瓦匠,石匠,皮匠,毡匠,裁缝匠等大类,还有烧瓷,玉匠,金匠,以及常升亲点的制香制胭脂水粉的花匠等冷门匠人。 除了在他这实在派不上什么用场的编匠,丝匠和厨子等。 所有匠人的种类在这个山坳几乎都能找寻的到。 常升首先随着玉匠和金匠们探了探他们的工作场地。 因为需要安静。 他们的木屋建造在远离其他人的一角。 屋内摆放着各种精巧的工具,摆放之工整,直接治愈强迫症。 尤其在看过金匠们在一张金箔上完成雕画。 玉匠在米粒大小的碎玉上刻诗,常升也不禁为他们的手艺喝彩。 如果他们的手艺都到了这种程度。 把一些顶奢手工艺品作为敛财的工具,的确可以垮时代复制出来了。 比如——手表。 时间对于作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当这样的顶级奢侈品一出,不管别人舍不舍得花钱买,也不管这玩意多贵,朝堂上那些领兵打仗的武将,必然要人手备上一个。 这就够这些金匠做上很久了。 至于玉匠,除了部分手表的组件,需要玉雕师傅的配合,常升还准备让他们负责制作一些香水瓶。 瓶身用玻璃制造。 瓶口的喷雾装置自然得让这些玉匠负责制作了。 如果有人愿意出钱定制,在这些瓶身上刻上主人的名字,甚至雕像也不是不行。 为了沟通和理解方便。 常升还特意花了点摸鱼值,给他们加了理解力提升的buff。 于是乎,当常升提炭笔画下最原始的怀表和制作难度不高的玻璃瓶图纸后,金匠和玉匠的两个大拿都觉得自己仿佛被醍醐灌顶般灵感爆棚,便各自拉组讨论了起来。x33 涨月俸的第一步。 他们首先得能把东西做出来才行。 就是烧玻璃的煤炭如今还在运来的路上,玉匠们只能先奢侈的用玉石试试手了。 等未来玻璃瓶不稀罕了,玉石瓶说不定还能作为典藏版再割一波韭菜。 安排了金匠和玉匠。 常升扭头留给皮匠和毡匠安排了包装盒的制作。 等到手表和香水瓶出世,那必然要有一个让人觉得与众不同,与价格相媲美的包装。 毕竟,总要给贵找个贵的道理。 那些贵夫人才能心甘情愿的掏钱不是。 安排了这些人之后,常升去看了看山坳中依山而建的几处土窑。 这是泥匠,瓦匠,烧瓷和铁匠们集中共事的地方。 站在窑口,常升都能感觉到炙热的火焰。 可是当拿着一口坩埚,倒入了一些河沙,官窑加火半晌之后,最终只出炉一块粘稠如沥青的异色糊状物后,常升便不禁摇了摇头。 这温度。 离玻璃的烧制还差点意思。 这已经是这些老师傅们经过多少代传承,能够制出来烧制温度最高,耐用性最好的几口土窑了。 即便磨合成老窑之后,温度还能再升些,却也达不到融化沙子成玻璃的标准。 就算把木炭换成煤炭也不行。 看来,还是得建一个高炉啊。 常升也不墨迹,挥手边再画出了一个高炉的示意图,给几个老师傅上了buff之后,讲解其中原理,让他们先做个小高炉出来。 等到试验积累足够,最后再做个大的。 一口温度够高的好窑。 不仅能解决很多精品瓷器烧制的难题,还能冶炼出更好的铁锭。 常升已经预备好的玻璃烧制方法和水泥烧制也都需要炉温足够的好窑,所以是必须拿出来的。 等到他们把东西吃透。 高炉建好,煤炭差不多也就到了。 到时候,铁匠们绝对没时间和常升抱怨没活干的事了。 单就他们能提供更高质量的铁锭这一出。 他们可劲撸铁就是。 说不定还得时常帮着打造些玻璃塑形模具。 石匠和瓦匠不必多说,如今成立的洗浴一条龙和水塔空调几乎成了套餐组合,只是产量完全受限与土窑,建了高炉,就不愁没事做了。 第180章 亵衣与肥皂 等安排掉山坳里这些主类的匠人后。 时间都已过午时。 下川村的里长终于醒目了一回。 见常升终于有间歇,连忙制止了剩下还未被安排上的匠人,把他们赶回去吃午饭,自己则提着几只山里落陷阱的野味,又从村里的农户家买了活鸡活鸭来。 出府时特意捎上的厨子,这会总算派上了用武之地。 朝着随身带上的家伙是预处理了野味。 照着家常菜的做法做了些新鲜的,又从马车上翻出些提前预备的熟食,又以硝石隔水制冰法给常升做了杯冰沙解暑。 考察忙碌了一上午。 总算没亏了口腹。 就是一旁的里长到底吃了没读书的亏,看着东家府里区区一厨子就能施展点水成冰的“仙术”,作出给人消暑的冰沙,眼珠子差点就没瞪出来。 心想不禁怀着敬畏揣测。 自家二少爷到底是什么家境,就连随行伺候的厨子,都能随随便便施此仙术! 而当常升吃饱。 将剩下的那部分赏给管家和里长时。 感受着味蕾那炸裂的美味,直接冲击起他那贫瘠的味觉,里长总算理解了,常升为何暴殄天物的把能施展点水成冰仙术的人当做一区区厨子了了。 草草对付了午膳后,仅剩没安排上的,也就剩下望眼欲穿的一队裁缝和花匠了。 手艺最高的裁缝是个女子,也是唯一一个女子占了多数的匠人种类。 至于那些花匠。 算是所有匠人中穿着最为体面的少数人了。 当用过午膳,得到常升的召见时,这些人都显得有些激动。 因为常升的吩咐,府里派人往这里送足了各类匠人所需的生产物资。 只是这半月以来。 相比那些还能用便宜布料给匠人,以及求上门的村民修补定制了些衣物的裁缝,制作胭脂水粉的香师花匠当真是无所事事,一脸茫然。 每日除了,和木匠们上山伐木。 做些力所能及的杂务。 他们便真的没有事做了。 对比起来,他们这些人就像是无所事事的混子。 自然住的难受。 要让裁缝忙碌起来很简单。常升跟着她们去往平日织衣的地方,看着这些裁缝和绣娘们一针一线的制作衣衫,常升思索了片刻,还是画了一份缝纫机的图纸。 虽说其中的零件和机械结构匹配制作起来难度直接上天,但一来这里的匠人手艺都过硬,手搓调试几台缝纫机不在话下,多给他们找点难题,还能帮他们积攒经验,迭代些手艺。 再者,他设计的衣服说来都有些违反常理。 本身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毁坏的。 需求量不会小。 还有些不可示人的私人定制款,自然不方便大张旗鼓的再招裁缝。 要是哪天一不小心传出去这些玩意是他设计的。 他的名声还要不要。 果然,当常升关上了裁缝和绣娘们工作的房门,在引领他们保密,画下了几十张不可描述的亵衣的草图后,所有看见草图的女裁缝和绣娘,无不面飞红霞的捂脸转过身去。 直到常升开了buff,厚着脸皮给她们讲述了这类产品的设计理念和妙用后,裁缝的大师傅,这位刚刚年逾三十的徐娘便大胆的将事情应下。 只是提了一个要求。 等人员到齐后,为了照顾一下女儿家的隐私,方便制作这些衣物,需要单独在山坳中为她们建起一道围挡。 常升自然应允。 最后就是花匠了。 巡视了一圈他们制作胭脂水粉的流程后,看着几个搓着手,准备使尽浑身解数,按常升的要求为主家的夫人们作出最好的定制胭脂水粉时,常升却扭头出了作坊。 “管家,让厨子带上家伙到这做一块肥皂出来。” 肥皂? 那是何物? 所有花匠都不明所以。 看着与自家少爷随行的厨子拿着一口陶罐,加火烧猪油。 嗅着这扑鼻的猪油香。 他们还以为厨子又要给常升做什么吃的呢。 随即就见厨子将一竹筒不知名的液体缓缓倒进猪油中,不断搅拌。 随着浮沫的产生。 猪油的香味瞬间化作了一道让他们色变的异味。 他们本身是制香,做胭脂水粉的,闻的惯香,但更受不了臭,寻常人都觉得难闻的,异味儿在他们鼻中更是显得呛人。 不少花匠都被逼的连连后退。 直到厨子将火撤了。 那不知名的液体和猪油反应沉淀,在油底从絮状不断沉淀,吸附成膏状物。 当然。 这个凝结的时间不会太短。 常升也就是叫厨子来演示个制作过程。 随即就让厨子掏了成品,一小块橘黄的肥皂。 “可都看清楚了?” 听常升发问,一众花匠都点点头。 “此物我称其为肥皂,用来洗涤污渍、清洁油垢具有奇效,然则此物气味不佳,你们也已体验。” “制作肥皂的配方一会会留给你们。” “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研制出更好闻,气味更多样的肥皂出来,我预备将这批新品更名为香皂,专门卖给达官显贵。”x33 “其中若有被皇室看上的,说不定还会列为贡品。 听到这。 原本还对这气味刺鼻的肥皂不太瞧得上眼的花匠们,瞬间两眼放光。 贡品! 他们这些投身制作胭脂水粉的花匠,能被贵人看重手艺,便是此生荣幸。 更别说研制出的东西能被皇家列入贡品了。 看大家伙都来了兴致。 常升自然也得趁热打铁。 大饼画的再香都是虚的,想要人真心实意的替你卖命,总得把钱给够不是。 所有只谈理想,不谈钞票的老板都特么是在耍流氓。 该判刑! “你们也看见了。” “除了配方以外,其制作工序难度都远低于胭脂水粉。” “等到产品成熟。” “所有合格的配方,我都会以一份十两至一百两的价格区间收购,至于定价的标准,全由与你们住一块的那些裁缝和绣娘们遮目裁定。” “你们可以独立研制,也可以一起开发。” “具体如何粉色分配,你们事先说好立契。” “等到香皂问世,每一块香皂的售出,都会为你们累计千分之一的份子,随每月月俸一同给付。” “还有没有问题?” 众花匠的脑袋都点成了小鸡啄米。 那直勾勾的眼神仿佛都在催促。 少爷你就别磨叽了,赶紧把配方交出来吧。 第181章 老朱的预退休生活 中都,凤阳府。 于洪武八年停建的行宫花园里,一个鬓发斑白的老头穿着老农的打扮,看着面前新耕出来,散发着泥土芬芳,还时常钻出泥鳅的半亩地,终是满意的放下锄头,擦了擦汗,摘下头顶的草帽扇风。 嘴里却唏嘘道:“老喽,老喽。” “你呀,就是个劳碌命。” 似乎是听见了老头的唏嘘,一身寻常妇人装扮的马皇后就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进了御花园。 看着满腿泥土,一张老脸被晒的黑了几度的老朱,马皇后不禁好笑道:“当初哪个叫嚷着要到行宫来避暑,现在好,把花园挖了,改种粮食。” “你到底是来避暑还是来晒太阳的?” 老朱咧开一嘴大牙,讪讪发笑。 黝黑的肤色映衬着泛白的牙齿,看起来格外喜感。 抛下手里的锄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老朱陪笑着走上前来,握住了马皇后的手,将贴身服侍的侍女驱离,拉着马皇后进一旁的凉亭坐下。 “都得怪常家小子出的馊主意,让咱不时的去给那些应试举子上课,弄得咱断断续续耕三个月的地,都养成习惯了。” “再说了,咱这不是实在无聊么。” “政务咱交给标儿全权打理了,还有善长和常升辅佐左右。” “皇儿们大的都去了封地。” “小的还在文华殿读书,当初也是妹子你说不能为了贪一时享乐,耽搁了他们的学业,遂也无法监督他们的功课。” “咱要不耕田,还能干什么去?” 看老朱黝黑的脸上浮现几分委屈的神情。 马皇后不禁被他逗乐。 戏问到:“那不是还有那些随行的妃子么。” 听马皇后哪壶不开提哪壶,老朱不禁揉了揉腰,眼神闪躲。 “随行的妃子大多被郭家妹子拉去打麻将了,再说了,咱也不能整日就想着那啥不是。” 他毕竟五十多了,不能不服老啊。 不然身体吃不消啊。 要么他怎么会感叹自己老了呢,若是年轻时候,别说耕上这半亩田,就是一口气翻上几亩“水田”,那也是不在话下啊。 虽说仍有锦衣卫不断地向他传递朝堂上,宫里,以及个别重要人物的情报。但为了锦衣卫来回送信的频繁动作被人注意到。 所以这些情报,大多都被他们走通政使司的名头,从驿站发往凤阳的。 如此一来,从凤阳府到应天府,锦衣卫每日早晚两次的情报传递具体什么时候能到老朱手里,就得参照驿站信使的实际转运速度了。 但快则三日,慢则六七日的传信间隔。 这不确定的时间,着实差点没把闲不住的老朱憋疯。 这才翻了一块花园田种些粮食,打发时间。 看着老朱确实是愁坏了。 马皇后终于笑着从衣袖中取出一打锦衣卫传送的信件来。 “你看看,这是什么?” 看着这一沓信封,老朱喜出望外的追问道:“是锦衣卫的消息?” 马皇后笑着点点头说道。 “知道你闲来无事,心中计挂朝堂和标儿,驿馆的信使刚把信用来,我便第一时间带着这些信找你来了。” 老朱咧嘴憨笑,连忙接过信件。 一边忙不迭的拆封,一边还不忘给马皇后送上两个彩虹屁。 “还是咱妹子心细如发,最是心疼咱。“ 拆开最新一封。 老朱揽阅一遍,就不禁皱眉道。 “善长怎么回事?” “清丈一个田亩,居然能和朝堂那帮子文臣扯上十日都不得开始落实。” 看着信件中附上的名单,以及这些名单背后的牵扯关系,老朱又不由皱了皱眉,愤愤然的将信纸拍到了凉亭桌上。 “孔家庙,江南士绅。” 看老朱面色不爽,马皇后也拿起了信纸一瞧。 原来在半月之前的朝会上,被朱标和常升联手套路的李善长凭着自己的威望,借筹措军粮的借口,强推清障田亩的方略后。 关于清丈的预案和奖惩制度上。x33 百官始终达不成统一。 致使时隔这么久,被发往大明各地的应试举子差不多都走马上任了,清障田亩这道老朱经营筹谋的一石多鸟的政令都还没下达下去呢。 下面的名单,马皇后了解不多。 但从锦衣卫对大朝会的会议记录,她便能看出许多端倪。 许多文武隐隐打成了共识,对预案横挑鼻子竖挑眼,百般针对。 李善长出工不出力。 虽态度鲜明,却不愿真正走到百官对立面上。 既有被太子套路的怨气,却也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 清丈田亩可是个大工程。 比后世的人口普查难多了。 朝堂现在哪抽的出可用的人啊。 这边要是敢抽调,回头被抽调的部门就敢摆烂给你看,还能把办事不力的锅甩出来。 这半个月来,虽然他从未在立场上退步,但这么久迟迟不执行,只等太子做圣裁,其他文武官员也大约都品过了味。 筹备军粮,清障田亩,这是分明是有人在幕后操控。 如今朝廷没有人手,这事就只能先悬着。 借着这个空隙,他们正巧得空将自己的家产再重新整一整,把名下的田亩巧立名目,分上一分,免得再发生刘平仲之类的糗事。 马皇后不禁笑到:“如今这个烂摊子,不正合了你想给常升出难题的意么。” “清丈田亩是大势,由不得朝堂百官不同意。” “只是也急不了一时。” “他们的把柄都记下了,回头筹不出粮来,咱就先治常升的罪,让他整日在朝偷奸耍滑,不务正业。”x33 话音一转,老朱神色凝重道。 “咱真正担心的是,有人借题发挥,强买强卖土地,戕害百姓,背地里害了标儿的名声,坏了咱标儿试科举搜罗人才的大计。” “毕竟标儿委托宋濂在苏州府办的事,实是在掘孔家的根。” “如要想对抗孔家,必须倚仗南方士子。” “如此一来,说不得就得在清丈田亩上对他们予以一些优待。” “而一旦南方有了优待,那其他地方…” 说到此处,老朱一张本就黝黑的老脸,更加显得阴沉。 马皇后宽心的安慰到。 “放心好了,试科举和儒学经典检定是常升早就拟定好的主意,相信他早就预料到这种局面了。” “即便他和标儿兜不住。” “咱们不是可以随时回应天府么。” 听见马皇后的话,老朱心中有底,嘴上却半点不饶人道:“他最好已经有了预料,若是这小子那天兜不住了,才想起找咱来给他擦屁股,咱可不答应。” “若是他撺掇标儿来求呢。” “他敢!咱回去就打断他的腿!” 第182章 有人想摘桃子 “道衍来信了。” 时隔仨月,历经一次还俗的道衍重新剃度出家后,又给宫里送了一封信来。 常升也接过了朱标手中道衍的来信。 他也是看见信才想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道衍已经去往苏州府公干半年了。 说起来还有点想他呢。 要是推行田亩清丈的时候有他坐镇,以他的能耐和心眼,八九成的麻烦都可以由他总务处理了。 只可惜他这会儿还人言微轻。 试科举考官还是朱标当初在东宫里临时增补的官员。 暂列五品。 要想从东宫官属正式迈步进朝堂体系,他还必须历经苏州府第二次试科举的督办,携苏州府第一版的重新校订的四书五经和应试举子一同返京。 朱标才好将这些重新校订的四书五经推广出去。 在积攒了一定的认可度后,将之列为官学。 如此,道衍这个东宫四品虚衔便能凭借功劳和名望,堂而皇之地晋升为朝堂中的正四品,登堂入室,在六部中等个实权的缺。 很快就能成为一员朝堂新贵。 可是当常升打开信件,看见过的内容后,却也不由挑眉。 “难怪道衍要写信来求援。” “这次的麻烦,对他而言确有些棘手了。” “孔家,呵呵。” 原来,道衍原本在苏州府以某大儒之女为局,破了南方儒学家族合纵形成学阀后,几个月的学争下来,南方许多儒学分支在历经了合并和打压,终究是敌不过朝廷修官学的大势,名望和生源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眼看他们日子一天天的不好过起来。 本该是该由朝廷出面,与这些分支的儒学家族谈妥条件,将他们举族迁往北方,以推动教化,刺激北方学子进学的时候。 谁知有人先了朝廷一步。 早早开始私下联系起这些家族了。 他们的都背景不小。 山东——衍圣公孔家。 还是道衍特意找上门打前哨,打算给人攀攀关系打打预防针时意外发现的。 派人一查之下。 这才知道,山东的孔家在知道朝廷派宋濂为首的一帮大儒,重新教定儒学经典后,便已早早派人南下打探消息。 在得知不断有儒学旁支被合并或打压后。 他们更是派了不少直系且名望足够的孔家子弟亲自南下,以示诚意,在一些家族失势之时,邀请他们北上。 或落户孔家。 或与孔家结作同盟。 目的是重修一部由孔家校订编纂的四书五经集。 朱标的面色有些凝重。 “孔家在天下士林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便是宋师被父皇钦定为天下第一文臣,在孔家的底蕴面前也显失色。” “如若孔家一定要和宋师他们打擂台。” “在吸纳了这些在学争中失势的儒学旁支,总结了他们的失败教训,了解了宋师这边官学的校订方向和大致内容后。” “只需几月。” “凭借孔家的底蕴,不是修不出一本可以和宋师他们打擂台的四书五经注本。” 常升面色平静。 仿佛对孔家的反应早有预料。 “孔家的立身之本,就是对于儒学的解释权。” “如若根基被挖。” “孔家的没落便是迟早的事。” “如此一来,天然受仕林追捧的孔家,急不可耐的跑出来摘桃子的行为也就不稀奇了。” 熟读历史,了解孔家的常升,可太明白如今的孔家到底是个什么尿性了。 历经了多少王朝。 借由孔子的名头,把持者儒学的绝对最终解释权,不断顺应时代变化,君王需要,在读书人的水捧船高中,与多少代皇帝达成隐晦的政治互利,完成了将自家祖宗神圣化的宣传。 他们这些人作为孔家的后代,身上自然多了一层来自老祖宗赋予的神圣光环。 尤其在山东一代。 堪称皇帝老子来了都没孔家人好使。 如今的孔家,就是一群披着读书人外衣的投机者。 为了保证自己的超然地位,身为地地道道汉人的他们,可以堂而皇之不要脸的给忽必烈都加上一个儒学大宗师的尊号。 而面对以民为本,泥腿子出身的老朱。 他们却打心眼底瞧不上。 毕竟以民为本了,哪还有老百姓愿意榨干一身骨血去奉养一个偌大的孔家呢。 于是在大明朝的开国大典时,老朱三番五次诚心诚意的邀请,让当代衍圣公来参加,可是孔家的衍圣公怎么说的? 病了、水土不服、腿脚不便。 总之,就是不去。 如今的北方,民心至今仍未全部归属大明,很难说的清,这与孔家没有关系。 毕竟如果老百姓都醒悟过来,各过各的了,哪还会有傻子愿意被压榨一身骨血去奉养孔家呢? 所以,常升看不惯他们。 或许他们的先祖确确实实曾是个读书人。 但传承至今,还有多少孔家人还在真真正正的潜心研学呢? “那官学该怎么办?” “邀请孔家大儒一同参与编修吗?” 朱标有些头疼的轻叹到。 如若四书五经的注释权回到孔家人的手中,这对大明朝的统治可不算什么好事。 常升呲笑一声。 “让孔家人参与编修官学,这和把老鼠丢进粮仓有什么分别。” “一旦让他们挤进来,要在新修的官学中篡改有利于孔家的儒学注释,继续神化孔子,不同意就在仕林中宣扬这些校订的大儒不尊儒学,诋毁孔圣时。” “敢问,谁还能诚心正意的追溯儒学的根本。” “届时,朝廷到底是在为自己筛选人才,还是在为他孔家壮声势?” 朱标深以为然,却愈发觉得棘手。 “那孤还如何应对。” “毕竟,这是孔家。” 小朱的一句毕竟这是孔家,就足以证明孔家在天下读书人中根深蒂固的影响力。 就连一国储君都对他们忌惮三分。 然而常升却摇头一笑,从朱标的桌上取了信纸和笔墨,开始回信。 朱标好奇的走下了龙椅,站在常升的身侧,看他回信的内容。 随着一行行字落在纸上。 朱标的面色从蹙眉到舒展,从舒展到喜上眉梢。 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了几分不厚道的笑容。 待到常升写完,塞进信封,封上骑缝章和火漆,小朱才忍不住拍了拍常升的肩膀道。 “有升弟助我。”x33 “纵是张良诸葛,亦逊色远矣。” 第183章 建个洗浴会所? 当太阳落上枝头,摸了一天鱼的常升又该下值了。 今日工作内容。 摸鱼,五个时辰。 处理奏书预案,半个时辰。 闲聊加修书一封,半个时辰。 自打春闱那批应试举子培训完,老朱又外出避暑,没人找事的常升可算过了些安生日子。 申时一到,准点下班。 谁来都不好使。 除了日常上朝陪朱标处理些奏书,没事聊聊历代王朝的长处与缺弊,每日到点下班回家。 除了查查几条产业的经营状况。 问一问下川村那批匠人的产品研制进度,每日就在别院里乐不思蜀。x33 这些美人可都是当初那些被抄家走私商贩砸了大价钱,好生培养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的,气质,身段,容貌,那都是出类拔萃之选。 在常升给她们编了几个舞蹈小段。 很快领会其中的精髓,摸到了常升喜好的美人们。 外加穿上下川村山坳里的裁缝和绣娘们接力赶工,手工精制出来的几道,放到大街上,绝对会被酸儒抨击礼崩乐坏的定制衣衫后。 那养眼和饱眼福的程度。 绝对比后世的什么短视频要来劲多了。 毕竟什么榜一大哥能随时上手,让这些气质各异,颜值绝对媲美神仙姐姐的美人们含情脉脉,目送秋波,欲拒还迎的与你一同起舞呢。 关键她们还真不图你钱。 也不要你经常的给他们买些包包礼品,只要常常去看看,她们就愿意全身心的服侍伺候你。 这滋味。 光想想就让人乐不思蜀了不是。 可就在常升打算离宫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他必经之路上截住了他。 “唐大哥,你不在东宫当值,怎么跑来截我了?瞧你这模样,该不会是搞大了哪个良家的肚子,被人官人堵家里了吧。” 看着做贼模样的康铎,常升忍不住取笑道。 听着常升的取笑,康铎身体一僵,明明是个六尺糙汉子,却一脸幽怨小媳妇的模样道:“亏你还好意思提呢。” “当初是谁答应给哥哥保媒?” “到现在都还没兑现呢。” “不仅如此,哥哥从夫人访中想到的营生主意,自个还没赚上一点呢,这各府改造的买卖就被你府上的木匠全数揽去了。” “赚的盆满钵满不说。” “用的当初还是哥哥我牵头给你搜罗的匠人。” “你用着都不觉得亏心的么。” 常升一脸这也赖不着我啊的无奈模样,毫无形象的揽着康铎的肩膀道:“哪有这么夸张,老弟我也就赚个辛苦钱。” “话说回来。” “你让我给你保媒,可你也得有相中的姑娘啊。” “无论是天界寺,还是百花宴,两次这么好的机会都给你白白错过,我能有什么办法?” “今年如果还想碰碰运气,就得看皇后娘娘和陛下何时避暑归来了,各家夫人总得携女眷来给皇后娘娘贺寿不是。” “你若再选不上。” “那就只能等明年再说了。” 可是,看着康铎的脸上突然闪过的躲闪反应。 常升发现。 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他半带试探的问道:“你该不会已经相中了哪家的姑娘了吧。” 康铎瞳孔一缩。 眼神躲闪,不自觉的偏过了头,刮了刮鼻头道:“没有。” “那就是相中了,但还觉得配不上?” 康铎:“……” 常升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我都理解的模样,语气却分外促狭道:“说说吧,是哪一位巾帼女英入了咱蕲春侯爷的眼,还让咱康侯爷自忏形秽,竟不敢开口言。” 被燥了个大红脸的康铎被追问了半晌。 终于勉为其难的开了口。 “你还记得那个在天界寺,替郭家姐妹出言的箐箐姑娘吗?” 被康铎这么一提。 常升的脑海中,当即就浮现了那个奶凶小萝莉的身影,不由重新倒吸一口凉气,上下打量了一番康铎的身形惊声叫道:“不是吧兄弟,你竟然好这一口?” 对上常升那一脸促狭的表情,康铎气的一把把他推开,加快脚步离开道:“你不帮就算了。” 常升哈哈一乐,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帮,这种成就人姻缘的美事我怎会不帮。” “但是这显然不至于让你特意从东宫来堵我,说说吧,什么事?” 看常升正经起来,康铎这才摆脱尴尬道:“我也想办一个大型汤池,算是为府里置办一桩产业。” “如今各府找你家木匠改装的那些样式,就是我最初的念头,只是盘算下来,这买卖如若像夫人坊一般经营,似乎非但不赚,还得赔钱。” “这不才找上你来了么。” “兄弟也不让你白做,你若愿意出主意,兄弟我让三成份子于你。” 常升点了点头,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问到:“出主意没问题,但老弟我有一个疑惑。” “什么疑惑?” 康铎不疑有他,耿直问道。 “那箐箐姑娘到底哪迷住你了,让你这都还没跟人提亲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开始筹备彩礼了?” “滚!” 康铎恼羞成怒的就要踹人。 常升一边嘲笑还一边撩拨,一路追打,直到撞上了宫里的内侍,两人这才端正仪态出了宫。 既然要聊天喝酒,自然首选好汉楼。 点上几大盘烤串,冰镇黄酒。 常升一边撸着烤串一边提点到:“经营个汤池想赚钱当然没有问题,但比夫人坊是不可能的。” “夫人坊赚钱不靠汤池。” “朝堂文武百官地方正室之所以对夫人坊趋之若鹜,一是夫人坊的美颜秘方真实有效,只要消费的起,这些不差钱的夫人们都愿意出。” “二者,夫人坊只接待百官的正室夫人。” “大家对妾室同仇敌忾,彼此守望相助,又互相攀比,这才使得她们更愿意,也更舍得为自己花钱。” “但男人的爱好简单。” “充其量不过酒色财气。”x33 “与此无关的任何事物,无论装饰的再天花乱坠,只要不实用,不物超所值,大家伙就不会考虑在这上面掏钱。” “相比还有侍女小妾服侍沐浴的自家府里,你这汤池里挤的都是糙汉子,你还能玩出什么府里不能复刻的新花样不成?” 康铎一听,顿时恍然大悟道。 “那我把那些曾经在应天府为妓的姑娘们都召来,是不是就成了?” 听的这虎狼之言,常升都不禁认真打量康铎。 明代就有先人想整洗浴会所了? 第184章 常升:金钱与我如浮云 “啪!” 常升手里的竹签子直接甩到了康铎的脑袋上,气笑道:“想啥呢。” “陛下明令禁止官员经商,更不许官员狎妓。” “你找个名目办产业也就罢了。” “还想把汤池改成妓院,你真当陛下不会砍你的脑袋是吧。” 康铎拔出了插进了头发里的竹签。 讪讪反驳道:“我又没打算给他们提供场地狎妓,不过是找这些娼妓揽客而已,如果双方你情我愿,另寻场地,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我头上吧。” “有本事你把这话说给太子殿下,你看太子殿下抽不抽你就完了。” 看康铎多少有些不服气,常升不禁摇头,反问道:“我不知道妓院赚钱?” “按理说我是大明国公之后,又背靠太子,太子妃,这种应天府独一份赚钱买卖,你猜我为什么也不掺和一脚呢?” 康铎两眼一愣。 对啊。 按理说整个大明上下,除了亲生儿子,就属常升这一级的外戚背景最为深厚了。 君不见,太子妃指挥三千泼皮横扫了一个时辰的应天城,最后不也不了了之么。 就是真犯了什么死罪。 只要不谋逆,大概也是要给他擦屁股留一条命的。x33 所以真办个青楼。 只要明言不招待官员,官员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来了,这罪责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常升头上来。 可常升偏偏另辟蹊径,办了个酒楼和夫人坊,还花费了不少的成本和心思经营,办个青楼,躺着赚钱他不香吗? 康铎挠了挠头,半晌才挤牙膏道:“办青楼有损皇家威仪,陛下不允?” 常升被康铎的猜测逗笑了。 “如果我想,有大把的人愿意替我做这个青楼的明面东家,况且陛下的旨意只禁止官员狎妓,却从未禁止妓院开办。” “你不妨猜猜,应天府上下为何见不到哪怕一个明面上的青楼?” 康铎苦思冥想,终究想不明白。 便提起了桌上的酒壶,给常升和自己倒上一碗酒,一边倒一边说道:“老弟你就别跟我绕弯子了,这杯酒我敬你,干了。” 说罢,康铎便将碗里得酒一饮而尽。 常升无奈也端起被康铎满上的酒碗,喝了一半道:“原因很简单,它太赚钱了。” “就拿驻扎在应天府城外大校场的士卒而言。” “他们食宿全在军中,日常除了操练就是操练,因为应天府中没有青楼,他们休沐时,除了找一汤池沐浴,约上三俩好友喝酒外,几乎就没有用钱的地方。” “当应天府中重新出现青楼。” “你猜,他们的钱会花去哪里?” “青楼啊。” 康铎也是进军历练过的。 对军营的生活颇有发言权,在度过了最开始的适应期后,这帮粮食相对充裕,精力又无处释放的老兵油子平日里聊的最多的就是女人。x33 一到夜里,两眼就泛青。 那都是馋的呀。 不是有句话叫饱暖思淫欲吗,他们可太思这个了。 一旦有青楼对他们开放,大教场那将近两万的驻兵,每月的军饷,八成都得用在狎妓上。 只需一批模样不用太标志,只需要足够耐造的身体和修炼精湛的专业技艺,这家青楼每月就能躺赚至少万两。 更何况那些根本不差钱的富商和捞钱门路众多官吏了。 不需要搜罗什么美颜配方。 不需要精心设计装潢。 更不需要什么贴心的服务。 只需两三家定位分明,经营能力不差的青楼,每月的盈利就能与夫人坊媲美。 这么吸金的买卖。 谁看谁不眼馋呢? 但想到这里,康铎自己就明白过来了。 顿时一阵头皮发麻的扶额道:“我说整个应天府上下怎么没有青楼呢,这是有人不患寡患不均,背后故意找茬奏报吧。” “让大家都做不成这买卖啊。” 常升笑着将剩下半碗酒一饮而尽。 “如果不是这夫人坊也有一半是东宫的份子,外加上是给各府夫人找了个闲暇的去处,夫人坊哪有一家专营的特权。” “早就被各路言官骂死了。” 康铎咂了咂嘴,叹息道:“那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办个汤池吧。” “虽说赚不到什么钱。” “但有各家勋贵联络介绍,一年到头总归能赚个几百两。” “几百两?” 常升疑惑笑问:“一个每日能接待两千人左右的汤池,一月的成本要多少?” “两千人?” 康铎都没敢给自己定这么高的预期,盘算到:“按应天府最大的汤池算,每日来客约千五百余,每日烧木柴烧炭,加上伙计更换池水,搓澡修面的工钱……不算建汤池的本,每月大概要支六七十两银。” “按每人两文钱算。 “一年才不过赚三百多两,这还不算要给各方的孝敬呢。” “那是他们没人脉,没本钱。” 常升摇头提醒道:“真正要赚,就要先舍得投钱,光经营汤池,一年顶天也就赚上千八百两幸苦钱,就像夫人坊,赚钱可从来不靠汤池啊。” 千八百两?! 康铎都不奢望这个数字之外的赚头了,直接摊牌道:“老弟,如若向你所说,这汤池每年能赚个千八百,本钱我全掏了,汤池之外的所有收益全归于你,成不?” “你确定?” 常升一副你认真的吗的表情看他。 “只要你找我舅舅牵头,让他把应天城外大校场的几个将领约来,谈妥好处,别的不说,那两万驻军休沐时,你的汤池就成了他们固定的去处,至少能保障盈利。”x33 “他们不是找人喜欢喝酒吗?” “只需要在汤池附近建一间大酒馆,拉上那些破皮一同投资,让他们把每日坊市里剩下来的一些品相不佳的海产拿来低价处理,再卖些廉价酒水。” “了不得再找些说书人、娼妓来唱个小曲跳个舞。 “即便每回只从每个客人身上赚个五文钱,每月也有四百两的收益,到时候,这一年千八百两兴许就是个零头。” 康铎却真就认定了那千八百两道:“我确定。” 这兴许是人各有志吧。 康铎都这么说了,他总不能强行给人塞钱不是。 盘算下来,这买卖一年也能挣个上万两,用心的话兴许还能挣个大几万。 索性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改天咱们立个契。” “这买卖,得同时挂你,中军,那些破皮的份子。” “至于我自己的那份,我预备送给太孙。” 听常升随意就将自己那价值不菲的份子送人,康铎也不由在心里唏嘘。 对比一下自己,再看看人家。 活该人常升这么受皇家重视啊。 第185章 道衍:底线这种东西,丢一丢就习惯了 当太阳落山,城门即将关闭之际。 一名衣着如常的信使乘快马,自近午时分自应天府大明宫出发,终于在宵禁前赶进了城里。 在即将宵禁时。 苏州府钦差落脚的宅邸外,看门的门房从一名乞丐的手里收到一封密信,随即赶忙通传,将这密信送至了后院的钦差房里。 听见是一名乞丐收钱送的信。 再验证了一番火漆和骑缝章的对丈后,道衍了然的打发了门房,关上了房门。 这才拆开了信封。 在览阅过密信的全部内容后,道衍脸上的面色从疑惑到明了,到最后不由的双掌合十,念诵了一句佛号,这才将信纸在烛台上点燃,丢在地上任其燃尽,随即才重新回到院中。 眼见宋濂房间的烛火还未熄灭。 道衍便上前轻轻敲响房门。 待宋濂打开门,未等他开口,道衍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宋师,宫里回信了。” 宋濂浑浊的双眼亮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 “入内笔谈。” 道衍点了点头,倒不是怕隔墙有耳。 他毕竟他们这一行钦差还什么事没干呢,谁会冒着掉脑袋的罪名,无聊到往已经将近赋闲了半年的钦差府里安插探子呢。 只是二人早先的定计实在骇人听闻。 一旦传出去,就有可能遭受天下仕林的敌对和抨击,所以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宋濂闭上了房门,落上门栓。 借着桌上的烛台火光,道衍落笔写到:之前察觉孔家族人暗访江南等地逐步没落的儒学旁支家族,背地笼络,收买,破坏太子殿下兴北方之学方略,你我二人争论不休,实不知该拉拢或打压孔家,如今,太子殿下授意,少詹事定计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请君入瓮,抢占先机…… 常升的定计核心其实很简单。 师夷长技以制夷。 孔家的优势,无疑就是在天下儒生间无形的声望,以孔子后人的身份,天然掌握了对儒学的解释权。 只要孔家当代衍圣公在“官学”出来后,挑上几个似是而非,本就存在天然争议的点对官学提出疑惑,儒生自然而然会 对官学的“正统”提出质疑。 改,官学之正统荡然无存。 不改,官学的权威性也要下降。 届时孔家版本的“四书五经精校本”一出,哪怕其九成九的内容都照搬宋濂等人的劳动成果,天下的读书人也会在心中默默将四书五经校订的功劳记在孔家身上。 这就是孔家最让道衍感到棘手的地方。 所以,常升给道衍和宋濂的办法,首先就得将衍圣公孔家拉下水来,不给他们站在儒学的制高点“指点江山”的机会。 孔家不是暗戳戳的想要拉拢那些落寞的儒学旁支,另起炉灶,用盗版逼死正版么。 那就首先把这些南下的孔家后人都拉进校订组来。x33 他们会挑事? 那必须让他们挑啊。 他们不挑,就算道衍这边自导自演,也得把挑事的帽子扣到他们头上。 再借用报纸这个如今已经联通东西南北五省布政司的舆论利器,将孔家人的“嘴脸”公之于众。 然后,借宋濂等人之口。 在报纸上不停替孔家洗地。 没错,就是洗地。 用领先大明八百年的高端“茶艺”,不把当代衍圣公洗成大明“顶流”,朝廷决不罢休。 不逼的他们扇自己的耳光,亲自出来给“官方版”四书五经校订正名,这事就不算完。 至于那些没落的儒学旁支。 当然还是照常迁往北方。 他们不就是为了得到儒学正统的支持,重整旗鼓,这才想插孔家大旗的么。 行,朝廷满足他们。 只是他们插的孔家旗就不是山东衍圣公的孔家了。 毕竟孔子的后人除了北宗,还有一支自南宋·建炎初,孔子第四十七世孙袭封衍圣公孔端友,率族人随高宗赵构南渡后所诏建的南宗不是。 只要这支南宗的孔家后人识趣。 朝廷也不是不能帮这支南宗同这些儒学旁支联合,回山东祖籍争个正统。 毕竟,大家都姓孔嘛。 谁还不是个孔子后人了。 而当道衍在纸上罗列出常升的整个计划,宋濂看完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孔家不识趣,就要把他们一千多年积攒下来的名望全部磨灭的绝户计啊。 当即挥笔回到:“这是不是太过了?” “孔家意欲另起炉灶的事情你我并无实证,仅凭你的揣测就要针对至此,岂不荒谬?” “须知孔家若倒,天下儒学必乱。” 道衍的面上不见波澜。 只不紧不慢的提笔回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正因为孔家在仕林中的名望太盛,所以才必须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况且,当初宋师想要校订四书五经时,难道不是亲笔修书,邀请衍圣公派遣族人前来一同修订了吗。” “孔家连一字都未回。” “分明为将宋师放在眼里。” “而今官学的风声走漏,孔家人却不请自来,鬼鬼祟祟,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宋师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看见道衍的最后一句,宋濂的脸上浮现了落寞和无奈之色。 天下读书人对孔圣的尊崇早已深入骨髓。 而他他苦读这么多年,早已看透了世事,又历经此番四书五经校订,看透了人心险恶,却依旧不愿相信孔家会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孔家的桎梏可见一般。 但,宋濂是真的看不透吗? 不,就如道衍所书,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而今被道衍直言点破。 宋濂一声苦叹,终于还是凭借多年读书的修养,以及为大明尽忠,为朱标负责的态度缓缓落笔到:“那孔家南宗的忠诚如何保证?” “尽管已经分家二百多载。”x33 “但两宗仍属一脉。” “朝廷此番设计,如何能保证南宗不为回归祖庙接机献功,而将朝廷的丑闻公之于众呢?” 当写下这一段的时候。 宋濂那是一边写,一边面露难色。 原本他还劝常升和道衍正心正行来着。 而今,为了保障官学的纯粹性,他都不得不替这些阴谋诡计查漏补缺的起来了。 看宋濂一脸的愧色模样。 道衍也猜出了宋濂此刻的心情。 小声的劝道:“宋师不必为此太过介怀。” “人在江湖,难免会有身不由己,人情世故之时。” “底线这种东西,多丢一丢也就习惯了。” 第186章 一女嫁二夫 听着道衍说的俏皮话。 宋濂的老脸上也不禁浮现了一抹羞燥。 可当他将那曾为孔家专配的有色眼镜摘去,再重新回忆一下大明开国以来,自老朱到朝廷奏书,以及从门生好友那听来的有关孔家的丑闻,还有此次受他明言邀请不来,背地里却打着不为人知算盘的小人行径。x33 着实让孔家在他眼中的神圣形象大打折扣。 历经了这一千多年的变迁。 如今的孔家,大概早已不复当年儒学圣地的模样。 变得市侩,阴险,无利不起早。 就算如今的孔家仍有孜孜不倦的求学之士,大概也只剩凤毛麟角了罢。 想到此处,宋濂终于与自己和解。 将他的担忧呈现在道衍面前。 而看着宋濂的忧虑,道衍同样深思。 盘算许久,他才落笔回道。 “南宗之事,必然要由你我二人其一亲身前往考察,” “一则以示朝廷的重视。” “二则预备南宗反水,一旦引仕林公愤,也可舍其一而保另一,以备蛰伏反击。” “待到将北宗强拉进四书五经修订的队伍里,贫僧便亲身走一趟吧。” 宋濂接过信纸,看了一眼道衍回道。 “论仕林名望,老夫更胜于你,南宗之行,老夫亲自去往,也更能代表朝廷,鼓动南宗折返北地,致使北宗首尾不能相顾。” “更何况,这校订队伍也需要你坐镇。” 道衍坚决的摇了摇头。 “宋师的名望,绝不能押在南宗身上。” “您愿舍一生名望,一个小小的孔家南宗,焉有资格叫您陪葬。” “况且刨去您,所有参与校订的大儒,便再无一人有宋师您这位太子之师的名望,来替孔家好好“正名”了。” “而贫僧前去不同。” “一来贫僧自有把握收服南宗,绝不会一气告知其全盘计划,就算有内贼通报孔家北宗内情,贫僧也有无数理由全身而退。” “倘若有人想要蛰伏,伺机而动。” “待到实打实的以自身取代正宗的机会摆在面前,有多少人还会傻乎乎的坚持孔家南北宗为一家,想着回归祖庙呢,偷偷给孔家北宗送信呢?” “即便再退一步。” “南宗真有人跑去送信。” “就凭南宗如今这点族人,朝廷只想要从中重新挑选一个听话的南宗宗主来,难吗?” 好家伙。 这是不听话就把南宗物理超度,朝廷再人为造一个听话的南宗出来和北宗打擂台是吧。x33 宋濂自觉跟不上道衍的思维速度。 可仔细想想。 除了自己,谁也不敢保证那些参与校订四书五经的大儒能守住本心,在被孔家指手画脚和质疑时能秉持公心不退让了。 索性也便不再坚持。 既然这套计划二人都已通晓分工,接下来便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道衍便将用作二人笔谈的纸张全数用烛台点了,丢在地上,烧成灰,用脚碾成渣。 这才重新开口商量到:“宋师,衍圣公如今已派了不少族人南下,您可办法找几个颇有名望,能代表北宗孔家人选?” 宋濂思衬片刻,摇头到。 “老夫只知道当代的衍圣公名唤孔希学,是孔家第五十五代衍圣公,南宗宗长名唤孔希路,其余族人,大多略有薄名,或从官,或入太学。 “然后辈扛鼎之人,老夫却未曾有听闻。” 这话的意思很委婉。 除了当代衍圣公圣眷不浅,剩下的孔家族人大约很低调,宋濂都没听说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后辈。 道衍捏了捏自己的眉眼。 他倒真没想过,有朝一日,他想算几个孔家后辈,居然能因为孔家有名无实,后继无人而找不到几个合适的算计目标。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另想办法。 要么说算计人是道衍的天赋呢。 思索片刻,他便从曾经那个被他算计,据说如今一女入赘了二夫的大儒之女那找到了灵感。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就是你的对手。 这话用古文怎么说来着? 即便他和宋师都对北宗的孔家不甚了解。 但从本家分裂开来,二百多年间,或因政治需要,或相看两厌而明争暗斗抢正统南宗肯定知道,那些孔家子弟是北宗倾斜资源,用心培养的下一代,那些是如今孔家的中流砥柱。 只要同时给两家修书一封。 邀请他们参与四书五经的校订。 同时告诉他们,他们的对家同族已经派遣了宗里的精英和大儒,加入了四书五经的校订的队伍,剩下的精英选拔和长途跋涉,他们自己就会搞定。 “宋师,又得麻烦你了。” 道衍盘算无误,就将自己的主意说给了宋濂听。 一听这连哄带骗的损招。 宋濂都愣了半晌,打量着道衍,忍不住怀疑人生。 到底是这时代变化太快,还是他碰上的都是些妖怪,这一个两个年轻人接连算计起人来,连他这老江湖都连连开眼。 不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吗? 道衍和常升这算怎么回事? 话虽如此,宋濂还是老老实实的完成了自己的职责,给孔家南北两宗各写上了一封书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 无非是婉转的摆低姿态,明言需要孔家正宗的坐镇协助,帮助校订四书五经。 话语都是相同的情真意切。 只是把主宾对调个位置。 只需再在最后以春秋笔法说上一句,对宗的同族已经派出了多少精英来访苏州府,这信就算写完了。x33 接下来就要计算路程。 再按照信使的脚程,马车的速度,提前给北宗送信,安排接待和住所,最好让两方人马同时在苏州府装上。 这样,不仅双方没时间也没心情去调查信件的真伪,还能将朝廷所属抽身事外。 让南北两宗自己内斗。 不仅四书五经的校订能省却很多争议,加快速度。 还能借着孔家在仕林的名望,尽快的将新版校订的四书五经列做“官学“,宣扬天下。 如果他们自己斗得很了,兴许都不需要牺牲宋濂的名望,自然而然的就把两宗拱火成水火不容的对头,届时再帮着把南宗和没落的儒学旁支家族一迁。 不仅孔家没精力出来给朝廷找事。 北方的学风也会进入一个快速恢复,稳步发展的阶段,帮助朝廷收拢人才。 至此,一个只有孔家受伤的世界就达成了。 第187章 一群老阴逼 翌日,信使就带着宋濂的信件及早出发。 一路驿站换马。 差点就跑出了六百里加急的速度。 不过两日的间歇,第三日一早,这封来自宋濂亲笔的书信就一路通传,送进了孔家祖地,衍圣公府中。 “宗长,宋龙图来信。” 孔家子弟带着一封保密完好的书信敲响了当代衍圣公孔希学的房门。 随身服侍的家仆打开了书房门。 将人引了进去。 而今的衍生公已年逾五十六岁,年迈的孔希学坐在一张书桌后,手里仍捧着书,只是身体大不如前,即便已然盛夏,他却得了风寒,平日穿的衣裳都比寻常人要多些。 脸上也带着苍老的斑白。 看见族人传信,孔希学接过信件,拆开一看,苍白的脸上不多时便充了一片血红,情绪激动时,便忍不住用帕子捂嘴的咳嗽起来。 “宗长,您要保重身体啊。” “咳咳咳,无妨,然后你再跑一趟,将宗内几位族老请来府里议事。” “是!” 不多时。 几名与孔希学年岁相仿,甚至更大些的老叟便乘着步辇落轿府门,一手拄拐,一手揽着长衫裙摆,迈着四方步走进衍圣公府的书房中。 看见孔希学。 几个老叟也只执了半礼,说了句“见过族长”,孔希学便抬手引座道:“几位族老,还请落座。” 家仆给几个老叟各自奉上各自喜欢的贡茶。 看他们各自坐定,饮上一口。 孔希学咳嗽两声,见所有族老都投来目光,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浙东的宋龙图又与族里送来书信一封,邀请族里派后辈及大儒一同下江南,参与四书五经的校订编修。” “各位族老以为如何?” 听见这个消息,一员略显富态,面色红润,蓄山羊须的老叟闻言一笑。 “仕林不多称宋龙图学富五车,是经史子集集大成者,尤善五经么,又邀请了诸多闲散大儒在苏州府集聚,声势浩大,宣为四书五经正清本源。” “怎么如今还到族里求援来了?” 老叟话里有话。 引得其他几个老叟都面带笑意,只是不知为何,几个老叟的目光都带着讥讽,只是这讥讽仿佛不是对宋濂,而是对书案后的孔希学。 孔希学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一个个对他笑里藏刀。 看着出言的老叟,他缓缓开口道。 “七伯可是在怪我,当初为什么不应下宋濂之邀,派族人去苏州府抢占四书五经校订主编之位么。” 富态老叟扶着拐杖,笑呵呵的摇头道:“宗长言重了,孔家各房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我等谏言,宗长可有权不受。” “何来怪罪之说。” 面对老叟这辛辣的暗讽,孔希学只平静一笑。 且装未曾明白其中的讥讽。 叹声道:“七伯不是衍圣公,又未曾为官,不通时事,一叶障目情有可原。” “当初天子开国之时,曾邀我爹参与开国盛典,诸位叔伯百般阻挠规劝,致使天子不喜,来旨申饬。” “为官几年。” “天子虽多有奖赏,以示恩泽,却从未让任何族人后辈进入朝堂中枢,哪怕只是一个四品官,这便足以证明当今天子对孔家的疏离。” “一面疏远,一面多加恩赏。 “孔家若在此时承接四书五经校订,岂不成烈火烹油之势么?” 听着这话,几个老叟面上的神色都冷了下来。 他们这个岁数都称人精了。 没见过猪上树,还没见过猪跑么。 只是看他们微微偏转低垂的脑袋里各异的目光,便不难猜出,他们对此事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思路不一,各自应对的方式自然存在差异。 看着富态的老叟,孔希学语重心长道:“七伯只看见参与四书五经的重新校订会为孔家掠取多少文名,却未曾想过,这是谁牵头要办的事,获利者谁。” 未曾想过? 不,他们当然想过。 能有这样的手笔把人聚集,即便历经了内部的掣肘,纷争,也能让这帮各有脾气的大儒按耐着性子坐下来一同参与四书五经编修的,除了当朝太子,还能有谁有这个排面。 同理,能让宋濂这么不顾颜面,竭力促成此事的人,也就是朱标了。 四书五经的校订,毫无疑问是在给当朝太子刷名望。 要不是这事和太子扯上了关系。 就凭这些和大儒,也想和孔家争夺四书五经的注释权? 姥姥! 看几位族老或闭目养神,或隐晦讥讽的神色。 孔希学面色再次潮红的重咳两声,目光冷冽的环视着几名族老的眼睛道:“我不管各位叔伯如今是什么想法,也不想再去追究你们派出的族人除探访朝廷修订四书五经内情外,私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致使宋龙图来信称,有族人与南宗起了龌龊。” “本宗长只申明一点。” “孔家传承千年,早已不需靠族里培养出多少大儒和高官为己正名。” “而今借着宋龙图再次相邀。” “几位族老要么就通知各房,让他们自行推举,堂堂正正的去往苏州府,参与四书五经的修篆。” “要么,就把他们全部召回。” “好好读一读圣贤书。” …… 一场族议不欢而散。x33 出府的路上。 几个老叟面色如常,交流间却绵里藏针。 “二哥,听说二房的年轻一辈不少都都被你以历练的名义派往南方了?二哥就这么有自信,能将这些本身就走了歪路的儒学旁支纠正过来,考取功名?” “五弟说笑了,五房这些年不也将五房的各家的女儿远嫁各地联姻么。” “说来还是不如老七老八他们经营有方啊。” “不仅将买卖做到了各地,一边赚着银子,一边广撒网,资助寒门学子,一百人中只要有一人能够谋得一官半职,便不惧亏损。” “而今试科举虽上榜无几。” “可再待几年,待到太子彻底接手国政,陆陆续续上榜的学子总有前途光明的一天。” “如若真被他们谋成,待到宗主病故的那天,凭借七房八房的底蕴,就是这衍圣公的爵位,将来也未尝不可能一争吧。” 听着其他几名老叟的针对。 七房,八房的族老都摇头苦叹道:“几位兄长都误会了。” “此事要真有这么顺利,我等又何须派人花大代价去挖那些儒学旁支迁回曲阜。”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第188章 富玩表 针对孔家的算谋还待时机。 但应天府里,常升此前安排的诸多事宜,却在孔家收到消息的同一日迎来了回报。 从马鞍山开采的煤矿从陆路上船,将大块的煤炭和开采中的许多炭渣,装载了整整三大船,运至了应天府城外的码头。 当运煤船抵达时。 除了在码头谋生的那些从良破皮。 常升还出钱雇佣了不少的短工,一同卸煤。 好在坊市设计之初,就特地建造了几个大型的存储仓库,除了存放海产之外,也有剩余。 在如今下川村的用煤量还不高的情况下。 不仅可以按需运送。 其余的煤炭全部可以搅和黄土做成煤球,送到康铎即将完工的汤池里做木炭或木柴的替代品。 等到冬日,还可以卖煤球和煤炉。 虽说会挤兑掉不少在应天府从事木炭生产的百姓和商户的买卖,但距离冬日这么长的时间,市场自然而然的会逼迫他们转型,从而加入到煤炭变煤球的再加工供应链中的。 而趁着休沐,与管家一同押运煤炭和府内陈粮前往下川村的常升,也同时迎来了几种划时代手工产品的诞生。 当煤炭和陈粮抵达。 下川村的里长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迈着两条小粗腿快步跑来迎接。 “二少爷您来的正巧。” “您吩咐几样东西,那些匠人们几乎都给做出来了。” 常升眨了眨眼。 虽然他知道自己给匠人开了理解buff,能帮他们少走许多弯路,但要他们做的东西,在古代的生产难度都堪称手工艺的巅峰。 “我要的东西都做出来了?” 里长擦去了奔跑生出的汗珠,兴奋的点头道:“除了那个帮忙缝衣衫的东西,内部的配件属实难造,还需要些时日,其余匠人几乎都有产出了。” “去往山坳的路可修好了?” “这么多粮食和石炭都是要送去的。” 那长长车队运载的货物,看的里长连忙点头。 “建好了,石匠和瓦匠把土窖里的灰都掺进了修的路里,前些天还让村里的耕牛拖上车架,载了货物来回走动。” 得了保证,常升便拍了拍运着粮食和奇怪的车队架子,让管家和里长前去安置,自己则再次带人来到了山坳之中。 时隔二十日。 整个山坳内的杂草已被铲空。 路上还铺了些鹅卵石碎石。 大家伙的住所都已修建完毕,还修了两处汤池,四个茅厕。 除了在山里忙活的人。 木匠,石匠和瓦匠们依旧忙的马不停蹄。 毕竟这大半个月来,分了三组之后,整个应天府上下,完成了水塔加洗浴一条龙改造的勋贵府邸也不过二十余家。 这倒不是时锴他们有意饥饿营销。 实在是山坳里的出产跟不上。 别处的替代品,如水塔的组件,防渗水和炮制木材的韧性又达不到施工和勋贵府的要求,自然就只能慢工出精活了。 只是这不知不觉的,反而造成了剩下的,还未列入排序改造名单的勋贵和高门大户的出价日渐增加,毕竟谁都想趁着夏日未过前,好生炫耀一把自己的人脉,财力和颜面。 都是应天府里落户的家族。 谁家里还没点家底不是。 当看见常升到来,许多匠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给常升见礼。 常升都点头示意,然后让他们回去工作。 自己就轻车路熟的找到了金匠和玉雕师傅们的工坊。 轻轻推开门。 就看到一群匠人和学徒,以及和玉雕师傅都围在一个老匠人的两侧。 看着他佝偻身子,面前搁着一个用木块搭成的如后世手机支架般的展示台,拿着两根由细铁丝手锻的小镊,将一块齿轮上上,扭紧后。 所有人屏住呼吸。 听着表盘上的指针依次划过玉石雕成的时辰字眼,在这狭小而静谧的空间里,咔,咔,咔的跳动。 就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一般。 终于,在指针跳转了几圈,依旧平稳运转,甚至倒置,摇晃的几十次,也未曾发展固定部件的松动或脱落后,老金匠终于松了口气道:“成了。” 所有人这才一齐松了口气,齐声道喜起来。 “善良,这已经是张师傅这几日做出的第三块怀表了吧?” “张师傅这手当真是太稳了。” “谁说不是呢,咱们做的怀表,一个个都有手腕大,只有张师傅能在眼珠大小的表盘中做出合格的怀表 ,不说应天府,就是放眼整个天下,有几个人能如张师傅这么好的眼力,这么稳的手呢。” “就是就是,凭这一手,张师傅当得大师之名。” 老金匠倒是不在乎这些续命,释然的笑笑道:“熟能生巧而已。” “倘若你们有这般的眼力,更好的工具。” “我这点能耐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就算有更好的工具,没有张师傅这般的潜心钻研,也做不出更精巧的表的。” 常升在众人背后开开口。 “二少爷!” 一看见常升,在场的匠人和学徒赶忙回头行礼。 常升伸手抬了抬道,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都起来吧。” “今日休沐,我与管家给你们押运了物资来,此外还找了些退役的老卒,即日起一同落户此处,防止宵小和流寇来袭扰你们。” 说罢,常升便指向了那块被老金匠留在小展台上的怀表道:“张师傅,这表可能上手了?” 老金匠连忙双手捧过怀表呈上,目光有些不舍的小心叮嘱到:“此表已然功成,正常使用不成问题,如今只有一个问题,便是只此表通体以金玉所制,而金质地偏软,恐不经摔。” “不经摔?”常升闻言乐道:“这不算问题。” “倘若真有买了怀表的人回去不小心摔了,就让他以表价的一半钱来维修便是。” “此后,这种怀表以张师傅的大小为最。” “一块定价五百两。” “其次是手腕粗细大小的,列为中品,一块定价一百两。 “巴掌大小的,按一块五十两售。” “每售出一块,表价和维修价的一成都属你们的酬劳。” “至于如何分工,如何分配。” “你们自己自行商榷。” 常升随手给金匠们画了块让他们红眼的大饼,看着手中这块手工艺巅峰的怀表颇有些爱不释手。 卖给别人的东西当然不怕摔。 自己戴的还是耐用一些为佳,再独一无二些就更好了。 想到这,常升便随手参照着后世名表的造型,画了几款带表带的手表找老金匠定制。 好东西可以有。 但他不能吃独食。 有老朱家亲身带货,这表才好卖不是。 第189章 排忧解难 将金表好生把玩了一通后。 常升最终还是将它放回了桌面。 这块金表不仅是制表的标准,还是激励其他年轻金匠奋进的标杆,自然得留下。 一旁的张师傅仔细花了不短的时间翻阅几张图纸。 言语间略带为难道:“少爷,您给的这几张表图难度普遍高了不少啊。” “做不出来吗?” “能做是能做,但老朽目力极限在此,要做出让二少爷满意的成品,只怕无法一蹴而就,中间的时间和材料耗费只怕都不会少,除此之外,这款手表的表盖大约需要足够通莹的上等琉璃,老朽也无储备。” 常升听明白了。 老金匠需要更称手的辅助家伙,还有透明材质的表盖。 这与他此行的又一大目的不谋而合。 “无妨,我一会就给张师傅弄着好东西来。” 常升微笑着卖了个关子。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张师傅一看桌上的金表,当即就叫道:“二少爷,您的金表。” “君子不夺人所好。” “送你了。” 常升的快步离去,只向身后随意的摆了摆手。 一旁的金匠们听的都不禁眼红。 有人酸溜溜道:“二少爷一定是看见张师傅对此表的中意了,这可是作价五百两银的金表啊说送就送了。” “谁让咱们没有这手艺呢。” 听着周遭金匠们的小声议论。 刚刚捧着金表,从常升将金表赠他的天降馅饼中回神的张师傅一听,顿时笑骂道:“有时间羡慕我,不如想办法多练练自己的手艺。” “老朽又没藏私。” “要不是你们自个儿不争气,老朽巴不得有人能替我分工,一同给二少爷制表呢。” “你们扪心自问。” “哪有主家能容许你们这般申领资锻炼手艺的?” “换做别的主家,足够能做出两块卖五百两金表地方材料,偏偏被你们做成一块只能卖一百两的金表,不把你们腿打断,再签二十年的身契还债就不错了。” “还看我干嘛?” “干活!” 另一边,常升带着愉悦的心情,移步到了铁匠,石匠,瓦匠和瓷器师傅们集中的一排窑洞前。 这回他们正紧锣密鼓的卸下最后一车煤炭。 看常升来了。 这些或打着赤膊,或穿着薄衫,不知是晒黑,还是沾染了一身石炭黑的匠人们大都咧开一嘴白牙,分外喜感的向常升见礼道:“见过二少爷。” 常升看的忍俊不禁。 忙摆手作驱赶状笑侃:“瞧你们这一身黑的,像是从哪逃难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克扣你们用度呢,都去洗洗。” 待他们洗了一身煤灰回来。 常升倒也不急着看成果,随口召来被铁匠们推举出来领头的老铁匠关怀道:“如今你们的家眷也大多迁来,或落户村里,或与你们同住,出工或用度上,可还有什么短缺之处?” 领队的老铁匠也实诚。 认真思索后,小心的观察着常升的脸色这才说道:“二少爷对我等的照顾,大家伙都铭记在心。” “吃穿用度上大家都不愁。” “唯独少药,着实耽误大家伙替府里办事。” “药?” 老铁匠态度诚恳,一一列举道:“七日前,石匠中有一户将家眷从应天府城中迁来,当夜,他小儿子便染了风寒,好在不严重,靠村子里的老人用的土方子治好了。” “十九日前,有学徒上山采木料时,险些被毒蛇咬……。” 听着这一桩桩一件件。 听着老铁匠滔滔不绝的列数,常升当即打断施法到:“此事我记下了,回头府里会派一名医师带上着常备药材过来坐镇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匠人脸上都安心不少。 而老铁匠脸上却是一副羞于启齿的表情。 常升了然的问道:“还有请求?” 老铁匠不好意思的躬了躬身道。 “确实还有一点不情之请。” “听闻……二少爷上回来时,带来的那位厨子,施展了一手点水凝冰之术?” 两人站在一众窑洞口旁,恰逢有人开窑,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常升忽而就明白了老铁匠的那点小心思。 毕竟都是顶着大太阳和高温干活的重体力工种。 在府里提供了吃穿用度的情况下,唯一担心的就是中暑问题。 也就是建窑不多,轮换的人足够。 这才暂时没发生重度的中暑事件而已。 难怪想要学制冰了。 虽说硝石制冰自唐时就已诞生。 但传承至今,仍被不少人视作独门秘方,绝不轻传。 至于书上有记。 那也得看百姓识不识字,识字的人又会不会读这些工具书。 看常升的神情几经变幻。 老铁匠生怕自己是不是问的冒昧了。 但最终,常升也只是笑了笑道:“什么点水凝冰,不过是些硝石而已。” 常升慷慨的如何取硝,以及隔水制冰法都告诉了他们,另外,还将几道解暑汤的方子告诉了他们。 哪怕这些做不出来。 弄些最普通的盐水也是能显著降低中暑概率的。 记下方子的老铁匠当即又领着大伙对常升一阵千恩万谢。 听闻常升要验高炉,当即就领着常升前去了。 因为经验和产量需求还不高的原因。 山坳里如今只做了三个小高炉,最大一个也不过才一丈高。 但是因为结构的变化,高炉内的温度已经显著提升了不少。 老铁匠都不禁骄傲道:“我等参照图纸建了几个高炉后,平日里手艺差些的铁匠,乃至于学徒,也能锻打出不错的铁锭了。” 对这个成绩,常升当然不会意外。 高炉炼铁,跟你开玩笑呢。 只是反问了一句:“缝纫机为何还未造出?” 老铁匠脸上的得意瞬间垮台。 要是换个人,不提缝纫机,他们还能做个好朋友。 可面对常升,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交代到:“缝纫机的许多配件是个精细活,我们无法直接锻打出来,如换上金匠,配件倒是合规了,可金质偏软,不一会就弯折了。” 常升了然的点点头,一脸正色唏嘘到:“如挖些河沙来吧。” “趁着今日休沐,这些难题都要一次解决。” “若不尽快把你们所做的产品售出。” “你家少爷就得就得记板子了。” 第190章 玻璃问世 “少爷说笑了。” “您可是当朝王公之后,堂堂的四品官,谁敢打您的板子。” 方才的最后一句,老铁匠自然是当作玩笑的。 常升也没必要和他解释。 只是让他尽快清出一个高炉,试验一番用煤替换木炭后,高炉的温度和锻造效果。 对于老朱以圣旨强压给朱标的任务。 即便常升已经李代桃僵的把李善长坑了进来,代为执行,可一旦最后力有未逮,明面受罚的是李善长,可背地里吃挂落的绝不会是朱标。 所以对于清丈田亩之事。 该出的力,常升还是得出。 虽说人手还需等到九月秋闱,但他如今就得尽快准备了。 不管这些被分派出去的应试举子如何许诺百姓,达成清障田亩的最终目标,只要许诺的条件不过分,朝廷自当为他们兜底。 只有允诺并践行,证明朝廷对于田亩清丈的决心。x33 方能震慑宵小。 至于为什么提前把清丈田亩的消息通过朝廷走漏出去。 一来是为了给这些背地贪墨田亩的人,一个足够缓冲的时间。 没错。 就是给这些贪墨土地的人足够的缓冲时间。 正如兵法有云,围三阙一。 如果不教而诛,一来会使得仕林对朝廷的抨击,有损朱标的名声。 也有可能逼的他们铤而走险。 动用更加卑劣的手段,伤民害民。 只有在时间足够的情况下,他们才不至于把歪主意打到百姓身上,至少不会伤及无辜百姓的性命。 等到清算真正来临,做好重赏与保密的执行,在六千万大明百姓同仇敌忾的监视下,这些贪墨田亩,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手段总有走漏马脚的时候。 届时,朝廷更有理由加倍重罚。 二则重罚之后,这些贪墨土地,隐没田亩的人背后的消息来源也可以同步梳理一遍。 将他们的保护伞全数拿捏,按需清算。 如此,也可清出足够的位置,扶持自己的人手。 尤其是北地。 朝廷正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对本地的官员来一次替换和清洗。 原先是人手不足。 等到秋闱之后。 便有不足,也可暂且应付了。 走神间。 老铁匠招呼着几个学徒帮忙,很快就将高炉里的木炭清出,仅留两块作为火种,随后就将煤炭塞进了高炉底下。 随着石匠瓦匠为高炉专配的鼓风机一吹,湛蓝的火焰顷刻间开始在煤炭中迸发,不多时,高炉前的老铁将就感受到了一股更加炙热的高温扑面。 忍不住惊喜道:“二少爷,这煤炭果然比木炭好用多了!” 常升不置可否,只让他预备好坩埚,试试看能不能将铁块烧融成液体。 老铁匠本能觉得不可能。 金银铜融化成液他都见过。 就是为这高炉试温练的,可是同样的温度,最多将铁烧的通红,有一丝融化迹象,可这离融化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但感受着这融金炼玉的温度,索性就按着常升的吩咐试了。 常升当然知道金银铜的熔点都比铁低。 可若是为了一台缝纫机用上几斤金银,只怕不止铁匠,常升自己都会认为自己疯了。 赚钱对他来说是不难, 可也不能这么糟蹋钱啊。 等到铁钉真的全部融化,常升让老铁匠把金匠帮他们做的那些配件全部找来,又寻了两个尺寸合适的木盒,压实黄土,按上配件,量量压实,再取出金银配件,以细竹签穿出入料的孔洞。 随着铁叶逐渐灌满这些孔洞,一个个一体成型的粗劣配件便出现在老铁匠的面前。x33 这一刻。 老铁匠的眼里就像在发光。 打铁三十余年的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简单的精巧配件铸造过程。 简直就如同压铜板一样。 只需要剪去这些多余的铁枝,再将剩下的配件逐个打磨好,就算没有他们一个个用锤子锻打出来的配件耐用,可相比起来,这种一体浇筑再造起来的成本可就低太多了。 看着老铁这样一双眼睛都要贴到这些配件上了,常升直接问他:“今日我离去之前,裁缝要的缝纫机可能拼成?” 老铁匠当即排着胸脯担保到:“二少爷您放心。” “只要那些裁缝绣娘的手足够快,再配上这缝纫机,您离去之前,她们兴许还能为您缝上两件绣云纹长衫呢。” 看他话说的这么满,常升便放权了。 正巧烧瓷师傅那边的高炉暂时有空,常升便招呼着另一帮人帮忙换了煤炭,筛选了一大巴细腻泛微黄的河沙倒入坩埚里。 随后,让人将除烧瓷匠人之外的所有人全部驱离。 将近二十天里。 烧瓷匠人所在的区域已经修好了一堵土墙。 知道是保密的培养,这些匠人都很配合的离去。 趁着烧玻璃的间歇。x33 常升让人取来了早就吩咐他们做好的铁盒和铁管,招呼着烧瓷师傅前来观瞻。 不一会的功夫,一坩锅的河沙全部融成了液态玻璃,一名瓷匠便照着常升的吩咐,将玻璃溶液稍稍冷却凝结,便用铁管挑起,放进盒中,盖上盖子,奋力吹气。 带到实在吹不动了。 再将铁盒拆开,一块薄厚不一,泛着些咖啡色,还有不少气泡的方形玻璃瓶,便展现在所有烧瓷师傅的眼中。 “少爷,这,这是琉璃!” 烧瓷匠人们怎么都不敢相信,随便从河里掏的一把河沙放进坩锅里这么一烧,一吹,居然就能造出价值不菲的琉璃来! 常升摇了摇头道:“这是玻璃,虽透光但质脆。” 开了个理解力buff。 常升将自己所知道的一系列玻璃烧制和排除缺陷的方法,以及各种实用的玻璃产品的样式都告知给了他们。 并严令保密。 但首先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在今日酉时之前,做出一块透明度最高的玻璃板,请玉雕师傅来,帮忙磨出几个两个放大镜,手表表盖,护目镜,老花镜,还有望远镜的镜片。 再之后,就是玻璃瓶的一体吹制。 以及浮玻法制玻璃板。 但制作玻璃镜的硝酸银的配方,常升还是要藏一手的。 再之后他们想如何发挥着一身手艺,就全看他们自己的经验和创造力了。 只要做的不疵。 不犯禁。 他花费了不小的功夫收集的那份名单上的应天府富豪们,想来会相当乐意为之买单的。 第191章 李善长登门 “少爷,这几款香皂可有不对?” 当听说自家二少爷在山坳里转悠了一圈,对各部匠人们都给出了许多指点,唯独到了他们这,却在几块香皂的成品上反复蹙眉。 制作胭脂水粉的花匠们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常升摇了摇头。 将几块半块板砖大小,还带了几种草木花香的香皂都放了下来。 “这些香皂的气味都不差,姑娘家用着定会非常喜欢。” “但成品一来太大,难以把持。” “二则不会受男子中意。” “毕竟大明以武立国,堂堂男子汉,除了那些富家公子,谁愿意身上沾染一身的胭脂水粉香气?” “寻常百姓大概也是不会用的。” 花匠们都瞪大了眼。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意思是,他们做的好也错了?x33 花匠领队当即叫屈道:“二少爷,这天下焉有嫌弃自己的东西做的太好的,大家伙都考虑到寻常百姓的收入不多,特定缩减了配方,这一块香皂连木盒成本也才五文,已经很让利于民了。” “若只用作沐浴,足够一户人家使上两月了。” 听着花匠们淳朴的心思。 常升笑着摇摇头。 “你们的成本是五文,可卖出去呢?” “五十文?” “你们身家不差,才认为不贵,可寻常人家谁会轻易掏上五十文买这么一块东西。” “所以我预备将之裁成十份来卖。” “这些卖给姑娘家的,同样一份售十文。” “若有被宫里挑上的,至少要卖二十文。” “另外再选个制作成本更低,男子也能接受的,平价出售。” “如此,才算是让利于民了。” 花匠们一听。 脸色变幻了好一阵,才接受了自己精心研制出的东西因品质太好,被自家少爷嫌弃的事实。 大家伙讨论了一阵。 终于想起来一个之前研制的半成品配方。 取来一些便宜的草木和薄荷研磨加入香皂溶液,隔水冷却,脱模,印花压制。 常升最后再嗅了嗅。 确认成本只有不到其他款香皂的四成,常升也满意的点点头,定了平价香皂的配方。讨了所有香皂的成品配方后,常升自然会派人将这几款配方的原料送来,让他们配比制作区别肥皂和香皂的原料,但为了方便销售,作坊竟然还是要挪到应天府里的。 有了制作香皂研制配方的经验。 常升又将香水和后世其他化妆品的概念开buff传授给这些花匠,作为夫人坊持续迭代,不断吸金的根基。 至于萃取,冷凝之类的玻璃器皿,当然还得靠瓷匠们帮忙。 今日来山坳里的收获已经足够多。 凭借着这些粗劣的辅助工具,能够生产出媲美后世顶奢的产品,已经是这些匠人们技艺的极限了。 再想突破。 非得攀升科技树不可。 当太阳落上枝头之际,烧玻璃的瓷器师傅那终于磨出了几块倍率不一,大小也有异同的放大镜出来。 当这些放大镜被套进木箍和底座,摆到所有匠人们面前时,大家的脸上都充斥着激动。 当一件微小的事物能通过在他们眼前放大十倍。 意味着他们各自技艺能够十二倍的发挥。 尤其是金匠和玉雕师傅这类吃眼力饭的匠人。 有了放大镜的辅助,哪怕只是一个金匠学徒,这会儿都有信心尝试冲击老金匠不用放大镜前的制表技艺水准了。 而老金匠,此刻更是拍着胸脯向常升担保。 今夜宵禁之前。 那几款定制金表,至少能做出一块送到府上。 常升没有拒绝。 让那些木匠帮忙做了个望远镜的镜筒,宣布今夜给所有匠人们供足酒肉,待到一众匠人对他感恩戴德的欢送后,便带着匠人们做出的所有成品折返应天府。x33 可当常升赶在日落前回到自家府里时。 门房却急忙迎上来道:“少爷,今日您出府后,韩国公府就送来了拜帖,说是未时来访,想要找您聊聊。” “您不在,老夫人便做主答应了下来。” “而今,韩国公已在府上等了您一个多时辰了。” 老李来了? 常升眼中闪过讶异。 除了摸清了老朱的算盘,撺掇着小朱把他坑来当了挡箭牌,他与李善长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今日送拜帖,下午就来访。 此举本就冒昧。 而今更是在府里等了他足足一个多时辰,种种不寻常的迹象都表明,这位韩国公来者不善啊。 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人家地盘呢。 沉默了片刻。 常升的脸上忽而浮现了笑意。 回头跟管家吩咐了一句,让他把这些从下穿山坳里运回的成品都先送入库房。 同时吩咐府里伙房。 让厨子准备一桌酒菜,一炷香后开始送来,随即便先回厢房,换了身干净衣裳。 这才来到府里的正堂。 看着一脸老神自在,茶饮糕点伺候,还有闲心给好不容易有时间回来修养一日,这会正满脸生无可恋的常森补四书五经功课的老李头。 常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厚道的笑意。 踩上响砖道,快步近前,一边惊讶,一边“赔罪”道:“今日休沐,下官有事外出,竟不知尚书大人有事登门,让大人在府中空等了一个多时辰,实在失礼,尚书大人还请海涵。” 看着常升出现。 常森的脸上满是看见了救星的希望。 老李也满含深意的认真打量了一番常升道:“今日冒昧来访,不为公事,纯属私交,常少詹事不必如此介怀。” “老夫与你爹交情不差,算起来,你可以叫老夫一声伯伯。” 常升满眼充斥着清澈的愚蠢。 迷茫道:“是该这么叫吗?” “我管太子殿下叫姐夫,您儿子,驸马爷是我姐夫的妹夫,您是我姐夫妹夫的爹爹,按礼法而言该怎么叫,您是礼部尚书,总该知道吧。” 听着常升这一通掰扯。 李善长好悬没给常升绕晕过去。 也是通过这一简单试探,李善长立刻就意识到,今日他这不走寻常路的突然袭击,大概率是达不成预定的目的了。 但他要是这么容易放弃。 他也就坐不上如今的韩国公之位了。 当即就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叫什么随你喜欢吧,国公也好,伯伯,大爷也成。” “老夫也是近来和太子殿下聊的多了,才知道东宫里藏着你这么一位年轻俊杰,竟一手筹办了试科举,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第192章 酒精考验的国公 老李头一看就是不常夸人的主。 一点都不走心。 连夸人都夸不到点子上。 想想人老朱沙场检阅时的演讲。 以一夸百都夸的一帮少年郎跟打了鸡血一样,老李头这一比,水平差远了。 好在常升的人情世故不差。 当即跳过这个话题道:“韩国公过誉了。” “如今时辰不早,害您在这等了这么久,不若就在府里用个晚膳?” 李善长也真不客气。 听常升相邀,也不想这到底是不是客气话,当即抚须笑着点头道:“早听闻常府的膳食属应天府之最,今日无事,便厚颜应邀了。” 常升不意外的拍拍手。 早就准备的差不多的伙房,当即就让家仆们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和美酒呈送上来。 进入偏厅,关上房门。 水塔空调自行运转,很快就驱散了屋里的燥热。 老李看的啧啧称奇。 “听闻应天府中最近流行一种水塔驱动的风扇,可以驱散夏日酷暑。” “今日一见果然神奇。” 常升眯了眯眼笑到:“韩国公门生遍布朝野,难道就无人给韩国公府上安排一套?” “那我可得找他们说道说道了。” 老李显然是意动的,却摇了摇头道:“年岁大了,受不得风寒。” “些许身外物,便无足轻重了。” “他们若有这银子,多资助几个寒门学子岂不是更好?” 听见这话。 常升也是“一脸叹服”的给老李头斟上一杯美酒道:“韩国公品行高洁,当为百官表。” “这一杯,我敬您。” 老李头不愧曾是淮西党的老大哥。 闻言也抬起了茶盏大小的酒杯,豪爽的一饮而尽。 但下一秒,一股辛辣之意就从喉头直接一路烧灼进了胃里,呛的老李头剧烈咳嗽两声,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颜艺崩坏的红着眼睛,缓了半晌。 这才挤出一句:“这酒,咳,这酒为何如此辛辣!” “辛辣!” 常升一脸诧异的看了看手中的酒杯。 随后才像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我忘记吩咐伙房了,这是我平常与舅舅喝的烧刀子,性烈如火。” “国公年岁大了,一时怕是难以承受。” “来人啊!” “多拿几种酒来!” 不等老李拒绝,常升就向老李头道歉道:“府上酒多,一会都与国公尝尝,下次再来,一定让下人送您喜欢的酒上来。” 盛情难却之下。 老李拒绝的话到了嗓子眼,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家婆们捧了五六种不同的酒上来。 除了不同品种的白酒。 还送了黄酒,果酒和葡萄酒。 常升不由分说,一连给老李倒了几杯,让他好好尝尝味道。 态度都摆在这里。 老李头当真是捏着鼻子喝下去的。 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酒杯,如今一连灌下八杯,近两斤的好酒。 还是多品种的混酒。 那真是想不迷糊都难。 明明有满桌的菜肴,老李头却甚至来不及垫吧哪怕一筷子。 要不是他真有些酒量,加之常升也不想把人灌出事来,为了之后方便套话,这才适时的收了手。 “国公好酒量。” “您觉得哪种酒更贴您的喜好?” 听见这话,老李头晃晃悠悠的抬手指,指向了酒味最低的那支酒壶。” “果酒啊……” “成,下次我让府里的人多酿些给您备上。” “您别光坐着啊。” “也尝尝常府里的独门菜肴,这在外面可吃不着呢。” 常升滔滔不绝的给老李头介绍着。x33 焗河虾(加了三两白酒),焖猪手(加了一斤白酒),酿鸡蛋(酒酿的),金钱腰花(腰子炒牛鞭),多宝汤(鸡子,甲鱼,海参配滋补药酒煲汤)…… 老李头本身就喝的舌头近乎打卷。 夹起菜肴往嘴里送,就算有酒味儿也觉得是从胃里涌上来的,浑然不觉其中的门道。 只觉得滋味不错的同时。 一股暖流分走上下两路,让他的精神也振奋了几分。 好不容易垫了个半饱,好生缓了缓。 又觉醉意上涌。 他也不敢再和常升掰扯下去了。 直言道:“贤侄啊,老夫今日登门,属实也是有些困惑,受太子殿下指点来找你解答。” “不知贤侄可否给老夫出出主意。” 常升一脸我哪有这本事的神情道:“您这话说的,但凡能帮得上忙,就从您是我姐夫妹夫的爹,我便义不容辞。” “问题是,我才疏学浅。” “根本帮不上您的忙啊。” 听着常升顾左右而言他的掰扯,从老李头胃里开始渗透的酒精,让他越来越神志不清的摇头,指着眼前幻化的重影道:“贤侄…嗝…你不老实啊。” “试科举明明…是你一手设计的方略。” “你却推到太子头上,还撺掇太子,设计我家李褀,把老夫也带进了坑里,替你们背了锅。” “我都这么大…年纪…” “你,你还灌,灌我酒。” 看着面前的老李头身体一阵摇摇晃摇,最终还是不胜酒力的栽倒在桌面上。 方才还一脸不明就里的常升,在聆听了老李好一阵规矩的呼吸,确认他真的醉倒后,脸上立刻变作了思量之色。 按说除了沙场检阅那会。x33 他与老李头再无联系。 偏偏老李头却一口笃定试科举是他筹办的,还认定了自家儿子坑爹的幕后黑手是常升。 能对他这么了解的。 除了时常安排锦衣卫盯的老朱,顶天再加上小朱就没有旁人了。 可小朱有必给老李头吐露试科举背后的策划人,直接让老李和常升对接吗? 显然没有啊。 真有问题。 当值的时候直接问就是了,转一道口的功夫,哪有什么麻烦的。 再说,就常升如今这点影响力,能顶什么事? 想明白这点,常升忽而就对老李此行的目的有了揣测。 看着醉倒在桌上的老李头。 常升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缺德的笑容。 起身出门的他去找管家吩咐些事情。 不多时,管家就带人前来,小心翼翼的把老李头抬出了府,放上一辆牛车,让一个面色姣好的寡妇把他拖了出去。 然而却人没注意到,在大家都在忙活时,一个瘦高面黑的身影就偷偷溜进常升和老李头刚刚用餐的偏厅。 看着满桌将近未动的美味菜肴。 来人扁扁嘴道:“好不容易才休息一趟,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就给我做个海参拌面。” “你不让人给我做,我还不会自己偷吃了?” 第193章 常森:请开除我的球籍 翌日清晨。 常升悠然的睁开双眼,深吸一口气, 舒展了个懒腰。 将一支横陈在他胸膛前的藕臂挪开,翻身起床,随即便将身后那道藏着无限风光的风景线,重新掩入了被褥中。 “公子…” 似乎感受到了被褥中依靠的人离去,榻上慵懒的声线在半梦半醒间发出呢喃。 常升回头一瞥,和声安慰道:“我今日当值,你歇着吧。” 穿好衣服。 窗外的天色已然渐亮。 随手拾起昨夜从下川村趁宵禁前送来的金表一瞧,卯时二刻。 寻常这时候,大明宫都已经开了。 常升也应该站进奉天殿。 但最近派往朝野各处的应试举子们如今都已到任,朝中上下无甚大事,但庶务不少。 朱标特批。 大朝会暂改为三日一开。 不开大朝会时,臣公们可以晚一个时辰入宫赴值。 按理来说,朱标此举逾制。 但一来他执掌着监国权柄。 二来原本的大朝会和上班时间确实有些不人道。 不管是住的近或远。 那个做臣子的不想晚点上班了,尤其暂停了每日大朝会之后,臣公们上班前都可以在家吃个早饭了。 谁会在这事上给大家伙找不痛快呢。 等着家仆送上温水伺候常升洗漱后,伙房也将温补可口的早膳送到了正堂。 常升刚到。 正巧就看到府里常驻的医师从对面的厢房里出来。 看着他背着药箱,一脸古怪,好似碰上了什么疑难杂症百思不得其解般,常升不禁好奇追问到:“蓝叔,看你这是刚从三弟房里出来?” “一大早就把你传来,他得了什么病症?” 常驻府里的医师叫蓝聠,是蓝家的远亲。 算起来还沾亲带故,加之习得一手还过得去的医术,就留在府里做了府上的专职医生。 私下里,常家三兄弟对他都以叔相称就是了。 听见常升突然出现,背着药箱出来的蓝聠竟然被吓了一哆嗦。 看见是常升。 刚想吐露,又回头瞥了一眼常森所在的厢房。 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开口。 “三少爷一早起来就直呼头痛,腹胀,我与他把了把脉,没发现三少爷染疾,” “只是……”“只是什么?” 常升听的更加好奇的追问。 然而蓝聠面色变幻了半晌,欲言又止的,张口却是一嘴莫名其妙的劝告:“二少爷,你如今在宫里做官,人脉和见识都广,但闲暇时候,还是多注意注意三少爷吧。” “他的年龄也不小了,若是有瞧着贤良淑德的姑娘,不妨替三少爷讨个妻妾吧。” 说罢,蓝聠便疾步离开了正堂,跑回前院去了。 常升听的一头雾水。 常森说头疼,腹胀。 蓝聠诊断无疾。 可他为什么一脸张不开口的羞耻状呢? 常升托了托下巴。 常森这小子别不是在大校场呆了三个多月想逃课,找蓝聠来给他做掩护吧。 想想自己无论后世今生,两代童年都没有逃过上学的藩篱,常森随意编个理由就像请病假? 做梦。 给弟弟撕伞,他这个做二哥的义不容辞。 想到此处。 什么豆浆油条小笼包,煎饼冷面和虾饺,通通不能阻碍一个哥哥想要探望弟弟病情的步伐。 而当常升来到常森所在的厢房,就看见端着铜盆,准备伺候常森起床洗漱的家仆全部被拒之门外,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看见常升到来,家仆们都给常升见了礼。 面对常升的发问,专门负责给常森调度起居用度的老仆满脸疑惑和无辜。 “不知道啊二少爷。” “三少爷早上一起就直呼头疼,小的赶紧就将府里的医师请来了。” “诊治过后,只得到一句无恙。” “随后我们就都被三少爷赶出来了,三少爷还落了门栓,这会儿谁也不让进。” “是吗?” 常升背着双手,脸上浮现了促狭的坏笑。 信步踏足房前。 伸手敲门道:“常森,听说你身体有恙,二哥来看看你,你把门打开。” 谁知,当常升的话音传到厢房内。 只听得常森一声小声的惊呼“二哥来了”,随后,大家伙立时便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这下,常升更加能肯定常森藏了猫腻了。 当即就喝令道:“常森,你再不开门,二哥我可就直接闯进来了!” 厢房里覆地翻天的动静更大了。 常升也不再客气。 让家仆们都往两旁让让,随即便倒数道:“三,二,一!” “砰。” 随着常升提腿一踹,整个厢房的房门,连带门后的门栓,全在这一脚下碎了个稀烂。 破烂的门板根本阻挡不了常升的脚步。 一马当先的闯进常森的厢房后,就看见常森满脸羞愤,以薄毯裹身,拦在了屋内一口寸放被褥的木箱前死死站定。 看着常升身后也想要挤进来一探究竟的家仆。 当即就喝令道:“其他人都出去!” “没我的允许不许进来!” 众人都看向常升。 见常升点头,他们也便退了出去,有机灵的,这会已经去往后院通知老夫人了。 常升到底是给他这个三弟留了点面子。 因为他进屋后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常森睡的那张檀木床上的底褥不翼而飞。 再看常森满脸羞愤遮挡着的木箱夹缝中,露出来的底褥一角,以及常森围在腰上,微微凸起的形状,以及非常熟悉,他自己的厢房里都还有残留的特殊气味。x33 他突然就明白了蓝聠提及常森时,为什么一脸尴尬的建议他帮自己弟弟安排个婚事了。 “藏什么呢?” 常升露出一抹缺德的坏笑。 如果有条地缝,常森这会一定恨不能钻进去。 可面对常升的问题,他也只能顶着一张赛猴子屁股红的脸哀求道:“二哥,就算我求你了,别问了。” “以后你不让,我绝不去正堂偷吃了,行么。”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句,常升终于忍不住的拍着大腿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提着道:“一会你回大校场的时候,记得把它带出去埋了。” “千万注意别被人瞧见,否则你只能换个国度生活了,哈哈哈哈…。” “哥!你别说了!!” 要不是打不过。 常森这会真恨不能和这个不当人的二哥“同归于尽!” 而当常升笑着退出了常森的厢房, 迎面就撞上了听闻出事赶来的亲娘。 当老娘问及发生了什么事,常升也只得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语气和老娘委婉的解释道:“娘,三弟也长大了,您有闲了,也可以开始给三弟物色物色了。” 蓝母:“?” 第194章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就当整个常府因为自家三少爷的大瓜而流言四起时,应天府中的某一处地处偏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民宅中,一个须发皆白,年近古稀的老人同步缓缓睁开了浑浊的双眼。 当他回神的第一眼看见了简陋的屋顶。 偏头看去,满屋的破旧陈设皆不是他熟悉的布置时,老李刚想回忆回忆这是在哪,昨夜发生了什么时。 宿醉的后遗症便接连袭来。 “嘶……” 感受着头疼几近欲裂的脑袋,老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未等他反应过来。 一双带些粗糙的温润手掌便贴到了老李头脑袋两边,轻重有度的为他揉捏起太阳穴来。 “呼。” 老李头刚享受的舒了一口气,下一秒,他便惊的直接从简陋的床榻上,以一种三百年后的牛顿都要压不住棺材板的敏捷,一跃六尺远。 这才惊魂未定的回过头。 他宿醉刚醒,竟没发现躺着的床榻上竟然还躺着另一个人。 可他回头一瞧,面上又不由一愣。 方才与他一同睡在榻上,在他身后为他揉脑袋的人,竟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徐娘半老的女子。x33 虽不如小姑娘年轻漂亮。 但模样周正,气质温婉,若是年轻些,也是一个让媒婆踏破门槛求亲的漂亮姑娘。 看着她只穿着一身朴素的内衣,以一床锦被半掩身。 面对老李打量的目光。 面色微红。 不敢直视。 老李这才发现,自己为只穿了一身贴身的内衣,且衣衫不整。 细细感受,还有种身体被掏空的空虚感。 …… 他昨晚干了什么。 完了! 他这一世英名还不会…… 老李头赶紧背过身去理了理衣衫,这才咽了口唾沫转回身问道:“这位夫人,不,姑娘。” “老朽昨夜是如何到此的!” “为何…为何还与你同床……不不不…。” “咱们没有铸下大错吧。“ 此时的老李,一半是促遭大变的懵逼,一边是宿醉之后的debuff,连话都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不利索,哪还有曾与老朱起于微末,荣辱与共的智慧与豪气。 床榻上的半老徐娘面上的羞意更浓。 一切仿佛都在不言中言尽了。 老李头如遭雷击。 半晌才回过神,猛然想起昨天,他明明是带着目的跑到郑国公府上去守人的。 依稀记得昨夜借着常升的话头蹭了个晚饭。 菜没吃几口。 酒倒是被灌了不少。 可是哪怕喝醉,常府不说留他,至少也该通知他府上的仆人,或者找辆马车,把他送回府上吧。 想到这,老李头似乎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至少他昨夜放下的男人都会犯的错,多少能甩出去一半的锅吧。 虽说他是堂堂的大明国公。 可如今他兼任着礼部尚书职,负责着田亩清障的重担。 一旦被人找言官封文奏事,参他一笔,朝堂上反对他的势力一同发力把他拉下马来,彻底叫停了清障田亩的政策,一切就都无力回天了。 看起来卸下清丈田亩的重担,他是脱离了苦海。x33 可他曾经的门生故吏可就不好过了。 虽然他还能做一个堂堂国公。 可是有人支持和没人支持的国公,影响力和待遇的差距可就太大了。 相比夹着尾巴做人的那几个。 他作为胡惟庸的老师,能轻飘飘的递个辞呈就度过了抄家株连的大罪,除了老朱的情分在,还不是有诸多的萌生顾虑在朝堂上替他说话么。 “老朽是怎么到这地方?” 老李头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还存着侥幸。 昨天他毕竟是微服去的常府。 只要这半老徐娘不识字,认不出他的身份,外加证明是常府失职,这最多就他的风流韵事。 花点小钱既能消灾。 然而,榻上的徐娘终究是用一种温柔的声线,温柔的扼杀了他所有的期望。 “昨夜我外出倒恭桶,看见一辆铺着被褥的牛车经过。” “当时天色暗。” “只见一团黑影不知怎么就滚下了牛车。” “我好奇上前一看,就看到你躺在了地上,一身酒气,醉醺醺的。” “怕你出事,我把家里的驴前来,几乎磨穿了底褥才把你带回了家里,谁知你夜半醒来,就,就……” “本来我是不依的,可你醉醺醺的说,你是什么当朝国公,让我好生服侍你,一定不会亏待我,还把这个玉牌塞给了我。” “我就…” 徐娘说不下去了。 只将一块刻着韩字的玉牌攥紧在手里。 看着这块玉牌,老李头如遭雷击,不禁跌坐在了一旁的板凳上。 再看那徐娘身上披着的与这间破屋风格全不相符的锦被,一切的一切都证明,昨夜他真的干出了“一枝梨花压海棠”的事来。 而且责任几乎怪不到旁人身上。 最关键的是,他的底细还被人摸清楚了。 现在该怎么办? 把人处理了? 老李不是没有这个想法。 可是他不敢肯定,这是不是常升或有人给他设的套。 一旦这个半老徐娘死了,拿捏着这个短,只要多找些朋友,当真是有可能万劫不复的。 毕竟这么多年,老朱对于底层百姓的偏向。 那可不是说说看的。 老李头了解老朱。 只要有机会合理的削弱他们这些功勋老臣的影响力,把朝廷权力集中到皇帝手里,顺势踩一脚的事,他老朱可太干的出来了。 唯今之计。 他貌似…… 就在老李头为难之际,这徐娘的一句话又救他于水火。 “我知道这事是个误会。” “只怪我守寡多年,生了贪念。” “这块玉牌,你拿回去吧。” 听见这话。 老李都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她。 看她双手递出那块象征着身份的玉牌,眼神中清澈且真诚。 缓了半晌,他才将信将疑的接过玉牌,试探着问道:“你想要什么?” 徐娘想了片刻, 缓缓道:“我想做个体面的营生。” “能替我盘个豆腐铺子么。” 老李头愣了愣,默默的点头,看天色不早,便找到自己的衣衫,开始穿戴起来。 当自己不便时。 一双手在他身后替他轻轻的抻了抻。 老李动作一僵,留下一句:“这两日,会有人将店契与你送来的。” 随后加速穿戴,踏出了房门。 这是一处简陋的院子。 在他府宅直通常府的道路附近。 想来昨夜真的是他酒后失态,人家寡妇不顾名声,好心把他拖回家,自己却行了一回禽兽之事,玷污了人家清誉。 回望着院落中,那个还在对他款款遥望的倩影。 老李头直恨不能给昨夜的自己一个大嘴巴。 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第195章 常升:良心,我真没有 当李善长回到韩国公府外时,天色已然不早。 当他敲开门。 门房开门一看,敲门的居然是自家老爷,差点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后。 连忙躬身上来搀扶道:“老爷回来了!” 回头看了看门外,连接送的车马都没有一辆,连忙找补埋怨道:“老爷昨夜留宿的常府,今日怎么独自一人就走回来了,郑国公府也不派辆马车送送。” “这也太失礼了吧。” 听见这话。 老李头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生愠怒。x33 果然。 这事儿就和常家小子脱不开干系。 昨夜使着手段,拼命灌他酒,就是不让他开口说话。 夜半了还专门把他送还,半路落下人了,居然也不差人到府上送个信一同寻找。 幸好碰到…… 老李头脸上微红,眼里却闪烁着些遗憾。 也不知是在惋惜昨晚失去了知觉,还是玩意自己走的太绝绝,连人的名字都还没问清楚,便匆匆离去,实不是君子所为。 要不是年纪实在大了。 多纳个妾,就算是寡妇,谁又能说他什么。 些许杂念只不过纷扰片刻。 老李头很快定了定神,随口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门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应至辰时了。” “您今日还需当值,只怕已赶不及了,不如沐浴更衣再去吧。” 老李头嗅了嗅身上残存的酒气,点了点头。 至于迟到。 呵。 别说老朱不在。 就是在朝,大明开国国公,太子半师,皇室亲家,外加礼部尚书的分量,哪个不开眼的还敢记他一个迟到不成? 谁要真不懂这点人情世故。 还是趁早脱离官场,去找份更有前途的职业吧。 公府后院,专门为老李头修建的汤池里。 几个侍女地方贴身伺候丝毫不能动摇他心智,将作夜从与常升接触的那一刻到之后不省人事,再到今日回府前反复复盘。 确认没有什么疏漏后。 他才迈出汤池,用了早膳,换上了官袍。 坐上管家早就安排好的马车出府,路过一段熟悉的道路。 老李头坐在车内,双眸紧闭。 然而就在马车将要踏上去往大明宫的驰道时,老李头的声音突然从车帘后响起。 “派人去查查……如无异样的话,找管家给其购置个铺面,着人照料一二吧。” 马夫没有吱声。 仿若没有听见一般,继续驾车。 不多时,老李头便踏进了大明宫中,去往礼部,查阅了近来的奏书,发现并没有什么紧要事务时,便寻来一摞专门备好的奏书,径直的走出了礼部。 尽管他匆匆而来。 匆匆而去。 礼部的属官就好似根本没发现这回事般,该做什么便继续做什么。 而老李头也携着一摞奏书,找相熟的内侍,确认了朱标这会就在御书房后,便夹带着奏书前往。 常升是少詹事。 如今东宫的最高属官,在东宫如今不缺人手,而朱标监国的情况下,太子所在,即是詹事所在。 老李头自然不怕找不到他。 这么急匆匆的来。 自然就是想当着朱标的面和常升来一波当场对质。 不管怎么说。 他昨日躬身拜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防他就跟防贼,话没说两句就被常升灌醉,设计甩到了街上,无论如何也是常升失礼,就算他有些事想要私下和常升聊聊,但他什么都还没说就被如此对待。 不参他一本,他李善长难消心头之恨。 但同时,他也更想与这个后生聊聊了。 这个被老朱往上查了“八辈祖宗”的少年英才,也什么一见他就有意疏远。 甚至刻意得罪。 私底下不能约,还不兴他借着公事聊聊么。 很快。 站在御书房在的李善长就得到了朱标的召见。 刚迈步进殿。 李善长就看到了那个端坐一旁,好似认真翻阅奏书,实则两眼放空,心思根本不在奏书上的常升。 “臣李善长参见太子殿下。” “韩国公免礼。” “来人,赐座。” 朱标还在批阅奏书,刚刚放下朱笔。 看着手捧着一摞奏书的李善长,满脸关切道:“韩国公年岁即高,何必如此操劳,孤还需要国公时常指点,辅佐。些许庶务,交由旁人来奏报即可。”x33 两个内侍搬来了一张靠椅,让李善长坐下。 听朱标的劝慰。 李善长又手捧着手中的奏书站起来答道:“礼部关乎朝廷颜面,负责天下英才的臻选,太子殿下起复老臣,为的辅佐殿下梳理各部职责,进而执掌朝野上下,承天命,安黎庶。” “故非老臣亲自呈秉,不得心安也。” 听着老李头往自己身上贴金的说辞,一旁的常升听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抽。 要么说老奸巨猾呢。 论起不要脸来,谁能比这些老狐狸更豁得出去? 朱标也是无奈,只得听奏。 但眼下清丈田亩无人,就算是为了不影响秋收,也得等到九月秋闱之后,礼部除了试科举事宜,大约也就是些鸡毛蒜皮。 唯独重要的。 就是八月的千秋宴,也就是马皇后的诞辰了。 可如今马皇后随老朱出外避暑。 归不归。 何时归。 办不办都是个未知数。 自然得请示一二。 事关马皇后,小朱自然是上心的,一边决定差人前去一问,一边也让李善长做好预备。 如果要办,甚至要在凤阳办。 不仅是运输,还有要通知各路藩王,以及他们的贺寿路线,安置等都是一个问题,毕竟他们的世子,未来的郡王们这会也大多也都安置在宫里养着,等着将来一同上学呢。 但在交谈中。 李善长也不时的用余光瞥向一旁装作小透明的常升。 看他一脸照旧魂游天外的模样,李善长也不禁心生疑惑。 按理说昨夜设计构陷了一个当朝国公,礼部尚书,无论是家世,职务,地位都不输于他,乃至全面盖他一筹的存在。 关键还设计出错。 让他侥幸逃脱了。 如今与他当面,这小子的心理难道就没有一丝丝的惶恐不安吗? 是他揣摩有误,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还是说,这小子根本就没有良心? 第196章 误会? 安排了这些不重要但极其繁琐的庶务后。 看老李头合上了最后一本奏本。 朱标也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但看着仍旧端坐,并无想要回礼部之意的李善长,朱标好奇问了一句:“韩国公还有事要奏吗?” 李善长摇了摇头。 目光落在常升的身上,盯着常升的脸,缓缓开口道:“老臣的奏书尽已奏请,只是有件私事,想找常少詹事问个明白。” 朱标诧异的看了常升一眼。 似乎都不知道常升和何时与李善长有了交集。 然后就见常升一脸魂飞天外的模样,哭笑不得的叫道:“常升,常升!!” “啊,姐夫?” 常升身体一抖。x33 像是刚被惊的回魂般的看向左右一扫,这才拍拍胸口回道:“姐…额,韩国公也在啊,太子殿下唤臣何事?” 朱标:“……” 李善长:(°ー°〃) 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朱标一手掩面,努嘴示意道:“韩国公有事问你。” 常升这才如梦初醒。 有礼有节的拱手道:“未知尚书大人寻下官何事?” 李善长地方眼睛紧盯着常升的一举一动。 愣是没在他身上发现一处破绽。 心中却越发笃定,他昨晚一定是被常升有意设计灌醉了。 当着太子的面。 他也毫不避讳的问道:“昨日老朽亲自登门常府,想要请教些事宜,未曾想还开口就被灌醉,敢问常少詹事,昨夜是如何安置老朽的?” 小朱闻言。 两眼瞬间一亮的看向了常升。 眼里似有埋怨。 就好似这么大个八卦,常升居然瞒着自己不说一样。 常升眨了眨眼。 想也不想的答道:“昨夜下官本想将大人在府里安置,是大人酒后闹着吵着一定要回府的呀。” “原本找了一辆马车,奈何国公酒后姿态实在……额…欠雅,为防国公在马车里磕了碰了,府里特意安排了人手,寻了一辆宽敞的牛车,铺了被褥,好让国公一路睡回去。” “送国公回去时已近宵禁。” “今朝起来,管家还与我汇报说,送国公回府的家仆昨夜未归,我还想着韩国公府里昨夜好生招待了他呢?” “怎么,国公昨夜未曾归府吗?” 听到此问。 朱标的目光又投向了李善长的身上,两眼中绽放的八卦目光,让李善长都不由汗毛一竖。 “咳。”x33 李善长轻咳一声,压下心中的尴尬,径直跳过戏肉道:“不错。” “老朽昨夜若不是碰上了好心人。” “只怕就要露宿街头了。” “今朝回府,老朽府上也根本未曾见到送人的车夫,常少詹事总得给老朽一个交代吧。” 常升一脸的诧异。 “不可能啊。” “今日当值推迟了整整一个时辰,都够车夫在韩国公府回府八趟了,管家确实未曾见到人啊。” “难不成他昨夜丢了国公畏罪潜逃了?” “不可能。” 吃瓜群众小朱当即化身神探:“大明施行宵禁,更何况是在应天府中,大晚上的畏罪潜逃,必然比五城兵马司所缉,孤差人问问便知晓了。” 于是乎,宫里的内侍便持着小朱的诏令取御马前去五城兵马司一探。 半个时辰后,内侍归来。 呈送上一份记录,面无表情的拱手奏道。 “回太子殿下。” “五城兵马司昨夜确实缉捕了一名架着牛车的车夫,就在韩国公府府邸附近盘桓,其自称是郑国公府的家仆,是受了府里的差使送韩国公回府的,但他半途把人丢了,正在找人,还请求五城兵马司的夜巡守备一同帮忙寻找,还掏了一把铜子,试图贿赂夜巡帮忙找。” “但守备士卒判断,韩国公不可能乘坐牛车,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水,见他情绪激动,以为他喝醉了酒,加之他确实违背了宵禁的禁令,就把他押回五城兵马司关着了。” 当听完这道奏报。 整个御书房都沉默了。 常升:ㄟ(▔▔)ㄏ 老李头微微颔首,面色阴沉。 小朱以手掩面,但看他拼命想要抑制,却总不由自主的上扬的嘴角以及耸动的肩头就看得出来,他忍得很辛苦。 这事怎么说呢。 只能推说是巧合。 但老李头显然是不认的。 毕竟什么酒后失态,怕他自己弄伤自己,那都是常升的一面之词,只是他也没法到人家的地盘上去求证。 在老李头看来。 五城兵马司定是被人利用做了伪证了。 可这也没到翻案不是。 人家五城兵马司也是亲眼所见,照章办事。 谁会想到这么一个在夜里违反了宵禁禁令,坐着牛车的常家家仆,真的就在用这简陋的牛车送一位堂堂的大明国公回家呢。 至于那个被捕的常家家仆。 看起来就更无辜了。 奉了府里的命令送人,半途把一位国公丢了,搁谁谁不得激动疯了? 掏钱贿赂,夜里盘桓,那都是无奈之举。 要是找不回来人。 别说犯禁守法,能死的干脆都算祖上积德了。 至于酒气。 八成是沾上的。 至于为什么掉了那么大个人没感觉。 这也很好解释。 毕竟身上盖了被褥,送的又是贵人,车速定然不快,否则肯定能把人摔的痛醒。 一切都能各圆其说。 只是无法让老李头接受罢了。 朱标强忍了许久,拼命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到了面前的奏书上,还了足足一盏茶,才终于强忍下喷笑的冲动,勉强劝慰道:“这事八成是个误会。” “常升,还不快给韩国公赔礼道歉。” 看着朱标的颜色,常升恍然大悟,连忙起身,来到李善长的面前,躬身一礼道:“昨夜招待不周,竟使国公遭罪,实属下官治家不严。” “今日下值之后,下官便亲自携礼登门致歉。” “只是为防有人风闻奏事,污了国公的名声,下官也只得备些特色的薄礼了,事先说明,还请国公勿要责怪。” “倘若国公不解气。” “今日下值后,下官便去五城兵马司亲自领了那罪仆,让他到韩国公府前跪着,一直跪到国公解气为止。” “如何?” 李善长此刻的面色已黑如锅底。 看着一脸真诚致歉的常升,忽而站直了身躯,冷笑道:“不必了,免得有人奏老朽无容人之量,常少詹事有时间,还是多管教管教府里的下人吧。” “至于登门致歉。“ “老朽家中庙小。” “容不下常少詹事这尊大佛。” “太子殿下,老臣告退。” 第197章 厚黑的小朱 在当面对质碰了壁后。 李善长愤而起身,拂袖而去,那样子,活像谁欠了他十万两银一般。 看着一脸无辜,好似还不知道韩国公为何发这么大火的常升,尤自目送韩国公远去,朱标眼神示意,让御书房里的内侍都退了出去。 待到内侍自觉的关上门。 朱标便满眼似笑非笑的朝常升问道:“韩国公怎么得罪你了,让你昨夜这么招待人家? 常升眨眨眼道:“姐夫你说什么呢!” “昨夜韩国公突然造访,我受宠若惊还来不及,何来得罪一说,昨夜我可是将府里所有库存的好酒全数掏出来招待了。” “这分明就是个误会。” “你和韩国公相熟,不若帮我想想,送什么礼物能够化解这误会吧。” “就只能这小身板。” “要是平白招了韩国公的恨,我冤不冤啊。” 朱标哼哼一笑。 “孤还不了解你。” “越是心里有鬼时,你这张嘴越是能圆的天衣无缝,第一日入宫当值时是如此,现在也如此。” 不管小朱怎么笃定。 没证据的事,常升反正是不会承认的,还顺势转移话题道:“说来也奇怪,韩国公起复任职全程都是姐夫与之接触,无论如何也扯不到我头上,为何突然微服私下到府里造访啊。” “若是带些家仆,哪会闹出这误会来。” “韩国公昨日还说,是与姐夫聊的多了,知晓了试科举是我在背后策划。” “可是姐夫说漏嘴了?” “没有啊。” 小朱一脑门子官司道:“试科举事宜后续牵扯许多朝廷布局,在大势即成前,孤不可能与任何旁人提及背后的谋算……” 旁人…… 这一刻,常升与朱标大眼瞪小眼。 忽而都像是明白了。 小朱咳咳两声,强行辩解道:“兴许只是巧合罢。” “韩国公府与郑国公府,多少沾亲带故,近来又有不少言官当面递你的折子,李相国毕竟是礼部尚书,亲自登门,告诫一二是说的通的。” 听着这拙劣的借口。 常升也像是智商下线般不爽道:“递我的折子?” “谁又想不开了?” 朱标还真从面前的奏书堆里翻出一本,递给了常升看。 大致内容也简单。 就是督察院的一名叫做刘夏的御史参常升这个少詹事尸位素餐,整日不干正事,尽钻研一些匠人的奇淫巧技,骄奢淫逸,在应天府中引不正成风。 可这刘夏那位? 他记忆里的明太祖实录里也未查到这无名小卒的名讳啊。 似乎是瞧出了常升的疑惑,朱标促狭笑到。 “这刘夏有一好友,名曰高炳。” “现任工部的员外郎。” “且不说你府上匠人造出的水塔风扇抢了他多少活,从你答应给东宫勋贵之后的府里同样建上几座水塔,抱怨手头缺人后,各府勋贵子弟就没少托他搜罗匠人给你送去。” “抢了人家的生意还抢人。” “人家到头来只参你一本,已经非常克制了。” 有那么一瞬。 常升心中还真的升起了一点愧疚。 可当朱标也劝他收敛点,那么多匠人,尤其还有不少铁匠,全部被他落户下川村,若被有心人发现,容易成为日后攻讦他私造甲胄,圈养私兵,图谋不轨的的由头时。 常升不爽了。 他二话不说,走到朱标跟前,提起右手官袍的长袖,露出佩戴的金表道:“我收集匠人怎么了,这些工部官员一个个暴殄天物,做不到知人善用。”x33 “还不许我挖掘一下他们的价值了?” 看着常升手腕上露出的金表,朱标眼神中闪过一丝迷惑和好奇,抬起常升的胳膊凑近一瞧。 当他看清那略带些咖啡色的玻璃表盖下,不断跳动的时针和玉雕的时辰标识时,顿时惊道:“这是个随身的日晷?!!” “巧夺天工,当真是巧夺天工,这也是那些匠人的手笔?” “嗯哼。” 常升挑眉点点头:“我将其称之为表。” “这一块金表,姐夫以为,当值多少银钱?” 朱标毕竟是太子。 这些年也看遍了国库里的异宝奇珍。 凭他的直观感受,最终还是审慎的报了个价道:“一千两?” 常升不置可否,而是笑问:“倘若秋闱之前,朝廷水师在海上剿灭一伙倭寇,在倭寇劫掠的外邦商船上发现了五十只规格不同,大小样式不一的金表,还有其他独门的海外奇珍,如几面毫毛毕现的琉璃宝镜,天然成型,栩栩如生的琉璃樽等。” “朝廷为清丈田亩,特地将这些珍奇拿出拍卖。” “可得钱银几何?” 同常升手中样式近似,作用相同的金表。 且不说其自身鬼斧神工的记忆,就是带到战场上那不言而喻的战略作用,也是不可估量的。 至于分毫毕现的琉璃宝镜。 要真有这种奇珍献到朝廷,只要不是平头百姓,有人引荐的情况下,一个五品散关绝对是没问题的。 若拿来献礼。 那还不无往而不利。 至于那琉璃樽,就更不必多说了。 若真有这样一船珍宝,户部牵头拍卖,要是拿不回来百八十万两,户部尚书就该下狱。 朱标深吸了一口气,哪里还不明白常升的算盘,双眼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这些东西,你搜罗的那些匠人都做得出来?” 常升再次笑笑。 一切都不言而喻。 小朱的呼吸都粗重了。 监国了这么些天,他可太清楚如今的朝廷财政是个什么样的尿性了,无论是天灾人祸,还是边防俸禄,外加清障田亩哪一个不要大量的钱银投入。 回想到常升曾经和他讨的煤炭。 小朱再次问询确认道:“这其中有八成都是朝廷的分子吧。” 常升笑着点点头:“但朝廷和内帑最好分开。” “五成充国库,三成分内帑。” 朱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追问了一句:“下川可还造出了别的好东西?” 见小朱反应这么快,常升也不瞒他。 笑着点头道:“好东西确实不少,但涉及石炭的项目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 朱标一听不愿意了。 这意思是,除了石炭以外的东西就和皇家不沾边了? 这怎么能行。 有常升在,常府的府库只怕比皇宫内帑都殷实。 “那其他的好东西呢?” 常升的脸上浮现出戏谑道:“姐夫,除了拍卖,剩下的东西都是卖到夫人坊的,我已经把五成份子送给姐姐了。” “姐夫不是也要单独占一份吧。” 朱标脸上一红,羞愤道:“胡说什么呢。” “孤就是想问问,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是你家姐姐用的上,你竟如此编排你姐夫,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只没收了这金表,不多做惩罚了。”x33 说罢,朱标便无师自通的将那金表摘下,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看常升满脸促狭的看他。 小朱面部红心不乱的喝到:“你还愣在这里作甚?” “这金表,孤自会代你送给太子妃的。” 第198章 要带货,找康铎 当朱标对抢来的金表见猎心喜,常升自然就被“卸磨杀驴”的“赶”出了御书房。 唉。 又是闲到蛋疼的一天。 要不是香水和玻璃板的制作都不是一日之功。 已经将整个应天府内有钱人都做好了名单统计的常升,早就请人开办拍卖会,利用各家富户夫人之手,把应天府上下有钱人的口袋都掏上一遍了。 无事跑到东宫。 把特意带上的几盒蕴含各种香味的精装的香皂给自家姐姐送上。 看着自家姐姐拆开的精致的礼盒。 轻嗅着那一盒扑克牌大小,略带花香的印花香皂,将之捧在手心,仿佛比腹中的娃儿还要宝贝的模样,常升愈发笃定。 无论是古代还是后世。 败家娘们对于包包化妆品的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虽说香皂在后世很常见。 但放在古代,它的效用绝对可以列入化妆品的范畴。 在自家姐姐好一通拆拆拆。 轮流宠幸了每种香味的香皂许久,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回头和常升寒暄时。 常升也便茶味十足,略带愧疚的将他那块被朱标抢去的金表,描绘成了弟弟送给姐姐,却被自家姐夫截胡的心意。 看着自家姐姐脸上依旧挂着笑,纤细中略带着些孕妇风韵的手掌慢慢攥紧。 常升便连声替自家姐夫致歉。 保证下次给自家姐姐送来一块新表,让她千万不要怪罪姐夫,不然会过意不去的。 得到了自家姐姐肯定的答复后。 常升也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一块金表,换几夜不能回房,这买卖应当很划算。x33 说不准他姐夫还得谢谢他呢。 怀着日行一善的好心情,常升哼着歌儿就要离开东宫,然后又被某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去路,还将他拉到了僻静处。 “老弟,我那个汤池建成了!” 康铎一脸喜色的和常升分享着好消息。 常升有些意外道:“这么快?” “我又找了工部的熟人。” 作为勋贵子弟中的“交际花”,康铎的人脉,那正印证了一个八面玲珑。 凭着八方助力。 左右不过半月的功夫,这汤池就建成了。 “说来还得多亏了你府里的匠人,不仅蜇摸了不少好料,干起活来也是一把好手,有他们领头,这活才干的又快又好。” “而后又将水塔改了改,不仅能保持恒温,还能让汤池里的保持一定的流动,使汤池能够自净,不至于太过浑浊。” “不仅如此,他们还给了不少建议。” “除了大汤池外,还修了不少小汤池乃至于单人汤池,分开标价。” “就是这价钱当真不便宜。” 哪怕最后建成的汤池物有所值,一想到时锴等人接活时的报价,康铎还是不免肉疼的提了一嘴。 常升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道:“一分钱一分货。”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舍不得寡妇套不到流氓。” “你要是舍不得钱,怎么能凭着这一汤池就将箐箐姑娘迎娶过门呢?” 康铎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道:“如今洗浴搓澡的劳力已然备好,也和那些破皮们磋商了入驻事宜,眼下随时能够开张。”x33 “老弟说的便宜的炭火何时能来?” “另外这汤池该何时开业,如何经营,我可是一窍不通,还得靠老弟你多支支招。” “哥哥下半生的幸福可全靠你了。” 这颇具歧义的话,要不是看在康铎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常升当场就就想给他来上一脚了。 “你要的炭火,昨日就卸下码头了,你自己找码头的破皮头头付钱拖碳就是。” “今日下值后找我舅舅牵头,记得先去报社花钱排个广告,再把大校场的几个主将请来汉楼里喝酒,磋商一下大校场驻军休沐的去处。” “但想要士卒愿意来。” “除了几个主将不使绊子,你也要让士卒们感到些汤池的优惠才行。” 康铎听的认真。 甚至还掏出了提前备好的小本和细笔当场笔记。 一边记,还一边点点头。 这莫名眼熟的一幕,让常升忍不住嘴角抽抽。 这朱里朱气的毛病他从哪儿学的? “让士卒感到优惠的方式,绝不是一味的降价,而是物超所值。” “如果将汤池所有的项目全部划分。” “泡汤池,大汤池记一文钱,小汤池记两文,单人汤池包桑拿搓澡,记五文。“x33 “桑拿加搓澡单算一文。” “洗头理发修面算一文。” “按摩算两文。 “衣物寄洗,缝制算一文。” “寻常客人来,当然是选一项,付一项的钱,而你如果作为大校场的士卒来,凭证可以花五文钱享受小汤池外加上面所有服务,你愿不愿意来。” 康铎瞬间明悟。 但又忍不住问:“汤池里寄洗衣服,这是不是有些不务正业?” 常升瞥了他一眼反问:“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要给那些泼皮们寻一个出路的?” “如今这些破皮中成了家的家中女眷,大多都在码头坊市的制衣局里打零工,有一日没一日的,不给他们找点事做,你的脸还要不要了?” 康铎咳咳两声。 辩解道:“我是觉得那些军中的士卒平日里邋遢惯了,只花一文钱寄洗衣物,只怕他们会一气攒一大堆脏衣服来,或者干脆几个人的脏衣服一同托人寄洗。” “这不亏了么。” 要么说康铎八面玲珑呢。 底层百姓的那一点小算盘,他当真是门清的很。 常升当即从衣袖中取出两个扑克牌大小的油纸包,摊开介绍到:“这印花的香皂是用在汤池中,搓澡之后给人沐浴用的,二文一块。” “另外一块是肥皂,去污除垢有奇效。” “你全拿回去试试。” “寻常替人浆洗衣裳一文钱要折多少件衣服,有了肥皂后能省多少力,省出来的数目,分一半加上,这就是汤池替人一文钱寄洗的标准。” 说罢,他便将两个油纸包全部递给了康铎。 要么说康铎人精呢。 听着常升讲解它们各自的效用,他当即就发现了它们各自的好处,直接舔着脸笑问:“老弟,这东西你那还有没有。” “我想多屯一些。” “如果有更好的,说不定还能当作聘礼。” 常升眯眼笑笑。 无论是之前的洗浴一条龙加水塔“空调”的工程,还是如今的肥皂香皂,康铎都表现出了相当的带货天赋。 这货要在后世,说不住能当个直播带货的一哥。 第199章 国公去哪了全剧本 申时时分,太阳西斜。 大明宫门前,陆续有下值的官员往宫外走出。 官阶不高的,租住不起应天府府邸的官员,自然要快步往家里赶,争取吃上一餐热腾腾的晚膳,还要早些休息,明日赶早。x33 幸好如今太子体恤,应天府中又多了许多穿着青灰马甲,驾车接客的车夫, 实在路远的。 如今也可以花个几文钱,省一省脚力。 至于那些位高权重,家境优越的,自然有车马专送了。 老李头显然就是其中的代表。 沉默的车夫将他扶上马车后,将马车缓缓驶上驰道,待到马车远离了宫墙,越过市坊,终于将至那条偏僻路上时,车夫才开口说了一句。 “老爷,您交代的铺面已经给人安置好了。” 老李头没有答话。 虽然今日的接触已经有所领教常升起人来的羚羊挂角,天衣无缝,知道寡妇大概与常升扯不上关系。 但听到这句,他还是莫名的松了口气。 听车内没有回话。 车夫便自觉的将马车驾回府中。 而另一边。 常升也坐上了一辆接客的马车。 毕竟他的专属车夫今日已经被康铎临时约好,要去大校场邀人喝酒,所以常升只能自行去五城兵马司捞人了。 当马车停至兵马司衙门,掏出了小朱给予的凭证后,常升也便顺利得到了兵马司主事的接见,一同去牢里探望昨夜把一堂堂国公搞丢的家仆。 “公子。” 一进牢里,一个披散着头发,衣衫凌乱,精神状况不佳,但整体还算干净,看起来未遭欺凌的人影就扑到了牢门前大声呼喊。 正是常府的一员家仆。 哪怕当着兵马司主事的面,常升毫不避讳的喝问道:“昨夜让你将韩国公送回公府,你护送不力,犯了宵禁禁令不说,还把韩国公落在了半道上?” “若不是太子殿下宽宥,从中周旋。” “你知道你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么!” 听到这话。 不单是牢里的常府家仆,一旁兵马司主事面上也不禁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后怕,额角生汗,面色发白,惊惶的程度,甚至比牢里的家仆还要更甚。 昨夜夜巡的兵马司守备抓人回来。 将人教训一顿,分走了全部钱财时,他还特意问了一嘴抓来人的身份,免得冲撞了贵人。x33 毕竟大明实行宵禁。 如果不是家里有点权势人脉的,除了达官显贵,寻常老百姓哪会在明知宵禁的情况下,大晚上还跑出来浪呢。 当时那帮夜巡可没转达这家仆曾言是护送韩国公回府的人,韩国公半途失踪之类的话。 只说这小子喝醉了酒,满嘴胡话。 否则,即便是“报假警”。 事关韩国公,他这个兵马斯主事也是一定会亲自带着夜巡出去,求证此事的。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他哪里会不知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的事实。 他不过就是个七品官。 一旦这个家仆确实是夜里护送韩国宫回府的人,路途上不小心把人弄丢了,主要责任确实在他身上没错,可是人家说明了自己的遭遇,还掏钱请了兵马司巡卫帮他一起寻人。 可兵马司夜巡的人却见钱眼开,将他带回了兵马司牢里,劫掠了他的钱财。 那么,一旦韩国公真的出了什么事, 主要责任固然全赖这个家丁身上,可他们这些不作为,明明有机会挽救却尸位素餐,甚至放任了韩国公出意外的“帮凶”,也必定是要牵连追责的。 他作为兵马司的主事,也必然少不了受清算和牵连。 这一刻,他真有心想将昨夜把这常府家谱带回来的那帮混球都吊起来打。 若不给他们长长记性。 再这么下去,他这个主事迟早有一天要被这帮混球坑死。 听到常升的喝问,家仆亦两眼充斥着血丝,神情惶恐的不住叩头道:“少爷,看在小的多年在府里矜矜业业的份上,您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小的还有家小要养,求您开开恩吧。” 常升的面色依旧阴沉。 只等这家仆叩的头破血流,虽然不是什么重伤,看起来却惨不忍睹时,这才冷冷开口道:“行了,你该庆幸昨夜有一良善女子收留了韩国公,没有让韩国公流落一夜。” “加之太子殿下游说。” “韩国公宰相肚量,不计前嫌了。” “但你这一家老小若想安生的活下去,只怕还得随我走一遭,去韩国公府前跪着。” “若得韩国公应允,你们一家便迁去下村。” “若不得……” “公子,我去!” 常升没有再说,只偏头瞥了兵马司的主事一眼。 主事立刻汗毛一竖,赶紧呵斥着下属,将牢门打开,见常升独自而来,还特意安排了一辆车马和车夫专送。 好不容易目送走了这一瘟神。 兵马司的主事,缓了好一会才发觉自己背后已近全部湿透, 虽未到上值时间,兵马司的主事还是大发雷霆,要求部属即刻将昨晚夜巡韩国功夫附近的夜巡守备全数捉来。 过去他对这些下属太过放纵。 今日起,他就要亲自给这帮王八羔子紧一紧皮了。 坐在去往韩国公府的马车上。 完成了给老李头散布谣言目标,常升的心情不错。 只是苦了面前这个全情投入,本色“演出”,这会还一脸惊魂未定,忐忑不安的家仆了。 昨夜老李头醉酒。 常升安排了的其实时两路人马。 为保老李头一定能从寡妇榻上醒来,寡妇那一路,管家派去与寡妇沟通的人只说这是自家的长辈,妻儿老小全部早故,也无兄弟姐妹后辈为他续弦。 但他颇有些家资。 若是寡妇舍得下颜面,老李头绝不至于亏了她。 寡妇人品不差,没见过世面,不识字,加之老李头本身又是微服而来,如何拿捏,套牢老李头的法子还是管家派人教的。 只是谁也不知道的是,这寡妇最后没按剧本宴。 不知不觉,反而玩出了一套真诚才是永远的必杀技。 至于效果如何。 那就得问问真正与寡妇春风一度的老李头了。 至于家仆这一路,载的就是如常升今日在御书房里描述那般,照剧本演戏的替身,反正家仆也没这个胆子去掀被褥认人。 演戏的替身半途就溜了。 独留家仆百分百真情实感的上演了一出国公去哪了。 当然,这事他是不可能和家仆解释的。 今日过后,将这人连同医师和驻山坳的老卒一同落户下川村便是。 将来亏不了他。 至于刚才那一通吓,那也是为了演绎需要。 要么他平白带自家家仆上门去道歉,怎么能把老李头以大欺小的黑锅和臭名扣实,激化老李头和自己的矛盾呢。 x33 第200章 登门“致歉” 韩国公府外,兵马司的马车缓缓停靠在了路边。 老李头的公府毕竟清幽。 除了驾车专送的兵马司车夫,实难再合理的安排人手或眼线充当明日市坊散布八卦的主力。 常升索性就没再整什么花活。 径直带着家仆来到了韩国公府寻常进人的门前,也不敲门,令家仆叩响门环,大声吆喝道:“小人张伟,乃郑国公府家仆,昨夜受嘱送韩国公回府,半途失职,冒犯了国公,今来请罪。” 说罢。 家仆便对着大门后退到街上。 带着满脸叩头的血污跪了下来。 而韩国公府的换班门房刚一开门,就看到一个血流满面,形似恶鬼的人儿满目狰狞的喊着。 当即就被吓了一跳。 要不是听清了他所喊的内容,又见他退步到大街上跪着,换班的门房当场就想摇人了。 冷静下来后。 门房原想直接直接赶人。 毕竟没有拜帖,没有官职,一个不知哪来的盲流,随随便便就想进公府,他这个门房也就不必做了。 要么怎么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呢。 可当门房斜眼一瞟,瞧见了不远处一辆马车旁,尤自穿着绯色官袍的常升,也不上前,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马车旁,静静等待。 他还是机灵的关上门,折返进府里送信去了。x33 很快,管家就将这一消息转告给老李头。 一听管家描述的穿着绯色官服之人的面貌,老李头的面色就不由沉郁下来。 今日在御书房里的对峙。 这小子可是当着太子的面对他好一顿明嘲暗讽。 下值了还专门把家仆捞出,专程带到他府宅来请罪,可这到底是请罪还是嘲讽,旁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但他毕竟在官场盘桓多年的老狐狸。 略一琢磨。 却能感受到常升身上行事风格巨大的矛盾感 先是昨夜顾左右而言他,滴水不流的疏远。 再到御书房的装傻充愣。 最后是带家仆光天化日跪在韩国公府门前请罪的挑衅。 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老爷,总让那人跪在咱们府门前也不是个办法,还有损公府的清誉,您看,是不是找个什么由头把他打发了?” 管家看老李头陷入沉思。 故而弯下腰,小声的追问了一句。 “由头…” 老李头咀嚼了两遍,忽而双目一亮,面上浮现出了莫名的思索。 “去,着府里准备佳肴美酒。”x33 “府外之人且让先跪着,待到他背后的人出言或敲门,再行将正主邀入府里。” “是。” 管家立时下去安排了。 夕阳渐渐西下。 这条偏僻的道路上也路过了些形单影只的路人,直到斜阳降落,宵禁降临,常升终于从马车上站至跪地家仆的身旁。 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又遭遇了心情的大起大落,外加些失血,仅仅一个时辰,家仆的面色就已一片苍白,现在还坚持着,全凭一口不想因自身过错牵连家小的希望在。 哪怕现在起来。 回去以后得大病一场。 常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他强撑着精神看向自己,常升认真的允诺道:“一会我入内之后,你还需再坚持一会,待你全家老小落户下川村之后,你家适龄的儿子可遣一名带到府中,充作三少爷的伴读。” 听见此话,家仆的面色瞬间充血。 郑重的点了点头。 随后,常升便一脸漫不经心的来到韩国公府的府门前,叩响门环喊道:“相国大人,下官可遵守约定,带着家仆前来请罪了。” “您是杀是剐,总得给我这家仆一个准话,让人回去备好棺材吧。” 正说着。 韩国公府的大门便突然打开,公府的管家对着常升躬身行礼到:“常少詹事,我家老爷我请。” 常升抬了抬下巴。 “带路。” 管家引手带路。 韩国公府地处清幽,府邸的面积比自家还要大上两圈。 走了好一阵,才在公府的中院凉亭处见到了老李头。 看他坐在主位,持着拐杖,面前一桌美味佳肴,诸多美酒,就好似昨日重现一般款待常升,只是如今的主宾调换了个个而已。 常升近前也不放肆,似笑非笑的拱手行礼道:“东宫少詹事常升,见过尚书大人。” 老李头的面色古井无波。 端坐主位,遥遥抬手道:“常少詹事不必拘束。” “下朝之后,老朽也就是个年近古稀的糟老头而已。” “韩国公说笑了,已领昨夜犯错的家仆而来赔礼,只待韩国公决断。” 李善长握着拐杖摇了摇头道:“不着急,时近宵禁,贵客临门,不留客人用膳留宿,便是府里不识礼数了。” “就算住不惯这乡野之地。” 看在这一桌为少詹事准备的美酒佳肴上,少詹事也得给老夫几分薄面吧。” 常升哈哈几声,大方的走到老李头对面坐下,职业假笑道:“韩国公言重了。 “韩府上下四通八达,辽阔通透,这布局最养人不过,下官羡慕都来不及,相比之下,下官府里都显得错综闭塞了。” “只是下官认床。” “府里还有几房美妾,正食髓知味,故不方便而已。” “至于这一桌美味佳肴……牛鞭,生蚝,韭菜,海参…下官尚且年轻体壮,实是用之不上。” “倒是韩国公刚逢新欢,更需要一点吧。” 看着这一桌大补的虎狼菜肴,常升哪里还不明白,这糟老头子明显是知道自己登门的目的,只是想假戏真做,趁机报复回他昨晚在常家出的丑而已。 而听到常升这最后一句,老李头当即双目泛寒,一根拐杖重重戳地道:“老夫就知道,昨夜定是着了你的道。” 常升呵呵一笑。 拿起面前的筷子夹了一块生蚝嗅了嗅,当着老李头那张黑下来的老脸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给自己斟酒道:“韩国公这话说的。” “您若是不登门,哪里有我算计您的份?” 老李头气的双目蹬直。 “老朽不过闲来造访,还未说上两句就被你一通阴谋算计,名声尽毁,这难道就是常府的待客之道? 常升摇头笑道:“这话您自己信么。” “咱们两家非亲非故,我爹亡故十年,未曾听闻韩国公那一日前来问候,哪怕是我娘的寿辰,托人送份贺礼。” “常家未曾乍富,我也不过是个四品官。” “何德何能劳您大驾,驱使您时隔多年突然造访,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您当这是在糊弄小孩呢。” 第201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元杂剧中有句俚语,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韩国公您品,您细品。” 饶是常升话已经说明到这个份上。 老李头仍旧厚颜说道:“无论如何,老夫也未真正做出什么不利于常少詹事或常府之事,常少詹事怎么能因老夫未犯之过,就强行将奸盗之名冠在老朽身上,设计构陷老朽呢。” 看着这装作喜形于色,面皮奇厚的糟老头子。 常升的嘴角上扬道:“韩国公,作为追随陛下建立大明的功勋柱国,您能以一届文官之身,封爵六公之首,下官相信,有些话您一定是听得懂的,有些局势,您更有切身的体会。” “下官今夜而来是冒着风险的。” “若您硬要继续这样。” “下官也便有样学样,就将您今日在御书房的话当真,直接回去了。” “今日登门,下官被国公一通折辱,携愤而去,往后两家老死不相往来,韩国公若有什么招式报复,尽可尽管使来。” 看着常升放下了筷子,当真欲走时。 老李头面上的那些愤怒,羞恼,无耻终于缓缓收敛,攥紧拐杖,苍老的面上,终于浮现出一抹久经世事,朝堂多年浮沉的淡漠与老辣。 “开平王生了个好儿子啊。” “只是还未请教,即便老朽登门猝然,常少詹事又是如何发觉了老朽的马脚,断然决定以进为退,甚至不惜得罪一朝国公的。”x33 看着透着一身与年龄绝不匹配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常升,老李头的脸上浮现了深深的疑惑。 “你究竟何来的这胆魄。” 常升的脸上浮现一点微笑。 “下官的胆魄远比韩国公预想的小。” “之所以敢如此施为,只是比国公更能体会一句最是无情帝王家的真意而已。” “所谓的恩泽,所谓的情谊,只是帝王家拎出来做给天下有能之士的标榜而已,一旦你无法再给帝王效力,给后进让位便是你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若你自己不体面,天家早晚安排人帮你体面。” “所以,为人臣子,最要拎的清自己的定位。” “韩国公以为呢?” 看着老李头面色难掩的难看,常升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至于韩国公的马脚。” “除了猝然登门,最大的疏漏就在于那句对于试科举的吹捧。” “韩国公怕是不知。” “原本除您之外,天底下只有四五人知晓试科举之谋出自下官之手,您虽推说是太子告知,但下官与太子殿下共事半年,太子殿下的嘴严不严,下官会不清楚么?” 老李头轻叹一声。 那眼神似感叹,又似羡慕,满怀唏嘘道:“曾几何时,老朽与陛下也是这般君臣相宜。” “但,就凭这,你就敢断定老朽算计与你,辣手反击?” 常升又给自己斟上一杯酒。 自斟自饮道:“断定不敢说,全当是下官基于对于陛下与韩国公的了解而做出的一点推断罢。” “您既然从陛下那获悉了关于下官的底细,那么,韩国公被陛下留在应天的作用自然不言而喻,就凭下官与陛下的“不对付”,下官就不相信,陛下将我的底细透露给韩国公,是让韩国公背地里襄助太子殿下与我的。” “这无关我与太子殿下的情谊。” “只是帝王心术使然。” “同时,您获悉下官的底细后,也应当明了,陛下的手里有一支不为人知的隐秘力量,使得陛下对与朝野上下往来,朝廷百官的隐秘都了如指掌。”x33 “您明知这种状况,还亲身微服而来造访。” “说您没有算计,您自己信吗?” “就冲您猝然造访给常府带来的麻烦,下官设计还手,不该吗?” 闻言,老李头也不由面露苦涩,将那小巧的瓷杯递放了常升身旁。 常升给他斟上一杯。 看他饮下一杯苦酒,狠狠咽下,苦叹道:“老朽空活六十载,到头来,竟还不如你个黄口小儿看的明白。” 说着,老李头绷紧的那点风度也松垮下来。 看着大口吃喝,毫不生份的常升,他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说对老朽有些了解,说说看。” 常升饮下杯中酒顺喉咙,一边夹着酱豆一边说着:“大明立国之前的那些事,天下早已流传,下官便不赘述了。” “就聊聊建国后。” “大明建国之后,伴着陛下打天下的淮西一脉心里或多或少的发生了变化,便是韩国公您也不例外。” “可面对立国之后态度骤变的陛下。” “您心理其实明白,自己再也不是当初与陛下一同打天下的兄弟,而是臣子了。” “但您心中不甘。” “一方面是您权欲心重,淮西党大多服您,推您为魁首,另一方面,您也是想给家族,尤其是子嗣铺路,使家族绵延。” “可一来您年岁已高,迟早需要放权。” “二来,陛下有意扶持浙东文官制衡淮西党。” “于是,您选择以退为进,选择了胡惟庸为自己的代言人,一则避免了与陛下的直接冲突,二则找人暂时继承了淮西党的影响力,自己能退居幕后不说,将来还有望将自己的儿子推上来,重新拿回权柄。” “只可惜,一切似乎都超乎了您的预料。” “陛下对于权力的掌控欲比您还强,所有人都被他玩弄鼓掌,您的儿子也被陛下下旨赐婚尚了公主,断了他将来继承您权柄的前程。” “而胡惟庸,更是沦为了陛下用来剪除不轨,瓦解党争,整肃朝野的棋子。” “您最清楚,陛下这两步棋,不仅是敲打,更都点在了您的“死穴”上,让您安安分分的容养天年。“ 说着,常升又喝下一杯酒,长吐一口酒气。 趁着这个间歇。 微微张嘴,直听得失神的老李头回过神来,目光深深的落在了常升身上,像是羡慕又像是释怀的反问道:“是啊,老朽应当认命了才是。” “可为何老朽又答应起复,年近古稀还不消停呢?” 常升抬起双眸。 与老李头四目相对,面如止水般淡定道:“无他,您找到了另一个只要控制的住,完全有能力继承淮西党,继续把持朝堂的人选而已。” “只可惜,您想借着陛下那股隐秘力量,弄假成真,先敲打,再施恩,最终沦为手中傀偶,扶作淮西党魁的算谋,打一开始就被扼杀摇篮了。” 第202章 假戏真做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若非微风吹动凉亭外的枝叶婆娑。x33 李善长攥紧拐杖的枯手绷起青筋,对视着对面那双年轻到过分,清澈而冷冽,好似洞明了他所有算谋的眼睛,他竟有种不能与之对视的惊惧。 无论如何。 他可是辅佐朱元璋,襄助建立大明的第一谋臣啊。 在这少年郎的面前,竟如裸身一般。 全无半点隐秘。 这天底下焉能有如此洞察人心的妖孽。 不过加冠之龄。 心智之坚,不论是他身为一六十七岁老朽的斥责,又或者是当朝国公的身份,亦或是换作让人,若地位对近,绝对是不死不休的阴谋诡计算,都不能使之动摇分毫。 这样的人在他看来,莫说是他。 即便是他不敢承受其锋芒的上位,大抵也是驾驭不住的。 而上位竟然将他放在了太子身边留用。 他就不怕太子驾驭不住吗? 还是说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亦或者是,上位当初给他看的东西根本不全,就是算到了他迟早有在常升这栽跟头的一天。 这一瞬。 李善长思绪纷乱。 仿佛整个朝堂都脱离了他的认知,一切事务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直到又一颗酱豆在常升嘴里咔吱咔吱的咀嚼出声。 李善长的思绪才终于从九霄云外回神。 明明是三伏天的炎夜,他却生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难掩手指哆嗦的他,只得拼命攥紧了手中的拐杖,力图让自己不在常升的面前失态。 直到常升越过桌面,又给他斟了一杯酒。 看着这杯酒。 老李头斟酌了许久,终是无奈的放下了心结,勉强的端起了酒杯,送入喉中。 却不想被酒液呛到了喉咙。 冲人的酒气让老李头连咳几声,泛白的面色充上一片血红,这才定下神来。 望着反客为主,大快朵颐,压根没把这儿当成外人家的常升,老李头幽幽一叹,问道:“你既然知道陛下手中有此暗探,为何还敢来老朽府上,与我说此隐秘。” 常升头也不抬吸入一块生蚝。 慢条斯理道:“方才不是说了吗,公府上下四通八达,辽阔通透,最养人不过了。” “况且今日在御书房里,太子殿下亲眼所见下官落了国公的面。” “公府门外,百姓都见到下官打了国公府的脸。” “兵马司里,下官还散了国公昨夜流落街头,被一女子带回家的风流韵事。” “明日的市坊中。 “还不准会流传出国公与寡妇风流一夜的谣言,在被那些说书人编个九章三十六回的话本儿,日夜传颂。” “咱们两家不是早就没有缓和可能了吗?” 老李头左右环顾,看着两侧辽阔,几乎无藏人遮蔽之处的庭院,刚明白常升所言公府上下四通八达,辽阔通透的真意。 听到常升的下文,一一列数编排自己的手段,面色顿时一黑。 尤其当听到常升最后打算让说书人编排他的谣言时,更是恨不得把眼前这人掐死。x33 如能这小子对半劈开,心要不是黑的, 他李善长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但他不是傻子,也能领会到常升这连串的手段背后的真意无非就是和他撇清关系,制造一个双方结仇之后,矛盾愈演愈烈的局面。 可他同时也反问道:“我了解上位。” “你这手段骗得了别人,但在上位眼里反倒过犹不及。” 常升吃的差不多了。 一桌菜肴被他扫了大半。 听见老李头的问题,随手从袖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 “夫观人之秉性,察其言,观其行。” “陛下如何看下官与国公之间的矛盾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需要我们有矛盾。” “这便足矣。” “至于如何利用我俩的矛盾接机大力整肃朝堂,为太子殿下铺路,那是陛下的事情,只需遂其意,国公自然高枕无忧。” “就如清丈田亩之事。” “陛下假筹备军资之名下圣旨为难太子,实则是希望有人能把田亩清丈的烫手山芋料理了。” “至于是下官料理还是韩国公料理都无伤大雅。” “实在为难的话,假戏真做就是了。” “假戏真做?” 老李头闻言都不由面露两分错愕。 常升施施然点头,像是商量,又像是宣战道道:“有了今日之仇,再加明日的谣言编排,韩国公要想在朝堂之上重新立威,下官就是您不得不对付的一块绊脚石。” “如若您真有本事对付我。” “您和您的那些门生故吏,昔日旧友尽管放手施为。” “如此您能放开手脚,少些约束,不论能不能拿下我,至少也能震慑中那些对您阳奉阴违的墙头草。” “而我若能接了您所有的招,打散了您的门生故吏,削去了您的朋党,乃至于踩着国公您上位,那也是合该下官出头。” “如何?” 看着坐在石桌对面,面色淡然却难掩话语中自信的常升,老李头都不由恍惚。 这要是自己的儿子,那该有多好。 晃了晃神。 老李头对视上常升的双眸认真的问道:“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你当真以为,老朽就是一个任你算计还还不手的玩物吗?” 常升的嘴角微微上扬。 “试试?” “呵。” “那就试试。” 这一刻,老李头的心中重燃火焰。 老子整不赢那个不讲武德的朱元璋,单凭着生根朝堂十余年,外加大明立国前十余年培植的势力与人脉,他自己都不敢想象,这是怎样庞大的一股力量。 而这毛头小子,居然想凭借自己一人之力,最多再借一借皇家的势,就敢放言要踩着他的“尸体”上位。 他老李头只是老了。 还没死! 既然约好了,常升也正式起身。 余光扫视左右道:“下官走后,还请伯公将桌上的这些菜肴全部扫落在地,给有人瞧瞧。” 老李头哼了一声,回怼道:“老朽还轮不到你来教做事。” 看着老李头那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常升嘴角一咧,坏笑道:“下官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昨夜给国公寻的那个寡妇,她并不知国公的身份,国公若是有意,大可放心。” “只是国公下次别再借醉酒之名。” “真醉的情况下,那活是硬不起来的。” 说罢,老李头听的一愣,常升却快步溜了。 等到老李回神时。 面前哪还有常升的身影。 看着满桌的残羹剩饭,他顿时心头火起,挥臂在桌上奋力一掀,伴随着满桌碟碗菜汤洒碎满地,半个国公府都响起了老李头中气十足的怒吼。 “常升!” 第203章 国公与寡妇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七月夏末,正是夏收夏种之期。 往年这会正应是朝堂忙碌之时,然而因为春闱赴应天府培训的应试举子的悉数到任之后,这帮虽然还显稚嫩,但在朝堂六部五寺轮转,在案牍司览阅大量奏书预案,直接参与了朝廷办差,下地垦过田的新官们,还是发挥了立竿见影的作用。 虽然遭遇到地方大户,乡绅的掣肘,小吏们的绊子或出工不出力是难免之事。 但他们一来他们见识过世面,心理素质过关。 二者背负着朝廷大力栽培,太子门生之类的光环,朝野上下的官员对他们的态度哪怕不支持,但至少不会刻意为难。 这就使得他们的挪腾空间已远胜前人。 加之还有不少准备送自家子嗣参加秋闱,希望能得到这些先驱新官们提点和帮助的投机家族。x33 使得这些新官赴任后,多多少少都做出了些成绩。 仅从七月来看。 大明竟有种国泰民安之象。 这几乎使得朝野上下,除了军粮筹备之外,几乎就剩马皇后千秋宴这一件大事需要操办。 然而当太子派人赴凤阳问询。 又得到了皇后不愿糜费操办千秋宴的懿旨。 但体谅到皇子们的孝心和天家亲情,尤其朱标燕齐秦三个藩王兄弟驻守边疆,骨肉分离,便让朱标将寿礼代收,特允三个藩王在千秋宴和万寿宴期间可以返回应天,探望子嗣,一家团圆。 当这道懿旨一出。 朝野上下自然是一片称颂。 毕竟谁不喜欢每日工作半天,然后打卡摸鱼的朝堂生活呢。 而应天府内外。 这些时日最让老百姓津津乐道的,无疑就是应天府内新开的一个华清汤池了。 虽说这名字刚一出来,在报纸上做广告时,没少遭到读书人的抨击,毕竟华清池与华清汤池只有一字之差,前者更是关系到唐玄宗与杨玉环的风流韵事。 但即便如此。 华清池也是皇家御用。 加上一字,虽有差别,但仍不乏影射。 可当他们听闻从华清汤池出来的百姓,军卒一个个大肆鼓吹,还一脸神秘的放出风来,这华清汤池还有女汤时,他们还是难掩好奇,怀着“批判之心”前往一探。 占地偌大的汤池。 一进门,就有跑堂笑脸指引。 可一问才知道,这华清汤池虽然有女汤,但男女却是实行分隔的。 这一点确实让不少后来人大失所望。 但来都来了,尤其跑堂还满脸神秘的保证汤池后面的服务绝对让人满意,加之还有根据不同人的需求设立的大小单人汤池。x33 这些原本冲着女汤池而来的读书人们也便终于放下了矜持和身段。 当他们在偌大的更衣室里脱去各自的衣物,根据各自需求选择了服务项目,领取了凭证后,那干净的汤池还是让不少人感到了意外。 单人汤池池水干净,可以理解。 小汤池保持干净,新开的汤池,也可以理解,但任何进汤池的人都可以进去泡一泡,即便所有汤池都不许人在汤池中搓澡,但仍有不少破皮无赖不守规矩也是常有之事。 可这个华清汤池的大汤池都能保持近乎清澈,且水温近乎恒定,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一番观察之下。 他们才发现,原来这大汤池之内还专门设了一进水口,从水塔上源源不断流入的温水,会不断的将汤池面上的灰垢冲走,加之还有人时不时的拨水,这才保证了大汤池的相对干净。 看到这种差异。 不少读书人都对后面的服务期待起来。 随着洗浴一条龙项目下来,纵使是大热天泡热水,洗桑拿,但当搓澡师傅将香皂打满他们全身,又用温凉水冲洗后,所有人都觉身上前所未有的清爽。 尤其当他们一身素衣来到内建酒楼的“空调房”大厅,整个人瞬间也松快下来。 种种服务的差异。 都让这帮读书人们感受到了差距。 甚至觉得家里侍女伺候的沐浴都失去吸引力。 恰逢这时,对面女汤通道的门帘也一并掀开,一帮读书人也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从女汤池里出来的女汤客。 虽然她们穿严实。 虽然都是半老徐娘。 但在程朱理学被奉为主流,男女大防极为重视的放当下。 她们的存在,已足够满足这些读书人的“批判”之心了。 过了嘴瘾,开了眼界之后。 他们也便在汤池内建的酒楼内,一边点些便宜的海鲜烧烤黄酒,听周围的军卒吹牛,有人听说楼上还有额外的按摩掏耳服务,便兴冲冲的上去了。 但当一名说书人到来时。 这帮读书人骤然发现。 周围的汤客一个个都停下了彼此的交谈,转而扭头就走为说书人搭建的小台上。 说书人手捧一卷,将惊堂木往生前的台面上一敲。 顿时清嗓说道:“上回咱们说道,国公爷夜里醉酒归家,流落街头,被一寡妇好心收留,春风一渡,醒后隐瞒了身份…… 听到这一段他们从来未曾听到过的话本。 所有读书人全书面面相觑。 心头都不由升起一股好奇和刺激之感。 这华清汤池,居然敢堂而皇之的编排一位当朝国公的风流韵事,还让说书人广而告之,问题是,这说书人说的还有板有眼,并无夸张,竟不像是假话。 尤其是那古稀高龄。 赋闲半年,重新起复。 这哪里还叫影射,这妥妥就差直接报人名了。 要知道,这可是随着当今天子一同建立大明朝的功勋柱国,这华清汤池到底是何背景? 这东家也太勇了吧? 这是他们不花钱就能听的八卦? 这票价花的,真是太特么值了。 等到这剧情越发深入,尤其是这位国公爷当真瞧上寡妇,与寡妇发生了一段黄昏恋,竟日日编着各种由头上门幽会,私下诸多照拂。 然而一方面是自身身份和清誉。 一方面是寡妇对他全身心的付出和信任。 其中的取舍与男女纠葛,着是狠狠的挠到了这帮酸儒的痒痒处。 可正当故事的发展即将到达下一步高潮。x33 所有人代入其中。 替国公爷思虑着如何坦白身份的时候,说书人又一拍惊堂木,朗声到:“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说罢,说书人便麻溜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一溜烟的顺着通道跑了出去。 一众汤客们听的不上不下,横遭变故,都面面相觑。 也不知谁带头开骂。 “艹!” “断章狗不得好死!” 一时间,整个酒楼内都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咒骂。 第204章 两孔相会 与应天府内的纷扰不同。 相距应天府四百里的苏州府内。 随着大明日报报道的孔家南北两宗确认应邀,遣两宗大儒与优秀后进于苏州府内会面交流,共同襄助四书五经重新校订的消息当放出。原本还打算待到秋闱之时,再赶往苏州府应试的许多举子全都提前了行程。 不仅如此。 大明报社报纸辐射更偏远之地,更有不少对于孔家的招牌迷之崇敬的儒生,更不茜糜费,也要改变原定行程,改道苏州府应试。x33 毕竟,这可是堂堂的圣人之后啊。 于是乎。 在升迁暂代苏州知府的张同知已经腾出宅邸,供孔家两宗暂住,还安排好了一切招待事宜的情况下,仍有不少儒生发动人脉,到处探听孔宗到达的时间。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 不少人甚至自发组织,准备在孔家北宗即将南下,到达苏州府当日,出城十里相迎,以表对圣人,对衍圣公的崇敬。 相比之下。 孔家南中的待遇就显得被冷落了许多。 除了确确实实与南宗交流,受了南宗恩泽的一些儒生家族,大多数读书人,还是将孔家北宗视为了儒家正统。 而这样的风声。 在有人有意的帮助下,自然不出意外地流入了北上的孔家南宗的族人耳中。 三日之后。 两宗同时抵达。 北宗孔家的车队绵延了将近一里,缓缓浩荡而来。 全队都有健仆拱卫护送。 防止夹道相迎的儒生们真正冲撞了车队。 除了排头载人的马车和队尾人吃马嚼的物资,车队中间的马车满满装载着的,都是孔家历代传承下来四书五经的手抄注释本,还囊括了从历朝历代收集到的,关于四书五经优秀的注解集。 聪明人都看得出来。 对于此次参与四书五经校订,北宗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 以及对四书五经绝对权威注解的野心。 但对于沿途的读书人,他们只看到了孔家正宗慷慨解囊,有教无类,教化天下的胸怀。 对孔家和衍圣公这块金字招牌的认同感无疑更上了一个台阶。 至于什么孔家南宗? 那是什么牛马? 而对比从南而来的孔家南宗,想去不远的仪仗,然而直到抵达了苏州府的城门前,前来相迎的也不过是零零散散的几十号。 直到抵达了苏州府南城门前。 才终于看到了从苏州府衙专门前来迎接的属官。 随着一名约莫三十岁,浑身透着儒雅气质,一身书生装扮的男子从南宗车队的主车迈下。 就看着笑脸上来执礼的属官满脸恭敬的问道:“可是南宗孔家嫡传,孔议公子(孔希路之子,孔家第五十七代南宗族长)当面?” “正是。” 未等孔议继续说话 一个穿着五品官服,苏州府衙上下全数面熟的身影就从孔议身后的马车上下来,扫视了一眼迎接的队伍,皱眉质问道:“知府大人就派遣了你们前来相迎?” “其他的人呢?” “张知府呢?” 面对道衍的责问。 属官面露苦色。 他就是一个小小芝麻官,哪里管得了四品知府的安排,道衍虽是五品,却有京官北京,还是东宫臣属,哪一个都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再加上面前偏转过头,但耳朵竖起,显然也对这个问题十分关心的孔议。 哪一个都不是他能遭罪的起的。 这么个烫手山芋,怎么就摊到他头上了呢? 属官只得陪笑着坦言道:“知府大人日理万机,小的人言微轻,哪里探听的到。” “至于其他迎接的人……原本知府大人已经安排了苏州府内书院的学生前来相迎,可是听闻北宗孔家的车队同日到达,如今他们大概……也许,都出了城门,迎接北宗的车队去了吧。” 属官的话音越说越小。 道衍面色一沉。 正欲再说,孔议却开口劝慰到:“大人,我等千里迢迢而来,车马劳顿,便先安置下来再说吧。” “南宗此行是为了四书五经的校订而来。” “些许虚名,不足挂齿。”x33 “只求圣人之学能够不偏不倚,重塑本根,教化万民而已。 道衍没有再说话。 只是看着随孔议一同而来的南宗大儒和年轻一辈的精英,在听闻了南宗遭遇的“不公”,以及与北宗孔家形成的强烈待遇对比时,面上或多或少流露的愤懑。 还有那一个个握紧的拳头。 他便知道,他造访南宗,随南宗车队一同归返苏州府。 这几日的潜移默化。 到这一刻,总算功成。 随着草草结束的相迎,南宗的车队便在属官的引领下率先去往安置的宅邸。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校订四书五经的需要。 安置孔家两宗的宅邸都坐落在了离钦差队伍不远的北城区,加之北上的路更远。 当南宗的车队刚刚抵达给他们安置用宅邸前,正往宅邸中搬运书册,衣物时,另一支被众多儒生夹道一路护送而来的孔家车队,竟也同步的来到了同一条街道的另一头。 看着敲锣打鼓欢迎。 一路热情至胜的将北宗孔家车队送达安置的宅邸前,仍有不少人期盼着与之交流一二的北宗盛景。 不少南宗子弟连搬书的心情都没有了。 而当北宗孔家的车队上,下来一个年岁与孔议相仿的男子时,他也似乎心有所感。 站到安置宅邸的台阶上时,偏头遥望。 恰巧与一街两头,同样在观察着他们动向的孔议遥遥对视。 道衍不发一言。 却将两宗下代族长遥相对望,隔空下战贴,南宗上下同仇敌忾的反应尽收眼底。 在短暂的沉默后,叮嘱了带路的属官一定要将南宗孔家族人的照顾妥当后,便与孔议寒暄几句,约定了明日的会晤后,便率先辞行。 等到车队的东西全数搬完。 苏州府衙的属官也带人告退之后,几个与孔议年龄相仿的男子便簇拥到了孔议身边。 望着热情不减。 要不是健仆阻挡,都有心想要上手替北宗搬书,甚至迫不及待想递拜帖,恨不能当日就登门造访的苏州府世子们,他们的眼神中都浮现了些许愤恨。 “少族长,我们要不要…” 第205章 背水一战 “要什么?” 孔议面色沉着而肃穆。 约莫三十岁的年纪,已然有了老学究的风骨,不论是年岁长于他的族老大儒,还是年轻一辈的族内才俊,就没有一个不对他服气的。 望着喧闹的北宗车队,他的眼神中也有不甘。 但他必须为自己,为此行的队伍,为家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是为了替家族正名而来的。 族人的想法他门清。 无非就是寻个由头找上门去,广而告之的来一场文斗,以此来为南宗孔家正名。 争一份尊重。 所以面对族人的询问,他的态度冷静而果决。 “自古以来,山东曲阜就是孔家宗庙所在,这是天下仕林公认,乃至于族老们也无法反驳否认的事实。” “不管先辈在分宗时如何分歧。” “究竟哪一宗才算孔家正统,如今的衍圣公只有一个,且在北宗。” “这是无可分辩的事实。” “就算你们上门挑衅,广邀天下仕林都来参加了两宗文斗的盛会,甚至拿下了文斗的魁首,那又如何?” “若是容易能够取北宗而代之,自南宋起,两宗分立争斗二百多年,到最后也不会被迫将衍圣公位让出,致使如今世人都只知孔家北宗,而将南宗视若无睹了。” 看着攥紧了拳头,愤愤不平的族中青壮。 孔议最终还是低喝一声“回去”,将所有人都赶入了为他们挪腾出来的府邸。 在好生安抚了一众族人的情绪,让他们尽快安稳下来,温习经史,做好在四书五经校订过程中稳扎稳打的准备,也便入房休息了。 不多时。 就在所有族人都安置下来之际,一个身着简朴,须发皆白,略有些跛脚的老者便如约敲响了房门。 “族老!” 孔议打开房门,将这位随行而来,平日藏身车队,替他坐镇兜底的族老扶进了房里落座。 再斟上一杯茶。 孔议便照例的聊起一路与道衍同乘马车时的所有交流。 “今日抵达苏州府前,这位姚大人倒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只是在我提及北宗时向我致歉,表示一事不应烦二主,只是四书五经校订实在紧要,故与两宗都发了邀帖,未曾想两家都应下了。”x33 “他保证,此番四书五经的校订唯才是举。” “是谁的功劳,功劳的大小,他会一一记录在案,只等四书五经校订完全,统一向朝廷请功。” “抵达苏州府后,姚大人本欲追责苏州府接待失仪,被我拦下……” 一路上的交谈内容,抵达苏州府后道衍的态度,以及族人与北宗会面之后,那极大的落差,以及南宗族人对北宗自发的敌对情绪等等。 孔议全部合盘托出。 以此请教个中深意,破局的方向,使劲的办法等。 从这位姚大人抵达南宗,欲要说动南宗族长,也就是他父亲参与校订,他爹就全程将他带在身边,接受“人情世故”熏陶。 他爹从一开始就明确告诉他,即便在这场校订中争取不到任何的好处,对南宗而言都算是一场磨砺和历练,只要他能够理清楚人与人之间那点门道,学会如何带领族人,能在校订中绽放光彩。 其余一切即便争取不到,也绝不会吃亏了。 故而即便是到了苏州府,都还派有族里的族老替他讲学,分析人情世故。 南宗族老思虑片刻道:“老夫未曾与这位姚大人打过照面,故而至今也分辨不出,此人货卖两家究竟有无深意。” “但就凭这一路他与少族长的态度,老夫可以断言,其人并不待见孔家。” “准确的来说是不待见北宗。” “只是不知道是其自身与北宗结怨,还是朝廷,亦或是太子殿下,对北宗不待见。” 孔议挑了挑眉。 沉思片刻点头道:“族老所言甚是,若是朝廷仍对北宗信赖有加,四书五经校定的重任,打一开始就当派遣到北宗手中,而不是让太子殿下之师出面主持。” “这位姚大人邀请两宗同来,背后竟然有些我等不知道的缘由。” “邀南宗来,就是为了与北宗打擂台。” “或是制衡之用。” 族老点点头,目光透过房屋的墙壁,遥望向北宗的宅地道:“故而我等此行,其实有不少的机遇可以争取,至少主持四书五经教定的主官对我们是友善的,即便民心在北宗,我们却也不是一无所有。” “从古至今,儒家最能兴盛的根由,就在于它能适应不同时期王朝和读书人的需要,不断作出适应和更迭。” “如汉朝的大一统,公羊学派。” “宋时的程朱理学。” “而到如今的大明朝,南宗若想复兴,也应当继承儒家这种古老的智慧,把握机会,积极求变。” “今岁朝廷的春闱,族内也有不少子弟参与,单从朝廷如今的试科举结果来看,族内中榜的子弟,论及经史的理解,有不少上榜者确实不如落榜之人。” “但他们都有一共性。” “他们所发部分,都将所学的部分吃透并衍生了自己的见解,做到了学以致用。” 孔议原本还没察觉。 听到族老提醒,脑中回档过那一个个上榜的族内子弟的名单,再综合一下他与这些族内子弟有限的交流中的表现。 他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就听族老顺了一口茶汤,指引到:““如此,少族长带领族人接下来在四书五经校订之中方向便有了参考,那便是顺应朝廷所需,力求务实,致用。” “只要我们能起到应有的作用,该是我们的机会,就不会被人上下其手的暗中破坏。” “倘若真拿到了北宗的痛处。” “适时的替南宗正名,积累名望,不是坏事。” 确定了接下来的目标,分析清楚了自身处境,孔议当即就给族里修书一封。 一是告知他爹可在适当的时机发动人脉,摇旗呐喊,替南宗正一正名。 二是请族里帮忙调查。 确认北宗到底是做了什么手脚,致使触怒了朝廷。 了解了其中的内情后,他们才更有把握获得朝廷的支持,借力打力,事半功倍。 第206章 煽风点火,搭台看戏 而在另一旁。 当宋濂结束了又一次的四书五经校订之后,一回宅邸,就看到了风尘仆仆从孔家南宗归来的道衍。 “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宋师不必介怀,这是贫僧份内之事。” 换下了一身官袍的道衍,将一路上对南宗态度的试探和孔议的交谈笔记都递给了宋濂。 翻着这份“聊天记录”。 宋濂的脸上浮现了些许凝重。 “这孔家南宗竟衰落至斯?” 道衍深深的点了点头。 相比较孔家北宗一族二十房大支,还有数之不尽的旁支,再加上曲阜一地的官职基本都被孔家所把持,有人有钱有地有权,简直就是个国中之国。 南宗的生存环境堪称恶劣。 一族的支脉还不到北宗的三分之一,不少族人干脆就经营些产业,以供养家族中的年轻后辈读书。 相比较北宗浩荡而来,排面却不落下风的南宗,那当真是掏空了族内的精锐,来此替南宗证明,背水一战呢。 谁能想到。 当初跟北宗孔家浩浩荡荡打了二百年舆论战,争孔家正统的南宗如今是这局面呢。 他们还算计着利用南宗给北宗多使些绊子。x33 打压北宗的同时,对南宗的孔家也要执行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 现在再看,还是悠着些吧。 别真把人大棒揍趴下了,到时候连驱使的棋子都没有。 “老朽修元史时,也曾注意到北宗孔家给元人递降表之事,那时老朽以为,圣人的传承或许犹在,但自那时起,圣人的骨气便已然折断了。” “未曾想这二百年来。” “圣人的骨气,却被这一支南下的孔家族人延续了下来。” 当宋濂翻阅完道衍在孔家南宗地带探听的消息,以及在南宗孔家架阁库的族史中摘录的综合信息,放下小册的这一刻,他不由得为孔家南宗发出了深深的赞叹。 原来这二百年来。 随着南宋覆灭,元朝建立,再更迭到如今的大明朝,即便传承的波折不断,南宗孔家最终还是遵循着一直以来的,祖上传承的,最古老淳朴的治家理念。x33 诗礼传家、忠孝仁义。 时逢乱世,也不忘读书。 时刻谨记自己汉人的身份。 不与压榨百姓的家族同流合污。 就在这么一种选择不变通的,遭受诸多排挤和打压的世道里,他们仍旧拒绝了元人向他们抛来的橄榄枝,严禁族内子弟在元朝任职。 在那段最艰难的岁月里,孔家南宗最终还是凭借着志同道合朋友的襄助,以及族人内部团结,相互扶持,相互奉献的坚守中,终于迎来了复兴的曙光。 所以即便明知道道衍上门相邀就是要让南宗出面,正面硬刚孔家正统,孔希路还是将一族的中坚都派了过来。 不论他们的私心是什么。 这一刻的南宗,都赢得了宋濂的尊重。 “可只有他们有骨气可不行啊。” 道衍沉默许久,深深一叹。 “你待如何?” “宋师可还记得,太子殿下近来将几名应天府报社的“骨干”派来了苏州府。” 面对宋濂的询问,道衍忽而提起了最近被派来的几个东宫属官。 “你是说,那几个被派来组建报社分社,不堪大用的后进生?” 对这几个后进生,宋濂的老脸都不禁垮了下来,话语间更透露了浓重的梳理感。 一眼就能看出来宋濂对他们的印象不好。 毕竟这几个后进生在接到来苏州府,实时刻录关于四书五经校订编修新闻的任务后,这几个被刻意挑选的“吊书袋”,可没少在宋濂他们叫定四书五经含义时班门弄斧,指手画脚。 要不是自己已经辞官。 外加他们是公派。 宋濂高低都得将他们赶回去,再参他们一本。 什么玩意! 道衍的脸上浮现神秘的微笑道:“贫僧曾与常少詹事请教驭人之术。” “有一句话,贫僧深以为然。” “即便是一块粪石,也有肥田之效。况人乎。” “贫僧翻阅或他们的家世记录,不同于其他被派往朝野各地,异地任职的官员,这几个曾在报社“进修”,如今被送回苏州府来建立报社分社的骨干,可都是地地道道的苏州人。” “而今日引南宗入苏州府后。” “贫僧也曾派人追寻了一番这几人的下落,发现他们也与寻常读书人一般,迎接北宗去了。” “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忠实的孔家簇拥。” 宋濂不解其意。 本身是要打压孔家北宗,送几个苏州府出身的官员过来,还可以推说是方便开展工作,可派几个孔家的“脑残粉”是几个意思。 可是看着道衍那成竹在胸,似扬非扬的嘴角。 宋濂突然灵光一闪道:“你还不会是想让他们帮孔家败坏名声吧。” 道衍终于微微颔首。 双手盘在腿上,遥望着孔家北宗暂住的府邸笑道:“强盛的王朝,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腐败的。” “若朝廷亲自下场。” “这帮读书人反倒会因为各种关系牵扯,被迫团结在孔家左右,同仇敌忾。”x33 “就算是再忠实的簇拥。” “也总是有个限度的。” “孔圣有句话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而一旦他们内部意见产生了分歧,对簇拥的代价不断拔高,不仅会绝了他们的所有援助,还会让他们自身产生内耗。” “过犹不及的道理,宋师应当能够领会。” “而等到他们犯了众怒,惊动了朝廷,孔家北宗身上的光环,大抵也要褪色八成。” “后来人接手,也就方便了。” 听着道衍的算谋。 宋濂呆呆的张开了嘴。 对这个妖僧危险程度的认知无疑更上了一层楼。 同望着孔家北宗的方向,他不由唏嘘到:“好在乱世时,你还未成气候,而今有人镇得住你,你又投献了太子。” “否则,你定成一祸国妖僧。” 道衍的眼中不见波澜。 只是低头一笑,平静的开口,就仿若阐述一个事实般说道:“祸国?” “那早就不是本官的追求了。” “如今,有更加有难度的挑战在等着我。” 第207章 北宗文会 北宗孔家的落脚府邸。 在婉拒了十几波欲递拜帖登门的访客之后,带队的少族长孔讷和几个压阵的族老终于抽出空来,在后院齐聚一堂。 看着几位老神自在,名为压阵,实则是被其他几房推出来,一同南下摘桃子,使绊子的族中长辈。 孔讷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是他作为少族长,未来接替衍圣公之位必须历经的考验,也是他继任后避不开的难题。 所以只得牵头道:“而今我们暂且安置下来了,看的出来,即便身处江南,此地读书人对孔家的尊崇也是一般无二的。” “但这毕竟是江南,不是曲阜。” “我等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 “该做什么,如何处事,要不要与苏州府的高门大户相互拜会,各位族老当一一阐述见解了。” 面对孔讷甩出来的难题。 在座的各位公家大儒反应不一。 有人笑着捧了一句道:“族内已经嘱咐了我等,此番南下,我等自当以少族长的意见为尊。” 另一心宽体胖,一脸憨笑的胖老头更是放言到:“少族长勿需担心,就凭今日这十里相迎,我等便立于不败之地,怎会有宵小之辈敢来冒犯。” 不用说就看的出来。x33 这两人不是蠢就是坏。 这意思分明就在捧杀孔讷这个少族长。 即便知道孔讷不可能上这么拙劣的当,但算计不到,还不兴他们恶心恶心人吗? 有人捧杀,自然有人提醒。 与孔讷同属一房的族老,略带不满的扫过了几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同族,沉声提醒道:“少族长切莫忘记,此番受邀前来的,除了我们北宗,还有南宗的一脉族人,等着与咱们打擂台呢。” 古往今来,因为疏忽大意,阴沟里翻船的事例可太多了。 他显然不希望孔讷也犯同样的错误。 “南宗?” 另一身姿微偻的老者轻哼一声。 面带着浓浓的嘲弄捋着白须,讥讽道。 “就凭那帮逃出去的泥腿子,凭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血缘,跟我们争了二百多年的正统嫡传不算,如今还想与我们在四书五经的学问与校订上争功? “简直是贻笑大方。” 其余人未曾接茬,但看他们面上或多或少的笑意,亦或是一脸坦然的端坐,无不能分辨出来,他们对于自身血脉身份的强大自信。 “好了,毕竟是同出一脉,不必太过贬损。” “若南宗有出众子弟,归宗之心坚定的,我等也不是不能让其归附,闹的太难看,到时候就不好下手了。” “少族长拿主意吧。”x33 一个年岁稍长于他人的族老中断了这场抨击。 但听着他的发言。 其余人的脸上无疑都露出了一副姜还是老的辣的神情。 有了这位思字辈(孔讷爷爷辈)族老的支持,孔讷也便不再辞让,径直说道:“方才曾收到苏州代知府的的邀约,在迎春阁设宴,为我与几位族老接风洗尘。” “我欲赴约,并请代知府引荐苏州府内诗书传家的几大高门,以及参与校订的大儒,并约定今夜寻一处盛景,筹办一夜文会。” “一来以文会友,不损家族盛名。” “二者也解苏州儒子们虔诚拜会之愿,广结善缘。” “几位族老若是有意,可与我一同赴约。” 这明显是个结交人脉的好机会。 除了自持底蕴深厚的一房,还有拍板的老族老,其余人都点头答应了赴约。 在府邸内通告下去,让预备参加今夜文会的族内子弟都好生准备一二,免得文会开办被让人摘去了桃子,赚了名声。 而后,孔讷便带着几位族老乘马车赴宴。 要么说孔家这块招牌好使呢。 即便千里迢迢从曲阜到人生地不熟的苏州府,但一想到这些人的到来,只会使四书五经校订事宜越发的轰轰烈烈,人尽皆知,到时候他这个苏州府代知府的代字八成就能摘了。 张知府对这帮孔家嫡传的态度那叫礼贤下士啊。 就差亲自替他们写拜帖,一一呈送了。 宋濂和道衍这边自然也少不了文会的告知邀请函。 同理,南宗孔家亦然。 只是,递送给他们的拜帖,居然只够他们派出十人参与。 当他们派人找到道衍这里,得知道衍和宋濂手中邀帖能够带进参与文会的名额都比整个孔家南宗要多时,双方都沉默了下来。 道衍答应了替他们再去争取。 在修书一封,送往应天府告知如今四书五经校订进程后,孔家北宗要在今夜筹办文会,广结苏州府英杰的消息就在整个苏州府传开了。x33 字画店,布庄等地,都迎来了读书人洗劫般的进货。 各路高门大户也绝不会错过此次结交人脉,彰显家族实力底蕴的机会,争将派人前往苏州府衙,要求赞助文会筹办的场地。 最终。 还是一苏州府的百年世家,贡献出来了一座苏州园林式的大别院,足够容纳三千人同时参与这一场文会,并给出限制,阻断了一些名望和学识不够的儒生凑热闹的途径后,这一场交友文会才终于在各方的通力合作下,迅速筹备开来。 尤其是那几名被从应天府报社派来的“骨干”,这回已经准备好了笔墨,准备在今夜的文会上记录一些吹捧孔家的大新闻了。 而此时。 苏州府衙中,也迎来了道衍的造访。 “张大人好雅兴啊。” 道衍来时,看见的是张知府一脸兴奋,奋笔疾书的模样,字迹的浮躁与笔墨的轻重不一,无疑是他此刻心情的最真实写照。 看到道衍。 张知府分外热情的抛下笔,笑着上来迎接,开口就问:“姚大人,近来四书五经脚定的速度有些缓慢,幸得宋师书信邀约,请来了孔家嫡传。” “如此,四书五经的校订工作可否在今岁之内达成?” 如果能。 他这个代知府的代字,还有几个月就能摘了。 道衍哪里不懂他的心思。 呵呵一笑,反问道:“怎么,张大人也通四书五经,欲加入校订?” 张知府面色一僵,讪笑道:“姚大人说笑了。” “本官才疏学浅,哪能担此重任。” 第208章 喧宾夺主 面对着张知府的畏缩。 道衍的脸上不复一个出家人的与人为善,明明穿着一身常服,整个人却如穿了官袍一般持重,肃杀。 轻轻将头低向张知府的耳侧。 道衍只冷冷的警告了一句:“你最好一直保持着这种自知之明。” 张知府垂下了脑袋。 额角生汗。 不知为何,道衍在这一刻给他的压迫感,尤胜在苏州府欺压了他多年,在他心中埋下了恐惧的种子,近乎形成梦魇的李亨。 可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话。 思虑片刻。 只得遵照多年的为官经验,果断低声致歉道:“姚大人息怒,下官绝无觊觎四书五经校订之功的想法,只是有感四书五经校订有助于苏州府文风的兴建和盛行而已。” 道衍直起身体,双眼一瞥。 这种人,一辈子的上限也就是个知府了。 若真到朝堂上去,只怕会害了一家老小。 为了防止这货误事,道衍只得选择性的将一些事实透露给他,免得到时候给自己拖后腿。 “你可知朝廷为何指派宋师主导四书五经的校订,而不是衍圣公?” “仔细想想。” “若朝廷当真有意让孔家负责四书五经的重新校定,为何不一开始就将这事下旨孔家,何须大费周章的邀请各省布政司内出名的大儒。” 张代知府愣了一愣。 他毕竟不是傻子。 这么明显的提示下,张代知府一想明白,顿时两眼一瞪。 “朝廷不待见孔家?” 得出这个结论时,张代知府都觉得这自己这猜测太过荒谬。 那可是天下寒门学子共同的信仰。 就连皇室也得礼待三分的圣人嫡传啊! 朝廷难道想…… 张代知府摇了摇头,擦去额角的汗珠,不敢再往下细想。x33 道衍也不多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诫道。 “你这颗脑袋,是常少詹事替你保下来,暂挂在你脖子上的。” “希望你一直记得。” “到底是谁赋予了你权柄,发放了你的俸禄。” “你要效忠的是谁?” “这四书五经校订之功当归属哪一位。” 张代知府咽了口唾沫,一头的细汗擦了又擦。 待到道衍说完,连忙表态道:“下官定为太子殿下与常少詹事马首是瞻。” “那孔家今夜想要筹办的文会…” “照办。” “你多备些参与文会的邀帖与我。” “记得找廖权将军调集水师,保护好今夜文会的秩序,这几月,要重视好苏州府内外的巡查。” “同时增派人手,保护好孔家两宗人的安危。” 张代知府从善如流。 当即就手写了十几封拜帖呈予道衍。 目送道衍离去的背影,张代知府两腿发软地坐回府衙中的位置上,深吸了几口气。 只是想了半晌,他也未曾想明白朝廷一面不待见孔家,不希望孔家擦手四书五经注释的校订,为何一方面有邀请他们前来,还要叮嘱增派人手保护他们的安危? 他无论如何都揣摩不轻朝廷对孔家的态度。 直到他怀揣着心思用过午膳,在府衙的书库中翻阅典籍时看到一句,终于恍然。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嘶!” 当天色渐昏。 已有不少受邀之人携弟子或好友,乘马车赶往庄园别院。 孔讷和族内子弟自然是要提前赶往的。 毕竟没有哪一处文会的筹办,筹办人会比宾客还晚到的。 不得不说,承接了这场文会操办的豪门的确很有实力,也舍得花钱来结交孔家和其他人脉。 一个下午的功夫。 尽管仓促。 此间的主人还是筹齐了必备的酒水,瓜果,小吃,糕点等,笔墨纸砚,琴棋书画等物料也都拆借而来,方便大家各展所长。 在考察过园林的一切用度都准备齐全妥当后。 孔讷先对此间的主人致谢,约定了之后的会晤后,此间的主人便自觉功成身隐,将接迎的环节一并让了出来。 人家孔家来此办文会,就是为了省去一个个拜山头,方便集中结交人脉。 他要是不将接待让出来。 就是他不懂事了。 很快。x33 随着天色渐暗,庄园内的一处处灯火都被点明,宾客们的马车也一并纷至沓来。 孔家子弟分派了几人在别院门前接迎。 查验请帖,顺带唱报名讳。 以示对贵宾的尊重。 “浙东大儒傅什到!” “东城高门,付老爷到!” …… 随着一个个贵宾赶制,接迎的孔家子弟唱念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金华大儒,太史公宋濂到!” …… “苏州府代知府,张大人到!”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车队竟浩浩荡荡而来,几乎将这别院大门两旁的道路阻断。 为首的孔议一身盛装,手持折扇,带着身后几十名衣着得体,气质出众的南宗子弟,一同持拜帖登门。x33 当接迎的北宗孔家子弟看着突然到来的这一行人,一脸警惕的查验起他们的请帖,发现这些请帖竟都是真的,而且来的这帮人也同样姓孔时。 顿时想起了还在落脚的府邸里时,自家少族长和几位族老对他们先后的多次告诫。 “今夜的文会,会有一只流落南方,扯算起来是孔家远房的同宗一同参加,不论是谁遇见他们,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不能给他们丁点机会生事。” “更不准让他们扬名。” “只要师出有名,不管是何种刁难,即便最后冒出了事来,都有少族长和几位族老替你们兜底。” 可是族老们不是说过,只给了这远方同宗十人的文会名额吗? 这么多的请帖又是从哪来的? 难不成这远方同宗在苏州颇有人脉? 接迎的子弟咬了咬牙,看着翘首以待,准备入别院参加文会的南宗孔家子弟,忽而出言训斥道:“你们是哪家的,竟独占了这么多拜帖,让其他有心钱来仰瞻文会的年轻俊杰们参会无门!” “是谁给你们的拜帖。” 面对突然的刁难和责问,孔议只竖起折扇,就阻止了身后的南宗子弟的躁动。 看着面前眼含敌意的北宗子弟。 孔议只平静而坚定的反问道:“这请帖,有问题吗?“ 北宗子弟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孔议也不追问,只自顾自抽回了所有南宗子弟的拜帖说道:“即无问题,我等便入内了。” 看着施施然越过自己等人。 压根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甚至还有意偏头,挑衅嘲笑的南宗子弟,几个接迎的北宗子弟攥紧拳头,牙都快崩碎了。 喧宾夺主! 这帮竖子,绝对就是来喧宾夺主的! 第209章 孔议:我真不会碰瓷啊 别院门前的喧嚣动静不小。 原是有意的针对,欲使南宗子弟颜面扫地,哪曾想被孔议轻描淡写的化解,展现了一波风度不说,还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 孔议的身上看不见丝毫胆怯与慌乱。 带着身后的南宗子弟,一个个昂首挺胸,风姿卓然的穿过别院的月亮门,回廊,人工湖景。 形成一道绵延而井然有序的风景线。 一路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瞩目和议论。 “那是哪家的子弟?” “不知道啊,但看这一个个气宇轩昂的,显然不是寻常豪门,非得是有传承的家族才行。” “可老夫在苏州府经营这么多年,苏州府城里乃至周边乡县的年轻俊杰,老夫都耳熟能详,可这些人,老夫一个都不认得啊。” “这就怪了。” 孔议带南宗整出的动静。 自然瞒不过此番文会的主办方。 听闻文会中来了一群有组织,有计划的年轻才俊,孔讷自然少不得暂且与苏州府城中,地位最高,家世最显赫,权柄最大的圈子一一告罪。 而身在这个圈子里的宋濂,道衍,张知府和廖权等对视一眼,自然都跟上凑个热闹。 见这几位动了。 其他苏州府的高门大户自然影从。 不多时,跟在孔讷身后的一行人就看见孔讷带着一群听闻了动静,主动聚拢到左右的孔家北宗,将有序而来,以孔议为首的南宗子弟截在了去往庄园中心,文会举办之地的路上。 “今日是我孔家南下,作客苏州府的第第一夜,明日便将参与四书五经释义校订,为广结善缘,故而筹办此文会。” “阁下兴师动众而来,可有喧宾夺主之嫌。” “未曾请教阁下,姓甚名谁?” 望着对面孔讷脸上的戒备,以及他身后北宗子弟们眼中毫不加掩饰的敌意,孔议正代抖开折扇,与这位远方族兄好生交代交代。 突然就听闻身后一阵急促的小跑声伴着呐喊而来。 “少族长…少族长,终于,找到你了。” 刚才还在别院大门前校对请帖的一名北宗子弟紧赶慢赶的追来。 路过南宗子弟身边。 一双充满敌意的小眼,恨不得在这帮南宗子弟的身上扎出几十个窟窿。 但事已至此。 他也只能赶忙跑到孔讷的身边,将方才遭遇的状况附耳低语。 看着孔讷面上的戒备更深。 孔议终于笑着抖开折扇道:“族兄,君子操守,事无不可对人言,方才你说不识我,无妨,如今已有人转告,在场宾客皆待族兄代为介绍。” “族兄还在等什么?” “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 族兄?! 在场参加文会的宾客一听这,都闻见了瓜香。 尤其在看见吃瓜群众中,还有张知府,宋濂,水师主将廖权和试科举的主官等重量人物,这瓜的吸引力就更大了。 感受到周围宾客的人心变幻。 报信的北宗子弟正欲狠狠驳斥这帮“蹭热度”的远方亲戚,话未开口,就被孔讷抬手拦了下来。 这种事,通常只会越描越黑。 索性还不如认了,然后拿住话语的主动权,把两家的关系先盖棺定论了为上。 想到此处,孔讷也彬彬有礼的双手环叠,等待着对面的孔议反应过来,同步拱手一礼,面带微笑,平静大气的上前握住了孔议的手臂道:“原来是流落南方的族弟。” “自宋时战乱,汝等随南宗逃过长江,至今已有二百年矣。” “不知南宗的族人过的如何?” “若有难处,待到族兄领着族人将四书五经释意校订完,定请知府大人代为上表朝廷,对南宗多加些照拂。” 一个流落。 一个逃过。 一个过的如何? 一个照顾。 俨然将一个家世落败,贪生怕死,苟且偷生,而今,打肿脸皮充胖子,不知廉耻的上来蹭功劳,攀交情的南宗形象跃然纸上。 况且还特意强调了,自己才是孔家的四书五经释意校订主导,并将一个胸怀宽广,照顾旁支,团结族人的形象树立。 顺便抬了张知府一手。 还通晓人情世故的请人家知府代为表功,代为照顾,绝不逾越。 除了早被敲了警钟,此刻刻意保持着高冷态度的的张知府。 周围宾客此时对孔讷都连连点头,低声议论,赞许;看南宗子弟目透鄙夷,轻视的模样,就能领会到孔讷这一手舆论公关的厉害之处了。 可是。 孔讷忘了。 能当孔家少族长的,哪一个是善茬。 尤其还是带着族人,跑来北宗文会上的孔议。 面对孔讷的非议,孔议的脸上不见恼怒。 而是伸手拍了拍孔讷拿住自己手臂的双手,好似长辈劝慰般和蔼说道:“族兄记错了。” “自圣祖第四十七世承衍圣公爵,适逢金人南下,北宋危在旦夕,先祖奉诏,恭负传家宝“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唐吴道子绘孔子佩剑图”和“至圣文宣王庙祀朱印”等,率近支族人端木、瓒等南下扬州扈跸,建炎三年春又遭战袭,故渡江到达杭州。 “高宗感于先祖奉诏南渡之功,赐家衢州。”x33 “迄今已近三百年矣。” 说着,孔议满脸唏嘘的环视了一圈面对听懂了他潜台词的北宗子弟道:“当面时逢乱世,两宗不得不骨肉分离,而今,只怕也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当年那段不堪了。” “实怪金元无耻。” “先祖南渡后,金人扶持的"大齐"控制了曲阜。伪齐皇帝刘豫封留守林庙的孔端族祖操为"衍圣公",族祖拒不接受,次年病亡。” “齐阜昌四年。” “伪齐皇帝强封孔端族祖操之子孔璠族祖为衍圣公。” “此后,金人又在曲阜扶持了三代衍圣公。” “蒙古帝国军队攻占曲阜以后,封金衍圣公孔元措族弟孔元用为衍圣公;金、元衍圣公并存九年,各拥势力,明争暗斗,致使孔家的乱象丛生,清誉扫地。” “直至五十二代祖孔洙逢元世祖忽必烈许以高官厚禄,于元至元十九年春夏,征召孔洙先祖载爵归鲁奉祀。 “而后八月抵达曲阜县。” “留驻巡视两个多月,遍祭祖庙祖庭祖林,遍会老少族亲,倾诉江南六代衍圣公离乡思鲁之情,深切感受到近二百年间祖庭巨变。” “当年留守阙里林庙的前辈族亲、男女老幼,饱受战乱蹂躏,早已物是人非。” “对于金、元政权各自利用族人,挑拨孔氏陷于分裂,先祖倍感忧虑,经过两个多月的深思熟虑,决计行使大宗之主的特有权威,运用儒家特有的中庸之道,以"让爵"之举,阻止元朝统治者"以孔治孔"图谋,挽回曲阜孔氏的圣裔尊严。” “至此,才终于挽回了我孔家清誉啊。” 第210章 从来的那一刻,就已立于不败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详实清楚的家族变迁史科普。 满堂人的脸上都浮现了惊叹与敬佩之色。 一代人的更替,就足以让人遗忘许多事实,何况是从北宋至今这将近三百年的孔家变迁史。 在场的又多是年轻才俊, 更鲜有人知道这堪称“折辱”的孔家秘闻。 但孔议的侃侃而谈,引人入胜。 却让那几代让人不禁对他们竖起大拇指的南宗先祖的事迹,重新被人所熟知。 这一刻。 就连孔讷的脸上都浮现了些许的错愕。 一是对这段历史的陌生。 似乎连他都未曾在自己家族内的书库中,翻阅到有关这一段的记载。 二是发觉,孔议的目的好像从始至终都不是来此次文会上捣乱,借着打压北宗来替南宗正名。 甚至都不屑与他斗嘴。 只是借着如今的高朋满座摆出一段事实。 就足以替南宗扬名天下。 至于去怀疑这段历史造假? 孔讷心里清楚,一旦发觉这段历史是南宗捏造,南宗必将从此消亡,这代价未免太大。 所以,这段族史八成是真的。 只是,周围也有不能接受突然又冒出来的一支孔家南宗,致使孔家的神圣光环遭毁。 忍不住非议道:“也不知是从哪个山沟沟里钻出来的穷亲戚,以为披上一层光鲜亮丽的皮,就能冒充圣人后裔吗。” 只是这人也没注意到。 当他说这话时,身后一男子瞬间两眼放光的在手中的小册上落笔疾书。 旁人有反对,也有支持的。 “这话太过偏颇。” “人北宗少族长都未明言否认。” “南宗孔家若真想攀附,从他们让爵之后,近百年寂寂无名的衰败期间,他们早就可以举族回迁,认祖归宗了。” “哼,说的好听。” “谁知道他们是不愿还是不能呢。”x33 “再说了,这也只是南宗这自封的什么劳什子少族长的一家之言而已,他有证据证明自己说的就是事实吗?” “若事实真如他所说。” “这百多年来,北宗能对让爵的南宗一直不闻不问?” 四周的争论渐渐发酵。 但在大多数心向北宗的人心里,大抵还是不愿相信的。 而愿意相信的人中。 凭借他们那短暂的家族传承,又时逢北宋金人和元朝,再到如今的大明三次汉土的崩离,带来的遗祸不仅是礼崩乐坏,还让太多太多的事实无从考证。 孔讷站在人群中央和孔议对立。 是否要承认这段史实让他颇为纠结。 一旦他不承认。 天知道他面前这满脸微笑,翘首以待的孔议是否有实证以为后手。 若是承认。 毫无疑问,从道义和传承上,他便要天然的弱上孔议几分。 此行南下的最终目标,四书五经释意校订的功劳,只怕也要被南宗子弟分去大半。 这是两头为难。 然就在孔讷为难之际。 一个人的出面,终于上这段史实得以落地。 宋濂站了出来。 面向所有人,掷地有声道:“诸位,吾修筑元史,确实在元人留下的记录中看过此事。” “一百多面前,第五十二代衍圣公孔洙,作为天下士人公认的孔家大宗,以"让爵"之举,挽回了曲阜孔氏的圣裔尊严,以余生之力维护江南儒学、南宋理学的文化环境,保护沦为元朝第四等人"南人"的江南孔氏及众多儒子免遭歧视迫害。” “就连元世祖也敬佩其德。” “生前未再立衍圣公。” “直至孔洙病逝若干年后,继位的元成宗才重新确认和赐封衍圣公。” “至此,孔家大宗才算重归曲阜。” “而关于南宗之后记录,元史只录有寥寥数笔。” “南宗失爵之后,地位日衰,一度猥如庶氓。” 面对出面作证的宋濂,在场无一人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无论是他自身德行。 还是他曾为太子师的超然地位。 加之整个元史就是宋濂所主持撰修,要不然,他也不会有太史公之号了。 周围宾客在看孔议的眼神中,已经完全没有了猜疑,而是感慨与敬佩。 在那样的处境中,还能坚定的为孔家传承找到出路,勇于冒着南宗族人的不理解,以及后人的非议,坚定的辞让衍圣公之爵。 孔洙之名,值得受世人之敬。 而这些因为失去爵位而遭沦难的南宗子弟,无疑也赢得了宾客们的好感。能够面对那样的困境,一直顽强传承到今天。 并且遵循祖训,诗书传家,成长为如今这般风华正茂的年轻才俊。 这些南宗子弟,无愧圣人嫡传之名。 听完宋濂为南宗出面正名。 孔讷也不必再为两头为难的选择所烦忧了,唯今能做的,无非就是将北宗声誉的损失降至最低罢了。 心念急转直下。 孔讷毫不犹豫,偏转过身,遵照祭礼,向着南宗宗庙所在的衢州方向单膝跪了下来。 站在这个方向上的宾客都被吓了一跳,连忙让开道来。 孔议看着这一幕,眼神中也浮现一抹敬佩。 唯有孔讷身后的北宗子弟一时未转过弯来,就听孔讷一声喝令道:“在我身后,随我一同跪下。” “敬南宗族组。” 北宗子弟们都反应过来。 即便瞥见了南宗子弟们脸上难掩的振奋与骄傲,他们还是遵循了孔讷的喝令,排列在他身后,按照孔家一直传承的祭礼,依次叩拜。 随后,又领着北宗子弟,向以孔议为首的南宗子弟一同施礼。 “孔议族弟,此番四书五经的校订,族兄想邀所有南宗子弟一同参加襄助。” 孔议领着南宗子弟再回礼。 笑着辞让道:“族兄抬举了,南宗百年来确实衰落,此番到来,也只是应了邀,带族内子弟一同前来历练交流。” “还需向族兄多多请教。” 这一跪,一拜,一回礼之间,过往的恩怨纠葛,都在这躬身行礼间,化作前尘往事。 四周宾客的脸上都不觉得浮现了宽慰的笑容。 是啊。 这样的孔家子弟。 才该是他们印象中有礼有节的圣人后裔的形象嘛。 即便分了家。 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友爱,互助,这才是符合如今人们对于亲情的价值观嘛。 那几名被派到苏州府来建立报社分社的几名“骨干”这会的笔杆子都快夹断了。 这新闻要是登报。 还不得引起天下人的关注啊。 唯有道衍,在孔议侃侃吐露南宗过往时,面带着几分莫名微笑,悄然转身离开了人群。 从孔家南宗来的那一刻。 这场孔家的“内斗”,南宗就已立于不败。 第211章 各怀鬼胎 随着宾客齐至,时辰已到。 孔家北宗的文会终于在所有宾客的给面下得以顺利开展。 交流者之众,几乎将文会的会场围的水泄不通。 除了经史之辩。 还有诗文,作对,歌赋书画等等。 供参会的年轻一辈各展所长。x33 只是,除了一些有心想要借着文会扬名的苏州府儒生,其他人的注意力,大多都不在北宗的身上。 而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自替自家族祖正名后,就安静的列在一处,带着南宗子弟静静作为一名参会看客而存在的孔议。 有些胆子大的。 已经借着机会,拉孔家南宗子弟攀谈,结交了。 孔讷坐在主位,把一切“人情世故”看在眼里。 将情绪深藏于心。 直至两个时辰后,时近宵禁,孔讷又带着族人一家家与宾客道别,又拉着孔议一通寒暄,在众目睽睽中,城邀请孔议等南宗子弟返回祖庙拜谒作客,并亲自送上马车。 待到宾客皆尽离开。 又与此间别院的主家道谢之后,出了大门,站在除了自家族人之外再无旁人,仅有火把和灯笼点亮街道的夜里,孔讷的面色化作铁青。 攥紧的双手发出筋骨弹响之声。 看着周围迫于他的气场而不敢靠近的族人,孔讷只冷冷的喝道:“上车!” 北宗子弟大多猜出了孔讷心情不悦的原因。 也不敢吱声。 一行人星夜折返府邸。 随后,一同北下,未曾一同前去应付这场文会的族老又被重新召集。 原本一路舟车劳顿。 他们此时都快睡下了。 听到孔讷又要连夜会晤磋商,几个族老都是老大的不愿意。 直到他们一进族会的场地。 看到黑着一张脸的,好似死了妈一般的孔讷。 待到他们坐下。 孔讷也不废话。 径直问道:“孔家南宗之事,孔讷敢问几位族老,知道多少?” 听见孔讷重提南宗之事。 几个族老面上都是满脸你就为这破事来烦我的不耐。 脾气爆一点的,径直就怼道。 “我等不是与少族长说过了么,就把所谓的南宗当作穷乡僻壤的远方旁支即可。” 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孔讷听见族老的这番敷衍,一张重重拍案,惊的众人心中一颤的低喝道:“那为何无人告诉我,这支远方旁支的族祖,竟是我孔家第四十七代衍圣公。” “更无人告诉我。” “北宗如今这衍圣公之位,竟是南宗第五十二代族祖重归祖庙之后,将这衍圣公之爵连带孔家大宗的名分一并让出的。” 面对乳虎咆哮的孔讷。 几个族老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还是最为年长的族老孔思荀出面,一张老脸上还带着几分被重新惊扰睡眠的不忿,面对孔讷这不识礼数的态度,蹙眉说道:“少族长,遇事先静气。” 被孔思荀这么一打断,其他几个族老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孔讷反问道:“少族长,南宗之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孔讷的目光扫过这一位位族老,冷哼一声。 “原来诸位族老都心知肚明,唯独将我这少族长瞒在鼓里是么。” 孔思荀摇了摇头。 “少族长误会了,南宗之事,一直都是北宗的一块心病,族老们其实都心知肚明,然而时逢四书五经释意校订之机,正是为曲阜孔家重正文名,为过往的波折和屈辱正式了结的一个关窍。” “有意瞒着族中子弟,就是不想让尔等知晓此事后,在四书五经校订的争斗中心怀愧久,从而错失良机,毁了孔家的复兴大计。” 孔讷的面上依旧铁青。 对这样的说话,他显然是不能接受的。 面对孔讷的油盐不进,孔思荀就算再老眼昏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番劝慰之下。 孔讷才终于将今夜文会之事娓娓道来。 听闻文会的波折,在场的几位族老面上都闪过一抹惊色。 他们显然也没预料到,他们防备在先的打压预谋,居然会被南宗的青年才俊这么轻易的破掉,还借力打力的替南宗先祖正名。x33 如果不是孔讷在文会现场临机应变。 从一开始的暗讽到后面及时化敌为友,就凭今夜文会的宾客口口相传,曲阜孔家的年轻一辈只怕就要背上一个嫉贤妒能,刻薄寡恩的骂名,沦为南宗子弟的踏脚石,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简直是在掘曲阜孔家的坟墓。 “不应该啊。” “根据早先派来的族人的打探,南宗的近况堪称凄凉,哪里来的人脉替他们搜罗了拜帖,还请了宋濂替他们正名。” “要我说,少族长应该坚决否认才是。” 有族老一阵后怕的纳闷道。 “该不会南宗早就打探到了我等的计划,准备将计就计,黄雀在后吧。” 听着族老的议论纷纷。 孔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 这就是如今的孔家后裔,真是侮辱了他们圣人嫡传的血脉,更侮辱了孔家之名。 孔思荀思虑了半晌。 最终拍板道:“少族长今夜文会的应对堪称得当,未曾告知南宗之事,的确是老朽的疏漏。” “倘若南宗将它在更关键时将此事抛出,用以打击曲阜孔家的清誉,这将是曲阜孔家的灭顶灾难。” “好在南宗也没有把事做绝。” “面子也已给足了。” “我等该当愿赌服输,四书五经释意校订之事,我等便公平竞争,增长见闻即可。” “南宗从祖地分出去的毕竟是少部分人。” “带走的族学典籍只是少数。” “校订之事,优势在我。” “少族长不必担忧,我等自当替孔家将这经典校订之功争来。” 得了这个保证。 孔讷的面色终于放缓了下来。 面色稍霁的他站直了身体,对着屋内的各位族老躬身一礼,言语却意有所指道:“即如此,孔讷在此先多谢各位族老的鼎力支持。” “只是,孔讷有言在先。” “列为族老再有什么算谋,也请提前知会孔讷一身,身为孔家少族长,孔讷有此身份,更有此权力。” “列位族老切莫再做出些损公肥私之事。” “否则,孔讷只好请出祖训,或送各位族老回返曲阜了。” 说罢,孔讷便率先抖了抖儒衫的裙摆,推开了屋门,大步离去。 看着孔讷给他们甩脸。 在坐的几位族老面色都不好看。 只有孔思荀面带思索,望着南宗的方向缓缓咀嚼道:“孔议……” 第212章 给孔家拉后援团 不出曲阜孔家所料。 在整个苏州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年轻一辈的才俊全数参加了昨夜的孔家文会后,文会上曝出的大瓜就迅速引起了整个苏州府的舆论。 尤其是其中还有应天府大明报社派来的骨干。 在他们有意的春秋笔墨和渲染下。 相关的报道更是连夜就从分社雕版出来,增刊进第二日的头版头条中。 其中有个机灵的。 发觉孔家南宗让爵之事,实在富有故事性和传奇性,堪称引人入胜。 灵光一闪下,居然已经在联络,善于编纂话本的说书人,准备将孔家分裂,南宗让爵之事整编,形成一个经典故事,并将思路书于纸上,寄回应天府总社,看看能不能登报。 于是乎。 伴随着需要快马加鞭运送的,连夜刻录出来的孔家文会事件雕版,这封申请信便与道衍日间所书的密信,前后脚的出现在了应天府大明宫的御书房,摆在了朱标和常升的面前。 看着雕版上刻录的文会之事。 小朱对文会上的暗斗和孔家内部的这段秘闻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至于常升,自然是对道衍的呈报更感兴趣。 “如今南北两宗会晤。” “虽暗涌不断,但明面上达成和解,隐有超出控制之嫌。” 看着常升翻阅完书信后,一脸悠然的喝茶。 小朱颇为好奇的问道:“你就一点不担心,南北两宗借此契机重归于好?” 常升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一脸老神自在的说道:“说的粗俗些,他们两家的关系就如同这两根手指,早已经从根子上分了岔,注定永远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即便抛开这一点。” “大恩即大仇。” “就冲北宗少族长所表现出来的傲慢态度就可以看出,南宗让爵之事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屈辱,所以他们不会感恩,而是想拼命抹去这一段对他们而言堪称不堪的过往。” “曲阜孔家自从分出了南宗之后,只怕已被宵小夺权。” “烂到根里了。” “故而即便要灭了他们,对大明而言,也不过是削去了一块腐肉,姐夫亦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了。” 看常升说的轻巧。 小 x33朱轻叹着反问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譬如改造,或是去芜存菁?” “那毕竟是数万,十数万的识字的读书人啊。” 大明缺人啊。 就算即将到来的秋闱又能缓解一波用官荒。 可除了朝野的中下层官员,还有基层呢。 若是能补充进朝堂。 哪天他爹诛九族的瘾又犯了,也有个抽调的备用人手。 面对小朱没有明言的想法,常升嘴里不由自主的蹦出了一句后世的名言:“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看小朱一脸不解。 常升又微笑着解释道:“如今的曲阜孔家,早已被声名所累,船大难掉头了。” “让他们认清现实,放下傲气,规规矩矩的替朝廷办事是不可能的。” “除了毁灭,别无他法。” “但这又不是坏事。” “一来可以促进北方的学风形成。” “哪怕担心后续的影响,朝廷手里不还有一支真正继承了孔圣风骨的孔家嫡传可以扶持么。” “等到明日,孔家南宗让爵之事传遍应天府,再传到北地,姐夫大可以在朝堂上议论一二,赐南宗孔家一传家的匾额。” “以彰其德。” “不仅能将孔家南宗让爵之事扩大影响,断绝了北宗和南宗重新合并的念想,也能促使大儒们对四书五经释意校订更上心,倘若北宗想要使阴招,正好逮住杀鸡儆猴。” “一石多鸟之计,何乐而不为?” “就是这编话本这招,手段还是太糙太慢了。” 说着,常升就从小朱那借了纸笔。 随手就写下了几个后世的狂热追星粉追星追到常常给明星招黑的手段。 譬如,先给孔家拉几个声援团。 随后只需造个谣,说在四书五经释意校订中,有大儒对孔家嫡传的校订提出了质疑。x33 然后,轰轰烈烈摇人,将这个大儒的家围了。 质问他凭什么质疑孔圣嫡传? 这和质疑孔圣有什么区别? 难道孔家嫡传对于四书五经的理解还没有你一个破大儒的理解强吗? 然后逼大儒公开道歉。 不道歉就派人轮流骂街,丢石头,给人家家门口甚至院里泼粪。 诸如此类的手段,看的一旁凑过来的小朱眼都瞪直了。 警惕的看了常升一眼。 悄悄与常升挪开些距离。 直到常升写完,小朱才一脸欲言又止的追问道:“这手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分明是在给曲阜孔家招恨吧。” “且不说那几个被派往苏州府的报社“骨干”会不会做。” “哪怕做了。” “以孔家人的眼光,难道看不出来这是有人在刻意捧杀他们,从而多加防备吗?”x33 常升写完了这些“追星”之法,放下笔墨。 这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防备有用吗?” “哪怕是宋师,一旦有人打着替他出气的名号干这种事,人家都不会惯着,毕竟宋师即便贵为太子之师,影响力也仅局限于浙东一地而已。” “可孔家不同啊。” “天下读书人再不愿意。” “也不能不对孔家怀揣敬意。” “毕竟他们可是传承了千百年,桃李了天下的圣人之后啊。” “圣人的狂热信徒做出任何不智之事,只要能牵扯到对孔家不敬上,即便没理也能胡搅蛮缠几分。” “譬如。” 常升正襟危坐,绘声绘色的模仿道:“谁让你质疑的是圣人嫡传。” “这和质疑圣人有什么区别?” 那看似追星族,实则黑粉头子的表演,着实把小朱逗的前仰后合。 常升也便收了神通,挑眉摊手道:“形势比人强,如之奈何。” “所以,即便遭遇了侮辱。” “被侮辱的人九成九还是要憋着气,息事宁人的。” “而等这股气憋的足够多,一股脑的爆发出来,解放了天下读书人头顶上的枷锁,这天底下的读书人,从此就再不会被除了朝廷之外的任何一方牵着鼻子走。” “这难道不算大功德吗?” 小朱无话可说。 又反问一句:“如果曲阜孔家出面澄清,表示与这些声援团划清关系,这些仇怨不就转移了么。” 常升当即笑着拍掌道:“若真到那时候,曲阜孔家只怕就离真正的分崩离析不远了。” 无脑粉转黑的战斗力。 别人不知道,常升还不清楚么, 倘若曲阜孔家历代的祖坟还能够健在,就算他们没埋。 第213章 孔家:“?” “分崩离析?!” “孔家如今派出的也只是一群才俊,根本难动根基,这传承千年的世家,只因为和这些恶意给他们抹黑的后援团划清界限,就会衰落?” 谁信啊。 听着常升的结论。 小朱腹诽着,英气的面庞上写满了狐疑。 一个世家能够绵延千年,跨越几代王朝,谁要说他们没点人脉,谁就是傻子。 何况天下士族无数。 为何独独就孔家一家,一直作为历代王朝皇帝向读书人笼络示好的象征也。 这就是本事。 然而,面对小朱的质疑,常升只悠然的依靠在椅背上,微笑的面上透着近十分的笃定。 若是在大明报社建成之前。 即便是常升也不会打这样的包票。 因为信息的传播和时效性都太有限了,一旦碰上如“孔家”这样的信息权威,事实的真相就很容易被权威所蒙蔽,篡改。 而如今花费了四个月之功。 南直隶贯通南北,浙东,山东等五个布政司地界皆已有报纸发行渗透。 除了不断深扎百姓,严格审核内容,保证报纸内容的权威性,更让报纸的发行成为了各省,府,县百姓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每日不去找个酒楼茶馆听一听说书人解读,都会觉得这一天是不是缺失了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三千后进官员被发派朝野。 且不谈实质的掌控力。 单论发声渠道和话语权,朝廷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划清界限?” “怎么划清?” “那本就是孔家绵延千年传承不断的根基所在,与根基划清界限,与自掘坟墓何异?” “就好比收取粮赋,同样是从民间收来的赋税,姐夫如何分辨的出,哪一份赋税来自良民,哪一份赋税来自以好充次,隐匿田亩的乡绅呢?” 小朱被问的哑然。 却也明白了常升欲阐述的道理。 虽然他不懂后世明星的追星和塌房,但熟读经史的他,不难理解常升的比喻。 不管这些被聚拢起来的后援团到底是在给孔家扬名还是招黑,只要他们出发点是维护孔家,孔家就没有理由去苛责他们。 毕竟真正愿意为孔家付出行动的。 对孔家的上心程度总胜过那些不行动的。 一旦孔家对他们都划清界限,那些作壁上观的,自然就更不会全身心的给孔家投效卖命了。 可孔家若不做出反应。 这些狂热的孔家簇拥,只会倒逼其他的理智派的孔家簇拥正名自己的“忠诚”,最终产生的结果,要么是大家一同不断内卷,印证了那句欲要使人亡,必先逞其狂的箴言。 要么,就是引发天下士人公愤,从此自绝仕林。 无论哪一种,孔家最终的结局都只有跌落神坛。 小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刻的他,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一想到传承千年,为天下儒生之师的孔家要在他手里覆灭。 第一回“欺师灭祖”的他沉默了许久,终是问出了一句:“倘若,孔家大义灭亲,将这部分派来苏州府的族人弃车保帅了呢。” 面对着小朱这突如其来的一问。 常升的脸上却浮现了赞许和宽慰的神情,能够正式,并预设更加不堪的人性,小朱的对于世事认知的成长显著啊。x33 半开玩笑道:“姐夫近来的眼界见涨啊。” 倘若苏州府的舆论一发不可收拾,曲阜孔家的大义灭亲几乎是必然之举。” “毕竟是孔圣之后,圣人嫡传。” “只要诚恳致歉,凭借他们积攒千年的名望,天下读书人断然没有步步紧逼的道理。” “可是,姐夫还记得我俩曾经争辩过的为官之道吗?(见173章),除了真正求学的儒生,天下读书人里,可从不乏求官的投机者。那些想踩着孔家的尸体作为进身之阶的人,会容许这么个好不容易将孔家拉下神坛的破绽,被孔家轻易糊弄过去么?” “有他们在一日。” “除非真正龟缩,孔家就别想得一刻消停。” “可是要舍弃过往一切优待,如今的曲阜孔家又怎能愿意。” “所以,朝廷什么都不需做。” “只需要不许人强权镇压这些投机者,自可坐收渔利。” “再不济,不还有苏州的那几个报社骨干可以利用,代为给那些投机者指引么。” 看着总有无数条应变思路的常升。 朱标自愧弗如,心中却对常升的布局纵深产生了好奇。 “你刻意留下那几个苏州籍,本来落选发回原籍的应试举子加入大明报社时,是否就做好了这一日对孔家的布局?” “姐夫太高看我了。” “我又不是神仙。” 常升连连摇头。 虽说他是对孔家的出现和应对做了预设。 可相隔两月提前留备,他也不敢保证一定能保证用得上,说十成概率太狂,充其量七八成吧。 这种布局能力,还是别透露给小朱的好。 免得扎了某个小心眼糟老头的心。 “我当初选择留下他们几个,不过是认清了这些人的秉性,就如茹太素的优劣一般,将他们放在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上而已。” “算起来他们都是典型的投机者,说是吃里扒外的小人也不为过,对于煽风点火,春秋笔法熟烂于心,若是留在朝廷,必然与国无利,与社稷有害,戕害百姓,媚上欺下。” “可放在报社。” “他们就是可堪一用的歪才。” “倘若将来朝廷想要对哪一国出兵征战时,让他们提前粉饰两国友好,不仅可以麻痹敌国,还可以欲抑先扬。” “一旦两国开战,让他们再行煽动点火。” “当初的关系有多亲密,制造大明被友邦被刺的“舆情”时,天下的民愤就有多深。” “届时朝廷会发现。” “朝廷根本不需要如何动员或给百姓一个交代,不把这友邦打出屎来,大明的子民都不答应。” “唯一的问题,就是大明的主帅能否致胜。” “至于孔家的出现……” 常升顿了顿,摊手道:“那充其量算一个意外。” “只是恰逢道衍求助,再加他们正好有空,便提前给他们一个目标,让他们练练手。” 朱标:“……” 正好有空……x33 练手… 明明是千年传承的圣人嫡传世家,在常升的嘴里,却沦为舆论战的“陪练经验包”? 孔家:“?” 第214章 蛰伏的老李头 常升将定计录于信纸上,塞入信封,交由专人寄送。 毕竟是传承千年。 几乎等同于天下读书人信仰的世家。 这颗打向孔家的“子弹”,自然还得再飞一会。 有道衍在苏州府操盘,再有常升的战略目光和战术铺排作为辅助指引,这个撺掇朱老四以北燕封地对抗了整个大明,并战而胜之的老和尚就不配享那“黑衣宰相”之名了。 而在应天府东城码头入城最近的坊市里。 即便是早就听闻了市坊里流传的大明国公与寡妇的风言风语,以及华清汤池流传出来的,国公与寡妇不得不说的那些事话本;一身常服,正逢休沐的老李头,还是冒着被门生故吏及其府上家仆认出来的风险,来到了市坊中,一家人流密集旺铺前。 这家西施豆腐挂牌于一旬前。 店内有且仅有一个老板娘,还是个半老徐娘的寡妇。 要不是如今的应天府内,早有了城管不间断的巡视,这样一个尚有几分姿色的寡妇开办的豆腐铺,每日部早上起不泼皮氓流来打上次秋风,或者干脆人财兼得,那就算这寡妇克夫。 好在如今应天府内的经营环境得到了质的飞跃。 几月下来。 从大明各地往来应天府的行商比往年多了何止一倍。 在整体环境改善的带动下,应天府城内的百姓手里都积攒了些余钱。 再加上这豆腐铺面出产的豆腐确实独到。 光滑如镜,嫩滑如鸡子,不仅少有豆腥味,简单烹饪入口还能品出豆香。 开店不过几日,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一绝。 就连应天府内排名第一的酒楼——好汉楼都日日派人来订购采买,列为菜单中的一绝。 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 当老李头来到铺面时,那张熟悉的温婉面庞正在铺头将一箱箱豆腐架子拾掇起来。 此时还不过晌午。 当她再次回过头,看见铺面前,那须发皆白,却气质出众的老李头时,寡妇整个人都不由一顿。 两人相顾无言。 面对着那双温柔到几乎能让人陷进去的眼眸,老李头到底还是“拜倒”的问道:“近来可好?” 寡妇微微颔首。 虽不发一言,但贤妻良母的气质已然跃然眼底。 堂堂的韩国公,面对一个徐娘寡妇,一时竟然词穷了。 好在寡妇及时开口道:“近晌午了,你还没用膳吧,不若让我下厨,好生答谢于你。” 老李头张了张嘴。 到底没有拒绝。 两人同坐上了一辆由一位穿着青灰马甲老头驾驶的牛车,顺带将架豆腐的架子都一并带上。 待到马车转道向北。 老李头很快便认出来,这不是去人寡妇家的方向吗? 可是思虑了片刻,他没有吱声。 再到他从寡妇家一手拄着一支木棍做拐,一手扶着老腰,面色带着些红润和通畅,嘴上还残留些油水出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 公府的马车就停靠在了不远处。 看见老李头出来,也便靠近过来。x33 车夫扫过了老李头的老腰一眼,不发一言的将他扶上了马车,驱车回府。 “然而未走多远,就听到车厢里传来一句。” “先不回府。” “转道太医署冯太医府中,让他与我开个医案,好生调养……” ……………… 再回公府时,太阳已开始西斜。 老李头沐浴更衣后,面色早已恢复如常,只有微微颤抖的双腿还在努力控诉被压榨了劳动力。 坐在书房内又看了半个时辰的书。 两眼疲乏时,管家也便敲响了书房的房门。 “进来。” 管家推门而入,喊了一声老爷,看自家老爷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古籍,便招呼着身后这队拿着各色物什的家仆和侍女入内。 先给自家老爷脱去了鞋袜。 将一桶添藿香、佩兰、鸡蛋壳和当归,陈皮、红曲、砂仁以及丁香煮沸冷却下来的药汤给老李头泡脚,随后盖上薄毯,四肢和脑袋按摩。 眼上还覆上了一块填充了明目解乏药粉的药包巾。 待到一系列的保养过后。 管家将所有下人驱离,亲自关上房门,这才来到了老李头地方躺椅旁蹲下。 “老爷,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又回来了一波,是派去下川村方向的。” “他们说,如今的下川村有不少军中老精卒落户,他们不事生产,每日除了巡防,就是驻守在下川村后的山坳中,寸步不离。” “军卒们非常警惕。” “有时还不等探听消息的人靠近,他们便已发现了探子的身影并合围捉拿。” “一旬的功夫,探子中的好手几乎已折损一空。“ “如今除了在下川村中探听到山坳里住着的都是一群匠人外,并无任何其他有用消息,送往下川的物料中虽然有铁,但用量远够不到囤积甲胄的标准。” “此外,派往苏州府的探子还未回信。” “应天府内的探子仍旧无所获。” 听到这个消息,老李头并不意外。 他看过老朱调查的关于常升的资料,在亲身与常升浅浅交手一会,却落得被扎了一嘴的下场后,他便心知肚明了。 要么是老朱给他的关于常升的讯息不全。 要么就是常升的一些动作,连老朱都没发觉或查明白。 无论事实是哪一个。 都能证明常升是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一肚子坏水,扮猪吃老虎的主。 想要驯服这匹野马做他手中的淮西党傀偶,不花水磨工夫深入了解,是根本无法驾驭他的。 君不见老朱都在他手里吃了亏么。 虽说他没有实证,但从老朱有意隐瞒一些常升的讯息,却找他代为针对的举措看,要不是在常升手上吃了亏。 老朱也不至于和这么个毛头小子置气。 “应天府内查不到,就增派苏州府吧。” “作为他唯一离京去过的地方,老夫不信他能经营部的如同应天府一般天衣无缝。” “不管是风月谣传,亦或是蛛丝马迹。” “只要与常升相关,统统记下来。” 管家点了点头,正欲出去,忽而想起道:“老爷,今日的报纸上说,浙东水师近日从海上截获了一艘被倭寇袭略的蕃商商船,商船上有奇珍异宝无数,欲收归国库,走苏州府漕运北上到应天府。” “如今时逢皇后娘娘寿诞,是否要运作一二,给皇后娘娘送一份寿礼。”x33 “去吧。” 第215章 夫人茶话会 申时时分。 常升照例下值,随即就招呼着舅舅一同回府。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常升突然开口闲聊道:“听闻舅舅这些天当值,除了翻阅兵书,拉着人沙盘军演,就是勤练不拙,带着康铎他们打熬筋骨?” 听着常升这突然一问。 驾车的蓝玉忍不住咧嘴笑道:“怎么,那些小滑头都跑到你那求情了?” 自打蓝玉调到东宫值守。 家中余财见涨起,他的日子就见天的好转了起来。 不到半年的功夫。 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原本大家都相安无事,可这些天也不知怎么了。 蓝玉每天当值之后,除了每日翻阅兵书,就拉着一帮勋贵二代们沙盘军演,沙盘虐菜过完瘾了,就带着勋贵二代们整日勤练不拙,打熬筋骨,整的一帮人每日叫苦连天。 要不是这些天上朝还时有交流。 常升都要怀疑蓝玉是不是吃错药了。 蓝玉坐在车头,对着马匹身侧的空气甩了一鞭响,咧嘴笑笑:“也就是这帮兔崽子跟你混的熟了。” “换做旁人,我都不愿搭理他们。” “陛下圣旨都下了,要筹措明面平南粮草,这会还不抓紧练练,平南的功劳哪还有他们沾边的份。” 蓝玉的理想,从始至终都是建功立业。 区区一个侯爵还喂不饱他的胃口,对老朱把他调到东宫时,蓝玉还多有腹诽,感叹大材小用,但在得知明年八成要征云南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老朱这是有意培养他,顺带给太子铺路呢。x33 常升在车厢里听的挑了挑眉,问道:“所以舅舅这些天下值之后,也是带着他们一同苦练?” 蓝玉的声音隔着车帘传入。 “当然,如今满京城的勋贵及武将家里都是如此,也就是这帮野小子家里没个长辈,否则哪还轮得到我来带,这也算结个善缘。” “要是明年平南真点上了他们一同,舅舅手底也有几个称手的部下不是。” 听完这话。 常升的面色颇有些古怪。 又追问道:“这事你和舅母说了么?听说舅母这些时日很担心你。” “男人的事,娘们沾什么边!” “整日就念叨着知足常乐,平安是福,夜里还缠人的紧,要是整日留恋温柔乡,销魂蚀骨,将来还怎么建功立业。” 即便是隔着车帘,常升也能听出蓝玉像猫被踩了尾巴一般的反应,嘴上却还维持着一副大男子主义的做派。 难怪自家舅母不惜爆了蓝玉这些天早出晚归,到家了也不理妻妾,自己单独睡的糗事,也要通过自家娘亲委派他帮着盯一盯自家舅舅的动向了。 原来是田里的公粮没缴够。 难怪后院起火,怀疑他在外养了狐媚子呢。 近似的风言风语还有很多,常升在自家老娘那听的八卦都不下十家。 要不是知道老朱不许。 不光是这些夫人们,连常母都要怀疑,应天府内是不是偷偷开了一家青楼了。 初听到这个八卦之初,常升原本只想着,这是个进一步吸引各勋贵府上夫人们来夫人坊聚会消费的契机,现在弄清了真相,那今晚专门为各府夫人准备的“沙龙教学”,搞不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误会。x33 但,这对包括他舅舅在内的一种勋贵武将来说。 应该算是个幸福的“误会”吧…… 应该…算吧。 常升如是想着,脸上的笑容却逐渐缺德。 都是为了大明嘛。 想必他们不会计较的,何况,这是双赢啊。 ……………… 当天色渐黄昏。 不论是朝堂百官还是平民百姓,都开始陆续往家中折返时,应天府内的许多家勋贵武将和大臣的家中,一辆辆马车却向着城内的夫人坊靠近。 这些车内坐着的。 自然是各家的正房夫人。 在陆续齐聚夫人坊后,一一核验了身份后,这些夫人们也便各自找地方歇脚,等待提前告知的时间抵达。 除了告知这是一场为各府夫人们精心准备的好礼。 并未透露其他任何的风声。 若不是几个月以来的良好服务建立的信任。 就算是皇后娘娘寿诞,各府的夫人也不一定有今日这般聚的齐。 现在,她们都落座在了夫人坊中,原本用作歌舞戏曲表演的剧院中,伴随着整个剧院中精心布置过,让整个剧院都笼罩在一片暧昧朦胧的烛火,以及特意铺设的t台,静静的等候今夜的晚会开场。 而在剧院的后台。 香昙(秋娘)深吸了一口气,默默为自己鼓着劲。 自家少爷已经将天底下女人们最大的舞台摆在了她的面前,为她准备好了灯光,这临门一脚,她无论如何不能叫自家少爷丢人。 夫人坊的实际管事,常升的舅母蓝孔氏也在这时进了后台。 虽不知道自家外甥今晚邀请各府夫人的晚会,究竟准备了什么神秘好礼,连她这个舅母都瞒着不说。 但特意安排了香昙作为今晚的主导。 她自然知道该怎么相处。 伸手将香昙搂在怀里,和声安慰道:“不必心焦,虽说外面都是各府的夫人,但他们的夫君哪一个又不是草头百姓出身呢?” “何况还有我和你家老夫人在呢。” 香昙点了点头,眉宇间的愁容终于消散不少。 不多时。 听见门外的侍女挑开隔断的布帘汇报道:“坊主,各府夫人们都到齐了。” 蓝孔氏点了点头,拉着香昙的手,又柔声鼓励了一番这才退去。 不多时,坐在了剧院最前排空位上的蓝孔氏就看到,灯火通明的剧院舞台上,香昙一身温婉的气质装扮,款款的站到了舞台中央。 声音温柔而高亢。 对场中的所有人施礼道:“民女香昙,幸得坊主照拂,有幸在今夜与诸位夫人见面,是民女莫大的福分。” 面对这样一个面容和身材姣好的女子亮相。 即便是气质温婉无害。 在场的夫人们对香昙的反响却是平平。 倒不是因为她的出身。 而是她们太了解自家男人是个什么样的尿性,要不是夫人坊只对夫人们开放,寻常时候碰上这样一个女子,只怕他们家中那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爷们早就两眼看直了。 而台上的香昙即便早有冷场的预料。 真正遭遇时,还是手心生汗,好在她的心思机巧,一下子就明白了个中缘由,索性直接抛去了大量的垫场词,直接挑重点。 “近来也曾听闻各位夫人反应。“ “自家夫君常常夜不归宿,即便偶尔晚归,也常常是独自歇息,令诸位夫人不由怀疑他们的去向。” “是不是在外养了外室。” 第216章 大明邪术 果然。 当香昙以一种感同身受,又隐含挑拨的提及这个要命的痛处,在场的夫人们不管有没有遭遇这个现状,一个个都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的看向台上。 这其中,就包括了台下最前排的蓝孔氏。 但面对着数百位夫人一同的审视目光。 台上的香昙反而镇定了下来。 一切都如她家公子与她排演的那般发展,她自然就掌握了接下来的主导权了。 “夫人坊不是各位夫人消遣散心的去处。” “更是各位夫人的港湾。” “当听闻了各位夫人的心结,夫人坊也动用了许多人脉,替各位夫人去打探相关的内情。” 听到这。 台下的女人们目光更加锐利了。 自从夫人坊建立后,各府的正房夫人早已摆脱了过往没有话语权的窘境,通过夫人坊的交流合作,早已凝聚出不弱的影响力。 倘若真有狐媚子不守规矩,敢于插足勾引他们的夫君,还意图上位的。 她们这些夫人们自然会让那些狐媚子领教领教,什么叫做“妇联”。 看着台下的夫人们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香昙更是拿捏了话语的节奏,故意卖着关子道:“最终……” “夫人坊并未查出有什么狐媚子的存在。” 当听到这个消息。 在场的夫人们心里都是不信的。 甚至觉得香昙在耍她们玩。 可香昙接下来那朦胧暧昧的一段话,却让她们把刚才那点不快都抛之了脑后。 “但是,天底下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为了防止哪天真有这样的狐媚子出现,夫人坊特意为诸位准备了一份独家的好礼,只要使用得当,莫说是让诸位夫人牢牢将自家相公拿捏手中,只怕是用的猛了,害的诸位夫人受不住自家相公的宠爱,无人关照夫人坊了呢。” 被这一通卖关子。 台下一位彪悍的夫人忍不住起身催促到:“那还闲话什么,把东西拿出来让大家瞧瞧啊。“ 香昙脸上浮现微笑。 当即在面旁重重合掌。 随着掌声消散,伴随着昏黄朦胧的烛光,一个体态匀称苗条的女子便披散着长发,穿着朦胧的薄纱,一步步的从舞台走到搭到夫人们座位中间的t台上。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随着女子缓缓的脚步而放慢了。 也是走到了一众夫人的跟前。 她们才看清楚了女子披散着的头发下,那一张点缀了朱唇,抹了眼影,施了腮红,含羞带怯,勾人魂魄,活脱脱一狐狸精在世的面庞。 看着这张脸。 台下的夫人们就仿佛看到了抢走自家男人的仇敌般,一个个都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把人掀下来,撕烂她的衣服,扯她的头发。 而就在这时。 这位走到了一种夫人面前的女子却像是领会到了各位夫人的心思般。 竟当着众夫人的面,翘着抹了豆蔻的兰花指。 轻轻的扯开了束衣的腰带。 当一身朦胧的轻纱。 从她那光滑细嫩的肩头丝滑留下。 那轻纱之下的装扮,伴随着女子的肌肤一同展露在所有夫人的眼中时,她们脑中的愤怒就像顷刻间被冻结了一般,凝固当场。 那是两块晕染得当,轻薄透光的紫色薄纱。 上身的肚兜,仅有两扇团扇大小,外加几根细绳固定,绣以桃花,让车灯显得若隐若现。 下身的布料形如半截旗袍,单边开叉到腰。 若隐若现的露出一条被肉丝包裹的腿。 这强烈的视觉炸弹。 竟让在场这些同为女子的各府夫人们都感受到了礼崩乐坏的冲击,一个个羞红了面庞。 然而看她们一个个双手掩面,指缝却掩耳盗铃的表现无疑证明了这装扮设计的成功。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当这女子轻轻下蹲,最后竟然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如同雌犬一般,爬了几步,这无疑能让任何一个古代男子看到血脉喷张,当场失智的画面,终于像是触及了一众夫人的底线一般。 随着一声“tui!不要脸!”的声讨。 在场的夫人们也终于转醒,一个个也都加入了声讨大军。 面对着群情激愤。 这个为了人类和服饰艺术的发展而献身的女子也遭不住压力,回头看了一眼香昙。 见她点头,便自顾自的拾回轻纱外衣,折返剧院后台。 香昙也不说话。 只等着夫人们的声讨从群情激愤到小声议论再到鸦雀无声。 她才缓缓解释道:“各位夫人,方才这位是夫人坊特意为众夫人请来示范的前青楼花魁。” “敢问各位夫人一句。” “如果是这样的狐媚子来撩拨诸位夫人的相公,诸位夫人有信心争赢吗?” 在场的夫人们都齐齐失声。 “当无法战而胜之的时候,各位夫人们的排挤终是徒劳无功。” “所以。” “各位夫人们如有此忧,何不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 虽然听起来不靠谱,想到自己如若穿上方才那狐妹子那一身衣裳的画面,羞耻感就止不住的上涌,可是,貌似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x33 “可是,可是这也太羞耻了吧。” 终于有一位夫人忍不住的出声道。 “羞耻?” “诸位夫人难道还想将这衣衫穿出府门不成?” 香昙笑着打趣反问。 随即又宽慰道:“就算有悖礼数,只要是在自家府上,只穿给自家相公看,哪怕说破天,这也只是夫妻间的闺房之乐不是么?” “况且,各位夫人提前将那些狐媚子能玩的花样玩遍,将来的那些狐媚子再用这些手段去勾引诸位夫人的相公,还能再翻出什么浪花呢?” 有一位徐娘夫人忍不住心忧道:“可她们毕竟更年轻啊。” 香昙的脸上再次浮现笑容。 环视着剧院中许多怀揣着同样烦恼的夫人们,又乐刻意卖了个关子道:“各位夫人不妨猜一猜,方才这位花魁今岁几何。” “猜中者,可以任选一件闺房情趣亵衣哦。” “任意一套这样的亵衣,售价可都不低于十两。” 听到这话,在场的夫人们有不少都参与了进来。 有猜十六的。 有猜二十的。 猜的年龄最大也不过二十三岁。 看一直没有人猜中,香昙终于自行揭晓答案道:“方才这位花魁,今岁已经三十有四。” “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217章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听着台下的各府夫人一个个绷不住仪态,也全然忘却了方才叫满嘴嫌弃,抨击那位狐媚子妆容的人是谁。 全然口嫌体正直的做牌。 香昙也不再卖关子。 她的出身毕竟寒微,常升给她舞台让她尽展所长,给她涨脸,她也不能给常升招恨。 常升如今在东宫里做着一人之下的少詹事,虽建功不少,可外人鲜知,没有夫人坊这么一处给各府正房夫人消遣的去处给他攒人品。 仅凭亡父荫功,长兄袭爵,姐姐身为太子妃就能稳坐东宫头把交椅? 未来还有望成为朱标继位后当仁不让的心腹。 一连几月还不遭人羡慕嫉妒参奏? 姥姥! 卖了一会关子,待到各府夫人们们安静下来,香昙终于能解释道:“民女所言,句句属实。” “之所以各位夫人看不真切。” “除了烛火昏黄,所以瞧的朦胧,再有,就是方才花魁的面上,涂抹了夫人坊近来耗费了巨量的珍贵草药研制出来的胭脂水粉。” “除了夫人坊,再无别家分号。” “诸位夫人若是不信,民女便请诸位夫人推举一位出来,现场为这位夫人妆扮一番,换上近似的衣衫,在这高台上走上一遭,如何?” 当听到香昙能给她们现场妆扮,在场的夫人们无不意动。 可听到后面,还要换那羞死人的衣衫。 在一众夫人面前众目睽睽的走上一遭。 想想都羞死个人。 但心里却莫名还有一团火一般不停骚动,催促着她们大胆尝试。 就在一众夫人面面相觑的迟疑间。 一位近来就遭遇了自家相公冷落的彪悍夫人,当即就站了起来,一副老娘豁出去了的做派道:我来!” 似乎也是透过那被这位夫人攥紧的香帕,看到了这位夫人心底的不安,香昙柔声鼓励道:“请诸位夫人放心,夫人坊内的人都是嘴严的。” “列位夫人能相逢在此,也都是同舟共济的姐妹。” “还请诸位给予这位夫人一些鼓励。”x33 似乎是被香昙的话感染。 在这位彪悍的夫人上台时,让道的夫人们都牵了牵她的手,沉默的为她鼓劲。 “敢问夫人姓氏?” “李。” 李夫人约莫三四十岁,身材丰腴,除了气色偏暗沉,穿着常服看不出有有什么其他瑕疵。 香昙也认真的审视了一番她的面貌特点,让她闭上了眼眸,拿着早就备好的胭脂水粉给她上妆。 剧院里的灯光昏黄。 台下的夫人们看的心焦,焦急的等待了一炷香后,香昙才放下手中的眉笔,合掌唤来夫人坊的几名侍女,拉开一张屏风,让李夫人在屏风后更衣。 望着投在屏风上的光影。 看着一件件衣衫从屏风上的黑影上滑下,台下的夫人们不知为何都咽了口口水, 心中忍不住的升起期盼。 对于李夫人,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们大多人都是相熟的。 她的姿色,在一众夫人眼中是排在中下的。 若是她都能够借着夫人坊的妆容拔高,那自认为不输于她的各府夫人们自己又能提高到什么地步呢? 终于,屏风后的人影终于换完了衣衫。 而当她缓步从屏风后迈步出来时。x33 在场的夫人们无不气息一滞。 原来,李夫人换上的,竟是一身大红色,眉心点红莲,腰间缠金铃,脚踩红鞋。 双手还被一丝绢佯装捆缚,眉眼泛红带泪。 尤其被香昙有意挑起面颊,捏住下巴的一瞬。 就好似一身红妆出嫁的大家闺秀途中路遇山匪,被劫上山做了压寨夫人的新娘一样。 直戳中了一众夫人们的心巴。 要知道。 这可是平日一副悍妇做派,在应天府都快出了名的的悍妇李夫人 在香昙的妙手下,却变作了一个让男人忍不住想要欺负的曼妙柔弱女子。 配合这模拟各府夜里闺房光亮的朦胧烛光。 看起来年轻了何止十岁。 一众夫人们哪里还舍得错的住自己返老还童,狠狠拿捏住自家相公春心的机会。 当即表示道:“若要给我等都像李夫人一般妆扮一番需要多少钱银,香昙姑娘报个数吧。” 各府夫人能做正房的都不是傻子。 这钱是一定舍得花的。 只是按照消费的高低决定花钱的频率罢了。 看着各府夫人们的热情,经营过一家船坊,迎来送往不知会面了多少权贵的她,当然知道该如何应对才能利益最大化。 “诸位夫人不必心急。” “倘若只是换衣衫,一套十两银子是不变的。” “若有善妆扮的夫人,夫人坊内独家的一套胭脂水粉也是十两银子。” “若是要让坊里的姑娘替夫人们设计装扮,至今已经在坊里花费过一百两的都会免费教授上妆一次,花费过一千两的,会免费设计教授三种妆容。” “若实在不会的,只需一两银,坊里便会给您从头至脚的上一次妆。” “只是人力有限,今日时辰也不早了,坊里最多给十位夫人上妆,往后每日最多也不会超过五十人。” “一来是妆容的保持有时限。” “二则只适用于闺房,平日里,各位夫人走亲访友自然是不适合的。” “今日若要预约的,暂且按照往日在坊内花费最多的几位夫人。” “明日起,还请各位夫人赶早。” 说罢,在指引了坊内那些情趣亵衣和胭脂水粉所售之地,除了那几位要坊内替她们从头到脚上妆的夫人们,其余夫人全部蜂拥向了平日坊里的售衣阁。 就连蓝孔氏也不例外。 但作为夫人坊的主事,她自然不会短了香昙亲自给她妆扮的好处。 在一番盛装打扮后,香昙还神秘兮兮的掏出一个“琉璃瓶”,给蓝孔氏的身上喷了喷。 顿时,一股勾人的幽香就萦绕她的周身。 再披上了遮掩的斗篷,听完了香昙给她出的一系列闺房小心机后,蓝孔氏终于是羞红了一张脸,遮遮掩掩的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驱散了所有前来服侍的侍女。 独自一人的走进了蓝玉这几日独自歇息的厢房里。 点燃烛火。 解下斗篷,点上一盘香昙赠送的熏香,钻进了床榻的被褥中。 夜里的等候总是显得格外漫长。 当蓝玉吆五喝六的声音传回府里,沐浴更衣后,终于一身轻装的迈进了这些时日歇息的厢房。 厢房内内有一层隔断。 一半放了些兵书。 另一半才是床榻。 烛火昏黄,蓝玉也未发现床榻上的异样,。 虽然奇怪为什么房里有熏香,但想想可能是那位妻妾的手笔,正巧他看兵书也需熏香提神,也便没有在意。 而等他吸入了不少熏香,只觉得浑身燥热时。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当他抬起头,看见床榻上缓缓走下来一位勾人的狐狸精,还疑惑这狐狸精为什么长得有点像他的一位妻妾时,就见那狐狸精迈着莲步近到身边。 在他耳边吹气如兰。 再之后,他便再记不得什么理智了。 只觉得从宵禁到一更,整个人骨头都仿佛轻了二两,便再也坚持不住,筋疲力尽的倒在狐狸精的怀里,沉沉睡去。 朦胧间。 蓝玉的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那些神鬼异志里说的果然没错。 狐狸精,最擅吸人精气了。 第218章 勋贵老爷们的受难日 “哎呦。” 当蓝玉再次睁眼时,天色已然大亮了。 当他缓缓回神,看清身边正躺着自己的正房夫人,再看周围的布置陈设,分明就是这些时日自己独居的厢房。 正待起身盘问她怎么不打招呼就跑到了厢房,毁了他连日以来锤炼筋骨,打磨武艺的苦功。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一瞬。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胀和空虚之感上涌,就让他刚待开口的责问,变作了按耐不住的呻吟。 蓝孔氏被蓝玉突如其来的呻吟和躺到的动静惊醒。 睁开朦胧的睡眼。x33 气色分外红润动人,整个人还透着一股慵懒勾魂的气质。 看着蓝玉一脸眉头紧锁的痛苦模样。 连忙支起上半身,一手扶上了他的面庞,异常温柔的问道:“老爷,你怎么了?” 蓝玉偏过头来。 看着蓝孔氏身上经过昨夜整晚交战而破碎不堪的“战袍”,昨夜的画面终于在他脑中重现。 忍不住的埋怨道:“我进来独睡,为的是打熬筋骨,精进武艺,好在明年的平南中建功立业,为一家老小谋个前程。” “这才几日光景,你便穿这一身妆扮来勾我。” “还下药。” 换作平日。 蓝孔氏怎么也得和蓝玉掰扯两句,但昨夜被滋润透了的她,今日的心情格外的好。 任凭蓝玉怎么说也不生气。 还温柔体贴的替他捏肩揉腰。 体会了蓝孔氏完全不同风情的蓝玉看着她满脸红润的气色,再加上她这一身破碎之后,似遮非遮,显得格外勾人的战袍。 蓝玉竟一时间觉得口干,掏空的腰子一时间又有些再起之势。 要不是酸软胀的老腰时刻提醒他悠着点。 他还真有外打一场友谊赛的冲动。 但一想到建功立业。 他还是和蓝孔氏商量道:“我知道这几月怕是得苦着你们,但为了咱家,这几日你与家中妻妾好生说说,让我好生养精蓄锐如何?” 蓝孔氏温柔的给蓝玉捏着肩。 柔声应道:“既然夫君要养精蓄锐,这些时日妾身便多派人去海产坊市区进购一些牡蛎海参,另外找你的堂弟给你寻摸一些滋补的药方进补。” “只是要让妾身和府里的几位妹妹都独守空房,怕是不易。” 与常升接触的久了。 蓝玉哪里还不知这是话里有话。 当即就转过身来,握住自家夫人的小手,和声道:“夫人,这府里上下全靠你撑着,是我亏欠于你,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 这种鬼话。 蓝孔氏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但她也知道蓝玉的主意不会改,索性贴身下来,趴在了蓝玉的身上,拨弄着他的耳垂,给出最终的底线道:“若想让妾身与妹妹们都不来叨扰,也不是不行,但夫君得先答应妾身一个条件。” “这一月,就辛苦夫君,给府里的姐妹都种上子嗣吧。” “若姐妹们都有喜了。” “夫君自然就无人叨扰了不是。” 刚听到这个条件时,蓝玉心理是拒绝的。 但看到自家婆娘那温柔的面庞上,那隐隐透着绿光的眼眸。x33 感受着自己腰杆传来的酸软。 蓝玉突然觉得。 他对建功立业的追求好像也不是那么迫切。 …………… 常府。 今日接送入宫的马车换了个车夫,当常升坐上马车时,竟意外发现,车厢里居然还坐着一个东宫守备主将蓝玉。 看他一身轻装,面上泛白。 一手撑膝,一手忍不住扶腰,整个人仿佛都被掏空的模样。 常升便忍不住心中暗笑。 嘴上却没事找事的询问道:“舅舅也在啊。” “外甥还以为舅舅今日休沐呢。” “您这是?昨个练武闪到了?” 蓝玉嘴角抽抽,突然不是很想认这个外甥了。 但一想到这小子虽未婚娶,但家中已有十数个美人陪他夜夜笙歌,而今都已怀上八九个,多子多福岛,连他姐姐都不再催他成婚,也不去夫人坊露面消遣了。 这几月不知已经预备了多少孩童的小衣和玩具。 甚至还催促起选在外面练兵的长子早日成婚生子。 他突然反应过来。 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方? 不然同是男人。 即便这小子年轻,身强体壮。 也不至于强悍到这种地步吧。 想到此处,他也只能厚着面皮,点头接话试探道:“确实,歇息日久,骤然重新练起,不小心伤腰了,二外甥可有什么滋补的方子,能够缓解我这腰疼的吗?” 常升一脸我都懂的笑容道:“滋补方子外甥是没有了。” “毕竟我这是天生的。” “舅舅若是需要的话,这几日海产市场里收到的最好的牡蛎海参,或是好汉楼里新鲜的腰子等,我都吩咐下去,让他们先可着舅舅送?” 面对常升的话里话外的调侃,蓝玉此刻悔的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明知道这是套。 他还是忍不住钻里了。 要是被他把自己的糗事透露给东宫的那帮勋贵子弟,他蓝玉还要不要活了。 可事已至此。 他也只能祈祷自家外甥善良了。 见蓝玉直接趴窝,常升也没了逗弄自家舅舅的心思,这会儿他心情不佳,但等会到了宫门前,他便不会再有什么烦忧了。 很快。 马车便在大明宫门前停靠。 因为不是蓝玉驾车,车夫只能带着马车折返,留常升后腰子酸软,不愿驾车的蓝玉徒步进宫。 可当他们徒步入宫时。 蓝玉竟意外的发现,今日已经迟来的他们竟算不得晚到。x33 不少宫中当值的文臣,还有极个别同在宫中守备中任职的淮西旧部,竟然都是艰难的挪着酸软的双腿,扶着不堪挣扎的老腰缓慢前行。 看他们一个个面色苍白,仿佛被榨干了精血的模样。 蓝玉突然像明白了什么。 扭头看向作一脸无辜状,抬头望天的常升,一双肉拳攥紧了又缓缓松开。 要不是打不过,怕丢人。 他今个非得和这黑心的二外甥好好掰扯掰扯不可。 坑别人也就算了。 连他这个舅舅也不放过啊。 蓝玉哪里会知道。 单昨日一日,整个应天府但凡七品以上,略有些家资的,哪个没有花上几十上百两银。 单这一夜,就给夫人坊带来了上万两钱银的进项。 只是这一夜暴富的背后。 可都是满朝勋贵文武大臣们的血与泪啊。 第219章 朱标:我其实想做个纯良的太子来着 “你昨日又做了什么?” “怎么今日满朝的臣公几乎都是压着点来,还个个神情萎靡,哈欠连天。” 刚一踏入每日摸鱼打卡的御书房。 还没照例从旁边的偏殿里搜罗些老朱钟爱的小龙团来泡茶,早早就来到御书房看书的朱标便忍不住开口发问。 很显然。 这是宫里的太监给小朱打了报告。 常升神色古怪的眨眨眼。 反问道:“姐夫误会了,臣公们神情萎靡与我有什么关系,再说这些都是臣公家的家事,姐夫打听的过多不太好吧?” 如果说朱标一开始并不确定让臣公们神情萎靡的罪魁祸首。x33 常升这一接茬。 反倒是不打自招了。 面对常升的推辞,小朱眉眼一挑,半开玩笑着问道:“既然是臣公们的私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你还说这事与你无关。” “还不从实交代。” 见小朱上钩。 常升也不再卖关子。 撺掇满朝臣公夫人对臣公们做这种既伤满的身又伤他们钱的事,总归是会遭人恨的。 但既然赚来的钱有朱标的一半。 这风险自然得由他出面挡下。 总不能瞒着他,到时候正巧让他甩出一个不知情的借口来。 说罢,常升也便一边泡着小龙团,一边带着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开口。 “这不是明年平南事宜已然议定,满朝勋贵武将都谋筹者,要加入明年的平南大军中建功立业,这些事不就都重新操练起武艺,熟练兵书,有的人还仗着年轻,意图重新打熬筋骨。” “而这些武将中,就包括了咱舅。” “这些天带着东宫里的勋贵子弟,每逢下值之后就寻摸地方操练。” “练的久了,府中的女眷自然就觉受了冷落。” “这不就托我娘找我关注一下舅舅的行踪。” “我就想,这不正是个敛财的契机么。” “正巧下川村的裁缝设计出了些夜里闺房助兴用的亵衣,和新的胭脂水粉,便安排在夫人坊,借勋贵武将府里的夫人独守空房的契机,给她们出了个主意,顺带将这些东西都卖了出去。” “其他的臣公府里的夫人虽然没有此焦虑,却也都是珍视容颜,不甘落于人后的主。” “攀比之下,这不就有了满朝臣公今日的神情萎靡。” 提及此处,常升还一脸促狭的自言自语道:“我也没想到满朝臣公们的身体如此单薄,长此以往,怕是会伤肾。” “有时间,还得找冯太医出几个益气补肾的方子,制成药丸再卖给这些臣公才行。” 听到此处,朱标已是一脸又是又想笑的指着常升骂到:“从一开始的麻将馆,到后来的养颜汤池,各府夫人们已经不知在夫人坊中花费了多少钱银。” “如今你又玩出了新花样不说,还想再从朝堂众臣公身上再刮一道?” “你知不知道这半年以来分红给内帑的钱银,有近七成都是来自淮西旧部的臣公家里。” “能不能别只可着这一帮人薅!” 看着小朱一脸连他都看不下去了的神情,常升满嘴歪理道:“这帮臣子家中哪个不是颇有家资?”x33 “这些钱不拿出来花,留着镇宅吗?” “把他们的家底多掏一掏,也能让他们在明年的平南战事中更有建功立业的干劲不是?” “况且我又不是没有将夫人坊一些迭代的好东西挂名售出去的计划。” “就比如那些亵衣和胭脂水粉。” “等到夫人坊内的各府夫人都用过了,就可以开设一家店铺向应天府里的富贵人家兜售了。” “同时,夫人坊里的好东西也会一起迭代就是。” “你这!” 朱标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评价常升的这番胡言了。 他的这般计划。 不就是在倒逼着各府的夫人们掏空家里的府库么。 他的良心难道就不会痛么? 但想到这赚取的钱银有一半都是要送进宫里来的,小朱伸张正义的话语来不及出口就默默咽了回去。 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旁人的血泪,自然是与常升不相干的。 他也不在乎这事被后人知晓后会在野史中编排成什么模样。 常升所看中的。 只是通过夫人坊通过这一次的产品迭代,间接影响了整个应天府臣公们下半身的幸福生活,进一步扩充自己的情报网而已。 “姐夫放心吧。” “那从浙东沿海打捞的蕃商商船的货物不是即将抵京了么。” “趁着这会再搜刮一波满朝臣公的银袋,也是不想这个收割应天府内高门富强钱银的盛宴,再把他们给刮进来么。” “也算错有错着了。” 说罢,常升也默默的享受起了老朱独家的贡茶来。 嗯。 真香。 小朱心累的摆摆手道:“孤说不过你。” “但这些天你最好都呆在府里,哪都别去,你也不想你姐姐再来一次泼皮攻占应天府的闹剧吧。”x33 常升满脸不在意的摇摇头。 “那不能。” “近来下川村研制成功了不少好东西,就等着借着蕃商货物的名义兜售一波。” “其中还有不少可以辅佐明军作战的好东西呢。” “譬如能够直观十里之外的千里眼。” “如我赠予姐夫的那块,如今还新添了司南之效的手表。” “精锻的宝刀等等。” 一样样的新东西,直听的朱标都瞪直了眼。 这些玩意要不是常升主动说,他都压根不知道呢。 听常升的描述。 这可都是行军打仗中的“神兵利器”啊。 朱标的第一想法就在考虑,要不要将此作为奖赏,给全军的主要将领都配上。 可一听常升曝出的售价。 他便瞬间打消了这个花钱买人心的念头。 有这些钱,多筹些军粮它不香么。 常升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与其让朝廷采买,不如到时给这些有心想要参与征战的勋贵武将们,发一个蕃商沉船商品拍卖会的请帖。” “届时,想要建功立业的人自然会舍得给自己下投本钱。” “等到他们真正凭借这些东西的辅助建功立业了,其他人自然也就会紧随其上。” 朱标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他真想做个好太子来着。 无奈囊中羞涩啊。 说着,小朱也似无意般提起一句:“那便多准备三份请帖吧,秦王,晋王,燕王这几日已至凤阳给母后祝了寿,不出意外,今日就将抵京。” “届时的拍卖,也把他们一同带上吧。” 第220章 藩王进京 且不提朱标这“无心吐露”的消息会被常升如何“有心利用”。 对于几位藩王弟弟的动向。 小朱拿捏的那叫一个烂熟于心。 就在朝廷百官强撑着萎靡的状态在宫里当值,商量着下值后还如何应付府里那新学了花样,给了他们不少新奇体验,但实在如狼似虎、索取无度的夫人。 或到哪家暂避。 或如何调理补身,再给自己延续些子嗣血脉时。 直隶境内。 一支全员乘着马匹,集结了五六百号人马,浩浩荡荡向应天府城而来的队伍,也一并进入了应天府下辖的地界。x33 为首的是三头齐头并进的高头骏马。 马上坐着的是,是三名同穿着藩王蟒袍,只在面貌体态上有所差异的青壮。 望着已然出现在世界中的应天府城。 位列左侧,年岁最小,肤色也显得有些黝黑的青壮朱棣忍不住激动道:“时隔半年,本王终于是重归应天府了。” 听着他的话。 位列居中,年岁最长,蓄了点短须,面容有些粗犷,眉宇间透着些戾气的青年朱樉也忍不住哈哈一笑。 “三弟这是初次离京,外加一家老小都在应天府,思乡情切了,等到再过几年,妻儿长大,接到封地里,便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一旁的朱棡笑而不语。 在他看来,比起二哥和自己,这个侧妃诞下的四弟封地堪称苦寒,自然会怀念应天府的繁荣。 但对他们来说。 要不是老朱这会在凤阳避暑。 往年为了给自家母后和父皇祝寿,回返应天府,夹着尾巴做人的这两个月,还真不如自己的封地待的快活。 无人可以节制,自然逍遥自在。 但如今山中无老虎。 朝廷上下全由他们大哥掌权。 听闻应天府中这几月变动不少,似多出了不少消遣的去处和新花样,正巧让他们一同体验体验。 因为乘坐马匹。 即便有六百人护卫,朱棣等三兄弟入应天府城的速度也不慢。 不过一个多时辰。 还未至午时,应天府城门便已近在咫尺。 随行的护卫递交了文书,供五城兵马司核验之后,这才放行入内。 除了朱棣三兄弟的马匹。 其余的战马全数要带到大校场寄养。 同时,三位藩王入京的消息也很快传进了宫中。 按理说,他们入应天府的第一时间就应当来宫里拜谒。 但体谅他们车马劳顿,朱标便特意下了诏书,让他们各自还家,暂且歇息,夜里再诏他们进宫,各自带上一家妻儿,用个家宴。 对于朱标的诏令。 几个被他一手带大的弟弟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在他们看来,朱标有时某些不合礼法的安排,反倒是和他们亲近的表现。 况且前来传达诏令的也不是什么宫里的太监。 而是自小就与他们相熟的勋贵武将之后,而今的蕲春侯康铎。 这可是他们认识许多年的玩伴了。 一见面。 康铎就笑脸相迎的给他们行礼,也不宣读诏令,而是直接就用简短的话语转述了朱标的意思。 人家都这么客气了。 朱樉自然没有打笑脸人的理由,何况如今康铎已经算是他们兄长培养的亲信之一,又给足了他们尊重,他自然也不会端着什么藩王的架子。 只是半开玩笑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队伍笑道:“康老弟,听闻你最近在应天府很吃得开,本王在西安府都曾听见你的传闻。” “如今我们兄弟三人好不容易回来探亲。” “这几百号护卫的接风洗尘,总不在话下吧。” 康铎瞥了一眼几百名兵卒,当即答应下来。 “莫说这几百号人,就是再来多一倍,老弟我指定连带您三位一同安排好了。” 朱樉听闻不禁挑眉道:“应天府中何时有了这么个好去处,竟能同时安排这么多人?” 康铎神秘一笑。 “您放心,一定给三位王爷伺候到位了。” 被康铎卖了一关子。 除了还有些还家心切的朱棣,朱棡也一同表示了对康铎安排的消遣的好奇,朱棣自然拗不过两位兄长,被一同裹挟拉了过去。 当一行人抵达偌大的华清汤池。 朱樉整个人的脸都黑了下来。 要不是康铎再三担保,他不让人把这汤池全拆了,就算是顾及自家大哥的颜面了。 但康铎是个八面玲珑的。 知道朱樉不爽,多少了解他一些习性的康铎当即就派人去请“外援”。 即便冒着些违规的风险。 但民不举官不究。 何况还是老朱明文偏袒的宗室,那些纠缠不法的眼光,自然也不会在马皇后与老朱一同离京避暑的间歇,自讨没趣的找朱标几位藩王兄弟的茬。 不多时。 在享受了全套洗浴带来的通透感,稍稍缓解些不快的朱樉朱棡和朱棣又紧接着被安排到了酒楼楼上各自单独的包间里。 先是送上了从好汉楼临时调请过来的厨师,制作的海鲜烧烤和果盘。 略微饱暖后。 随着包间内的窗帘全部放下,遮蔽了日光,再点上昏黄烛火。 而后。 几名披着斗篷,蒙着面纱的女子便各自分队,迈进了几间包房内。 不多时。 几间包房里几乎都响起了引人遐想的声音。 当三兄弟再穿上浴衣,出来正式用膳时,已经是午时三刻了。 康铎让厨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新鲜菜肴,配上了粥底火锅。 让消耗了不少的三兄弟补充了一番。 三兄弟这才心满意足的,慵懒的躺在了软榻上。 康铎再问询过后,也吩咐人,让手艺最好的按摩采耳师傅上楼来,给三兄弟做放松,而他也要作为参与其中的一份子。 在酒足饭饱之际,好生和这三兄弟商量些事情。 哪知,还没等康铎开口呢。 体会到了这间华清汤池各中妙处的朱樉就先开口提议道:“没想到只一年不见,康老弟就不声不响的在应天府里置办了这处产业。” “我看这汤池每日里迎客不少。” “前景大有可为。” “康老弟有没有兴趣在西安府与本王合作,另建一座汤池。” 康铎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就凭汤池的伙计方才私下里给他汇报的消息,他都不想戳穿朱樉。 你想建的是汤池么。 我都不好意思揭穿你。 第221章 秦王:鱼和熊掌我都要 面对朱樉的提议,如康铎这般圆滑的,自然不会去傻傻的提及,皇室宗亲俸禄中限定的,皇族不许参政,不许从事工商之类的条例。 老朱规矩的制定是用来限制旁人。x33 可自家的儿子是旁人吗? 再有一个,康铎如今是奉了朱标的意思前来接待几位藩王,为的就不是给他们找进项,而是掏钱,即便一下子掏不出现银来,也要让他们欠着。 毕竟天底下欠谁钱都可以。 敢拖欠皇族,尤其是小朱和老朱的债试试? 嫡庶子也分分钟变成捡来的。 所以,面对朱樉的“提议”,康铎当即就点头答应:“秦王殿下照拂,老弟哪有不从之理。” “这汤池的营建成本不过几千两。” 然后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脸为难道:“可是……” “可是什么?” 朱樉当即佯愠怒喝问道:“难道你还怀疑本王掏不出这对半分的营造钱不成。” 晋王朱棡听的乐了。 在一旁促狭着拆台道:“二哥怕不是忘了。” “虽然咱们年俸五万石。” “可二哥这些年在封地没少大兴土木,这几月又为母后的寿诞,花了大钱筹备寿礼,朝廷拨下的这点年俸除去自身和王府用度,只怕还不够不给付匠人工钱的吧?” “你!” 朱樉当即就朝朱棡瞪眼过来。 “哎哎哎,开个玩笑,二哥不带急眼的啊。” 看着朱樉的反应,康铎一阵心累。 感情除了供他享乐,这秦王还打着让自己帮他赚钱,供他开销的算盘呢。 似乎是才想起来有外人,朱樉忙轻咳两声掩饰尴尬道:“康老弟放心,这营造的钱银,本王一定是先给你筹集齐了。” 康铎能怎么办? 只得当作方才暂时眼瞎耳聋,没听见朱樉说的话,继续解释道:“秦王殿下误会了。” “您想置办产业改善生活,这无可厚非,有意关照我,我如何也不能拂了秦王殿下的面子,只是有几点难处,须得先与秦王殿下说明。” “应天府中没有青楼,陛下不许官员狎妓。” “秦王殿下都是知道的。” “如今这华清汤池在没有这些娼妓的情况下依旧能够盈利,一是靠着营建中的许多精巧的机括陈设,如这夏日凉风,需要一个大大的水塔,涉及的构造非得熟络的大匠不能建。” “二者也靠这新鲜廉价而味美的吃食。” “三者就是这全面而实惠的服务。” “倘若失了这三者,华清汤池也不过是个普通汤池而已。” “若照样开办到西安府。” “道路不通的情况下,吃食就得打打折扣。” “若无足够的工钱,这些汤池里的师傅也未必愿意去往西安迁户务工,更别提让搭建水塔的大匠千里迢迢去往西安府营建了。” 听着康铎的娓娓道来。x33 朱樉面上的脸色却是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 “怎么,一些工匠和下九流而已,天下太平了,就敢违抗王命了不成?” 说着,他那一双隐含着暴戾的双眼就直勾勾的朝康铎瞄来:“还是说,康老弟如今承了爵,瞧不上本王这个已经被发派地方镇守的藩王了?” 康铎连忙抚慰道:“秦王殿下哪的话。“ “我这不是考虑到西安府与应天府的不同,得为秦王殿下好生考虑,否则在西安府营建一个华清汤池分号事小,倘若让秦王殿下投的本也回不来,这不成了我的罪过了么。 “再者,上述之事,我也决定不了啊。” 看着朱樉的面色稍霁,康铎忙推心置腹的给这三兄弟一同讲解起来。 因为他发现。 虽说只有秦王一人问了这汤池盈利之事,但其他两名藩王竖起的耳朵,分明也证明了他们面上不说,心中却对此事的关心。 但海产保鲜的时常就这么久。 越往内陆运,运输的时间越长,运输的成本越高,海产货物的质量就越不稳定。 这是定数,谁也无法更改。 其次就是大匠。 虽说康铎有意瞒下这些大匠背后的靠山,可是就凭这些大匠手中如今已经承接到两年以后的,各府勋贵文武及高门大户投来的水塔搭建的订单。 虽说可以强行把这些人拉到西安,建几座水塔。 但就为了几座水塔,得罪这么一大帮人,显然太过得不偿失。 就连朱樉都不愿意这么干。 但提及最后从华清汤池抽调一些搓澡师傅,康铎也一脸为难的说做不了主时,朱樉还是怒了,拍着桌子质问道:“康铎,本王将你当做兄弟,有意扶持你。” “结果让你给本王调几个人,你都这样推推诿诿。” “你想作甚!” 康铎一脸无辜且无奈的摊手道:“秦王殿下当真误会了,要不,您还是等夜里进宫赴宴时,问问太子殿下的意见?” 不待秦王朱樉发飙。 一旁的晋王朱棡就忍不住抢白问道:“这又和大兄扯上了什么关系?” “这汤池的营收撑破天也就那些。” “难不成这汤池中,还有我大兄的份子不成?” 一旁的朱棣没有说话。 但从他那一连你敢诽谤我大兄,我都要揍你的表情看出,他无论如何也不信,朱标会穷到在这么一个下九流的服务行当里占份子。 康铎抵不住三位王爷的连声质问。 只得摸摸鼻子,摊牌道:“这倒与太子殿下无关,只是这汤池中有近半的分子,是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东家一同进献太孙,给太孙当作零花钱的。” “倘若太子殿下不批,这空落落的汤池即便建在西安,即便填了着美人,又与寻常青楼何异?” 零花钱…… 太孙…… 三个当人太孙叔叔的都沉默了。 朱樉再怎么暴脾气,也不好意思抢六岁侄儿的人,这和骗小孩零花钱有什么分别。 这也太没品了。 好在通过刚才的一轮试探,康铎也探清了一些三个藩王的底,便回到包厢门前,打开左右望了望,再落上门栓,一副谨防隔墙有耳的模样。x33 “三位殿下可是近来囊中羞涩了?” 老朱家的大多都是实在人。 听见康铎这异样的发问,对视一眼,也不怕康铎坑人,朱樉当即开口道:“怎么,康老弟还有别的来钱的营生?” 康铎压低了声音。 “天地良心,我就这一座汤池的家产,也无什么生财之道,换作往年,我绝不敢开口,但三位殿下不正赶上了好时机么?” 说着,康铎又勾了勾手,让三兄弟同时压低了脑袋,侧耳倾听起来。 第222章 朱樉:我无了 申时时分。 常升与蓝玉行至大明宫门前,坐上了专程来接的马车。 正往出走时。 迎面就撞上了三辆车架宽大,用度奢华的藩王车辇。 吩咐车夫避让开道的同时。 常升也掀开了车帘,正巧瞧见了同样带着家眷而来,掀开了车帘观望的朱棣女眷。 透过窗帘。 瞥见那在史书上奉天靖难的朱棣,虽经历了就蕃,此刻还一脸年轻,甚至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燕王,常升也便放下了车帘。 如今朱标健在。 有了冯太医日日给朱标,朱常氏和朱雄英诊脉的情况下。 这个历史上褒贬不一的明太宗(明成祖是朱棣的后人改加的庙号),大抵会走上了不一样的路途罢。 作为正史中,华夏历代王朝中唯一有开海意识的皇帝。 未来把他派到海上。 应该不会水土不服吧。 常升如是想着。 路过的藩王车辇上,朱棣也像若有所感一般放下了朱高炽,透过车帘望向对面的车马。 却只看见一片放下来的车帘。 所以疑惑自己为何会心血来潮,但行至大明宫门前,朱棣到底还是将这一抹心有所失之感视作了错觉。 毕竟约莫半年前,他就已经经历过一回类似的情况了。 不久。 朱棣等三位藩王的车辇都停靠在了宫门前。 得到了朱标提前招呼,宫门禁卫只细细核验了人数之后便放行车辇,派人护卫着直接向东宫送去。 朱标还在御书房。 东宫里只有太子妃和提早放课的朱雄英。 见到朱樉朱棡和朱棣下了马车,早早等在东宫门前的朱雄英便热情的上前行礼道:“雄英见过三位王叔,王妃。”x33 看着虎头虎脑,如今还略有些福态了的朱雄英。 几个王妃看着朱雄英,心里是止不住的喜欢。 在他们丈夫在外镇守封地的日子里,她们最轻松的日子就是来宫里陪太子妃一同搓麻将。 自然也没少见到放课的朱雄英。 聪慧可人就不必说了。 每当碰见他有礼有节的来给自己母妃请安,并汇报今日学了什么道理,几个王妃眼里就止不住的放光。 生了娃后,就更打定主意,要以朱雄英为模板好生培养自己的儿子。 至于不久前差点就“抢了自家侄儿的零花钱”的几个叔叔,此刻看见朱雄英,也不觉心虚。 尤其是朱棡,更是直接将朱雄英抱了起来。 掂量着他的分量,忍不住的搓了搓他的脑袋,笑着拍了拍他的屁股道:“你小子,一年不见,又重了不少,瞧你这筋骨,再长两年,就可以学骑马,开始打熬筋骨了。” 朱棣则捏了捏朱雄英的小脸。 一脸稀罕道:“三哥说的什么话,咱这侄儿打小聪明,就该好好读书,将来和他爹一样继承大统,治理大明天下,至于上马征战的事,还有我们这些王叔在呢。” “就算我们老了,还有他的堂兄弟在呢。” “怎么也轮不到他。” 朱雄英一脸的不服气道:“四王叔此言差矣,雄英将来定是要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 “不仅如此,雄英的后代,大明宗亲,都当心存此志才是!” 一直旁观的朱樉终于哈哈大笑着从朱棡的手里接过了朱雄英,一手揪着朱雄英的后衣领就把他拎到了半空,一脸缺德笑容的逗弄道:“还武能上马定乾坤呢!你先翻出我这掌中乾坤再说吧。” “就你这么矮的个。” “你王叔我一次能打一百个。” 朱雄英的小脸上顿时写满了羞恼:“王叔,你欺负人,你有本事把雄英放下来!” 朱樉一脸坏笑:“你不是能耐么,有本事自己下来啊!” “朱樉!” “你皮痒了是不是!” 正在朱樉一脸兴致勃勃欺负自家侄子,而他两个王叔也拉着自家媳妇,不让帮忙,在一旁看热闹时,一个清幽的声音从东宫中突然袭来。 朱樉浑身汗毛一紧。 看见来人,朱雄英赶忙趁机奋力一挣,落到了地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溜烟的跑到了来人身边,满脸关切,双手托起了来人的手臂,扶着她走路道:“母妃怎么来了,小心些,您肚子里还怀着弟弟妹妹呢。” 看着一脸怒容而来的太子妃。 朱樉也不由额角生汗,而一 x33旁的朱棡和朱棣却都低下头,满脸窃笑。 说起来还是朱樉的一段黑历史。 老朱诞下子嗣后到建立大明,中间有相当一段空档时,未能陪在自家孩子身边的得到亲身教育,投入最多心血的就是一个太子朱标。 就连马皇后,当时也不知照顾着多少义子义侄,还有淮西旧部的一些家眷老小。 根本无力再分心。 所以在这些弟弟妹妹的成长过程中。 朱标常常是长兄如父的存在。 到了建国之后,成长的叛逆期间,老朱对他们的教育大都是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也导致他们的童年相当的不完整。 直到常氏被赐婚给太子,入驻了太子府。 常被传入宫中,参与监国,学习治政的朱标也疏于了对弟弟们的管教。 而在他们成年就蕃前的最后那段岁月,负责教导看管他们的,就是眼前的太子妃。 作为常遇春的长女。 朱常氏的武艺可不差,这可是当时即将就蕃,天不管地不服的朱樉在不服被太子妃管教而出言不逊后,亲身体会的教训。 事后被老朱和朱标得知。 非但没有得到任何抚慰,反而被老朱毒打一顿。 在就蕃前的最后俩月,朱樉几乎都是在府里的床上度过的,这印象怎能不深刻。 即便如今的太子妃怀有身孕,行动多少不便。 朱樉也不敢在她面前不端。 所以,即便是当着自家正妃和孩子的面,朱樉也只得老老实实的陪笑道:“嫂嫂误会了,我这不是刚刚回应天府,初到皇宫看到侄子,一时激动,想和他好好亲近亲近不是。” “都怪我胡闹。” “嫂嫂这都怀了六月了吧,千万注意身子,别动了胎气。” 谁知。 当朱樉这么诚惶诚恐的道歉后,太子妃的脸上非但没有缓和,眉宇间的怒意还更盛了是怎么回事? 在线等,挺急的! 看着自家母妃的面色不好过,一旁的朱雄英只得幽怨着一张小脸替嘴道:“我母妃才怀了三个月呢。” 朱樉:∑(?Д??) 朱棡和朱棣的头埋的更低,肩头确跟触了电一般,抑止不住的疯狂颤动。 第223章 朱雄英:我太难了! “二弟,三弟,四弟,你们这是?” 当朱标处理完政务折返东宫时,看见朱雄英陪在太子妃左右,被太子妃充作标榜,与秦王、晋王和燕王王妃一同在东宫的花园中讨论着育儿经。 一旁则排排站着三位藩王。 好似面壁思过一般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声。 听见朱标的声音,三人都像是发现了救星一般,登时投来求救的眼光。 可没等他们回答,太子妃的一声呵斥又惊的他们站直溜了身体,不敢发声。 “看什么看,都站好了!” 朱标听的也有些头皮发麻,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亲儿子,问询发生了什么事?x33 父子俩心有灵犀。 对上了朱标的目光之后,朱雄英一双机灵的小眼睛顿时意有所指的,瞥了瞥自家娘亲丰韵显怀起来的小腹。 朱标不禁捂脸。 自从常升入宫,为他老朱家制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国策,外立功勋,内增财赋后,一方面常升也与他明言,不希望树大招风做出头鸟,另一方面,老朱也有意压一压常升的功劳,避免将来君臣通力合作后,造成给常升赏无可赏的尴尬局面。 所以,朱标只得将这些功劳化作对太子妃的加倍荣宠,对她多有迁就。 尤其太子妃给他生下了朱雄英这么个聪慧孝顺的长子,而今又有子嗣。 要碰上孕期情绪不佳。 对身材走样,夫家关怀和身体焦虑的时候。 他这个做太子的都得多宠让几分,遵照冯太医的医嘱照顾好她的情绪。 更要避免处理太子妃的“雷区”。 连他都不敢议论太子妃的身材问题,何况是他这几个被老朱“捡来”的亲弟弟。 给朱樉几个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后。 朱标也权当没瞧见他们,径直的走到了太子妃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温柔的抚慰和关心她的身体和情绪,一面也考察考察朱雄英今日学到的知识和道理。 这一家和睦,父慈子孝的画面。 看的一旁的三位藩王王妃那真叫一个眼热。 原本只想着给太子妃出出气,这会也该给他们说说好话。 现在。 爱谁谁吧。 老娘不伺候了。 tui,狗男人,亏老娘还给你们生了几个大胖小子。 同样都是妃子,他们几个的夫君镇守在外也就不说了,可久别重逢的热情,居然还比不上人家太子爷平日里对太子妃的程度。 连几句体己话都不会说。 该,就让他们在一旁站着吧。 看着这一面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另一面则一片和睦的割裂感。 朱雄英抬着脑袋左右望了望,可爱的面庞上竟露出了几分不合年龄的愁容,发出一声轻叹。 到头来,还是让他这个太孙承担了所有。 这家要是离了他。 八成得散。 “母妃,天色不早了,不若让御膳房传膳吧,几个弟弟年幼,还需要早些回府休息呢,您也是一样,要好好遵照冯太医的医嘱,雄英还等着母妃平平安安的诞下弟弟妹妹呢。”x33 听见这话。 原本还面壁思过的三位藩王都悄咪咪的偏转过头来,贴在身侧的右手,都暗暗的给朱雄英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到底还是咱老朱家的种。 这大侄子没白疼啊。 就连朱标听了,也不由的用手揉了揉自家儿子的小脑袋。 要么说是自己的种。 瞧瞧这机灵劲,多像他。 这话说的太漂亮了。 来者是客。 就算是亲弟弟也一样,先照顾好客人,全了礼数。 而后劝慰母妃,是为人子的纯孝。 而且逻辑清晰,态度得体,将方才的一点矛盾化作无形,也照顾了所有人的面子。 太子妃将这满院男人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知道该见好就收的她看自家儿子这么聪明,递一个台阶,同时卖了自家亲爹和三位王叔的好,自然也不会给亲儿子拆台。 给了在自己身后朝亲儿子使眼色的朱标一个白眼。 随即就开口道:“几位弟妹,他们兄弟四人如今一年一聚,难免要开怀畅饮一番,说些正事,我们这些女人家就别掺和了。” “不若与我同去偏殿,御膳房近来新做了几道滋补养颜的甜羹,几位弟妹和侄儿们一定喜欢。” “雄英,你去哪边?” 如今朱雄英已经快七岁了,早早启蒙的他如今的智慧远超同龄人,知道自身和常家未来都寄于朱雄英身上的朱常氏,自然不会强令他做什么。 而是尊重他的想法。 见风浪平息,朱标也终于开口道:“我先带雄英一同参宴,让他几个王叔给他讲讲封地的风土人情,再让雄英去找你吧。” 太子妃自无不允。 带着三个藩王妃和几个侄儿一同去往偏殿。 将正点留给了久别重逢的四兄弟和自家儿子。 三个藩王都抻长脖子,目送着太子妃和三位藩王妃远去,这才悄咪咪的从角落出来,看着她们走远,这才敢松了一口的大声说话。 “哈哈哈,好大侄,咱叔几个没白疼你。” “走,今晚王叔就把你当成个爷们,不管你是要骑你王叔的大马,还是上桌喝酒,你王叔都允了!” 朱樉又一把将朱雄英拎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把他提在半空逗弄,而是将他放在了自己肩头,以示亲近。 朱雄英拗不过他,只得暂且扶着朱樉的脑袋坐着。 不过,像允许朱雄英上桌喝酒这等放浪形骸的胡言,还是让朱樉的后脑吃了朱标一记脑瓜崩。 “在封地也就罢了。” “来宫里也没个正形,得亏是父皇不在,要不然被父皇知道了,你对雄英说这话,就算是回来给父皇母后祝寿,他也得先抽你几马鞭。” 面对朱标的白眼训斥。 朱樉还是讪讪笑笑。 佯装赔罪的说道:“怪我,怪我。” 说着,又握住朱雄英的手腕给自己的脸上拍了几下。 看着朱樉这滚刀肉的模样。 朱标是看的直摇头,一旁的朱棡却坏笑着来拆台道:“二哥,你这就没意思了。” “雄英的气力才多大。” “你把雄英放下,让我来,保证让您领会到一回深刻的教训。” 说罢,他就率先跑向了东宫正殿。 朱樉愣了一下,当即怒道:“好你个朱老三,你有种别跑!” 说罢,也大步流星的追了上去。 只留下还没来得及下车的朱雄英抱紧了手里的脑袋,在朱樉封地肩头发出一连串惊声的惨叫之声:“二王叔,你先把我放下!!……” 朱标和朱棣面面相觑了一眼。 连忙一拍大腿的追了上去。 “朱樉(二哥),你先把我儿子(大侄子)放下!” x33 第224章 兄弟夜谈 经过一阵打闹。 认清了这几个王叔身上自带的坑侄子的属性后。 朱雄英说什么也提不起对北地的风土人情的兴趣,更别提和自家亲爹和三个王叔凑一桌了。 而没有了朱雄英这个小拖油瓶在。 面对着一桌的佳肴美酒,四个大男人自然可以开怀畅饮,觥筹交错,尽述心中的心事。 只不过相比其他三个藩王,朱标喝酒就显得斯文克制许多。 毕竟明日还要上朝。 提及在封地遭遇的困难。 同时也感叹于理想与现实的落差,原本还想着去了燕地之后,能够有机会带兵作战,与残元碰上一碰。 可没曾想。 历经过宋时的金人南下。x33 再封元朝的统治,如今收服的北境堪称一个荒原千里。 黄河以北的地界。 除了像元人设计修筑了的如燕京这样的大城池,其余的小城池几乎都被捣毁一空。 根本没有任何城防关隘。 历代王朝发展设立的重镇和城防体系,自北宋沦陷以后,历经两次乱世,几乎全被捣毁一空。 光是重建城防,在封地处理军务和地方上征调民夫的协调就整的“初出茅庐”的燕王焦头烂额。 面对朱棣的困境。 作为过来人的朱樉朱棡自然可以根据自身经历给出些建议。 只不过,有些建议,朱标是认得。 有些建议,如朱樉所说的府衙拖延就自行先征,事后找府衙报销的损招,朱标也断然否定,甚至直接申饬警告朱樉和朱棡。 朱棡所在倒是没什么问题。 他与朱标一同受学于翰林学士宋濂,学书于录事杜还,少年多智,对朱标也很亲近,虽是自封,却也是铁杆的太子党。 只要朝廷的配给到位。 镇守封地,修兵事,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至于朱樉面红耳赤,好似喝醉了的他,被问及封地的难处事,梗着脖子张嘴就道:“困难?” “有钱了还会有什么困难,问题就是没钱。” “修兵事,兴土木,朝廷的拨银拖拉不说,咱们几个藩王的年俸也才五万石,还有折色,这点钱粮够谁吃的。” 听见这话。 朱标端起酒杯的手一顿。 送到嘴边的酒盏,也被他重新放回了桌上。 望着已经有几分醉意的朱棡和朱棣,还有看着已经醉的说胡话的朱樉,朱标抬起了头,望着窗外的弦月,轻声一叹。 随即就冲着门外喊道:“来人,着御膳房,送几碗醒酒汤来。” 闻言。 朱棡后朱棣对视一眼,也都放下了酒盏。 看着喝的上头了的朱樉,朱棣也只能按下他欲再度抬到嘴边的的酒盏,好生劝着将他扶正。x33 不多时。 东宫的内侍就将提前备好的醒酒汤和热手帕都送了进来。 饮下醒酒汤,再用热手帕给三位藩王都擦了擦。 看见这阵仗。 就算是醉如朱樉,也能看出来朱标这是有事和兄弟几个交代。 朱标也喝下了醒酒汤,擦了擦脸。 望着朱樉那张粗犷的大脸,直看的朱樉有些手足无措,这才缓缓开口道:“有些事,孤本应照着父皇的意思照做便是,因为得利者是孤。” “但,孤不愿让你们与父皇心生嫌隙。” “都来瞧瞧吧。” 朱标在殿中翻出了一摞宣纸来。 除了有朱雄英绘制的那张兴衰图,人口推演图,后面还有几张用大写数字认真演算的皇室宗室俸禄的记录。 这一堆稿纸和数字,看的朱樉就头疼。 扭头就递给了一旁的朱棡和朱棣。 直接开口问道:“大哥,这些记录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朱标背着手望着窗外道:“这是我差了国子监,以及户部精于术算的属官,按照百姓繁衍的数目计算的皇室宗亲数量。” 朱樉一头雾水的小声嘀咕道:“算这作甚?” 朱标没有回他。 但一旁的朱棡和朱棣已然接连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忍不住惊疑到:“怎会如此?” “不过第九代,大明皇室宗室的数量就会突破百万,这还是每位宗亲只诞三子为算!” “不就是百万宗亲么。” 朱樉仍不以为意道:“这是咱老朱家的天下,咱老朱家的后人越多,这大明江山不就越稳固吗?” 朱棡一把将演算治拍到了桌面,怒喝到:“那俸禄呢,百万宗亲,是不是每个人都要按郡王的俸禄给付年俸?” “用你的脑子算算,这一年朝廷就需要支付多少俸禄,” “大明一年的赋税才多少?” 朱樉愣了愣,随即掰着指头算,算着算着,一头冷汗就流下来了。 燕王朱棣默默的放下了稿纸。 抬头看向窗边的朱标,低声问道:“大哥,父皇是如何安排的?” 朱标摇了摇头。 “汝等替大明镇守边防,在孤继位前,父皇并不打算更改,只是在船位之际会下最后一道旨意,宣布终止皇室宗亲俸禄的供给,待到事情发酵,再由孤出面施恩。” 东宫的正殿中一片沉寂。 几个藩王都垂下了头。 就连朱棡也是如此。 直至此时,朱标才深深叹息道:“孤拒绝了父皇的提议。” 闻言。 三位藩王都齐齐抬头,面面相觑。 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朱标转回身来,坦然的与三个弟弟对视。 “你们都是孤的兄弟,孤不愿如此苛待于你等,但,皇室宗亲俸禄制度,就是一只初咬不觉疼,却趴在大明国运上不断成长的蛀虫。” “孤不能不理。” “这关系到你们子孙后代的泽福,” “所以,孤今日邀你们来,也是想与你们一同商量,听听你们的建议。” 对视着朱标的眼神。 纵然心中对老朱有千般不忿,面对这样一个与他们坦诚相待,宁愿违背圣意,也不愿父亲与他们生嫌隙的宽仁兄父。 就算明知要损伤他们乃至子孙后代的直接利益。 他们也无法心生怨愤了。 “大哥,你有这份心,足矣。” “你若有了什么计划,需要我做什么,尽管直言便是。” 朱棡不愧是铁杆的太子党, 在其他两个兄弟还有迟疑之时,他已直接表态,表示配合。 他相信朱标不会坑他。 不然,也就不必特意准备这么多事实依据,耐心的和他们掰扯道理了。 朱棣也很快反应过来。 瞥了朱棡一眼,跟着表态支持。 看三弟四弟接连投了,朱樉虽还有些意见,到底没有说出口来。x33 瓮声瓮气的表态了支持。 第225章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朱樉心中有自己的小心思,朱标当然看得出来。 可这事关的是大明的未来。 他也只能暂且将朱樉表达出的情绪按下,认真的说道:“孤与父皇商议过,也问政过可靠心腹。” “就算是削减所有宗室的年俸,只要朝廷还要保障荣养,按照宗室繁衍的速度,即便降的再低,最终都会化作一个难以为继的数目。” “父皇荣养宗室,为的是保障皇位传承。” “并不想让皇室宗亲俸禄成为后世之君的累赘。” “故,父皇的意思是,如今的年俸不改。” “他为我们的父皇,故而养育我等是为人父的职责,给孙儿的年俸,是他作为大明天子的恩泽。” “但天子之恩泽亦不能永世的延续下去。” “自大明第四代起,再有子嗣,且有藩王郡王自行抚养,郡王之位可选一子承嗣,其余诸子,朝廷会给他们找名师教授,但无论是入仕为官,还是从军,他们都需与寻常百姓一般,参与科举,或斩获军功封爵。” “五代之后,允许宗室后代从商。” 老朱的意思很明显。 只养三代。 剩下的除了保嗣的郡王,其余诸世子就要各谋出路了。 五代之后,那就和老百姓无异了。 从朱雄英起,每代都有近二百名宗室保障老朱家的皇位传承,此后还会等差增加,怎样都够保障皇室传承了。 何况第四代开始,老朱家子弟也开始踏进朝堂。 后代若有天才,皇帝也随时可以赐下恩赏,纳为己用。 有这么多天然的皇室铁杆。 除非大明灭国。 否则无论如何都能保证老朱家的皇权不衰了。 面对朱标的说法,朱樉三人反应不一。 虽说是老朱的方案,但朱标既然点明出处,就说明这不是朱标的想法,只是征询一下他们的意向。 若他们赞同此法。 朱标的方案就不必多说了。 可要是他们不认可老朱的方案,一会又对朱标的方案不满意,那就有点给脸不要脸了。 不论怎么说。 作为大明储君的朱标,能这么坦诚的将关乎他们切身利益的事实和解决方案摆出来,已经相当照顾他们兄弟情谊了。 最终,还是朱棡表态道:“这么多年,我们兄弟几人都是在大哥的亲身教诲下长大的,大哥肯定不能坑我们,您怎么安排,我们都服。” 朱棡的回答慷慨,却久久未得到身旁朱樉和朱棣的应和。x33 一看二人都垂着头。 朱棡便左右一摇,用肩撞向二哥和四弟,催促道:“对不对?” “是。” “嗯嗯……” 看着朱棣脸上的纠结和勉强,以及朱樉的老大不情愿,朱标都默默的记在心里。 面露笑容道:“既然你们难以决定,就再听听孤的想法吧。” “孤的意思是。” “自孤继位后,所有年俸全部停发。” 听闻此言。 朱樉的眼睛瞬间都瞪圆了。 朱棡则面露惊讶。 至于朱棣,则满脸苦恼的反问道:“大哥,我麾下三卫可还靠着这年俸供养训练,参与北伐建功,不论您拿什么替,把年俸都断了,未免也太狠了吧。” 听着几个弟弟的抱怨,朱标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那张对宗室人数繁衍推算的纸张上。 “宗室是宗室,朝廷是朝廷。” “孤思来想去,不能将供养宗室的庞大负担强压在朝廷,再转嫁到百姓身上。” “所以孤的想法,是将国库与内帑分开。” “替大明训练兵卒,是为朝廷建功,故而朝廷当给练兵的藩王发放奖赏,就如四代起参与科举为官的主家子嗣一样,领朝廷俸禄。” “可未替朝廷建功之人,却要从朝廷领俸禄。” “这于理不合。” “故而,皇室当有自己的产业,自给自足。” “自给自足?!!” 三兄弟面面相觑。 从古至今,天下皇族不都是靠国库拨款奉养的吗? 且不论自给自足会不会被朝堂上那帮言官抨击为与民争利,一个最现实的问题,皇族的自给自足,能不能赚到足够的钱粮养活这么多人。 “大哥,您没事吧?” “不说别的,皇宫内帑才多少钱?” 小的时候。他们哥几个又不是没去老朱的宝库里浪过。 老朱的宝库里那叫一个穷啊。 真叫老鼠来了也得随随两粒米的哪种。 而如今的大明,虽然粮食暂时是不缺了,可是也得时常拨,清淤,哪里留的下什么钱。 要不然,他们爹就不会发行宝钞了。 所以提及皇室宗亲自给自足,朱樉三兄弟是一丁点都不信的。 只是朱樉心眼最直。 不假思索的就将心理的想法顺嘴了出来。 面对着朱标的审视,他连忙给了自己一嘴巴,捂住嘴,再不让自己胡说。 朱标坦然一笑,反问道:“自四弟就蕃这五月,不说内帑,但论东宫,你们知道有多少进项吗? 扫视着三个弟弟好奇的面庞。 朱标竖起了一只手道:“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 换做旁人,听到这么个数字,朱樉一巴掌就过去了。 可朱标没有骗他们几个兄弟的历史与理由啊。 要知道他们几个就蕃一年的年俸才五万石粮食。 折两万五千两银。 算上折色还会更低,约莫两万两左右。 朱标这五个月五十万,可就够如今所有的小朱兄弟就蕃的年俸了。 所以,三兄弟个个都听愣了半晌。 随即就分外热情的贴了上来。 联手将朱标按在了椅子上,给他揉肩捶腿扇风的,狗腿的模样简直比宫里的太监还要熟练。 看的朱标是一阵哭笑不得。 一边献着殷勤,最缺钱的朱樉就一边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大哥,您这买卖是怎么做的?带我一个呗。” “还有我,还有我。” “三哥,你不是支持大哥,表示不缺钱么。” “去,情谊是情谊,生意是生意,支持大哥和我想赚钱又不冲突。” 看着三兄弟在这耍宝。 朱标非得祭出了大嘴巴子,才终于把他们赶回了自己的凳子上。 宗室和朝廷财政分家的主意。 朱标当然是问政了常升才决定施行的。 而这所有变动都有个前提。 常升能够帮皇室赚到足够的钱。 这是问题吗? 当然不是。 第226章 朱棡:我们也想见见世面 “你们当真都愿意在孤继位后,改朝廷年俸为内帑拨银了?” 玩归玩,闹归闹。 这种涉及兄弟间利益分配的问题,朱标肯定是要丑话说在前头。x33 虽然他知道自家亲爹将几个弟弟分封各地,是为了重新构建大明的边防体系,谨防北宋的惨剧在大明重现而制定的军略国策。 最终在长城后,黄河后及长江后。 形成三道拱卫应天府的防线。 作为从一个老百姓成就大明王朝老朱,战略眼光自然不必多议论。 正史中的朱棣迁都北平,口号上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未尝没有打穿了朱允文,摧毁了老朱指定的三道防线后,拉动北方发展,重整破碎的防线,给自己的擦屁股行为找个说得过去的名义在。 但在朱标的心里。 他其实是赞同削藩的。 而今的这套皇室宗亲俸禄制度的改革,收了各藩王的年俸,改为发放朝廷职务的俸禄,就是他从常升那得到的方案。 不仅能昭示军中士卒和将领,谁才是真正给他们发饷的人。 更能降低藩王在各地军中的威望。 就算朱樉他们这会看不清。 回去了总能想明白。 所以收回的这部分年俸,换做皇宫内帑给他们足额发放的实银,让藩王真正得到好处,还有朝廷俸禄这个添头,就是朱标给他们的补偿。 堵了他们日后反悔的借口。 三兄弟的头都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唯独朱樉在点头之余,粗犷的脸上还露出了几分羞于启齿的娇羞,搓了搓手道:“大哥,咱们兄弟一口唾沫一颗钉的,断然没有说话不算话的道理。” “只是我近来手头紧,所以想问问。” “这皇室做的赚钱买卖,能不能在西安府开个分号。” “如若不能,应天府的买卖能不能也让我参一脚,实在不行的话,皇室内帑拨给我的年俸,能不能当作我的份子。” 当朱标看着朱樉直溜溜的转,连搭皇室的便船拿分红的招数都想出来了,顿时忍不住笑骂道:“你穷疯了?朝廷每年拨给你的五万石还不够你花?” “说,你的年俸都花到哪去了?” 朱樉的目光顿时闪躲。 一脸讪笑着低头解释道:“往年是够了,可我今年不是想修王府么,也不知怎么,花着花着就不够了。” 虽然明知道他在扯谎。 可到底是自家弟弟,朱标也只能用眼神警告,但思虑过后,他到底没让朱樉失望。 “既然你觉得不够花,那孤就再填一条规矩,往后皇室内帑中准允宗室投银分红。” “但,只有多年镇守边防。” “以及为大明立下大功的宗亲才有投银拿分红的资格。 朱樉登时惊喜的抬起头道:“那我现在可以投银么?” 一旁观望的朱棡和朱棣也都凑上来道:“大哥,我们也符合条件,这投钱的资格,也当有我们一份吧。” 朱标当即翻了个白眼。 他才不会给这几个贱皮子兄弟得寸进尺的机会。 “想得美。” “等孤继位了再说。” 可他忽略了一点。 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早就欠了一屁股债的朱樉哪能放过这个填坑的机会。 只要能分钱。 藩王的脸多少钱一斤。 想到此处,朱樉当即就扑到了朱标的腿上。 一个六尺大汉,就像个挂件一般,死死的抱住了朱标的大腿,用手去推,乃至用脚蹬,都没办法把他的脸从自己的腿上撕下来。 朱樉一边抱紧,一边还分外凄惨的说到:“大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西安府穷啊。” “别说城防了,连百姓都没有多少,为了拉人修缮城墙,我当真是贴钱请人来的,如今穷的一个子恨不能掰成两半花。” “大哥,你就体谅体谅我吧。” 看朱标一边骂一边拿朱樉没法子的模样。 朱棡和朱棣对视一眼。 也都有样学样的抱住了朱标另一条大腿。 一同诉苦起来。 顿时,整个东宫正殿里那叫一个群魔乱舞。 实在被哥几个磨不过,朱标才勉强答应。 因为今年的年俸已经发放的缘故,所以在明年年俸发放之前,哥几个各凭手段把银子凑来,到时候把东宫的存银,再问问老朱要不要从内帑拿点银子,一同折算股本,按期分红。 这是最后的底线。 朱樉三兄弟也见好就收。 作为儿子,他们深知老朱的揍性。 碰见这样保证发财的机会,别说投钱了,不空手套白狼,把他们的钱黑了,就算他这个爹中邪了。 也就是如今老朱在外避暑。 他们才机缘巧合的钻了朱标这个空子。 如今机会给他们了。 能拿多少钱,给自己凑多少分红,那就要看他们各自的手段了。 想到此处。 三兄弟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块。 目光交汇间,三人一心照不宣的达成了投票。 朱棡被投二票,自然得由他开口。 “大哥,听闻最近水师截获了一支被倭寇袭击的蕃商货船,在了不少奇珍异宝回应天。” 朱标面上“一愣”。 疑惑道:“是有这回事,你们又是从哪听来的?” 朱棡随口一个听朋友说的就糊弄了过去,继而追问道:“听人说,大哥打算将这些异域珍宝都在应天府里卖了?” “确有此意。” 朱标点点头,不假思索道:“虽说其中不少珍宝连皇室都无,但相比这些异域珍宝,孤宁愿用它们多淘换些粮食,充作明年平南的军粮。”x33 “都有那些珍宝啊?” “不少呢。” “巧夺天工,能够戴在手上,自动校准,还能指向的日晷,能够看见十里外的千里眼,还有不少琉璃樽,甚至还有一面巨大的,能够将人照的汗毛毕现的琉璃宝镜。” 提及这些珍宝。 就连朱标的脸上都写满了赞叹。 “若不是为了军粮,这面宝镜,孤是打断留下来,当作送给母后的寿礼的。” 听到这儿,确定了这满船异域珍宝价值的三兄弟哪里还按耐的住。 当即就表态道:“大哥,哥几个从小就生长在这大明宫,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这珍宝何时各地开卖,不如让我们也去一同开开眼界?” “见识见识这些异域的奇珍?” 朱标的目光重新扫视在三人身上,言语间透着浓浓的怀疑道:“你们当真是去看奇珍的?” 第227章 放风造势 经过好一通保证,朱樉三兄弟最终还是从朱标这拿到了准允。x33 目送着三兄弟携家眷离去的背影。 朱标的脸上挂着七分醉意和三分的愧意。 望着三个弟弟喝的醉醺醺,勾肩搭背,盘算着如何在拍卖会上捡漏,转手卖了赚差价薅羊毛的模样,朱标啧啧了两声,抬头望着夜空的明月道:“等哪天他们反应过来,应该不会怪我拿他们当托吧。” ……………… 翌日清晨。 大明报社的报纸照常发售。 听着沿街吆喝的报童嘴里不停念叨着的“太子殿下于明日借天界寺召开鉴宝盛会,欲将异域珍宝出手售卖喽,号外号外”的吆喝声。 除了已经和报社预定好了长期报纸订购的茶楼酒楼,不少识字的儒生和行人闻言,也都带着几分好奇慷慨解囊,买下了今日份的报纸亲自一观。 “异域珍宝?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未听过?” “你当然没听过,这也是几日前才从苏州府一带走水路漕运转送至应天府城外码头,当时可有不少兵马司人马,那一条送进宫里的车队,绵延了几近一里,全部用黑布蒙上。若不是有驾马车载不动,折了车轮翻下了一口箱子,露出了不少珍珠玛瑙来,大家伙都以为那是送进宫里的海产呢。” “嗨呀,早知道有这事,我出远门探什么亲啊。” “现在也不迟啊,你要是有个做官的亲戚,指不定还能一起混进天界寺亲眼瞧瞧这些异域的珍宝呢,当然,你若有闲钱,也可花上十两买个门票。” “十两银子换一张门票,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有人懊悔没凑到热闹。 有人权当个新鲜。 还有些有钱人则好奇起这些异域珍宝的品类来。 十两银子,貌似也不算太贵。 要是他们有这些异域珍宝,别说十两了,就是一百两也不一定让人看一回。 毕竟它们除了是异域珍宝,同时还有皇室珍藏的属性在。 即便只在皇宫里收藏了几天。 但也可以打上御用的标签了。 有了底层老百姓的加入,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这些异域珍宝明日在天界寺开鉴宝会,后日公开拍卖的事宜也传遍了整个应天府坊市。 至于那些应天府中的高门大户,勋贵武将,文臣大儒等。 他们自然也是报社报纸长期订购的主。 同时给他们送上的,还有一份参与明日鉴宝会的请帖。 凭帖参还能与后日的拍卖会。 某家不知名的富商豪门之中,管家拿着门房收下的今日份报纸和一份漆金请帖快步闯入书房道:“老爷,老爷,您快看,这是什么?” 府内刚修好水塔没几日,正享受着酷暑中难得的凉风的富商老爷一脸不爽道:“叫什么,叫什么?” 管家献宝似的将请帖和报纸一同送上。 “老爷您看。” “今日的报纸上说,太子殿下欲将前些时日从海上缴获的那些异域珍宝拿出来售卖,并于明日在天界寺公开办一场鉴宝会。”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富商老爷一脸疑窦的问道。 他是商人,所谓的异域珍宝这种东西在他看来除了砸手里,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所以对这事,他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管家按耐住激动,苦口婆心道:“不一样啊老爷,我问了周围几家府上,他们都只拿到了报纸,却没有这份随报纸一同送来的请帖啊。” “也就是说他们如果要参加,非得掏上十两银子去买门票,即便想参与后日的拍卖,还需另找门路。” “但姥爷您有这份请帖,不仅明日可以直接进天界自鉴宝,还能参与后日的拍卖?” “这算什么?”x33 “这可是老爷您与旁人不同的一份殊荣啊。” 听见这话。 富商老爷的两眼顿时放光道:“果真?” 管家连连点头道:“虽不确定那些达官显贵家中是否会有请帖,但周围几家确实是没有的。” 富商当即就夺过了管家手中的请帖,宝贝的翻开来,确认是独属于自己的一份请帖,并确认了凭此帖,可以携带五人同行参与明日的天界寺鉴宝。 登时就咧嘴笑道:“那还等啥?” ”还不请周围几家的家主来府里作客,让他们一同来替我辨认辨认这份请帖的真伪。” “是!” 与此同时。 韩国公府上。 老李头放下手中的报纸,看着眼前桌上的请帖陷入了沉思。 蕃商珍宝之事,府里的管家也和他提过。 可当他看见这登报的鉴宝会。 还有派人打听之后,确认了不少朝堂重臣,及许多淮西旧部的勋贵都收到了同样一份拜帖后,他的心里就莫名的升起了一丝疑惑。 异域珍宝公开鉴宝拍卖。 这实在不像是太子殿下能拉下脸来做的事。 反倒像极了某只滑不溜手,还坑了他两回的某只小狐狸的手笔。 吃一堑长一智的老李头直觉般思虑着。 这场所谓的鉴宝会,不会是那常家小子设计故意抛出来,用以解决明年平南军粮筹备的鱼饵吧。 可是说不通啊。 如果这些所谓的异域珍宝有假,明日天界寺的公开鉴宝,他就不怕露出马脚? 可如果是真的异域珍宝。 那和皇家自己掏钱买粮有什么区别,虽说是海上掉下来的馅饼,崽卖爷田不心疼,可老老实实掏钱买粮的行为着实不像是常升能办出来的事。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呢? 思来想去也无果的老李头最终也只能确定,去明日的天界寺鉴宝会上凑个热闹。 与此同时。 同样一份漆金请帖,也与大明报社的报纸出现在了许多家摩拳擦掌,准备参与明年平南之战中的勋贵武将的家中。 魏国公府。 看着报纸上言明的太子殿下拍卖异域珍宝的事宜,徐达沉默许久,忽而对身旁的长子徐允恭问道:“明年你便十六了,沙场检阅,平南建功,你自己选一个吧。” 徐允恭不假思索道:“孩儿想上战场,立军功。” 面对徐允恭的选择,徐达没有多言。x33 只是对一旁装透明的管家说道:“管家,去数一数府内有多少钱银,明年平南所需的筹粮,老夫当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 第228章 再添一把火 事情一如常升预想中的那般发酵。 当上午的报纸发售后,常升上值时,就听到了整个天界寺便再一次被围的消息。 带队的是他的舅舅蓝玉。 随行的东宫的禁卫和五城兵马司组成的联防军,共计三千人,几乎将整个天界寺上上下下全部用脚丈量了个遍,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通,除了密道,也防止有人钻狗洞摸进来。 毕竟即将送来的每一件异域珍宝都是“价值连城”的存在。 丢了一件。 那都得把应天府上下掘地三尺找出来。 确认了整个天界寺的场地和护卫都足以支持鉴宝会和拍卖会的举办后。 天界寺便直接被宣告闭寺三日。 除了少部分僧人留下来给士卒们带路做饭,其余僧人连同天界寺住持,都被临时赶往了其他僧寺暂住。 而后,常升就亲眼见一队全身甲胄的东宫护卫,夹道将一支装满异域珍宝的车队从宫里缓缓护送出,直至送入天界寺中。 毫无疑问。x33 这些大都是这段时日从下川村分批送进皇宫,然后走皇室的“出口转内销”路线,给贴上了一层异域珍宝标签的玻璃和机械制手工品。 当然,还有几把高炉冶铁后锻造的宝刀和皇宫里一些中看不中用,早想被朱标处理掉的“垃圾”。 因为明日就要见光的缘故。 这会儿倒是不必再多此一举,再上演一出翻车见光的把戏。 只是还没等常升到御书房找朱标确认拍卖会事宜。 康铎就找了过来。 一脸好奇的向常升打探这些异域珍宝的消息。 “太子殿下昨日让你接待三位藩王,告知他们西域珍宝的事情时,让他们一同加入时,没告诉你这些珍宝的实情?” “太子殿下吩咐,我便照办了。” “殿下不想说的事,我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的问,只不过我和箐箐好事将近了,今天看报纸,发现这些异域珍宝十分适合作为兄弟给箐箐姑娘家下聘的聘礼,想给箐箐淘一件。” “可我身家在这,这不就找老弟你来帮帮忙了吗。” 康铎的脸上交织着即将成婚的喜悦且为人臣子的人情世故。 常升自然没有话讲。 对于他的这种为人处事选择,这情商,当真活该人家混的开。 “你和箐箐姑娘都要成婚了?够快的。” “成,我帮你留一件合适的。” “对了,你消息灵通,对于这次的鉴宝会和这些西域珍宝,朝堂大臣和勋贵武将们反响如何?” 康铎闻言皱了皱眉,思虑了片刻才像是记清楚道:“不说朝中重臣,许多勋贵家中对这什么异域珍宝的鉴宝会都没什么兴趣。” “毕竟他们都是从乱世中走出来的。” “要说奇珍异宝,哪个勋贵家里还没点压箱底的宝贝不是。” 果然,一切都不出所料。 要是不抓紧时间推一把,光明日一日,这些勋贵家中要变现的藏宝,哪里卖的出价来。 常升摇了摇头,当即从官服的袖中掏出一长一圆两个物什,按在了康铎的手中道:“这两件宝贝是太子殿下送我的,就当是我提前赠予你和箐箐结姻的随礼,你且收着。” “但有一个忙需要你帮。” “尽你最大的努力,将这两件宝物借由那些勋贵家中传阅把玩。” “告诉他们,明日的鉴宝会上有同样的宝贝。“ “但数量不多。” “如若有人出价或以宝换宝,换不换,能换到多少全凭你所愿。” 看着手中的铜制的金属圆筒以及一块金色圆盘。 康铎小心的盘弄了半天也没摸索出用法。 生怕把它们给玩坏。 看的常升哭笑不得,只得将怀表的表盘打开,再将两节式,最粗不过二指宽的的袖珍望远镜拉开,再给康铎一一讲解它们的功用。 当听见怀表对照的就是实时的时间,表盘上微微转动的指针是简易的司南(指南针),而那袖珍望远镜拉开最远可以看到五里外的人影时。 康铎的呼吸都瞬间粗重了。 即便他并没有上过战场。 但熟读兵书的他,实在太知道手中这两件宝贝对于作战上的便利性与实用性了。 称之为作战侦查的神器也不为过。 尤其当他亲身体验过袖珍望远镜的功效之后,当即就表示,这宝贝说什么也不换了,要留给子孙后代,当作传家宝来用。 要不是常升给他担保。 这宝贝他不愿意换谁都抢不了,就算不小心弄坏了,自己也会补一个好的给他,康铎说什么也不愿意把这两件宝贝借出去,给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勋贵上手。 这与后世的车子和女人概不外借一个道理。 布置完这一切。x33 常升才缓步的迈进了御书房里。 朱标还是一如既往的勤政,不过昨夜与三个兄弟触膝长谈后,今天的他连眉宇间都显得松快了几分,看见常升,还饶有兴致的问道:“来了?今日当值的这么早,可曾用过早膳?” 见朱标心情不错,常升也径直发问。 “姐夫昨夜和秦王他们谈妥了?” 小朱也没藏着掖着,点了点头道:“他们赞同了孤的提议,收回宗室年俸,改从内帑拨银。” 常升点了点头。 没有发表意见。 这毕竟是皇室的家事,常升与小朱关系再好,也不会再这种问题上僭越,对宗室的问题指手画脚。 在最多是说小朱把方案提出来,听取了他的一部分提议罢了。 至于小朱的方案和老朱的方案孰优孰劣。 那都得交由后人评判了。 而小朱看常升不置可否,面色突然有些尴尬道:“皇室宗亲俸禄的问题是解决了,从此不至于拖累朝廷和百姓,只是他们又给孤出了道难题。” “他们想要往东宫里投银,挂在孤的名下,参与皇室产业的利润分红。” 常升闻言,顿时一脸你认真的么的看向朱标。 无论是好汉楼还是夫人坊。 既然是在人手底下办事,同时借助了人家的庇佑和名头,给人一半的分红,这都算得上理所应当。 可他即便有赚钱的门道。 顶天了就是把自己跟朱标做利益捆绑,以此凸显自己的财政开源的能力,拉进与小朱的信任关系。 可朱标把朱棣三个拉进来算怎么回事? 他是东宫少詹事不假。 可他不是他们老朱家的保姆啊。 第229章 赚钱多是件美事 朱标的要求过分吗? 这是肯定的。 他自己都心里清楚。 可君臣之间的倚重和信任关系,就是在这种过分的尺度中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但常升却绝不能就这么草率答应。 一则他没有这个义务,名不正言不顺,当皇室的大管家有什么好? 整天替皇室赚钱,自己最多搭个顺风车。 除了银子啥功劳都没有。 出了岔子必然背锅。 说不准还会被人攻讦为,与其他藩王走的太近,有私相授受,暗通曲款之谋。 二则。 谁知道人家是不是真心实意呢? 替小朱办这件事。 既可以理解为可以帮他做些超出君臣和亲疏关系之外的私事,从此成为亲信近臣。x33 同时,也可以理解为插足皇家之事。 虽说现在看以后有些小题大做。 可一旦涉足的深了,这点隐患会不会变成日后的罪责,就全看老朱和小朱怎么想了。 人是会变的。 这种投入与回报决然不成正比的事,非是起于微末,否则常升别说做,简直是绝对不带沾边,且日后必然要抛手的那种。 所以,常升只安静的站在原地。 无喜无悲的看着埋下头,佯装处理奏书的朱标。 小朱低头等候了盏茶也没听见常升应声,只得轻叹一声,抬起头道:“他们都是孤的兄弟,孤已经答应他们,除了明年这一回,非是多年镇守边防,以及为大明立下大功的宗亲,才有投银拿分红的资格。” 人家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 再不回话就不礼貌了。 常升便拱了拱手,认真道:“如若说替东宫增收财赋,算是我身为东宫少詹事的本职,替皇室内帑增收,我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倘若姐夫想要稳定东宫及内帑财赋,可以与叔伯商议,从每年的赋税中定一固定比例作为皇室内帑的供给,并立为永制。” “从而减免宗室俸禄与朝廷的牵连。” “其余部分,可以抽调经营多年的贾人为佣,替皇室专理财赋,使细水长流,不至于坐吃山空。” 面对常升打的太极。 小朱满脸难色道:“皇室掣肘太多,商人重利,骤拥皇家之名,难勉阿谀奉承,谋重利而媚上,经营产业有与民争利之嫌。” 用后世的话翻译一遍。 如果找其他人,怕拿捏不住经营的尺度。 赚的钱是多了。 可如果没有合适的名目,就会被人戴上与民争利的帽子,有损皇家名声和形象 不像常升出点子,派人经营的好汉楼和夫人坊。 从来都是另辟蹊径,独占鳌头,与生活息息相关吧,却又不太触及原本的各方利益,至少不从老百姓的兜里掏钱。 如果还有人说三道四,借此抨击东宫,说皇室与民争利,只怕早就挨老朱的削了。 但即便小朱这样说。 不能答应的事,常升是绝对不带松口的。 只得转移话题道。 “经营内帑之事,不急于一时。” “对于此事,我只能建议姐夫多备些本金,稀释些三位藩王的本钱在来年内帑中的占比。” “如此,三位藩王虽然有些分红,但分润不会过多,至少不至于让三位藩王与后来的新立藩王的年俸相差太大。” “否则多少有一碗水端不平,不患寡而患不均之隐忧。” 小朱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苦笑。 摇头叹道:“话虽如此,可朝廷国库之空虚,你是知晓的。” “孤倒愿多备些本金,可这几月下来,除了东宫暂存的这二十万两银,以及内帑预定了用途的近百万两银子,孤哪里还掏的出钱银来。 常升一脸这人白教了这么久的表情。 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说道:“远的不提,眼下不正是一个钱滚钱的良机么?” “眼下?” “这些造出来的域外奇珍的钱银,不是预备清丈田亩之用的么?” 看着小朱一头雾水的模样。x33 常升只得无奈的摇摇头,一步步诱引道:“以拍卖会为例,这些宝物最终能拍出何等高价,取决于什么?” 小朱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试探答到:“取决于争夺卖家各自的身价有多丰厚,宝物的自身价值有多高,以及…大家对于此物有多需要。” 常升微微颔首道:“然也。” “方才我撞见了康铎,将一支袖珍千里镜和司南金表借由他成婚贺礼的名头送给他,让他在勋贵武将中借阅盘玩。”x33 “时逢明年平南。” “如此,宝物自身的价值,以及大家对此物的需要都已升至最高。” “有望参与平南的勋贵武将自然对此志在必得。” “可若想要保证这些宝物能落在自己手里,这些参与拍卖的买家就得想方设法的充实自身身家,保证自己在宝物拍卖中足够的竞争力。” “如此,宝物的最终售价是不是就上去了?” 朱标点点头,却仍旧没能弄清常升话语中的禅机,继而追问道:“理当如此,可这与东宫和内帑钱滚钱又有什么关系?” 常升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缺德的笑容。 “姐夫你想,如今这些勋贵武将们都想要拍得千里镜和司南金表,可他们能用什么办法,临时充实自身的身家呢?” “无非借钱抵物………” 说到此处,小朱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先是意动,忽而羞恼的指着常升道:“你的意思是,让孤将东宫和内努的钱银都暂时挪动出来去,去低价收购这些勋贵武将家中的珍宝,趁火打劫?!!” 常升点点头。 笑而不语。 他为什么特意将明日就能在天界寺亮相的珍宝提前透露给康铎,为的就是给这些勋贵武将家里多一些变卖家底,筹措钱银的时间,好让他们在拍卖会上掏出更多的钱来,买常升牌的望远镜和指南针金表。 若是只有一日的缓冲。 一些家底不丰,人脉稍差的勋贵武将兴许直接就摆烂了。 可多出来这一天的时间,一切就皆有可能了。 且因为更多勋贵武将一股脑的跑出来拆借钱银,变卖家底,内卷之下,这些勋贵武将家中府库压箱底的珍宝,必然以一个低到发指的跳楼价趁早卖出,将钱银落袋为安。 等到拍卖会过去。 这些勋贵武将家里变卖的珍宝,必然以正常乃至更高价卖出。 这一来一回间的利润之巨。 就算比不上拍卖会,却也不会相差太远了。 第230章 常升:请叫我慈善家 “不行不行。” “这简直有辱斯文,传出去,皇室的颜面何存?” 就算之前的朱标还不懂得柴米油盐贵,监国这半年来,他的身上除了养出几分帝王气,和御书房的秘书团交流的多了。 物价方面,他也多少有了谱。 只是脸皮还不够厚,心还不够黑。 干不出来杀熟的事来。 一想到自己刚才对这损招竟然还有些意动,小朱多少还是有些过不去自己心里的槛,羞愤的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拂袖走到一旁,背对着常升。 好似不敢让人看见他脸上的躁红。 只有那袖子里不断搓动的手指,才能佐证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常升也不激他。 只是自顾自的走到了书碗面前,给自己和小朱都泡上了一杯茶,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意有所指般念叨到:“赚钱嘛,有什么寒碜的。” “虽取之于民,到头来还不是用之于民?” “要我说,那些把钱看得比命还重,囤了几代的家产,宁愿埋进土里也不拿出来用的高门大户,才该拉出来抄家。” “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么。” “又不是不让他们赚,赚了你得花呀,否则朝廷到哪收税去。” “要是没有赋税,朝廷拿什么建房铺路,修桥清淤啊。” 听到这里。 小朱忽而转头,看着常升的脸,像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般反问道:“那常家呢?” “这几月,常府赚取的钱银不比东宫少。” “常家府里存了这么多钱银,打算如何处置?” 面对突然“背刺”的朱标,常升却是一脸悠哉,不紧不慢的答道:“算上我爹开平王生前留下来的家底,如今常府上下的钱银全部都被我抽调出来备好,就等这两日各勋贵家中上门兜售珍宝了。” “当然,预备给勋贵家拆借的钱银不多。” “是预留给舅舅送人情的。” “其余的,我已经提前在城东城西各盘了两间当铺,就是不知道剩下的钱银吃得下多少珍宝。” 小朱听的眼睛都瞪直了,手指气的发抖的指向了常升。 “原来你竟蓄谋已久?!” 关键是特么还不带上他,一个人吃独食!! 面对着朱标的横眉立目,常升微笑着捧起茶盏,浅酌一口道:“姐夫别生气嘛。” “我这点钱,也就够吃勋贵武将家里这点零头,真正的大头不都给你留着了吗?” 朱标登时偃旗息鼓。 咳咳两声,找回了身为一国储君的仪态,正色问道:“此话怎讲?” “姐夫自己想想,这些勋贵武将们能看上的也就是那十几块司南金表和千里镜,了不得还有那几把宝刀软甲。”x33 “这才哪到哪?” “您犯的着就为这一点东西把皇室和储君的名声贱卖了?” “犯不着吧。” “拍卖的异域珍宝几何,姐夫还不清楚?” “就算它们的价值不能与这些足以让勋贵武将们更近一步,或者让子嗣们上战场斩获军功的宝物比,可它们的量多大呀。” 朱标当然看过拍卖的名录。 金表和望远镜再加那几套宝刀宝甲一起,总数也达不到所有拍品的十分之一。 可他猛然又反应过来。 追问道:“就算在外人眼里它们足够值钱,可这量这么大,所有参与拍卖的人相互之间的竞争减少了,岂不是更卖不上价钱,更别提让那些高门府商变卖家中的珍宝筹银了。” “这就需要姐夫给他们找一个名目了不是?” 常升意外的挑挑眉。 虽说朱标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经济学中供需关系,但他领悟力也不差啊。 看着常升脸上那分外眼熟的坑人的微笑。 朱标疑惑的低头喃喃道:“名目?” 这道题的难度,显然不是朱标这样一个没有进修过经济学的储君能够轻易写出来。 常升索性指引道:“近一个月来,所有预定了水塔风扇的富贵人家的名单,我都收集了一份,虽说他们不一定就是最有钱的那一批,但至少是愿意花钱的一批。” “鉴宝会和拍卖会的请帖,除了勋贵武将和文臣大儒,我也只发给了他们。” “说起来,他们本身对那些异域珍宝的需求真不大,可他们没有需求,他们需要巴结的人,也没有需求吗?” 朱标又重复的一遍。 眼神越来越亮,仿佛只捅破最后一层膜,他就能通晓许多半知半解的治国之道。 看朱标似乎若有所获,常升再次放慢了语速,慢饮一口贡茶,提示道:“近来是婶婶的寿诞。” “虽说婶婶体恤百姓和朝廷,不想让朝廷糜费替他操办这场寿宴,但婶婶也无法阻止百官给婶婶送寿礼,尽一份心意不是?” “为了嘉奖朝臣的心意。” “明日朝会,姐夫应百官之请,给皇后娘娘送去几份臻选出来的寿礼送去凤阳,不过分吧。” “这算不算为人臣尽忠?” “为人子尽孝?” “嘶!!!” 朱标倒吸一口凉气,就像是脑中过电一般将各个环节都串联了起来。 抬头的一瞬,他看常升的表情简直像活见了鬼一样。 缓了好一阵,朱标才突然苦笑着摇头道:“你入朝为官不过半年。” “这些官场上的鬼蜮伎俩,你怎得如此熟练?” 无他,唯手熟尔。 常升是很想说这一句的。 但为了不崩坏自己的形象,他只得美化着解释道:“姐夫与我所处位置不同,太子看的一定是为官者人前的光伟正,自然就看不见人后的挣扎与丑恶了。” “况且,我信奉这事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所以想的总此常人更深也更真实些。” “待到叔伯返京,姐夫清丈完了田亩。” “有时间,姐夫大可与我出宫,微服私访一番,朝廷底层和官民之间,也就看的真切了。” “不说这些了。” “有了给皇后娘娘贺寿的名目,只要拍卖会上的主拍人吹的好,除了一眼能瞧出好的琉璃宝镜,其余的那些西域珍宝,孰优孰劣还不是看各人眼光和喜好。” “只要这些舍得掏钱的富强想要巴结官员。” “这钱,他们总是要掏的。” “姐夫觉得呢?” 朱标伸手扶额,将面前的茶汤顺进了嘴里。 看着对面而坐,神情悠然的常升,再联想这一连串的安排和巧立名目。 心中不由哀叹。 他明明可以抢的,还给那些入套之人设计了心甘情愿掏腰包的理由。 自己好像该谢谢他。 可心里为什么空落落的,莫名作痛。 第231章 “公平竞争” 东宫。 值守们日常巡查落脚的一处偏殿。 自从康铎从常升那领了任务,他已经在这偏殿里静坐有一会了。 一手攥着收起来的望远镜, 另一手则摩挲着那巴掌大的指南针怀表。 好似要将它盘出包浆。 这会他两眼失神,好似陷入了沉思,直到在东宫任职的一干勋贵二代们一同推开门进来,康铎才像回了神一般,握住了手中的金怀表和两段式的袖珍望远镜。 “康大哥,何事这么着急托人将我们都换来?” 康铎的目光在所有勋贵二代的面上扫过一通,郑重其事的问道:“你们想不想立军功?” “军功?!!” “当然想啊,可家里面的老头子不答应啊。” 一众勋贵二代们连忙凑近来席地坐下,七嘴八舌争相答应着。 大明以武立国。 而他们身为勋贵子弟,加上上一代的耳濡目染,对军功的执着几乎是深入骨髓的。 尤其经历过沙场检阅,被老朱那么一洗脑。 要不是他们头上还有一批年长,甚至高一辈的叔伯大哥们还在望眼欲穿,翘首以待着上战场立功勋,论军略,论实力,论人脉,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 即便不奢望建功立业,得封伯侯。 又有哪个勋贵二代不想上真正的沙场浪一回呢。 明年大明平南的事宜,他们不是不知。 也和父辈争取过。 可得到的回应几乎无一例外。 老子账都还没打够呢,你着急个什么劲,盼着你爹早死么,滚! “叔伯们不允,实属正常,大家伙都是家中长子,有的甚至还是独苗,若真上了战场,冷不丁中了一支毒箭,一家勋贵极有可能就会就此绝嗣,不能保证安全,谁会舍得将自家的独苗苗送上战场。” “换做你们初为人父,你们舍得么?” 一众勋贵二代们不吱声了。 宣宁侯曹爽在一旁呛声道:“康大哥,您有啥事就别卖关子了,谁闲的没事找你听训啊。” 康铎笑着点了点曹爽。 那意思活像是,你小子拆我台,我记住了,你等着。 但被曹爽这么一呛,他卖人情的效果已打了折扣,索性便不再卖关子。 “换做往日,我绝不敢夸此海口。” “但眼下正有此契机,足以保障各位兄弟在往后恰当的时机中斩获军功,便是封伯封侯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代价或许不小。” 听到这在座的勋贵二代们都急了。 一个个的眼冒绿光。 “康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只要有机会斩获军功,哪家不是倾家荡产也得博个前程,更别说还有机会封侯拜将。” 康铎终于摊开手,将那枝收成一节的袖珍望眼镜圆筒露了出来,拉成两节道:“尔等的军功,便全赖此物了。” “且至窗边,将细端置于眼前,往远处瞧。” 话音话音未落。 曹爽的黑手就已抢过了康铎手机的望远镜,三步并作两步的移至窗边。 其他勋贵子弟也都赶了过去。 “唉,别挤!” “排队,一个个来。” 曹爽将望远镜贴在眼前,很快就发出了一声惊声吸气,直勾的一旁的勋贵子弟抓耳挠腮。 待到曹爽失神的将望远镜移了下来。 身旁的勋贵二代便迫不及待的从曹爽的手里将望远镜抢了去。 当勋贵子弟们挤到一起,那架势,看的康铎一阵心惊肉跳,连忙喊道:“你们一个个传看,轻手轻脚的,这玩意贵重的很,别给我弄坏了。” 很快。 大家伙都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了。 他们都学了兵法,都是从沙场检阅中真刀真枪拼出来的,自然不会不清楚它的用途。 别的不提,只侦于敌先这一条。 它就是当之无愧的作战神器。 只有曹爽在一旁思索了半晌,提出了一个疑问道:“康大哥,此物之妙,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它的作用在南方的山林只怕要大打折扣吧。” 听到此话。 大家伙的眼热才稍稍抑制。 的确,明年既定的战争是平南,南方多山林,毒虫,毒瘴,作战中最大的问题不是侦查,而是如何保证不迷路,保全更多的有生力量与南蛮作战。 是以望远镜在南方的效用,肯定比在北方的苍茫草原上差。 康铎也不否认,笑着伸出另一手,将指南针怀表的表盖打开道:“可若是再加此物呢?” “它不仅是个随身的日晷,还添指向之能。” “不论在哪,都不虞迷失方向。” “况且,大家伙须知,大明今后不是只打平南这一场仗了,北边的残元还没消停呢。” “也就是我如今还没诞下子嗣。” “等成婚了。” “有朝一日北元来犯了,我必第一个上表出战,倘若在座兄弟人手都配上一副千里镜和司南日晷,各自带上两千精骑,效仿汉时的冠军侯,轻装简行,深入草原,搜罗残元金帐。” “真寻见了,引大军来伐。” “若有幸砍了残元皇帝的狗头,在座兄弟之中,焉知不能诞出一位冠军侯!” 冠军侯!!! 当这一对黄金搭档同时出现在众人眼前,做着有朝一日功比卫霍的美梦,这些勋贵二代们瞬间就“跪了”。 “康大哥,你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两件宝物借给我们,如若是愿意出手,便是让我家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还有我!” “要不大家都凑一凑,轮流借用?” “屁,那冠军侯也轮流分么。” 看大家伙争论不休,好似自己的传家宝已经成他们的了,康铎简直都要被气乐了。 “去去去,这是我的传家宝。” “你们想要,自己买去。” 众人一听,登时两眼放光道:“此物何处能买?” 康铎哼哼两声,伸出手来勾了勾手,大家伙面面相觑,这才依依不舍的将这袖珍的望远镜还到了康铎手里。 康铎心疼的将它上下检查了一遍, 确认没有划痕,这才哈了口气,用衣袖好生擦了擦,这才合起放进了衣襟里。 大家伙也不敢催。 望眼欲穿的等他把东西收好,这才不紧不慢的听他开口。 “此物是少詹事赠我当作结姻贺礼的,大家伙都是东宫一脉的,所以我才提前将消息告诉你们,此物明日的鉴宝会上有,但数量稀少,总共不过十几副。” “它的妙用诸位都已亲身体验。” “可想而知会有多少勋贵家想要争夺,挤兑之下,纵卖出天价也属平常。” “今日下值之后,按少詹事所令,这两件宝物的功用,我也会一一告知其他勋贵。” “机会已经摆在诸位面前。” “望珍重!” 第232章 典当家产都得卷 一帮勋贵二代们全数翘值了。 比起建功立业,封侯拜将的机遇,翘班受罚算什么? 哪怕就是八十军棍。 只要揍死他们之前,让他们把消息传回家去,他们认了。 而等这帮勋贵二代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托人把自家老爹找回来。 老爹早死的,就干脆自己做主。 盘点府上所有存银。 所有值钱的东西和田亩,商铺地契全部备好。 然后到好汉楼汇合。 一同赶到的,还有其他十一家的当家做主的人。 在通过所有勋贵二代的口确认了所说的真实性,实在不行,夜里还能找到康铎家,亲自上门去验证望远镜和指南针怀表的真伪后,各家的长辈终于相信了这两件战场神器的存在。 筹不筹钱的争议是不存在的。 单打独斗还是群策群力的争议也是不存在的。 他们的子嗣能够进入东宫,作为东宫守备的小将,执守,就证明了他们的身世,在老朱这过了关,在军中具备一定的影响力,有一定的作战才能。 同时又和其他几个军中的主要分支没有太大牵扯。 这几乎就同时决定了。 他们的身家不会太过丰厚。 所以必然需要通力合作,才能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中,于后日的拍卖会上,拍得几份战场重宝。 只是提及如何分配使用的问题,大家伙都沉默了下来。 “在座的一共十一家。” “算上康铎那小子,总共是十二家。” “几乎家家都有长子已然适龄。” “原本咱们不求他们能建多大功,能安稳的继承了咱们的爵位,才是立身之道。” “可如今通过沙场检阅,他们有幸进了东宫,为太子潜邸,光耀门楣指日可待,将来定然要入军中,不说接替老一辈,替太子执掌军权,至少也要以为制衡。” “可可没有军功,根本压不住那帮泼皮杀才。” “所以,他们迟早是要上战场的。”x33 “这日子还宜早不宜迟,趁着咱们还能打的动,让他们及早建功,才能解咱们心忧不是,为了子嗣,咱们掏空家底又何妨。” “大家都尽力而为。” “将来的赏赐,就让他们自己分。” 一位稍年长着的勋贵,看着其他几家因为同入驻东宫值守而熟络起来的其他勋贵缓缓开口。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 也都认同了这位的忠言。 刚才之所以沉默,不过是怎么出资和怎么分的问题,如今这帮年轻人看着彼此倒是相互信任,倒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枉做小人,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分,索性先把望远镜和指南针经表拍下来再说。 东西到手了,磋商如何使用才有意义不是。 “我家存银万两,还有几千两宝钞,算上古玩珍宝,商铺和田亩,大约能掏个三万两。” “我家多些,存银约摸两万,还有一箱金子,其他零零总总算下来能有个四万五千两。”x33 大家各自报数。 多的也有过六七万两的,少的至少万八千。 抽空算下来,将近四十万两银。 大家还在估摸着这些钱能买下多少望远镜和金表,最开始出面调停的勋贵却敲了敲桌面:“现在我们有多少钱都是虚的,因为这些田亩商铺和珍宝古玩的价值,我们说了不算。” “拿去当铺折算的话,兴许连三十万两都够不着。” 听见这话,有人当即就奋起道。 “他敢!” “这帮奸商如若敢毁了我们子嗣的前程,老子提刀砍了他!” 隐隐成为主心骨的勋贵摇摇头。 “话不是这么说的,物以稀为贵,若是寻常漫漫桃花,将近四十两的银子我们是能换的,可是还有两日就到拍卖日了。” “大明日报广而告之。 “应天府内的那些商商贾,又怎会错过时机,只怕早就提前准备好,会有急需钱银的富商大户人家前来拆借银两,必然临时调低这些古玩珍宝商铺田亩的折价。” “即便是这样,还要吃亏趁早。” “如果此时不还,失了康铎小子替我们争取的先机,到时候就不是我们换多少钱,而是人家有没有这些钱给我们换了。” 在场的勋贵都沉默了。 “这么说来,三十万两银子只怕也不够吧。” 老勋贵点点头。 “怕是还得找康铎借一些。” “只可惜这帮兔崽子没能和常家二子扯近关系,当初太子妃大闹应天府的人情,被常家二子用银子抵了,还替各家寻摸了一份产业,否则如若能找常家借,那银子便够用了。” 勋贵们都沉默了下来。 一想到这几个月里常府的两处产业,从满城的富贵人家,包括他们在内的口袋里赚取了不少银子,再对比一下自家只会花钱,还是靠着人家勉强才平衡了花销的傻儿子,在场的勋贵们都连声叹气。 比不过啊。 于是乎。 当日午时后,这十几家勋贵府上便接连的牵出或长或短的一支车队,满载着一府的古玩珍宝,商铺田契,前往就近的当铺进行典当。 十几家勋贵一齐典当变卖家产。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免惊动其他勋贵和大臣。 可是在一番打探后,他们也都满头雾水。 没听说那家勋贵日子过不下去了呀。 何况还是一连十几家。 不仅是古玩珍宝,连商铺田契都在典当变卖,这可是一家一族世代传承的立身之根本啊。 可是上门打探吧。 人家都统统闭口不言,让来人吃了闭门羹。 但这吃了称砣铁了心的行径,反倒让各中的缘由更加的引人遐想。 终于,在申时时分来到。 这个谜题的谜底随着宫里的官员下值,最终得以揭晓。 当康铎带着指南金表和望远镜按亲疏远近挨个拜访各家勋贵,这两件战场“神器”的作用也得以在各家勋贵府上流传。 一个能侦敌于前的千里镜。 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耽误时辰,迷失方向的司南怀表。 摸清楚了它们功用的勋贵们,在得知就这样的东西仅有十几副时,瞬间就领会了那几家变卖家产的勋贵家的真意。 靠,这帮竖子,他们居然想吃独食!x33 一瞬间。 各家勋贵就做出决定。 不就是拼家底么。 他们能卖,咱们就不能卖了! 左右不过是些浮财,这会卖了,过几年再在战场上抢回来便是。 但建功立业的机会,说什么都不能让! 第233章 蓝玉:又长脑子了 “二外甥,那千里镜和司南日晷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都不先告诉自家人,而是让康铎那消息传遍整个勋贵圈,我这个做舅舅才从外人嘴里听到这事。” “这未免有点胳膊肘往外拐了吧。” 蓝玉从天界寺折返接常升下值回府的马车上。 靠着马车车厢,牵着缰绳,张口欲言几回,终于还是将心里的郁闷问了出来。 常升端坐在车厢里,一手挑开车帘。 望着街道上时不时就能瞧见的车队,载着一家压箱底的珍宝去往周围的当铺。 离的近了。 甚至还能听见各府的管家和当铺的掌柜讨价还价的声音。 听见蓝玉的牢骚,常升只随意的回了一句:“舅舅你缺银子么?” 蓝玉愣了愣。 手中的马鞭都挥了个空。 钱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呢,但相比从前还要到自家外甥家里打秋风的日子,这几个月只从好汉楼和夫人坊抽的分红就超过了七万两。 如今要论身家。 在侯爷一级,他绝对能排上号了。 听着车帘外的蓝玉沉默,常升又追问了一句:“旁人家找当铺典当,是为了拆借银两,力图拍得宝物,相较其他人,舅舅府中的现银拍上一套总是足够了,那早些晚些知道,又有什么分别呢?” 蓝玉沉默了片刻。 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由头争辩道:“可咱们才是一家人不是么,这么好的宝贝,你随手就送给康铎,怎么不想想你家舅舅手里也还没有呢。” “万一,我说万一。” “万一舅舅手里的银子就是不够呢?” 常升只平平的回了一句:“府上已给舅舅备了十万两现银。” “不论舅舅是自己借用,还是借给交好的其他勋贵家,只要到期归还,不收一分利息。” “够了么。” 蓝玉挠了挠鼻头,到底是不嘴硬了。 可常升却郑重的告诫道:“论情理,舅舅与我确实是一家人,但舅舅别忘了,如今这些珍宝是谁拿出来的。” “太子首次监国。” “为了筹备明年平南的军粮,毫不犹豫的就将这些意外所获的西域珍宝拿出来卖了,我倒是能凭借与姐夫的交情照顾舅舅,可是舅舅又考虑到太子殿下的处境了么?” 车帘外没有回声。 “陛下出宫避暑,却故意设下难题,无非是给太子殿下磨练之用。” “太子殿下首次揽权。” “此时最忌讳的,就是一碗水端不平,致使为君者难以服众,朝廷百官阳奉阴违。” “我若是照顾了舅舅,舅舅是如愿以偿了。” “可在有心人眼里,太子殿下就有任人唯亲,倚重外戚之嫌了,就为了舅舅花点身外之财就能买到的东西,去折损太子殿下之威严,以及太子殿下与常蓝两家的情谊?” “这买卖,值么?” 蓝玉被训的老脸一红,让马车行了半晌,终于才瓮声瓮气的答了一句:“不值。” “舅舅明白就好,” “我赠康铎的那一套宝物,除了便携之外,效用上与真正的宝物差了不止一筹,特意让康铎放出风头,为的就是卖所有勋贵家一个人情。” “若是舅舅凭借外戚身份独享了好处。” “其他勋贵不患寡而患不均,长此以往,焉知不会在日后给舅舅使上一记要命的绊子。” “可舅舅身为太子外戚却也遵守规矩,再加外甥卖的这个人情,明年的平南之战,舅舅还愁会挤不进去出征将领之列么?” 蓝玉恍然大悟。 相比这些能够在战场上助力的宝物,真正能上战场,才是斩获军功的根本保证不是。 为了这点银子断了自己前程。 那真就是捡了芝麻丢西瓜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挠头请教道:“那借我的十万两现银,是不是也有讲究?” 自家舅舅能想到此处。 常升已经觉得不白教他这一回了。 随口指点道:“借钱即是借人情,自然有讲究。” “虽说原本都是军中汉子,如今成了有头有脸的勋贵,干不出赖账的事情来,但天灾人祸从来不定,焉知今日借出之后,人家上了战场还能否全须全尾的回来。” “届时剩下孤儿寡母。” “欠下的钱银,舅舅是催还是不催?” “所以,就算是借,大体是借多不借寡。” “单对今日之局,如有人借到舅舅头上,舅舅大可直言问询来人拆借多少,是个人借还是一伙人借。” “单人势单力薄,舅舅不明说不借,只需劝他独木不成林,抱团取暖力量大的道理,聪明人自然就会离去。” “若是多人来借,又不止一伙,要么平分,要么先借先得。”x33 “让来人留下契书即可。” “契书?” “这是否有些得罪人了?” 蓝玉不免有些为难。 在军中,至少在王朝初期,军纪森严时,军中汉子拆借银两,今日你请我喝酒,改日我请你狎妓都是寻常,要说写(契书)借条,那纯粹就是瞧不上人家的人品,为此当场干一仗都不稀奇。 就更别说如今已然身为勋贵的糙汉们了。 常升闻言,微微摇头,反问道:“倘若是舅舅缺银,四处拆借不到,此时却又旁人慷慨借你十万两,你不写契书么?” “有这契书,你才好向以后来借钱的勋贵证明,你这十万两银当真已经借出,免得得罪后来人不是。” 蓝玉一拍自己脑门。 再也不辩下去了。 今日的脑子生长程度已达极限,再长就营养不良了。 马车行至常府。 常升下车与他分别。 一进府,管家便凑上前来,压低着声音通报道:“少爷,只这一个时辰,府里的钱银便已典当近五万两,今日宵禁前,只怕能典当出二十万的现银。” “府内的存银一共就七十万余,按这样的趋势,明日便会当空,您看……” “让他们当吧,只是价钱再压半成。” “明日再压一成即可。” “只要控制着比其他当行的价钱更低一点,挤兑掉这些小鱼小虾的存银,府里的影子才能兑成更多的珍宝地契。” “府里的商队准备的如何了?” “一些不太珍稀的古玩珍宝,可以散向浙东等富庶之地。” “至于田亩,最好能置换到下川村附近。” 第234章 鉴宝会 八月初七,晴。 这是大明报社上公示,在天界寺开办鉴宝会召开的日子。 收到邀帖的富商大户约莫上千。 大都一大早便整理好了行装,乘着马车赶往天界寺。 如果说他们原本对这所谓的鉴宝会还提不起什么兴致,可自从昨日整个应天府中,由十几家勋贵带头,而后所有兄贵都被搅和,其中陆续开始典当变卖家中的珍宝甚至田产时。 他们托尽了关系。 最终也只零星打听到,这些平日里连看他们一眼都欠奉的勋贵,都是为了竞拍今日鉴宝会上所展示出来的一些异域珍宝。 有了勋贵们集体出动,争先恐后在各家当铺中拼命兑换家中的家产的范例,这帮原本预备着看笑话富商大户都坐不住了。 今日的鉴宝会上的珍宝,必然有真材实料啊。 尤其坊市里中还传出流言。 昨夜有几个泼皮不开眼,趁夜摸到了天界寺,都不敢说偷,只是想要开开眼。 被值守的守卫发现后。 审问的步骤都径直略过,当场枭首,尸体都丢到城外荒山喂野兽,连个收尸的机会都不给。 这更加佐证了天界寺的异域珍宝中有重宝的说法。 于是乎。 当各家富商大户跟着一些勋贵家的马车,组成长长的车队,进入天界寺地界,离寺门百步开外就已经有士卒管控,核对请帖。 没有请帖的直接赶走。 连热闹都不给凑。 而有请帖的,马车也全部停靠在寺外,步行入寺。x33 借着晨曦的骄阳,穿过天界寺的四门和林荫,寺内的明军士卒连行进的方向都做了明确的规划。 好不容易进入了主寺区域,即将抵达异域珍宝的陈列区,士卒还不分贵贱挨个搜身,禁止携带任何利器,严令不允许触碰的珍宝,触之即获罪。 能碰的珍宝,也只能在士卒的看守下参观。 但越是种种苛刻的要求。 所有人对那些西域珍宝的好奇心就越重。 终于,先头的大部队终于进入了寺庙中。 在寺庙的广场上,陈列着若干个用圆桌充当的木台,垫以黄娟,盖着红布头。 等到宾客入门。 一桌一值守的士卒这才将珍宝上的“红盖头”掀了下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尊脚踏莹石,抬头望天,脊背泛蓝,在初升骄阳的辉光下折射出流光溢彩,人头大小的琉璃鹿。 虽然造型上略显笨拙。 但通体无雕痕,浑然一体,形神兼具。 所有看到宾客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纷纷凑近,蹲下身来,仰望着那枝呀,分明的鹿角上,也看不见斑点雕琢的痕迹时,忍不住惊叹道。 “鬼斧神工,当真是鬼斧神工,这天底下竟还有如此浑然天成的琉璃宝鹿!” “仅这一尊琉璃宝鹿,只怕就能卖上千两银吧。” “屁,我给你两千两,你给我弄一头这样的琉璃宝鹿来。” 宾客们连声称赞,差点没因为它的价值而吵起来。 一旁的士卒黑脸呵骂,才让这场纠纷胎死腹中。 不过这样的争辩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不远处的另一处展台上,又引发了其他游客们的欢呼。 宾客们都是“喜新厌旧”的。 即便这尊琉璃宝路,确实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这并不妨碍他们下一秒就将自己的赞美送给一套琉璃红酒杯。 或是一面脸盆大小,上有浮雕,中藏红蓝斗彩的琉璃大盘上。 宾客们久久驻足。 一个个都看花了眼。 直到挤进主寺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士卒们直接和另感人才让那帮在广场上流连忘返,还未看全所有琉璃摆件的宾客恋恋不舍地进入了大殿之中。 可一进大殿。 当面对那正迎所有人,一人高,两人宽,掀去红布,露出真容的宝物时,来人跪了。 这不是个形容词。 是真的跪了。 当他们不敢置信的抚着自己的脸,对照着对面那面琉璃宝镜上映照出来的面容,从没人相信,这世界上竟有如此宝镜,连人的一根须法都纤毫毕现的对照出来。x33 他们忍不住想要伸出手,试试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时。 宝镜旁守备的东宫侍卫登时怒喝道:“尔等想死么!” “此等宝镜,若非太子殿下体恤百姓,拿出来拍卖,也是汝等能亵渎的?” “非是拍得宝镜的主人,其余人等,触之斩手。” 被侍卫这么一吓,大家伙都不敢伸手了。 只得悻悻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的给后面的宾客让路。 而等他们流连完大部分的珍宝,看过自带指南针的怀表,终于行至天界寺最高的一处山庭,这里居然也摆放着一件瞧着像是用黄铜包裹的圆筒,正用木架架着,正对着应天府城的方向。 当宾客们遵照士卒的指示蹲下来。 闭上一只眼,用另一只眼贴近望远镜去看时。 一个全新的视界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激动的他们双手发颤。x33 富商大户中,从不乏有在海上跑船的。 相较走运河漕运要支付的钱银,海运的运力明显更高,运费更少,唯独担心的就是海上的暗礁,撞上倭寇和极端的气候。 倘若有了这千里镜,再加上方才带着指向功能的茎怀表,在大海那一望无遗的平面上,还不是任他们驰骋。 买。 说什么也得买。 他们这些富商别的不说,哪辈先人发达了不往地底下埋上几千上万两银子? 而今是时候到了动这些存银的时候了。 打定了注意之后。 开了眼界的富商甚至再没了游览鉴宝会的心思,问明了出寺的方向和路线,径直就外寺外走。 如果赶路的速度够快。 他今日之内还能把银子从祖宅挖出再带回来。 而之后的大户中,也有不少也做出了和第一个开了眼界的富商同样的决定。 至于那些祖宅不在应天的。 则不顾三七二十一,接连探访各家生意上的伙伴拆借银两。 实在拆解不到钱的,只得满怀着遗憾准备放弃。 而就在这时。 一个小道消息自大朝会之后,迅速从大明宫中流了出来。 应百官之请,太子殿下将从百官进献的贺礼中,臻选几份贺礼送去凤阳,为皇后娘娘祝寿。 等等! 贺礼? 祝寿!! 第235章 百官入局 随着宫内所传将从百官进献的贺礼中,臻选几份贺礼送去凤阳,为皇后娘娘祝寿的消息流出,整个应天府上下,都被这个消息所惊动起来。 率先得到消息的,无疑是家宅离皇宫最近的官员家中。 户部尚书范敏就是其中的一员。 今日休沐的他,在火急火燎的从鉴宝会上折返,回到府里后,户部培植的亲信,立马快马加鞭的托人将这个消息递送了过来。 本来就有心花些钱银。 不为别的。 就算是为了支持太子殿下为了筹备军粮,不惜将这些朝贡的西域珍宝拿出来拍卖,也绝不加赋百姓的仁心,他也得尽一份绵薄之力不是。 当然。 如若太子殿下不知道这事,自然会有与他不相干,甚至敌对者上书参他一本。 可当他真正游览过鉴宝会。 他便已然变了主意,觉得当真可以在拍卖会上拍得一两件异域重宝,留给子嗣以为家传。 而当他又听闻太子殿下将从百官城呈宫中,为皇后娘娘祝寿的贺礼中,挑选精品送去凤阳时,他的想法再次更替。 他要选一份重宝当作贺礼呈送。 只是这钱银他是不可能掏的,不说他的小金库有没有这么多,就是有,也不能拿出来分毫。 毕竟老朱反腐,那绝不是跟百官开玩笑。 他的前任。 还有和胡惟庸牵扯的那帮人。 哪一个不是前车之鉴。 要想把贺礼送的名正言顺,只能由交好的“好友”,在拍卖会上将重宝拍的转送于他,再由他借花献佛,马不停蹄的呈送宫里,方为稳妥。 至于谁是他交好的好友。 自然就得看谁拍得他心仪的重宝了。 如若那人识趣,这折损的银子他自然是不可能掏出来,但在户部管辖的范畴中,哪怕只开一点小小的便利,也足以他的这位“好友”在自己的任期内,将自身的产业经营的顺风顺水了。 如若不识趣。 呵呵………… 而在百官之后,最快得到消息的就是几位刚回王府的藩王了。 当听见宫里传来的,要给他们母后送寿礼的消息。 三个各自在家的藩王的脸色都非常之精彩。 原本他们听取 了康铎建议,还盘算着将这些异域珍宝拍下个几十件来,带回北境,委托商队卖给北方的残元。 毕竟战乱归战乱。 大明攻破大都的时候,残元的皇帝和大臣们,可是将整个大都的钱粮都席卷一空,带回了草原。 就算粮食被他们各自分了。 可银子呢? 普通的援兵肯定是分不到什么银子的,至于草原的贵族,他们虽然有钱,但天苍苍野茫茫的,在草原上焉能找到银钱的用处。 如若这时候,委托些商队,将他们任然祸乱中土时才能享受的奢侈品,连带这些异域珍宝去换他们手里的银子,或者干脆换些好马回来。 还是有不少商量余地的。 虽然他们手头没钱。 可凭借着他们各自的封地,还有皇室的信用,从勋贵百官乃至于富商大户手里拆借些银子,日后慢慢还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从昨日的勋贵们典当家产,到今日这鉴宝会一出。 他们就有预感。 能带回北地的异域珍宝的数目只怕要大打折扣。 更别说,如今还要挑些重宝给他们母后祝寿。 虽然这三兄弟不在一处。 但收到消息的他们,还是不约而同的记恨起了那不开眼上书,要给他们母后祝寿的事逼。 显得他忠心了不是。 千万别被他们查出来是谁多的嘴,敢断他们财路,不把这王八犊子整的一家不安生,他们这藩王就算后娘生的。 ……………… 茹府。 作为一名原本在仕林和朝野上都颇有名声的官员,茹太素平日没少广邀名士大儒来府设宴。 自认为广交好友的他,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因为朝廷一个奏书评级起,就遭受了百官的联合抵制。 如果说原本的他还有几个至交好友。 陪同着坚持原本的奏书风格,继续我行我素。 但坚持了三月之后。 从春闱来京培训的后进官员,陆续增补进朝廷官位后,渐渐被边缘化的他们,手中的权力日渐稀薄。 最终,一个个好友都背他而去。 独他坚持不懈。 认为有朝一日皇帝总能看见他的长处,学会欣赏他的才能和品德,委以重任。 但直到皇帝出应天避暑。 太子接管权柄监国,他都没再得到半点好脸色。 甚至还因为屡教不改,被其他官员参奏,落了个暂时下野赋闲的下场。 气的他日日在家中买醉。 当从坊市中谈听到,太子殿下要从百官贺礼中给皇后娘娘臻选贺礼祝寿,茹太素顿时觉得,这是他的翻身契机。 要说整个大明朝谁最慧眼识英,那必然是皇后娘娘啊。 他若是能凭寿礼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定然能向韩国公一样重新起复。 上演一出“王者归来”。 可当他将府里的管家,连带机灵的家仆一同携拜帖派出去拆借银两,却不曾想,竟又迎来了人生的一大滑铁卢。 “什么,不借?” “你没和他们说是谁府上的人吗” “说了?他们连门都没让你进就把你赶出来了,竖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什么我的字画拿到典当铺典当,他们居然不收?没看到这字画上印着我的印章吗?” “岂有此理!竟敢说,正因为刻着我的印章,所以这字画一文不值!这是哪家的当铺,我定要找他们东家讨个说法!” “燕王府家的当铺,那…算了,你家老爷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们计较。” “一帮无耻匪类,谄媚之徒,待我东山再起之日,我定要与他们一一清算不可。” “来人啊,拿纸笔来。” “好了,拿去卖吧。” “印章?不印了。” 而在应天府近郊的韩国公府中。 当同样休沐的李善长得到昔日门生故吏投来宫中的消息时,看着培养的几支探子打听来的情报,一张老脸上满是跟不上时代的迷茫。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从一开始只是盘算着给皇后送个寿礼,到如今整个应天府上下,无论勋贵,百官,藩王亦或是富商大户,统统都卷进了这场拆借银两,典当家产,筹备明日拍卖会的银资的“盛宴”时。 人看成精的他要再看不出来这其中的毛病,他就枉做了这么多年相国,宰相了。 从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来推断。 这场盛宴的财富收割者无疑就是东宫。 可这显然不像是朱标的手笔呀。 第236章 功名利禄,谁人能躲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跟某个小狐狸混的久了,朱标无师自通也沾染了一些阴谋诡计。 一不留神,就是他这个人精也会中招。 可这都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可这应天府中近乎狂热惶惶大势,显然不是朱标能一手推动并操纵的。x33 那能是谁呢? 老朱? 老李头瞬间就想起了这位,但缓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论驭人的帝王心术,他确实玩不过这位。 可这位的手腕,还做不到远在千里外,就能遥控应天府上下的地步。 这种笃定,是基于他们君臣二十多年相辅相知的情谊。 那还能是谁? 老李头沉默了半晌。 脸上的不敢相信越发浓重,但心中的影子却也越发的清晰。 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 那个使了下三滥手段诋毁了他名声的少年郎,真实的谋略水准竟然已达到如此境界。 这场收割财富的盛宴。 在他的一手推动下,已然变作了所有参与者的狂欢。 所有人都从中看到了获利。 所有人也都参与了其中。 但最终,他们都将变成了少年背后收割的果实。 这事实总有曝光的一天。 可谁都挑不出他背后推动的痕迹来。 即便是明面上获利最大的太子,最终也挑不出半点的污点来。 太子献寿礼,不过是为子的孝心。 所有拆借银两,典当家产,不过是勋贵百官与富商大户的个人行为。 甚至可以说。 为了不被有心人借机行事,巧立名目压榨百姓,太子殿下还特地压缩了筹备的时间。 毕竟皇后的寿诞是八月初九。 连带上鉴宝会和拍卖会,总共也不过三日光景。 三日的时间够做什么? 不过是给百官聊表心意,量力而行筹备寿礼的时间而已。 要说太子殿下借机敛财? 朝廷百官的唾沫只会将持这个说法的人喷到怀疑人生。 想透了个中关窍的老李头,面上不由带着唏嘘。 设下此局,收割财富的少年,当真是将世俗人心研究了个透彻。 这一场所谓的拍卖会。 到底,不过是一层层层向下收割,向上转移财富的过程。 勋贵们没了家产。 还能通过拍得千里镜和司南金表,被太子施恩,加进上战场的序列中,斩获军功劫掠财宝作为补偿,以此重振旗鼓。 官员们和藩王虽在其中,但他们家底无法和勋贵相比。 要想得重宝以为贺礼,必然就要威逼利诱。 以欲巴结自身的富商大户为棋子,假他们之手与财富转赠,才能名正言顺的得宝,转送宫中。 整个过程,他们不过是借花献佛。 自身并无半分折损。 最终折了身家的人,被收割家产的人,注定就是那些无权无势,依附于人的富商大户了。 即便他们的靠山翻脸不认人。 因为进献而元气大伤的他们,也申冤无门。 谁让他们是最低贱的商贾。 没有实权,再多的钱银也是水中浮萍,任人宰割。 更何况,朝廷等到秋收和秋闱之后,清查田亩,针对的就是朝野上下,如这些富商大户一般,隐瞒田亩,以好充次的“鱼肉”。 他们若是不老实。 还想反抗。 坑了他们的官员,有一万种方法把他们弄进隐瞒田亩,以好充次,鱼肉百姓的名单中。 这就是民不与官斗的最真实写照。 “来啊。” 随着老李头的一声叫唤,公府管家很快就出现在他的面前,躬身道:“老爷?” “去算算,府里还有多少钱银?” 管家点了点头,说到:“上月清查,府里的现银约莫有八万多两,至于古玩字画,奇珍异宝和铺面田契的折价,则需要算算。”x33 老李头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道:“去典当些银子吧。” “至于典当多少…至少得保证将鉴宝会上的那面宝镜拍下来。” “作为送给皇后的寿礼。” 管家低头称是,低着头却问了一句:“老爷,凭借您与皇室的关系,送一份贺礼无可厚非,但不必强求拍得宝镜为贺礼吧。” 老李头摆摆手。 并没有与管家多说。 管家退下后,不多时,就听见门房奏报,老李家长子李褀登门问安。 当这个坑了一回爹的傻儿子进到书房,看见一脸满面愁容和无奈的亲爹,连忙上前,一手探上了老父亲的额头追问:“爹,您怎么了这是,气色如此难看。” 老李头拍了拍自家傻儿子的手腕,让他把手放了下来。 无奈摇头道:“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李褀憨憨一笑:“爹,瞧您说的,您休沐了,我来看看你,这有什么稀奇的?” 老李头瞥了他一眼。 满脸的不信。 “换做平常,这话我信。” “可眼下满城风雨,无论文武百官勋贵都在典当家产,筹备明日的拍卖会,给皇后送寿礼,你不与公主好生商量送什么礼,反倒上我这来问安,你说我信不信你没猫腻。” 李褀脸上一红。 顿时挠头道:“都被爹看穿了,如今应天府中满城风雨,都在为皇后娘娘备礼,原本我和临安已经备好了礼物。” “可现如今,临安也觉得原本的礼物拿不出手,可儿臣觉得,心意到了即可。” “我俩谁也说不服谁,这不来找爹爹请教了么?” 老李头叹了一声,点了点李褀的脑子道:“你呀,娶了个贤妻,往后有拿不定主意的,多想想临安的意见。” “今日也是一样。” “不过爹已经给你去筹备了,不管花多少钱,届时你只需以你和临安的名义,一同给皇后娘娘送去即可。” 李褀颇有些羞燥道:“爹,不必如此吧。” “不,很有必要。” “礼多人不怪的道理我不与你多说,爹只问你一句,在满城都费尽心思为皇后娘娘筹备寿礼的时候,唯有你这个做女婿的不以为意。” “若传到了陛下那里,你这个驸马爷当如何自处?” “这天下哪有自家女婿送寿礼,结果送得还不如一个外人送的礼尽心的道理?” 李褀这才恍然。 老李头兴致不高。 点通了这一关窍之后,便把他赶回自己家里,给临安公主赔礼去。 送走了自家的傻儿子。 躺在躺椅中,想着自己明明已经看通了整个阳谋布局,却不得不踏足其中,顺应“大势”,他就不由的心生烦闷。 功名利禄,世间谁人能躲啊。x33 这常升。 端的不讲武德。 第237章 洗宝(qian) s:清明回家祭先人去了,今天刚回来,赶了两章,明后天看看能不能多更点。 午时时分。 大明宫御书房内,常升和朱标对面而坐。 面前的桌上陈列着不少的美味佳肴,但干饭的只有常升一个。 无论是海鲜,酱肉亦或是大肘子,常升都来者不拒。 然而朱标坐在对头。 一对银箸拿在手中久久停驻。 面前的美味佳肴无论放在何处,都算得上佳品,但即便有常升当面开吃播,小朱也没有半点胃口。 直到一名宫里的太监疾步而来,双手还捧着一本小册。 朱标看见,立时来了精神。 手中的银箸随手一放,按耐不住的接过了太监手中的小册。 其上记载的,是自大朝会放朝后,被集体放休一天,流窜在应天府内各处的泼皮暗中探听,集中上报的各府变卖典当和拆借银两的情报。 而当看清其上的数额。 小朱也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可是将整个东宫连带内帑的银子都掏出来,为的就是图一笔能在清丈田亩中,作为隐匿田亩,以好充次等劣迹的悬赏银。 拍卖的所得,算是提前支出的收粮银。 还要预备朝廷周转。 自然不可混为一谈。 若获利不大,清丈田亩之事没有抄家斩获补充,加之古玩珍宝的变现周期不短,导致周转不开,影响力朝廷正常运作,这就与他的初衷不符了。 但当朱标面色轻松的回转过身。 却愕然发现,满桌的菜肴几乎就剩点羹汤了。 看着一脸酒足饭饱的常升,又轻车熟路从老朱珍藏的茶罐中掏出一个小龙团,朱标不禁摇头一笑。 就着愉悦的心情, 咣咣干下去一碗白饭。 “赚了?” 当小朱放下银箸,一旁的茶汤正滚,常升顺手给他也斟了一碗茶,笑着问道。 朱标点点头。 “半日光景,东宫和内帑共典当出五十万两银,收回的珍宝古玩字画等,折银约莫八十万两。” 一个上午,赚三十万两。 几乎抵了东宫过去半年留下的存银,更是此前多少年的东宫用度。 要放在以前。 朱标自己都不敢想。 常升点了点头,随口算道:“这么说来,今日一日,东宫和内帑的存银约莫可以兑完,收回约莫折银二百万两的古玩珍宝。” “要是想要全部兑成足银,算上我那收的,折银三百万两的古玩珍宝,只怕一年都兑不完。” “竟有这么多,这…” 朱标突然也觉得有些头疼。 虽说这一来一句的翻腾,利润已达到了近乎六成,可这数字看的高,能进袋才是钱啊。 总不能挂悬赏的时候,拿这些古玩珍宝给老百姓吧。 这玩意落他们手里,还不如一石粮食来的实在呢。 常升轻声一叹道:“实在不行,就只能开一家字画店了。” “托人办事,要想见面,先到店里实价买上一件。” “买完了再说事。” “反正物有所值,就是叔伯也挑不出受贿的毛病来。” 朱标:~_~ “你这是要让孤的声名扫地么?” “嗨。” 常升连连摆手。 “姐夫这话说的,我又没有让姐夫直接拿这些古玩字画去卖。” “咱们派几支车队,把这些古玩珍宝走南闯北的连卖带换的过一道手,剩下的以宝易宝,只要价格对等,换回应天府的,不就是谁也不认得的珍宝了。” 望着朱标再次瞪大的眼睛,常升悠然的喝了一口茶汤。 给他一个重组三观的时间。 最终,朱标也只是嘴角抽抽,到底没再说什么。 甚至还幽幽的问了一句。 “你打算让谁出面打理这字画店?” 常升将手中的茶盏盖盖上,不置可否的挑挑眉:“当然是六部五寺中,谁的权势最大就挂谁的名。” (韩国公府,老李头莫名打了个寒颤。) 朱标则哭笑不得的反问道:“且不说韩国公能不能答应这种败名声的事。” “你就不能换个人祸害?” 面对小朱的指摘,常升无奈的放下茶盏,摊手道:“可是满朝文武中,确实是韩国公最爱提携人么,就说胡惟庸之前,整个朝堂淮西党,哪个不是韩国公的门生故吏?” “这金字招牌,不用岂不可惜?” “换了旁人,不说敢不敢信字画店的东家能替他们办事。” “就问满朝文武中,谁能一直开着这字画店不怕别人参上一本吧。” “这……” 小朱无奈道:“若是这般,换成驸马爷李褀会不会好些?” “可。” 虽然有脱裤子放屁之嫌。 但既然小朱都自发的给人蒙遮羞布,留回转余地了,他自然不会那么不识趣。 按老朱这些年迁官的频率,再加接下来的田亩清丈的重担加身,可以遇见的是,一旦田亩清丈开始,求到人家门上的人必然少不了。 有这字画店在。 不说能把所有的古玩珍宝兑个一半,能兑三成,加之之前卖出去的,剩下的也不会有多少了。 毕竟还有些家传古玩,人家是愿意赎买回去的。 前景大好。 小朱的性情肉眼可见转好。 端起茶汤,饮下一口。 畅言道:“如今,孤只盼着明日的拍卖会,所拍得金额不低于内帑了。” “若除去本钱,所获的利润分到宫里的只要不低于六十万两,还是能够维持朝廷运作的。” 没错。 小朱至今也没问过那“一船”异域珍宝的制造成本。 毕竟除了参股一座煤矿,他就是白分钱的。 眼见这利润如此之大。 他这么说,实际有意给常升找补些。 毕竟这些珍宝有相当一部分还会作为寿礼流回宫里,作为送给马皇后的寿礼。 而这空手套白狼之间。 皇宫内帑和东宫的存银已平白增资一倍啊。 但常升听闻只是一笑。 他没必要在这上面再捞一份。 如今是物以稀为贵,日后定然是要慢慢泛滥开,甚至出海外销的。 期间的利润,已经足以让他在海外养个琉球岛,小日子国建国都有富余了。 再花还能花到哪去? 他又不姓和。 于是乎,他只随意的回道:“六十万,太低了些。” “按这些勋贵,大臣以及富商典当的家产及我探听的他们的家底算,这些典当的珍宝只占他们各自家产的四成上下。” “也就是说,按这些家产的实际价值折算。” “如今预备参加明日拍卖会的宾客筹备的银两,已经达到了近八百万两。” “什么,他们有八百万两?!!!” 第238章 起底大户 当听到常升嘴里说,整个应天府的勋贵和富商们,为了“支持”明日的拍卖会,已经筹备了八百万两银子作为拍卖资金时。 方才平复了心情的朱标又噌的一下站起了身。 连面前的茶盏被打翻一旁,碰的满桌的餐盘作响,引得门外的内侍抬头来看也顾不得了。 常升斜眼一瞥。 挥手将“凑热闹”的内侍驱离,这才站起身,将小朱按回了座位上安抚道。 “姐夫且坐下吧。” “堂堂大明太子,一国储君,为了区区八百万两一惊一乍的怎么行? 朱标闻言,一副你说的是人话么的神情瞪了常升一眼。 愤愤然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可是整整八百万两银。” “大明的赋税你看过。” “一年的钱税还不过三百万两,将所有粮税折银,一年下来也不过一千二百万两银上下。” “八百万两银,这可是大明一年赋税的近七成。” “合足足一千六百万石粮食。” “是父皇所要征收的军粮数目的八倍。” 常升直接泼了盆凉水道:“这八百万两银子又不会都给你。” 接着就给他现场计算。x33 “不算其他,整个拍卖会的异域珍宝总数不过六百。” “而参会宾客足有千余。” “加之司南日晷和千里镜合买才算一套,还有那成套的琉璃杯具,以及不乏有意欲多拍者相互争斗。” “挤兑下来,这八百万两银中,能有三成落袋就差不多顶天了。” “三成!” 听到这个比例,朱标的情绪就像被抽了积木般瞬间垮了下来。 但转念一想。 八百万两的三成就是二百四十万两银,除去其中要拨付给常升的两成分红,这还剩下一百九十万两。 也就是说,宫里一分钱没花, 只是借钱周转了一道,就拿回了六十万两的现银,还有折银近二百万两的珍宝。 连本带利翻了三倍。 简直赚麻了。 可当心中这点喜悦渐渐消退,朱标心头却陡生疑惑,蹙眉问道:“等等,八百万两。” “应天府中的富户加起来竟有这么多钱银?” 朱标突然想起来。 在大明开国之初,战乱未平,粮食未丰之际,为了收复中原维系于北元的作战,不论是老朱还是当时的李善长,都曾以朝廷的名义,向应天府内的富商大户拆借钱粮。 但结果非常明显。 这帮人都说穷。 当时的老朱还需要这帮富商大户替朝廷稳定后方,也就没有强求。 可现在看来,他们哪里穷了? 一个个都富的流油。 要知道,常升发的拜帖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低调的富商没有邀请呢。 面对小朱的疑惑, 常升坐回了位置上,笑着反问道:“是什么给了姐夫错觉,认为这些富商穷的?” 朱标闻言哑然。 他也不知道这种印象从何而来? 只觉得这些商人,经历了宋元两朝,又逢乱世,在路途不通的情况下,家底好似理所应当的被掏空了。 见朱标不回话,常升又换了种说法。 “我翻阅史料发觉,宋朝时,朝廷一年的赋税约莫三千五百万两银(查史料考证的,那什么一亿六千多万两银子税收的麻烦自己去查,拿出实证来),而今,大明朝廷一年的赋税才有多少?” “还不足宋时的四成。” “姐夫想没想过,这么天大的差异,中间的差数哪去了?” 朱标到底是通读了经史的。 略一思量便答道:“宋朝与本朝税制不尽相同,宋朝收税是将各地的赋税全部收归中央,再行拨派。” “而本朝是让各地府衙留足本府所需的赋税之后,提交税表,再将剩余的税粮送至中央,或者送入两仓。” “其次,两朝的田亩总数,税收比例也不一样。” “再者,宋朝重商税,不仅有海运的船舶司,对小商小户的征收比例也过重。” “本朝轻薄赋税,藏富于民,故而有此差,” 常升由衷的点头,甚至想为朱标鼓掌。 但点头后,常升又正色道:“那姐夫以为,宋朝的赋税,都足额收齐了么?” 朱标思衬片刻,答道:“先从地方收至中央,中间多少会有贪官漂没,十成不敢说但六七成大约是有的。” 听到这个结论,常升忍不住笑了。 笑的满是讥讽。 “姐夫莫不是觉得,宋时的士大夫个个都是谦谦君子了?” “从古至今,表面上说的都是仁义,背地里计较的全是生意,姐夫身为大明储君,难道还没看清楚这些所谓的士大夫,仕林中人都是什么德行么么?” “就因为宋仁宗的一句与士大夫共天下。” “这帮没了皇权震慑的士大夫的嘴脸,可真对得起他们多年的苦学啊。” “宋处时,两税立额,亩收一斗,仁宗时期,官租每亩收八九斗至一石,这还只是正税。” “而五代十国延续下来的各种杂税呢?” “宋朝可是一个都没取缔。” 朱标的脸上浮现了惊愕。 天下读书人,莫不都称颂宋朝为天下文治之巅峰。 天下大治,百姓安乐。 可在常升的嘴里,这怎么就成了读书人口口相传糊人的弥天大谎。 常升继续笑道:“除了加耗,还有“支移”、“折变”、“和籴”、“和买”等等。” “支移是你交了粮食,要运到别的地方去,是免费送过去的,不想送,就要交“地里脚钱”,让别人送外,中间的好处,不必多言。” “折变是官府将原税物折价改收其他物品的税法,和折色同理,至于折价多少,怎么折,还不是由税官订么?” “和籴,合买,是官府以低价强制预购百姓的粮食,布匹等,若有人怀疑他们巧立名目,啧啧,他们可是与皇帝共治天下的士大夫啊。” “甚至于,这些士大夫还能明目张胆的向百姓索要贿赂,称之供“羡余”,甚至还得了当朝皇帝的嘉奖。” “就在宋朝如此荒诞,上下贪墨成风的境遇中,宋朝乃至南宋,每年税银还能争得三千五百万两。” “不得不说,真是个奇迹。” 常升一脸讥讽唏嘘的仰起头。 “到了元朝,那些曾经的士大夫,或改投元廷,或摇身一变,做了富家翁,或者干脆与府衙私通,包下一地的税收,各种苛捐杂税一加,扒皮吸髓。” “如此,历经了两朝,曾为士大夫,而后在天下百姓身上榨干了几代人骨血,并且还能延续到大明的富商大户家里,哪个不是积累了几代人的财富。” “八百万两,多么?” 第239章 宝钞的本质 朱标的面色显得十分精彩。 虽然他并不熟悉其中的门道,但并不妨碍他相信常升所讲解的史实。 因为常升没理由骗他。 这种事实,不查则已,若真有心,总是能查证出来的。 “按你所言,是以如今大明百姓积贫积弱之根由不在百姓,也不在朝廷,而在这些自前朝延续下来的富商大户,乡贤士绅?” “难道不是么?” 常升平静的反问道:“北地的治理为何举步维艰?” “清丈田亩为何引得百官一同反对?” “异域珍宝赚取的这二百多万两,明明足够支付采买明年所需的军粮,我为何却要拿出来充作百姓举报的悬赏,其中的阻碍源自何处,姐夫难道看不出来?” 听到此处。 朱标的呼吸不由变得粗重。 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迷茫。 直到常升给他戳开大明现状的冰山一角,朱标才第一次真正看明白。 他想要治政安民,践行心中治国理想的阻碍不在他父皇,不在常升,也不在朝廷百官。 而在天下。 只要清丈田亩,就相当于变相的打探天下士绅富商的家底,普天之下,即便是有宋濂坐镇,不断给他刷声望的浙东一带,也都从他的簇拥摇身一变,成为他这个大明太子的敌人。 也是到这一刻。 他忽然明白,为何他父皇曾三令五申,士人可用而不可信。 而常升也教他,要吝啬自己的夸赞,吝啬自己的奖赏,吝啬自己的决断了。 因为,他与这些士人从来都不可能是一路人。 朱标忽然苦笑,发出一声感叹。 “难怪你如此针对这些人了。” “针对?” 常升闻言摇摇头:“算不上。” “无论哪一代王朝,这些富商士绅的出现都是必然。” “我对他们并无敌意。” 只是不喜欢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想了特权还不想背负应尽的责任与义务罢了。” “要不是怕清算会引得大明内耗,不利于大明安定,我也犯不着玩这种以小博大,温水煮青蛙的手段。” “要是他们都将自己的家底掏出来,放在世面流通,即便只按大明三十税一的商税,叔伯都压根不必滥发什么宝钞,白白折损大明国运不说,还影响朝廷信誉。” “宝钞还影响大明国运?!!” 被常升这么危言耸听一吓,朱标赶忙追问。 要是说不出个子丑辛卯来,只怕今天都不会让常升下植。 如今已经涉及到了资本掠夺的游戏。 这些经济常识,常升自然也得好好和朱标讲一讲。 好好的一手建设大明的“王牌”,偏偏被老朱打成了一张三,不借着这回的契机,筹备着将宝钞收回,往后只会平添更多变数。 “当然。” “宝钞是什么?” “一张纸而已。” “姐夫以为,叔伯凭什么让朝廷百官,乃至于大明子民都把它当钱,用以在大明各地的市坊间流通?” “问的再广些,铜板,银子,金子等等,他们的本质不过是矿产的一种。” “为什么它们的就能被当作钱来花。” “而不是铝,铁。” 这个问题显然在此触及了朱标的知识盲区。 充满了经史子集和治政之方的脑袋中,也不由放弃思量起宝钞为何能当钱用的理由。 说到底,宝钞也不过是一张纸上印了些文字。 既不能吃也不能穿。 凭什么印上多大的数额,他就能当标注的钱银面值使呢? 看朱标陷入沉思。 常升拿起面前的茶盏,将茶盖茶杯分置开来道:“就以这茶盏作比。 “茶盖为农,产粮。” “茶碗为匠,产衣, “假使这天下无银,农户想要买盐,就得以粮易盐,可多少粮能换多少盐?究竟如何商榷呢?” “到头来,无非是粮多谷贱则兑盐少,粮少谷贵则兑盐多,之所以会诞生钱,无非就是选定了一个方便大家交易的媒介。” “这个媒介大家之所以认可,也是以王朝的信誉做保的。” “之所以从上古的石头贝壳为钱,演变成后来的青铜银子筑钱,无非是不想让有新人恶意仿制,冲击了官币,影响王朝信誉,使得钱变得不值钱。” “拍卖会前,我和姐夫之所以筹银给勋贵和商户兑银,也是同样的道理,只有钱不值钱了,拍卖会上的异域珍宝才能拍出高价来。” “这种临时哄抬物价的手段,本质上和宝钞的作用一样。” “就是在变相的掠夺民财。” “只不过宝超掠夺的是最底层百姓的民财,所以大明百姓积贫积弱,折损国运。” “而这些异域珍宝,最终只会沦为权贵富贵之家把玩的藏品,即便换出了银子,对他们丰厚的身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所以无伤大雅而已。” “毕竟他们都把这些余钱埋在了地下。” “多一些,少一些都无所谓。” “可这些银子若能用来为大明修桥铺路,开漕运,修城池,却能以钱生钱,最终造福百姓,促进大明的兴盛。” 面对这段关于钱的本质的解释。 朱标只听懂了前半段。 然而当听到后面,他不仅听不懂,还更加迷惑了,不禁竖起耳朵请教道:“宝钞掠夺民财?这又从何说起?” “用钱生钱?” “天下钱银的总数不是恒定的吗?” 常升摇头笑道:“天下钱银总数,当是由王朝能够利用的资源的总价值决定的,也就是使一分钱对应一分货。” “可从商,周至大明,天下可利用的资源不是在不断发掘,扩张么?” “从青铜到铁,从刀耕火种到精耕细作。” “粮食产量在增加,生产粮食的人口在增长,王朝的地域在扩张,若物价始终不变,天下钱银的总数又怎会雷同。” “若要细说,其中的关窍,只怕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但话又说回来。” “天下钱银和物价相对恒定时,一分钱对应一分货,在粮食及各种资源都会增加的情况下,叔伯滥发的这些宝钞,又能对应到何物之上?” “这不就是一张纸。” “不过承载了天下万民对于叔伯的信任,所以大家愿意将它当成钱银使用而已。” “它的出现,实际上不就是使钱不值钱了么。” “如若不能使之对应人们所需的资源。” “长此以往,这不是在折损大明国运又是什么?” 第240章 父债子偿 当听完常升对于宝钞的剖析,朱标不禁瘫靠在了椅子上。 经这一比喻。 他总算解开了埋在心底数年的一大谜题。 为何他父皇能平白点石成金,将区区的一张纸当成其上所印的面额等额的银钱来用。 就算宋时就有交子出现。 为何宋廷就没如大明朝这般点石成金的手段呢。 原来这宝钞上印的不是钱。 而是他老朱家的名声,大明王朝的信誉。 可倒回头来。 再仔细想想,大明朝自洪武九年至今已经印了多少宝钞? 朱标自己都已经记不清。 总之只要一有战事,朝廷周转不开,他爹就会让宝钞提举司加印,后头甚至发展到朝廷运转不开,也会加印,再有就是宝超用久了折旧些,也会加印,迄今为止不说多,两千万两是绝对不止了。 这么多的宝钞。 除了用作俸禄发放百官,也曾用于大宗物资,如盐,铁锭的采买等等。 不难想象,随着各种交易的流通。 这些宝钞零散开来,最终也是流向最底层的小商小贩,只是按照百姓一贯的习惯,有了这些大额且方便存储的宝钞,老百姓一般都会把它们当作存银留下来,等待以后备用。 这怕也是宝钞初印这些年,这些宝钞还能足额兑付的根本缘由。 可随着时间日久。 再不加以及时的控制。” “有朝一日,百姓的存银不足以消化掉这些滥发的宝钞,辛辛苦苦攒下的钱赢,还不够一家老小生存用度时,朱标都不敢想象底层的百姓会面临怎样的危难,又会给大明朝带来怎样的冲击。 民变? 哪怕再宰上一朝的文武都不足以平民愤了。 难怪常升会说,滥发宝钞就是在折损大明国运了。x33 自家父皇真是给他挖的一手好坑啊。 田亩清丈都还没开始呢。 又给捅出将近两年赋税的窟窿来。 想通了这点,小朱不由的苦笑,用一种恳切的口吻问询道:“这些滥发的宝钞还有办法收回么?” 常升不假思索的点头道:“当然,本质上,宝钞和银子的作用都是一样的,但它真正的用法,就应如同宋时的交子一般,方便大宗的交易使用和运输。” “只要遵循一分钱对应一分货的原则即可。” “也就是说,倘若国库中有两千万两存银,发行两千万两宝钞自无不可。” “考虑到百姓存银的习惯,多发一些也无伤大雅,毕竟大明总有和征战四方,修路清河的需求,只需后面能找补的回来即可。” 听到这个办法,朱标的脸上更加犯愁了。 不由得苦笑道:“父皇迄今为止加印的宝钞何止两千万两,孤到何处去寻那两千万两来填这个窟窿。” “就算有这些异域珍宝。” “可孤总不能每年都办上这么一回吧。” 常升听的翻了个白眼。 “姐夫,物以稀为贵。” “叔伯挖的坑,让他自己填不好吗? “你如今只是监国,又不是登基,若不是姐夫需要,这拍卖会所得,我是预备拿来和姐夫一同另起炉灶办大事的。” 朱标神色怅然的看着常升。 “不论是身为大明储君,亦或是尽孝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决然没有不负责的道理。” “何况是为了大明百姓。” “孤不能辞。” “还请升弟助孤一臂之力。” 面对着一脸恳切请求帮忙的朱标,虽说现在的所作所为实际上就是在平这个窟窿,常升也不能答应的太痛快。 免得显得事情很简单,某个小心眼的老家伙老脸一翻就不把这事当事了。 迎着朱标的目光沉默许久。 常升才终于缓缓开口道:“要想填此窟窿,无非四字——开源节流。” “而今朝廷的支出几经审查,已经节流近极致。” “唯今之计,只有开源。” “不论是异域珍宝拍卖,亦或是重新清丈,厘定天下田亩,所求都是为了增收。” “但对于滥发的宝钞而言,都是杯水车薪。” “毕竟朝廷虽然增收,但天下未平,残元未灭,南蛮不定,海上还有倭寇还屡屡犯边,谁也说不准增收的这些钱粮够不够支出,宝钞还要不要加印。” “要想朝廷增收,唯一的办法就是加税。” “加税!” 朱标刚要张嘴否决,可经过刚才那一番沟通,再加上常升在拍卖会上的一连串动作,他忽然又明白了过来。x33 常升想要加税的对象,是士绅权贵。 老百姓兜里那点存银,常升是看不上的。 沉默了半晌,小朱最终只抬头问道。 “怎么加?” 常升咧嘴笑了。 笑的很是缺德。 “当然是他们哪里赚钱,朝廷哪里加税了。” “田亩清丈就是契机。” “给了那帮士绅这么久的时间,他们应当自信已经将所有收尾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这时要查出毛病,无论是朝廷文武百官,亦或是天下读书人,谁想开脱都找不到借口。” “但可以肯定的是。” “真正能把自己屁股擦干净的只有少数,让那些在地方当了几百年“土皇帝”,平白放弃手中废了不少手段才兼并来的土地,那还不如杀了他们干脆。” “所以,只需要以点破面。” “如商鞅立木般,将百姓举报的赏银及人身安全保障坚定的执行下去,以一地到一布政司,再推行全国,天下田亩的龌龊都必然暴露无遗。” “届时,叔伯估计已经回来了。” “那时只需再磋商出一个更妥帖的税制,将天下士绅都纳入赋税的征收范畴,再按占地的多寡,分梯征税,贫者少交,富者多收,这税不就加上了么。” “还抑制了土地兼并。” “商税也是如此。” “寻常百姓的必须品,如盐,粮,寻常布匹等,可照常例三十税一。” “如胭脂水粉,名贵布料,大宅,香料,金银珠宝,再如拍卖会上这些奇珍,非是富贵人家根本不舍得花这么多钱采买的奢侈品,就是收上十税二的商税又如何?” “影响这些富商权贵夜夜笙歌么?” 朱标的面上浮现一抹自嘲的笑容。 旋即点头轻叹道:“孤明白了。” 第241章 磨刀,开宰 八月八日。 异域珍宝拍卖会如期而至。 因为朱标决定要亲身见证的缘故,今日早朝罢朝一日,百官同日休沐。 若非紧要,一干政务都顺延一日。 虽说有荒芜朝政之嫌。 但顶着为马皇后臻选收集,为老朱筹备明年平南军粮两重buff孝名,任何一个言官都不会傻到拿这事给自己刷清誉。 要是把朱标惹火了。 取消了天界寺今日的拍卖会。 那些典当家产田亩,筹措了大量现银的文武百官和富商大户联合起来,绝对能让这些言官体会到,祖坟埋在哪都找不到的下场。 天色才刚刚破晓。 城东城西两个方向的住户都一齐出动了马车。 随行护卫,押运钱银的家丁都排成了长队。 这大概是自大明开国以来,应天府百姓平日里见过的最多的银子了。 当一道道车队从他们的屋前路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帮人什么事,正举家出逃呢。 短短一个时辰。 应天府半城空巷。 所有的富人和权贵,几乎全都抵达了天界寺外。 因朱标要来天界寺的缘故, 自昨日起,整个天界寺的安保又上了一层楼。 无论富商权贵,在天界寺百米外通通下马。 所有钱银走专门的通道,存入天界寺内专门空出,用以存放银钱的现银,再给所有存银的权贵及富商们,发放一张与他们存银相等的凭证。 作为一会的拍卖会上验资的依据。 虽说可以借用。 但非得本人作证才行。 一方面防盗,一方面也留底。 万一日后有哪个不开眼的不懂事,只要位列今日拍卖会的宾客之中,就凭今日借钱作证的关系,就是一个查证黑料的突破口。 验资的过程颇为漫长。 所有宾客也得一一验证邀帖和籍册。 且入内便不得出。 非得等到所有异域珍宝和钱银两讫,在将未动用的部分原封不动的退还给原主,这个拍卖会才能宣告结束,放人各自归家。 毕竟是几百万两的存银,一旦出点什么岔子,谁也兜不住。 好在人手足够。 巳时将至时分,所有宾客都已入内时,常府的马车和朱标的车辇也姗姗来迟。 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进入了天界寺的一间偏殿中。 至于宾客,自然都是在露天下的。 充其量为他们搭了个遮阳棚。 但就是这么简陋的招待环境,却没有一个人出言抱怨。 毕竟他们都是第一次参与这样形式的拍卖会,也不是多喜好收藏, 除了极少数真是想拍点好东西帮助跑商。 大家的目的都很明确统一。 就是花钱买前程。 要不是大家都要脸,且名额有限,但凡好处能够兑现,只要朱标说个数,他们八成都能凑来。 但人活一世,谁还不要个脸面? 人情世故的学问。 就在其中。 而当常升伴着朱标在天界寺偏殿落座,这场异域珍宝的拍卖会也正式开启。 作为拍卖会的主拍人,香昙本就经营过船坊,对各路高官权贵都八面玲珑,又历经了一回夫人坊的发售会,对如今的场面更是游刃有余。 为了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 今日的她特地换了一身简单的男款的白色长袍。 再施以淡淡的粉黛,颇有一般唇红齿白,娇俏贵公子的模样。 当她亮相的一刹。 台下的人都不禁议论起来。 毕竟有的是花丛老手,香昙也没学配音,自然容易被看穿身份。 但平日里她就在别院和夫人坊活动。 加之是太子开设的拍卖会。 倒也不担心身份暴露,引得酸儒口诛笔伐。 踏上专门搭建的高台。 详细讲解常升描述的后世拍卖流程和所有宾客参拍的方式和注意事项后,她也不多说,当即就抬上第一件异域珍宝。 一尊玻璃摆钟表。 要是没有参加过昨日的鉴宝会,对于拍品的竞价只怕要大打折扣,但好就好在昨日的鉴宝,已经完全通晓了所有异域珍宝的价值和作用。 就算这玩意不适合作为送给马皇后的寿礼。 一些人还是愿意将它买回去,摆在家里,当作彰显实力的摆件。 毕竟这玩意全场也就一份。 “此宝底价五百两,每次举牌加价最低不能低于十两,现在开始竞拍。” 随着香昙手中的木锤落槌。 “五百两!” “五百五十两。” “五百六十两!” 第一次尝试竞价的富商们渐渐熟悉了竞拍得流程后,很快就将其喊到千两之上。 这个价钱,已经是普通一个小村(百户)十年才能积攒的财富。 然而,他们还一点没有停止的意思。 直到喊道了将近两千两银,这座透明到可以看见其中所有精巧机括的玻璃钟摆表才终于落槌,拍给了一位富商。 有专门上前寻到富商,在他的凭证上用朱笔圈下一个一字,代表他已经拍得的商品。 同时对照凭证,确认其还有支付能力。 其后,一套玻璃高脚杯就一同呈上了台面。 只要是物以稀为贵。 加之是皇室作保,能够保证不是假冒伪劣的制品,这些不差钱的富商们就不怕花钱。 当富商门渐渐上头。 一些原本不在他们计划中的拍品,眼见价格还没有超出他们的预期,觉着自己的意向拍品有可能拍不中的人,果断就将自己的目标定在这些或许还能捡漏的商品中。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 三个穿着寻常锦衣,微服而来的朱棣三兄弟也混在人群中。 不时给自己的“白手套”们发指令。 寻常富商要想捡漏,还得先过这三位和他们打着同样主意的藩王这关。 整个拍卖会至今改为开口插上一嘴的,也就剩那些目的明确的勋贵武将了。 终于在历经了许多杂项珍宝,自己皇宫内一阵珍藏古玩字画店的数百至数千两收益的铺垫下,他们心心念念,翘首以待的封爵保证,指南针怀表和望远镜终于组合登场了。 “下面这些拍品,经过了许多贵人的验证,发掘了它们组合在一起的许多妙用,诸位大多也都在昨日领回了此二物之妙用。” “然而其数量不多,各位贵宾,还请把握好机会。” “下一套拍品即是,司南怀表与千里镜!” 听到拍品的名字。 下方许多识货的富商,权贵,还有朱棣三兄弟无不振奋起了精神。 “来了!” ps:卡文了,挠头中 第242章 忘崽牌千里镜与典女牌金表 “底价五千两银,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两。” 当香昙将这两件“神器”的底价报出,虽然许多人已有了预备,但听到这价格还是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此物出现之前,尚且没有一件异域珍宝的拍价超三千两过,而此宝一出现,底价就已逾五千将。 许多人揣了揣口袋中的凭证。 他们都不由得开始怀疑,他们所携的身家,有没有可能拍得一组。 至于那些提前做了预备的,这会儿大都开始眼神交汇,准备联手了。 “一万两!” 不等他们预备, 人群之中,一个所有文臣和勋贵,还有不少富商都熟识的面孔,就已经举手报价。 众人回头一瞧。 都不由一愣。 报价的人不是旁人,就是此回天界寺拍卖会的安保主管——蓝玉。 作为太子舅舅。 他怎么还突然插一脚? 相同的宝物,东宫少詹事都已经送了一套给蕲春侯康铎。 按理来说,他身为常升和太子的舅舅,还是康铎的上司,这套东西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缺他一份啊。 众人的心头都带着狐疑,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以蓝域竞价。 很快就有人举手喊道:“一万一千两!” “两万两!” 蓝玉毫不迟疑的再次举手。 一次九千两银钱的加价,让在场之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x33 有人同样打着第一轮就高价抢拍得主意。 毕竟这些东西拍一套就少一套,越到后面,拍出的价格就可能越高。 遂试探着再喊了一声:“两万一千两。” “三万两!” 蓝玉毫不迟疑的加价。 一众宾客也终于确认了他拍得这套宝物的决心。 虽然三万两银钱的拍价不一定就达到了众人心中竞争着拍品的底价,但蓝玉这以万两为加价单位的豪气,还是让许多人放弃了和他死磕的念头。 到底是太子的舅舅,母族。 就当给太子和让康铎给他们提前通风的常升一个面子。 于是乎,事态果然与常升提前给蓝玉交代的一样。 参会宾客中,九成九的人都选择了让这一让。 然而。有三人是不会让的。 三万两的价格对他们而言,尚且还能赚不少么。 “三万一百两。” 当朱樉抬手报价时,不少人的面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就连偏殿中透着窗户看见这一幕的朱标都惊诧的偏头问道:“这二物,你都未给蓝玉备一套?” 常升耸了耸肩。 “正因为他是我与姐夫的舅舅,是自家人,才更应当守规矩,为朝廷表率。” “何况,满应天府谁不知道,好汉楼和夫人坊有舅舅的份子,他本身不缺银,我也与他备了十万两银,让他备用或送人拆借情。” “既然能堂堂正正的得。” “又何必再让姐夫开这“方便之门”。” 朱标不由哑然一笑。 他自然不难理解常升的意思。 朝廷接下来有不少要事要办。 培训秋闱举子,清障田亩,练兵筹粮,还有铸造修补军械等等。 每一项都需要照章办事,才能达成他最终的设想。 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在其中钻空子。 常升身为这一系列的策划及执行者,早早以身作则不说,还带着自家人一同以身作则,不给外人攻讦的借口,到时执行起来。 真碰上人犯戒。 有人找他求情时,朱标自然就可以毫无压力的秉公处理了。 要么说他总是让着自家太子妃呢,雄英有这么体己省事的母族,是自己,也是他的福气呀。 最终,虽说有秦王横插一脚。 但蓝玉最终还是以五万两的银钱拍得了一套指南针怀表和望远镜。 除了秦王还在懊悔刚才是不是应该再加一百两。 包括晋王燕王在内的其余勋贵们都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第一套司南金表和千里镜就拍出了五万两。 那之后呢?x33 随着拍一套少一套,这玩意儿的价格必然会一套一套的往上增。 也就是说,五万两仅仅只是一个预估价。 这显然搅乱了不少人的拍卖计划。 “如此一来,咱们手头的钱银甚至还拍不到预估的五分之三,毕竟老曹那一伙可是比咱们准备的早,至今也比咱雄厚,多挤兑两回。” “咱们三家共一份也不够分啊。” “不怕,我还有绝招。” “虽然有些缺德,但对不起了。” 宾客之中,几个成团的勋贵们凑在一堆窃窃私语着。 随即看向了他们认定的最大竞争者团体。 为了各自家族的兴盛。 这脸,不要也罢。 香昙在台上也不闲着,紧接就是第二套同样的组合。 常升给她的安排,是将这些怀表和指南针分成三批不同的时段拍卖。 一是制造危机感,使利润最大化。 二则多给有意竞拍者一些调度的时间,让他们和总联衡把价钱往高了喊。 “下面开始起拍。” “一万两!” “两万两!” 接连两声以万两为单位的报价,显然就是几个勋贵团体,彼此在秀财力,亮肌肉,意图用蓝玉的方法多抢占几套指南针金表和望远镜。 但谁都不傻。 拍得一套这重宝,只要家传的兵法和武艺练的不差,至少一家爵位的传承可保,无非多花点钱而已。 “三万两!” “三万三千两!” …… 很快,拍卖的价钱就再次突破到五万两。 竞拍的几家,就剩四五个勋贵小团体,他们就像心有灵犀般,普遍同时放缓了降价的频次,同时开始言语诱导,交锋。 “曹将军!” “咱俩算是旧识,昔日我曾救你一命,你曾说,要结i草衔环以报,今日正是你报恩的时候,推出这一轮竞争,过往恩情咱俩一笔勾销如何?” “不如何!” “我是欠你一命,自当还你一命,哪有用这种阿赌物来玷污过往恩情的道理,你若想要回报,今日回去后,我便让我儿子到你府上去听凭差遣。”x33 “哪怕死了也无怪。” “就当报答昔日的恩情。” “实在不行,我府里还有两个女儿,听闻你家儿子正愁婚配,不若同嫁你家,为你家延续子嗣。” “你看如何?” 听到这话,满场参加拍卖的宾客无不听的目瞪口呆。 擦嘞。 还有这操作? 为了一套千里镜和司南金表,连崽和女儿都不要了? 是个狠人! 第243章 一群老六 当看着这个须发斑白,宁可舍了一子加两个女儿也要翻脸不认人的昔日旧识,开口的这位华服老者却是哆嗦着站起身来,指着这位“曹将军”的鼻子就骂。 “好你个老狗。” “昔日我救你一命,而今你竟想恩将仇报!” 听闻此言。 在场自觉无力竞拍的宾客无不振奋。 好家伙,就算他们今日囊中羞涩,拍不到什么好东西,来吃一回大瓜也不虚此行啊。 毕竟又不要钱。 曹将军一脸无辜道:“恩将仇报,这从何说起?” 华府老者喉结涌动。 要不是四周都是人,他非呕一口十年老痰啐这不要脸的老货一头不可。 “谁人不知你家那儿子顽劣不堪,偏偏得你家夫人宠溺,你不舍得下手,怕得罪你家夫人,就想把这累赘甩我手里,让我替你教儿子是吧?” “还说什么搭两个女儿替我家绵延子嗣!” “谁不知你家那两个女儿与你家夫人一脉相承的不讲理,还想来嚯嚯我家的独苗!” “等到老夫百年之后,老夫这一世辛劳打下的家业,只怕就要平白便宜你家了吧!” 听到这话。 对面的曹将军也坐不住了。 黑着脸起身亮相道:“老友,你这话就过分了。” “我家儿子不争气,你骂他也就罢了。” “我家夫人贤良淑德,应天府上下谁人不知,你若再胡编乱造,辱我夫人名声,我便是拼着这多年的情谊不要,也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证个清白不可。” “再说了。” “我家儿子顽劣,你家儿子就好到哪儿去了?” “洪武四年,陛下下旨取缔妓院,禁止官员狎妓的隔日,被扫妓院中被查出的官员子嗣中就有你家儿子吧,啧啧啧,你家儿子当年也不过十二岁吧。” “果真虎父无犬子啊!” 华服老者闻听此言,顿时老脸长若红枣,再看四周的非富即贵的宾客,都向他投以一脸惊讶或促狭的眼神,更是羞愤的抬手,哆嗦指着对面不要脸的老货骂到:“你还好意思说!” “也不知是哪个老货的儿子,付不起嫖资,竟匡骗我家孩儿带钱赎人,恰逢衙役清查时,还卖友脱身。” “若是在战场上被我瞧见,我非斩其首以正视听不可!” 可听着华服老者就差报身份证号的指桑骂槐。 这位曹将军却是波澜不惊的掏了掏耳朵,反问道:“还有此事?” “怎不见你家儿子当面指认呢?” “呵,当然是我家家学布罗家一般无耻,干不出这等卖友求荣之事。” “这么说,你也没有实证啊。” “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呢?” “你!!!” “狗贼,可敢于我一战,老夫不将你这不要面皮的狗东西打出屎来,就算你今个没吃!” 眼见拍卖会上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即将演变成武斗场。 满场的宾客,即便是昔日见了二人要小心巴结的富商,抑或是昔日的勋贵旧友,这会都没有一人想要出言制止。 哪怕是提醒他们一句,这拍卖会是太子殿下筹办的也没有。 大家谁都不傻。 就算真打起来又如何? 周围的氏族又不是吃干饭的,不可能让这两位老将军真的打出真火来。 在这打的重了,非得出去瞧个大夫,这不是平白少了两位竞拍的“种子选手”么。 然而事情的发展还是让众人失望了。 拍卖高台上的香昙眼瞧着下方无一人出言制止,只得落锤敲击出声提醒道:“二位贵宾,倘若在拍卖会上闹事,无论是何人,哪怕皇室宗亲,也是一并驱逐出场的!” 听到这话。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位,终究是狠狠的对视一眼,坐下了。 五万两的钱银终究不是尽头。 有这两位结了仇的将军相互挤兑,不多时,竞价就已超过了六万三千两。 虽然每次都是一百两,一百两的提价。 但看二人争先恐后抬手的架势,显然是斗出了真火。 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当个冤大头再掺和进去。 便默默看着二人斗法。 直至那曹将军被挤兑出火,叫出了六万五千两之价后,看着华服老者欲再度 举手叫价,怒吼道:“你若再纠缠不休,今日咱俩谁也别想好。” 听闻此言。 华服老者这才将举到了一半的手滞了片刻,缓缓收回。 四周的宾客就像是吃饱了大瓜一般。 继续等待下一轮。 不出意外的话。 同样的场景,很快就会风水轮流转。 果不其然,在曹将军花费了六万五千两现银,才拍得一套司南金表和千里镜后。 下一轮竞拍时,曹将军果然睚眦必报的给华服老者抬杠起来。 眼见着这对冤家不消停。 众人盘算着各自的家底,盘算了片刻。 终究还是没有搅和进去。 但在天界寺偏殿中,瞧着一众宾客默默退出这两个对头拱火竞拍的模样,常升的脸上却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哎,还是嫩了。” “这么拙劣的演技居然都没瞧出来。” 听闻常升这评价,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朱标不由神色一愣。 “升弟的意思是,这二位将军是在演戏?” 常升挑了挑眉道:“他们这互相利用,驱虎吞狼的苦肉计还不明显吗?” “不管这二人到底出了多少钱。” “这异域珍宝是不是实打实的到他们手了?” “此二物如今有价无市。” “组合在一起,只要子嗣不废,几乎可以作为一个刷军功的保证,福泽后人。” “买到了才是赚到啊。” “他们二者虽是斗得火热,但左右也不过多掏不到两万两银而已,真到了就剩最后几付的时候,七万两银就一定能抢拍到吗?” 朱标愕然的回头,望向同样以六万五千两银拍得一套司南金表和千里镜,表情却像是死了妈一样,还显得有些愤愤不平的华服老者。 却是无论如何都没从他们的身上看出什么演戏的痕迹。 倘若他们真在演戏。 这演技也能叫拙劣? 看着朱标的反应,常升摇头叹道:“姐夫,你别忘了,不管这些勋贵外表上看起来再大老粗,能在沙场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没有身殒,还能领兵作战的,哪个不熟读兵法?” 第244章 比秀下限 “你的意思是,此二人当着孤的面,在拍卖会上玩兵法,当面戏耍孤?” 小朱滞了滞。 忽而反应过来,面色有些古怪的追问到。 常升扁嘴挑眉,一副这是你自己看出来的神情。 要不是朱标没有现身追究。 说不定都能冠他们一个欺君之罪了。 朱标的顿时哭笑不得的呵了一声。 经此一回,他可算体会到了这帮老兵油子除平日里在他面前摆出的端正外,私下里那不要面皮,无所不用其极的真面目。 当老实人玩起兵法。 这效果,就问你迷不迷糊吧。 难怪之前自家父皇什么都能放权给他处理。 不说全盘听取他的建议。 至少意见相左时,父子俩总会坐下来商议一二。 唯独在处理这些勋贵们大大小小的毛病上,每当他提出些建议时,自家父皇却总是独揽大权了。 这是不想让他这个储君在这些老兵油子面前唱黑脸啊。 今天算是给他补了一课。 念此,小朱还是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就此二人,下不为例,又未定立此制,便随他们去吧。” “姐夫,你确定?” “台下的这帮可都是人精,别的本事先不提,有样学样占便宜的本领他们绝对不差,只要不加制止,下面立马学给你看。” 常升又提醒了一句。 “那还是令人说一声吧。” 虽然朱标认为这样的几率不大。 但不大归不大,谁也不会跟银子开玩笑不是? 事实也正如常升所预料的那样。 在又一副千里镜和司南京表被抬上高台的展台竞拍,跑腿的士卒也将常升的意思一并转达。 而台下的宾客中。 虽然绝大多数富商对这位华服老者和曹将军并不熟悉,但四周的勋贵可太知道这俩人了。 所以说刚才那般斗气确实唬住了他们,让他们选择放弃掺和进这场斗气中,但经过这片刻的反应,他们也骤然发现。 这两人斗气归斗气。 但他们拿下这千里镜和司南京表的价格,却并没有超出他们的心理极限。x33 换而言之,这两个老东西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以一个相对低廉的价格捡了漏啊。 擦嘞。 这俩老货居然吃独食! 反应过来的勋贵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四周,寻找着相熟的对头。 眼神交汇间,彼此的算盘也都大致了然于心。 有句古话说的好。 最了解你的不一定是你自己,而是你的对头。 在这种关键时刻。 甭管什么冤家对头,只要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可以暂时抛却脑后。 宝贝要紧。 于是乎。 在香昙听取了士卒传话,宣布又一轮开拍时。 表演开始了。 “一万两!” “两万两!” 加价的声音不绝于耳。 几组对头也不约而同的开始了言语攻势。 “吴将军,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长子也老大不小了,攒点家底不容易,不好好替你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好生盘算盘算出路,跑这来掺什么浑水?不是我说你,就你家那几个,可有一个精于兵法?与其花这些冤枉钱,老老实实盘几千亩田,做个富家翁不好吗?” “呸,你这厮的算盘老夫打三十里外都听见了。”x33 “老夫的儿子纵使再不成器,那也是能传宗接代的子嗣,不像某人,一连娶了七房妻妾,也生不出一个带把儿的,自个拉不出屎,也不能总埋怨茅坑不是!” “姓吴的,你有胆再说一遍!” “我爱说就说,怎么了?” “你是不是一定要和我争?” “对!” “那你回去记得让你那几个儿子走夜路时注点意,别哪天摔断了腿,落了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四周的竞价不知何时已被这两个对头的狠话所压下。 竞价的宾客们一个个都头大如斗。 他们这不竞价吧。 总觉得亏得慌。 这些宝贝总归是拍一件少一件。 可若再搅和下去,他们也怕自家儿子平白无故的被人盯上,摔断腿绝嗣啊! 眼看着整场拍卖会的节奏再次中断。 其他都看出门道的熏鬼们,彼此面面相觑,似乎都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大家伙两两相对演头戏的排序。 然而事实的发展却没如他们所料般那样顺利。 高台上的香昙再次落锤,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两位宾客还请稍安勿躁。” “倘若有积怨,只要不触犯大明律法,还请会后自行解决。” “包括二位在内,倘若再有人因个人私怨而打断拍卖会进程者,无论是谁,都将强制取消竞拍资格。” “之前已然竞拍的拍品也将一并追回,重新起拍。” “二位,还要继续么?” 闻言,刚才还剑拔弩张,就差提刀相对的两员勋贵,到底还是哼的一声重新落了座。 其他看戏的宾客也都松了口气。 唯有其他对此二人算盘心知肚明的勋贵们,则为此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 看清这一幕,在天界寺广场偏殿中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朱标终于无奈的摇头。 这帮老兵游子也太不要脸皮了。 但说到底。 还是为了争军功。 念及此处,朱标也不由问道:“这两件宝贝制作起来可有难度?” “如果还能赶制的话,不若就让这些参与竞拍的勋贵们一家拍下一副?” 常升没有拒绝。 只是摇头道:“往后可以,现在不行。” “且不说物以稀为贵。” “只为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与姐夫都不能在短期内放出第二批了。” “总要让这些花了大价钱参与竞拍的熏鬼们,真正加入到明年的战事中,斩获军功,得了回报,才能放出有匠人竭尽心力,终于仿制出异域珍宝的消息,当作姐夫对于有功之臣的嘉奖赏赐才行。“ “如若一切计划能够顺利施行。” “朝廷印刷宝钞所造成的亏空,就要靠这些同样材质的琉璃制作的奇珍了。” “如此,放出这些宝物的频率就要加以控制。” “否则它们就不值钱了。” 朱标闻言点了点头。 看着常升的眼神中满含着愧意,拍了拍常升的肩膀到:“但愿一切都尽如人意,待到天下人都能吃上一口饱饭的那一日,孤定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功绩。” x33 第245章 诱敌深入? 司南金表和千里境的拍卖分成了三批。 中间穿插着其他的“异域珍宝”。 兴许是有了香昙在高台上的“警告”,接下来的拍卖就显得顺畅多了,又或是勋贵们对这对宝物的竞争太激烈,许多原本友谊的负伤,最终也临时更替了竞拍目标,让其他拍品几乎都拍出了高价。 朱标只待了一阵,就带着常升,让人暗暗护送回大明宫了。 之后的所拍所得,会有专门的人登记造册。 至于这些拍得了抑郁珍宝之人,身后也将有不少的市井泼皮轮流接班跟随。 以前的朱标或许不懂。 但独自接手朝堂监国大权,历经了重新起复李善长,推行田亩清丈,在朝堂上见识了不少大臣的真面目之后,这些朝堂大臣原本糊弄鬼的那些套话,在他这已经行不通了。 将心比心对这些唯利是图的人而言都是狗屁。 他也真正理解了他爹的那句话。 天下读书人可以用之,但不可信之。 而在常升这,他虽不敢说会百分百的托付信任,但他也领悟了一点。 与其相信臣子的忠心 不如去找臣子的弱点或拿捏所求,再者,还可以找相同的立场。 所以,看清这些朝臣的底细,成了朱标私下使劲的一个方向。 所以说他手中的力量还较薄弱。 但今日能拿住应天府城一地,将来在他爹的扶持下,总有掌治天下的一天。x33 一个多时辰后。 拍卖会的竞拍名录和拍卖所得快马加鞭传入宫中。 御书房内。 当太监敲响快步殿门,将奏书传入的一刻,朱标甚至等不及太监的呈送,径直的将奏书直接从他手中夺了过来,直接从后翻开,小声念诵。 “宫中奇珍及异域珍宝共计六百余件拍品尽数卖出,所得现银……共计二百七十八万三千一百九十五两!” 当念出所得银钱时。 朱标那素来庄重的面庞上也不由浮现一抹潮红。 “银子呢?” 听着太子嘴里难免漏出的几分急切,太监也不敢怠慢,解释道:“永昌侯正带着东宫卫率贴封条,待到所有宾客散去后,直接押运宫中。” “着五城兵马司加派人手巡防,清空驰道。” “是。” 太监赶忙再去传信。 待到殿门关闭,朱标才终于一脸兴奋的对旁稳坐钓鱼台喝茶的常升兴奋到:“升弟,有这么多现银在,清丈田亩的打击无忧矣!” 常升轻笑着摇了摇头。 “姐夫,你别高兴的太早,当初说好了二八分账,算上成本,凑个整,姐夫得给我六十万两银呢。” 听到这个数字。 朱标脸上都兴奋顿时一僵,嘴角也忍不住抽抽。 想想东宫原先过的是什么日子,每年的实际拨款才有多少,这六十万两银割出去,实在是割肉啊。 念及此处,朱标也忍不住幽怨的瞥了常升一眼。 “你就不能让孤多高兴一阵。”x33 “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我与姐夫这叫亲兄弟明算账,免得将来再生嫌隙,要论让姐夫不高兴,我只能说,不高兴的事还在后头呢。” “后头?” 朱标的面色一紧道:“你的意思是,清丈田亩之事还有波折?” “这当然了。” “姐夫这拍卖会的动静大的没边,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筹措这些银两是为了干什么的。” “清丈田亩的事都在朝堂上放出风声了。” “姐夫难道以为,那些富商士绅们会自欺欺人,指望着朝廷花大价钱去买他们的宰人粮么?” “这样的傻子是守不住家业的。” 面对常升一针见血的分析,朱标默然点头,叹道:“虽说都是大明子民,但富了他们,底层的百姓就得被欺压,若非无奈,孤实不愿走到最后一步。” “他们也不愿,” “所以,必然还会有一番挣扎。” “垂死挣扎罢。” 朱标坐回了龙椅上,翻阅着手中的拍卖名录,眼神中透着几分坚定:“他们无非就是找各种关系拜会朝臣,意图以各种理由,想要消耗掉宫里发的这笔横财,釜底抽薪。” “但从一开始,这些“异域珍宝”就是收归内库的,拍卖所得自然也当收归内帑。” “若有人敢打内帑的主意。” “只要被应天府内的眼前瞧见,捉了贼,拿了脏。” “无论是谁,有一个算一个,孤绝不手软。” “空出了这些人的位置,孤春闱招录的那些应试举子才有位置向上腾挪不是。” 常升顿时笑着鼓了鼓掌,继而问道:“之后呢?” “之后?” 朱标眨了眨眼。 似乎没想过这一茬。 这一课他爹没给他讲过,他也不懂啊。 看着朱标的反应,常升提醒道:“姐夫是不是忘了,你是仁太子,这种与百官对立之事,怎能由你来做?” “如今朝堂上不是正缺辅佐韩国公,挑起清丈田亩大梁之人么。” 朱标沉默了片刻,略有些尴尬道:“总是麻烦韩国公,这不好吧。” “这叫一事不烦二主,废物利用。” “姐夫好好想想,清丈田亩之事,陛下谋算已久,自春闱招应试举子入京筛选,助兵部清退许多年迈伤病老卒迁户,再到后来发派举子去往各县为官,历经这几月磨合,已经结实的在各地埋下了眼线。” “所缺的,就是一些坚定的,不惜与这些士绅富商为敌的清丈主导者。” “韩国公明哲保身。”x33 “即便名义上挑起的清丈田亩的大梁,却绝不会逆势而为。” “更不会让他麾下的那帮门生故吏趟此混水。” “否则即便他身为韩国公,也得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所以,就得有一批戴罪之身,为了前途拼命想要翻身的“罪臣”代为操办此事。” “办的好了,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姐夫手中无往不利的刀。” “办的不好,或是故态萌发。” “姐夫在他们犯事时,已然尽力为他们周旋,替他们找了一条生路,只是他们办事不力,没把握住机会,不能达成韩国公所求,所以即便抄家流放三千里,也绝无一人会说姐夫半点的不仁义。” 朱标沉默了片刻。 忽而问道:“照此说来,孤是不是要示敌以弱,诱敌深入?” 第246章 做个人吧 听到这诱敌深入,常升的眼里也浮现了一抹莫名的笑意。 小朱啊。 你这是学坏了。 还是准备不装了啊。 “倒也不必刻意。” “治理一国,无论是发生了天大的事,就是天灾人祸,因噎废食也是不可取的。” “奖一批,留中一批,惩一批,不外如是。” “无关他们有没有犯错,即便是诬告攻讦也无所谓,只是全看姐夫治理时,犯错的,被诬告的人是不是姐夫需要的人而已?” 朱标的面色一凛。 若有所悟道:“这么说,春闱中,户部所吸纳的那些新官中,也该筛选部分忠直之臣加入其中。” 常升不置可否。 反问道:“事关整个大明上下的田亩清丈,倘若真有家资田亩丰厚的,宁愿牺牲好不容易培养出来,送进朝中的“门楣”来庇佑自身的豪族呢?” 小朱的面色再滞。 这个条件虽然苛刻。 可大明上下还真不是没有这样的家族,至少他就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 孔。 这些传承几代,甚至几十代的豪族,历经了几朝的波折,他们难道不懂得取舍? 看不清利弊? 朱标一百个不相信。 “孤明白了,孤会安排他们……” “不,别刻意安排。” 常升忽而打断了朱标,两人四目相对。 看着朱标眼中的不解,常升平静与他对视道:“让韩国公安排人找原从东宫清出去的那帮旧臣,暗示他们设计陷害吧。” “这!” 朱标忽而站起。 神色出离的愤怒,连双手都攥紧了。 作为东宫旧臣,如今的他们看见那帮试科举举子的待遇,说不恨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的他们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毕竟他们曾经最大的靠山如今是别人的了。 但这个时候。 如果有李相国的门生故吏抛来的橄榄枝,他们还不死死攥紧,使尽浑身解数的给这帮抢了他们前途的后进生添堵。 他们毕竟太嫩。 很多门门道道并不熟络。 要是碰上几个心眼小的,设计他们简直跟玩一样。 这样倒是合理的把人安排了。 可是这对这些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应试举子们的打击,那可就把握不住了。 一个不小心。 把人玩“废了”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可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苗子啊。 望着朱标的动作,常升没有多解释什么。 看的出来,朱标读懂了自己的心思,但他不愿如此。 可从他明悟的速度来看。 这其中的道道他是心知肚明的。 此刻的挣扎,究竟有几分真,谁也不知道。 但身处大明宫,作为一个“臣子”,常升肯定是不能让小朱下不来台的。 让朱标好生“挣扎”了一会后。 他终于缓缓开口规劝。 “姐夫。” “时不我待。” “看起来,朝廷如今所推行的田亩清丈,不过是奉了叔伯的旨意,听从了李相国的建议,看起来师出有名,可一旦推行不顺引发民怨,甚至爆出民乱来,所有的一切追根溯源,都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法理。” “倘若真的半途而废,亦或是进退维谷。” “谁会出来背这口锅?” “叔伯没有下令。“ “李相国虽一力推行,但,真能让李相国背此骂名?” 常升点到为止。 他和小朱都知道,老朱家如今的基本盘还是淮西旧部。 虽说治理国家使不上什么大劲。 但历朝历代都懂的一个道理。 枪杆子里出政权。 要么老朱何必搞什么分封。 还不是担心子孙后代的龙椅坐不安稳。 虽说老朱已经在慢慢收拢兵权,但单从眼下看,带兵打仗的还不是淮西党。 而身在淮西党。x33 有几个不和李善长扯上关系的? 老朱为何要斩胡惟庸,除了胡惟庸篡权犯忌讳,难道就没有对老李头的敲打? 说破天那也是他选中,一手扶持起来的党派继承人啊。 但为什么只是敲打。 株连也就从胡惟庸处截止,身为胡惟庸恩府的老李头只是在递了辞表后修养了半年,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常升继续说道:“清丈田亩,折损的是天下权贵高门,富商豪族的的利益。”“倘若不能一蹴而就,北境许多仍心念旧朝的士绅可还心心念念着北方的残元呢。” “不借此机会,好生筛选一批可用之臣,如何坐镇的稳这大明上下。” “姐夫莫忘了。” “孔家,也属豪族。” “除此之外,焉知牵扯不出那些佛寺?” 听到这两句。 朱标的脸上都不由浮现了一抹审慎。 是啊。 田亩自古以来,就是百姓赖以生存的根基。 天下的动荡,王朝的变迁,盖莫能够与之扯开干系。 遂不论历朝历代。 哪家豪门大族手里没有攥着大量土地。 清丈田亩。 牵一发而动全身。 绝对没有半点妥协的可能,要么大明通过田亩的清丈彻底的站稳脚跟,要么,就是重新走上历朝历代王朝变迁的老路。x33 这个过程中。 他要对抗的不仅仅只是权贵士绅,残元的袭扰,甚至还要面对“天下人”的抨击,甚至还要“镇压”老百姓。 所有的影响,就像一份沉甸甸的扁担压在了朱标的肩头。 让他不由的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 迟迟不能决定。 终是沉默了良久,朱标才缓缓站定在常升面前,对视着常升的双眼道:“若历经此事,还对孤,对父皇,对大明秉承忠直之心的臣子,可他们得罪了天下权贵,孤当如何才能保全他们?” 常升的眉头一挑。 面上浮现了温和的笑意。 “若想如此,就将此部壮大吧。” “以清丈田亩为引,朝廷不若独立一司,唤作审计。” “除田亩清丈之外,各地粮赋,税收,两仓储粮,乃至于朝野上下百官的身家等等职权,统统纳入审计的职权范畴。” “初时若无人愿往,那就从此番田亩清丈为始,所有偷税漏税之户,除法度所要求之惩外,再附一条,一代之内,一干子嗣科举不得录用六部五寺,只得考取审计司。” “累计效力二十年,方可解除禁令。” “君主可借调他部试用。” “如何?” 朱标什么话都没说。 但那眼神却仿佛早已说明了一切。 第247章 三个大冤种 争议的最终结果,就是小朱采纳了常升的建议。 甭管朝堂百官如何称颂他的仁德,或是后世如何非议他的功过,事实就是,他是老朱的种,大明的储君,不管做出这个决定是否与其理念相悖,只要是有利的巩固大明的正统的国策,不论他内心如何挣扎。 最终,他还是会执行的。 能够替被有心“牺牲”算计的臣子找一条自保的后路,无论是不是为了巩固在外人面前的仁德形象,小朱的仁德都做到位了。 心慈不掌兵。 更何况是治国。 之后的安排,如何将这事安排下去,找何人去监察这些人的忠心,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至于大明宫外,拍卖会虽然截止了,但因这场异域珍宝拍卖,而连带掀起的风波,却还远未停止。 挂名五城兵马司的一帮“城管”,出没在应天府的大街小巷,每个人的身边还零星跟着三俩泼皮。 维护治安,疏导交通。 骂你的不可开交。 而那些零散的泼皮,此刻就是整个应天府上下的“天眼”。 一定要将所有权贵与富商之间的腌臜关系盘查干净。x33 换作平常。 这帮富商和权贵之间的权钱往来倒,还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 可眼下,太子殿下给皇后娘娘筛选寿礼的时间,可就剩下今日下午了。 再不抓紧时间。 那可就是满肚子“忠心”亮给瞎子看了。 所以。 往日里许多装作互不相识,甚至于老死不相往来的对头,此刻也都不装了。 尽快的凑一凑。 把那些稀罕的异域异域珍宝和皇室御用送回宫里表功。 给皇后娘娘献礼要紧。 而他们这小子不加遮掩的走动,也全部被泼皮们尽收眼底。 虽不敢保证,这就是整个应天府上下的关系网。 但六七成平日里不见光的,至少都摸了个干净。 一场皇后娘娘体恤百姓,勒令不操办的千秋宴,就好似变作了应天府上下权贵和富商们拉近关系的狂欢。 不知多少人从中分润了好处。 但失意者亦有之。 没能抢到千里镜和司南金表的勋贵武将,全程陪跑,还为之变卖了了不少家底的富商。 以及。 三个意图捡漏。 却被一帮“老六”戏耍,最终只争得一些不稀罕的边边角角,聊以安慰的朱家三兄弟。 秦王府。 三兄弟看着面前零零散散的玻璃摆件,脸上皆是说不出的烦闷。 若不是这些摆件也是他们真金白银买来的。 朱樉真相把桌子一掀,把它们全砸喽。 相比那些拍的千里镜和司南金表的勋贵,亦或是拍得了整面的化妆镜,他们三个堂堂的藩王就如同食腐的秃鹫一般,只能拍得一些残羹剩饭。x33 说出去自己都觉得丢脸。 好好的一个二道贩子,凑错至今投资东宫内库,将来坐等躺着分红的金光大道。 还未正式启航呢,就被泼了一盆凉水。 这谁能接受吧。 “原本咱们三家以封地为抵,拆借一笔钱银,拍得着宝贝去往各自封地,宰那些富户,定能稳稳的赚上一笔。” “怎会如此凑巧?” “宫里竟然传出了大哥要筛选些寿礼给母后的给母后的消息。” “到底是谁给大哥出的主意?” 书房里,朱棡和朱棣与朱樉对面分座,满脸疑窦。 “听闻是几个酸儒。” “百官都觉这是个表忠心的契机,恰逢此番拍卖中有重宝,机缘巧合之下,这风声便炒起来了。” 朱棣也是一头黑线。 原本他是有机会拍下一套司南金表和千里镜,好在北地抗击残元的,牧马瀚海,封狼居胥,可使他自幼立下的宏愿。 到了封地。 虽历经金元两代的摧残,但好在大都(北平)被元人建设的不错,他才得以迅速整肃军备,向残元蠢蠢欲动。 所缺的无非就是一笔开战的军饷。 如今来看。 这个美梦一时半会怕是做不成了。 “不对。” “哪有这么巧的是,我们一回应天,拍卖会就开了,康铎与我们关系又不算密切,怎么如此殷勤的为我们出谋划策,该不会是大哥有意拿我们作保,演给旁人看的吧。” 轮智谋。朱樉不如朱标远矣。 但他天生嗅觉敏锐,在勇武上,在诸兄弟间也算是出类拔萃,要不然就蕃时,也不会得了一个秦王的封号了。 这可是自秦以来,对勇武的至高褒奖。 与冠军侯并列。 朱棡眉眼一眯,像是明白了什么,却一脸笃定的摆摆手道:“二哥你想多了。” “康铎不过是个敬蕲春侯,哪来那么大胆子诓骗我等。” “要说大哥诓人。” “且不论以我们对大哥的了解,大哥做不做得出来这事儿。” “就是真做得出来……” 朱棡提起面前的一块玻璃摆件道:“哪有实打实拿这种稀罕宝贝出来诓人的。” 看着面前澄澈透明的玻璃摆件。 朱樉迟疑了片刻。 到底还是没有再反驳。 只是恼道:“如今就这点残羹剩饭,就算带回封地,又能卖几个钱,我那用度大,这点玩意儿就算全给我也不够塞牙缝的。” “二哥!” “你可不能吃独食啊。” 朱棣一脸认真的抢白。 蚊子再小也是肉,怎么能让自家二哥吃独食,那钱可是以兄弟三人的名义一起拆借的。 朱樉没好气的瞪了朱棣一眼。 “你若有办法填了二哥封地上的窟窿,这些玩意儿全送你又如何。” 听闻此言,三兄弟都是一脸的无奈。 遥想当年在宫里,虽然被管教的严苛,但是衣食无忧,现在倒是海阔凭鱼跃了,可是风地上的兵马,城防,王府建设,哪个不要大把大把的往里投钱? 单凭朝廷每年拨下来的五万石粮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沉默了许久。 朱棡还是开口道:“不若还是将康铎再约出来聊聊吧,” “咱们这些人哪懂这些商贾之事。” “但他那产业经营的不错,就算不能照搬到我等的封地上,但论生财有道,总能给我们些指点,再不济,也能替我们在应天府中,找几个生财有道的掌柜回封地代为经营,这总不为过吧。” 听闻此言。 朱樉和朱棣的双目具是一亮。 “还得是你啊老三(三哥)。” 第248章 亲生的和后娘养的 应天府的狂欢仍在继续。 谁也未曾注意到,就在整个应天府上下忙着人情世故时,一员驿丞持着通关文书,带着一摞密折,早早出了城门。 日夜兼程之下。 一夜快马加鞭,终于在翌日清晨,凤阳府城门将将开启时,抵达了凤阳府。 老朱收到密折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看着这厚厚几摞的密折,回想上一次的密折所汇的内容也不过一本小册。 这回是急奏不说。 间隔才不过几日,汇总的内容却多了五倍不止。 要知道当初他在应天府安排时,规定的可是非涉太子,朝中四品以上重臣,非要务可不报。 难不成这短短几日。 应天府还翻天了不成。 可刚一打开奏本。 看着被亲军都卫府的暗探记录下来的,应天府一干富商和权贵人情往来,几乎将整个朝堂百官和勋贵都笼络在内的关系网,老朱的脸瞬间就黑了三分。 连翻页的手指都不由捏紧了, “重八,标儿那又有何事?” 听闻老朱一大早独自来了花园。 马皇后一身简装寻来。 看老朱面前的石桌上散乱的几本密折,还有不太好看的面色, 她便让宫女将备好的早膳送上来。 随即驱散宫人。 自然得坐到了老朱身旁,见他未回,马皇后也不多问,自顾自的挑出一本专门记录朱标与臣子会面言谈和行程的密折。 当看到朱标和常升借着一批所谓的“异域珍宝”,就将整个应天府上下的一干富商和权贵,连带三个“傻儿子”都套了进来。 马皇后的脸上不由浮现了三分笑意。 “过去你总说,标儿为君太过仁善,如今有了常升在旁辅佐,因势利导,就是独自监国,也能将朝政处理妥当,有了几分为君的模样了。” 老朱的脸上看不见笑。 只是阴郁着一张老脸,不怒自威的双眸中透着寒光。 放下手中最后一本密折。 语气分外严峻的说道:“是咱低估了常升这小子作怪的本事了。” “咱的本意只是想清丈田亩。” “他倒好,又整了一顿奇技淫巧,剑走偏锋。” “钱银虽是赚了些,可是相比他搅的这摊混水,将一干富商和百官权贵之间勾连起来的那些破事摆到明处相比,那可真是杀鸡用牛刀啊。” 马皇后哪里听不出来老朱话语间的愠怒。 宽慰到:“你事先也未给标儿叮嘱,如今他们作出成绩,将这些权贵和富商扫出来,再寻机敲打一二,不也是立威的好办法么?” 老朱一听更气了。 拍着桌子道:“咱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x33 “咱不比他清楚,这应天府上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咱为什么不着急料理他们?” “不就是想找个好时机,分割包围,各个击破么。” “如今他们是暴露了。” “可是也抱团了。” “如果要处理,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是咱现在回应天处置,也非得杀个血流成河,国运动荡不可。” “这哪里是立功,咱不将那当场下狱,就算是看在太子妃和雄英的面子上了。” 连老朱好一顿唾沫横飞,指点江山的模样。 马皇后也不劝他。 只是将一个烧饼径直塞到了老朱的嘴里。 看着马皇后眼神里的警告,老朱下意识的扫了扫周围,确认没有旁人,这才偃旗息鼓的坐下来,乖乖用膳。 一碗肉粥,几个烧饼下来。 老朱的气性也算散了个半。 看着马皇后还在翻看密折,老朱也凑上前来,纳闷道:“按理说,这不还是常升的水平。” “难不成是咱走的太利索,让这小子以为哄住标儿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马皇后手中翻页的动作一顿,将未看完的密折翻身压在了桌面上,思量片刻,摇摇头。 “常升根基浅薄。” “不似你,亦不似标儿。” “常家朝堂之上的关系,朝堂之下的人情,全由蓝玉在维系,身为东宫臣属,所有的交情也都在东宫一派,可谓是为臣子中,最为老成持重,恪守本分的典范了。” “还记得那日百花宴,他曾当面说过的话么。” “他是有抱负的。” “既然有抱负。” “又怎会一直默默无闻。” “应天府上下的这些权贵和富商,他都不认识。” “此番所谓,怕只是他对整个朝堂,乃至整个应天府上下权贵富商的一次试探罢。” “毕竟,不梳理清楚这些关窍,分辨敌友,他如何能够施展才华,贯彻自身的施政理念呢。” “乃至于手头明明有了制造无色琉璃。千里镜,司南金表和琉璃宝镜等技艺,却也只能秘而不发,低调行事。” “还要大费周折,借寿礼之明目,编异域珍宝之事将之推出。” “这…” 老朱一时也卡壳了。 毕竟和常升“交手”了这么多回,他都下意识忘记,这是个宅家十年,与大明朝堂脱节十年之久的毛头小子了。 再想想。 只靠着那么零星的一点人脉渠道。 就一石多鸟的设计了这场异域珍宝拍卖,不仅解决了自己留下的难题,为田亩清丈留备了充足的赏金,设计了审计司制度,还同时将应天府上下的权贵关系网摸个七七八八。 在常升这个年纪。 以他手中的稀薄资源就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的智慧,当真可称的上一句惊才绝艳了。 这么一想。 好似就连自家…… 呸呸呸。 就算这混小子在厉害,他也是给咱家效力的不是。 老朱自我抚慰一阵。 像是卸下重担一般道:“这么说来,咱在凤阳避暑的时日或可多延两月。” 说着,老朱那粗糙的手掌还不自觉的握住了马皇后的手。 被老朱这股莫名而来的深情油腻到的马皇后白了他一眼道:“没个正行。” “千秋宴不办还能推说体恤百姓。” “但你那万岁宴不办,可是要落人口舌,说你这个做皇帝的不持重的。” “你可以任性。” “可身为皇子,父皇寿诞,焉有不来贺寿的道理,可你也不想想,宫里那么多皇嗣年幼,经得起这般折腾么。” “哪能这般胡闹。” 老朱半点不羞愧道:“皇嗣怎么了,咱大小不也在田亩里摸爬滚打,也没他们这般娇贵,到凤阳这三百多里路,就当咱给这些皇嗣的家训了。” “那标儿呢?” “标儿不是在监国么,大明不可一日无君,自然不在其列!” 第249章 朱樉:草率了 应天府。 昨日的拍卖会才刚刚落下帷幕。 整整一日,好似整个应天府上下的狂欢节一般,权贵富商在太子建国治理的应天府城中,守序且恣意的享乐着。 毕竟如今老朱不在。 往日里根本与他们打不着照面的太子殿下,也因为“孝悌”之名,不得不接收了由百官转手呈送的“寿礼”。 背地里,更是低买高卖的收了不少好处。 能在应天府安家落户的富商。 除了极个别出生就在“罗马”的,那真是没一个缺心眼的。 那么多典当的好东西都被收拢。 不管有没有打主意。 顺手查探一下它们的走向,对这些“地头蛇”而言并不难。 除了过去半年,几乎稳坐了应天府“财神”之名的常升横插一脚,虎口夺食的咬下了一大块肥肉。 剩下的部分,几乎以一己之力,供上了整个应天府百官和权贵们拆借典当的一大笔现银,除了年初刚刚株连抄家的胡惟庸案和数月之前,因为查抄了苏州府走私船队,查获了大量现银的老朱家,谁还能有这家底。 原本他们对老朱那叫一个战战兢兢。 毕竟这位杀起人来,那真不管你是谁呀。 尤其是他们这些颇有身家的富商,在前些年穷疯了,被逼印的宝钞供与北元作战的老朱眼里,那可都是一帮为富不仁的奸商,恨不能找个由头就把他们杀之抄家而后快。 只是连年作战,老百姓求个安稳。 为了安抚民心。 体现老朱在读书人眼里那点为数不多的那点仁慈,这才勉为其难的,暂且放了他们这些商贾一命。x33 但他们的处境。 还是和待宰的羔羊没多大区别。 好在苍天有眼。 多年憋屈的谨小慎微,如今终于是让他们找到了一条求生之路。 那就是借着给皇后娘娘祝寿这个契机,好生拉一拉和太子殿下的关系。 毕竟再怎么攀附权贵。 以老朱的尿性,一旦这些权贵犯了他的忌讳,倾覆也就是转眼之间,但他老朱再残暴,总不可能对他自家亲儿子的铁杆簇拥,将来的“钱袋子”挥屠刀吧。 不得不说,这些商人的眼光是相当独到的。 只是。 不能亲自与朱标搭上线的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老朱家的种,究竟是个什么揍性。 这不。 昨日的拍卖会刚刚才过。 报社的报纸将将才送上了应天府城的各个街头,三个恶客便带着几个“打手”,重重的敲响了因情报落后,致使三个恶客昨日在拍卖会上收获寥寥的掮客家的大门! “原来是三位王爷当面,我就说怎么一早就有喜鹊登门报喜呢。” “三位王爷来的早,府上正好准备了早膳,还是从应天府上下最懂吃的吃家府里学来的手艺,三位王爷…赏脸尝尝?” 康府的正堂中。 当管家将朱樉三兄弟大早破门,来者不善的消息告知,康铎更衣到正厅,迎面撞上的就是三兄弟,那好似谁家欠了他们十万两银子般的臭脸。 要么说康铎能吃这碗饭呢。 就是面对着这三位藩王恶客登门的架势,那也是一点不慌,笑脸,礼节,态度全数到位。 让早就做了防备,想要先声夺人甩脸色的三兄弟一时都没接的上话来。 看朱棡和朱棣的目光有意无意都瞥向朱樉。 康铎心中了然的摇摇头。 感叹常升以后一定会没朋友的。 连朱樉会来找麻烦的反应都预料了,这种设计一步看十步的智慧,实在是太打击旁人了。 眼见一开始的准备没派上用场,朱樉索性也不装了,直接“兴师问罪”道:“康铎,你说的给本王和两位兄弟寻的发财路子,就是让本王去拍卖会上丢人么!”x33 “原本答应好拆解银两与本王的富商临时反悔。” “富商权贵狼狈为奸。” “让本王堂堂藩王,只得在拍卖会上捡一些残羹剩饭,你让本王拿什么给母后送礼?” “传出去本王连一间美下面臣子乃至于商贾寿礼的宝物都拿不出,你叫天下人如何耻笑本王?” 听着这胡搅蛮缠的指摘。 一旁的朱棡默默低下了头。 对面相坐的朱棣也不由得转过头去。 好似没脸见人一般。 康铎的心中也在骂。 且不说他压根没有帮你赚钱的义务,给你出主意讨不了好,回头还要被追责。 不要脸是你们老朱家一脉相承的天赋是吧。 好在事先准备充分。 他也轻叹了一口气道:“秦王容秉。” “之前与秦王晋王燕王三位殿下磋商时,拍卖会的声势不显,确实有利可图,以三位殿下的智慧,都是认同的。” “但天不遂人愿。” “谁也不知道有人会在朝堂上,拿皇后娘娘的寿诞说事,这才阴错阳差的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瞩目不是。” “我收到消息时,就已觉可能有变,遂差人到三位王爷府上。” “欲请三位王爷来府,再行磋商。” “可以一连等到宵禁,三位王爷都未曾回府。” “这实属巧合,却非我之过啊。” 听着康铎的辩驳。 朱樉更是气愤的拍案而起,指着康铎的鼻子骂道:“一派胡言,倘若你真派人去了我等府上通传消息,我等怎会不知?” 康铎唾面自干,面色幽怨道:“这兴许就得问问三位王爷府上的门房了。” “兴许是难得见三位王爷回来,一时间上门拜访的贵客太多,领的赏厚的都迷了眼。“ “乃至于都瞧不上二两碎银了呢。” ………… 随着康铎的一句话,整个整厅原本的剑拔弩张,瞬间安静了下来。 朱棡和朱棣都默默低下了头。 即便他们再不愿承认。 但回想就蕃之后回应天省亲时,各路牛鬼蛇神,如同食腐的苍蝇一般聚拢凑上来的热络,王府里的门房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 这事他们好像不是干不出来。 朱樉那就快戳到康铎脸上的手指也莫名一僵。 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老半天了才像是重新做好了心里催眠一般,抖袖撤手,僵硬的坐回了椅子上,也不知是在解释,又或是给康铎交代,嘀咕道:“这帮蠢货,坏我大事,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帮不长眼的东西。” 第250章 挣钱嘛,不寒碜 好好的兴师问罪。 最后竟发现问题出在自己这边,朱樉这会就别提有多尴尬了。 要不是被封地上入不敷出的财政逼的实在没办法,他这会儿就该带着在一旁两个装透明看戏,让他独自丢脸的弟弟告辞了。 但生活不易,眼下不论封地支出,还是巴望着在自家大哥掌管的未来皇家财政里赚点分红,他都得想方设法的掏银子出来。 所以即便尴尬至此了。 面对康铎那似有似无的“鄙视”,朱樉也只能装瞎的自行揭过,放低姿态道:“府里下人管教不严,是本王疏忽了。” “此事就算翻篇。” 面对堂堂秦王的“无赖”,康铎也只得解台阶下坡。 毕竟不能把人逼急了。 不然就没法往下谈了。 但态度还是要摆的。 “既然秦王殿下这么说,那么三位殿下拍卖会上失利之责,应该与我没有牵扯了吧。” 朱棡的眼珠一转。 目光在朱樉和康铎的身上一扫。 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超乎预料,虽说相较于朱爽而言,他封地的财政并没有那么窘迫,但比捡现成的朱棣而言,还是有所欠缺的。 边关驻防,练兵,哪一样都需要投入。 朝廷财政吃紧。 自家大哥和父皇的难处他也有所耳闻,不然也就不会在朱樉提出找康铎“敲诈”时随波逐流了。 毕竟钱这种东西,谁也不会嫌多。x33 但相较于初次见面时,康铎表现的不愿吃罪,到如今的不亢不卑,甚至有所拿捏。 虽表现的一般恭敬。 但前后态度的细微差异,总让他觉得,康铎的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就好似,有高人在背后给他支了招。 让他心中生了底气一般。 朱棣经验不足,朱樉当局者迷,都没瞧出来。 他却旁观者清。 这康铎就像是猎人一样,有意下饵呢。 想到此处。 他便不能干坐了,出来打圆场道:“蕲春侯说笑了,我二哥性子急,你情我愿之事,怎能赖到旁人。” “只是如今我兄弟三人确实窘迫,如今又拆借了那些银两,只拍得几件边边角角。” “就算带回封地另寻买家,也卖不出什么价来。” “如此一来一往,耗费时间精力无数,却几无所得。” “任谁心里能不恼火呢。” “倘若蕲春侯能再指点一二赚钱的买卖,无论多寡,我兄弟三人定铭记在心。” 面对朱棡这段折节下交的做牌,朱樉显然是不爽的。 但只要不是自己低头。 他只开了开口就闭上了。 被朱棡这么一捧,康铎也算看明白了,秦晋燕这三王里,最厉害的就是这位“低调”的晋王朱棡了,只要和他达成了意见的共识。 其他两位,便大体上不会再有什么意见。 索性装模作样的沉思了片刻,还特意去关了堂门,这才折返回来道:“虽说三位殿下未曾在拍卖会上讨到好处实属阴错阳差,但晋王殿下如此说了,我也给三位殿下交个底。” “眼下能赚钱的买卖,还真有一个。” “我也能为三位殿下牵线。” “只是个中风险不小。” “能赚是一定的,赚多少不确定,但风险需要三位殿下承担,还有可能有损三位殿下的威名。” “所以,还请三位殿下慎重考虑。” 听康铎说的如此认真。 朱棡和两兄弟对视一眼,问道:“什么买卖?” 康铎压低了声音。 “三位殿下都知道,拍卖会零开始前因为要为皇后娘娘仙兽里的突然变故,整个应天府上下,都在变卖,典当家产之事吧。” “可三位殿下想没想过。” “拍卖会收的都是现银。” “那些权贵府里,是如何淘换到的那么多现银的?” “而那么多奇珍异宝同时在整个应天府变卖,那么它们的去向如何?最后又落入了谁的手中?” 随着一个个问题的接连抛出。 别说朱棡了。 就是脑子不太灵光,时常犯愣的朱樉都反应了过来。 对啊。 除了在拍卖会上捡漏。 低买高卖。 从那些套换银两典当家产的权贵,家中陶换的奇珍异宝,同样可以转手卖出高价,甚至不比在拍卖会上捡漏赚的少。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 不对! 朱樉突然反应过来,愤怒的再次拍案而起,怒而质问道:“好啊,难怪你平白无故会将拍卖会上能捡漏的事宜告诉本王。” “原来是打的这个如意算盘。” “让本王去拆解银两,到拍卖会上捡漏,实际上是帮你催着那些将信将疑的权贵去变卖家产,一同到拍卖会上血拼,而你就在背后不声不响的压价,大肆收购那些权贵富商的家底是吧!”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利用到你爷爷头上来了。” “本王今日不…” 眼见朱樉那发育不算完全的脑子又开始犯愣了,朱棡连忙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肩膀,制止了一场极可能的“职场霸凌”和口无遮拦。 看着对面脸上快浮现火气的康铎,朱棡连忙在朱樉的耳边小声斥道:“二哥,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蕲春侯的身家才多少。” “人家都说了。” “是给咱们牵线。” “能让一个堂堂侯爷,太子属官来牵线,你不想想,这会是谁的买卖,谁又能掏的出这么多银子去套那些富商权贵的家底!” 朱樉的挣扎忽的一滞。 他猛然想起来。 如今他父皇身在凤阳,不说大明,单指整个应天府上下,全是他大哥说了算。 而能在应天府堂而皇之掏出这么多钱,还敢套这么多家富商权贵家底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 朱樉忽而心生悲戚,回头看向朱棡的脸,看他认真的点点头,顿时面露苦涩。 果然。 他大哥还是他大哥啊。 自己玩的都是人家捡剩下的。 虽说从记事起,自家大哥就像是盘亘在他心头的一座大山,好不容易分封了藩王,跑到自己封地上,才算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没成想到头来还是要在大哥手底下讨生活。 朱樉心中苦涩,又默默安慰着自己。 挣钱嘛,不寒碜。 第251章 高端的猎手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感觉被自己锁住双肩的朱樉不再挣扎了,朱棡也便撒开了手,摆正姿态,认真的请教道:“劳烦蕲春侯牵线。” 说着,朱棡的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开视线。 压低了声音道。 “只是本王好奇,那些奇珍异宝数目几何,作价几何。” “关键我们三个如今…咳咳…所以…” 康铎早有准备。 只是有人事先叮嘱过了。 规矩要先给这三位立明白,需要让他们记住了,并且自愿遵守,否则,他一个堂堂的继位侯爵,干嘛平白无故的拿捏三位藩王。 和他们闹不痛快,他们固然是没法直接使绊子。 可人家到底是皇家。 真要记了仇,往后他的日子不好过是肯定的。 如今朱棡已经拿了态度。 一旁的朱棣竖起了耳朵,朱樉也不再犯浑,他自然没有再端着的理由。 “晋王殿下哪的话。” “我也就是个替人传话的,若不是推脱不开,我何苦与秦王殿下闹不痛快。” “只是丑话说在前头。” “此事我做不了主,只能给三位牵线,做与不做,全凭三位殿下自行决定。” “此番在应天府上各家典当的奇珍异宝无数,收上来时,就已经被筛过一遍,如今稀罕的,紧俏的珍宝,已经派了商队,散往南方富庶之地了。” “所以如今还滞留的,流通起来会稍稍困难些。” 听到这话。 朱樉三兄弟的面色就变了变。 这意思是,就算是看人脸色做买卖,最肥的肥肉也已经被别人自己啃下了。 听起来虽然有些憋屈。x33 但他们三兄弟再不会经营也晓得,这是人之常情。 根本轮不到他们指责。 尤其人家话都已经说在前头了。 他自己做不了主,规矩都是做主的,人定的标准,并且不接受讲价。 他们不愿意,可以不掺和。 看三位藩王没有再次炸毛。 康铎便继续说道:“对于剩下这部分不是那么紧俏的奇珍异宝,三位殿下首次可以挑三十件奇珍异宝拆借。” “对于定价,三位殿下有两种选择。” “其一,按估值的九成五定价,这三十件珍宝拆借于三位殿下,借期半年,半年内没售出的珍宝,需要连同售出的珍宝的本金收回。” “也就是说除了估值的九成五,三位殿下能在卖出多高的价格,都是三位殿下自己的本事。” 听到如此严苛的条件。 朱樉当场就不干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估价的九成五?” “你坑人呢!” “这可是在应天府估的价,就算是同一件奇珍异宝,放在应天府和放在别的卖出的价钱能一样吗!” “这也太黑了!” 被打断的康铎也不恼,平静的反问道:“秦王殿下,若不是您出生皇家,换到别处谁家能有这么阔气,让您空手套白狼,拆解三十件件奇珍异宝半年,售出还只收您九成五估价的!” “您随便找一个商户问问。” “就是亲爹都没这么帮的!” “胡说,我爹哪有呜……” 朱樉的就要口不择言,身旁的朱棡和朱棣一人一边上前,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没让他把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 康铎也擦了擦额角差点生出来的虚汗。 直接跳过这个话题。 “三位殿下若不满意也可。” “还有另一种选择,有多少银子拿多少货。” “若是现银交割,所有奇珍异宝的估值全给您打九折。” “若是一次买三十件以上,估值将打八五折。” “五十件往上,封顶八折。” “三位殿下,要挑几件?” 听到这个选择,三兄弟都沉默了。 朱樉一把推开兄弟俩封住自己嘴的手,呸呸了几声,而朱棣则将自己的右手默默放到了身后,不动声色的擦了擦。 三兄弟面面相觑。 很显然。 想要低买高卖赚差价,现银交割肯定划算。 问题是,他们手里如金压根没钱啊。 就算是拆解一笔之后,等售出了再来买,可这些奇珍异宝,肯定也不会平白留在皇宫宝库里吃灰。 所以,如何能在资源有限,时间有限的情况下,从他们大哥赏的这口饭里,吃下最大的一块蛋糕,就很考验他们三兄弟的智慧了。 “怎么办?拆借肯定没有现银买的划算?” “当然是要买啦,拆解的万一标价卖不出去,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 “可买的万一砸手里呢?” “除了那些紧俏的,剩下那些奇珍异宝还不是全凭个人喜好,想赚钱银子,总是要冒风险的。” ………… 三兄弟在一旁磋商了好一阵。 这才由朱棡出面问道:“我们现银交割,不过,不影响我们再拆借三十件奇珍异宝吧。” 反正都是卖,网自然是撒的越广越好。 除了他们接下来想方设法凑银子买的那一批,再多拆借三十件奇珍异宝,肯定能多些成交的可能。 面对三兄弟这种钻空子的行为。 康铎也愣了一愣。 但仔细想想,交代里好像也没有规定,现银交割就不能再拆借些奇珍异宝的事项。 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康铎没再反对。 三兄弟的脸上都松了口气。 “三位殿下,既然说定,那我可就去牵线了,话说在前头,虽说三位殿下此番回京,可以滞留的时日不短,但那些奇珍异宝可都是售出一件,便少一件。” “三位殿下倘若想从中牟利,还是抓紧些功夫的好。” “手快游,手慢无的道理,你我都清楚。” 说着,康铎就准备换朝服了。 谁曾想房门还没开呢,朱棡就一把按住他的肩头,满脸堆笑,好似想交多年的好友一般,把他摁回了座椅上。 看着三兄弟都围在自己面前,不怀好意的搓着手。 康铎心中咯噔一跳。 “三位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下官该去当值了。” “事先说明,在下囊中羞涩,可没法再帮什么忙了。” 朱棡一脸“和善”的笑容安慰道:“蕲春侯哪的话。” “咱们兄弟都离了京,如今对应天府上下的了解还不如你精通,眼下我们三个想要采买些奇珍异宝,肯定还要拆借银两,只是我大哥都已做到这一步,我们也拉不下脸再找他拆借银子了。” “这不就想再向你打听打听。” “如今这应天府里,哪家手头最为宽裕。”x33 听闻此言,康铎的面色突然便古怪了起来。 第252章 这不能赖我吧 面对这三位一脸“和善”微笑的藩王。 康铎此刻的内心别提有多复杂了。 晋王朱棡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打听整个应天府上下,如今谁的身家最为丰厚,不就是想捞个冤大头出来,“拆借”点银子花么。 别的不敢说。 就说如今能盘桓在应天府内立足恩富商,哪个家里没有点殷实的家底。 可为什么偏偏要找一个身家最丰厚的? 不就是想借着藩王的身份,看看能不能把“拆解”变成“赞助”么。 毕竟除了他们亲爹和大哥。x33 整个大明上下,他们仨联合起来,还有哪家的背景比他们硬? 出身皇家就不必再赘述了。 娘家的出身也都不差。 除了朱樉的正室是残元王保保之女。 朱棡和朱棣背后的妻族都是开国元勋。 尤其朱棣娶的还是开国六国公,武将之首,魏国公徐达家的闺女。 就算赞助的目标没达成。 把拆借的数目拔高,借贷的时间延长,利息降低,任谁来了,瞧着他们这关系,也得满足一二吧。 在康铎看来。 这三位的算盘,换做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给个面子,总得咽下这哑巴亏。 还得自我安慰。 这是卖了魏国公一个面子。 可是,如今这应天府上下,家资最为丰厚的,不论那些传家几代,深谙“生存”之道,奉行低调做人的,最有钱的人,也就是郑国公府了。 这几乎是应天府上下权贵的共识。 旁人做买卖,那都是从普通人的口袋里掏银子。 可郑国公府不同啊。 他们掏的,几乎都是权贵的口袋。 好汉楼都暂且不提了。 单单一个夫人坊,那可是挟裹着各府正房夫人,一起框框从自家老爷们儿的口袋里往外搬钱吧。 那个花钱如流水的速度。 要不是自己也享受了回报,外加背靠了太子。 不知多少老爷们儿看着自家账房递来的,自家败家娘们的消费账单,那是真恨不得趁着夜里一把火烧了夫人坊啊。 太特么烧钱了。 而如今,秦王,晋王,燕王这三位,想从镇国公府拉赞助,要是旁人知道了,整个应天府的权贵怕都能,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庆祝上。 遥想几天前,常升将那个袖珍的千里镜和司南金表作为礼物送他,让他在整个应天府上下放出风去,从而掀起的这波典当家产拆借银两,参加拍卖会的资本狂潮,在旁人几无所查的情况下,大捞一笔,还同太子殿下联手,一同倒手这些奇珍异宝时。 他就知道,常升绝对是整个大明开国勋贵二代中的异类。 别说他了。 就算所有勋贵二代,哪怕再加上他们的父辈,只怕都不够他一个人玩的。 明明已经可以以绝对的武力扛鼎整个大明武将的年轻一辈。 偏偏还脑子卓绝,八百个心眼。 难怪被录用的勋贵二代这么多。 偏偏能让太子亲信倚重,引为心腹的勋贵子弟就这么一个。 想想朝野里所流传的,常升能做少詹事,全赖皇恩和太子妃的姻亲关系的传闻。 以及这三位藩王不自量力,将主意打到他们这波奇珍异宝的倒手的二东家身上。 康铎此刻看这三位藩王的眼神里除了古怪,又更添了几分怜悯。 他们这属实是吃了消息滞后的亏啊。 自己要不要提醒他们一句呢? 想了想把真相告知这三位收获的好处和弊端,再想想这几个月跟着常升,不说大捞一笔。 却也是稳中有升。 干了些实事。 握了些实权,结交了不少人脉。 还用华清汤池,和太孙殿下拉了拉关系。 这么对比一下。 提点这三位藩王一句,大概率得不到他们认同的人情,还要冒着破坏和常升乃至太子殿下的计划,赌上父辈的爵位和自己的前程。 这一刻,抉择其实已经不存在了。 他何苦去浪费那口水。 当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康铎心中思绪万千,但回归现实,也不过就是眨眼一瞬。 面对着以晋王朱棡为首的三兄弟。 康铎咳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晋王殿下,若论身家,整个应天府上下的富商的家底,三位殿下在拍卖会应当都有体会,那真叫一个深藏不露。” “遂要论家底最丰厚,我属实不知。” “可要论整个应天府上下哪家的产业最赚,过去半年,应天府中的富商权贵怕都有公论。” “只是,我属实不建议三位殿过去,毕竟那产业,都有太子殿下的份子。” 听到这话,朱樉和朱棣四目相对,听的都叫个一头雾水。 只有朱棡,略一琢磨都品出了味来。 “郑国公府?” 康铎低着头,不置可否,一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预测,我没说话,与我无关的模样。 朱棡继续追问:“既然是郑国公府的产业,我大哥占了几成份子?” 康铎没有说话。 只是翻了翻手掌,好似要将那糙手看出花来一样。 “明白了。” 朱棡摆了摆手道:“可否替我给郑国公府传个话,今日下值之后,我三人将封门造访。” 康铎没再装哑,点头应道:“此事易而,郑国公府如今是次子掌家,正在东宫做少詹事,我当值时自会与他碰面。” “劳烦了。” “来日必有厚报。” 朱棡说了句场面话,就带着朱樉和朱棣回去了。x33 出蕲春侯府的路上,朱棣不得不小声提了一句:“三哥,咱们真要去郑国公府家拆借吗?” “那可是太子妃的娘家啊。” 原本这话都不该由朱棣来挑。 可谁让朱樉一听见郑国公府就偃旗息鼓了呢。 朱棡笑了笑。 “怕什么,咱们又不是算计郑国公府。” “咱们是拉郑国公府一同赚钱呢,要给份子的。” ……………… 一个时辰后。 大明宫御书房外,听着康铎饶有兴致,滔滔不绝的场景重现着老朱家三位后娘养的藩王,在他那“丑态百出”,而他灵活机变,应对如流,不仅没有泄露他身份,还竭尽全力打消他们三位到郑国公府打秋风行为,奈何没能功成,表现出的一副惋惜模样。 常升就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道。 就你这拙劣的表演。 我是不是还得给你颁个奖? 第253章 有人上赶着送钱,不收就没天理了 “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面对着一脸邀功的康铎,常升没好气的摆摆手。 算是给他泼了盆凉水。 “要不是太子殿下安排的你去接触这三位,就凭你自作主张,送李鬼找李逵之行径,太子殿下不打你的板子,你就偷着乐吧。” “不管如何算计,这几位都是皇家的皇嗣。” “要不是我自持周旋的来。” “换做任何一个与你不对付的,揪住这点攻讦,就凭你自作主张算计皇家藩王这点,即便你的出发点是为太子殿下着想,你也落不得好。” “无论何时都谨记一点。” “为人臣子,不要插足皇室的“内部”纷争。” 说罢,常升便转身回了御书房。 面对着常升这“翻脸不认人”的嘴脸,御书房外的康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独自一人在原地琢磨了许久,才终于惊的一身冷汗出来。 望了望四周,没有旁人。 内心侥幸,连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心底却对常升又多了几分服气。 这些话。 任何一个家中没有顶梁柱的勋贵二代,不亲自碰个头破血流,亦或是真正的生死之交,怕都没人会平白提点你这一句。 要想自己过去几月,在应天府上下,积累了不少人脉,也算混了个风生水起。 说心底不生骄傲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被常升这一点,他才猛然发现。 本该谨小慎微,扎扎实实的继承爵位,结交人脉的自己,不过才过了几月好光景,居然膨胀到了,甚至萌生了在太子和几位藩王之间左右逢源的念头。x33 他才做出点什么成绩啊。 不过是进入了东宫的后辈人才序列,帮着太子殿下收拢了一批应天府本土泼皮作为眼线,卖了太子妃一个好,赚了点小钱罢了。 可真正作为太子妻族,几月里替太子,替大明着实建功不少的常升尚且如此低调行事。 他不过一个几无痕迹的承爵勋贵。 有什么资格膨胀呢。 ……………… 御书房里。 听闻常升转述的三位藩王与康铎的遭遇,朱标那一向儒雅稳重的脸上也不由浮现了一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瞧瞧这仨干的都是啥事吧。 进了应天府,就跟土匪一样,四处想方设法的捞钱。 虽说其中不乏有拍卖会,需要他们三个藩王作为定心丸捧哏的缘由。 可他们仨这吃相属实是太差了。 四处借着皇家的出身拆借不说,如今拆借不到了,还一个劲的想从自己人身上薅羊毛。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做大哥的,短了他们这些兄弟的用度呢。 可事实上。 自从朱雄英转述了从常家学到的算术之道后,不论是老朱还是朱标,都有心想要削减藩王的用度。 只是考虑到这些兄弟镇守封地,重建收服的北境防线不易,无论是训练兵卒,还是重新搭建城防,所需的用度开支都不会少。 而朝廷拨款常常需要严格审核。 所以时常会需要这些藩王自掏腰包,先行垫付。 可现如今,手头好不容易宽裕着的朱标明明已经有意分润些好处给这些兄弟,让他们也沾点光,可他们非但不懂得感恩,反而越口越来越大,还总盯着自家人的羊毛薅,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常升这半年来给皇室赚了多少钱银? 大头可都挂给他了。 如今还要再被他几个弟弟打秋风,要是被太子妃知道了,莫说她本身有孕,就算没有,只怕这几个月又不用回东宫就寝了。 就没有这么办事的。 “既然他们三个今夜想要做了常府,那孤也一并登门,看看孤的这几个兄弟又打着什么算盘吧。” “倘若他们心怀不轨,孤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听着朱标的决定。 常升也只能点头。 就向他提醒康铎别插足皇家一样,要如何应对这三位藩王,要不要对付,首先得和朱标意见一致。 否则就是僭越。 尤其在老朱不在,朱标监国时期。 虽然执政时能更放开些,但涉及这些底线,他得更拎的清才行。 如果他不小心。 只怕那些不当的言论和态度,第二天就能摆上如今外出避暑的老朱的桌头。 所以,就算他有一万个办法能对这三兄弟小惩大诫。 也得先拿了“授权”才行。 虽说朱标没有让他“如愿”,但亲自出面调停,即便只是微服,却也足够证明对他的重视了。 常升自然得说点什么。 “姐夫这话说的严重了。” “几位藩王倘若只是来拆借银子,常家倒不是不能拆借,反正那些银子摆在府库里也是落灰,不如拿出来钱生钱。” “只是需要这几位给出一个连本带利,按时以还的公正和担保罢了。 “有人上赶着送钱,只要送的合情合理合法。” “那又有什么理由不收呢。” 被常升这么一打岔,刚才还计较着今晚该以怎样一种姿势出现在三个不争气的弟弟面前,以一种怎样态度好生敲打,让他们回忆起那段被自家大哥支配的恐惧的朱标瞬间断了情绪。 看着常升那市侩的笑脸,朱标没好气的点了点他。 愣是没想出一句合适批评他得话来。 只觉得一颗真心喂了狗。 强辩道:“你以为孤出面,是为了帮你教训孤那三个不成器的弟弟?” “孤是在替郑国公府正名。” “倘若孤不露面,今日是这三位藩王,改日就不知道是哪家不知轻重的了。” “堂堂的郑国公府,太子妃的妻族还要不要面子了?” 常升挑眉一乐。 “自从我姐派三千泼皮横推,除了外面来的,应天府里还有人敢找郑国公府不痛快的?” 朱标:“……” 突然就不是很想说话了。 两人四目相对。 最终,还是朱标没心思继续和常升耗下去,这才没好气的反问道:“说罢,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x33 常升露出一脸居然被看穿了的惊讶表情。 看朱标一脸的不感冒,他才坦言道:“也不算什么鬼主意了。” “最多算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我在想,能不能通过秦王,晋王,燕王三位,用那些奇珍异宝,置换些田亩出来。” 第254章 以宝易地,化腐朽为神奇 “置换田亩?” 小朱显然一时没法跟上常升的跳跃性思维,脸上满是疑惑。 常升笑着问道:“朝廷已经放出田亩清丈的风声了。” “算上消息的传播的时间。” “如今大明上下应当都已知晓。” “姐夫以为,按如今这势头,那些手头上攥着不少田亩的豪族如今可将手头上的田亩处理干净了?” 朱标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 “倘若是大明建立初,朝廷四处迁徙百姓,这些豪族士绅才有可能抓住机会,将手头的田亩尽数处理。” “可如今,大明立国已十三年有余。” “十三年的光景,各地的豪族士绅早就站稳了脚跟。” “虽说总有个大小之分。” “但只要有利可图,有人领头,剩下的人就会如蝗虫一般紧跟上来。” 说到这。 朱标突然神色一凛,反应了过来。 看着常升那淡定中带着几分笑意的面庞,忍不住用手点他道:“如若不是见识过你的才学,单从拍卖会到奇珍异宝兑现银,再到如今拿这些奇珍异宝置换土地这连环套。” “孤当真要以为,是春秋范蠡再世了。” 这不过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物以稀为贵。 在朝廷没有放出田亩清丈的消息之前,还未被朝廷的权力笼罩的地域,土地兼并永远是一个家族稳定传承的根基所在。 无论是哪个地方的豪族士绅,只要有点存银,除了产业的经营外,有点闲钱了,都会选择将之投入到土地的再兼并中。 买的人越多。 随着耕地的不断减少,良田的价格必然是稳中有升的。 这大概能算是古代最为保值的投资理财。 但当朝廷放出了田亩清丈的消息,不管头铁观望的人有多少,只要有人投鼠忌器,开始出手手中的田亩,不管是挂其他人的名,或是投献佛寺,亦或是干脆出手。x33 田亩的价格都将遭受打击。 并且由于大家手中都不缺田,反而苦于无人手中有大量现银帮助他们变现。 只要朝廷清丈田亩的决心不改。 田亩的贬值还会愈演愈烈。 从而造成一种大家都想卖甜却卖不出去,最终打价格战的状况。 当然,由于谁都卖不出去,久而久之,大家都会形成法不责众的共识,默契地维持一个田价的底线。 但这时,倘若有人带着“现银”出现,购买他们手中的田亩。 这种默契的维持,又将一触即溃。x33 从而促使田价的进一步下跌。 方便朝廷捡漏。 虽说朱标和常升如今手头的现银大部分都变作了些奇珍异宝。 但那些不方便出手的奇珍异宝。 要是能变做一般的保质等价物,换取那些豪族士绅手中的良田。 未尝不是一种抄底式的双赢。 三个藩王所属地域的那些豪族士绅,想必会十分愿意用手中的良田去置换这些奇珍异宝的。 毕竟这天底下。 哪有比皇族更大的保护伞。 只要皇族愿意收,朝廷的田母清丈,难道还能清障到自己头上不成? 等风声过去。 这些收受了他们投献的藩王,总是会需要一些人手来帮他们经营这些田亩的不是。 不过就换了个名头而已。 但他们又怎么会想到,他们这自以为得意的金蝉脱壳之计,不过是有人早早谋划,抛出来被他们当成救命稻草的鱼饵罢了。 只要有了这个突破口。 不说别的,三位藩王所在封地及所属布政司,都将形成田亩清丈的示范效应。 等到田亩清丈完了。 稳中回升的田价不说再捞一笔,稳赚不赔总是肯定的。 常升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姐夫谬赞了。” “我也是方才临时起意的。” “不过,有了此计,秦王,晋王和燕王殿下那些奇珍异宝应当是不愁卖了。” “今晚与三位殿下会面的时候,若是要将此计告知他们的话,要不要将转手给他们的价钱再提一提?” 看着常升一副市侩的嘴角。 朱标面皮薄的摆了摆手道:“此事还须他们去执行,些许薄财,就当是你拆借银两的利息和他们的好处吧。” 常升眨了眨眼。 好似有些意外的反问道:“果真?” “孤说出口的话,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常升的嘴角上扬,好似没有听见朱标的豪横发言一般,自顾自的喃喃算到:“约莫折银三百万两的奇珍异宝,就算容易出手的数目达到六成,也还有一百二十万两银价值的珍宝。” “汝若全部交由三王出手。” “按如今这些豪族都愿折价出手田亩,外加三位殿下必然有意压价,保守估计,按原田价的九成采买,奇珍异宝溢价两成出手。” “大约能够换回价值一百六十万两银子的良田。” 听到此处。 刚才还浑不在意,坐回御书房龙椅上,准备处理奏书的朱标登时停了笔。 一张脸上竟同时浮现了震惊,懊恼,羞燥之意。 这可是足足四十万两银的利呀。 现如今当家作主的小朱,可太明白柴米油盐贵了。 这可是除了粮税以外,大明一年财政收入的六分之一。 大明一年的财税才不过二三百万。 要不是刚刚才赚了二百万两现银,这四十万两的利差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开口的。 现如今,也只能把崩碎的的牙往肚子里咽。 瞧着朱标那一脸纠结的模样。 常升在一旁偷偷笑着,又继续算道:“按姐夫所授之意,这折银一百二十万两的奇珍异宝,三王仅需九十六万两即可入手。” “也就是说,三位藩王最终能到手的利润。” “约莫是六十五万两上下。” “按我出资拆借和利息,要求与三位殿下均分利润的情况下,约莫两个月的出货期,大约能够分个十六万两银。”x33 “也算过得去了。” 常升“不甚满意”的摇了摇头,似乎对这十六万两银还不太看得上。 但一旁的朱标却早已攥紧了手中的御笔。 似乎是攥的太用力。 御笔的笔杆都忍不住发出了“咔”的一声,断了。 朱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纷乱的思绪,意有所指的问道:“郑国公府的府库里存银可够拆借周转?” 常升想了想。 顿时犯愁道:“姐夫,我突然想起来,服里的纯银好是不太够周转了,倘若想要快速出手这些奇珍异宝,非得有个三十万两现银不可。” “姐夫。” 常升搓了搓手,挤一脸为难的讪笑:“要不你支援点?” “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嘞!” 第255章 暗涌 大明宫内的风波暂且告一段落。 但大明宫墙外,这场由大明皇家,尤其是当朝太子牵头的拍卖会带来的影响却还远未停止。 大明立国之初,老朱就早已订立了治国之本。 重农,抑商。 迁户的同时,用各种垦荒的利民之策,将人地关系确立,同时利用盐引制度,以丰厚的利润,调动商人流通之便,从全国各处调集粮食北上肃边。 除此之外。 天下几乎就没再听说什么大商富贾的名声。 毕竟元末明初崛起,被誉为江南首富的沈万三哪怕捐钱帮助老朱家修了城防,如今都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罪名被流放了云南。 其他商人哪里还会不懂低调做人。 那段艰难的时期。 他们不仅要提防大明朝廷的打压,还要时刻防备大明功勋对他们的觊觎和打秋风。 要知道当初老朱征战四方的时候,每下一城,必然是要打土豪分田地的。 这些功勋有样学样。 只要抓住他们的把柄,那真的化作一头头恶狼,将他们分食个干净,连骨头渣都不剩的那种。 直到后来。 老朱觉得淮西党做大,太过肆意妄为,有幸扶持了江南党以为制衡淮西党。 这些商贾才算是有了在朝堂上的发声渠道。 勉强好过了些。 但也个个谨小慎微。 可如今不一样啊。 当今皇室的嫡长,太子朱标都亲自牵头筹办了一场拍卖会,不管是出自什么目的,不管冠以了什么名义,但其手段是切切实实的商贾手段无疑。 有此先例,是不是不就说明,他们这些商贾的生存环境也能得以改善了呢? 无数的豪族富商都在应天府城内奔走。 趁热打铁的借着这个契机,试探着朝廷对于商贾的态度。 哪怕,这些被拜访上门的官员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这拍卖会就像是朱标的临时起意。 开始和结束的都太快了。 但即便如此,许多商贾也都乐此不疲。 一时之间。 应天府上下真叫一个业务繁忙,应酬繁多。 不论是潜藏的锦衣卫,又或者是那三千泼皮,即便都收到了上面下达的警戒指令,但面对如此盛景,也难做到面面俱到。 只得挑些重要人物重点监控。 其余人等。 只要不犯事,也只能暂且放放了。 而就在此期间。 一只平平无奇的商队,也在应天府城外的码头乘船而来。 在核验过路引和籍册无误之后。 五城兵马司便准允放行。 收到商队抵达的消息,订货的几家商贾的东家便聚集了起来,去往坊市当面验货。 最终,一干人等,全数在坊市的一间小茶馆内碰了头。 茶馆的密室内。 一位位年岁全在不惑之上的老头都在密室中的长桌周围坐下,待到最后一人将密室门关上,点上烛火。 黑黝黝的地窖中,才终于发出了一声老叟压低说话的声音。 “诸位,一别经年,别老无恙否。” 借着昏黄的烛光,在场的六人无不打量了一番周遭人面孔的变化,都是一阵唏嘘。 “托陆老的福,我等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望着主位上,那发已花白,面带老斑的花甲老叟,其余人等都发自内心的与之问候。 年岁最长的陆老看着这硕果仅存的几人,也不禁摇摇头感叹:“想当初,我等江南豪族富商守望相助,左右逢源,以待天时,是何等的风光。” “只可惜有人行将踏错不听劝,孤注一掷。” “最终还是落了个族破人亡。” “若非如此,我等江南士绅,又怎会沦落如此光景。” 陆老对面的老头一脸的痛心疾首:“谁会想到,竟是那出生最卑微,最无帝王相的朱元璋,最终夺了这天下的至尊呢?” “就连陆老当初倾力扶持的沈仲荣(万三)也…” 陆老闻言摇了摇头。 “过去的事休要再提,老夫当年栽培,也不过是假他之手压宝。”x33 “虽然压错。” “但以此试探出了当今这位的秉性,也不算枉费老夫当初的布置了。” “若不是以沈万三作为试探,我等焉能在这乱世保全自身?” “只可惜。” “当初我等于沈万三试出当今这位的秉性,明知他多疑,不会坐视那帮开国功勋不断坐大,定会扶持一些人以为制衡。” “却没成想,刘基竟如此的不争气。” “竟不敢与淮西党分庭抗礼。” “真是枉费我等在背后不断的鼎力扶持。” “乃至于让当今皇室不断坐大,到了如今几乎难以节制的地步。” “而这,也是老夫阔别多年,再将诸位召集一室的缘由。” 听到这话。 密室内的众人都觉得气氛顿时压抑了下来。 陆老的意思他们不会不明。 如果有机会摆在他们面前,可以让他们站在幕后,把持着一国经营的命脉,天下哪个有点追求的富商都不会错过。 可如若要让他们联合起来,直接的与皇室抗衡。 哪怕是在幕后。 这些人都得再三掂量掂量。 商人逐利。 最擅长的就是权衡利弊。 这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既可以帮助他们最大可能的规避风险,降低损失。 却也会让他们在面对危险和机遇并存的处境时,再三犹豫。 毕竟。 他们可是要直接面对一个王朝的朝廷。 即便它才刚刚建立十几年。 即便它内忧外患无数。 且不论成功能获利多少,但失败了,一定是要赔上全部身家性命的。 “陆老。” 身居陆老左一的老头沉吟道:“当年咱们还未遭受重创之处,咱们不是就已经订立好了方略。” “即便局面不利,以咱们经营几代的传承和身家,内分家,培养族人科举入仕,外连横,投资江南出身的仕子,替家族保驾护航。” “如此不过三代,定能在朝堂上守望相助,站稳脚跟,扎根新朝。” “如今为何突然生变。” “还要直接与皇家对立。” “且不论咱们有没有这个底气。” “即便有,咱们这些商贾不也最讲究的一个顺势而为吗?” 第256章 又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顺势而为?” 随着暗室中一阵莫名的沉默,主位上的陆老终于带着三分讥讽的反问道:“顺什么势?” “被朝廷清丈之势么?” “诸位老友,别再自欺欺人了,如今皇家的统御力,正以一种不讲道理的速度急剧膨胀。” 看着这位已年过花甲,两眼昏花,那身影却仍在这昏黄的烛光中显得庄严肃穆的陆老。 在场之人无不沉默。 最终,仍是陆老对头的老叟出言缓和道:“陆老说的是朝廷传出的田亩清丈之议?” “此事虽已通过朝廷决议,但就其决议已过一月仍未有半点实质动作,不就能看出,此举损害了太多人的利益,就连朝堂上诸多官员都选择了阳奉阴违,以各种理由推脱嘛。”x33 “就算是朱元璋不日折返,力主推行。” “就凭着胡惟庸案朝廷株连的那诸多官员,朝野上下四处缺人的模样,哪里有足够的人手供朝廷去侵占着天下的田亩。” “况且下民愚钝。” “只要制造些许利益纠葛,再稍稍挑拨,就能让朝廷派出的官员焦头烂额。” “只要有一处硬骨头啃不下,其他地方的富商豪族定然有样学样。” “如此一来,田亩清丈之事定会不了了之。” “实在不行,就整出几条人命来。” “如果他朱元璋不是号称爱民如子么,田亩清丈,清出了人命来,办事的官员焉能不受惩处?” “而一旦惩处了办事之人,朝野各地的官员竟然也会变得束手束脚,致使清丈功败垂成,到时就是朱元璋想坚持,他也无人可用了不是。” 听闻此言。 在场众人无不目光闪烁,气氛也恰似融洽了起来。 在座这些富商,都是从乱世中世代经营传承不断筛选出来的顶级豪门。 朝廷田亩清丈的难度他们心知肚明。 可也正是因为心知肚明。 才让他们对陆老危言耸听的“恐吓”感到不以为意。 诚然。 陆老的确是他们在元末明初时抱团取暖,渡过危难,所推举出来的“话事人”。 可如今他们已经“解散”多年。 若不是陆老示警,把事情说的严重,他们也不愿再凑这个热闹。 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 或许陆老说的的确有远见和预见性。 但与他们关系已然不大了。 他们个个都过了不惑之年,早就该颐养天年静享天伦,只要家业不散不败,什么朝廷的田亩清丈,有意打压,那都是他们子孙辈该面对的问题了。 面对着这帮早已人心变化的旧盟友。 陆老那苍老稳重的面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时不我待的感叹。 “既如此。” “那就权当老朽浪费诸位一点时间,让诸位听听我这糟老头子的一家胡言罢。” 在场众人互相瞥了一眼,都没再插话。 “诸位都知道,大明立国,靠的是当今那位淮西一脉的杀才为其出生入死。” “但这帮人打天下还过得去,治天下不行。” “虽当他们越发骄纵跋扈时,有我等暗地里顺水推舟,火上浇油,江南世子也便顺理成章的进入了朝堂之中,被当今皇帝重用,以为制衡。” “只可惜,由于沈仲荣与刘伯温不善经营。” “时至今日,依旧在朝堂不成气候。” “所以,我等只能安分蛰伏,以待天时。” “原本按老夫所想,今岁胡惟庸谋逆案爆发,淮西党中的胡党,定然要遭受牵连清算。”x33 “朝廷无人可用,不过几月,定然要破格提拔人才。” “如此一来,江南一脉的仕子也将顺利登台。” “彻底的站稳脚跟。” “然而,谁都未曾想到,从三月的一场沙场检阅起,这大明朝廷,竟然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换了气象。” 在场的人无不消息灵通。 当然知道陆老的意思。 陆老也像进入了状态,神色逐步凝重道:“先是录用勋贵子弟,而后推行试科举,不过几月,竟为大明朝廷填补了不少空缺。” “若仅仅只是这样,老夫尚且不至于如此失态。” “因为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 “现如今的大明还内忧外患,朝廷赋税不足,遂不得已印刷宝钞。” “迄今发行宝钞已有约莫两千万贯。” “朱元璋不通商贾,不知道这数目的含义,我等还不知晓吗?” “朝廷的赋税严重不足。” “没有我等的支持,这些是科举的举止,到任地方也做不出什么功绩,就更别提升官了。” “朝廷的指令到了地方,依旧是一摊废纸。” “就是他老朱家,最多也就在应天府和凤阳府这一隅之地抖抖威风。” “说句不客气的,倘若这宝钞持续滥发下去。” “只等朱元璋一死,我等重金从宝钞提举司设计弄几个主要的匠人出来,说不得都能自行印刷宝钞了。” 说到此处。 密室中的一众老头无不面露讥笑。 这事对他们来说,真算不上什么忌讳。 然而,陆老却在此事压低了声音,面色也变得肃穆。 “可到了今年。” “不仅原定的宝钞没有增加,朝廷居然还接接连开源,赚了数以百万记的现银。” “数以百万计啊。” 提到此处,陆老右侧的老头面色烦躁的抢白:“说来实在可气,苏州府的那支走私商队,我去岁就盯上了,只是忌惮他们朝中尚不明朗的靠山,我才暂时未动他们。” “今岁胡惟庸倒台。” “我也终于查明,他们背后的靠山都被一同株连了,只是忌惮于胡为庸之案的牵连还没有结束,想着再放他们几月,再寻机将他们一口吞了。” “谁曾想,还未过三月,居然就被朝廷抹明派来的什么试科举主考盯上,捡了个大便宜。” “那可是几代人的积攒,足足二百万两的现银啊!” 这个数目。 就是在场这些老头也不能不侧目。 但对于这倒霉被摘桃子的旧识,他们表面为之哀到,心中却乐开了花。 还是那句话。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么大的便宜没有他们的份,自然是大家都别想拿好处才心理平衡。 第257章 都是买卖 二百万两现银。 除了牵头的陆家,就是在座这些经营多年的商贾世家,也不敢有一家保证,能在不变卖基业的情况下掏出来。 而他们,已然是大明之中底蕴最深的商贾世家了。 面对同座之人的打岔。 陆老不急不躁,只等他发完这通牢骚,密室中重新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汇聚,他才开口问了一句:“说完了?” 右一的老头尴尬一笑。 见状,陆老这才继续说道:“换做往年,或是旧朝,这二百万两现银,对朝廷而言,也不过杯水车薪。” “毕竟这只是一笔意外之财。” “加之朝廷之中,总有不少吃喝玩乐,贪墨成风之徒。” “只要有人心存贪念。” “不管是二百万两,亦或是更多,对他们而言无非名目巧拙之别,胃口大小之分。” “有的是手段将这笔意外之财,合情,合理,合法的掏进他们自己的口袋。” 闻言。 在场的商贾无不面露鄙夷。 除了手中无权,不能人前显圣之外,那些所谓的权贵,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寻常人而已,只要有七情六欲,心有所求,以他们的财力,总有办法笼络一二。 所以身份的变迁对他们而言。 并没有多么紧要。 实在有需要了。 割裂一房,或者顺着族谱,收容一两家几代前就分出的旁支,背地资助,操作一二,将之送入朝堂,也不困难。 只是时间和投入成分的差异而已。 “但今岁,一切都不一样了。” “放诸过往之王朝,凡是粮食丰收,财赋充裕之时,朝廷焉有不借机大兴土木,或是对外征战之理。” “对皇室而言,他们需要借此彰显王朝之仁德。” “下边的臣子也需要借机积攒自身之功绩。” “然而,当今皇帝出身寒微,今岁胡惟庸案之后,朝野正空缺无数,换作旁人,偶得浮财,面对此情此景,正当笼络天下之民心,朝中臣公也当把握时机,谋求一二前程才是。” “可诸位不觉得,当今的大明朝廷安稳的过份,甚至理智的过份了么?” “理智?” 陆老身侧左二的胖老头小眼一眯,精明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戏谑。x33 摇头道:“朝廷若是理智,就不会贸然的行什么田亩清丈之策了。” “哪怕心有所想,也不该如此早的摆上朝堂庭议,弄的人尽皆知不是?” “这不是昏了头是什么?” “昏头?” 陆老苍老的面上无奈一笑。 “据老夫探明的消息,如今朝廷六部提交预案,一切支出物价,全由懂行之人负责专门的审计,并跟进拨款使用和账本记录。” “朝中诸公要想再如往昔一般,从朝廷拨款中上下其手,不说做不到,但难度和风险却激增十倍不止。” “此等约束,这叫昏头?” “苏州府一地,衍圣公之后,孔家南北两宗会同试科举筹办的朝廷钦差,连同天下大儒重新校订四书五经,为日后科举作范本。” “一干科举录用举子来往应天进修再分配赴任将成定制。” “此等谋划,这叫昏头?” “从苏州府查获走私商队之后,朝廷巧立名目,一边以不知来源的海外奇珍筹办拍卖会,一边以走私商对收缴国库的存银,低价收购了大量权贵之家折价典当变卖的异宝珍奇。” “若全数出手,低买高卖之获利,较之查获走私商队怕只多不少。” “这等手段,这叫昏头?” “而这,还仅仅只是朝廷今岁诸多布置中的冰山一角,老夫尚且只能看这三件的门道。” “可若以小见大,诸位还以为,田亩清丈之事从朝廷的泄露,是如今监国太子之无能,朝廷昏头之昏招吗?” 在场众人无不愕然。 几乎就被陆老这骇人的听闻惊掉了下巴。 坐在陆老对面的老叟更是咽了口唾沫问道:“陆老此言,可有凭证。” 其他几人虽未发问,但目光都死死投到了陆老身上。 从他们过往接触的印象而言。 人老成精这话,简直就是为陆老专门设计的。 要不然阔别多年,大家都是一个层面的人,凭什么因为陆老一句话就再次齐聚一堂。 无非就是服气陆老的眼光么。 但对面在场众人的殷切目光,陆老却像是耍无赖般摇了摇头:“老夫没有凭证。” “老夫不是已经有言在先,这就是老夫一届糟老头的一家胡言么。” 众人闻言几乎绝倒。 陆老右侧第二位,也是最后一位老叟终于发言:“陆老,大家相识多年,您就给大家撂个底吧。” “不论是几成把握,总是有备无患嘛。” 陆老闭目“打太极”道:“信也好,不信也罢。” “都是各自的缘法,祸福自招。” 眼见陆老端了起来,在场的其余几位无不眼神交汇起来。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不了解谁呀? 不管他吹的再天花乱坠,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商人。 而商人逐利。 每当陆老这般端着时。 无非就是他发现了旁人未曾发现的商机,但这好处他一人吃不下,所以才假模假样的放出“鱼饵”,待到他们咬钩时,他才不紧不慢的提起鱼竿,拿住话头。 若不是跟着这老小子能赚钱。 就算是自家老子来了,他们这帮老头也不带这么听话的。 一阵眼神交汇之后。 左一的老头才终于带头起身道:“陆老警醒之恩,我等铭记在心。” “倘若陆老愿意指点一二。” “他日陆老若有驱驰,我等定结草衔环以报。”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表示:“他日陆老若有驱驰,我等定结草衔环以报。” 得了这个保证。 尤自闭目端着的陆老终于睁开了眼,但那昏黄的眼眸中却似有一道精光掠过。 就好似才发现大家伙都起身给他行礼。 一副受宠若惊般的模样连连摆手道:“诸位言重了,快快入座,快快入座。” 至此,他才不紧不慢的抄起了长桌中央的茶盏,慢条斯理的给一干人等倒茶。 斟上一杯清茶,润了润喉。 陆老这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既然朝廷清丈田亩已成定势,我等也无需为了那一亩三分地与朝廷抗衡,毕竟如今的粮食也卖不上价,所以还是尽快脱手的好。” “至于出手田亩的损失…” “就不知在座诸位对那拍卖会上的异域珍宝有没有兴趣了。” 第258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上) 这一场不为人知密谋来的突然,结束亦然。 因为应天府上下的“闹腾”,也几乎无人注意到了他们。 直到酉时时分,天色渐昏。 应天府内的老百姓也各自往家中折返。 权贵与富商之间的交流也暂时告一段落。 然而郑国公府中,却是人头攒动,将府中上下,连带府门前的一条街全数打扫了干净。x33 最后,大开中门。 当朱樉等三人乘马车而来时,附近的一条街上,还能见到不少郑国公府的家仆和雇来的短工还在修整街道。 见这待遇, 三位藩王也不由得一惊,在数十米外就停下了马车,自己走了下来。 虽说开中门确是对贵宾表尊重的礼节。 但一来郑国公府属太子妻族,本身同属皇亲国戚。 二来这是私下拜访,目的是为了私利。 本身当低调。 就算要开中门,主家相迎也便够了。 何至于迎出一条街来,还派专人扫清道路。 这待遇,怎么也得是用来招待九五的。 他们这三个藩王算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 虽是他们想要来的。 这会儿却也驻足不前了。 朱棣在三兄弟中最年幼,从没见过这阵仗的他忍不住带着几分惶恐问道:“郑国公府平素招待贵客架势这么大的吗?别不是康铎表错了意,把我等当成恶客临门了吧。” 朱棡闻言面色古怪,又戏谑的用肩头碰了碰朱樉的肩膀道:“二哥,要不,你打个头阵?” “去去去!” “你怎么不去!” 朱樉被臊了一脸,没好气的回怼了一句。 “二哥,你不会怕了吧,要不我们走?” 论耍心眼子,朱棡绝对是三兄弟里最老六的那一个。 而朱樉明知这是激将。 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 因为论俸禄的挥霍,三兄弟中花销最大的就是他。 这一次来郑国公府上拆解,即便拆解不成,对朱棡和朱棣而言,无非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而他,当真是连一个子都难掏出来。 毕竟封地上大兴土木,修园林,建设封地哪一样,不要大把大把的掏银子。 至于为什么不能省着点。 朱樉可有太多牢骚想发了。 而作为朱标之后的老二,从小可没少挨老朱的打,被当成对其他弟弟杀鸡儆猴的鸡。 所以好不容易天高皇帝远了,作为大明朝的第一位藩王,再加上有心给自己找找平衡,发泄发泄当年在皇宫里遭的来自老朱和夫子的罪。 那他可不就是顺着自己心意来么。 既然要顺心意,那花销大,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怕什么,不就是一个国公府么。” “咱们是来拆解银两,又不是来闹事,太子妃还能从宫里杀出来教训本王不成!” 朱樉梗着脖子吆喝着。 似是解释,又像是给自己鼓劲。 正欲挺起胸膛,给身后两个弟弟做个表率,就听一个熟悉到灵魂中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 “二弟,三弟,四弟!” 朱樉即将迈出的步伐滞在原地,回头一望,站在他们身后,轻装简行,好似微服私访的人,而不是他们大哥朱标又是谁? “大哥!”x3 “你怎么来了?” 面对朱樉一脸心虚,带着几分被惊吓和幽怨模样的姿态,朱标好似全没看见,自如的说道:“孤处理完了今日的政务,心血来潮,想出宫走走,顺道来郑国公府上瞧瞧。” “倒是你们,来郑国公府何事?” 朱樉三兄弟这才明白,感情他们仨就是一添头,郑国公府今日这架势是迎接他们大哥的,亏他们还在旁疑神疑鬼的自作多情。 眼下,他们只想随便找个什么由头,尽快离开。 至于拆解什么的。 还是改天再说吧。 谁知还没等他们开口,一旁的常升就开口抄了他们的后路。 “姐夫,三位殿下今日就托康铎与我说过,今日会来府上造访,说是有事磋商,想来是恰巧在此遇见了。” “既然赶了巧,不若一同来府中坐坐。” “尝尝府里的菜肴。 “日后若有幸传出,郑国公府一日招待太子殿下与三位藩王的事来,想来也能被人传作一段佳话。” 朱标闻言笑着指了指常升:“传出去了,好让你那好汉楼的名声再上一层楼是吧。” 常升笑而不语。 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但那相熟的交流模式,却看得一旁的三兄弟一阵讶异。 就冲这位常家次子与他们大哥之间的相熟程度,今天这钱,怕是难拆借了。 “也罢,二弟,三弟,四弟一同入府吧。” “有什么事,饭桌上再聊。” “常家的伙食,莫说放在整个应天府,只怕当世都算一绝。” 朱标都这么说了。 朱樉三兄弟就是再想抽身也得跟上了。 见常升领着太子殿下与贵宾到来,早就已经攒了贵宾(太子)招待经验的管家,当即周到的安排了府里的以水塔空调系统的庭院以为招待。 茶饮,点心,还有从水路而来的热带水果拼盘,水果牛奶冰沙什么的一样接着一样。 着实将初次来郑国公府上做客的三兄弟唬的一愣一愣的。 就是朱标也看着稀奇。 一边吃着从没见过的水果拼盘,一口挖着冰沙入嘴,有闲的靠在宽敞的躺椅中,身后还源源不断的送来解暑的凉风。 这一瞬间,朱标还真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那政务谁爱干谁干的念头。 还是常升会玩啊。 想他一堂堂的大明太子,过的还没自家小舅子一半舒坦,心中难免闪过一瞬的不平衡。 但看着朱樉,朱棡和朱棣那没见过世面,捧着一碗冰沙和水果狂啃的模样,他的心理又瞬间平衡了。 但凡有好处的事。 他这个当大哥的都是喝头汤的,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说着,朱标还不忘开口训诫道:“二弟,四弟,都是做藩王的人了,注意点尊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大哥的薄待你们了呢。” 朱樉和朱棣头也不抬的炫着冰沙。 笑死。 这可是八月三伏天天的冰沙,慢一嘴就少一嘴的美味珍馐,莫说寻常人家,就是大明宫的冰窖里也早就空了。x33 要么说人得多读书呢。 阔别应天府几月的朱樉和朱棣,显然不懂硝石制冰的原理。 唯有朱棡吃完一碗冰沙,看着朱标混不在意的放下了空碗后,不再多吃的模样,机智选择了紧跟大哥的步伐。 第259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中) 当朱樉和朱棣争先恐后的将一汤盆的冰沙炫进嘴里,两个没见过啥世面的藩王终于吃了个爽,重新拾回皇家的仪态,慵懒地靠进了躺椅里。 “大哥,你不地道啊。” 炫了个心满意足,随手用竹签挑起一块果肉送进嘴里溜缝的朱樉忍不住牢骚道。 “我们兄弟三个在北地替你坐镇,驻守边防,日子本就艰苦,有了好东西,也不惦记惦记你的三个弟弟。” 朱樉的目光依次扫过桌上的果盘,还有墙上的水塔风扇,言语间颇有些幽怨, 在他看来。 就算路途遥远,这些果蔬不好运输,可这水塔空调总能照搬过去吧。 不算日间外出。 三伏天里。 谁不想夜里睡个舒适凉爽的好觉呢? 朱标瞥了一眼在旁仿若透明一般,悠闲躺着,全然不准备发声的常升。 哪里还不知道。 这是打着顺带让他镇一镇自家这个“土匪”的。 只得愠怒着一张脸训道:“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孤的位置你要不要?” 听着朱标这话。x33 刚才还躺在躺椅里的朱樉立时闭上了嘴,似乎是想起了小时候被自家大哥带大的恐惧,忙轻轻给了自己一嘴巴。 以示自己对用词不当的歉意。 见此,朱标才摇头道:“这又不是工部所建,也非孤的产业。” “想要在自己的封地王府中搭建,自己去找能建的匠人。” 朱樉眨了眨眼。 心里顿时有了算计。 这种好东西,他已接连在郑国公府和华清汤池中见过。 说明这玩意儿的建造的适应难度不高。 至于效果。 他更是亲身体验。 如果能将会建这玩意儿带回自己的封地去,那岂不是…… 想到此处,朱樉那自带三分戾气的面上也不由得挤出几分讨好的笑来。 “那这匠人何处能寻?” “若有熟手,倘若还未成家立业,可否让我带一名回封地去。” 听到此处。 一旁的朱棡,朱棣哪里还听不出他心里的算盘。 但他们此刻,也都一脸期盼的看着朱标。 只要自家二哥能开这个口子。 他们照葫芦画瓢,自然也少不了分一份。 朱标眼眸在朱樉脸上一扫。 摇了摇头,转而向常升问道:“那匠人是叫时锴吧,如今可带出几个熟手了?” 常升摇了摇头,轻声一叹。 “一个都没有。” 朱标挑了挑眉,意外道:“怎会如此?” “莫不是他敝帚自珍?” 常升抬眸望向朱标:“倘若如此倒还好办,可问题是,这买卖做的他自己都转不过来了,活计都已经排到了明年八月。”x33 “这还只是应天府权贵门的活计。” “那些富商豪族还都自觉的等着排队呢。” “即便将应天府内所有的活计全部做完,后续我也给他安排好了,其他安身立命传家的买卖,断不至于在干出不留上一手,防着教会徒弟饿死买卖的事来。” “可不论是满应天府搜罗来的那些木匠师傅,亦或是年轻学徒,即便是工部来人,不也只能因地制宜的领上一张专门的设计图,制作材料么。” “他们啊,骨子里都少了那么一份灵性。” “倘若所有水塔都是一个规格的,或许还能应付,要因地制宜,因需而定,这帮木匠就抓瞎了。” 一旁的朱棡算是听明白了。 这活计目前只一人能做,还是与郑国公府签了契的,目前已经预定了应天府上下许多权贵的活计。 若是想要插队,只在应天府城中三家藩王的宅邸中插队搭建水塔或许没有问题。 想要挖人是没可能了。 但这些说辞,显然是应付不了穷疯了的朱樉的。 面对着常升的推辞,他只秉承着只要我不觉得为难,别人肯定就不为难的架势,厚着面皮道:“那个,常少詹事,你叫我大哥姐夫,算起来,我也算是你哥哥。” “虽说咱们过往无甚焦急,但眼下哥哥有难处。” “你看,能不能,将这个叫做时锴的匠人的身契卖我。” “哥哥我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朱标闻言顿时皱眉。 面色凌冽的打断道:“朱樉,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就蕃不过数载,你怎变的如此模样,莫不是觉得就蕃了,孤就管不了你了。” 朱樉被这么一喝,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但对自家大哥的敬重,还是让他乖乖的低下了头去。 常升在一旁静待朱标把人训完,这才凑到了朱标耳边说了耳语了几句。 不过片刻。 朱标面上的愠怒云散烟消,嘴角竟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看朱标微微颔首。 常升这才坐直了身体正色道:“秦王殿下,您欲要从郑国公府带走匠人,无论是看在郑国公府与皇室连襟情分还是秦王的面子上,我都不应拒绝。” “但时锴身负成为一名顶级工匠,有望媲美鲁班的可能,遂不能答应秦王,将此人转让。” “但,倘若只是教几个能主持搭建这水塔的匠人,倒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这代为培训的费用,与后续产业的利润,该如何分配,秦王殿下总得说个分明吧。” 听闻此言。 刚才还画饼糊弄,直接空手套白狼挖走只能下金蛋的鸡的朱樉,心情瞬间又从谷底升天。 虽说要分好处出去。 但只要有这稀罕的独家手艺到手。 后续想要将其赚回来,还不是轻轻松松? 想到此处,朱樉顿时喜出望外的坐起身来,大手一挥道:“你想要怎么分,尽管说来。” 闻言,常升顿时拍掌道:“香昙,将算筹取来。” 看着常升这煞有其事的模样。 朱樉也不由得挠了挠头,在他看来,这种事情无非就是他说个数字,大家讨价还价几回,觉得合适便定下了。 怎么还整上算筹了。 但既然人家都答应送人给他,这种旁枝末节他便知当是常升的一点小怪癖,也便不放在心上了。 不多时。 香昙便提着一本账簿和算筹前来。 随着噼里啪啦一阵算珠的碰撞。 常升终于合上账本,看着面前的算筹,挑了挑眉,郑重其事道:“秦王殿下,如果您要从我这定下一员能够独自设计水塔,并指导完成水塔搭建的匠人,需要支银………” “什么!” 第260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下) “一万两银!这简直是在讹诈!” 当朱樉听清常升的报价时,他还愣了好一会,直到看见常升一脸认真笃定的放下了手中的算筹,这才“炸毛”。 “区区一个匠人而已,就算是学一门独门手艺,也断没有这般讹诈的道理。” 说到底。 莫说朱樉,即便是大唐的普通老百姓,也不会认为一名匠人能有多大的前程。x33 这种鄙视链形成经久,绝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扭转过来的。 常升笑着再次摊开了手中的账本,向朱樉的面前一递。 “秦王殿下可看得懂账本?” “如若能看懂,浅阅一二,就知在下凭什么报出此价了。” 看着直接被递到面前的账簿,朱樉颇有些手足无措。 若论行军打仗,四书五经,他或许还能答上一些,让他看账簿,这属实有些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 好在一旁的朱棡及时解围道:“二哥,不若借我瞧瞧?” 朱樉连忙将这“烫手山芋”交了出去。 不多时,在心中暗算的朱棡便不由得发出惊呼道:“只一月功夫,这水塔营建之利,竟然就高达两万两银?!!” 听到这话。 别说一旁的朱樉和朱棣,就连旁观的朱标的眼皮都不由得抖了抖。 莫名觉得有些肝疼。 当初瞧不上这买卖,如今看来,是他草率了呀。 一年少说二十万银呢。 以应天府的权贵和富商豪族的数目来看,这买卖少说能做上三年。 就这还得是下川村的匠人们跟着时锴马不停蹄连轴转的保守估计。 相较这三年可能达到的六十万两现银的盈利。 区区一万两银而已,认了。 朱樉如是想着。 便答应道:“既如此,就劳烦弟弟替哥哥培训一名匠人吧。” 常升欣然应允,取回账簿和算筹道:“如此,匠人的培训费议定了,接下来就当商量商量这买卖的利润如何分配了。” 朱樉面色一滞。 在他看来,方才的培训费已经包含了给常升的好处。 如今还要分利润。 这种“贪得无厌”的嘴脸,顿时让他有些恼怒起来,面色阴沉着问道。 “常少詹事,过了吧。” 常升面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将手中的账簿和算筹交予香昙,不疾不徐的反问道:“秦王殿下,莫说你我之间的情分,仅限于太子殿下与我佳姐的姻亲。” “在下也非秦王麾下臣属。” “秦王殿下凭何认为,我要平白将这一桩日进斗金的买卖交与殿下,而不投效给太子殿下呢?” “你!” 朱樉正待恼羞成怒,但无论是肩膀上适时按下的一只手,还是一旁端坐起身,眼含警告的朱标,都让他不得不克制了自己的脾气。 朱棡拍了拍自家二哥的肩头,笑着接茬道:“二哥,和气生财,人家常少詹事也没说错,一年二十万两银的买卖,即便是封地上的那些富商士绅的身家不如应天府,水塔卖不出如应天府一般的价来。” “可就算折去一半,那也是一年十万两现银呢。” “比之朝廷发放的亲王俸禄,可整整多了三倍。”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别说一万两,就是要一半,那也是来多少接多少啊。” 见朱樉面上的愤懑好似缓缓散去。 朱棡这才调转话头,笑着与常升问道:“常少詹事,这利润,你打算如何分?” 常升的眼睛认真打量了一番朱棡。 正色回道:“晋王殿下言重了,我只是给出我的建议,如果不满意,可以磋商。” “利润的分配,我预备了两种选择。” “其一,六四分成。” “秦王殿下需要自筹人手,木料等等,应天府这边随时负责匠人的指点和支持,但秦王殿下的水塔只要还经营一天,每岁的盈利的六成归自己所有,其余的份额,归属太子妃。” 朱标闻言看向常升。 正想说点什么。 就见常升摆手道:“姐夫您别多想,这算是给我那还未出世的三侄儿侄女备下的产业,只是一份心意,就当是做舅舅的给的压岁钱。” 闻言,朱标也不再客套了。 常升再次看向一旁沉默的三位藩王道:“第二种方法,签订承包契。” “以一年五万两银为定数,签订五年契书。” “不论这五年间,秦王殿下是否决定将这买卖经营下去, 每年的定银不能少。” “但水塔的费用定价,全由秦王殿下说了算。” “应天府保证,不会有任何应天府当面的匠人去往秦王殿下的封地竞争。” “秦王殿下可以自行选择其一。” 两种各有利弊的方案摆在面前,就连朱棡一时都拿不定注意了,何况是本就暴虐鲁莽的朱樉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选择了第二种。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一边等香昙那边签订契书,朱樉也不由心生好奇,瓮声瓮气的问询道:“常少詹事,这么大好处的买卖,你就不想自己掺一脚?” 常升笑着瞥了一眼朱标道:“太子殿下已将应天府城的水塔营建活计都赐予我了,还贪图什么?” “更何况,除了水塔的初次安装,后续的零件买卖我是打算独吞的。” “利润不算多,却也稳定,能在殿下后头跟着喝口汤了。” 不多时。 朱樉正式和常升签了契。 一旁全程观望的朱棡和朱棣终于适时的开口道:“常少詹事,这水塔营建的匠人,可否也顺带与我们培养一个。” 常升早有预料。 自然是多多益善,笑脸相迎道:“二位殿下客气,一只羊是赶,三只羊也是赶。” “只要签订契书,按时交付钱银即可。” 朱棡和朱棣自然应允,但与朱樉不同的是,朱棡选择的利润分配方案是第一种。 朱棣则在二哥三哥之间的选择里纠结了半晌。 最终,跟随了他二哥的脚步。x33 签完契书。 朱棡抖了抖契书,笑着对常升问道:“常少詹事,你培训出来的匠人,可以再自行培养学徒吧。” 常升眯眼一笑道:“当然可以。” “除了如好汉楼,若如华清汤池般的酒楼,寻常家宅府邸,我都能教他们一个万能适配的定式。” “但余者需求不一,自然就得另算。” 朱棡的面色瞬间抖了抖道:“只一个定式就要一万两银,常少詹事这培训费怕是有些虚高了吧。” 常升嘴角一杨。 “一个匠人的培训费,只需十两。” “但算出这个万能水塔营建适配定势,足以作价九千九百九十两。” 第261章 套路玩的好,拥簇少不了 最终,朱棡还是硬着头皮将契书签完。 在在场的几个兄弟中,他其实算是最有眼光的一个。 只翻阅了一遍账簿。 他便已经看见了其中足以动人心的好处。 之所以问一句能否再教人。 无非就是想再当一回二道贩子,以同样的价格,将技术再卖给他的那些兄弟姊妹。 如此一来,不论这水塔能赚上多少,至少转卖这技术的好处,至少已将他付出的代价收回十倍不止了。 但很显然。 他倒是徒惹人笑了。 既然人家已经预备了如同酒楼和华清汤池之类的需求要另行计算,焉能没有防备兜售技术转卖的后手。x33 虽说这是人家的秘密。 但这会不问清楚,只怕今晚上都说不着,索性也便问开了。 “常少詹事,既然这手艺的核心如此简单,你就不担心我将这手艺再售于他人?” 常升报以微笑,目光不止回应朱棡,也在朱樉和朱棣的面前一扫而过。 “晋王殿下就没有想过,为何我不将此条款列入契书中吗?” “这就是我专门预备的后手。” “说是万能定式,但因地不同,因时不同,所需用料也会不一样,便是同一个定式,最终营建的结果也将大相径庭。” “倘若您将封地上的规格用在旁处。” “说不得,营建的水塔用不到半年就将崩倒。” “如此一来,无论是其于水塔的隐患,抑或是受损之家的追责,都将使殿下付出相应的代价,最要命的是,这会砸了殿下的信誉。” “遂,我毫不担心。” “只要殿下按契书经营,即便扩张,只需告知一句,这隐患便不会出现在殿下身上。” “可若是贪心不足,那…” 闻言,别说朱棡三兄弟,就是朱标也不由得微微咋舌。 果然。 除了常升乐意,没人能从他这平白占得便宜。 自家老爹当初给他定下的婚约,真真是福源深厚,目光卓绝啊。 小朱心中偷着乐。 对面的朱樉却是一阵后怕,虽说他没有自家三弟那么多心眼,但“穷疯了”的他,显然也是想到了兜售技术这一出的。 好在朱棡帮他多问了一句。 这才避免踩了个大坑。 想到此处,他又不禁有些恼怒起来。 只是他也不傻,看得清自家大哥对常升的重视,绝不是普通的储君和臣子,即便他与朱标是亲兄弟,却也不能不给他大哥和大嫂面子。 旋即阴着一张脸质问道:“常少詹事,这等完事,为何提前不说。” “这可有设计构陷皇亲之嫌,倘若真出了事情,谁来担这个责?” 常升面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平静的与朱樉对视,拱手一礼道:“秦王殿下,这水塔营建的买卖,不是我要予殿下承包的吧。” “倘若真看中这点钱银。” “我与太子殿下连手,慢慢将这买卖经营到全国上下不成问题吧?” “您欲得利,能从我这讨得匠人,是看在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的情分上。” “但即便不予您这匠人,不与殿下联手做这买卖,我也尽得为人臣子对于朝廷的本分。” “秦王殿下以为,然否?” 见朱樉被一句情分本分之说怼到哑口无言,朱标任由这空气停滞了五秒,这才缓缓开口道:“孤饿了,升弟,可能开宴了?” “香昙?” 常升当即回头,向着窗外喊了一句。 “可以了,少爷。” “走了,姐夫。” 望着朱标和常升毫无架子,亲密无间的并排而出,一直扮作小透明的朱棣揉了揉眼,又瞧了一眼身旁的二哥三哥,率先跟了上去。 而朱棡则拍了拍自家二哥的肩膀。 “二哥,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咱是皇亲国戚,人家就不是了,咱和财神爷置气什么,。” “人家给足颜面了。” “往后这构陷一说,可别再往人身上套。” “不说别的。” “单看大哥对他的维护,就知道父皇定然是将他当做了大哥的心腹培养。” “将来说不得还得传给雄英乃至孙子。” “若是闹到父皇那儿去。” “咱们这亲儿子说不得都比不过人家呢。” “走了。” 说着,朱棡一把将还坐在躺椅上的思考人生的朱樉拉了起来。 当一行人上桌。 三个藩王将面前这色香俱全的菜肴送进嘴里,咀嚼两口,便不由得停下嘴来,互相看了看。 若非朱标瞧出了他们的心思。 道出酒楼盈利的难处,再加上海鲜运输之难,香料供应不上,制止了他们纠缠的念头,只怕这酒桌上,又要再提一回酒楼连锁的合作磋商。 待到酒足饭饱,天色渐暗。 朱标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原本还盘算着用过晚膳,天色渐晚,趁自家大哥该回宫,正好和常升谈谈银两拆借的三兄弟哪里还不明白。 他们大哥今天突然杀过来,就是为了盯他们的。 “大哥,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回宫么?” “你们尚且不急,孤还是郑国公府的女婿,更不必心急了,大不了在郑国公府留宿一夜。” 当朱棡听见这样的回答。 更加认清了常升在自家大哥那地位的同时,也彻底放下了心里那点侥幸。 望着方才被常升一通怼,这会死活不开口的朱樉。 再看另一边低头扮透明的朱棣。 朱棡只得无奈的强忍着在自家大哥面前跌面的羞耻感坦白道:“大哥,实不相瞒。” “你能将那些奇珍异宝出手予我们,实在是解了我们的难处,无论是我,亦或是二哥四弟,都心怀感激,只是我等手里实在没有多少余钱,就连之前参加拍卖,还是找人拆借的银两。” “要想多赚,我们非得找个身家丰厚的人家拆借银两才行。” “所以……” 我和二哥四弟今日来,就是想从郑国公府上拆借些银两。” 朱标的目光在自家三个兄弟的面上流转审视。 直看的三人都低下头来。 这才终于开口道:“看在你们实话实说的份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们需要多少钱银?” 朱棡算了算,抬眼道:“三十万两。” 朱标点点头道:“常升,孤给他们作保,无论他们赚得多少,都算你一份。” 常升面露意外,却是尴尬道:“姐夫,此番拍卖会,府里拆借出去不少银子,如今大约只有十五万两,要不……你也从宫里拆点……算你一份?”x33 说着,常升还冲着朱棡偷偷使了个眼色。 朱棡瞬时会意,肩头左右一撞,兄弟三人顿时一同发声,将这事应下来。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第262章 窝已打好,该下钩子了 这一夜,常府的正门直到宵禁时分才落上了门栓。 但第二日。 原本还能在应天府中滞留近两月,让回京的这三位藩王与家眷好生团聚,休养。 可一大早。 三位藩王的王府就差人送来了欠条。 与此同时。 迎着刚刚打开的城门,三位藩王就出示了一份由当朝太子亲自签发的通关文书,亲自带着亲卫,押着三支长长的车队,踏上了回封地的路途。 虽说十月中旬还得赶回来给自家老爹祝寿,去往封地这一趟的一来一回,再加上抵达封地之后的安排,几乎就要耗掉这两月时光。 他们仍旧“义无反顾”的踏上了路途。 ……………… 苏州府。 钦差府邸的书房内,道衍翻阅着从市坊中搜罗来的情报,好似若有所思。 此时距孔家南北两宗在苏州府城会晤,共同参与四书五经重新校订释意起,已有半月。 算起来,道衍领东宫职到此也已四个月有余。 四个月的时间。 除了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促进四书五经的重新校定,以及“煽风点火”,挑拨学争。 他最多的精力,就是在这四个月之间。 借着常升的面子,与廖权搞好了关系,并凭借着曾经和张同知,如今的张知府一同梳理庶务的情谊,靠着这苏州府城里一文一武的扶持与帮助,将整个苏州府参照着应天府的模式,将许多的地痞流氓无赖作为自己的“眼线”收拢了起来。 甚至还通过合情合理的方式,将几个眼线送进了孔家南北两宗的府宅。 虽说探听不到核心机密。 但只要有些风吹草动,结合苏州府城内那些流氓泼皮无赖,就能给道衍提供许多常人所不能察觉的蛛丝马迹了。 “大人,知府大人来访。” “请进来吧。” 门房敲响了道衍的房门,暂时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多时,一身常装的张“知府”就迈步踏进了书房,笑着行礼。 相比几月之前在常升面前的颓疲,如今前途似锦的他,当真应了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整个人脸上的皱纹都消散了几条。 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姚大人,今日休沐,前来叨扰,还请莫怪。” 道衍迎上来虚扶,笑道:“知府大人哪的话。” “一连数月的叨扰,加之四书五经叫定的安排,都少不得大人的倾力撮合与扶持。” “待到此间事了。” “回京的奏报上,太子殿下定然忘不了您这位苏州代知府的。” 如此的话语虽在过去听了不下三遍。 但张“知府”仍然颇为受用。x33 几月的相处,他也亲身见证了道衍的能力,手腕,对其品性也有了解。 这话是不是空穴来风。 从几个月来,朝廷的扶持力度就能验证一二。 不论是最开始的水师营寨和东宫卫率的强势帮扶,还是后来宋濂等大儒的配合,再到报社人员的进驻。 这位钦差的前途,那可真是肉眼可见的光明。 有了这位的引荐。 再加上与水师营寨主将,以及曾有过几面之缘的东宫少詹事的关系。 最后再加上,此间四书五经校订完成之后的“福泽”。 这苏州府“代”知府的代字,应当是能摘下了。 寒暄过后。 坐下的两人也就着家仆送来的茶饮聊起正事。 “姚大人,自从孔家两宗进驻苏州府后,时过半月,苏州报社的那帮笔杆如今总算是初有成效了。” “这半月,我与他们在各种宴请上打了几回照面。” “相熟后,也私下与他们会晤了两回。” “我会暗地将四书五经校订中,几名大儒揪出的孔家北宗校定中的错漏和短板与他们分说了一二,更点出南宗与北宗暗地较劲,争执不下的事实。” “同时也表明了对孔家北宗的站队。” “那几名笔杆子果然对老夫掏心掏肺,说了不少不中听的话,更将朝廷颁与孔家南中的那块嘉奖牌匾,污蔑成了南宗欺世盗名,钓名沽誉的铁证。” 张“知府”一边回想着。 面上还带着不少唏嘘,他是经历过“社会”毒打和上司欺压的。 对孔夫子所谓的神圣性,并没有寻常读书人那般盲目。 充其量是尊重吧。 当召见几个笔杆子,在他面前暴露无遗的对孔家庙的“狂热”信仰,他也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感觉不对。 却也说不出来不对在哪。 “现如今,他们已经搜罗了不少“南宗”和校订四书五经的大儒联手“打压孔家正宗”的罪证,准备在明日的报社头版上公布出来。” “姚大人以为,是否要再压一压。” 道衍当然明白张“知府”的意思。 这位如今算是一个政治投机者,通过道衍的手段,不会看不出来朝廷对于孔家的有意打压。 换做旁人,这时该做的就是明哲保身。 只是作为太子簇拥的潜在考察者,几个月下来,他已经不可避免打上了太子一脉的标签,倘若不主动紧跟朝廷的步伐,展现一二自己的积极性,那可就是两头不讨好了。 “不必了。” “朝廷不能亲自下场。” “倘若你我插手其中,虽然是可以将这引战的报道退后,让火烧出来时更旺。” “却难撇清朝廷也在背后打压孔家的嫌疑了。” “就让他们闹吧。” “届时,还需知府大人“委屈”一二,居中“调停”了。” 道衍似是电影,又似是宽慰的加重了委屈和调停的话音。 张“知府”的脑袋虽然欠灵光。 但只要回味一二道衍过去的手腕,就不难领会这委屈自然是要舍了一身好不容易挺直的腰杆,在孔家北宗与其他大儒及孔家南宗的夹缝间左右为难,四处没讨到好,被人嫌弃,乃至参上一本尸位素餐,背地里却干着给孔家与其他大儒拱火的勾当。 至于调停。 那当然是越调越不消停了。 想到这,张“知府”自然笑着作保般,起身作揖道:“姚大人客气了。” “只是从明日起,怕再无消停的时日,为防有变,就必须与姚大人少些联系了。” 道衍也起身相送,临走还不忘画饼道:“知府大人高义,太子若有知,有朝一日,定然会为知府大人亲自表功。” 第263章 文人逐名 从道衍处得了“担保”,张“同知”满意而归。 坐上回返府衙的马车。 从府衙中带上了些东西,张“知府”这才再次前往苏州书院。 历经两月光景。 当初那些大儒磋商时所立下之豪言,要在苏州府专门建立一所书院,供四书五经校订之用,而后还可以用来培养苏州府乃至整个江南一地的后进学子。 如今,在这些大儒所在的家族的影响下,外加上孔家两宗汇聚所带来的名气。 在苏州府衙牵头下,许多富商豪族都慷慨解囊,为苏州书院的建立赞助了不少。 有了不少外快的帮助下。 不过一月,一个具有基础教学,办公功能的书院,连带一间用以存放诸多经史的架阁库便已建成,投入使用。 虽说作为苏州府第一书院的门面,后续还有不少主体区域的工程和装潢需要精雕细琢。 但已不影响大儒和孔家两宗投入四书五经的校订工作了。 此时时间尚早。 书院内还没多少人。x33 除了几个府衙召来的杂工在书院里日常清扫,今有几人早早到来,泡进了架阁库中。 而这些人,竟统统都是年长的大儒。 至于孔家两宗? 不好意思,人家两车队来时所携带的家底中的藏书,都不比架阁库里的少了。 要么说天下世家门阀千万。 真正能被封衍圣公的就一个孔家呢? 人家是真的底蕴足啊。 “知府大人早啊?” 眼见张“知府”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书院,早已与这位知府熟络的几员大儒,都微笑着与他见礼。 张“知府”自然不会拿捏姿态。 要想分润一份四书五经的校订功劳,给自己的官途铺路,自然不能恶了这些校订四书五经的大儒。 “几位先生高义。” “本府每次前来,见到的都是几位,博学如诸位先生尚且每日孜孜不倦的研学,相比之下…孔家那些年轻人…唉……” “到头来,弄不好力没出多少,名头都被他们占据,这样对几位先生而言,属实太不公平。” 张“知府”日常煽风点火的收拢着人心,神色无奈,制造着大儒与孔家之间的里“名利冲突。” 文人相轻是儒家的通病。 就好似这次四书五经的校订。 初时相邀还不愿来,嫌四书五经的校订跌了孔家的份。 后来眼见宋濂为首的大儒门开始玩真的,那架势,藿香是要一统四书五经的解释权,孔家北宗就坐不住了,要么他们为何要联系那些学征之中落败衰落的家族。 不就是想着摸清了官学的内容。 重新校订一本孔家版的《四书五经》,把文化的话语权死死的攥在手中么。 若不是道衍发现的早,逼着孔家人由暗转明。 只怕现在已经惹出不少事端了。 可如今站到了台前,他们又想要染指更多。 半月的光景。 孔家人自身的傲气在先,又有内鬼在这不停的煽风点火,再加上这确实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文化解释权与话语权的争斗,孔家自然寸步不让。 自然得罪了不少人。 不说别的,就连孔家两宗自己都恨不能斗个你死我活,更别说这些连日来活没有干多少,却被孔家子弟拖累了他们不少校订速率的江南大儒了。 如此一来,大儒们就算对孔字二字再为慎重,却也不由得对他们这些孔家后人“深恶痛绝”了。 果不其然。 被张“知府”这么一提,在场几名大儒的面上或多或少都展现出些许厌恶。 尤其在被进一步挑拨后。 觉得自己在这干实事,孔家子弟拖后腿不说,还想在他完事后,抢走他的功劳和奖金。 这叫哪门子的圣人之后。 分明就是一帮无赖土匪。 被张“知府”这么一激,这些大儒此刻的心情已然非常不好。 但多年的研学修养,还是让他们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温吞道:“大人言重了,吾辈读书人的大宏愿,除了修身齐家治国,还有教化天下。” “这四书五经的重新校订,就是教化之功。 “只要能够达成教化天下之宏愿。” “些许虚名而已……,老夫不在乎。” 一名大儒拱手作揖,话虽然说的大度,但看他言语的声音和尖尖咬起的牙关就能听出来,这其中满含的悼念。 看来这仇恨拉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该按与道衍约定的“台本”进行表演了。 张“知府”也适时收嘴,一脸敬重的点点头道:“先生高义,但诸位的付出与功绩,本府都看在眼里。” “虽说四书五经都是前人之作,且将校订成一本。” “但诸位先生的校订之功,按照功劳的多寡,老夫也将一并提举奏报,希望都能够列入这本《官学》的署名之列。” “最终能批下多少,全看太子殿下的意见。” 听到此处。 在场早到的这几位大儒无不瞬间呼吸粗壮。 知府刚刚说什么? 署名?!! 还是署在这四束经校订过后,合而为一的官学之上? 这要是能把自己的名字挂上去。 莫说是即可下九泉见列祖列宗,他们都得和自己陪笑。 至少也是个流芳百世,族谱单开一本,单列一页,祭祖头香的待遇。 念此,这些大儒们的眼睛都红了。 光宗耀祖,就看这一回了。 原本还想着凑合着和孔家把四书五经校定出来,践行一下自身所学,达成一把年少轻狂时的理想,完成天下教化的宏愿。 现在,什么孔家! 敢和老子争署名。 莫说老子,他祖宗十八代都得在九泉下有知,都得和老孔家的先人问候一下族谱。 思绪纷飞间。 几名大儒纷纷擦了擦额头生出的汗珠,再三的向张“知府”确认道:“知府大人此话当真?” “天下方定,天下学风衰败。” “要想将官学的名声扬出去,非得借立下教化天下之功的诸位先生的名头不可。” “这署名权,也算是互惠互利了。” “只是诸位大儒也得尽心校订建功才是,否则待到功成一日,我将诸位报上去,却被妒恨之人以诸位的功绩有缺之由,造谣诽谤,将诸位刷下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大儒门闻言都对视一眼。 没别的说了。 开卷吧。 第264章 二桃杀三士 辰时二刻。 参与四书五经释义校订的各地大儒已陆续而来。 共事了这么久,这些大儒早已熟识。 虽说之前却有过几段不是那么愉快的经历,但自打孔家南北两宗联袂而来,一同加入四书五经释意校订中,这些不愉快也就被他们默契的暂且抛之脑后了。 外敌当前,自当抱团取暖。 为了四书五经校订的文名,除了自身的学识,他们还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卖了不少的老脸才堪堪将之推动。 而孔家腆着一张脸就想来摘桃子。 要不是孔家几十代经营的名声太响,他们早就大嘴巴子抽上去了。 但今日。 这些人一来就感觉到,气氛好似有那么点不对劲。 明明就是在图书馆里查阅古籍而已。 怎么都查出了一副打了鸡血,要慷慨就义的模样,就好像曾经为了史书的真实,宁死也一字不改的太史公一般。 宋濂作为这一支大儒队伍的精神领袖,作为太子之师和官学校订的牵头人,自然要了解一下个中的内情。 原本这几人是不愿说的。 但转念想想,现在不是搞内讧的时候。 首先得保证肥水不流外人田,让天下读书人了解到,除了孔家以外,在山野遗贤中,也有不输孔家嫡传的大儒在。 还要保证他们这支脆弱的联盟同仇敌忾,不让这官学的教化之功被孔家摘桃子。 为此,非得有宋濂这个东宫背景的大儒替他们背书,将他们的功劳代为上表,才能让官学最终出炉时,署名的评选秉持公正。 于是,他们还是一五一十的将张“知府”的话原样的转述了一遍。 听闻他们这些大儒居然还有在《官学》上署名的机会,所有大儒都坐不住了。x33 “如此说来,光宗耀祖,就在今日!” 有人更是激动的拱了拱手道:“太此事不光关乎我等教化天下之宏愿,亦是我等钻研半生儒学最大的追求与褒奖。太史公,您得替我等做主啊。” “就是,太史公。” “虽说孔军文明传扬天下,然而孔家两宗来苏州府已有半月,究竟做的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说是分为了两宗,但到底出自一家。” “南宗虽有出力,但更多是在与北宗相互攻讦,不务正业。” “北中就更不用提了,眼高于顶,目空一切,才疏学浅不自知,只识诡辩,还指手画脚。” “如此孔家,沽名钓誉,实在污了祖先的遗泽得了文名,倘若再让他们摘了官学的校订之名,岂非是助纣为虐。” “这等好事,绝不能便宜了孔家,我等都当,谨言慎行,共同保守此密!” “对!谁若违背,定当断子绝孙!” 大儒们群情汹汹的就欲把孔家也给赶走。 果然。 涉及到这些根本利益的时候。 莫说是孔家的遗传,就算是孔子在世,他们也得争上一争。 面对着七嘴八舌的一干大儒。 宋濂只得无奈的摇头,这种手段,一看就是道衍的手笔。 说到底无非是简单的二桃杀三士之谋。 只是将桃换做了文名而已。 虽然是简单的挑拨离间。 但却是阳谋。 而且事先没和他打招呼。 直接把苏州知府派来,以为保证。 因为道衍知道他的底线,为了太子的谋划,为了天下读书人的前程,宋濂不是不可以妥协一二。 但要让他也搅和进泥潭。 莫说宋濂自己愿不愿意,有人要是这么做了,只评宋濂是太子老师这层关系,老朱家都饶不了他。 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什么样的学生嘛。 但道衍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矛盾,只是一个选择的不同。 宋濂以教化为先。 即便是要打击孔家“神”化的文名,以巩固王朝的统治,那也得先把官学校订好再说。 但在道衍那。 这却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不趁着这半月积攒下来的矛盾,在借由苏州日报调起事端引爆,一鼓作气的把孔家的文名打趴下,这场倒孔清算,以孔家底蕴,换整个大明北境文风复兴的机会便不会再有了。 这二者都是教化。 但到底谁是治标,谁是治本? 又或者都是标本兼治,他们也辨不清。 只得求同存异。 此番道衍不与他通气,突施冷箭。 意图一举挑起打大儒们与孔家的敌对,南宗与北宗争正统,北宗意欲重新掌握儒学根本的解释权而必须压下其他两方的矛盾。 毫无疑问会将他好不容易调停下来,让整个脚定足把劲儿往一处使,以校订为先的相对和平局面给打破了。 “诸位,可愿听老朽一言?” 思索片刻,宋濂终于出言打断了一干大儒的纷扰。 当面对着一双双满含激动,渴求乃至于狂热的眼睛,宋濂一字一句道:“此事,我等该当让这学院中参与校订的所有人都知晓。” “什么!!” “太史公,您怎得如此糊涂……” 大家伙一阵“口诛笔伐”。 知道宋濂再次开口,反问道:“诸位,且不说即便我等不告诉孔家这些事宜,孔家难道就打听不到了?即便诸位真获得了在官学上署名的机会,将孔家排除在外,可这署名,诸位真的就能署上?” 作为曾经在大明官场浮沉多年的大员,宋濂可太明白画饼这路数了。 张“知府”的作保可无明确的圣旨或文书为凭。 即便他一诺千金,将表功真的上奏,朝廷又能给出多少个署名名额呢? 一个,两个还是三个? 除去他宋濂一个,还能剩下几个? “再者说,倘若这评选都评的遮遮掩掩,名誉全被诸位拿去,名满天下的孔家,却无一人有所得,倘若有心人往外那么一说,天下读书人会不会以为,这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届时,诸位到底获得的是官学修订完成署名的文名,还是为了名声不择手段,陷害孔家嫡传的骂名呢?” 被宋濂这么一提。 方才还激动万分,仿若教化文名近在咫尺的大儒们,瞬间就像吃了老鼠一样扭曲。 第265章 北宗的决定 看着一众大儒们面上扭曲的模样。 宋濂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们才好。 这世间万物,终是难以得到公允的。 就好比嫡长子继承制,就好比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可哪怕是像四书五经释义校订这种全看自身儒学底蕴之事,且不论在场这些大儒和孔家嫡传之间在释义相左间,哪个的释义更得人信服。 即便是得出了一样的释义。 只要校订之人和孔家嫡传都有参与,天下的读书人在不明就里时,八成还是会将校订之功落在孔家的船身上。 就好似这一切天然该当如此。 这显然是不公允的,和孔家嫡传们共事了这么多天的大儒们,更能体会这帮嫡传身上,尤其是北宗那股没由来,几乎不加遮掩的傲气。 要么这帮大儒怎么下意识的就想排挤孔家呢。 还不是因为这传承千年的名声加持,对于功劳或署名的评选影响太特么作弊了。 作弊到哪怕孔家子弟在四书五经释意校订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不对外公示能拿得出手,经得起查证的实证,天下人都不会信服,孔家嫡传居然会是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的地步。 待一众大儒们好生发了一通牢骚。 最终还是受益于自身修养,渐渐平复了心中的愤懑,宋濂这才开口规劝道:“诸位都是饱学之士,校订四书五经释义,是为天下儒生进学扫清障碍,无论是否有署名之褒奖。” “吾辈读书人,都责无旁贷。” “但你我都知,官学想要广而告之,顺利为天下读书人所接纳,有孔家嫡传参与其中校订,事半功倍。” “之所以一时迷了心窍,妄言排挤孔家,不过是忧心署名之评失了公允。” “但老朽相信,知府大人敢于作保,就代表朝廷,代表太子殿下能公允的对待此事,筛选出最为公允登上官学校订署名之贤。” 听宋濂这话。 有人当即便直言追问:“官学校订旷日持久,太子殿下远在应天府,除了钦差,更是一日一人都不曾派来,太史公如何能证,太子殿下能公允评选?“ 四周的大儒虽未发言。 但眼里也满是相同的疑问。 宋濂呵呵一笑:“诸位可是忘了,自我等开始四书五经校订以来,每日晨间各选一篇释义,午后坐而论道,相互印证,期间府衙总有一名书吏于我等共居一室,身居一隅而奋笔疾书。” “待到散去之时,每每需要我等留下署名,对照所录有无错缪。” “何人所译何篇,成果如何,都有记录。”x33 “这,不就是最好的凭证么?” 在场大儒闻言无不瞪大双目,面面相觑,好似才从模糊的记忆中回想起这个初时还觉新鲜,日久之后,几乎被他们淡忘的书吏来。 一想到自己曾经的功劳,都有人默默记录在案在也,不怕有人张冠李戴,窃取他们教化之功。 一中大儒的嘴角竟情不自禁的开始疯狂上扬。 更是不住的夸赞起安排这个书吏的人来。 “妙啊,这是哪位才俊之谋,待到官学校订功成之日,某定要好生宴请他。” “算某一个,同请!” “事有轻重缓急,要想宴请此人,我等有大把的机会,可是官学校订的内容就这么多,孔家来的迟,我等虽然领先一本,但孔家底蕴之深,我等心知肚明,要想在官学上署名,我等还是先办正事为好。” “对!速去,速去!” 大儒们顿时一个个开卷。 那矫健的身姿,行进的速度,活像是背后有条恶犬跟着撵。 宋濂摇了摇头,转而向一旁的书童吩咐了几句,便也迈进了架阁库。 天下大儒苦孔家久矣。 此番道衍的手段虽说不地道,却也算错有错着,希望能激的这些孔家嫡传拿出些真本事吧。 否则…… 辰时末。 孔家南北两宗的弟子终于联袂而来。 孔讷与孔议分别作为孔家南北两宗第五十七代嫡传,自当领着年轻一辈并进至学院门前。 虽然身后跟随的两宗族人相互看不顺眼的不在少数,但他们二人还是维持了两宗少族长最基本的礼仪和体面。 一同进入学院。 按过往的常例,该当去往各自常驻之地,由族中学问最为高深的族人,搭配一名后进生,一边帮助记录查证,一边也是巩固自身学识,查漏补缺。 虽说会影响些进度。 但对于他们两宗而言,首先不被他人挑出错漏短板才是首要。 身为孔家嫡传。 可不能传出去个不学无术的名声来,哪怕是一点苗头也不行。 然而今日一来。 平日里更在那些各地大儒跟前的一名书童却拦下了他们,将宋濂那边获悉的官学凭功评选署名的事情一并转告了两宗。 说罢,书童便拱手告辞。 独留两宗的子弟听闻这个消息都愣在当场。 “少族长…” 北宗一名子弟正欲发问,就听孔讷沉声打断道:“先去静室再说!” 两宗旋即分离。 北宗校订的静室内,孔家子弟们一入座,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这本官学校订后,正本中署名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作为孔家后人。 他们扪心自问,自觉没有那个才学和机会超越先祖。 但倘若有机会。 他们哪一个又不想扬名天下,而不是作为一名孔家嫡传的身份被传扬。 而官学署名,显然就是近些年来,他们唯一扬名的机遇了。 不说别的。 倘若真在官学上署了名,往后只要不出错,凭借着孔家的资源,还怕砸不出来一支新的支脉吗? 不说在主脉的族谱中留名。 可自个单开一本一点毛病也没有啊。 一时间,整个孔家北宗都不由得人心浮动。 “肃静!” 终于,孔讷一声低喝打断了所有族人的意淫。 “且不说其中的名额究竟有几个,只看三方的译文进度就知道,我北宗与那些大儒还差了整整一本四书的进度呢!” “想要在官学上署名。” “你们自己去那做记录的书吏的录本翻翻,手里的功劳够不够格。” 此话一出,在场的孔家子弟都沉默了。 “少族长,你拿个主意吧。” “莫说那些大儒本身占了先机,就是南宗那些泥腿子,还时刻惦记着与我北宗争一争正统呢,这署名关乎我孔家名声,断不能让啊。” 孔讷的面上浮现了些冷色。 “我知道。” “从即刻起,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发挥你们所有本事,加快速度,做好复核,莫要让旁人拿了短。” “至于南宗和那些大儒,我等也当更加尽责的为他们审核一二,以免误人子弟。”x33 一众北宗子弟顿时会意。 满脸窃喜的应道:“是,少族长!” 第266章 防范于未然 学院的另一处静室。 孔家南宗的子弟也已端坐下来,看得出来,对于这次关于官学署名,他们同样能体会这个署名的名额对他们,对于孔家南宗的意义。 但相较于北宗子弟,南宗的这些孔家嫡传就显得团结许多。 即便按耐不住兴奋,却也没有打断孔议的思绪。x33 而是静坐着,等待着孔议的决断或问策。 终于,在一支安神的檀香烧至过半,沉思的孔议终于回过神来,望着面前这些精锐尽出,壮大声势,才勉强和北宗族人形成对标的族人,孔议缓缓开口道:“这署名,我们争了。” “无论是为了南宗嫡传正名。” “亦或是为了印证一身所学。” “我能不能不争。” 听闻此言,台下的南宗子弟无不振奋。 但不等他们表态,孔议就转而提醒道:“但,如何争,争到什么程度,我等都应做到心中有数。” “少族长,明明是大好的正名之机,我等难道还要放手让功不成?” 南宗子弟们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 他们自带藏书和补给而来。 一没有钱银粮饷,二还要出工出力。 若不是为了扬名,谁愿意跑这儿来做苦工? 好不容易有了个“一步到位”的好机会,可听他们少族长的意思,仅剩的这点好处,他们也有可能得不到? 倘若是原先他们也就认了。 现在可已经有人背书作保了呀。 见过关明的人,谁还愿意回到深渊啊。 孔议摇头笑笑,压了压手。 在场的南宗子弟虽还心有不忿,却也都静了下来,等待他的下文。 “诸位族兄族弟,孔议只问你们在这只问你们一句,署名之事,可有朝廷加印的文书或太子殿下的诏书为凭?” “……” 孔议这一问。 显然是把大家伙问住了。 “既然无凭无据,归根结底,只是苏州知府的一句担保,真就能在当今太子殿下那将此事敲定么?” “如果真能敲定,为何不在一开始当着所有人的面讲个分明?” “退一步而言,即便真的敲定了。” “这署名的名额能有几个?” 这一连串的问题,顿时连削带打,将那股上头的情绪逐一消灭。 “可堂堂一位苏州府知府郑重其事对大儒亲口做的保证,总不能当做戏言吧。” 一名南宗子弟有些难以接受的追问。 “所以,我们比须得弄清楚,这位知府大人有何底气作此担保?” “在此基础上,我们得弄清这位知府大人担保的意图是什么,才有可能在担保实现的前提下,在可能有限的署名名额中分得一杯羹。” 这一通分析有理有据。 南宗子弟的理智也终于重新占领高地。 在孔议的安排下。 一些族人再次出书院,委派人手外出查探。 另一些族人则侧敲旁击,试图从书院的书童嘴里了解些情况。 一通刷脸欠人情的打探之下,多方的线索聚拢起来,一番拼凑和追本溯源下,那潜藏水下的真相很快的浮出水面。 那说通南宗北上,参与四书五经校订,回到苏州府后,便一连销声匿迹了半月之久的“东宫钦差”姚大人,如今又重新进入了孔议的视线中。x33 “试科举主考,太子殿下御赐车辇。” “原来如此。” “知府大人与钦差关系不差,姚大人又深得当今太子的信任,能怪有信心做此担保。” “但我等与姚大人想交也不差。” “这署名名额,南宗可倾力一争。” 闻言,静室中的南宗子弟无不拍手称快。 得到了这份情报,孔议的脸上也不由得浮现了一抹胜利的微笑。 旁人或许不知晓。 他这位南宗少族长,焉能不知道这位姚大人对当今孔家衍圣公的隐隐不对付? 所以。 北宗倘若想要一争这署名名额。 定然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对待南宗,虽不确定能不能得到这位姚大人在太子殿下面前的美言, 但只要知道孔家南宗的身份,不会成为官学署名评定的天然阻碍,这便足够了。 “少族长,我等该怎么做?” 得到了孔议的决断后,南宗子弟那叫一个军心可用。 就等孔议给指令了。 “自然是加快释义校订的速度了。” 孔议面带微笑着说道:“想来这位知府大人是想尽快的完成官学校订,借此机会,趁机将这代知府变成真正的知府。” “但孔家盛名,无论南宗北宗,知府大人都心有顾虑,不敢催促。” “这才特意以官学署名为饵,催促那些位浙东大儒,借力打力呢。” “这也难怪。” “孔家未至之前,宋龙图等大儒月余便已校订了一本四书,而我等已至半月,三家齐头并进,却还凑不出一本四书的进度来,即便有人故意拖延,此等进度却也实属不该。” “往后,我等当加快速度,校订也需更加谨慎。” “午后的相互印证,我等也许多帮宋龙图等大儒查漏补缺,以免有人耍阴招。” “若是自身做不到十全十美,被人鸡蛋里挑了骨头。” “即便在官学上署了名。” “这美名也容易被人泼上污水,变成骂名。” “诸位,南宗振兴之责,可全在你我身上了,还请诸位千万小心。” 言罢,孔议还直接起身,对着在座的族人拱手一礼。 南宗子弟连忙起身还礼。 但都神色凝重。x33 显然也都明白了孔议话中的深意。 这场机遇,他们不能错过。 更输不得。 所以,只能赢,只许赢。 第267章 撕破脸 未时三刻。 苏州学院的大讲堂内,各地大儒,孔家北宗,南宗依次而来。 泾渭分明的坐在了讲台下的座次中。 而在讲台的一角。 苏州府衙的书吏早已备好了笔墨,翘首以待。x33 面对着这三方人马,书吏的眼中满是敬仰和唏嘘。 这种在旁人看来没出头之机的闲差,对他而言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只可惜。 就连这样旁人不乐意来的差事,府衙也严格按照安排,让七名书吏轮流而来。 多好的求学机会啊。 倘若当年他要有幸,能在这么多位大儒和饱学之士的文辩中熏染,即便不与在座任何人扯上关系,只凭从这学到的学文,这些年,他也不至于蹉跎到只做了一个小小的书吏了。 只是不知为何。 明明已经持续了月余的文辩,大家应当早就习以为常。 偏偏今日的文辩气氛在他看来,总莫名有些紧张。 一众人进来了。 却无一人率先走上讲台,阐述自身的查阅校订之译本,与他人相辩。 就好像必先还你争我抢,展露才学的高台,宛若变做了死囚临行前登上的处刑台一样。 “可有才俊愿意欲先登台?” 宋濂在台下坐了一阵。 看见大学堂中众人无一人起身,便坦荡笑着说道:“如若无人愿往,那老朽今日就厚颜争此先了。” 终于。 在宋濂发言之后,在场气氛都为之一松。 就在孔家北宗,心中窃喜,摩拳擦掌,准备好好给这一位曾经的太子之师,如今的大儒领头人使使绊子,作下马威。 更打算以此为标准,更加猛烈抨击其他人,卡他人“脖子”时,孔家南宗却站起一人道:“宋师莫怪,还是让后进先亮个相吧。” 孔议站起了身。 冲着宋濂微微一礼,目光扫过一旁的孔讷和北宗子弟,带着一股自信的微笑走上台前,再对在座所有人拱手作揖,这才整理了一番衣袍坐下。 “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妻之愚,可以与知焉…” 这一段是中庸中的内容,节选自《礼》,自宋时起被单独摘出,列入四书之中。 分量自然不言而喻。 而今更是被定为官学。 要想为其校订释义,简单的中译中显然是无法达到教化的要求的,必然还要引经据典,利用如今的标点符号,将原先的长段分隔,再讲解其中含义,把每一段,每一句,乃至每个字儿都讲解透了。 并且得通过在场众人的质询。 哪怕一丁点的错漏,谬误,都会被打回来。 比之后世的毕业论文答辩,严苛何止百倍。 毕竟后是学生答辩过与不过,除了你和你的老师,家人,根本无人关心。 但这儿不同。 这是在校订官学。 在场的可都是整个大明最顶尖一撮的饱学之士,在士林中都享有盛名。 倘若之前他们的争辩还能无所顾忌。 而今在得知,他们所有的译文都将记功,成为他们日后争夺官学校订本中署名评定的砝码,他们哪还能舍得出去。 尤其是一旁的书吏还将全程记录他们的发言。 倘若自己被人辩的哑口无言。 任何一点谬误,被有心人算计传谣出去,对个人,乃至对整个家族声誉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 若被天下读书人传出,为他们校订官学之人,竟然是个欺世盗名水货的名声,他们可都是要被钉在读书人的耻辱柱上的。 在场的人不会想不明这一点。 所以宋濂才欲舍身做个表率。 毕竟他是太子之师,也是如今官学校定的领头人,即便是孔家南北两宗,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只要他在前打开了局面,后续之人承受的压力就会减缓许多。 毕竟即便有人想捣鬼。 所求也不过是想减少差距。 使绊子也得有个限度。 真延误了官学校订,就是素来享有盛誉的孔家也担不起这个则。 就是没想到。 南宗的少族长会突然出面卖好,给他兜了个面子。 但即便如此,倘若孔议的译本中含有错谬,误人子弟,宋濂该说还是要说的。 只是身为南宗的少族长,孔议的水平显然不负众望。 一番校订下来。 不论是旁针博引的典籍,还是原文断句,用词的斟酌,他都交出了一份堪称模仿的答卷。 让一旁的孔家北宗子弟几次刚欲开口,再听几句,又默默闭上了去。 “…还请诸位不吝赐教,助在下斧正。” 当孔议最后一句客套结尾。 在场的大儒们无不面面相觑,夹杂着些许的窃窃私语,却无一人能挑的出什么毛病来。 南宗的座次中。 一众南宗子弟这会的面上几乎都浮现了笑容,更有甚者,还冲着身侧的北宗子弟露出了一抹“撩人”的微笑。 而一众北宗子弟此时却好似蔫了。 一个个都低着头不说话。 就连领头的孔讷也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好似第一天认识这个南宗的少族长,他的天命竞争对手一般。 应该说,不愧是当面从曲阜走出的正房吗? 一身学问,皆是孔家正宗。 否定他,就是在否定他这一世的所学,乃至于否认先祖。 这叫什么? 这叫欺师灭祖。 简直是无赖。 这么恶心人的一手,偏偏还放在了最前头,还假模假样的让他斧正,简直就像是在他们面前当面嘲讽。 顺带还卖了宋濂一个好。 他这是想和这些个大儒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北宗嫡传吗? 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吃里扒外的泥腿子。 看着一旁书吏的奋笔疾书,孔讷面上浮现的一抹烦躁最终还是被他按捺了下去。 “诸位,可有人有异议?” “可当面辩驳。” “若无人辩驳,这一段中庸之订译,可就是日后官学中的译本了,轻易没有更改机会了。” 宋濂敲了敲身前的条案,笑着出言提醒。 但他提醒的是谁,大家伙都心知肚明。 只是这也不能算是宋濂的嘲讽。 毕竟这是必要的确认流程。x33 半月以来一贯如此。 如若有人为之破防,那大概就是对号入座了吧。 最终。 孔议还是“全身”从讲台上走了下来,路过孔讷身旁。 两人四目相对。 都露出了“笑脸“。 第268章 孔家的分量 “这群吃里扒外的白眼狼!”x33 北宗宅邸中,自学院归来的北宗子弟个个都顶着一张臭脸回返。 而北宗少族长孔讷,更是直接走进了后院的书房。 愤愤然的拍响了书案,将被南宗排挤了整一个下午的郁闷怒喝出声。 当随行留驻宅邸的几名族老被联袂邀来, 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少族长那张几欲择人而噬的臭脸。 “少族长,可是学院里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自家随行族老的问询,孔讷抚平了心中的阴郁,面色也调整回来,正色请一众族老入座。 几个族老各自坐在了下方两旁。 看自家少族长这是调整过来了,这才开口问道今日学院内的境遇。 孔讷一五一十的将今日苏州学院内发生的事大致转述了一遍。 而听闻官学译本署名。 孔讷定计针对,却被南宗的子弟与大儒们联袂针对,“恶意打压”,以致堂堂孔家嫡传,衍圣公之后颜面无存。 一众族老的面上都不由得变幻起来。 这是一个异常危险的信号。 身为孔家族老,他们可太清楚如今享受的这一切与自家传承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了。 如若有人针对孔家。 那不只是单单在削弱孔家的清誉,更是与他们这些族老和千千万万孔家族人不死不休啊。 可如今麻烦的是。 与他们作对的,偏偏还是从孔家内部分裂出去的原本的主房。 根本和那些大儒扯不上干系。 而有了这一层遮羞布,在只要那些大儒投桃报李,这个针对孔家嫡传的名头便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人家头上来。 至于先将南中打趴,再行针对。 就南宗如今这以孔家典籍为本,对四书五经校订释义的手段,北宗堪称束手无策。 毕竟那就是他们的立身传承之基啊。 否认他们的译本。 那就是在否认他们自己的祖宗。 真要敢这么干,组里那些老古板们若有知,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得按欺师灭祖清出族谱去。 “少族长小看了天下“英雄”啊。” 一白须族老手拄一根竹杖,轻轻摇头。 孔讷面色一紧,阴郁着说道:“一群白眼狼,倘若将来有机会,我定要将他们与孔家的联系一一断绝。” “免得再生出此等吃里扒外的东西来。” “这些胡话多说无益。” 另一名族老接过话茬:“眼下的局面就是,我等从曲阜远道而来,既无立身之基,也无盟友相助,有的只是一个孔家嫡传的名声,依为保障而已。” “南宗却在这半月之余,依靠着地缘,拉拢了不少关系,不仅仅只是那些大儒,甚至于,连苏州知府也是他们的盟友。”x33 “而我们却是孤家寡人。” “如此,焉能不吃亏?” 身形微微佝偻的族老摇头讥笑道:“当初我就说,官学不过是想借着孔家的名头达成推广而已,如此吃力不讨好之事,我等不必趟此混水。” “如今,这话可是应验了?” “好了。” 终于,落座于孔讷身旁的思字辈族老开口呵止。 整个议事堂终于恢复了宁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于这位族老的身上,让这位随行,本就是当代族长的一力推举,而今遇此大事,当然要由这位一锤定音。 “往事已多说无益。” “南宗与大儒联手之意已成,轻易不会更改。” “我等欲要与之想抗衡,就要寻以靠山居中调停,不需要出面力挺,只需不要站在对头落井下石,便足够了。” “孔家千年养望。” “对天下读书人的影响,其实这点诡螟蛉伎俩就能针对的。” “只需有人将此事放出风去。” “让天下读书人都闻之,信之,这官学校定译本署名中,如若没有我孔家嫡传的人选,天下读书人都不会同意。” 在场的族老闻言。 脸上都不由浮现了一抹自豪的笑意。 那帮大儒怕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孔家嫡传的分量吧。 孔讷沉默了片刻。 提醒到:“可那些书吏的录本何解?” 思字辈的族老瞥了孔讷一眼,苍老的面庞上似是透出了一股与读书人全不相符的霸道。 “只要有府衙的人出面证明,有书吏受人贿赂,暗中造假,那些录本不就形同废纸么。” “这也就是我们需要一个靠山的原因。” “届时只要任意再收买一名书吏。” “让其指证那些南宗翻译出来的译本,其实全部是由我北宗族人翻译出来的,不就结了。” “他们引用的,可都是从曲阜带出的孔家典籍啊。” 听见此言。 不只是在场的族老,就连孔讷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渗人的微笑。 往日因,今日果。 那些打着孔家旗号,窃取孔家声名的“家贼”,也该为他们昔日的所作所为受报应了。 “族老,那这苏州府中,我们该寻谁为“靠山”呢?” “当然是知府大人了。” 望着孔讷那张微愣的脸,思字辈族老缓缓开口道:“这半月,苏州府内盛行的苏州日报你们该当有所耳闻,对那几名对我孔家顶礼膜拜的年轻仕子都有所耳闻。” “据传,知府大人与他们关系不错。” “你们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在场的族老都默契的没有出声。 只有孔讷追问了一句:“知府大人不是与宋龙图关系不错么?” “那你猜,官宣署名评选这等大事,他为何不隐匿起来,待到最后径直定论呢?” “又或者不在一开始就表明。” “而是到了此时再说呢?” “他与宋龙图关系不浅,这不假。” “一个因为上官失职而顶替的代知府,对当今监国的太子殿下之师如何会不巴结?” “可如今年近半载。” “这些代知府却依旧还未被扶正。” “倘若是你,在未知的太子青睐和当下的前途而言,权衡利弊之下,还是先摘掉如今头衔上的代字更为紧要,不是么?”x33 孔讷缓缓点了点头。 就听族老继续说道:“我孔家传承千年不倒,积累之深,人脉之广,不足为外人道也,虽孔家之基在曲阜,可要论替人扬名。” “摘一个代字而已。” “纵是远在不毛,也易如反掌。” 第269章 大明读书人的风骨 酉时时分。 张知府还在府衙中查阅史料,算是在为官学修篆完毕,正式成为苏州知府后,在苏州上下施展拳脚做些前期准备。 然而就在此时。 一名衙役迈进了后堂禀报道,苏州报社的几名差役前来拜谒。 张知府略一思量,便放下府志道:“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那几个孔家北宗的小迷弟便一脸兴奋的走进后堂,冲张知府兴奋的拱手道:“大人,喜事,大喜事啊!” 张知府眨了眨眼。 心中已有意料,面上却挤出了几分还不太自然得假笑问道:“哦,喜从何来?” 为首的报社主编名叫贺峻,算是这几个报社人员的头。 面对张知府的问询,他一脸喜色的从衣袖中抽出了一封请柬来,双手呈送道:“大人请看,这是孔家嫡传,少族长孔讷差人送来的请帖,为答谢我等在报纸上为孔家扬名。” “特地邀请我等去迎春阁饮酒。” 张知府打开了请柬一看,果然如此,笑着递还道:“一啄一饮,皆有定数。” “你等昨日襄助,今日便迎来了回报不是。” “时候不早,你等且去赴宴吧。” 贺峻双手接过请柬,一脸的“真诚”道:“大人哪的话,若无大人的指点和相助,我等怎能倾力为孔家正名,要说答谢,孔家与我等最当答谢的应是大人才对。” “怎能厚颜冒领大人之功。” 哪怕明知道贺峻是在拍马屁。 但不得不承认,相比在李亨的压制下俯首做小的待遇,还是被人拍马屁的感觉,更让人舒心。 就是可惜今日这宴。 显然不是孔家借花献佛,而是贺峻自作主张,想要两头买好,故而大胆而来。 不论他去不去,贺峻此人,显然已经被他记在心里。 相较其他几个真正读书读傻了的报社差役,某一瞬间,张知府当真有了事后保他一保,收到麾下留用的念头。 最终,张知府还是摇了摇头,婉拒道:“这请柬已经说明是单独宴请你们,本官也就不便前去了,毕竟是私人的宴请,本 官贸然同往,只会扰了你们吃酒的兴致。” “下次,下次。” 见张知府态度坚决。 贺峻等人相视一眼,也便不再停留。 本来就没抱希望。 毕竟是一府府台,要是能轻易被他们行动,那可就太跌份了。 不多时。 贺峻一行的马车便来到了迎春阁下。 与贺峻打过交道的孔家子弟在楼下一见,当即就笑脸上来,将一行四人带了上去。 这“礼贤下士”的待遇,着实让贺峻等人有些受宠若惊。 这可是天下无数读书人心中敬仰的白月光啊。 传承了不知多少代会还能延续如先祖般谦逊之风,礼贤下士,实在是…… 怀着激动莫名的心情。 四人推开了迎春阁顶楼单间的房门。x33 开门照面,就是一桌丰盛的佳肴,以及坐在主位上,当代孔家嫡传少族长,下代的衍圣公。 四人赶紧作揖。 孔讷也适时的迎上前来,露出了一个符合众人期许的微笑,将贺峻托起。 寒暄着将四人带入座次。 聊着孔家的过往,文坛的奇闻异事,不知不觉间,便酒过三巡。 贺峻等人喝的上头。 神态也放浪了许多,不知不觉间谈及四人受朝廷指派,来往苏州府的职务职能等敏感内容,贺峻也浑然不觉,和盘托出。 更没发觉孔讷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狠厉笑意。 待到酒意正酣,夜色将至,孔讷也冲着作陪的族人使了个眼色。 让其走到一旁,把窗台推开。 微凉的江风入阁,吹散了房内的酒气,也让贺峻等人脑子稍稍清醒了些。 这才发现。 孔讷不知何时已静坐一旁,满脸的愁绪。 贺峻眨了眨眼,醉眼朦胧道:“少族长何故愁眉不展?” 孔讷闻言像是如梦初醒,笑着摇摇头,冲四人端起酒盏道:“些许烦心事而已,莫打搅了大家饮酒的兴致,来,我敬诸位一杯。” 贺峻被这一劝,酒精和那些气血上头,顿时就按住了孔讷的手臂,结结巴巴的反问道:“少族长可是看不上我等?” 孔讷被拿着手腕,无奈苦笑道:“贺兄哪的话。” “既然瞧得上我等,那就是朋友,为朋友,我等可两肋插刀,有什么烦心事不能与朋友说的。” 贺峻磕磕巴巴的说完,其他三人顿时一同表态,拍着胸脯吆喝道:“贺兄说的对。” “少族长的烦心事便是我等的烦心事。” “有什么不能说的。” 孔讷的面上满是错愕,一脸的欲言又止。 一旁作陪的北宗子弟却低下头去,嘴角几乎压抑不下讥讽的笑容。 果然。 这些山野村夫,不过胡乱读了几本经史,哪有什么明辨是非的本事。 只要将孔家的招牌一亮。 这些山野村夫即可便能为他们所利用。 终于,孔讷还是拗不过贺峻等人。 于是乎,就将今日苏州学院里发生的事情用蒙太奇的方式重新编排了顺序。 将知府大人有意推举官学校订中的功臣在官学校定本中署名,孔家北宗意欲打压其它两家竞争者,反被其他两家提前预判,被孔家南宗背刺联手其它大儒的事实调整次序。 再修改一下细节。 版本立刻就变成了知府大人有意推举官学校定中的功臣在官学校定本中署名,孔家北宗被其它两家预谋算计,南宗背刺北宗,联合其他大儒一同排挤北宗,北宗被迫考虑对抗反击。 二者的情绪和受害者立刻就发生了偏移。 果不其然。 在听到孔家版本的学府事宜后,贺峻当即就愤懑的起身,大声痛斥起了孔家南宗吃里扒外,迫害同族。 其余大儒嫉贤妒能,尸位素餐。 扬言要在明日的报纸上插上此条,痛斥那些衣冠禽兽,更宣称要上表朝廷,将这些人一并赶出官学校订的行列。 其他三人也是统一的意见。x33 这种配合的程度,让孔讷一时间都觉得自己严谨的过分了。 竟白费了许多口舌。 尤其在送这四人上马车,挥手送离时,似乎还能听见贺峻在马车上醉醺醺的呐喊。 “吾辈读书人,见不平事,当义不容辞,挺身而出。” “这才应该是我大明读书人之风骨。” 第270章 醉酒一时爽,酒后火葬场 “嘶,啊……” 当贺峻被日光晒到脸上,不得已睁开双眼,从床榻上醒来时,刚想要撑起身,只抬起了脖子,就觉得脑子里仿佛被插入了一根木棍,用力搅拌了几圈,疼的几欲裂开。 旋即就重新摔回了榻上。 后脑勺又与木枕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咚,整个人顿时呲牙咧嘴的从床边翻了下来。 打量了一眼四周,这显然不是他的家。 更像是一间客栈。 贺峻捶着脑袋回忆许久,这才想起昨天是和几个同僚一同去往迎春阁赴孔家宴请的。 但具体聊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只觉得当时极为激动,连美味佳肴也未曾多享用两口,只顾着举杯畅饮了。 对了,他的几位同僚呢? 缓了好一阵,贺峻总算是能支配自己的身体了,这才勉强的推开门去。 这果然是个客栈。 店内的跑堂正在楼道间清扫呢。 见贺峻出门,跑堂连忙笑脸迎上来:“公子醒了,昨日与您一同被送来的几位就在公子隔壁休息,送公子来的马夫还留了一封让我代为转交的信笺,让我今朝呈给公子呢。” “公子稍作等待,洗漱的热水马上给您送来。” 不多时。 贺峻四人再次坐到了一块,看着面前桌上被打开的信笺都是一脸的苦闷。 信笺自然是孔家少族长差人留的。 内容也极简单, 昨夜酒宴结识几位兄台,实乃幸事,讷相见恨晚,北宗之难,得几位兄台襄助,定能迎刃而解,届时,定在府中设宴,为诸位兄台扬名——孔讷。x33 当这封信笺被展开在贺峻四人面前时,昨夜酒醉前的记忆瞬间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般,仿若走马灯一般重现眼前。 自己吹下的牛逼,仿佛就像有回放一般,不断重现脑中。 要不是大家伙都半斤八两。 他们这回非尬的用脚趾抠出一座苏州园林来。 “贺兄,这海口已然夸下了,我等该怎么办啊?” 他们四人本就是苏州府破落了的寒门,要是真正参加科举,凭他们家中那点破败的底蕴,定是连金榜都上不去的小透明,要不是因为试科举,他们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回苏州府风光的机会。 虽然只是屁大点的笔杆子。 可却是整个苏州府上下消息最为集中的载体——报纸的编辑。 整个苏州府上下有头有脸的,哪家每日不会订上一份由他们审核编辑出来的报纸。 这和他们的过往相比,已然如同做梦一样。 也正因这样。 他们才分外重视手中的这份给他们带来了风光的权柄。 “我等被派回苏州前,报社社长可是三令五申,再三警告,哪怕苏州报社特允自由定版,但不得借用报纸谋私利,不许登不实之刊,不得参与攻讦,违者剥夺官身,永不录用,且往后一代子嗣禁止参与科举。” “尤其涉及官学,不实之论不经查实,一概不得登报。” 贺峻一脸烦闷的拍了拍桌道:“我知道,若是旁人,咱们只当是醉酒戏言,糊弄过去便罢,可这是孔家。” 其他三人顿时失声。 对啊。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可若是孔家出面,替他们宣扬一二他们的言而无信,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身,只怕也要在天下读书人的唾沫星子里被摘去。 纵使这事不能摆在明面上说。x33 纵使贺峻心理也明白,孔家手头大概是没有证据证明官学被排挤,亦或是他夸下海口的证据。 但就冲人家这千年的声誉。 就算是凭空捏造,也能让他们四人扒下这层皮。 留给他们的这封信笺。 看似是提醒,实则就是警告。 念及此处,贺峻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孔家又不是那些需要借他们手中的权柄扬名的士子,他们报社这些天给孔家的美化,就值得孔家当代少族长,下代衍圣公折节下交,亲自在迎春阁上设宴与他们四人会晤吗? 显然是不值的。 可当时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是场鸿门宴呢。 “都别不吭声了。” “咱们可是给孔家少族长夸下海口,今日登报,明日就要发行的。” “涉及官学的内容,定然要登头版。” “如此还需要跟总社报备。” “如果不能把这事圆过去,出了事,事后追查,我们四个一个都跑不了。” 贺峻臭着一张脸看向三个一脸衰样的同僚,毫不留情的挑拨了他们心底最后那点侥幸。 三人面面相觑。 终究是一脸难色的思考起来。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三个读书人绞尽脑汁,总归还是想出了个不成熟的办法来。 “孔家少族长之所以想要我们登报,肯定是希望借报纸之事将孔家被排挤之事广而告之,以此施压,我等必须据实而报,定然不能直接将此事刊上去。” “但,倘若咱们将这次序变一变呢?” “倘若是有旁人先知道了此事,而且闹出了动静,咱们再据实而刊,将苏州府内发生的的这动静刊上报纸,是不是既能达成据实而刊,同时也达到了孔家广而告之的目的?” “但此法仍有一个破绽无法处理。” “我等必须现在就差人将明日苏州日报的报刊雕版送去应天府,补齐手续,然后再差人放出风去,发酵起来,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一旦事情闹大被上面发现…” 三人看着贺峻,显然都是在等他拿主意。 贺峻的面色变幻了许久,眉头蹙了又蹙,终究是以拳锤桌道:“这个险必须冒。”x33 “倘若事情真的闹大,牵扯到孔家两宗还有太史公,上面未必有精力处理我们几个小虾米。” “可要想今后在官场上出头,我等必须要借孔家之势。” “当初试科举,应试的举子不下三千。” “除却淘汰的,咱们几人在那些举子中真的就属微末之流么?” “为何有的人能留在六部五寺东宫听用,再不济也能外派到朝野各处,出任知县县丞。” “唯有我们,被发配到犄角旮旯当个芝麻官。” “纵使直属东宫,上头却还有束缚无数。” “这样的日子,你们还没过够么。” 第271章 小人物的野望 面对贺峻的问询,在场的其他三人扪心拷问。 面色显然都不太平静。 他们都是寒门出身。 见过的世面越多。 越能感受到出身给他们带来的桎梏。 世道的不公,从他们启蒙的那天起,就已经清楚的在他们身上完成了写照。 天下未定时,尚且隶属残元的他们,不辞辛苦的读着不知道能给自己带来什么用处的经史,却是天下十等人中的倒数第二。 若不是有刘伯温的范例在先。 当初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坚持读书。 而好不容易等到乱世终结。 满怀期盼着等待开国皇帝大开科举,收拢人才效力,却没曾想连个举荐参加科举的门路都没有。 却因为那群参考的酒囊饭袋过于无能,致使皇帝厌恶,一道圣旨落下,就暂时取消了天下的科举趋势。 那时的他们,只觉得天都黑了。 要不是还怀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又得太子朱标之师宋龙图放出风来,劝江南学子不要懈怠进学,只怕他们早就放弃了。 好不容易云开雾散,从试科举中入选,混了个官身。 而今,要将他们这十余年寒窗苦读的成果拿来豪赌吗? 十余年的人世教训告诉他们,别赌。 可事到临头,他们又没有一人愿意起身,与其他人划清界限。x33 大概。 他们心里都是不甘心的吧。 四人沉默了近盏茶的功夫。 贺峻也了然了大家的心思,主动起身,向着三位同仁拱手施礼道:“更版之事,我会回去上报,至于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大家各尽其能吧。”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祝我等前程似锦。” 其他三人闻言一同起身,目光间都闪烁着一点侥幸和疯狂,同拱手施礼道:“祝我等前途似锦!!!” 四人相继离开这间客栈 各自散开,融进苏州府的人潮中,就好似一滴水散进了大海。 贺峻回到了报社分社驻地。 让相熟的木雕师傅照着他的话,重新雕版了两块新闻板块木雕,随即差人快马加鞭送往应天府。 目送着驿丞快马加鞭离去的背影。 贺峻的目光愈加坚定。 回到自家不算宽敞的宅邸中,家里的门房兼家仆兼管家又送来了零星两份拜帖。 换做平常。 这些天他风光了,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试图让他承认当年同窗之情,想在他身上谋求一个出名或者踏进官场机会的拜帖,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被他拿来垫桌角的物什。 但当今日遭受到孔家“恐吓”时,再看这些拜帖,贺峻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 带着些许的期盼。 他心血来潮般重新翻出这堆拜帖,一一查阅。 当他查到一个熟悉的署名时,顿时咧嘴,自言自语的笑道:“果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事插柳柳成荫啊。” “来啊,取我笔墨纸砚!” ……………… 午时时分,迎春阁。 虽说昨晚才刚刚来过一道,但今日再来,看着这在日光沐浴下的迎春阁,贺峻不禁有种幻若隔世之感,想想都摇头。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只不过身份的转变,他却好像完成了一次升华般。 这次的单间就不是迎春阁楼顶的那间天字一号了。 虽说请客的也属苏州府的望族,但和孔家一比,排面必然要差一些,何况还是庶出。 算起来,他们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试科举时,两人确实在一个考场的对面, 只不过他被招录了。 而请客的这位陆家二少爷却没能上榜。 毕竟当时苏州府参考的考生超过一千,一千个人里只五十个人入选。 算起来,被淘汰才是大概率事件。 贺峻才笑着踏进这间天字六号房,对面那个年岁只比他小几岁的青年已经对着一桌美味佳肴,自顾自的吃上了。x33 面前的桌上已经垒了不少嚼剩的骨头。 一见他,嘴里还嚼着一根鸡腿,也不先擦擦满嘴和满手的油,捏着一根鸡骨头就指着他,分外不客气的呛声道:“贺兄,想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呀。” “打你回苏州府起,我差人送到你府上的拜帖可不少了吧。” “都隔半个月了,才收到你的回信。” “到底是你太忙,还是混上官身了,就看不上我这个朋友了。” 贺峻脸上的笑意不减。 反倒还灿烂了几分,只是在这些陆家二少爷低下头去,自顾自的吐出骨头,一副我还不愿意搭理你的模样时,眼中闪过几丝不断积蓄的寒芒。 一个苏州世家的庶出而已。 明明还是有求于他。 请他来迎春阁。 可他人还未到,自己就先吃上了。 怎么,这意思是他贺峻只配吃他的剩饭吗? 只因为盘踞多年,传承三代,就堂而皇之的无视他的官宣,对他大呼小叫,指手画脚。 这样的蠢货。 你不死谁死? 第272章 “好兄弟” 面对陆二公子蹬鼻子上脸的行径。 贺峻还是圆滑的将之揭了过去, 但是面对贺峻那所谓的至交好友,手足的说辞,陆二公子的面上,却是满脸的不屑与排斥。 那种嫌恶的,仿佛在看一个腌臜之物眼神。 看的对面的贺峻都不由得微微颔首,仿若真的饿了一般在面前为数不多,祸害的还不算太完全的菜肴里挑挑拣拣,夹起了一块肴肉。 以此遮掩,用力咀嚼,方才好不容易压下了眼底那几乎压抑不住的怒火。 不过是一个偏居苏州府的家族庶子。 凭什么敢这么堂而皇之的瞧不起他。 “实话和你说了吧,不管你说的是真心话也好,假话也罢,本公子就是打心眼的厌恶你,就像是厌恶家里有意安排给我的那位先生,自以为当了我的老师,就能对我指手画脚一般。”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陆二公子格外豪横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当面表达着自己对于贺峻的不爽。 但这顿指桑骂槐,明里好像是在骂先生,背地里好像是在讽刺贺峻,但就看他一脸不忿的自说自话,贺峻就能猜得出来。 这位陆二公子压根就没有什么进取之心。 更没想做官。 毕竟家大业大,经得起霍霍。 只是实在被逼无奈,家里勒令他一定要弄出个官身来,这才撒网捞鱼,四处投了拜帖,连原先他根本都不会瞧上,甚至根本不会记住的贺峻,那都病急乱投医式的发 x33了一封拜帖。 所以今日即便是有事儿来,还是做东邀请。 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陆公子都毫不留情的将贺峻骂了一通。 因为他就没考虑过。 就贺峻这芝麻屁大点官,还能帮他谋上个官身? 唬鬼吧。 要么说黑化强三倍呢。 当贺峻不再拘泥于自身的尊严,放下了那根本不被人放在眼里的颜面时,即便是陆二公子的唾沫星子都已经飞到了他的脸上,他这会居然也不觉得有多侮辱了。 唾面自干的举起酒盏。 心念急转直下,智慧自生。 仿若真与陆二公子是多年的好友一般,堆起和熙的微笑对他一番劝慰。 “陆公子,我知道你心中厌的不是我,只是不爽有人强逼于你。” “就如咱们第一次见面,陆公子随口的谈吐,就能看的出来,陆公子的涵养底蕴绝对在我之上,之所以试科举不中,未得官身,只怕未尝没有陆公子有意放纵,不愿遂了家里人意的缘由。” “亦或者,陆公子也不愿搅和进浑浊的官途。” “奈何世道如此。” “人力有时穷,即便陆公子再瞧不上,也不得不承认,若能有个官身,无论多大,总能派上用场,替家族献一份力。” “届时,总有有求陆公子的时候。” “也就不必再如今朝一般,被自家人当作人憎鬼厌般的拖累一样。” “陆公子以为呢?” 有那么一瞬间,陆二公子都不由讶异的瞥了贺峻一眼,仿佛是在看什么怪胎一般。 说实话,今天这般折辱于贺峻,他早就做好贺峻被他激的愤而起身,放下狠话拂袖而去,回头用尽一切手段人脉针对陆家针对算计的局面了。 一来有了应付长辈的理由。 又给府里找点事做,省得那些闲的无聊的长辈每天有事没事就来烦他。 二则贺峻就是个屁大的官,去往应天府进学不过三月,同窗都分散的很远,与其共事的几个也是原先苏州府的寒门子弟,人脉资源都少的可怜。 就算真得罪了。 在苏州府这一亩三分地上,自家也不愁应付不来。 如此一石二鸟,他又能做回昔日那逍遥快活的陆家二少。 所付出的,不过是他一位压根都没放在眼里的“同窗”而已。 简直不要太划算。 可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按照他的剧本走。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这么一个宠辱不惊,唾面自干,甚至还真心替他着想的“主”,他方才都在迟疑,他当初是怎么着人家了? 给他下蛊了? 不过,人家话都苦口婆心说道这份上了,他也不介意再听一听。 万一真有好处呢? 陆二公子沉吟了半晌,终于抄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和嘴,再将之甩到一旁道:“听你的意思,你还有门路能把官身给我解决了?” 贺峻的眼里闪过一丝精芒。 终于上钩了。 “恕在下直言,我并无门路,更没此能耐。” “只是,我没有这本事,不代表旁人也没有不是?” 第273章 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天字六号房里最终还是重新上了一桌酒菜。 贺峻也没再卖关子。 将孔讷与他讲解的孔家在苏州学院内被联手打压的版本,再行根据自己“所需”添油加醋了几分,缓缓道来。 他当然知道,孔讷当初给出的版本未尝没有待考究之处。 但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真相究竟如何。 除了与真相利益相关的人,谁又会在乎真相究竟如何呢。 陆二公子显然也是这般考虑的。 对于贺峻这个二传版本。 十成中有五成能信,就算是贺峻为人老实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无论话术有多天花乱坠,最终看的还不是落到实处需要支出成本和能够收获的利益。 “所以,你是想让我替你出这个头,帮着孔家造谣。” “人情你领,风险我扛。” “最后再随便施舍我个九品芝麻官身是吧。” 当听完贺峻的所求,陆二公子不禁冷笑的戳穿了这虚伪的共赢泡沫。 贺峻笑着摇了摇头:“陆公子此言差矣。” “陆家盘踞苏州府三代有余。” “陆公子又是个广交天下好友之人。” “要想让孔家被针对的谣言尽快在苏州府内传播,陆公子无疑是最有能力达成此事的人选。” “但倘若散布此谣言会带来无可避免的,” “聪慧如您,也便不会这么好脾气的留待此处,继续听我胡言了。” “陆公子只需找人传谣时,让人阐明自己是往孔家递拜帖时,无意间偷听到的孔家嫡传子弟私下发的牢骚的就行。” “如此一来。” “孔家并非有意捏造。” “谣言也不是无中生有。 x33” “报社也是据实而报。” “只是谣言四起,被太多愚昧之徒添油加醋下,越传越歪了,并非有人有意攻讦宋师等大儒,亦或是孔家南宗。” “陆公子,你意下如何?” 看着一脸胸有成竹,将一切责任都撇得干干净净,偏偏还借力打力达成了多方共赢局面的贺峻,对面的陆公子也不由的为他鼓起掌来。x33 “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 “贺兄不愧是去过应天府中的举子,这般运筹帷幄,春秋笔法,难怪能够胜任苏州报社的社长呢。” 陆二公子是了解贺峻的。 恰恰是因为这份了解,才让他分外清晰的认识到了今时今日的贺峻,与往日那个木讷身影截然不同的差距。 换做往日。 这等人心算计,就是十个贺峻加一起也玩不转。 应天府做官这么磨练人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陆二公子也有些想去应天府朝廷开开眼界了。 “但是……” 陆二公子的掌声缓缓停滞下来,一双眼睛分外清明的对着贺峻说道:“贺兄是动动嘴皮子就拿下孔家的人情了。” “孔家也不费一兵一卒的达成了借机向朝廷施压的目的。“ “唯有陆家。” “耗费了大量的人脉和精力,最终却只换得我一个人品级未知的官身。” “贺兄,这合适么?” 面对陆二公子的拷问。 贺峻的面上不由得苦笑。 这大概就是空手套白狼的弊端,所有的本钱都是别人出的,一旦双方或多方的交易收益与支出不能匹配,做居间的,便极容易落个里外不是人。 譬如现在。 这位陆二公子显然是不见兔子不杀鹰的主,所谓的孔家友谊他而言不值一提,他要的就是如同被贺峻许诺的官身这般,实实在在能拿到手的好处。 都怪他,喝什么酒啊。 平白给孔家打了白工不说,现在还得替人家“出钱”雇人。 关键这钱八成是拿不回来了。 更别提报销。 但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谈,就算事后为了达成条件焦头烂额,也绝不能在这会漏了怯。 毕竟条件完不成是之后的事。 这会他已然将明日头版的新闻都送去应天府了,早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旦漏了怯。 摘了官帽都是轻的,一旦再被孔家或者旁人补上一脚,那就真叫个身败名裂,不得翻身了。 “所以,陆公子还想要什么?” 听到这句戏肉。 对面拿捏着筹码的陆二公子终于咧开了嘴笑道:“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么。” “贺兄什么家底我还不知道么。” 贺峻嘴角抽了抽。 一时不知该怒还是该喜。 怒是陆二公子的直言嘲讽。 喜则是他的底细双方都心知肚明,不会真开个他完不成的条件。 只是,他心里为什么这么不是滋味呢。 陆二公子饮下一杯酒,看着颇有几分光脚不怕穿鞋气魄的贺峻,终于开口道:“贺兄放心。” “论财,我陆家不说富甲一方,至少也是家财万贯。” “论名,陆家经营三代,在这苏州府内,不说口口相传,至少也是家喻户晓的积善之家。” “唯独唯独就缺了个进身之阶。” “贺兄,以你如今这长袖善舞之能。” “这个条件,难不倒你吧。” 第274章 谁干的!!!! 又至申时三刻。 苏州学院外,参与四书五经释义校订的“专家组“照例“下班。 为首的,是以孔家北宗为首的一众孔家子弟。 乘着提前到来的车队。x33 带着满满的做派傲然离去。 而后跟着的,是孔家南宗和大明各地的大儒们。 相互给着笑脸,你谦我让的走出院门。 毫无疑问,双方今日又是“合作愉快”的。 一想到那挂着所谓孔家嫡传的北宗,在四书五经释义校订辩学中,往往只能沦落陪衬之流,一群大儒们看着北宗离去的车队,竟莫名看出了几分萧索。 虽然有些不地道。 但他们“干”的可是堂堂的孔家嫡传,还是名正言顺的正面刚。 这种滋味,全然不足为外人道也好吧。 作为最早汇聚在苏州府的“专家”组,一群大儒算是略尽“地主之谊,礼貌送走了孔家南宗的族人后,也便成群的各自分别。 许祐(杜撰)也是其中之一。 作为少有的北方大儒。 他与南方大儒的交际不多,暂居之地选的略偏,所以独自一人乘马车折返。 坐在马车上,正琢磨自己明日就要登台接受考评的译文,还没回府,就听见车夫在车厢外喊:“老爷,府门前怎得聚集了不少儒生?” 许祐闻言挑帘一瞧,顿时笑道:“无妨,这是我落脚苏州府后相熟的几个后学末进,平日里便常来讨教,今日不过是多来了些。” 说着,许祐便先下了马车。 冲着把守在自家府门前的几名儒生喊道:“为方,克明?” “平日里只你们一二人上门求学也便罢了。” “若是往后都如今日这般兴师动众,老夫可是要收束脩的。” 话虽说的不近人情。 但配上许祐那半点不见不耐的笑容就知道,他显然是好为人师的。 守在许府门前的几个儒生一听。 顿时将目光放在了为首的两名儒生身上,而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面上都浮现了一抹挣扎之色。 旋即又像坚定了什么一般,冲着许祐拱手作揖道:“学生带好友前来,实属冒昧。” “奈何心中有结,实在不解不快。”“这才设下晚宴,失礼而来,欲请先生赴宴。” 换作平日。 许祐或许就留二人在府里用膳了。 但今日实属人多,这么多儒生,府里的厨子只怕忙不过来。 念及此处,他也便点头答应了。x33 一行人再次启程前往附近的一座酒楼。 虽然不如代知府大人曾经宴请他们的迎春阁,但选址和菜肴的味道都不错,再加上坐在单间的主位上,两边坐着的人都会自发的给他端茶倒酒,在他擅长的领域向他提问,给他捧哏。 那种格调的落差也便不算什么了。 只是许祐显然未曾注意到。 就在他享受于看好儒生的奉承和吹捧时,其他的儒生看他的眼神,显然都不是那么友好。 待到他酒过三巡。 这群儒生彼此眼神示意,终于“图穷匕见”,问出了他们此行最为关心的事情。 “许夫子,我等最近听市坊传闻,称知府大人欲要为父子等人上书,求取在四书五经释义校订集上,为校订立下功劳的夫子的署名,可有此事?” 许祐闻言。 醉的面红的老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眼神中找回了些许清醒道:“你们竟也知道?” “罢了。” “知道就知道吧。” “此事确有发生。” 听到许祐并不避讳的回答,其余儒生等目光又是对视一阵。 最终由另一人举起酒杯,说着助兴的祝酒词,预祝许祐也能列入这个署名的行列。 许祐连连摆手,称自己还不够资格。 就听这儒生继续追问道:“若是连许夫子也不够格,那恐怕,只有孔家的嫡传能够属上大名了吧。” 说到这。 一种儒生的目光都死死的盯向了许佑的脸上。 没错。 他们这群人就是来探听消息的。 今日坊间,莫名其妙就传出了许多孔家嫡传在四书五经释义校订中遭受排挤的传闻,据说还是从孔家嫡传府里传出来的。 一开始,他们也是不相信的。 毕竟参与校订的大儒中有不少还是南方本土的大儒,深受他们的崇敬。 可随着这谣言越传越广。 甚至流传出了为了争名,孔家南宗和大儒们联手排挤的传言,甚至愈演愈烈。 有按耐不住的儒生,便直接寻上孔家北宗的府宅问询。 然而北宗的子弟一听这个问题,统统选择了沉默。 这便让事情的真相变得越发的扑朔迷离。 最终演变成了几个儒生寻各地大儒中最“孤僻”的一人,上演鸿门宴侧敲旁击的局面。 然而。 在顿了半晌后,许祐的脸上,终究还是浮现了他们最不愿看到的表情——轻笑及一抹讥讽,一下子击碎了这些儒生在心底对他们回旋了一万种可能的幻想。 “参与校订之人的功劳,一字一句皆尽记录在案。” “待到四书五经释义校订完毕之日,自有分晓。” 就像是莫名去了心中的一口恶气般。 许祐还特地卖了个关子。 那毕竟是孔家嫡传,前些日子在“专家”组中正事不干,整日里对他们指手画脚的事情经他的嘴说出来,只会显得他这个夫子气量狭小。x33 如今“恶有恶报”。 也算替他报了仇,他也便不必再这么斤斤计较了。 只是不知为何,今夜原本热闹的晚宴从这一刻起莫名就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最终,草草散去。 回到府里,趁着醉酒的余韵,许祐也不再纠结于那群儒生莫名的转变。 只洗漱一番,便早早睡下。 随着宵禁的到来,许祐也沉沉睡去。 直到深夜。 万籁俱静之际。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如同冰雹一样突然落进了许府。 碎瓦声,破窗声,砸门声一同而来。 直接将素来觉浅的许祐砸了个寂静,如同做了噩梦一般骤然起身。 好生平复了一阵心跳。 看见外面的下人房间点了灯,许祐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批了件外衣,一并掌了灯出门。 可方一出门,一股莫名的臭味,就如同冬日的寒风一般而来扑面而来,差点没熏的他当场呕出来。 随即他就看见一滴黑褐色的不明液体从房瓦上低落下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加浓烈的异味。 而当许攸将掌灯往前靠近,定睛一看。 顿时一张老脸气的瞬间充血。 当即便破口大骂。 “谁干的!!!!” 第275章 谁也别想好过 《苏州府惊现孔家嫡传遭排挤传闻》 翌日清晨,当苏州报社的报纸照例送来,钦差府邸中,看着今日临时变更的头版头条,道衍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莫名的笑容。 其上所述内容,大致就是坊间传闻苏州知府或将上书朝廷,推举四书五经释义校订之功臣在日后发行校订本上署名,据坊间传言所述,有人听闻孔家嫡传子弟的牢骚,将之透露好友,然后一群儒生们得知消息,多方求证,让这传闻愈演愈烈。 说这报道粗劣吧。 整个谣言发酵的全过程都录于报纸上。 可说他据实且精准吧。 以上的谣言来源又个个语焉不详。 尤其是,昨夜各地大儒居住或暂时落脚的府宅,有六处都遭遇了如同浙东大儒许祐一般的“问候”,就连孔家南宗的府门的外墙上,也被人用狗血涂上了兄弟阖墙,吃里扒外等字眼。 这些关键人士遭受谣言冲击的遭遇,苏州报社的头版可是只字不提。 那时可才刚宵禁一会啊。 即便宵禁时一帮人都不许出门,可一来身为苏州报社的成员,直属于东宫,本就有需时灵机应变的权限,加之他们还和张知府混的面熟。 自然不会有人找他们这个麻烦。 没理由他道衍都当夜知晓的事情,几个报社的从业人士还闻所未闻。 至于雕版来不及的问题, 大明报社的组建他道衍又不是没见证。 按理说,这就应当报道在一块儿的,哪怕将报纸延续时辰发行亦无不可。 只要后续补个手续即可。 而如今。 这几个主编到底是为了不延误报社的日常秩序,准备将昨夜之事延迟明日再报。 还是有意想隐瞒些什么。 谁也无从得知。 但从道衍的安排来看,这几个负责替他煽动帮孔家北宗煽动舆论招黑的棋子,貌似找到了一条不捏造虚假新闻,却也替孔家北宗煽动了舆论的办法。 虽然与他一开始最后安排几个棋子因捏造新闻,最终造成了天下读书人与孔家北宗的误会,致使孔家北宗盛望一落千丈,在北宗最终明白配合朝廷才是正途,选择乖乖听话后,推出这几只替罪羊以安抚孔家北宗族人,以表安慰的结局相悖。x33 但如今这局面不差。 几个笔杆子换个地方还能再废物利用一回。 至于那原本的替罪羔羊,正好由那些市井泼皮们汇报而来,谣言的真正推手陆家来代替,不显得更有诚意么。 如今只要让这谣言再发酵一下,让那些原本在儒学学争中落败下来,如今被排挤,想要趁火打劫,火中取栗,与孔家北宗早先私下有过接触的儒学家族,一并搅和这“混水”里来,便通通有正当名目,将他们举家流放发配到北地“支教”了。 一来平衡南北两地的教化师资。 二则也是给一些有心人的敲打,免得总有人拿法不责众说事。 想到此处。 道衍也如释重负般自语道:“时隔近半载,少詹事所盼之局面终成,是时候该给少詹事与太子送一封密信,以便提早分配安排这些儒学家族的去处了。” 说着,道衍便将如今苏州府内的局面与未来一段时间的预期一并书于信中,差人送出。 只是道衍并不知道。 他的这封密信一出苏州府,送信的人,立时便多了一个。 ……………… “若不是亲眼所见,吾实难相信,一夜之间。整个苏州府就能因为一个关乎孔家的谣言风声鹤唳,甚至于,不惜冲击那些大儒府邸,这事闹的,是不是太大了。” “事已至此,就别说丧气话了,若没有,这风声鹤唳,你我四人脑袋上的乌纱帽,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呢。” “贺兄,此番若能过关,从今往后,我们三人便甘做你的部属了。”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别说那么多两家话了。” 坐在苏州报社落座的庭院里。 四名报社主编皆尽一脸听天由命的靠在木椅中。 这已经是他们能尽的最大努力了。 虽说如今的局面有些用力过猛,直接导致数名大儒的府宅遭受了冲击,但也没有超出他们的预期,毕竟只要不真正闹出人命来,一切都还是可控的。 只是历经了擦着报社规章的边,煽动了一回舆论,哥几个似乎也是第一回真切的感受到手中公器的力量。 也是第一次对它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敬畏。 难怪总社把他们外放时,还反复老调重提的与他们重复着那唠叨的规章。 虽说规章中只说了违反之人必将罢官夺职,可像他们如今这般已经造成了极大后果的局面,罢官夺职貌似已经不足以承接他的罪责了。 想到此处。 贺峻的心里便一片空落落的。 如今的局面面前,他已无法再用简单的前途和利益追求来麻痹自己。 一旦朝廷动了真格。 认认真真层层追查下来,他一个无权无势的芝麻官,逃得过朝廷的清查吗? 在朝廷的清查面前,那个在苏州府盘踞了三代的陆家,又是否会遵守曾经与他的约定,不把他供出来? 回想起陆二公子在迎春阁时那毫不待见和蔑视自己的态度。 贺峻就忍不住的摇头。 果然,他就不该对陆家有半点期望。 那“罪魁祸首”孔家呢? 孔家会看在他“伸张正义”的份上,捞他一手吗? 仔细回想着孔讷在迎春阁邀请自己时的对话,那一夜,孔讷全程没有一次主动开口求他替孔家“声张这个正义”。 是他如一个傻子一般。 抛媚眼给瞎子看般,自顾自的掏心掏肺,大包大揽的拍胸脯保证,要帮孔讷把事情办了。 明明就是孔讷的片面之词。 他却奉之如圭臬。 想到此处,贺峻就恨不能给那时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怎么那么贱啊。 好处都没有就往上倒贴。 现在倒好,万一到时候查到自己,他说是孔家诱导的,孔讷一旦抵死不认,只要他拿不出证据,到时候就当定了这个替罪羊。 生的卑微还死的憋屈。 念及此处,一股浓浓的不忿便涌上心头。 凭什么。 凭什么好处都是你们拿,锅还要让我们来背。 如果我这回过不了关,那谁也别想好过。 x33 第276章 老江湖的稳健 “族老,这是今日的报纸,多亏了族老的谋划,大儒与南宗那群白眼狼联手针对之困局解了。” 孔家宅邸中。 孔讷亲身来到思字辈族老的正房问安,带着今日份的苏州日报,带着十成十的诚心,向族老表示敬服。 须发早已苍白的老者转过身来 看着孔讷的脸,用那枯朽的手掌点了一点孔讷的额头,露出了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道:“少族长与我本就出自一房,就莫给老夫灌迷魂汤了。” “那几个报社的笔杆子还是少族长亲自去的。”x33 “算起来,这谋划的功臣,不也有少族长的一份。” 说着,老者这才接过了孔讷手中的报纸,坐回了座椅上。 孔讷在一旁替他端来一盏茶,自己也坐到了对面,抬头却发现,自家族老看着报纸所录的新闻,眉头却慢慢锁紧了起来,心中不由一跳 半晌,老者将报纸放下来,似乎是琢磨出了什么不对劲。 孔讷试探着问道:“族老,可是发现什么不对了?” “您放宽心。” “从始至终,我都未曾委托他们替孔家做任何事情,更不曾落任何人以话柄,昨日谣言四起时,有人上门问询时,我也早早警示过族人,守口如瓶,禁止胡言乱语。” 老者闻言稍安。 整理了一番思绪问道:“少族长办事谨慎是好事,老朽只是好奇,这些消息都是真的吗?” 问及此处,孔讷的脸上亦浮现难掩的笑容道:“都是真的,而且已经极为收敛了,这是将昨日白昼的情形报道出来,却未曾报道昨日夜里许多大儒家中遭遇冲击,被人投石投粪。” “迫不得已求至府衙,让知府大人连夜追查,并给他们另寻地安置。” “如若没有意外的话。” “这些大儒昨夜应当是淌着一地的粪水,避之如蛇蝎却也逃脱不开,连夜摆出府宅到府衙避难了。” 真是想想都解气。 可当孔讷说完,再望向老者时,却未在自家族老面上看到半点的快意。 反而陷入深思,神情愈加的不安。 “族老,可是有哪里安排不妥?” “少族长,那几名报社的官员,你可曾查探他们的家世?” “查过了,探听之下,这几人都不是什么豪族出身反而几近寒门,若不是手握公器,焉有资格能被族老相中,得孔家亲自宴请。” “纵是摘了官帽,也不枉他们苦读许多年了。” 纵然是利用了这几人。 孔讷心里也没有一点愧疚之意,毕竟只是几个寒门而已,侥幸得了官身又如何。 当今皇帝面前杀的官少了? 今年正月的时候。 从丞相到地方。 三个月间掉脑袋问斩的何止上万。 老者关心的显然不是这点。 他反问道:“既然他们几个都是寒门出身,所录的也都是真事。” “那么,他们是怎么在短短一天之内,让孔家遭受南宗和其他打儒联手排挤的传闻,传遍整个苏州府城的。” 孔讷猛的反应过来! 对啊。 他们寒门啊! 寒门能有这样的人脉,让谣言在一天之内漫天飞? 能有这样人脉和影响力的家族能叫做寒门? “您是说?!” 老者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仰头闭目道:“要么有人搅和其中,对孔家有所图。” “要么,就是有人也在利用报社,推波助澜。” “总之,报社那几人如今就是不稳定的祸端。” “在此事平息或者有定论之前,你不得再与他们有任何接触与牵连。” “同时,你也要抓住此番机会。” “趁着那帮大儒如今人心惶惶的契机,抓紧推进四书五经释义的校订,确保咱们挣名也挣个名正言顺,谨防不测。” 孔讷先是一愣,随即双目一亮。 顿时拱手捧道:“还得是族老面面俱到啊。” “且让那些读书人替我们多出出气吧。” “合适的时候,孔家还可以适时的添上一把火,省得那些大儒们总是使些不入流的歪招。” 老者睁开眼,瞥了孔讷一眼,摇了摇头道:“这事不能再闹大了。” “此事在苏州府闹开,知府大人已算丢脸,如今绝对不好过,必须尽快平息骚动,否则事情一旦闹大,传到了应天府,那……” 孔讷顿时明白过来,点头称是。 两人又聊了一会,安排了些庶务,算算时间不早了,孔讷也起身告辞,准备去往苏州学院。x33 临出门时。 身后的老者又补了一句。 “若是知府大人今日来寻少族长,直言要求让孔家出面澄清谣言,尽快平息城内骚乱,少族长可顺势将知府大人请至府中作客。” “可若是知府大人明日或之后再来。” “少族长切莫多言,只推脱孔家人言微轻即可。” 孔讷关门的动作一顿。 良久,才咔嚓一声,合上了房门。 去往苏州学院的路上。 孔家北宗的车队依旧“威风凛凛”。 只是偶尔路过一间有味道的宅邸,身后的车队车厢中,竟也发出了马蹄踏在石板路上也盖不住的笑声。 而当车队汇聚在苏州学院的门前。 孔家北宗子弟们竟又与许多平日里素来会早到学院,以为表率和保守的大儒们相遇了。 只是看着他们一个个脸上的黑眼圈和眼珠里的血丝,这些孔家子弟们面上虽极力掩饰笑意,以全礼法,但那眼神中溢出的讥讽和嘲笑,却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那眼神。 就好像是一条条恶犬,撵在了那些大儒身后。 让他们一个个或抬起长袖,掩面进了学院。 或是愤而抖袖,就好似将作业遭受到的侮辱权书记在了孔家身上一般,充斥着满目血丝的双眼狠狠的瞪了他们一记,再大步的迈进了学院。 只是听得身后那不屑的气声。 这几位大儒的步伐走的都显得不太稳健。 就好似苦熬了一夜未眠的“网瘾少年”第二天强挺着继续上学一般。 第277章 族弟怎得凭空污人清白 目送着一群大儒逃一般的躲进了书院。 孔家北宗的子弟可算是解了心中的一口憋气,正待一并进入学院。 身后却传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族兄请留步。” 望着身后亦乘马车而来,恰如其分的凑上这场热闹尾巴的孔家南宗,一众北宗子弟的心中自然是不耐的,这种不耐烦,甚至已经明晃晃的表现在他们的脸上。 只是碍于大庭广众。x33 加上源自同宗,不愿让外人看了笑话。 北宗族人才没有对这群一路捆绑式“碰瓷”的南宗子弟当场甩脸。 望着从马车上下来,施施然走到自己面前的孔议。 孔讷的脸上保持着孔家少族长的姿态,不亲不疏的问道:“孔议族弟,若不是什么紧要事,我们大可以换个时间换个地方慢慢聊。” “不必非误了四书五经释义校订的正事。” 在旁人听来,这大概就是正常的兄对弟的训诫。 但放在年龄相仿,地位相当的两宗少族长身上,孔讷这话就有些夹枪带棒,数落孔议不务正业之嫌了。 而面对孔讷挖的坑。 孔议只是淡定一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工。” “相较那些昨夜莫名遭袭,以至于无法投入校订的大儒而言,族兄与我若能消除些误解,同心协力帮助他们解决困境,上下一心,对官学校订的回报定比只我与族兄全情投入校订中来的划算。” “呵。” “族弟说笑了。” 孔讷皮笑肉不笑的挤了挤嘴角,眼神渐渐冷漠下来:“这些大儒也不知做了什么有辱斯文的事,以致遇袭,被人泼粪。” “我与他们非亲非故,又不知他们得罪了什么人。” “如何相帮?” “族弟莫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 说着,孔讷就要转身带着族人进入学院。 孔议没有阻拦。 只在原地张了张嘴,好似说了句什么。 随即便带着南宗的族人一并入内了。 当从书院的书童那打听到,从各地汇聚而来的大儒进了架阁库中大多都哈欠连天,或者干脆就靠在书架过墙角睡着了,叫都叫不醒,孔家北宗的族人们脸上那都写满了一个幸灾乐祸。 唯一可惜的。 大概就是没法昨夜亲眼见证,或者说亲自干。 孔讷适时的敲了敲书案。 对着一众汇聚而来的目光,孔讷一边还按着手中的书册,一边眼也不抬的说道:“如今虽有外因滋扰,却也是我们奋起直追的机会,即便是要争署名,我孔家嫡传也要拿的坦坦荡荡,拿的他人无话可说。” “可不能给旁人数落我们是要受蒙荫而得功的借口。” “是。” 北宗子弟的目光中都备受鼓舞,立刻拿出了十分的热情投入了官学的校订中。 而孔讷也依旧微埋着头。 直到一族人,对四书中的某段释义问询了族人也未敲定,正想找少族长拍板时,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少族长自然不在这间校订室了。 “少族长去哪了?” “不知道,出恭去了吧。” 苏州学院的西南回廊。 作为苏州学院后续扩建的范围之一,新修好的回廊间还能嗅到些许生漆味。 回廊中间的假山和凉亭布置也显得还有些生硬。 缺少些人生活的痕迹与气息。 而今日,除了修建学院的工匠外,这里第一次迎来了两个陌生的客人。 “眼下大家虽各司其职,但我手头还有不少事,长话短说吧。” 孔讷的脸上写满了疏离。x33 要不是孔议突然提了一句前夜迎春阁和贺峻,他还真不一定愿意搭理他。 孔议摇了摇头,低声笑道:“算起来这还是我与族兄第一次正式见面,这地实在有些简陋了,但时间紧迫,我也没有时间与族兄证明。” “只得澄清一二,信与不信,全看族兄。” “其一,南宗此行没有取北宗而代之之心,更无捧高踩低之意,只是为了替南宗正名,纵是分成两宗,无论那一宗,都不负孔家嫡传之名而已。” “其二是给族兄一个忠告。” “朝廷牵头操办官学,是为了收拢天下读书人之心,署不署名都在其次。” “关键是,谁用了心,谁最不上心,太子殿下历历在目,还请族兄不要舍本逐末。”x33 “用心校订官学释义才是正道。” “一些有损于官学校订的冲突,即与族兄无利,又与族兄官学校订有害,该停就当及早停。” 孔讷的心中一震。 刚听到前半部分时,他的心中其实也在嘲笑南宗的不自量力。 可当听到孔议对于官学校订的看法,他与自家族老聊过不止一回,却从来没有以此新鲜的视角去看待官学的校订。 更加没有想过要主动出面,平息外面的纷争。 思虑再三。 孔讷最终还是没有将孔议的建议听进去。 原因很简单。 用心校订官学,给朝廷打白工,帮助朝廷收拢天下读书人的忠心,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做派,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在孔家的选项里。 要是让朝廷掌握了读书人的忠心。 那他们孔家存在的意义何在? 将来还怎么凭借孔家嫡传这个金字招牌四处“捞金”。 所以,他只能嘴硬的说道:“族弟怎得凭空污人蔑平白?” “难不成族弟还以为,那些大儒夜里遭袭,被人泼粪,还是北宗所为不成?” 说着,孔讷的脸上还挤出了几分讥讽。 “族兄可不是江南的地头蛇,没有那么殷实的人脉。” 孔议摇了摇头。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族兄夜里私下宴请报社官员之事已然十分隐秘,纵是如此,亦被人尽收眼底,传至族弟耳中。” “若是有心去查。” “族兄以为,旁人就查不出,这一场冲突背后与孔家的关联吗?” 望着沉默看着自己的孔讷,孔议上前错身,拍了拍孔讷的肩膀道:“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时日早已过去。” “听族弟一句劝。” “出面替那些大儒澄清谣言,尽快平息此事吧。” “否则等朝廷下定决心派人来查,即便是孔家,也难逃清算。” 第278章 债多不压身 孔议最终也没有说全。 毕竟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定,他也不必平白替北宗杞人忧天。 今日相告。 只是遵从同族长辈的建议。 至于别的,类于与各地大儒联手于北宗之事,他没必要也不屑于多解释。x33 一则这本就是基于不同立场,不同利益的选择,没有解释的必要。 二则两宗虽出自一家。 但既然要争名,手段必然会对上。 所以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平白资敌。 来这一趟,全了情分,尽了人事便问心无悔。 至于孔讷或北宗怎么想,他管不着。 望着孔议缓步离去的身影,孔讷的面色几经变幻,最终还是冷哼一声,带着几分阴郁的眼眸中,充斥着对孔议以及孔家南宗的不屑。 “不过是些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说是孔家不比从前了,怎么不说说孔家是因何衰落的。” “轻飘飘的两句忠告,就以为能将过去的债一笔勾销,心安理得的借着孔家之名,谋一己之私么。” “做梦。” “你们占去的,总有一天我会亲自讨回来。” 说着,孔讷也拂袖而去。 回到校订室,一众孔家族人依旧还在专注的校订,倒是几个方才有疑难的族人这会一齐凑上来找他印证了。 “少族长,此处当何解……” 孔讷平复了方才被扰乱的心绪,专心投入讲解,不多时,族人各自满意而归。 待到旁人都解了惑,一名平日里亲随的族人这才凑上了前来。 正是前日一同前往迎春阁,还在迎春阁下亲自接迎贺峻一行的那个。 “少族长。” “何事?说吧。” 孔讷瞥了他一眼,见族人的目光大都专注于校订,也便没再挪地,平白惹人注目。 青年点点头。 “方才书院的书童寻来,说是有人传信,求见少族长,让我截了下来。” “信是贺峻递来的。” “像是因为昨日的事闹大了,心有顾忌,想要再见少族长一面,大概是想要从少族长这得到些底气或保证,让我给糊弄了过去。” 孔讷手中的笔杆一顿。 眉眼微眯道:“不见。” “你记住,咱们从来没去过什么迎春阁,更不认识什么贺峻。” “除非是知府大人亲至。” “否则今日,咱们就安安稳稳的在此校订,哪也不去,这些魑魅魍魉,也一概不见。” “是。” 而此时的苏州学院外,书童也将方才得到的回应,一一的通禀给还在院外等候的贺峻。x33 听着这连敷衍都不带半点用心的托辞,贺峻的心也彻底的跌落了谷底。 虽然一开始就已经料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然而当孔讷翻脸不认人的时候。 他果然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怨愤。 强忍着当面破口咒骂的冲动,贺峻抽搐着眼角,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袖中掏出了一串铜板,塞到了书童的手中,客客气气的道了谢,这才转身带着一张近乎死了亲娘一般的冷脸离去。 如今。 他底牌全无,压上了前程替孔家办的事,却将自己置于了如今苏州府这个火药桶上,还赔上了陆家一笔还不起的人情债。 至于那几个说以前程相托的同僚,一旦真正大难临头,大概也是各自纷飞的主。 他从来就没有指望过。 这般光景。 简直就像是被丢进了泥沼 真印证了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枉他苦读了而是载的圣贤书,面对此情此景,竟找不到半点出路。 还不如死了干脆。 还好过等到谣言进一步扩散,朝廷派人查证,最终问罪于他,落得个身首异处,尸首难全的下场。 可是,当他浑浑噩噩的折返回头,走了不知多久。 一个朦胧的声音又在他心头生出。 你就甘心这么去死吗? 第279章 还有这好事 明明一开始只是场关乎儒学解释权的学争。 天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场学争莫名就卷入了许多人的利益纠葛,权力争斗。 从谣言流传的那一刻起。 一切的一切,就好似朝着一个谁也看不懂的方向一路狂飙。x33 不过一日之差。 冲击大儒府宅的儒生们,竟然就快变成了冲击府衙的谋反之徒。 这让贺峻如何都坐不住了。 只他一人的杀身之罪,以及抄家灭族的谋反之罪,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死”到临头,知府大人总算没放他鸽子。 准允府衙的差役放他入内。 待到进入府衙,见到了训斥着办案不力的衙役的知府,贺峻站在一旁,神情焦灼。 好不容易等到张知府把人训完。 看着贺峻前来,心中了然,面上却带着几份忧心说道:“公台(贺峻的字)来了,如今苏州府闹了这档事,倒是让公台看笑话了。” “还让公台替本府费心遮掩。” 面对着遭遇如今境况,却还在安慰自己的张知府,贺峻心中的愧意油然而生。 事已至此,他也是半点挣扎和借口也无。 径直的双膝落地,满脸羞愧偏过头去,不敢直面张亥的目光,请罪道:“还请知府大人降罪。” “昨夜诸位大儒遭受儒生冲击,是有人在暗地搬弄是非,造谣生事,其根究,全赖下官一人。” “啊?!” 听闻张亥这一声惊呼,贺峻脸上的愧色更盛。 当即原原本本的将他是如何与孔家牵扯上,上赶着被孔讷利用,而后又被陆家套牢,答应了几乎不能了完成的条件,与陆家共同掀起了苏州府上下如今流传的这股谣言,以及被孔家弃如敝履的结局都全数的交代了出来。 当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张亥那痛心疾首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公台,你糊涂啊。” “你对圣人嫡传心怀敬畏,天生心生好感,没人会怪你。”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公器替他人谋私利啊。” “是非曲直尚不明了。” “你……哎……”x33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连头都没脸抬起的贺峻,张亥痛心疾首的拂袖转身,背对着贺峻的一张老脸上,那灿烂的笑意几乎就要喷涌而出。 虽然早有预料,苏州府内流传的谣言起头必然有报社的一份。 张亥却没想到。 这其中居然还有陆家的一份。 这不是上赶着给他送银子么。 毕竟几个月前常少詹事查抄的走私商贩的家底,几乎都被带回了应天府,前任知府去往异地上任前也没给他留什么家底。 要么他怎么对维护道衍,以及对官学校订的事宜如此上心。 还不是因为手头没银子,办不了什么事。 自己的屁股又还没完全坐稳,在苏州府上下始终还处于一个较为尴尬的处境。 只能等到将头上那代知府的代字摘下。 再等秋收和明年夏收收粮税攒些家底,再谋求其他。 以步步蚕食,稳扎稳打。 最终再成为苏州府说一不二的大人物。 但如今苏州府又一老牌家族被牵扯进来。 就凭他们在苏州府三代经营的家庭,抄家之后,就算只能留下三成抄没所得,也足够苏州府府衙一年挥霍所了。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是什么。 原以为贺峻只是苏州府内谣言发酵,最后会被退出来平息民怨的替罪羊。 没成想,他还是自己的一员福将。 只可惜现在正是这场大戏的关键时刻。 为了打碎孔家嫡传的“名望金身”,贺峻的清算还得暂且押后。 不仅如此。 他还得继续和孔家虚与委蛇,并且将陆家再往浑水里拉一拉。 所以。 张亥还得找个合理的理由,帮贺峻开脱一二,找到一条“生路”。 他才能更加卖力的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替他效力。 第280章 觉醒的“舔狗” 当贺峻再次迈出府衙的大门时。 看着府衙附近喧闹的人潮,一时之间,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贺峻自己的脸上。 感受着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 谢天谢地。 这不是梦。 只恨自己有眼无珠,回苏州府这么久,甚至都与知府大人相交不浅了,若不是今日纳头便拜,打动了这位,得他透露了一二,竟然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就是苏州府内的“真佛”。 平白蹉跎了许久不说。 还被孔家和陆家玩弄于股掌。 可整个苏州府上下尚且对这位新任知府都知之甚浅,他这等出身寒微的举子,又怎会想到,这位新任知府,居然是由当今太子殿下身边那位少詹事一手提拔起来的呢。x33 要知道,他们在应天府“培训进修”的时候,每每有幸得见太子殿下,这位少詹事必然随侍一旁。 问政谈笑,从不避讳。 可见太子殿下对于这位少詹事的倚重。 知府大人是被这位一手提拔起来的。 岂不是意味着知府大人就是当今太子的亲信,而他如今拜在了知府门下,只要知府大人愿意保他,不就意味着他同样得了太子殿下的庇佑。 此时的的贺峻,在历经了人心险恶,打破了天然对孔家那层“信仰金身”的敬畏感之后,对于孔家的认知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扭转。 没有靠山的时候。 在他的眼中,孔家就意味着千年世家,圣人嫡传,天下读书人心中向往的净土、圣地。 而有了靠山后。 孔家,也不过是个外强中干,虚张声势的豪族罢了。 就从孔讷那争个校订之功的署名,都要使些阴谋设计的手段就能看出来。 当代的少族长尚且如此鬼鬼祟祟。 如今的孔家,怕早就不配圣人嫡传之名了。 抛却了心中对孔家最后那点零星的好感,贺峻的眼眸中如今只剩下深邃。 知府大人已经提醒的很清楚了。 眼下若想要自救,就必须得证明,是孔家和陆家联手贿赂他,致使他一时鬼迷了心窍,才筑下了大错。 但好在他并未收取孔家或陆家一文银子。 眼下的事态虽然糟糕,却也还有两三日圆转的余地,还没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只要他能“拿到”孔家和陆家联手造谣,排除异己,无可辩驳的实证。 加之积极悔悟。 及时向知府袒露真相,又配合知府戴罪立功。 依照大明律和报社的条例,他犯下的罪充其量就是一个罢官夺职。 若是知府大人力保,说不定还有机会功过相抵。x33 再不济,至少不会影响族人,断了子嗣未来科举的前程。 唯一难办的。 大概就是从陆家和孔家手里“捉贼拿脏”了。 孔家这位少族长,阴谋算计,滑不溜手,俨然一副小狐狸做派。 陆家的二公子倒是有希望。 可他与孔家甚至都还没接触,如何能做实这两家联手造谣的实证。 如果都拿不到实证,谣言又不能平息。 那就算他被推出来砍了以平民怨,那也怪不得旁人了。 “看来还是得先将陆家一同扯下水。” “做人嘛,不能言而无信。” “替你办了事,你却扣扣索索的躲着我,这怎么能行,你不给好处,那我就自己来拿。” 贺峻喃喃了两句。 苏州学院。 又是新一轮四书五经释义校订的辩学会。 孔家南宗的发挥一如既往的平稳。 然而,往日里校订篇幅最多,也最卷的各地大儒们今日一个个却跟蔫了魂一般,被孔家北宗的子弟屡屡挑出错漏来。 平日里校订的进度。 除了宋濂等少数几位,其他人的大都只完成了十之一二。 当听见孔家北宗子弟一个个趾高气昂的登台,一双双眼睛挑衅式的请这些个昨夜一夜未眠,今日全然不在状态的大儒们替他们斧正。 当看着一众大儒被他们逼到纷纷掩面偏头。 咬牙切齿却无能狂怒的模样。 这些年少轻狂的孔家子弟们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回到孔家的校订室时,一个个嘴上不说,模样却都像凯旋而归的大公鸡一般,恨不能在这学院里横着走上一圈。 然而就在收拾东西,准备明日再来时。 一个书院的书童再次叩响了孔家校订室的门。 此人正是上午来送口信的那位,如今又来,传的是宋濂,宋龙图想要单独约见孔讷的口信。 听见这口信。 孔讷和那个亲信子弟的脸上俱是浮现了一抹错愕与疑惑。 但亲信子弟很快想到:“少族长,宋龙图单独约您,不会是想要与咱们和解求饶的吧。” “不许胡言。” “那毕竟是太子之师。” 孔讷最强训斥,但就从他嘴角隐现的讥讽而言,对于这位享誉江东,天下闻名的宋龙图,他的心里其实并没多尊重。 只是不落人话柄罢了。 “你且安排族人先行回去,不必等我。” “若是族老问起,你可直言我大约要与宋师坐而论道,好好的聊一聊。” 说着,孔讷便扯了扯衣襟,跟在了传信的书童身后。 待将孔讷指引到了专为学院大儒们准备的架阁库,书童也便自行退下了。x33 孔讷不疑有他。 推门而入。 迈进架阁库中,四下环望,却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只看见有一名同款装扮的书童坐在架阁库中间的书案前,背对着他,便上前问道:“那书童,可知宋濂大儒何在?” 闻言。 背对着孔讷的书童便转过了身来,合上了手中的书册,转过头来道:“孔讷公子,少族长,要想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 “若不是耍了些小聪明 第281章 事成了 孔讷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 虽然他与贺峻都知道,一边不过是个报社的九品编修,儿子及背靠的孔家,则是绵延千年显赫的圣人嫡传家族。 这二者的体量无论如何也不能相提并论。 所以这玉石俱焚之说,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但话说回来。 当这么一个手握舆论公器,且在他面前亲自“展现”过自身能量的小人物,说要用自己的命来溅孔家一身血时。 与其激怒他。 不如稍稍给他几分颜色,让他尽情倾诉心中的“宏图霸业”,再一把把他连带他的全盘计划一同碾碎不是更为稳妥吗? 孔家之所以能传承千年。 除了自身的眼光,为人处事的这份稳妥,也是一大关键。 所以,孔讷停下了脚步,转回了头。 望着对面露出几分难掩窃喜,好似以为拿捏住他的短板的贺峻道:“贺大人意欲如何,划个道吧。”x33 “如若只是想做一场口舌之争。” “孔讷便不奉陪了。” 面对着这好似破罐子破摔,丝毫不在乎自己颜面,也全没有利用了自己之后,避之不见却被自己堵在当场的半点心虚的孔讷。 贺峻的一张脸瞬间难看了起来。 谁能想到,那表面上看起来仪表堂堂,为世人称颂的孔家少族长,心狠起来竟然是这般冷酷决然的模样。 若不是有了知府大人做靠山。 真到风声鹤唳,自己承受不住府衙追查的压力,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位面前,求他拉自己一把,给自己一条生路时,要是见到孔讷这般真面目,只怕他当时就得气血攻心,憋死在当场。 念及此处,贺峻的态度也越发冷峻下来。 “既然如此,我也不废话了。” “世人都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少族长不方便办的事,在下替少族长办成了,即便没有签契,也无实证,可在下确确实实出了力,少族长非但不表示答谢,还让人糊弄与我,避之不见。” “这说不过去吧。” 孔讷点点头,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闻言,贺峻的目光扫到了孔讷的面上,一字一句道:“我要少族长今日就当众澄清,孔家在书院遭受排挤的谣言不实。” “做不到。” 孔讷面无表情,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你就不怕在下鱼死网破,将孔家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望着不知不觉高声威胁起来的贺峻,孔讷看着他的眼神中只有冷漠。x33 就像是没感受到贺峻的威胁一般,冷漠道:“换个条件吧。” 贺峻当然也知道这个条件不现实。 无论是孔家,亦或是他如今依靠的知府大人,都想从这场谣言中火中取栗,所以,他们都不想让这场谣言这么快平息下去。 之所以还要如此要求,不过是想试探孔讷的底线罢了。 显然。 孔讷丝毫不接受他的威胁。 又或者说,他从始至终都没拿住孔讷的痛脚和底线。 这让他对于孔讷的忌惮又平添了几分。 沉吟片刻。 到底没有更好法子的贺峻面对孔讷这只无从下嘴的刺猬,最终也只能选择稳一手,先组成陆家和孔家的好事再说。 这也是他此行的底线与最终目的。 “既然如此。” “我要孔讷公子的一个保证。” “还请孔讷公子在此行的年轻族人中,择选一位良人,与苏州府中的豪族陆家,联姻。” “联姻?” 当听到贺峻这跳跃的要求,孔讷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方才还要他澄清谣言。 下一刻,就要拉着孔家族人与苏州府当地的豪族联姻。 这是什么转折。 “对,就是联姻。” 贺峻肯定的点头,表示没有在开玩笑。 虽然不清楚贺峻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只要多拒绝一二回,不就知道这其中有没有猫腻了么。 所以,孔讷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可能。” 但贺峻同样没有再和孔讷商量的意思。 径直说到:“孔讷公子,我没有在与你商量。” “此事你若不应。” “那便没有再谈的必要了,本官会静待谣言坐大,甚至推波助澜,直到一发不可收拾之时,将个中内情全数登报,把一切都交代清楚。”x33 “届时。” “曲阜孔家的名声可就臭了。” 孔讷那古井无波的面上终于浮现了一抹讥讽:“你以为,这就能吓倒我,威胁孔家了么?” “就凭你一个小小的九品编修?” “你做梦。” 望着终于撕破脸的孔讷。 贺峻也不惯着他,冷笑道:“是,如今的报社尚且只在南直隶周边五个布政司发行。” “大明地域辽阔,消息闭塞。” “这五个布政司的报纸发行,尚且威胁不到曲阜孔家的立身根基。” “可是,孔讷公子别忘了。” “苏州学院的四书五经的释义校订是谁牵的头。” 不待孔讷应答,贺峻便一边向孔讷踱步,一边抢白道:“是宋濂,当今太子殿下的老师。” “虽说宋师已然致仕。” “但此番又是为何出头,主动牵头督办此事呢?” “除了当今那位太子殿下,谁还有这么大的面子。” “而太子殿下好心将曲阜孔家一并邀来,想要促成这本官学的及早出世,然而曲阜孔家为了在官学上署名,竟不惜造谣生事,引得一众儒生冲击参与官学校订的大儒府邸。” “如此闹剧,到最后难堪的是谁?” 问及此处,贺峻的脚步已顿在了孔讷的身旁,脸上又浮现了一抹戏谑,玩味的瞥向了孔讷。 “明面上看,是宋师。” “可实际上,呵呵……” “孔讷公子胆大包天,居然敢为了一点虚名,置整个家族前程于不顾。” “你说,得罪了太子殿下。” “孔家的子孙后代还有参加科举的资格吗?“ “曲阜孔家代代相传的衍圣公尊号可还能传的下去?” “就算能传下去。” “得此尊号的人,还会是你这位给整个曲阜孔家招灾的少族长吗?” 当贺峻的话音终落。 面对孔讷面上那股让人几乎退避三舍的冷脸,再看着孔讷那攥到发抖的拳头。 贺峻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 成了。 第282章 读书人的狠 当看见孔讷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 贺峻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这短短两日光景遭遇给他带来的警醒,简直比他过往寒窗苦读二十载圣贤书中教授的道理还要深刻。 从稀里糊涂,半推半就的成为了孔家的棋子,替孔家造谣生事,再到后面卖身于陆家,债多不压身,拆了东墙补西墙。 最终闹出了一场完全不受他控制的乱象。 他有心想要脱身。 意欲让孔家见好就收,平息纷乱。 却被孔家糊弄,拒之门外,翻脸不认人。 若不是知府大人指点迷津,给了他充足的勇气。 如今的他,只怕早在惶恐中惴惴不安,气血两衰。走投无路下,吊溢而亡也不是不可能。 而如今有了靠山。 费尽唇舌之下,终于试探出拿捏住了孔讷真正忌惮的弱点,与这位曲阜孔家的少族长达成了一种互相的恐怖威吓。 不然,就凭这位曲阜孔家少族长方才那六亲不认的嘴脸。 被他这么一顿骑脸威胁,焉有不驳斥之理。 毕竟要在这世上获得他人尊重,平等交流,二者之间总得对等之处。 哪怕是互相拿捏着对方的死穴。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另一种形势的对等呢。 孔讷再次抬起头,一双眼眸冰冷彻骨,盯着贺峻的模样,就仿佛是在看具死尸。 贺峻被他看的浑身发毛。 但到底没有再退缩。 四目相对下,他才终于听见孔讷的应答。 “莫不是,助你在苏州府城传谣的,就是这个陆家?” “否则这个陆家有何来路,竟能得贺大人如此舍命报答。” 贺峻面色一紧。 强行转移话题道:“孔讷公子只需答我,这联姻,你认是不认?” 听闻此言,孔讷的嘴角终于隐现一抹笑意。 慢条斯理的打量着好似有些急不可耐的贺峻,摇头感叹道:“贺大人如此费心费力,孔讷怎能不成人之美。” “可贺大人岂不闻,豪门氏族之间的联姻最是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三书六聘,礼数周全。” “即是展现两家的实力,教养。” “哪能如寒门庶民一般敷衍。” “汝若不言明这陆家的家世,门楣传承,届时出现高攀或是下嫁之况,在旁人看来,这必是两家教养无方,或是一方对于姻亲不难,有意落姻亲颜面。” “届时,两家非但没有修成魏晋之好,反而背地落了埋怨,岂不罪过。” 说着,看着一脸发懵的贺峻。 孔讷又像是恍然想起来般,作势搜了搜脑袋道:“怪我怪我。” “贺大人出身寒微,不懂的个中关窍也是理所应当。” 听闻此言。 贺峻的面色瞬间涨红,哪里还听不出孔讷言语间的冷嘲暗讽。 憋屈的都要吐血。 偏偏还拿不住半点话头。 只得强忍下这个哑巴亏,将陆家为人知的家境和家事渊源告知,留下陆家的地址,便匆匆拂袖而去。 只要能够达成知府大人的目的。 与知府大人保他一命相比,这点折辱算什么。 只是。 拂袖而去的贺峻到底是没有看到,当他拂袖离开,与孔讷错身的那一瞬,孔讷眼中那冰冷渗透的浅笑。 他就像个没事人一般。 仿若真与宋濂见过了一面,不紧不慢的走出宿州学院,坐上特地等待他的马车,折返孔家宅邸。 一如往常般,与族中子弟简单寒暄。 最终越过庭院,缓缓敲响本房族老的房门。 “族老。” “少族长,知府大人今日见你了么?”x33 见孔讷迈进房门,须发花白的族老放下了手中的典籍,伸指示意他入座,随即便问起最为关心的事情。 “没有。” 孔讷摇了摇头道:“不仅如此,他甚至都没来学院表态安抚。” “哦。” 族老缓缓靠在了椅背上,浑浊的双眼深邃凝望。 好似在提点孔讷,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欲想从速平谣,聪明人都知道,要么迅速侦破此案找出谣言的根源,要么就让身陷谣言中的“苦主”出面澄清。” “可今日族人外出探寻得来的消息。” “整个苏州府衙的衙役全数派出,却是在给那些昨夜遇袭的大儒另寻安置之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不迅速将此事平息,那些儒生可不会见好就收。” “这到底是新任的知府实属草包。” “还是他有什么底气,能够迅速解决此事,且不让自己的官位动摇。” “若是前者,这对我们还属好事。” “若是后者,原定的计划就得先停上一停了。” 孔讷沉默了片刻道:“还是停上一停为好。” 族老的目光落在了孔讷身上。 如此立场鲜明的果断,亦或说是鲁莽的决策,这可不是孔讷正常的反应。x33 “少族长何出此言?” 毕竟是同属一房的族老,孔讷也没有隐瞒,便将按照族老最先的计划利用贺峻之事,连带初遇时的表现,之后的态度,再到今日的直面与交锋。 一字一句,不加增减,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一个被利用后弃用的棋子突然出现咬了“自己”一口,思字辈的族老也不禁沉默了片刻,忽而仰头感慨道:“苏州府的水,远此我们所见的要深啊。” “这也难怪。” “若不是他主动相告,我们还不知道,这苏州府城内,居然还有当今太子殿下的势力隐而不发。” “唯今境况,少族长意欲如何?” 孔讷认真的答复道:“既然有人想要让这谣言继续传下去,我们也不必横加干预,闷声追赶校订进度即可。” “至于联姻,按如今校订的进度,孔家至少还要在此驻扎三月。” “联姻并无不可。” “按照当今太子殿下对苏州府的布局,不难看出对那位对于江南的重视。” “既然如此,落颗闲棋又何妨?” 族老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认同的笑容,又考校般问道:“那颗弃子,少族长欲如何处置。” “此人前恭后据,小人得志,应当是榜上了什么靠山。” “虽不知能量有多大,图谋为何,但只要做好了此行的本职,孔家就立于不败。” “索性,就让让那颗碍眼弃子消失吧。” “他的靠山,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刚刚收下的棋子与我们死磕的。” 孔讷轻声唏嘘着,面上露出一个森冷的微笑。 “就让他死在这场由他亲手引导制造的谣言动乱中吧。” “也算是死得其所。” 第283章 抛勾,撒网 应天府,大明宫。 眼看着日晷上的阴影将至申时,常升的注意力早已抛到了宫门外。 要么说人不逼一逼自己,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 朱标也是一样的。 自打老朱外出避暑这一个多月,小朱处理政务的手腕和智慧也日益增长。 许多常例的政务他都可以自行处理。 日益临近的秋闱试科举,吏部与礼部也已早早做了准备,以府衙为单位,安排了各地县一级为范围的试科举,并提前分派了考题。 至于会不会泄题舞弊。 笑死。 根本不怕。 只要识字,懂一点简单的算数,招录多少考生都不怕。 毕竟马上就要清丈田亩了。 这种免费劳动力,自然是越多越好啊。 烦心事都有人负责,操心事小朱主抓。 常升自然摸鱼摸的不亦乐乎。 就是可凉了自家大外甥。 东宫架阁库中积累的范本日益增多,每天在大本堂苦学不辍还没完,每天夜里还得抽时间去读这些版本奏章,试着解读其中含义,让自家亲爹考校。 啧啧。 真是想想都觉得残忍。 终于,日晷上的阴影终于全落在了申时的标识上,常升顿时也像是满血复活般从御书房的躺椅上起身,和小朱打个招呼就要下班。 这不是他归心似箭。 实在是下川村的那些裁缝手艺近来越来越精湛了。 除了在夫人坊哄抢一空的私密亵衣,还设计了不少新款送到了府上,让那些被常升养在外室的美人们试穿供常升点评。 为了更好的展现这些新款女装的魅力。 那些被有意安排留下,用了避子手段的美人们还特意准备了不少新鲜的才艺。 试问又有哪个正常的男人,能够辜负这些美人的一片好心呢。 反正常升不能。 为了将大明的基座夯实,这近半年,他都不知道废了多少脑细胞了。 带到秋闱培训后,马不停蹄就要趁冬日,百姓不劳作的农时加紧田亩清丈。 至少也得忙到开春去。 紧接着就是征北平南两线作战。 不趁着这几个月好好享受享受,此后半年只怕都没消停了。 刚走出御书房。 踏上出宫的驰道,就见一匹加急的信使直入宫中。 常升瞥见,立马加快了出宫的脚步。 就差用跑的了。 可还没等他走出东宫范围,就要听见身后内侍的吆喝声如击鼓传花式接连传来。 “太子殿下……传……折返。” “太子殿下有令…传……詹事速速折返。” “太子殿下有令,传常少詹事速速折返。” 眼睁睁听着击鼓传花的吆喝声眨眼间就超过了自己离开的速度,再望着眼前听见了吆喝后,用一双无辜的眼睛,满含祈求盯着自己的两个拦路小内侍,常升终是无奈的轻叹一身。 转回头去。 加班什么的,最特么烦人了。 “啪。” 当御书房门重重扣上,看着常升满脸怨气,不情不愿的落座御书房,小朱不由哑然失笑。 “这旬月,孤可没怎么让汝费心伤神。” “今日若不是苏州府来了密信,孤也不会故意留你,怎么生的一脸怨气。” 常升幽幽反驳道:“若姐夫东宫内的侧妃都来了天葵,唯有姐姐能够侍寝,姐姐却醉心麻将,叫姐夫独守空房,姐夫是何感受。” “咳咳咳……” 小朱以手掩面,将桌面刚刚打开的密信扔给常升道:“早些解决了,你不就早些回去了么。”goΠboγg “实在不行,孤将东宫那匹玉狮子送你。” “有加班费你早说啊。” 常升瞬间变脸的嘀咕一声,这玉狮子可是老朱征战多年收集豢养的宝马,找最好的马倌专门配种培育出来的顶级宝马。 脾气好,载重强。 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大明顶级的勋贵们就没有一个不眼红的。 就连曹国公曾经想求让玉狮子给配个种,老朱都没答应。 真可谓是宝马中的宝马。 第284章 老朱的不平 “官学只是个幌子,你想拿孔家杀鸡儆猴?” 凤阳行宫的御花园中。 老朱打开这封道衍攥写,从苏州府拓写的密信,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了。 听着老朱的喃喃自语。 身后带着两名宫女端着早膳而来的马皇后,将老朱爱吃的烧饼白粥端到了老朱的面前,看着他盯着密信入神的模样,不由埋怨道:“说是出来避暑,你倒是每日份奏书勤修不辍。” 老朱也不恼。 一个不怒自威的眼神瞥过,周遭的宫女和内侍立时便垂首退出了御花园。 见四下无旁人了。 他便立马憨笑着接过马皇后手里的烧饼,边吃边道:“还是咱妹子烤的饼最合咱的胃口。” 看老朱这会用膳仍旧一手拿饼,一手不自觉端着奏书,似是不也愿放下。 马皇后顿时白了他一眼道:“又是哪里的密奏?” “早知这样,还不如就在宫里多加装些水塔。” “省得出来一趟劳心伤神不说,还能照料雄英和太子妃。” 自知拌嘴不过的老朱顿时囫囵的塞下烧饼。 将手在衣摆上擦了擦,这才端着密信凑近过来,贴着马皇后的肩膀辩白道:“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咱这不是历练标儿,顺带试试如今这帮朝臣的忠心和才能么。” “妹子你看。” “若不是出来这一遭,每日干盯着朝堂,咱还真不知道,常升这小兔崽子不过去了苏州府一趟,居然就培植了如此后手。” “得亏咱当时盯的紧,把他及时喊回来了。” “不然还不知道会被他闹出多大动静呢。” 马皇后的目光也落在了密信上。 作为老朱的贤内助,虽然经常是不顾不问的风格,但对于朝中的大概局势,以及自家儿子身边倚重的臣子,马皇后的认知还是相当与时俱进的。 尤其这当初还是个差点让自家儿媳妇摇人堵门追着砍的人物。 虽然没有亲自见过。 但对于道衍,马皇后还是有几分印象的。 再加上这样一封谋划详尽,眼界深远的一封密信,马皇后也不由得感叹道:“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物,难怪能被常升举荐给标儿。” “敢于算计孔家。” “这样的胆魄,不是谁都能有的。” 听着马皇后的点评,老朱的脸上半喜半忧。 一手搂着马皇后的腰,一边感叹道:“这的确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也正是如此,我才更替标儿忧心啊。” “咱不盲目夸大,也不妄自菲薄。” “如今的标儿,要驾驭如这道衍之流,尚有些力不从心。” “更别提……” 说到这。 老朱欲言又止,一张已然有些沟壑丛生的老脸上,不知不觉间,已写满了纠结。 要么说是相扶多年的夫妻。 即便是老朱话没说完,背靠着他胸口的马皇后已然是宽慰着拍了拍他的,将密信从他手中取下,放在了一旁。 又将自己的手扣进了他的指缝。 这才将自己的脑袋枕到了老朱的脖间,像是哄小孩一般宽慰道:“重八,我知道你此番借着避暑的名义出来,除了历练标儿,更多的是为了探一探常升的心性和能力,看看他是否真的能充作标儿的肱骨。” “为此,你还给他找了不少的麻烦。” “可眼看着他不声不响,分化利用的安排了韩国公,将你所想的田亩清丈推动,巧募钱银,为清丈打好了准备。” “而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在你眼皮子底下,巧立名目,几乎将孔家的没落设为定局。” “又一石多鸟,稳扎稳打,要对各地隐匿田亩的士绅进行清算。” “这所有的一切,虽然都是你,都是大明乐见其成的。” “可这都超出了你的掌控。” “是么。” 老朱默然不语,但攥紧了马皇后的手,却足以证明他心中的不平静。 许久,他才终于袒露心声道:“标儿如今都驾驭不住的人物,却心甘情愿地唯常升是从,无论是智计或是谋略,莫说标儿,便是咱也不敢保证能压他一筹。” “他的指示,即便是咱也无法立刻看出门道来。” “倘若抛却太子的身份。” “常升尚且比标儿还年幼几岁。” “如此人杰,咱们百年之后,标儿真驾驭的住么?” 马皇后抽手轻抚上老朱的脸,抚着他脸上的几道沟壑,轻轻拍着他的面颊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凡事过犹不及。” “他是个知进退的孩子。” “你也该多给他一些信任。” “当初沙场检阅,以他远胜其长兄的才能,加之常家的家风和人脉,理当放在军中好生培养的。” “说不定还能重现其父之勇。” “是你为了收拢兵权,将他收入了詹事府的。” “进了詹事府,他屡次大胆进言,建功无数,为大明解决了多少疑难,无所封赏,他也毫不在乎。” “对你,他尽到了臣子之诚。” “对标儿,他恪守了臣子之礼。” “即便为标儿半师,却从不在人前居功自傲。” “如此心性。” “如此知进退。” “加之与标儿的姻亲关系。” “即便标儿的才能有所不如,以标儿的心胸豁达,焉能容不下。” 听马皇后这番话。 老朱一时也无从反驳。 因为这的确是他身上的顽疾之一,多疑。 但这大概是各朝各代君王的通病了。 可他的怀疑实在不是没有道理,与常升接触的这几月,常升给他的感觉就是聪明,多智,“老谋深算”,偏偏还非常守规矩。” 不论是他还未来往凤阳路避暑,又或是如今朱标监国,都是如此。 若是将常升这几个月如羚羊挂角一般的布局表现,放在一个四五十岁的老臣身上,老朱绝对二话不说,定让朱标再拜个师傅。 可偏偏这个人是常升。 一个不过二十,比朱标还年轻几岁的青年才俊。 在苏州府随手的布置,不知不觉间几乎就要让一个传承千年,他都轻易不会去针对的圣人嫡传家族倾覆。 而这,还只是更大布局中的其中一处小布局。 这种环环相扣的算谋,乃至于将一切变数都了然于心的掌控力。 这就让老朱看的分外不真切了。 说不得他狂一些老朱反而心里踏实。 哎,这要是自己的种多好。 常遇春的种有这配置,这他娘不是耍流氓么。 第285章 这样的孔家,不要也罢 老朱种种的不平不忿,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哎。” 若论帝王心术,论识人,驭人。 从最底层一路爬上皇座的老朱,自认不弱于任何一位皇帝。 甭管唐宗宋祖,秦皇汉武。 让他们来体验一下这开局一个碗的局面,最后还要当皇帝,任谁都得先缓一缓。 可真正论及治理天下。 老朱再怎么嘴硬,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以至于他虽然镇的住朝野百官,却驾驭不住。 以至于胡惟庸案爆发。 与文官彻底走向对立后,所有的文官对他几乎都是阳奉阴违。 要不是他假借外出避暑,将治理大明这一摊子事丢给自家好大儿,抽身事外,借着报社的渗透,将锦衣卫散布向整个大明十三省,这才真正看清了往日朝廷百官奏书中描绘的花团锦簇,粉饰太平的伪装下,大明还百孔千疮,危机四伏的真相。 他不知还要被瞒到几时。 若没有常升的横空出世…… 待到危机真正爆发时,他又能怎么样呢? 了不起再兴大狱? 杀他个天翻地覆? 可那对真正受苦的百姓根本于事无补。 对他驾驭百官,治理大明也没有半点的利好。 被迫拓宽眼界的老朱,此刻也真正了解了几分,为何史书中的皇帝,不论是开国帝王,又或者是中兴之主,面对朝中有奸佞,朝野无太平时,往往不会如他这般干脆利索的杀个干净。 而是忍让,妥协。 利益交换,借力打力。 培植自己的力量,再伺机而动。 治政。 从来都不是一板一眼的指令和执行。 再回看常升入朝堂以来么一系列动作,不正深谙了治理国家的个中三昧么。 认清了这个关窍,老朱也就没有就在外观望的兴致。 考虑到之后由常升牵头设计对孔家的的设计,还有秋闱,连带之后田亩清丈那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老朱原本还想待到十月末,专门用来考察朝廷臣子的“避暑行程”,也就不得不提前终止,回家坐镇。 但他老朱一堂堂的开国皇帝,金口玉言。 既定好十月折返的行程,怎么能出尔反尔。 思来想去,老朱只得胡诌道:“妹子,待到苏州府曲阜孔家清算事罢,秋闱一过,咱们也回应天府吧。” “避暑这么久。” “咱想雄英了。” 似是感受到了老朱的言不由衷。 对老朱那拙劣的提前折返回宫的理由,马皇后并不挤兑,而是笑着转过身来,对视着老朱的面庞,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好。” “正好给你好好办个万岁宴。” “往年你都借着国库空虚的名头,每每借机敲打朝臣;今岁起,标儿培植了自己的人手,对治理朝政也有了些心得。” “如今国库收支有度,内帑也有了些家底。” “今年的万岁宴,你便全了标儿的一番孝心,好生操办一回吧。” “妹子…” 老朱不由得抬起头,望着这个相伴自己多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如今也已生了华发,眼角皱纹,却仍在心心念念劝慰自己的妻子,心中不知升起了多少愧疚。 微微攥紧了自家妹子的手。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了一个字。 “好。” ……………… 大明宫,御书房。 看着还未临朝就早早将自己召来,还一脸愁眉的朱标,常升忍不住打了个哈切道:“姐夫,不就是一个孔家,至于么。” “原本昨日我就想加个班给你一气说完的。” “你非说要考虑一下。” “这种事又不可能放到朝堂上议论,更不能让天下读书人搅和进来,只能一棍子打死,盖棺定论。” “你权衡权衡孔家存在和消失的利弊不就结了么。” 朱标也是难得的露出了一张臭脸。 没好气的说道:“你也知道孔家地位非凡事,牵扯甚广,当初你算计孔家时也不事先与孤打个招呼,还得孤一夜睡不好,心里总盘算着如何查漏补缺,平息孔家衰败后的不良影响。” 常升伸手搓了搓脸,轻车熟路的从旁给自己斟了一壶好茶入肚,精神着辩驳道:“当初官学校订时,不是和姐夫你商量过了么。” “当时说的是利用孔家的声誉为推广官学作保。” 朱标登时抢白道:“何时说了要打压孔家,让孔家衰败了!” 论治国才学,他或许不如常升远矣。 可论到博文强记,十数载如一日的沉浸学习,对这种事关重大的事情,他可是近乎过目不忘的。 “没说么。” “兴许是我记得事太多,忘了。” 常升也不在这个事上纠缠,甩锅道:“对孔家安排的改变,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么。” “论起来还得怪叔伯。” “要不是叔伯打着筹粮的名义逼的咱们清丈田亩,我也不至于这么快对孔家“动刀”。” 看着毫不将孔家放在眼里,就好似在讨论一个不起眼的棋子般的常升,朱标的双目一凛,目光幽幽的反问道:“这么说来,“清算”、“打压”孔家,升弟也早已心有腹稿喽。” 面对着朱标审视般的质询,常升倒是毫不避讳。 径直点头道:“对啊。” “你可知,那是天下读书人簇拥的圣人嫡传!” 小朱分外头疼的反问。 他的一身学问大都来自宋濂,宋濂是儒学的集大成者。 小朱自然也算儒家的坚定拥护。 也正是因为如此。 他也更能领会到儒学对整个封建王朝深入骨髓的影响力。 如果不是身为皇嗣,加之老朱的悉心教导,打压清算孔家的计划大概压根都不会出现在小朱的选项里。 而面对小朱的警告,常升态度也少有坚定的说道:“但那是在宋朝。” “自北宋消亡,曲阜孔家为金人、元朝世修降表时,他们就不配圣人嫡传这四个字了。” “孔学是曾代表儒学。” “但儒学早就不单单只是孔学了。” “儒学的权威,更不该掌握在一家之手。” “大明以武立国。 “对如今的大明,曲阜孔家早就失去了那层糊弄人的金身,却还想一边端着大明的碗,一边继续摆他高人一等的架子,更妄图重新窃取儒学的解释权。” “这样的曲阜孔家,不要也罢。” 第286章 朱标的抱负 “按我说,这样的曲阜孔家,不要也罢。” 当常升直言不讳的表明对孔家的态度,与他四目相对朱标的面上也涌现了无限的复杂。 沉默良久。 小朱叹息一声,这才缓缓开口:“孔家后人之所为,得确有辱圣人嫡传之门楣。” “洪武三年,封爵之时,父皇对此便不满至极。” 说着,小朱的目光中流露出恳切:“可当时大明初定,中原北境一片狼藉,茅屋房舍尽毁,千里草木无存,百姓流离失所,无一立锥之地,实在是经不起半点的打击了。” “孔家之所以能存。” “就是因为那时的他们在北境收服刚以后,尽到了赈济灾民,安抚人心之用,让大明有了片刻喘息之机,缓缓梳理北境的可能。” “是以父皇宽恕其罪,下旨申饬之余,依旧沿袭旧制,封了衍圣公之爵,以安民心。” “到如今,北境稍稍振作,正式恢复生产,重新教化之机。” “但想要建设北境,以至于恢复到唐宋之时,仍需要北境出身之士,设身处地的上奏,设立预案,再稳步施行。” “两代之内,能重现五六分唐宋之盛景,孤便心满意足。” 朱标的手在龙椅上拍了拍。 将自己从幻想的光景中抽离,这才再次郑重其事的对常升要求道:“所以,孤才同意了那一系列兴学计划。” “哪怕对孔家打压一二也无妨。” “但孔家不能败。” “更不能亡。” “若亡了孔家,谁能承替的住这份天下读书人奋进的寄托,谁又能替大明稳得住北境百姓之心。” 御书房内再次重归沉寂。 但望着朱标那恳切而坚定的双眼,常升的面上却升起了几分欣慰的笑意。 与朱标共事这数月,大多时候,都是常升在给朱标述说自己的理念和治国治政的经验、诀窍,这还是朱标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抱负。 但,这是个好兆头。 所以,常升站直了身体,真诚的对朱标拱手施礼。 “太子殿下拳拳爱护之心,臣不胜感激。” “臣久居家宅,对大明上下许多境况不甚明了,对孔家布局失策,是臣之过。” “但。” “臣有一惑,实在不吐不快。” “孔家既然如此显赫,自秦汉时便已开枝散叶,能够传承千载,传承不绝,为何自宋时起,才成为天下显赫之望族呢?” 诚然,来自后世的常升对于大明当下的许多形势不甚了解。 尤其这部分关于朝廷与孔家之间的相互拉扯和妥协,更不会以任何文字的形式记录在史书中。 对孔家的布局难免疏漏。 可他也不会迂腐到尽信史书。 所以,当具体问题摆上台面,处理起来可就简单多了。 朱标显然也被常升这正式的做派和提问一时问到了盲区。 刚刚的豪情壮志,诉求报复的气势陡然断层。 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靠进了龙椅中。 是啊。 孔家深耕山东一境,为何直到宋时才被封了个衍圣公呢? 熟读经史的朱标很快在所学中寻到了渊源。 孔子于汉平帝元始元年(公元1年)被封谥“褒成宣尼公”,至唐朝则被尊为“先圣”、“太师”,武则天封为“隆道公”。 直至宋时,才真正落了个衍圣公,在曲阜修了个衍圣公府。 即便历朝历代对孔家都有加封。 为何唐时的五姓七望中没有孔家之姓呢。 难道……朱标的面色突然复杂了起来。 “姐夫可有所获?” 常升的脸上重新露出几分自如的笑意。 朱标摇了摇头。 虽有些所获,就像是雾里看花般,并不完整。 索性离上朝也不远了,常升也便一语道破道:“孔家之于山东的关系,就如韩国公之于姐夫一样,都是一道缓冲。” “亦或者说,遮羞布罢了。 “孔丘生于春秋,但儒家之兴起于汉。” “汉末以前,传承于战国七国的士族贵族九州遍布,渗透汉家天下,孔家一届寒门,焉能与之相提并论。” “唐朝立国之后,自魏晋南北时经营传承的天下门阀林立,孔家亦只能偏安一隅。” “直到安史之乱。” “天下门阀破败殆尽,成为了一盘散沙。” “待到宋朝立国,宋太祖与士大夫共天下,到这时,无论是为了给天下兴起的寒门找个精神领袖,便于管辖,还是为了对天下寒门读书人示好,宋仁宗这才终于想到了那位有教无类的儒家圣人。”gonЪoΓg “于是,孔家才终于显赫。” “可是姐夫,这种全赖君王荣赏维持体面的家族,只偏安曲阜一地,他是凭什么安抚山东百姓民心的。” “他有这个能力么?” 朱标的面色一阵阴晴变幻,终于反应过来常升之意的他深吸了几口气,攥紧了龙椅的扶手道:“就算孔家是被山东那些乡绅士族裹挟推出来的遮羞布。” “可山东百姓数以百万户,至今还是朝廷迁户复耕之策的源头。” “倘若不是太过份。” “就冲孔家如今配合的态度,孤也得放他们这一回。” “大明,不能再起内战。” “苏州府之事,着令苏州知府尽快平息,孔家之事,暂且后押,以完备官学校订为要。” 毫无疑问,这是朱标的决策。 所以,常升不会再劝。 这不代表常升就暂且搁置计划了,只是没有必要和朱标对着来。 虽说书信往来不便。 苏州府的时局变化,即便是道衍也不可能直接事无巨细实时奏报。 就如道衍送来的这封密信,送出之时便已滞后,贺峻投靠知府,骑孔讷脸“输出”的变化,也都未曾记录。 常升也不知晓个中内情。 但他有预感。 苏州府的“闹剧”,不可能随着朱标的一声令下而平息。 就算小朱想。 孔家也不想。 毕竟如今的舆论对孔家火中取栗是有利的。 但为了达到扬名的目的,却又不惹祸上身,一些必要的麻烦和牵扯就必须斩断。 苏州府替孔家煽风点火的那几个棋子,只怕是要永远闭嘴。 就是不知是昨夜就闭,还是等到更合适的契机。 先上朝再说罢。 第287章 什么叫老江湖 “太子殿下到!” “臣等见过太子殿下!” 奉天殿中,朱标大步迈进殿中,端坐在了龙椅上。 对此,朝中的诸位大臣早就习以为常,更无人会对朱家这对父子的礼数挑刺。 对他们而言。 相对于老朱,朱标坐在那反而更让他们舒服些。 “诸卿可有奏本?” 看着龙椅上的小朱越发的进入状态,常升的目光也悄然的扫向一众朝臣。 一月多来,小朱的实用性做派也早已深入人心。 至于朝臣们的用心,架阁库中评了级的奏本就是最好的凭证。 若不是如今朝中还缺人。 小朱说不得已经准备将这部分成绩,正式的列入官员的升迁考评中了。 听见朱标的问询。 群臣之中,如今声势最盛的礼部尚书,韩国公李善长当仁不让的首位出列奏道:“启禀太子殿下,如今秋闱已近,各布政司已将各地记名参加试科举的人数奏报。” “以直隶为界,南部的记名举子已然逾过三万。” “其中,以苏州府,江浙一带最为集中。” “涉及的几府纷纷上奏,请求朝廷调配卫所兵卒进城,协助府衙监考。” “而北境地广人稀,记名参加科举的人数约为两万,集中在山东以及秦王,晋王,燕王三位藩王封地,四地知府皆尽上奏,言明还有不少举子赶路不便,仍在源源不断而来,请求朝廷下达诏令,开放沿途驿站,安置赶路的举子,并指引方向。” “最后,还请太子殿下定下秋闱试科举之题库。” 看得出来。 不论是真正为了科举取仕,为国选才,还是为了迎合上意,面对秋闱试科举,各地的知府都拿出了十足的用心来对待。 于公于私,小朱都不能不给予支持。 朱标在龙椅上沉思片刻,当即就对着下方决断道:“兵部着令,令南方奏报几府附近卫所,各自抽调五百精锐,着甲,卸刃,持棍入府听调,再令几府知府征辟府内学府,府衙等地分别安置考生。” “再令吏部发文,北境各府衙,以徭役为记,征调一批匠人检修驿站。” “时近九月,北境渐寒,再令各府衙预备些驱寒的草药,姜片及被褥给过考和返乡的举子们备用。” “考题之事,孤这几日便会定下。” “考虑此番应试举子更多,还须韩国公早做准备,替这些即将过考进京的举子寻些安置之所。” “臣领旨。” 见李善长拱手归列,位列其旁的吏部尚书刘崧也便争先恐后的出列奏报道:“太子殿下,迄今为止,赶往各地的举子已全部赴任一月,最早的已赴任近三月。” “吏部刚刚完成对他们的首轮考评。” “其中甲上者百,其余最次也有个乙中评,可见在陛下及太子殿下的谆谆教诲,还有六部五寺的历练,让这些后进官员赴任既能上手。” “对朝廷之国策,施行效果颇为喜人。” “臣斗胆,请太子殿下将此制列为大明官员赴任之定制。” 同样是奏报。 同样是捷报。 相较于韩国公李善长,这位礼部尚书的捧人和识人的水准显然就差了不少。 小朱坐在龙椅上。 回应的也是相当冷淡,只一个字:“可。” 常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微微颔首,掩下嘴角那点笑意。 这位今年新任礼部尚书。 上任几月,从没听说他主动在老朱面前表现过什么。 大概是怕弄巧成拙,拍马屁派到猪蹄上,被老朱一刀砍了。 可面对太子监国。 这老小子倒是上蹿下跳的找存在。 可是拍朱标的马屁,这小子也不多上上心。 即便他与朱标没有多少深入接触。 可但凡有些心眼的,哪里不懂一个雄心壮志的新君初登位,定然是不愿甘于平凡,碌碌无为的道理。 就算是要拍马屁,至少也得拍到他做出的成绩上。 让他觉得这马屁是真心的赞美,而不是基于他的身份的阿谀奉承。 看看人韩国公做的多好。 明面上并未有一点夸赞之意,可那激增的报名参加试科举的举子数量,难道还不能够表明他的教化之功吗?gonЪoΓg 说不得还会计入史书,成为一段后人津津乐道的美谈。 至于那点问题。 那纯属是没有问题创造问题。 不过是些调配资源的安置问题,难道他曾经的堂堂相国,如今的韩国公会搞不定? 还是说把奏书送到御书房,朱标会处理不来? 显然都不会。 只是今日特地放到朝堂,假模假样的抛出疑难,实则给朱标搭个舞台,再借百官之口,传播天下。 说不得还要插队上个报社头条。 这一套下来,当今太子殿下的贤名这不就来了么。 什么是老江湖。 这就是老江湖啊。 常升摇头笑笑,就见吃了憋还一头雾水的刘崧悻悻的归队。 其他官员这才有序的出列,或呈急奏,或按照朱标奏书批复,将奏书之事放诸奉天殿朝议。 但眼下只要不牵扯到清丈田亩,左右都什么大事。 所以不过一个时辰,朝议也基本结束。 可就在太监确认后唱词道:有事启奏,无事……” 一声“报”的大喝由远而近,终究是打断了奉天殿群臣下朝的“步伐!” 宫中的侍卫快步奔入了殿中。 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本奏书,还有一块东宫令牌奏道:“启禀殿下,苏州府急奏!” 当看见那块东宫令牌时。 龙椅上的朱标便立时站了起来,与殿中的常升对视。 那块令牌他们都认得。 是朱标为了方便常升到东宫探望太子妃时特赐的。 后来被他转赠,落到了道衍手中,以为扯东宫大旗的凭证,方便行事。 如今被加急送回,显然是作为急奏真实性的证明。 “快快呈上来。” 太监连忙从侧下了台阶,快步接过了侍卫手中的奏书和令牌呈送回来。 而当朱标第一时间翻开奏书,扫视几行。 朝堂中所有人都亲眼看见,朱标的面色一瞬间便难看起来,摊开奏书的一双手都不由得狠狠攥紧。 “太子殿下,苏州府急奏所为何事?” 李善长赶忙出列问询。 朱标猛然合上了奏书,一双眼眸中透出冷冽的寒光,毋庸置疑的喝令道:“着兵部发文,快马加鞭,令苏州水师速速接管城防,实行军管。” “再令刑部侍郎,大理寺丞,御史中丞,即刻调集得力人手赶赴苏州府。” “孤倒要看看。” “究竟是谁在苏州府内造谣生事,煽动举子冲击大儒府宅,还刺杀了一名朝廷命官。” 第288章 事态严峻 “退朝!” 当看着朱标发号完一连串的号令便径直罢朝而去,将满朝文武晾在奉天殿,随侍的太监连忙唱词,宣布了退朝的流程,便赶忙跟着朱标的步伐离去。 满朝文武这也才从方才那陡来的消息中回神。 一时间,退朝的队伍中满是群臣的猜测和议论之声。 但大家伙的权力有限。 加之年初才被老朱屠了不知多少官员,哪怕苏州府离应天府不远,要想特意探听消息,正常车马,来回至少也得两天。 “相国,此番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苏州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乱,苏州那个代知府定然难辞其咎,您看咱们是不是…” 作为如今朝堂当之无愧的党魁。 李善长的身边自然也聚拢了一大批的门生故吏。 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敏锐的发觉了其中的利益所在。 而相较其他人,老李头因为找人专门探常升的底,早早调派了人手去往苏州府,大致了解苏州府内这会凑拢了孔家两宗和各地大儒,专门校订四书五经,修订官学。 而这次的苏州府动乱,八成也与之脱不开干系。 听闻此人的建议。 老李头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动。 可随即又平复下来。 如若是从前的话,这种机会,他肯定会让人对那苏州代知府落进下石,扶自己人上位。 可如今历经了太子的“坑害”,常升的“暗算”,早就领会到“后生可畏”四个字真意的他,对这两位年轻人联手为苏州府打造的“兴学”项目闹出的“乱子”,就不能不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了。 万一这是个“饵”呢。 在不知道是在钓谁的情况下,他还是适当的稳一手,免得当了替罪羊为好。 毕竟,这应天府内的一举一动,凤阳府的那位可还盯着呢。 “且等三司联合调查的结果吧。” “如若有机会的话。” “本官自然会推你们一把的。” “谢相国!” 百官鱼贯而出,各自回返六部,唯有一道年轻的身影,早早的脱离了大部队,折返了御书房,却又过门而不入,甚至跑去东宫找一帮勋贵子弟吹牛扯闲犊,还跑去看了一眼自家姐姐。 一直浪荡了半个多时辰。 出来时,这才被寻来的内侍寻见。 “哎呦我的常大人,小的可算把你找着了。” “太子殿下在御书房候你半个时辰了。” 看内侍找的一头细汗,常升便侧耳与他问道:“太子殿下派人寻我时,可还憋火?” 内侍恍惚了半晌才琢磨明白憋火的含义。 思衬片刻,眼珠子不由自主的偏向另一旁,道:“小的出来时,太子殿下还是有些不忿的,可如今已有半个时辰了,想来应该已经消火了吧。” 常升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转,直看的这内侍心里发毛。 这才笑呵呵的拍拍他的肩膀道:“来,我教你个乖。” “下次你再说谎的时候,不说多长进,至少别让人看清你的脸。” “再有一个,你家主子生气的时候,要是没本事哄他高兴,就别上赶着往他跟前凑了,别好没讨了,还平白挨顿板子。” “御书房我就先不去了。” “我这还有个安胎秘方要和太子妃好生聊聊。” “啊!” “常大人,您就可怜可怜小的吧。” 内侍急的径直跪下抱住了常升的腿求道:““小的从没见过太子殿下如今日这般恼过,陛下和冯太医也都吩咐过,太子殿下体有沉疴,不宜大喜大怒啊。” 常升闻言顿时扶额。 这事找的。 明明他都建议把孔家埋了“肥田”,是小朱不乐意,觉得孔家牵连太大,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就连孔家牵扯的山东兼并的那许多影响朝廷清丈田亩,也都打算区别对待了。 可偏偏人孔家不领情,闹出事来打了小朱的脸。 这才把人小朱惹毛的。 凭什么要让他凑上去给人擦屁股啊。 罢了,看在他是个身体还没养好的病人的份上,让他一回。 于是。 好一路不情不愿的挪步,常升才终于回到御书房,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就见小朱簇着眉头靠在自己那张摇椅上,身后的宫女正小心翼翼的给他揉着太阳穴。 常升的目光在御书房里扫过一周。 还好。 没学老朱掀桌子。 秘书团也不在,想来是自我疏导过一遭了。 毕竟是治理一国的重任,问政的时候,最好还是保持一个中立的情绪才好,免得决断中夹杂了个人情绪,就容易疏漏。 可不能学老朱事前砍人一时爽,事后收尾火葬场的做派。 “来了。” 听见常升的脚步。 朱标从摇椅上坐起,摆了摆手,将一干内侍和宫女驱离。 这才将那封从苏州府发来的急奏从袖中取出,递给了常升。 急奏的内容不少。 看思路,大概是张亥和道衍的联笔密奏。 上面除了苏州府内的谣传,和仵作提供的贺峻的死亡报告详细,还阐述了最近一段时间两人在苏州府各自的行动和思路,并附上了对苏州府局势的一些揣测。 对比,常升看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尤其是张亥灵机一动的钓鱼执法,想引得秋闱举子冲击府衙,从学争之名变成谋反之徒的脏套路,更是让人叫绝。 连道衍都略逊一筹。 毕竟他们二人合谋,给孔家联手打造的剧本,还没正式入戏呢,就被人“撕了”主角。 闹的功败垂成不说, 人孔家都想趁机摘桃子,再给自己塑一尊金身了。 但这也算误打误撞吧。 闹到现在,任谁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 只要朝廷这边能够破局,把谋害朝廷命官的罪责合理合法的扯到孔家头上,孔家是圆是扁,就全看朱标想怎么捏了。 “苏州府的谣言,果真是孔府一手推动的么。” 朱标的话中显然还抱着一丝希望。 毕竟这谣言是苏州陶家传的,至于孔家与贺峻的联络,如今都死无对证了不是。 常升咧嘴笑笑。 合上奏书道:“姐夫,在大明,欲要造谣,可不是一件轻快事,陶家费人费力不为自己谋一点好,他们图什么呢?” “眼下你还是趁早决断的好,这孔家,到底要不要抓。” “如果不快刀斩乱麻。” “倘若孔家也死了人……这苏州府不死上几个大儒,只怕就没法消停了。 第289章 恐怖的设想 “孔家也死人?!” “什么意思?” 当常升抛出一个朱标从未有过的设想局面,小朱的心中也不由得咯噔一下。 只是他今早方才决定要给孔家留一条出路。 扭头苏州府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和孔家脱不开干系,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要不是这事的知情人只局限于自己和常升。 (兴许还要加上某个“偷窥狂”。) 盛怒之下,小朱说不定都能被气病喽。 饶是如此,这会的朱标也是思如乱麻,发挥不出正常的水平来。 只觉得这事关系重大。 一时却想不明白关窍在哪。 常升放下奏本,看着愁眉紧皱的小朱,遂给朱标和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条斯理道:“先顺顺气吧。” “凡遇大事,必先静气。” “须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思虑全局时,必先站在高处,摒弃情绪影响,思考自己的目的,分析利弊,再去考虑其中亲疏利益之权衡。” “苏州府之事,超乎你我预料,更有思考和剖析的价值。“ “所以更不要急。” “实在不行,先招一批能歌善舞的秀女来歌舞几曲,换换脑子也是可以的。” 听着常升半开玩笑的安抚之语,小朱的情绪也稳定了几许。 喝下一盏茶。 嗅着特制的熏香,放空了一阵,朱标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 当朱标睁开眼。 看见的是常升静静站在书案旁,翻阅通政使司送来的奏书,心中更宽慰了几分。 历经宋濂,老朱调教,还有朝廷一众重臣的倾囊相授,小朱不会看不出来,常升方才的刻意拖延,实则是恪守臣子本分。 在他心绪大乱时。 以常升的水平,定然是能够不费什么力气,就能给出圆满处理苏州府动乱的方案。 而他也一定会采纳。 因为他和常升都知道,即便常升在此时做决定,要将孔家扫进历史尘埃中,事后自己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常升没有。 他没有趁机僭越朱标的决策权,甚至还设身处地的教导了他一个重要的道理。 为君者,绝不能被情绪左右。 冷静下来的朱标从摇椅上站起,迈着坚实的步伐坐回了龙椅上,看着书案对面尤自翻阅奏书的常升问道:“升弟说,孔家若死人,苏州府之事便难以收场,是为何意?” 常升合上手中的奏书,垒回了奏书堆中,不慌不忙的说道:“姐夫不若想想,孔家去往苏州府校订官学,所求利益为何?对手是谁?为了打击对手使了什么手段?” 这些问题的答案,苏州府的密奏中早有答案。 孔家是为了争一个苏州代知府张亥抛出来的“假饵”,为竞争在官学校订集上署名,这才假已经死去的贺峻之手,走陶家的路子,散布了各地大儒与孔家南宗联手排挤孔家北宗的谣言。 为的自然是名。 竞争者是各地大儒们和孔家南宗。 手段就是散步谣言。 还有极大可能背地撺掇秋闱举子聚众冲击大儒府宅,背地刺杀了他们曾经的棋子贺峻,伪装成了被聚众的举子波及冲击至死的倒霉蛋。 朱标一一作答。 常升继而追问:“孔家使出这手段以后,能够保证达成他们既定的目的了么?” “八九不离十了罢。” “原本苏州代知府张亥所说也不过是一句空口白话的许诺,在此谣言下,已经由不得张亥不算数了。” 朱标蹙了蹙眉,心里还夹杂着几分对张亥的不忿。 要不是他自作主张,以至于玩火自焚。 苏州府这场动乱压根就不会存在。 (“张亥:??(??д????;)??) “可是,一旦御史台,刑部,大理寺的人抵达苏州府之后呢?” “这……他们敢!” 听着常升若有所指的提问,小朱心头顿生一股无名火。 按常升的设想。 一旦三司抵达苏州府,追本溯源,平息谣传,不甘于所求出现变故的孔家,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会闹出更大的事来,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族人。 常升摇头笑笑,感叹道:“朝廷命官死于意外了,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了的孔家族人有什么不敢的。” “苏州府那样的谣言动荡对张亥而言,已经够他和苏州府上下焦头烂额的了,孔家只是在等,等着张亥上门给他们保证,与他们妥协,让出足够的名来,抬高孔家的名誉与身价。” 望向苏州府的方向,常升抬起官靴,踩了踩御书房的地面道:“之所以还有朝廷介入调查的余地。” “是因为孔家还不知道,真正算计他们的对手在这,在东宫,所以有所收敛,还不至于亲手害死自己的族人。” “倘若我是孔家少族长。” 当知道苏州府的官学校订是一场针对孔家的算计时,除了他们此刻散布的谣言,除了让替他们牵线搭桥、散布谣言的棋子永远闭嘴,我甚至还会暗地里找一群人,地痞流氓也好,官差城巡也罢,我都会让他们冲击孔家在苏州府的宅邸,趁着夜里的动乱,同步制造一场对孔家的灭口式屠杀。” “不仅能洗脱了谣言制造者的嫌疑。” “还彻底坐实了有人迫害孔家的事实。” “只要死伤足够惨重,激起了苏州府秋闱举子们的同情与同仇敌忾。” “试问姐夫。” “就算你派出了朝廷钦差,彻底调查清楚了苏州府上下谣言与动乱的一切真相都是孔家自导自演。” “可面对被灭口屠杀,死伤惨重的孔家惨状,以及满城秋闱举子们的维护与愤怒,以及天下读书人的震怒时。” “这份真相,钦差能公之于众么?” “他敢公之于众么?” 当常升将这个设想抛出。 整个御书房俱是一片死寂。 朱标直愣了好一会,这才将自己生出一手手汗的手掌,掰离了龙椅的扶手。 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设想设定的他对此计只有一个感受。 狠。 太狠了。 倘若孔家真的一开始就使了这招苦肉计。 别说钦差查不查的出真相,只怕自己看到真相也不会相信。 退一万步。 就算信了,只怕也只能遂了孔家的愿,好生安抚,并拿下苏州代知府张亥这个替罪羊,以平息天下读书人之愤怒。 虽说现在的孔家还没到这一步。 以后也未必能如此鱼死网破。 可他们已经弄死了一位朝廷命官,等到朝廷钦差真正抵达苏州,着手调查真相时,孔家当真就做不出来这事么? 就算朱标是太子也不敢赌啊。 第290章 横竖都是死,就看他们选择那条死法了 面对这条他甚至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即便已经亲手处理了胡惟庸案,看过了太多胡党官员审讯出的卷宗,听过许多人临终之前的控诉,面对此等人心之暗,朱标却也不由得一阵恍惚。 他无法直视天下读书人簇拥的圣人嫡传之家做出此等事来。 却不得不直面一个更加惨烈的现实。 在苏州死去的贺峻,即便只是区区九品,却也是自己亲封指派,东宫的直属官员。 代表的是他这位太明太子的颜面。 倘若他不追本溯源。 太子的威望,乃至整个大明朝廷的威望,都将受损。 而真当朝廷钦差抵达苏州府,要彻查谣言时,孔佳慧眼睁睁的做事,自己不惜杀掉一个朝廷官员才达成的利好局面受损么? 到那个时候。 孔家真不惜以族人性命为代价,要挟朝廷之时,他究竟是选择公布真相,迎接天下读书人的质疑。 还是姑息养奸? 纵容一个孔家绑架整个大明朝廷,破坏朝廷的利益呢? 更要命的是。 只要他不立即做出决断,立即镇压孔家,斩断他们所有的退路,将苏州府的孔家上下连带曲阜孔家都管控起来。 事态的发展,只怕最终都会演变成常升所设想的局面。 “门阀之害,竟至于斯乎?” 当听见朱标呢喃的这一句,常升明白,朱标心里的天平已然倾向于“收拾”孔家了。 他也便缓缓开口,将自己为何执意要清扫孔家的理念阐述出来,算是给小朱的天平最后加码。 “门阀之说,起源于士族。” “最早的士族,皆是春秋战国,被那群七国的王公贵族扶持而起的附庸。” “历经了五胡乱华,所谓的王公贵族几乎都被扫清,这才有了这些士族门阀的崛起之机。” “他们的理念和族学的教化,几乎都传承于那些于分封中获利的王公贵族,并根深蒂固,。” “先有家,后有国,家族之利胜于国之利。” “家是在国之前的。” “是谓家国。” “但身为为君者,国运之绵延当为要冲,国之利,胜于家族之利。” “是谓国家。” “这是为君者与天下士族之间最根本之冲突。 “至于那些随王朝兴衰,代代更迭的臣子,乡绅。不过是眼热于士族之利,几千年来,上行下效的拙劣效仿者罢了。” “只是由于利益一致。” “每当遭受清算时,他们会天然抱团以对抗皇权。” “至于那些偷逃赋税,兼并田亩之症结,都不过是这根本冲突的具体表象而已。” 听着这段对门阀赤条条的剖析。 朱标的眼里满是震撼。 不禁拖延了口唾沫。 这等的权谋治国之说,无论是他所读过的经史,还是与宋濂和朝中大臣们的问政中,都从未感悟过一星半点。 就是在老朱的口口相授下,他也不过领会了一点皮毛。 哪里听过这等如醍醐灌顶一般的治国箴言。 真真可以于治国一道开宗立派了。 留待了将近盏茶的功夫。 朱标才算领会了常升的意思,轻叹一声,用略带些干涩的嗓音问道:“所以,孔家必须灭,是么。” 常升没有再隐瞒自己的心思。 只是微微颔首。 “算起来,我与孔家并无任何的利益冲突。” “只是欲想大明兴盛,孔家的存在恰巧就挡在了那。” “清了这块绊脚石。” “无论是推行田亩的清丈,还是施行教化之变革,杀鸡儆猴的威慑都足够了。” “我也并没有想对孔家赶尽杀绝的意思。” “但只龟缩盘桓在曲阜一地,笼络天下读书人人心的孔家,定然是没有散至整个大明,为天下兴学的孔家的作用来的大。” “只要彻底清除了孔家那些权欲熏心之辈,官学之校订,也可以让孔家人继续参与。” “只是官学后续定然会做出删减,修改和增添。” “旨在为大明朝廷培养、教授、筛选治理国家的实干之才。” “待到大明富裕了。” “有余力将官学开至大明的每一府,一县,乃至一村,强制适龄之孩童统一入官学读书,禁止私设私塾。”goΠboγg “届时,借由官学讲师之口。” “大明定然也能将国家利益胜于家族利益的观念深植下去,说不得还能真正突破三百年之国运。” “只是这官学的编修,教授,也需彻底斩断与礼部的关系,独立一部,定不能操持于一家,一派之手。” 这一刻,望着那副比自己还年轻几岁的面庞,朱标的心里第一次生出几分崇敬之意。 那透过窗台遥望远方的身影,竟莫名的与自家父皇的背影有几分重合。 难怪治国理念大相径庭。 自家父皇大多时却能和常升做出相同的默契决定。 除了为自己铺路,留人才。 这份为大明记之长远的公心,只怕才是他父皇真正敢将这个才华智慧谋略更甚于自己的妻弟放在自己身边,而不担心外戚干政的原因所在吧。 朱标心中感叹着。 坦言问道:“依你之间,苏州府孔家族人该如何处置?” “待苏州府事了,若苏州府孔家族人一力承担罪责,曲阜孔家壮士断腕,宣布将苏州府孔家族裔革除出族谱,朝廷又该如何应对?” “姐夫你是认真的么?” 听到这个问题,常升一脸似笑非笑的转过头来。 “你别忘了,此番苏州府孔家族裔中,可有当代衍圣公孔希学的嫡子孔讷。” “衍圣公可就这么一个嫡子啊。” “倘若苏州府孔家族人一力承担了罪责,孔讷无论如何都逃不了治家不严的罪责,有了这层罪责加身,无论他回不回的了曲阜,孔家焉能不为下代衍圣公之位打起来?” “届时,朝廷手握封爵的主动权,难道还怕拿捏不了一个曲阜孔家?” “就算他们同仇敌忾,迅速解决了纷争。” “可是别忘了,孔家自己的底子也不干净。” “他们手握山东不知多少良田,一旦朝廷开始清丈田亩,厘清赋税,追讨税款,孔家焉能不急?” “晋王和燕王可就在封地,抛着鱼饵等着乡绅士族过去投献土地呢。” 第291章 孔家命运的岔口 听见常升永远留有余地和后备计划的回答。 小朱的脸上终于重新浮现了微笑。 总是这样持重谋国。 所以永远留有余地和后备计划,让倚重他的人永远感到安心。筆趣庫 心中郁结消解之下,朱标甚至半调侃的与常升说笑道:“这么说,孤的三位王弟一早也成了你算谋的棋子?” 换作旁人。 就算明知道这是小朱的玩笑,这会儿也该正经的表示不敢,以示对皇权的敬畏。 但常升却分外坦然的点头。 “我和姐夫可是给三位王爷送了不少银子。” “拿了钱,总得替姐夫办点事吧。” “不然这白捡十万两银子的好处,三位王爷拿着不踏实啊。” 听着这好似贿赂上官一般的不恰当比喻,朱标张了张嘴,一时却无从反驳。 话虽然越矩了点,可理是这么个理啊。 虽说他这三位王弟是在替他卖东西。 可从常升与他三位王弟的契书来说,那确实就是寻常的低买高卖而已。 只不过是眼下需现银运转。 本着地理人文条件合适,加之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所以抛给了这三位。 可即便没有他们,任谁知道这么个生意,但凡有点家世人脉的,谁做不成啊。 何况还有这么丰厚的利。 就这些时日从那些“秘书”口中了解到的“秘闻”来说,真按规矩来,赚钱的白手套收益的七成乃至八成可是得献回给常升和自己的。 这么白白到手的好处。 那三位王弟怎能不念常升的好,记他的人情。 只要维护的好。 时间日久之下,这份人情也定然越来越有价值。 眼下托他们办事,还人情。 反倒证明常升为人的忠直,不类其他官油子一般,巴不得在朝廷与地方左右逢源才好。 这份为人处事的老道。 即便是朝堂上的那些老臣,重臣,又有几个能够相媲的呢? 朱标摇头笑笑。 抛却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道:“既如此,孤便给三司及兵部补上一份密旨。” “令水师营寨接管苏州府城防后,施行宵禁,调兵将所有秋闱读书人集中迁移,并单独派人,拱卫孔家,并给所有参与官学校订之人配备临时护卫。” “三司钦差,携孤诏书,有抽调水师营寨协助,调查苏州府上下涉谣之权力。” “三司各自独立调查。” “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身份。” “都要一查到底。” “将苏州府受谣言之聚啸,朝廷官员被害之始末,原原本本的查清楚。” “涉事举子,一律取消三年科举资格。” “杀人凶手,幕后主使,一律登报,游街,再押解进京,听够处置。” “如何?” 常升点了点头,对朱标的处置不予置评。 就像他说的,孔家不知道要对付他们的人是东宫,所以留下了许多破绽。 并不难对付。 只要抓住这些破绽,将孔家隔离,孤立成岛。 他们便翻不起浪。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砍人的刀,一点点的架到他们的脑袋边。 至于那些举子。 之所以要大张旗鼓的将他们迁到一处。 除了稳定局势,斩断谣言的发酵,也是对他们的一次杀鸡儆猴。 毕竟是有读书人拎不清自己的定位,冲击了朝廷特聘的大儒,致使贺峻死在了他们冲击的阴影下,还借着读书人的名头藏在举子中,妄图得到庇护。 为了不让这些举子在今后有样学样。 自然是要当着他们的面,将那些造谣生事和聚众冲击大儒府宅的举子们拉出来“批斗”。 只有让犯事的人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和因愚蠢付出的代价,并为之痛哭流涕。 其他被吓唬的举子们,才会在将来的科举和为官中多一份敬畏。 同时,也是要借着三司在他们之中公开办案的调查流程,让剩下的举子相信朝廷的公允和威信。ъiqiku 这样,当幕后黑手是孔家,且朝廷要对这批在背后造谣生事的孔家族裔进行处罚事登报传出去,那些对孔家天然有好感的读书人才会从他们这了解到一个真正的孔家,破灭掉孔家身上那股子神圣性。 这可大明日报干巴巴的报道来的更容易让人震撼和接受多了。 至于对涉事举子的处罚。 虽说直接永久取消都不算冤枉。 但这么做了,容易让人说朝廷不近人情,同时有损朱标的形象。 但惩罚轻了,又岂不到警示作用。 最合适的方法,肯定是三司依律从严从重处置,但兔死狐悲,只要安排个人替涉事的举子申辩一句,引起共鸣后,再让三司专门向朱标请示,最后得到朱标的开恩诏书,将禁考的时间从原来的从重处罚缩减到三年。 这样,就能够体现出朱标的仁慈了。 最后。 小朱还是给孔家留了一条路。 谣言的幕后挥手和行凶者为何要单独摘出来,押解进京听候处置。 这还不是给曲阜孔家当代的衍圣公机会,让他上门认错。 只要孔家配合。 无论是朝廷的田亩清丈,还是早就预定的南境儒学旁支的北迁,亦或是官学的推广,都能得到最大化,最快速的推动。 最后曲阜孔家能不能留。 就看当代的衍圣公识不识趣了。 ……………… 苏州府。 历经了昨夜的暴动,今日的苏州府城内的气息仿佛都多了几分紧张。 老百姓看着一脸凶神恶煞游街的衙役,人心惶惶。 而听闻昨夜的暴动,竟害死一名苏州报社的编修的秋闱举子们,对此也一脸的担忧。 虽说死去官员的官衔不高。 与他们貌似也没有牵连。 可这毕竟是朝廷命官,代表着大明朝廷的威仪与颜面,朝廷于情于理都必须下派钦差将此事查清楚。 如若找得出真凶。 自然是依律办事。 可若是找不出呢? 黑灯瞎火,聚众闹事。 他们这些来苏州府参加秋闱的举子,会不会遭受到这帮暴徒的影响呢? 或者干脆取消苏州府的秋闱资格? 那多冤枉。 而在苏州府的钦差府邸中,看着手中来自三教九流的情报,道衍的目光中不由得浮现一抹隐忧。 他不怕常升安排不来孔家。 更不怕太子不支持常升。 唯独却担心苏州府已经闹到了这份上,已然惊动了朝廷。 万一有人这个时候捣乱,张亥坚持不住,或是孔家背后使力,推想要跻身苏州府知府之位的人,把张亥这枚关键的棋子挤出去,破坏了他和常升的设计。Ъiqikunět 再想找个将孔家一网打尽的机会,便几乎不可能了。 第292章 防不胜防啊 而就在道衍还在为张亥忧心,甚至考虑着要不要和张亥见一见时,苏州府衙内的张亥正焦头烂额。 苏州府内死人了。 死的还是朝廷官员。 直属他背后靠山,东宫分派而来的人手。 要不是早就被道衍预料提醒过此等局面出现时的应对机要,这会的他压根都没法端坐在府衙了。 但即便心有预案。 面对府内上下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连官学校订的大儒都无法安心入眠的局面。 每天一早醒来就要面对大儒们的埋怨。 各种坏消息的影响。 还有充斥在苏州府,关乎他声名的风闻。 不过短短几日光景,他的脸上已尽显疲惫。 算起来,这还是张亥为官以来,第一次面对此等要命之事。 虽然处理过水患,但他毕竟不用扛事。 这会他居然有两分怀念李亨了。 若是他身为知府,以其八面玲珑之才,定然会在朝廷和孔家之间寻到平衡,再从中牟利,左右逢源。 绝不至于让此谣言现世。 更不会致使苏州府上下一片动荡之景。 但李亨是李亨。 他是他。 出卖朝廷为自己谋利,且不说与他的理念不符,在他如今已经投靠了东宫的情况下,再办出这样的事来,只怕想留个全尸都难。 “大人,大人!” 听着堂外快速赶来的脚步声和呼唤,张亥抛却杂念,就见派出去调查贺峻被杀案的一名衙役快速进来禀报道:“大人,孔家派人传讯,称愿与大人会面,商讨一下平息苏州府谣传之事。” “果真?!” 张亥径直从太师椅上直起了身,神色不住变幻。 下方的衙役满脸喜悦的抬头道:“是真的,大人。” 对他们这些办差跑腿的小吏来说。 无论事情的对错真相如何,迅速将苏州府内的谣言平了才是正道。 不然每天夜里巡房。 轮番首位各个大儒的府宅,还要提防有举子冲击受牵连。 每月就那么点俸禄。 玩什么命啊。 “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继续去追查报 biqikμnět社编修官员被杀案的线索。” “是。” 望着衙役远去,张亥缓缓落回了太师椅上,回想着谣言爆发以来所有的言行,不由思量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竟引得孔家主动来邀。 正常而言,如今这谣传对孔家有利,本身不是他们传的谣,加之贺峻已死,手头上又没有落人把柄,正是稳坐钓鱼台看戏的时候。 理应是这事越闹越大。 自己坚持不住,求上门,“被动”卖孔家破绽,被拿捏短处给孔家办事,再行谋求探明孔家之要害,等朝廷钦差一来,里应外合大清算才对。 怎么孔家就主动找上门来了呢? 说是平谣。 别不是在警告他,孔家已经知道了是他在背后挑事,故意来示威的吧。 那这邀约,他是应还是不应? 此时,张亥无比想找道衍好生请教指点一番。 但就冲衙役的态度,张亥都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在苏州府的根基太浅。 常升和道衍给他排的事又太大。 以至于他上任这么久,就连底下的衙役都没来及换一遍。 谁知道其中还有没有其他坐地户的眼线。 加之府衙四周,说不定还有造谣的陆家派来盯梢的人。 万一走漏了风声。 暴露了针对孔家之人是来自东宫指派的钦差,甚至于将事情牵扯到东宫,牵扯到太子身上,害了太子的名声,他就是九族消消乐,也难抵自己的罪过了。 索性干脆就赌上一回。 怎么说他也是个朝廷代知府。 正四品官。 孔家只要不敢杀他,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而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呵呵。 苏州府内发生的可就不是动荡,而是叛乱了。 查案需要证据。 而平叛,只需要名单。 想到此处,张亥心中的担忧便渐渐平息下来,在心中反复盘算几道后,他拿起纸笔,留下一封密信,写满了两大页,并另外抄录一份后。httpδ:Ъiqikunēt 便将两封密信分别置于府衙中藏了起来。 这才施施然的走出府衙的后堂,对着门前守门的小吏使唤道:“来人,去备车马,本府要去孔府走一趟!” 不多时。 一架马车就从府衙门前驶离。 张亥挑开车帘,看着一路上比往日多了几分压抑的百姓,轻叹一声,又将车帘放下。 来到孔家北宗在苏州府的落脚府邸。 已有孔家族人开中门迎接。 “见过知府大人。” “免礼。”筆趣庫 “孔府主事何在?” “知府大人的话,我家少族长与族老已等候多时了。” “请。” 领路的孔家子弟不卑不亢的应答,明明是借住之地,但见他拱手行礼见不经意展露出来的怠慢,就足以见其喧宾夺主的傲慢。 看样子。 今日果然是场鸿门宴啊。 张亥心中提起了十二分的谨慎,面上却是忧虑中透出了三分解脱,不露半点破绽的迈进了孔府的大门。 随着指引之人一路穿堂。 最终,在中院的正堂中,除了孔家的少族长孔讷,张亥也终于见到了此番南下苏州府,坐镇后方的孔家族老——孔思路。 “老朽孔思路,见过知府大人。” 眼见张亥的到来,孔思路手持拐杖,被孔讷搀扶着,欲对张亥行礼。 面对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寿星。 还是曲阜孔姓的。 无论他是不是倚老卖老,就冲人这么大岁数还想主动行礼,张亥都不能不诚惶诚恐的将人扶起落座。 虽然他也知道。 就冲这么一下,心生了忌惮的他,就已经丢失了接下来对话的主动权。 如果不扶。 就冲孔家之前针对那这个大儒们发起的谣言抹黑,张亥并不觉得自己这身官衣就能震慑的住那群没脑子的儒生。 更可怕的是。 凭孔家如今的地位,一旦这事被孔家人添油加醋的传出去,什么知府大人抖官威,逼着孔家一七老八十的族老给他行大礼,小人得志之类的。 他张亥就算是声誉尽扫地 自绝于天下读书人与官途了。 哪怕是下面小吏,背地里也得啐他一口。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这些阴招使得,那叫一个防不胜防啊。 第293章 张亥的高光时刻 “老丈折煞本府了。” “以您的寿数,想来都堪称人瑞了,早该颐养天年了才是。” “怎么还车马劳顿的来往苏州府。” 张亥两手实打实的使劲托起了孔思路,与孔讷一同将其搀回了正堂左侧的主位,言语间似是敬佩,又像是责备。 但人老成精,早就历经过无数风霜和人心阅历的孔思路,可不会认为这点客气是眼前这位苏州代知府的心里话。Ъiqikunět 表面听起来是寒暄。 可结合知府如今的处境,再加上孔府心照不宣办的事情,就能听得出这话背后的浓重怨念。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不在曲阜好好养老,还特意跑到苏州府来害人。 但既然知府大人没有撕破脸,加之确实给人挖了个大坑。 那还不兴人家发发牢骚了? 孔家之后的盘算说不定还需要这位代知府的配合。 就当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招呼着孔讷亲自给张亥泡茶,入座,孔思路手拄着拐,浑浊的双眼中光华流转,遍布着褶皱和老年斑的面庞上似感叹又似致歉道:“说来也怪老朽。” “当收到宋龙图之邀约,共同为朝廷重新校订四书五经释义时,老夫是力主南下的。” “孔家是圣人之后。” “为教化之兴,孔家责无旁贷。” “无关任何名望、奖赏。” “只是老朽年老体衰,加之舟车劳顿,以至于抵达苏州府后便有些不适,遂深居简出,修生养息,将校订之事委任少族长。” “奈何少族长经验不足。”“分不清轻重缓急。” “本来谣言四起时,他就应当告知老朽,配合出面,平息谣言的。” “可老朽当时还未痊愈,少族长担心影响老朽康复,忽而自作主张,将谣言之事瞒了下来,竟酿成了如今局面,还请知府大人受老朽一拜,宽宥这孩子一片纯孝之心。” 说着,孔思路就要晃晃悠悠的从主座上站起,作态要跪。 一旁的张亥心中就像被强塞了几十只苍蝇,却也不能不赶紧先把孔思路按回座位上。 可是即便如此。 这老头的表演也不消停。Ъiqikunět 当自己被按回了座位上,张亥还不得不迫于场面说了些体面话,他竟得寸进尺,用手中的拐杖重重的在正堂的石板地面咚咚敲了声道:“孔讷,跪下。” “苏州府之乱闹到如今这场面,与你脱不开干系。” “今日你就在这跪着。” “若无知府大人谅解,你便一直跪下去。” “是。” 在孔思路和张亥面前,孔讷仿佛全然忘却了孔家少族长的身份般应了一句。 随即便当面跪在了孔思路和张亥面前的石板上。 这一连串的“惩处”。 直看的一旁的张亥咬紧了后槽牙,面上充血。 老而不死是为贼的东西。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真敢蹬鼻子上脸开染房是吧? 恬不知耻! 当初宋师主持完苏州府试科举后筹备校订,第一时间就往孔家送去了信函,奈何石沉大海。 直到各地大儒汇聚苏州。 声势浩大的拉起草台班子,正儿八经的领了朝廷之令,是为大明将来科举的教材校订。 曲阜孔家这才坐不住,派出了人手。 还教化之兴,孔家责无旁贷,不在乎什么封赏。 狗屁! 真要不在乎你当初怎么不来? 还说孔家上下担心你的身体状况,有意瞒你。 你身体要是真有问题,还能经得起这几百里路的颠簸? 装什么装。 顾忌着你年纪大和自己的名声给你三分薄面,你还倚老卖老,把你家一手掀起的谣言风浪,阴狠手辣,甚至害死一位朝廷官员的少族长孔讷,生生洗成一片愚孝固执的模样。httpδ:Ъiqikunēt 不仅如此。 还想得寸进尺的借着自己的年龄和身份,欲用道德绑架的手段,让他这位苏州代知府原谅孔讷的“年少无知?” 这不就是挖个坑给他跳么。 还想让他用这身官袍作保,洗脱孔讷造谣的嫌疑,以应对接下来可能抵达的朝廷钦差的查证。 这路数,和李亨有什么分别。 说什么主动平谣言。 不替孔讷违背律法,这老逼登绝对不带配合他给苏州府平谣的。 真把他当傻子了吗? 张亥的心中升起熊熊的无名火。 正盘算着要不要在这儿直接掀桌子,明枪明刀的跟孔家干一场。 斜眼瞥了眼沉默不语,面色好似涨红的张亥,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孔思路竟再次开了口。 不同的是。 相较于孔思路之前那让张亥想要跳起来给这老逼登一个大嘴巴的鬼话,孔思路第二次pua“话疗”,却让张亥的面色陡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第294章 张亥:这把巅峰赛 当想通了孔家为何从一开始的幕后操控变作如今的威逼利诱,张亥的心中立刻放松了不少。 但表面上,他还是得表现愤怒的。 “老丈这话是什么意思!” 面对着孔思路近乎直言羞辱般的威胁,张亥的脸上怒从心生。 这句质问,是从他的牙缝间生生挤出来的。 看着张亥这副活像是被踩了痛脚一般的反应,孔思路苍老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感叹。 “知府大人。”Ъiqikunět “路遥知马力,不论一个人外表装的再体面,只要后继无力,相处的久了,也总会暴露他个中不足的短处。” “正如大人如今的处境一般。” “大人不妨想想,纵使大明初立,可整个朝廷上下,能做到一府之府的,哪个不是出身名门,或是身后没有靠山,与前朝何异?” “就算您名为苏州知府,您就是真知府了么?” “大人在苏州府升迁时,苏州府上下豪门富商可曾来贺?” “府衙上下与大人可是一心?” 这一连串的反问。 直问的张亥哑口无言。 显然,他已然真正体会到即便升迁也不被人重视的滋味。 如若不然。 一直被李亨压榨多年也不反抗的他,怎么短短几月,就转变至敢和朝廷一个五品钦差联手,筹划清算堂堂孔家的地步。 这就是权力之“毒”。 就凭孔思路的老辣,怎会注意不到张亥的这点心理破绽。 趁着张亥被触动之机。 更是趁热打铁的给张亥“洗脑。” “您出生寒微,能做到一府同知已是豪门之极限,能够跻身知府之流,实属侥天之幸。” “可您手里无实权,背后无靠山,更无豪门强族认可。 “除了处理朝廷分派的庶务。” “与傀儡何异?” “否则,大人也不会至今也未被扶正,不是么。” 这一句句朝着心窝子捅的刀子扎完,张亥的脸已然黑了下来。 愤怒之下。 拍案而起的他,竟生生在上好的樟木桌上捶下了一点凹坑而不觉疼。 怒极而笑的他,用择人而噬的目光在孔思路和孔讷的脸上扫过。 自嘲道:“所以,是人是鬼都想来踩本府一脚,孔家也是如此,因为本府奈何不了你们是吧。 “本府要谢谢老丈,专门邀本府登门,特意抽时间来羞辱本府一回。” “告辞!!” 说罢。Ъiqikunět 张亥便愤愤然的一甩绯袍,大步就走。 “大人留步!” 眼见着张亥几步之间就要走出正堂。 似是决然不回头的模样。 张思路终于略显几分中气不足的提高声音道:“老朽并无折辱大人之意。” “还请大人稍安勿躁。” 不论怎么说。 孔家此番南下是为了求名,得罪身处之地的知府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即便他并没有什么实权。 可论到给孔家添堵,或者往应天府送一封奏书,亦或是在可能到来的钦差面前,将这苏州府动乱起源往孔家的头上扯,都足够他们难受一阵了。筆趣庫 万一到时候侦查到点什么。 或者换了一个更加强势的知府来搅了孔家的谋划,反而得不偿失。 知府没实权,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个优点不是。 之所以如此欺辱,无非也就是本着谨慎的原则印证一下,陆家给他们提供的消息是否可信,别在他们营造的大好局面失了警惕,翻了船。 很显然。 张亥这一番强装镇定,被戳破后佯装恼怒,最后全情代入处境,共鸣爆发的高光表演,终究是啄了孔思路这个老狐狸的眼睛。 面对着孔思路的高声挽留。 张亥也只是顿了顿脚步,跟着就要继续往出走。 孔思路也不得不再掀开一张底牌道:“大人难道就不想做个真正让苏州百姓拥戴,豪门富商恭顺的实权知府?” 终于。 张亥的背影停在了中堂门前。 第295章 行个方便 当孔讷应声离去时。 整个正堂的氛围也像是陡然轻松了下来。 在趟过了初步的相互试探,驱离所有“闲杂人等”之后,孔思路和张亥,终于可以安静的面对面,说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肉戏”了。 “知府大人,尝尝老朽从北地带来的贮茶吧。” 孔思悦伸出苍老的手,微微带笑的指了指早就摆在了主桌上的茶盏。 方才被张亥用力一锤,震开了些许茶盖。 逸散而出的些许茶香,着实沁人心脾,舒缓了不少方才的剑拔弩张。 张亥没有拒绝。 端起茶盏,浅尝一口,确实好茶。 但心中的防备却越发强盛。 如果说之前的直言羞辱是为心理博弈的一环,如今的温声笑语也算博弈的另一环。 作为南下坐镇,一直藏身于孔家内宅足不出户的孔家族老,这个老狐狸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里都一环扣一环的埋着陷阱。 初时的羞辱是下马威。 此时的和蔼就是鹤顶红。 一个不小心被他试探出了什么关键信息,或者拿捏到了自身短处,都会让自己在这场博弈中一败涂地。 而到现在为止。 若非他背有靠山的底细存在信息差,他的那一点底细已然全被孔家摸了个干净。筆趣庫 而他对于孔家此番主动邀约他平遥的目的仍旧一无所知呢。 若不是他表演的好。 用恼羞成怒的姿态直接掀了这老狐狸的算盘,只怕刚才的谈判,他就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这在谈判和博弈中无疑是致命的处境。 “有话直说吧。” “老丈既然愿意出面替苏州府平遥,那么本府管辖内能够给予的便利自然会予以方便。” “可若是超乎了法度……” 张亥顿了顿,合上茶盖,将茶盏置还桌上,发出瓷器相撞之声,对着孔思路的面庞无比认真道:“恕本府不能通融半点。” “当今天子执法度之言,天下共鉴,哪怕丢了知府官帽。” “总好过抄家灭族。” 一句话。 违律枉法的事不干。 对此,孔思路也没有半点不悦,依旧和颜悦色的拄着拐杖道:“知府大人多虑了。” “孔家欲在苏州府扎根,还得多多依赖大人,怎会让大人为难。” 扎根? 张亥的眼皮一跳。 虽然不知道有几分真,但这老伙计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心里就必然有这样的考量,至少曾经有过。 从曲阜将整个祖地迁来不现实。 至少朝廷都不会允许。 但哪怕只是想将“触角”伸来,影响也大不一样。 孔思路没有注意到张亥的小反应。 继续解释道:“这个想法是老朽南下以来,见识了江南繁华之后才生出的念头。” “相较于满目疮痍的北境。” “老朽不得不承认,大明未来的礼教之兴,必在江南。孔家致力兴教化,不能闭门造车,定然是需要与天下饱学之士多多交流的。” “如此一来。” “苏州府教化鼎盛,天下闻名。” “知府大人也能受益不是。” 看着孔思路一脸笑呵呵,仿佛一个慈祥无害的老叟般的姿态。 张亥的喉结微微耸动。 毫无疑问,孔家的到来对于苏州府对于张亥而言是实属有百利而无一害。 除了这老狐狸点明的兴教化的政绩。 如若能借到孔家的名头,他还怕不能在苏州府招揽到自己的“权力”班子么? 如若孔家真的驻扎下来。biqikμnět 它的存在,毫无疑问会成为一条鲶鱼,迫使其他本地家族抱团向他示好。 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地盘上挤进一条过江龙不是。 有了孔家的制衡。 再加上自己招揽到的“权力班子”,在两方因为名利必然产生斗法的天平中,他这个稳做钓鱼台的知府,还怕不能两头得利吗? 如若不是他背后已有靠山。 就凭这几个月在苏州府内被晾在一旁,做个傀儡知府的屈辱,他现在绝对已经去双手双脚欢迎孔家入驻,驱虎吞狼了。 但现在他还不能表现的太急迫。 毕竟刚才才和人怼了一场,即便大家心有默契的接过去了,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糖衣炮弹”,官场之人都得忌惮犹豫三分才对。 张亥深吸了一口气。 目光戒备的对上了孔思路那笑眯眯的双眼。” “老丈。” “本府在苏州府代了几个月的知府,人情冷暖看的分外真切,已然不相信此等好事会白白落在自己头上。” “越是无事献殷勤,所图越大。” “孔家如此优待。” “个中缘由,请恕本府一定要究个明白。” 孔思路的面上笑容终于发生了变化。 两眼慢慢收拢的褶皱下,迸发出了一道难掩的睿智目光。 “老夫所求不多。” “就是希望大人能够行个方便,将那记录了苏州学院内,记录了我曲阜孔家,各地大儒,以及那支从曲阜分出去的孔家旁支的对四书五经校订的译文记录毁了便是。” 张亥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猛然收缩,双手也不由得攒紧。 斩钉截铁的拒绝到:“本府做不到。” 孔思路眼睛都未眨一下。 目光审视的对视着张亥的双眼道:“老朽知道此事是由当今太子牵头操办,也知太子之师宋濂代为操持。” “老朽亦无吞并宋濂等大儒校订功绩之意。” “只是敲打一些吃里扒外,离心离德的族人而已。” “那也不行。” 张亥拒绝的分外干脆道,目光笃定的否决道:“太子殿下的声誉不容有污。” “苏州府因校订动乱死了人本就是丑闻。” “但若抓不到造谣生事之人,也只是本官无能,了不得就是本官撤职。”筆趣庫 “可要再闹出笑话来,甚至影响到了校订的进程,损了太子殿下的清誉,本官就是有十条脑袋也不够砍的。” 面对张亥的再三不配合。 对面的孔思路并没有半点动怒之意,只是将拐杖放到一旁,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反问道:“如今谣言未平,大人怎么就能判断,那群在背后造谣生事,冲击各地大儒府宅的幕后主使,不是那支从曲阜孔家分离出去,吃里扒外,离心离德的孔家旁支族人呢?” 第296章 文字游戏 “何至于此?” 当听完这段从孔思路嘴里吐出来,那处处充满暗示的话语,整个中堂内都是一片寂静。 乃至于连呼吸心跳都能听的分明时。 被孔思路的毒辣惊到的张亥,也不由得深深的凝视着对面那张苍老的脸,充满忌惮的叹出这声反问。筆趣庫 即便是不知情的人听到这绝户计,都会感到不寒而栗。 更何况是深知内情。 了解全部谣言起源的张亥。 这可是要让孔家南宗万劫不复,乃至族破人亡的构陷啊。 哪怕孔家南宗与曲阜孔家不对付。 可那毕竟只是名利之争。 何况两家同出一源,一笔写不出两个孔字,怎么就到了恨其不死的境地。 面对张亥的质询,孔思路并没有做过多解答。 只是轻描淡写的放回了茶盏。 简短回了一句。 “这天下,有一个孔家就够了。” 说起来,孔思路也没有刻意针对这支旁支的意思,但谁让他们主动蹦哒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还吃里扒外,妄图与他们争一争孔家正宗之名呢? 不管他们有没有这个意思。 但他们既然已经选择了和曲阜孔家作对,自然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张亥的眉头紧皱在了一起。 望着孔思路的双眸中,充满了迟疑和忌惮。 最终还是使出了缓兵之计道:”此事,容本府三思。” 终于。 张亥的一再迟疑还是耗光了孔思路的耐心。 他拄着拐杖,缓缓直起了身子。 有些佝偻的身体如同病虎一般舒展开来,缓缓转过的脖子,像张亥投来了一双仿若要吃人的危险目光。Ъiqikunět “张大人。” “苏州府的动荡已经持续三日,就算你全力封锁,府内的消息也应当流入应天府了,谁知道朝廷的钦差会何日到来?” “届时,不抛出一个足够有分量,且解释的通的“真”凶出来,您头上这顶乌纱帽还能戴的住么?” “让您销毁记录,不是害您!而是在给您自己查漏补缺。” “诚然,这对老朽而言,也有不小的好处。” “此间事了之后,老朽也可以保证,定然助大人摘去那个“代”字,成为真正的实权知府。”“知府大人何不成人之美,互惠互利呢?”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这么长串的一通忽悠,孔思路愣是说的听不出半点破绽。 比孔讷对贺峻使的那手空手套白狼高明多了。 孔讷毕竟还是灌酒之后,借着贺峻酒醉时忽悠的人,醒来之后,贺峻就已经后悔了。 而孔思路这一手概念偷换。 硬是将自己想致孔家南宗于死地的行为,变成了张亥面对朝廷钦差调查时甩锅的出路。 把自己一个人的问题,变成了他和张亥两个人的问题。 就这还不算完。 他还许诺定然会把帮张亥摘去头顶那个“代”字。 可是不论是他,还是曲阜孔家准备联姻的陆家。ъiqiku 他们两家又哪有这样的人脉关系,做成此事呢,即便有,又怎会奢侈的用到一个外人身上。 最后还不是得张亥自己争取,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而已。 而最大的忽悠。 则在于孔思路一直强调的做主拍板的主体一直都是老朽,而不是孔家,虽然看似一家,但文字游戏的精锐不就在此么。 第297章 取死有道 “传令下去,让所有衙役折返府衙。” 当张亥乘车回到了府衙,坐在府衙后堂中,脱去官帽后,一个人在后堂中静坐了许久。 官道的艰辛,自走私案后,又给他狠狠的上了一课。 世家与寒门的差距之大。 乃至于他都升任一府知府依旧不能抹平。 若不是有人提点,背有靠山,他的水平就是被人玩弄鼓掌的玩物。 世家的猖獗,自身的无力,着实给激发了野心的张亥狠狠泼了盆冷水,告诉他,官场不是他一心牧守一方,治政安民就能胜任的。httpδ:Ъiqikunēt 所以。 从今往后,他更加得谨小慎微,培养自己的力量,向自己的靠山展现出自己的价值才行。 现下他唯一能做的。 就是保留有用之身,调动手中这点为数不多可以动用的人马,将那些大儒们的安危,尤其是宋濂的安危保护好。 等待朝廷的反应。 他相信。 从他面前送到应天府的那一刻,朝廷,或者说是东宫定然会做出应对。 有那位连姚钦差都叹服的少詹事在。 孔家这点手段,定然瞒难不住他。 很快,收到府衙之令,被派出来调查大儒们遭秋闱举子遇袭案几无所获,或者说压根不愿意去破这案子的衙役们,自然是如释重负的离去。 而他们的撤离,也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随后层层传递,迅速向他们背后的主子通报。 苏州府的陆家大宅中。 听到家丁通报消息的陆家二少爷,当即嗤笑一声,摇头就去书房寻自家老爹去了, “爹,要么说人家能够传承千年呢。” “咱们陆家几个月都没治服的酸秀才,孔家那边一出马就把那傀儡知府吓住了,如今在外的衙役已经全部被府衙召回,外面的风言风语和仕子动乱是彻底不管了。” 与陆二公子的纨绔不同,陆老爷是个雅人,很有些养气功夫。ъiqiku 在自家小儿子冒冒失失闯进来时。 他正在书房内钻研棋谱。 听着自家小儿子对于张亥的奚落,陆老爷摇了摇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 “这代知府若真没两把刷子,代知府的位置落不到他头上,校订四书五经释义的功绩决计也没有他沾边的机会。” 陆二公子不屑的哼了一声。 自顾自的坐下道:“不过是个愣头青,踩了狗屎占了便宜罢了。” “一个牵线搭桥的龟公,侥幸出了头,就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https:ЪiqikuΠet “还想在苏州府开收商税。” “谁给他的狗胆!” 陆老爷不置可否。 只在自己面前摆放的残局中又落下一颗黑子道:“府衙里的人手可安排妥当了?” 听到这事,陆二公子还警惕的回头望了望,确认书房的房门已在他进门时就已关上,这才压低声道:“都安排好了。” “事成之后,他们一家老小都不会再出现。” 只是提及此事,陆二公子又忍不住好奇一句:“爹,一个傀儡知府而已,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吗?” “还要冒着风险犯下火烧架阁库的重罪。” “就凭那张亥的本事,他查的出来是咱家造谣么,非得花那五百两银子买通文吏,烧了架阁库后,把张亥逼上绝路?” “那都够我一年的月例了。” “啪嗒。” 又是一枚黑色棋子落在棋盘,陆老爷眼睛都没抬,只是放缓了语气道:“今日为父再教你一句。” 第298章 逼上梁山? “走水啦!” “走水啦!!!”Ъiqikunět “架阁库走水啦!!” 当夜里的喧嚣从府衙里爆发,莫说是府衙上下,就连附近街道民宅里的人,也被这敲锣打鼓的连声示警吓醒了过来。 张亥也同步从府衙的后宅中翻身下榻。 来不及整理衣衫。 披着一件外衣便匆匆跑了出来,看着府衙内人影纷乱攒动奔走,再看角落那木质的两层楼阁中已经向着窗外蔓延的熊熊火光,嗅着空气中的些许异味,他的面色当即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从夜巡中赶回的衙役们这会都提了木桶回来。 一个个排队从水井中取水,轮流向架阁库里浇去。 但这火邪门的很。 这么多水泼进架阁库。 架阁库里的火却像是我烧我的,根本不为井水所动,甚至于蔓延的更快了。 有眼尖的衙役终于注意到了衣衫不整的知府大人,连忙劝离道:“知府大人,天干物燥的,架阁库走水,府衙其他屋舍都有被牵连的风险,您不若先避一避,让小的们先将架阁库的火灭了。” 张亥没有多说什么。 折返回后宅,换上绯色官袍,对着还在救火的衙役们大声喝令道:“所有衙役听令!” 附近的两个衙役听见了张亥的吆喝,怔怔的停下脚步。 “愣着干什么?” “传令啊!” 看着一身官服,神色冷厉的知府,听见张亥的呵斥,下意识的打了个抖,便连忙口口相传的传令去了。 虽然大家都搞不懂,为什么自家知府会在大家伙都忙着救火的时候扯后腿,但既然他都下令了,大家伙领命就是了。 反正烧的不是自家屋子。 于是乎,府衙内就出现了这样一片奇景。 架阁库的一把“鬼火”窜上了夜空,成了夜幕下最亮眼的“火炬”。 一众衙役却围在这火炬前,也不救火。 只听候处置。 “谁能告诉我,负责夜巡的衙役怎么回来了?” 迎着火光的映衬,一众衙役都看清了张亥此时的臭脸,虽然不知道知府大人发的哪门子无名火。 但回府衙的夜巡衙役们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一人,就是他最先发现府衙走水,招呼着夜巡衙役折返府衙救火的。 面对着张亥不善的目光,这名衙役也连忙解释, “大人,小的是带人巡回府衙附近时,看见了架阁库内莫名亮 httpδ:Ъiqikunēt堂,往回走了走,发现府衙走水,这才回来的。” 面对着张亥的臭脸,这衙役心里也直打鼓,ъiqiku 按理说他是赶回来救火,不求有功,至少无过吧。 知府大人看他的眼神怎么像要活剐了他似的。 事实上。 要不是眼下无人可用,张亥是真有想把这自作主张的衙役活撕了的冲动。 看着这一脸无辜的衙役,张亥当真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一字一句的呵问道:“你拍拍屁股就回来了救火了,可本官吩咐你务必连夜拱卫的那些大儒府宅的安危你让谁替你去看?” “你没长脑子么!” “这火只有你能救么?” “万一这是“调虎离山”。” “万一那些大儒府宅再被那些乱民冲击,出了岔子,或是有个三场两短,坏了朝廷校订的大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张亥越说越来气,到最后几乎是指着这衙役的鼻子臭骂。 而衙役这会也是被吓出了一声冷汗。 光惦记着抓住着机会,在知府大人面前露露脸,卖个忠心,却没曾想自己是在捡了芝麻丢西瓜。 只得赶紧补救道:“大人,小的这就带人出去巡视!” 第299章 生死有命 “好得很,好的很!” 张亥的狰笑在架阁库焚起的火焰映衬下更显得渗人。 几个留守的衙役看的都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来啊,先将此玩忽职守,焚毁架阁库的重犯打入地牢,不许任何人探视,而后去府库点齐刀盾,带上弓弩和通行手令直取这袁书吏的家宅。” “务必将之生擒回来” “是!” 一众衙役哪敢在这时候触张亥的霉头,六名衙役,两人将那看门的醉酒衙役抬进地牢。 剩余四人中,三人去府库领取刀盾,弓弩。 也亏大明立国不过十余年。 各地时不时还有农民起义,所以州府的府库中,刀兵还算充沛。 仅留下类于伍长地位,从张亥还是苏州同知时,关系就还过得去的老捕头还留在原地。 这也是如今府衙里张亥为数不多可以信任一二的人手。 看着其他几名衙役都各自离去,老捕头这才凑近到这会还一脸阴郁的张亥身旁,小心的问道:“大人,这袁书吏定然是被人收买了去,这才犯下此案。” “纵火之后,定然是一去不回。” “就我们几人,这黑灯瞎火的,怕是不一定追的上吧。” “万一像大人说的,这是有贼人调虎离山。” “那大人的安危?” 老捕头点到为止,没敢再妄猜下去。 张亥却摇摇头,负手解释到:“死了一个九品编修,朝廷尚且定要派人下来查实个定论。” “若是那帮暴徒胆敢谋害本官,那就是整个苏州府封锁缉拿叛贼,株连,凌迟,夷族的罪过了。” “至于追不追的上人,本府并不担心。” “那书吏不过是被人收买,推出来送死的棋子。” “任用前,本府都查实过他们的出身。” “皆出身寒微。” “以他之智,焉能猜的到,本府竟会放任架阁库失火而不顾,转而迅速查实到他的身份,进而直接派人来追踪缉拿。” “况且因苏州报社编修被杀,大儒府宅受冲击,整个苏州府城夜里施行宵禁,他若想逃,必然要躲避在城里夜巡的城防守备。” “从架阁库起火到救火,再到本府下令,左右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他能跑多远?” 老捕头听完,一张老脸上满是敬佩之色的恭维道:“大人英明。” “如此一来,那袁书吏定然跑不远。” “可是……” 老捕头的话语突然一顿,讪讪问道:“万一他不回自家家宅呢?” “他会回去的。” 说着,张亥抬起头,望着夜空的圆月道:“此时子时已过。” “按那袁书吏所想,以猛火油之势,若要正常扑灭架阁库之火,抢救其中典籍,怕是一个时辰都灭不完此火;加之救火的人一多,人多嘴杂之下,怕是醉酒的衙役也会早早惊醒。” “心慌之下,为免牵连,定然不敢将自己的罪责说出。” “如此一来。” “待到本府因架阁库被焚,脱不开牵连,加之精力被牵制,又有钦差将来之际,他便能从容脱身了。” 老捕头没有再辩。 那袁书吏的家宅确实就在城东边上,想要趁着明早城门开启时脱身,无疑是最好的驻点了。 实在不行,早早与城卫通气,张个海捕文书就是。 不多时,看着几名提着刀盾,腰侧还挂上了弓弩箭袋的几名衙役一齐离开府衙,驱散了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张亥的目光再次落回了那自然被熊熊火焰包裹的架阁库。 略带惋叹道:“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能不能留下一小命,就看你自己的运道了。” “陆家,哼。” 苏州府城上,一朵黑云悄然而来,缓缓遮住了半个府城的月光。 而在这片绝对的阴影之下,成为巡防的脚步,仍旧伴着点点灯火,不时的穿行在四个城区里。 而在几条主道后的阴影中,袁书吏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心地向着城东向的家宅中悄悄前进。 作为一名书吏。 这么漫长的路途本就耗费脚力,何况还是一来一回路上还得躲着巡防的城卫,着实有些累人了。 但一想到到手的五百两,马上就能带着家小改头换面,去往他乡购置田亩,从此做个富家翁,袁书吏的脚步又轻快了几分。 终于,自家家宅已经映入眼帘。 看着自家宅内亮着的一盏灯火,书吏心中一暖,虽说早就吩咐自家妻子早些睡下,不必等他,可她依旧还是守夜等他归来。 书吏手中的动作就更轻了。 “咿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开合的声音。 袁书吏落上门栓,正待进门好生抚慰妻子,一阵夜风袭来,忽的就闻到了夜风中飘来的一股异味。 这味道。 怎么这么像祝屠夫家杀猪时的血腥气? 想到此处,袁书吏的身体突然一僵,莫名的眼泪就从他眼里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gonЬ 看着自家门帘后,那挑刀而出的蒙面魁梧身影,还有那刀上的斑驳血污,他哪里还不知道屋内妻儿的下场。 “袁书吏,你可让我好等啊!” 袁书吏两眼血红,几乎流出血泪,咬着牙,呜咽着向后挪步低吼道:“我都已经按你们的要求烧了架阁库,犯了滔天大罪,明日一早就会出城,永远不再回来。” “你们为何要杀我家小!” 来人冷哼一声,手中的刀架到肩头:“谁让你贪心不足呢。” “五百两!” “足够让我大发善心,送你们一家老小上路了一百回了。” “你就安安心心的上路吧。” “这样不会太疼。” 说罢,来人的大刀就朝袁书吏挥来,千钧一发之际,袁书吏右手一挥,撒出一大片的石灰来,来人赶紧闭眼,然后就听见门栓被挑起的声音。 凭着声音的方向,大汉赶忙挥刀砍去。 重重的入肉手感,伴随着一阵凄厉不甘的惨叫和栽倒声落地,来人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就听到百十步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伴随着零星的呵斥声和包围指令,大汉赶忙用袖口擦了擦面上的浮灰,勉强看清地上袁书吏已然一动不动,从脖后到腰背深深的刀口,他也顾不得补刀,连忙从旁的围墙翻墙而出,快步逃离。 () 第300章 最后的早餐 八月十四日。 苏州府城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早晨。 随着夏日的阳光破开天边最后一片残幕,苏州府城的城门又一次大开。 城中的百姓也随着一阵鸡鸣声陆续起床。 虽说近来几日城中动荡。 但那也是读书人的事。 与普通百姓何干。 纵使中秋佳节将至,该做工的仍旧做工,该做买卖的继续做买卖。 最多就是多带些银钱,趁着中秋佳节买点精粮,红豆等,给家中老小做个月饼。 倒是那些做花灯的。 近来生意是一天胜过一天。 唯独有些不同的,大概就是城东一处院落外,不知怎的就早早围了一群衙役。gonЬ 居住在附近的百姓们路过时,鼻尖的嗅到些血腥味,死人的消息也便在附近传开了。 但除了茶余饭后议论几句,腹诽这家是得罪了哪句绿林盗匪,一条城东寻常人家的人命之轻贱,甚至不比城西哪家大老爷新纳了一房小妾来的有话头。 尤其今日的报纸上还紧急插了一条头条——《苏州府衙架阁库遭贼人纵火,府库被焚烧殆尽》 这家被衙役把守的人家死人的消息,除了附近几家邻居,就更是迅速被人们忘却忽略,然后抛之脑后了。 孔府。 望着苏州日报上毫无遮掩,直言快语的关于架阁库的火情,以及笃定的架阁库完全焚毁的结果,孔讷的面上却看不了半点得意之色。 望着对面的孔思路。 孔讷沉声请教道:“族老,府衙架阁库这火……” “这火怎么了?” “我觉得架阁库这火不是苏州知府烧的。” “哦?那是谁烧的?” 孔思路闭着双眼,一副耄耋之年的迟暮样,只引导着孔讷自己去猜,自己去想。 “陆家。” “虽说苏州府如今的动荡局面对孔家是有利的,而我们与陆家也达成了协定,但眼下动荡和那名死去的报社编修已然惊动应天府的局面,对陆家而言,就是替那名死去的编修抗了灾。” “如若朝廷不遗余力的查证,陆家定然无力对抗朝廷。” “所以,架阁库失火,把知府逼上梁山就成了陆家眼下唯一的出路。” “要么知府变成自己人,共同进退。” “要么,知府大人必然就要丢官了。” “知府丢官,那孔家参与的四书五经校订表功,恐怕是要横生波折。” “陆家这是在变相的逼孔家出力呢。” 听闻此言,一直坐在太师椅中闭目养神的孔思路终于是睁开了浑浊的双眼,反问道:“那孔家现下当如何应对?” 回想着陆家对于张亥的描述,再回忆起这位代知府在孔家表露出来的心性,看着手中报纸那明晃晃丢府衙脸的头条,孔讷欲言又止。 沉默许久才道:“专心校订,静观其变。” 听到这一句,孔思路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族长后续无忧了。” ……………… “爹,您看。” “府衙的架阁库烧的渣都不剩了,还上了报社的头条。” “有这事在前头引人注目。” “谁还关心咱家造没造谣啊。” () 第301章 钦差将至,苏州府又又又封城 “大人,苏州府内下辖县内的眼线已传来了钦差队伍的行踪,距府城还有五十里路,今日午时之前,钦差一行就能赶到了。” 苏州府衙。 自密奏送出后的第三日,提早一日指派出去的人手终于送来了钦差到来的好消息。 几日之间,接连遭遇了造谣倒逼的动乱,府内的官员被害,以及府衙架阁库被人纵火的冲击,就连直辖府衙上下都已人心浮动的张亥终于迎来了属于他的转机。 “总算是来了。” 坐在府衙后堂的张亥听着老捕头传来的消息,整个人仿佛都松快下来。 连面庞上都带上了三分释然。 天知道这几日张亥在夹缝中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一方面是担负了朝廷四书五经校订之责的大儒,因家宅屡受冲击,整日的找他投诉,甚至是指着他的鼻子明嘲暗讽。 另一方面。 冲击这些大儒府宅的,又是太子殿下筹措的试科举中的应试举子,许多手段都无法用在他们身上,让府衙上下都有些投鼠忌器。 而这还只是最表面的疑难。 贺峻之死要不要查? 可他心中几乎都猜到了下手的是谁,偏偏还没有正当的手段让对方配合调查,因为查这一个凶手,极有可能使后续的目标警觉,让全盘计划付诸东流。 最后就是这被火烧的架阁库。 就算是为了抓陆家的把柄,让整个孔家清算计划顺利施行,可架阁库被焚毁,在钦差面前,他这个主官是无论如何逃不开干系的。 重重困难。 种种选择,到今日,终究可以好好清算一番了。 只可惜到头来,他都没能实质的抓到孔家什么把柄,只能寄希望于东宫的那位和太子殿下指派来的钦差,能够带来一些指点了。 看着坐在椅子上出神的自家知府,老捕头唤了两声不见回应。 只得提高了声线提醒道:“大人,钦差远道而来,我等是否该抽派些人手前去相迎?” “若是平日,是该派人去迎的。” “但今日暂且作罢吧,让你的人看好府衙,莫要再给旁人节外生枝的机会。” “府衙内的人,不容有失。” “此件事了之后,本府定然亏待不了你们。” 老捕头显然知道些什么,虽说也有他早早投靠的原因,自觉站队的原因,但看着自家知府对朝廷钦差敬而不畏的态度,早已摸爬滚打多年的他,看不透哪里还嗅不到自家知府话语间那充足的底气? 自家知府大人看起来不简单啊。 即如此,他也不再多事。 只亲自再把府衙内留守的几名衙役把守的位置跑了个遍,言明利害。 大家也都明白,这是防止有人再如昨夜的袁书吏一般“偷家”,经昨夜一役,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已经搅进了大人物“斗法”的漩涡。 这押上他们身家性命前程的一赌。 在他们将袁书吏的“尸体”抬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落子无悔。 所以不必老捕头多说什么。 几人都全副刀盾,弓弩,把守着府衙监牢入口,以及府衙内一间偏僻别院的房门前,寸步不离。 没有知府大人亲自前来。 他们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闯进他们把守的地方。 至于其他日间轮班的衙役,自然是巡视他处,或者早早的安排了出去。 巳时时分,从应天府而来的钦差车队已然抵达了苏州府外十五里之地。 然而就在这会,车队却陡然转向,从官道走向了西南向的岔道上。 这是去往苏州府外水师营寨的路。 历经上一回的苏州府船坊走私案,揪出了水师营寨中吃里扒外的奸细后,廖权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花费了一大笔银两重新训练,安排的亲信。 如今看起来看起来颇有几分精锐之师的气魄。 以至于车队来到水师营寨前百米时,看着营寨上迅速上墙,上箭塔的水师士卒,车队的马夫便不敢再进,招呼着车队停了下来。 待到专人携兵部信物前来通报,这群警戒的士卒才收敛了戒备。 不多时,兵部的印信和东宫送来的密信便呈到了廖权的面前。 看着密信中的内容,廖权的嘴都不由得咧到了后脸,走出营帐,对着聚拢起来的士卒道:“弟兄们,自船坊解散,又训练了三月,大家伙怕是都憋坏了吧。” 一听这话,下方的兵油子先面面相觑,旋即很快都反应了过来,一个个涨红了脸,就差狼嚎了。 看着他们的反应,廖权也不多废话。 “今日兵部来令。” “所有人点齐刀兵,跟随本将乘船而下,再封半月苏州府城,散。” “是!” 士卒们回令之声,几乎都要传到苏州府城。 封城半月。 对这群已经加练三个月的士卒来说,那可就是半个月的大假啊。 不一会的功夫,一群憋坏了的兵油子就穿好了扎甲,带齐了刀兵,再将钦差一行车队连人带马车的台上了水师战船,总共才耗费不过一炷香的光景。 可见士卒们对此次“放风”的渴望。 而当这几艘熟悉的战船一路顺流而下,出现在苏州府城外码头的江面上,城墙上的士兵立刻便前往兵马司通传,等候指令。 收到消息的兵马司司主只翻了个白眼。 “传令下去,让北城门的兵卒全部回司,其余东西南三城城门即刻关闭,不许进出,待水师营寨来接手。” 就这样。 原定午时时分抵达苏州府城的钦差车队,硬生生提早了半个时辰抵达了苏州府城码头。 看着那如狼似虎,好似攻城先登一般的水师士卒,还有那过分熟练,卸下刀兵,乖乖往城墙角一蹲的守城士卒,下了马车的三司钦差们只觉得怪诞。 这苏州府连带水师营寨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更奇怪的是。 钦差车队明明都已经抵达了苏州府,苏州府的主事呢? 接迎的同知呢? 都不来露个脸的? 最奇怪的,还当属苏州府城内百姓,对于封城好似也见怪不怪。 该做买卖的做买卖,该上工的上工。 对这支以封城为排场抵达的钦差车队好似充耳不闻,正眼都不带瞧的。 苏州人都这么勇的吗? () 第302章 迁居封门?大事不妙! “几位,苏州府城已到,本将要派人接管城防。” “此后照兵部令,还要对赶至苏州府内,参与秋闱的举子进行统一迁居、安置,以配合几位查案,并就地布置秋闱的考场,就先不奉陪了。” “咱们改日再叙。” 就在三司的三名办案钦差还在愣神之际,廖权就已带着一队亲兵和三百精锐赶了过来,与三人刚打第一次会面,只招呼了两句就要离去。 御史台钦差(查不到具体人名,起名废,这三人此后都以机构代称)忙道:“廖将军留步!” “何事?” “我等都不是苏州府人士,第一次前来,也无人领路,烦请将军派些人手带我们前去府衙。” 廖权左右一瞧,这才发现苏州府衙居然都没有派人来接迎,心下顿觉蹊跷。 但毕竟不关自己的事。 张亥与他也就是一面之缘,从走私案后几无交集,廖权自然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只分派了一名识路的亲兵,带着几名士卒便护着车队去了。 钦差车队这才重新启程。 一路上,三司钦差聚拢一车,挑起车帘,看着窗外一切如常的百姓,大理寺钦差不由生疑,对两位同僚道:“这苏州府上下都透着古怪,此番查案,只怕不会太顺利。” 刑部官员倒是看的很开:“能让太子殿下抽调三司还派兵封城配合调查之案,若是轻易能破,那倒不正常了。” “还是先去府衙再说吧。” 御史台钦差凝眉道:“虽说苏州知府是正四品,可面对前来查案的钦差不闻不问,且不论苏州知府为人如何,这正常么?” “更何况,我等奉的可是太子之命。” 闻言,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多时,领路的士卒叫停了车队,对车厢里的三位钦差唤了一句:“大人,府衙到了,我等还有命在身,先行告退了!” 三人下了马车。 望着眼前正门大开,气派却显得有些陈旧的府衙,眼神交汇之后,便同步来到了府衙门前,对守门的衙役道:“烦请通传一声。” “就说应天府钦差已至。” 守门衙役看着面前三位都穿着青色官袍,不敢怠慢,连忙拱手一礼:“请三位大人在此稍候。” 说完便赶忙奔进了府衙院里。 三人也不急着入内,就在门口向内张望,很快就注意到了府衙一角那被烟熏火烧的痕迹。 “府衙昨日走水了?” 刑部官员指着那片污痕向另一名守门衙役问道。 守门的衙役扭头一瞧,顿时面露难色,只得支支吾吾道:“是,听说是昨日夜里有人潜入府衙,偷偷纵火焚了架阁库,小的今早来时,架阁库早已成一片灰烬了。”gonЪoΓg 听闻此话,三名钦差皆尽眉头一皱。 他们今日赶至,架阁库昨夜被焚。 这么巧合的时间差,要说没有猫腻,他们把头都拧下来。 还未等他们继续追问下去,府衙内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满脸疲惫的张亥,穿着一身褶皱的官服出现了三司钦差面前。 看见三人,他强打起精神,对着三人拱手一礼道:“三位,你们终于来了。” 见此情景,三人连忙拱手还礼。 但动作掩护下的眼神的交汇间,都不免生出深深的疑惑。 “大人,我等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调查苏州府动乱及苏州报社编修贺峻之死案,此行一路星夜兼程,舟车劳困,还请大人先行安排一处落脚之地。” () 第303章 秀才遇到兵 不得不承认,陆老爷对廖权的秉性拿捏的那是相当到位。 在苏州城的城防迅速得以交接之后,完成了兵部封城的指令后,让军中文书将配置轮值守城的士卒排班做好,廖权便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另一项兵部指令的执行——迁居。 都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对廖权而言,这个道理也是通用的。 自从苏州府的走私船坊商队被查,曾经的亲信奸细被杀,断了整个水师营寨的利益输送链条,辅以三个月的高强度训练,廖权总算是将自己在营寨的威信重新贯彻了下去。 但这个过程,可是用白花花的银子铸就的。 若不是盼着将士卒们的战力重新拔起来,来年平南时,自家老丈人举荐一二,自己能有机会参与平南战役,能立战功,廖权掏银子时,只怕心都要滴血。 这可都是他自己贴的银子啊。 若不是抄苏州府走私富商豪族的家补充了一二 若只靠着朝廷那点粮饷,别说练兵,能让这些士卒好好活着就不错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再回苏州府封城。 不抓紧时间补补血,以他对张亥的了解,只怕就难有下一回了。 上次抄家毕竟杀的太狠,苏州府上下都被杀怕了,再也没人敢求他办事,或往他这送银子,就怕连银子带人都回不去。 但要问廖权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那肯定是不后悔的。 没有手中实打实的兵权,就算承袭了父辈的爵位,又有个国公老丈人,可别人该不鸟他还是不鸟。 兵权,那可是他手中的立足之本。 这不。 没利益纠葛也有没利益纠葛的好,说封城就封城,说带兵登记试科举举子名单就登记名单,说迁居,五百兵卒就挨家挨户的给外来举子迁居。 一点不和你磨叽的。 换做别的任何一个城池,就问问当地驻守的兵卒,哪个能做到这么六亲不认的。 城西的富人聚集的住宅区。 当廖权带兵而来,走到街口时,看着一手把着腰刀,一手撑着腰,龙行虎步而来,要不是身上还着些一身宝甲,活像饿狼出闸一般的模样,听到风声的富商豪族们,那是一个个像白日遇见鬼了似的封门闭户,连窗都不带往外开的。 就怕被廖权盯上。 对此,廖权只嗤笑一声,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三百士卒朗声道:“都给本将听好。” “此番,咱们是奉了朝廷的令,对苏州府“外来”应试的举子进行登记,统一迁居管制。” “尔等招子(眼睛)都给我放亮了。” “不可漏了一人。” “不得伤人蛮干。” “咱们是奉命行事,不是破门土匪,都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x300” 一众士卒兴奋到涨红了脸吼道。 若不是陪着自家将军操练了三月,这帮兵卒只怕还真领会不到自家将军的“深意”。 随着廖权的一声令下,这三百士卒就三人一组,如同蝗虫扑向庄稼地一般,向各富商豪族的宅邸散去。 当各府的门环敲响房门,门后的门房和管家一个个都不由得戴上了痛苦面具。 开门必破财。 不开门必有祸。 只得赶紧去找自家老爷问询,免得被甩锅。 不多时,开门的,不开门的下场也都见了分晓。 不开门的,随着和廖权的汇报,一些士卒被迅速调度到了一块,强行破门。 士卒们此行是来宣读朝廷旨意的,你不开门是不是想抗旨? 还是说你府中有何猫腻? 来人!! 搜! 于是乎,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卒们便粗暴的闯入了这家不开门的富商家中。 所有家眷家丁全部赶出来站好。 毕竟不能伤人嘛。 甭管是前中后院,假山花园,一地一地的搜。 搜得的金银珠宝,奇珍古玩,自然是带回去一一查证来历,是否是贼脏。 至于什么时候查证的到,天知晓。 若是侥幸搜得富商的账本。 啧啧。 这个是否偷逃赋税的罪责,可就有的说道了。 至于配合开门的,那就全凭士卒们各自的水平高低了。 好比这家。 看着上门的三名士卒,富商满脸陪笑的先塞了三个钱袋。 登记的士卒掂量着钱袋的分量,眉眼间的凶戾舒缓了些许,将自家将军的话重复了一道后,富商也松了口气,赶忙将自家预备参加秋闱试科举的儿子唤来登记。 当问及富家公子是在苏州府一间私塾读的书,登记的士卒眼睛瞬间一亮,好似铁面般宣布了让富家公子预备好行囊和钱银,一会统一迁居的决定。 富商顿时就急了,忙解释道: “大人,我家的儿子,他就是苏州府考的秀才啊,怎么成外来举子了。” 士卒白了他一眼。 冷声道:“他读的那间私塾,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苏州府的,在府衙登记了么,没有登记的,一律都是外来举子统一迁居。” 父子二人闻言都瞪大了眼。 跟着问了问迁居的地方,居住环境如何。 得,破财免灾吧。 于是乎,又是三个钱袋送上,三个士卒人手一个,只为求教一个能够就在家宅里的办法。 三人对视一眼,凑到一旁商量了一二。 最终,富商又掏了一百两的宝钞,这才终于在保证了自家儿子这半月不外出,不闹事,随查随在的前提下,得到了自家儿子在家备考的应允。 虽说花费的代价不小,但相比那些被破门的。 已经是可以接受的代价了。 当然,吝啬的富商也不是没有,听到了是应试举子的前提下,强辩不参加试科举的也有。 登记的士卒一时也拿人没招。 但廖权听到了,只笑着让人传了句话:“朝廷筹办事科举,是为了补官员的缺,若是不想抓此机会的,那便等到科举重开再考吧。” 听到此话,再吝啬的富商也不能不认怂。 朝廷如今开试科举,虽然考的比较偏,但确实扩招了不少人,放低了录取的门槛。 这回不抓住机会考官。 等到科举真的重开,千军万马独木桥,又有几个人能保证中举呢? () 第304章 法不责众? 最终,城西的这般登记迁居历经了三个多时辰,最终落下帷幕。 城西查证为“外来“举子的人数仅有七人。 还都是来苏州府投亲戚暂居,准备参加试科举,不受待见的远房子侄。 可谓是“收效甚微”。 但除了正事外,连带拒绝开门被搜查的两家府宅,不算士卒们自己的“外快”,城西三百兵卒共登记出了六万多两的宝钞和现银。 还有一些未估价的古玩字画,奇珍异宝和一些田契,房契等。 总共算下来,大约能值个十万两银。 可算是给廖权回了一波血了。 要么说能被廖权带过来是这三百士卒呢,这可都是他手底下的“精锐”啊。 至于其他同样负责登记迁居的士卒,自然就分散到了其他苏州城其他两个方向了。 至于城东。 那是狗都不去的贫瘠之地。 实在没油水,又不许伤人。 弄不好把人迁来,还得贴钱换人家的食宿,这样的苦差事,水师兵力不足,自然是要让原本驻扎城内的兵马司派人协助登记了。 与此同时。 三司钦差也完成了落脚的安置,换上了一身常服,出现在了苏州府的市井坊间的一间茶馆里。 看着出没在苏州府街道上水师士卒,将读书人统一集中起来,达成读书人与老百姓之间的分隔,且对百姓秋毫无犯,御史台钦差都不由唏嘘。 “水师士卒治军之严竟至于斯乎?” “二位同仁且看,那些苏州府兵马司巡卫,比水师士卒行事都要粗暴不少,廖将军治军有方啊。” 刑部钦差认同的点点头。 “虽是兵部所令,但廖将军执令之快,对我等办案相助不少,待到回返应天府之日,我定要去水师营寨请廖将军喝一杯。” “同去,同去。” 大理寺钦差笑着举起了茶盏。 谈笑过后,三人自然还是要回归正题的。 尤其是太子在他们开拔出发前给他们的奏书中要求三人各自独立查证苏州府动乱和报社编修身亡案。 尤其在他们赶赴了苏州府前夜,如此巧合被人用火烧尽的架阁库,也让他们感受到了苏州府城中涌动的暗流。 三人都有预感,这回的调查,只怕不会太顺利。 简单探讨了一番如何入手,三人便约定了各自不同的突破口,以免相互干扰。 “吾身为御史台官员,平日与官员相处最密,加之架阁库被焚,苏州代知府张亥身为主官难辞其咎,许便从架阁库被焚案查起吧。” 刑部和大理寺钦差对视一眼,都没有意见。 “刑部掌司狱,太子殿下收到的苏州府密奏中已言明,仵作查实报社编修身死有蹊跷,贺峻案便交由刑部如何?” 大理寺钦差提议了一句。 见刑部钦差点了头,三方的调查也便确定下来。 目送走两位同僚后,大理寺钦差便带着自己的人手出没在了市井坊间的所有酒楼,茶馆等三教九流,文人墨客汇聚之地探听起消息。 原以为苏州府的动乱案会比较难查。 却不曾想,消息的收集竟意外的顺利。 从一开始的孔家在四书五经中被排挤谣言的出处,大致是一伙长年盘踞于苏州府的破皮无赖,再到后来一些举子亲口从参与校订的大儒口中,“证实”了孔家被排挤的传闻。 再之后的事情,就已经大致记录在张亥送往应天府的奏书中了。 () 第305章 烫手山芋 原本的苏州府,顶天就是属于江南一带的富庶之地。 之所以能有如今这影响力。 与朝廷,或者说与当今太子殿下的一力扶持脱不开干系。 虽然明面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任职。 但就冲安置在这校订四书五经的领头羊,曾是教导当今太子经史的老师宋濂,苏州府就不能同常日而语了。 要不是有这个名头,散落在大明各处的大儒,乃至于曲阜孔家,焉能千里迢迢地汇聚而来? 事实上。 如今的四书五经校订,如今的大儒们,如今的苏州府,已然成为了当今太子殿下在大明境内,试点积累。打造名望的一张名片。 可如今,经他这位大理寺丞查实,苏州府上下有好些不明就里的举子,在一起联合抵制这张“名片”? 若只是极个别极端举子的偏执。 那都无伤大雅。 哪怕这举子再多些。 十几人,几十人。 都还可以找他们不满试科举的借口来维护当今太子殿下的清誉。 可若是几百名,占据了苏州府秋闱试科举半成到一成左右的举子人数一同联合冲击大儒府宅,意图污蔑这些大儒的声誉…… 这不是在打太子殿下的脸是什么? 说是奉旨查案。 可这结论叫查的什么案? 不给你立刻革职查办,就算是朱标胸怀广阔了。 在朝廷做事。 拼的从来不是什么“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如今抓捕的人里,带头冲击大儒府宅的确一干举子人员都到案了么?” “回大人,都抓到了。” “不必再继续抓人了,且将这些主犯的口供录好,归档,问问他们,他们听到的这些谣言都是从那里起源的。” “是!” 大理寺丞尤自陷入了大海捞针似的困局。 其他两名钦差带队的调查结论,更是让他们捏了把冷汗。 看着仵作记录的关于贺峻死因的记录,在亲眼见过他那被冰块防腐的尸身上,那以极其娴熟狠辣的手段击碎的肝脏,并将隐藏在一片殴打淤痕下的模样。 若不是仵作在代知府的支持下剖尸,只怕就要一个被围殴至死的死因草草下葬。 凶手,也就假那些冲击大儒府宅的无知举子掩护,消失无踪了。 “这分明就是一些豪门才能豢养的起的死士才能练得精通的杀人手段啊。” “这样的保命后手,就用来对付一个区区的九品编修?” 刑部钦差低声嘀咕着。 脸色并不好看。 原以为他们三司联手,兴师动众来苏州府查案,是象征性大于实用性。 可就冲这贺峻的死因来看,他分明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得罪死了,要不然,就是知道了绝不该知道的事情,这才被人灭了口。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 苏州府不同其他处,曾经是元末豪强张士诚部所盘踞经营之地。 当今这位天子当初击败了陈友谅之后,派徐达来攻,愣是打了十个月才攻下来,为此,当初徐达破城之后,麾下士卒对于城中许多坚定支持张士诚部的富户豪门了都没饶了。 如今在苏州府内的这些豪门富商,要么是当初见势不妙,早早逼祸的,要么就是后来发家或者从外来迁入的。 不可能有这种豢养死士的底蕴啊。 难道是流窜来的? 还是说,有人包藏祸心但藏得极深? 嘶。 区区一个苏州府,不过一个小命案,怎么越查越觉得不对劲了呢? 但就三司分开调查的进度和难度而言,刑部这还算不上毫无头绪。 真正查的头大的,反而是御史台这边的钦差。 不同于大理寺和刑部。 御史台的官员最擅长和官员打教导,在御史台待的越久,人情世故,识人辩人就越发老辣。 尤其这位御史台这位御史中丞,也算是历经两朝,与老朱起于微末。 此番从御史台把他调来作为钦差,也是替这队三司队伍坐镇。 对于自己的调查部分,他艺高人胆大,径直选择杀向府衙,以架阁库被焚的罪责问责敲打,试探性的听一听张亥这位代知府对于苏州府乱象的说法。 当御史中丞直接带人来到府衙,屏退左右,径直问询起苏州府内种种事端。 还没等他拿架阁库被烧的罪责对张亥进行敲打,张亥就把他所知,御史中丞想要了解一二的事实和盘托出,连孔思路和他密谈也没漏下。 当然。goΠboγg 不该说的东西,如所做之事有东宫支持,与道衍合谋的计划,一个字都不能提。 就算是自己受牵连被罢官也不能说。 他和道衍想交为何要避嫌,不就是不能让人知道是东宫钦差在谋划孔家,进而影响太子殿下的清誉么。 至于暗示使贺峻搜罗孔家和陆家罪责的事,导致贺峻被孔家痛下杀手的事就更不用说了。 “张大人,你说的可都当真?” 御史中丞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块锦帕,两手不住的擦了擦额头鬓角生出的汗珠。 言语间还带些颤抖。 虽然今日午时到府衙,看见府架阁库被焚时就知道,这苏州府内的水可能不浅。 却没想到,这其中内情有这么深啊。 堂堂圣人嫡传,曲阜孔家居然做出如此谣言之举,竟还有脸要挟朝廷官员,乃至于一府知府配合他们行此欺世盗名之举。 如若可能。 他恨不能给自己一嘴巴,来换一双没有听过张亥解释的耳朵。 至于张亥说没说谎。 御史中丞压根就没怀疑过,因为他不仅问询了了喝酒误事,被下狱了的守门衙役,张亥还径直带他去瞧了瞧他竭尽所能保下来的人证。 就是那个被人杀了妻儿,自身也被一刀重伤,如若不是府衙衙役及时赶到,这才抬回府衙,侥幸捡回一条小命,至今还昏迷不醒的袁书吏。 为了瞒天过海。 张亥可是不惜犯律,寻了一名与袁书吏的死囚,让人生生捂死了,再在死囚背后照着袁书吏的伤势补的一刀。 看着张亥连这种违规操作也不惜抖搂出来。 一副这破官不做也罢,谁要拿去,恨不能赶紧把这烫手山芋全甩给自己的模样。 御史中丞忍不住掩面低吟了一句。 “造孽哦。” () 第306章 查案的真意 夜幕,宵禁时分。 今日午时才刚刚抵达苏州府,下午刚刚安置完成,便马不停蹄外出办案的三司钦差,终于先后而返。 最晚归来的大理寺部钦差驱散了随行差吏,踏进后院,看着比邻的刑部和御史台钦差所住屋舍,脚步向前一步,却踏出半步就要收回脚来。 谁知,御史台钦差却适时的推开门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 大理寺丞寒暄了一句:“安大人还未歇息?可是下官叨扰?” “非也。” “老夫是特地在此等候寺承回来。” “就是不知寺丞是否愿意与老夫和刑部钦差坐下来,好生叙一叙这苏州府的案子。” 很显然,御史中丞已经和刑部钦差事先通过气,就等他回来了。 原本大理寺丞还有这顾虑太子殿下说好的,三司各自独立查案的规矩,可一想到今日查案的局面,破案的难度,大理寺丞自然不会傻傻的把自己孤立在此行的钦差队伍之外。 当二人联袂推开刑部钦差屋舍的房门,映入眼帘的下酒菜和酒壶,酒盏就已然证明,他们三人,是要挑灯到天明了。 三人依次入座。 看着彼此面上都散不开的愁绪,三人也都各自默不作声,只默契的碰杯,饮酒,吃点下酒菜,整理整理这一天的疑难,盘算着该如何说起。 “二位都今日可都有收获?” 御史中丞率先放下了手中木箸,目光投向了对面二人。 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明白,此行查案,想立功怕是不太容易。 想把案子办好。 交流案情,给出一个统一的说辞是唯一的出路。 要不然,他们就不会一起聚在这里了。 大理寺丞率先抱怨道:“别提了,我这边线索倒是不少,可一网下去,一牵十,十牵百,再这么下去此番来往苏州府参加试科举的举子,只怕有千人都得下狱,大理寺只好紧急叫停。” “幸得太子殿下早早吩咐水师封城。” “接管了城防。” “不然光审最早一批冲击大儒府宅的举子口中得来的传谣之地,就有不下三十号,没有府衙的衙役领路,只怕没有半月都抓不完谣言的一群泼皮无赖,揪不出幕后之人。” “可能调动如此数目泼皮无赖的人,那一个能够简单归案的?” 听着大理寺丞这一肚子苦水,身侧的刑部钦差正饮下杯中酒。 长吐一口酒气,摆摆手,一脸怨念的摇头道:“不过一群泼皮无赖,能和他们扯上关系的,又能麻烦到哪去?” “二位可知我在仵作那查探那死去报社编修,贺峻的尸骨时发现了什么?” “死士!” “那种豪门大族才有底座和身家豢养的起,专门替豪门大族收尾善后,精于刺杀的死士痕迹。” “他区区一个报社九品编修,不是自讨苦吃,怎么可能惹上这等背景的人物?” “最可气的是。” “而本官居然还要为他犯下的蠢,闹着自身安危去查证杀他的人。” “真是何苦来哉。” 听着刑部的遭遇,大理寺丞听的瞪大了眼,一旁的御史中丞却沉默的皱起了眉,小声呢喃道:“这么说来,苏州知府说的都是实话?” 话音虽小。 可在这寂静的屋舍之中,身侧的两人哪有听不清的道理。 一番追问下。 御史中丞也原原本本的将他从张亥那的听闻,一五一十的复述了出来。 当知道幕后“黑手”居然除了苏州府内的一家豪门富户,居然还把堂堂曲阜孔家给牵连进来时,另外两人也一同沉默了。 最终,还是御史中丞开口问询:“你们说,这苏州知府的话,有几分可信?” 很显然。 对于同僚查证出的事实恰巧能够佐证张亥说法的巧合,御史中丞还是保有怀疑态度的。 大理寺丞也沉吟道:“倘若孔家真的搅和其中,太子殿下还专门差水师拱卫了曲阜孔家暂住的宅邸,那岂不是……”gonЪoΓg 对于这位在三人中还显年轻,属后进的大理寺丞而言。 抱住官位,认清形势,维护太子殿下的颜面,不招致太子殿下的厌恶,显然要比查清苏州府内这大小案情真相要让重要的多。 刑部钦差摇了摇头。 对两位同僚的猜想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倘若一个刚刚上任数月的代知府,就能够豢养真滴多的泼皮无赖,煽动如此之多的读书人,在苏州府自导自演一场动乱大戏,他早就坐到知府之位,还用的着顶着那个随时能被取而代之的“代”字么?” “况且思来想去,整个苏州府中有能力,有可能豢养死士的,并不能排除孔家啊。” “至于太子殿下发诏书令去拱卫孔府,保障他们每日参与四书五经释义校订水师士卒……” 刑部钦差说到此处,面上突露惊容。 面色异常的忽而向另外两人提道:“咱们怎么就敢断言,太子殿下派水师士卒拱卫孔府,就一定是在保护他们呢?” 这未曾设想过的可能乍一提出。 显然让身侧的两位脑中过电。 对啊。 这样一来。 貌似所有的事好像都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如果太子殿下只是为了让他们来查苏州府的动乱,免得影响四书五经的校订,借施恩孔家,提现对读书人的重视,以此笼络天下读书人之心的话,安排一些水师士卒如拱卫孔府一般拱卫所有大儒们便足够了。 焉须接管整个苏州府的城防。 还派他们三司中坚前来,嘱咐分别查案。 这不是杀鸡用牛刀么。 可如果,太子殿下是从试科举中尝到了甜头,野心更大了些,以四书五经释义校订为饵,想要踩着孔家的名望,将天下读书人之心拢向朝廷,乃至东宫,替自己攒名望。 那他们三司会审,意在孔家清算。 这就显得刚刚好了。 毕竟是曲阜孔家,圣人嫡传之后,总得给点尊重。 可他们所想的究竟是不是太子殿下的意图呢? 三人又沉默了下来。 “要么,咱们修密信一封,送回应天府问询一番太子的意见?” “难道你要让太子殿下下令清算孔家么?这是能明着下令的事么?太子殿下筹措试科举,收拢大儒校订四书五经释义为的是什么?” () 第307章 分寸与护身符 眼见自己的意见被御史中丞反驳,大理寺丞便顺势的低下头来,不再辩驳。 在这关键时刻。 他这一步退让,显然是不打算参与决策,做这个决策人了。 为官之人,尤其是想要晋升之人,除了要注重和光同尘,找准自己的定位之外,最关键的,就是要拿捏好分寸二字。 许多时候办事的好与坏并不以结果论。 办的好了,上头自然有功。 办的差了,属于下面自作主张。 但这好与坏的标准,并不由客观评判,只存于上头的一念之间。 就好比查办孔家之事。 无论好与坏,作为此行钦差中官位最低之人,大理寺丞并不觉得自己能拿到首功。 至于沾光的功劳与对上孔家的风险相比,又有些得不偿失,所以他顺势问出一个蠢问题,迎接上官的训斥,正好以此作为台阶,表态不参与对孔家清查的决策。 到后面翻起后账来,无论好坏,自然与他这个被动执行的人扯不上多大关系。 看大理寺丞如此做派,身侧的刑部钦差在心中感叹一句“后生可畏”,顺势也提起一杯,把御史中丞架起来道:“安大人莫怪,我等不如大人见多识广,操办此案难免疏漏。” “接下来该如何盘查下去,还得请安大人指点才是。” 看着滑不留手,不声不响就把自己架起来的两个同僚,御史中丞的眼里也浮现了一抹戏谑之色。 好在他也是留了一手的。 弄不好就是一桩不能公开表彰,却能够简在太子殿下之心大功,他自然也是想顺势收拢指挥决策权的。 装模作样的盘算了片刻,方才开口。 “事关太子清誉,这密信是无论如何都写不得的。” “这样罢,明日一早,咱们就继续查证下去,免得打草惊蛇,本府会尽快核实苏州知府所述之事的真伪,尽快做出决定。” “一切罪罚,本丞一力担之便是。” “大人高义!”x2 ………………………… 孔府。 夜色已深,孔府之外,拱卫的兵卒已然换了一轮,其余的孔家子弟也已早早睡下,唯有后宅的书房内却依旧亮着灯火。 “族老,今日午时,应天府的三司钦差一到,就调派了苏州府外水师士卒前来。” “除此之外。” “我在书院中还听闻,水师士卒接管了城防。” “就连半月后参加秋闱的一众举子,都全部迁居管制到了一处。” “如此,咱家的谋算是不是……” 孔讷微微低头。 看着对面的孔思路,终究是问出了这个已经憋了半天的问题。 孔思路放下手中的书卷,面上带着些许欣慰笑意道:“少族长沉得住气,又能时时警惕,这很好。” “希望少族长能将这份警惕一直承袭到下下代族长的心里。” “此番查证,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无需太过担心。” “就冲着当朝太子挂念孔府安危,调兵拱卫孔府的态度,就算他们在苏州府有所查获,有所怀疑,只要没有实证,就冲太子殿下对于孔家的优待,那三司钦差就无法轻举妄动。” () 第308章 背锅的觉悟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这个本该一家人团聚,阖家欢乐的日子,在苏州府内却显得不那么热烈。 虽说水师营寨的士卒已然不是第一回封城。 水师士卒也被严令,不许进犯任何无辜百姓。 但自古以来对于兵卒的恐惧。 还是让苏州府内的百姓收敛了不少的欢声笑语。 就在这样一种半压抑的欢庆中。 离苏州学府不远的道衍府宅外,也迎来了一辆刑部钦差的马车。 御史中丞的到来很是突然。 彼时的道衍才刚刚用过早膳,将昨日的四书五经校订译文搬于中院凉亭,认真审阅,然后再行誊抄,封存。 若不是来访的御史中丞出示了朝廷配给钦差的凭证,又拿出了张亥提供的信笺作证,道衍差点就以为是朝廷或东宫又给他派人了。 信中的内容也简单,只证明了御史中丞的身份,没有什么暗记。 当然,张亥也没这个机会留。 但张亥相信。 以道衍的才能,即便没有事先商榷。 只要与来访的御史中丞磋商一二,总能套出来他的目的,从而领会自己的深意。 “原来是御史中丞当面,有失远迎。” 道衍将誊抄的译文收拢一旁,中规中矩一礼。 御史中丞也没有摆谱。 虽说他作为御史中丞,又是朝廷官方派出的钦差,无论是身份还是官阶都稳压道衍一头。 但道衍毕竟是东宫派出的。 负责的还是太子殿下亲自牵头的四书五经校订,前途无量。 自然是能结个善缘最好。 就算不能,至少是不轻易得罪的那种。 “姚大人好雅致。” “苏州府谣言四起,动乱几乎危及四书五经校订事宜,姚大人居然还能稳坐钓鱼台,以至于若不是苏州知府引荐,本官都不知道这苏州府内竟还有一路钦差。专门负责试科举及四书五经校订事宜。” “这份养气功夫,就是本官也得自叹不如。”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姚大人竟还是个白身。” 听着御史中丞唏嘘之语,道衍挑了挑眉。 这话是夸是贬都能理解,但看御史中丞那诚挚称赞的模样,想来应该不是来找茬的。 “大人谬赞了。” “侥幸能被太子殿下所用,委以重任,唯有一心一意而已。” 说着,道衍便请人坐下聊。 扭头吩咐人送些茶点。 寒暄了几许,茶也饮过两杯,一番侧敲旁击下来,御史中丞惊异的发现,不怪太子殿下如此委以重任,让他一步登天。 这个姚姓的东宫钦差果真是有几把刷子的。 索性也就甩出正题道:“姚大人,实不相瞒,本府今日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不待道衍推脱。 他便直面着道衍的眼睛道:“秋闱在即,苏州府此番动乱,本官也得加紧追查,免得误了太子殿下和姚大人的事,自入苏州府查案这半日,在水师营寨及苏州知府的配合下,查案的速度倒也不慢,只是越往下查,这动乱的真相除了苏州府内一些人的推波助澜,竟还查到了些参与四书五经校订的人的马脚。” “如今虽还未确定。” “但倘若真不幸言中,在苏州府内造谣生事的人,真有苏州学府内的人掺和其中,不知姚大人是何“意见”。” 听到这里,道衍总算探清了这位御史中丞的目的。 这是来摸底的。 说是问自己的意见。 可这种涉及到“领导颜面”的事,古往今来,有哪个下属敢替上头做主? 到头来还不是盼着自己替他问一问太子殿下的态度么。 除此之外。 这话还有两层试探的意思。 倘若道衍说要晚些或迟几日给答复,这御史中丞就知道,这是实际上就是太子殿下在“亲自”督办,该出几分力,办到什么程度,他自然是谨遵教诲。 可若是道衍一下说明。 那就说明,这事是早就安排好的,道衍的稳坐钓鱼台,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他也是推波助澜中的一环呢。 这其中的说法可就多了。 可是,这种级别的试探就想探他的底? 于是乎,当御史中丞提出此问,道衍立刻陷入了沉思。 不一会的功夫。 他便像坚定了信念一般,直直的对上了御史中丞审视的双眼道:“大人,当我领命出京城时,太子殿下曾嘱托我,四书五经乃是官学,大儒筛选,释义校订,哪一点都容不得半点马虎。” “更罔论是这等大是大非的污点了。” “官学的校订,必须得是一群品德高尚的饱学之士,秉承一颗公心,为天下学子修纂的一本教化之经典。” “这种紧要关头。” “参与之人,莫说品行有缺。” “就算是无心妄言,下官都得考虑其是否还适合继续参与校订,更不必说如今苏州学院内何人掺和了苏州府内的谣言了。” “烦请大人尽心追查。” “将连同本官在内,学院上下所有人事都清查一遍。” “涉事人等,无论是谁,都将除名学院,交由大人按律处置。” 说罢,道衍还站直了身,深深向御史中丞拱手一礼。 这一下,倒是真给御史中丞架住了。 这种莫名其妙被人戴了高帽当枪使的感觉,不说和昨夜基本相同,简直是一模一样。 不怪人家一委任就是五品官。 今日他急了一时,率先漏底,这位东宫御史那可是半点不给机会,率先占据了道德的高地不说,还主动要求配合他,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请他帮忙将整个参与官学校订的人员全数查一遍。 问题是,他敢么。 他要真敢这么干。 就苏州学院内那些人联合起来,哪怕摘出一个宋濂来,这影响力不说上达天听,摘他一个御史中丞的官帽还是不成问题的。 今天这趟交涉,他算是败兴而归了。 不过他也不是全无收获。 虽不能确定这东宫钦差是否有和张亥联合,背后推波助澜,再借朝廷钦差之刀,调查曲阜孔家之罪责的嫌疑。 但道衍那坚定的清算态度,已然证明了太子殿下对于官学校订的重视程度。 虽然滑不溜手,没有留下任何话头和凭证。 但他三番五次的强调,已然给了御史中丞坚定追查下去的决心。 如此。 即便他此番回朝廷会遭致一些腐儒的抨击,有太子殿下挂念他的功劳。 他就不愁自己得不到补偿。 做官嘛。 哪个没替上头背锅的觉悟呢? 第309章 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安大人,那苏州知府张亥所述之事,可已查实?” 当御史中丞折返回宅邸。 刑部钦差和大理寺丞也已早早等候在中堂,就等他的消息了。 御史中丞蹙了蹙眉。 关乎张亥所述的验证,道衍倒是一问三不知,一副与张亥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模样,只是坚定了他往下查的信心。 但话说回来。 道衍的态度,已经清楚的表明了太子殿下要收拢名望,不许有人借官学校订扬名、摘桃子的态度。 在急需破案的当下。 能不能查到真凶甚至都已没有那么紧要,尽快达成案情的破获和“真凭实据”的收集,给苏州府内的读书人一个交代,达成太子殿下的目的才是。 如此一来。 张亥之前那逻辑完善,自成一环的供述即便是假的,现在也能当真了。 毕竟曲阜孔家确实挡太子殿下路了不是。 “据我所查,那张亥之供基本属实。” “所以,二位同僚,咱们如今必须通力合作,将此事办成谁也挑不出理来的“铁案”了。” 听着那加重的铁案字眼,再看御史中丞脸上那阴晴不定的凝视。 三人心中都建立了一个默契的共识。 孔家得倒霉了。 此行办案的重心已经从破案本身转移,为了达成统一的目标,就算是使一些不正当的手段,只要目的达成,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孔家势大,安大人想怎么做?” 刑部钦差认真提醒了一句。 苏州府的“前车之鉴”还在那摆着呢,要不是如今有水师营寨封城控场,将读书人聚拢迁居管理,他们哪里敢轻易打孔家的算盘,不怕被煽动的读书人夜里泼粪啊。 如今就算被砍了“手脚”。 可孔家传承的名望还在,倘若这时候操之过急。 就算他们查出了完整的“证据”,可没有足够名望,或是数目多到一定程度的人佐证,苏州府内这批孔家族人也大可避重就轻,推出几个替罪羊。 但不动则已,动则必如雷霆,一击致命。 不能给孔家任何磋商狡辩的机会。 不然这些人如若狠一点。 曲阜孔家也不是不能宣布将他们逐出家门,移除族谱,以此来挽回曲阜孔家的声誉。 所以,办案过程要经得起考验,证据要准备的充分,还要有足够的悠悠众口,就如同孔家在苏州府内造的谣一般,将孔家人栽赃陷害,图谋不轨,杀害朝廷官员的“事实“迅速传播至整个大明。 致使曲阜孔家都无力辩驳,自身难保。 如此。 他们才能确保把案子办成,确保自己全身而退。 一番商议之下。 完整的清查方案很快出炉。 兵贵神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今日就有望能将整个苏州府内的孔家族人全数控制起来。 “如此,那些闹事的应试举子及其幕后黑手,谋害朝廷官员的真凶就拜托二位了。” 三人对面行礼,而后便各自带着随行的官吏散去。 大理寺丞再找廖权借了一百名士卒与一名亲卫,保证了这一百人的调度之后,就领着一百名全副武装,气势汹汹的水师士卒,大摇大摆的“杀”向了昨日就被强制迁居的举子住所地带。 听着这整齐而富有压迫的脚步声。 昨日被迁来的许多举子都不由的打听,是不是谁谁谁犯了什么事。 但当一百名士卒分成了十队,照着昨日供述的名单和昨日安排登记好的花名册开始拉人时。 原本一些昨日偷偷窥伺,看着这些被传召的应试举子被安然的放回来而松了口气的读书人,此刻却又生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这架势。 朝廷不会是打算一查到底,将那些参与冲击了大如府宅,哪怕曾经涉及的举子都一查到底吧。 眼看着昨日受审,离得最近几名举子被水师士卒粗暴的推搡出来,再无昨日那般客气的模样,这些读书人的心中越发惴惴不安。 有人已经开始后悔起来。 当初他们犯的什么浑,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搅和进了冲击那些大儒府宅的破事里? 就为了讨孔家一个虚无缥缈的感激? 结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 他们怎么就没想过,倘若那些大儒和朝廷捏着不放的后果呢。 他们回不会被一同抓起来下狱。 万一影响了自己的科考,白费了他们那十年寒窗,那不得把自家祖宗气的从地底掀飞棺材板来教训他。 与此同时。 刑部钦差也从苏州报社其余三名编修出,拿到了他们与孔家少族长喝酒,贺峻被灌醉骗诺的事来。 当问及贺峻死亡当晚的事,刑部钦差倒是又获得了一个未被人注意的新线索。 贺峻死亡当夜,是苏州城卫巡夜时恰巧路过才惊得一帮儒生作鸟兽散,也是受了知府所托,一旦巡查到此类情况要登门问询人员安危,这才发现的贺峻被害。 后续府衙追查过当时出现的举子。 但他们当时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只是吵闹了些,分开查证后,大家都模糊记着没有人单独分开,相互还可以作证。 但有一人,模糊的觉着去时和回时人数对不上。 可相互确认下,谁也不记得他描述的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脸,所以不能确认是否多这么一个人。 有了这个模糊的突破口在。 加之这样一个家族死士,必然出自主房。 因为曲阜孔家这么大一个家族,除非出现外部灭族的威胁,否则内部各房之间彼此都是相互竞争,相对独立的模式,必然不可能让自己一房辛苦培养出来的死士替别人做嫁衣。 就算是少族长也不行。 如此一来。 只要查清楚孔家这一脉主房的族人来了多少,在刨除剩下的孔家少族长,以及张亥口中那个主房的族老,剩下主房的那点人里,再有这么个记忆模糊的证人替刑部过一道筛,孔家此行带来的那名死士就不难浮出水面了。 只要雷霆一击将死士拿下。 孔家的罪责便是孔子再世也糊弄不过去。 唯一要注意的。 就是一定要做到攻其不备。 () 第310章 扯虎皮,请君入瓮 苏州府,孔宅。 当门房通传了朝廷御史台钦差已至门外的消息,一直坐镇孔家,还曾对张亥甩脸的孔思路都不得不带着各房一众族老匆匆露面,前来相迎。 “未闻钦差来访,我等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莫怪。” 领头的孔思路还未走到跟前,便抓着手中的拐杖遥遥一礼,表示歉意。 毕竟一个只是个没实权的傀儡知府。 一个是代表了当今太子殿下和朝廷颜面的钦差。 二者的天壤之别,由不得孔府半分轻慢。 “孔族老客气了。” 御史中丞只是笑着迎前一步。 双手抱拳还礼。 并无如张亥与孔思路会面时的搀扶之举。 因为他毋需求着孔家。 对此。 试探钦差态度落空的孔思路也不再惺惺作态,直起身子,向内宅指引道:“未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不如入内详谈。” “还是不了。” 御史中丞婉拒道:“原本昨日安排了守备拱卫孔府之后,本官就当来见见族老的,奈何苏州府内的动乱已经惊动了朝廷,不得已得先迁居安置来往苏州府应试的举子们,以迅速平乱。” “为了迅速厘清此事,以免影响到秋闱及官学校订,三司都还有不少要务。” “本官今日前来,其实也是奉了上令,特此来拜会相邀。” 上令? 相邀? 孔思路听的一头雾水。 难道太子殿下对孔家还有什么特殊安排? 但看起来,朝廷对他们的态度似乎还是安抚为主,总算是平复了他们心中的些许忧虑, “大人可否与老夫透露一二。” 孔思路低声的试探问道。 御史中丞清了清嗓子,同样压低了身子,在孔思路的耳边低声道:“苏州府内的官学校订,毕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如今传出来这般动乱,惊动了朝廷,太子殿下自然颜面无光。” “尤其听到苏州府内有人盛传,各地大儒连同孔家南宗一同排挤曲阜孔家的谣言。” “这不是在暗讽太子殿下识人不明么。” 孔思路好似“恍然”般点头,心中却升起了三分得意和期待之色。 既然这谣言都传到朝廷去了。 就算为了避嫌。 孔家南宗也该被当今太子驱逐出去了吧。 不过是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也敢窃取曲阜孔家的声誉。 做梦。 “所以啊,为了消除这些谣言和误会,太子殿下特令我来拜会两家,牵线搭桥,让两家握手言和。” “毕竟两家都同出一源。” “要是能重新并成一家,岂不传为佳话?” 孔思路猛然抬头。 那苍老的面庞上,一时都涌现出遍布着褶皱和老年斑都无法遮掩的惊愕。 汝闻,人言否? 这是朝廷哪个鬼才给太子殿下出的主意? 且不论两家合并后谁为正宗,就冲着这两百年间,孔家南宗的落魄和曲阜孔家对他们明里暗里的打压,一旦两家合并,不得为资源分配和过往恩怨的清算打出狗脑子来? 可是,可是… 单从苏州府动乱的表象看,两家握手言和,重谈合并之事,确实是消除曲阜孔家校定官学释义被联手排挤之事的良方。 毕竟在外人看来。 都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仇怨是解不开的? 眼看着一群孔府族老都被这个两家合并的主意给“炸”昏了头。 御史中丞也在暗地里松了口气。 很显然,所谓的上令,所谓的两家握手言和,都是他与两位同僚约定好的计划一环。 最终的计策就是不过四个字。 分而击之。 当孔府中参与官学校订的族人照例前往苏州学院后,为防止大理寺丞追查谣言根源的动向被这群孔家族老察觉,来个死无对证,他必须赶早将苏州府内诸如孔思路等族老带离。 或借口拖延,或软禁。 总之,就是得让这群老狐狸与那死士之间断联。 只有分步将孔家族人中这群年轻力壮的青年一辈,以及阴险狡诈的老狐狸都分割开,去掉了这两道“屏障”,之后对死士的突击抓捕才更有机会达成生擒。 因为除此之外,他们也实在抓不住什么证据治孔家的罪了。 为了计划的达成。 即便是御史中丞,不得不主动折节,与曲阜孔家这帮老狐狸唱一唱对台戏。 “族老既然今日有空,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带上府中能说的上话的族人,一同前往,与孔家南宗谈一谈吧。” “如何?” 见孔宅中的一众族老议论纷纷却始终拿不出主意,御史中丞还不忘火上浇油一句。 要是平常。 就算他是钦差,凭他的面子,也休想一句话就让曲阜孔家南下的族老们配合。 毕竟孔思路可还警惕着呢。 这么匆匆赶来的钦差,一上来就要整个孔宅的族老跟他一起走,这谁不心里犯嘀咕,防备一啊? 可是当曲阜孔家和孔家南宗合并之事被抛出。 犹如平地上突然炸响的雷光。 瞬间就吸引了孔家族人绝大多数的注意。 自然也就顾不上了一个死士的安危,以及御史中丞此行的真实目的了。 对与是否要和孔家南宗合并。 重修两家的族谱,一群五六十岁的族老们差点没吵起来。 最终,对此番会晤议论纷纷的孔宅族老们谁也没能说服谁。 只得将最后一票的决定权交出去。 “思路兄,此番南下重大事宜由你全权拍板,孔家南宗之行,去或不去,你决定吧。” 孔思路沉吟了半晌。 拄着拐杖敲了敲青石路面,最终说到:“既然是太子殿下有意撮合,那就先见上一面再说罢。”gonЬ 御史中丞的心中的大石落地。 为了让这群孔家族老无暇他顾,把握手言和,拖延时间的计划达成。 他可是已然派人和张亥知会了。 让他与孔家南宗提前招呼一声,挑一挑孔家南宗的火气。 务必不能让两家误打误撞,真的达成了重新合并一家的意愿。 必要时候。 自己这个御史中丞都得在双方谈不拢的时候,强压着他们坐下来继续谈。 直到给封锁了消息传递,加紧查案的两位同僚争取到搜罗齐足够证据,登门抓人的时间为之。 但最多不会有超过四个时辰的时间。 () 第311章 火线索死士 随着曲阜孔家年轻一辈的族人去往苏州学院,日常当值校订,老一辈的族老,全被御史中丞以两家合并为引全数调动出去。 孔宅中剩下的。 也就是平日里一些并不显得出众,或是资历不足的族人了。 为了安抚同行族老,御史中丞带人临别前,还特意增派了些城卫来拱卫孔宅安危。 如此“示好”,一众孔家族老自然也没什么好忧心的,大大方方的与御史中丞一同离去。 而就当他们抵达相距并不远的孔家南宗府宅,令人封锁附近街道,免遭叨扰时,苏州府衙及试科举举子迁居地处,大理寺及刑部钦差的案情侦办也正极速推进。 “来人,携我手令,去往城卫守备营驻地,求取水师主将廖将军调派二百精卒,与分头去往这些举子们供述的市井,酒馆,酒楼附近查证抓捕造谣之人。” “如有反抗,就算是打断他们的腿也得带回。” “带回之后即可审问,录好口供,在分别单独关押。” “但凡有一人口供与他人对不上,所有造谣案犯全部重新审问,直到口供完全匹配为止。” 在得到了所有参与动乱的读书人的名录,及造谣者出没之地及大致体征之后,大理寺丞当即签发手令,着人去找水师调兵。 虽然看起来是在替别人出苦力办差。 但响应的水师士卒却有不少。 尤其是那群昨日在东城迁居寒门乃至穷苦读书人,几乎没捞到油水的士卒。 哪怕是抓捕一些造谣之人。 哪怕这帮造谣之人大概就是一帮泼皮无赖,他们也趋之若鹜。 对士卒们而言。 这帮泼皮无赖再没有油水,也至少比昨天那帮苦哈哈强吧。 尤其是他们这帮替人造谣的,哪有不拿赏钱的? 加之这几日苏州府城里风声鹤唳的,他们就算骤然有了点赏钱,除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和不要命的,哪个敢在这风口浪尖上花天酒地。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乍富,然后检举他吗? 能在市里坊间不靠苦力刨食的,哪个还能没点脑子了? 可现在既然被他们撞上了。 也只能怪这帮泼皮无赖倒霉,有命拿钱没命花了。 落到他们手里,由他们审问,不榨干他们身上最后一个铜板,就算他们这么多年兵白当。 不多时。 二百精兵,连带上了府衙里几个熟悉地头的衙役就风风火火的分成了若干队,穿行在了苏州府的市坊间。 看他们这凶神恶煞的气势。 沿途百姓们纷纷让路。 不多时,最近的一对士卒和衙役就抵达了就近的一座酒馆。 扫了一圈酒馆,一眼掠过淅淅沥沥的三两个饮酒客,领头的衙役便径直敲了敲柜台,冲着陪笑的掌柜追问到:“掌柜的,三四日之前,是否有个约莫三十岁,五尺多高,酒糟鼻的瘸子泼皮来过你这喝酒。” “喝高了之后。” “还与几个读书人吹嘘了他的小道消息。” 如果是个大酒楼,一天多少来客,掌柜的还真不一定认得。 可这只是个小酒馆,卖的只是些劣酒,利润有限。 就这,能喝的起的寻常百姓都不多。 自然要极力记住每一个常来的熟客,服务周到了。 三四日的事,还掺活了读书人和体貌特征如此明显的泼皮,这掌柜的要是还记不住,那就是这个掌柜的有问题了。 果不其然。 听衙役这么一说,掌柜的立刻陪笑道:“邢捕头这话说的,这天底下的掌柜哪有不记熟客的。” “您说这人叫赵贰柒,家就住在这条街后渠左侧的巷口,是这附近几条街有名的泼皮了,占便宜没完的,您随便问这附近的住户,没有不认识的。” “就是我这儿,他都记了二百文酒钱呢。” “哎,巧了不是,您往后瞧,那赵贰柒不就在那么!” 掌柜还欲再多说些什么。 眼观六路的习惯,就让他无意间透过人缝,看见一个从巷口冒出头,看见酒馆这边的士卒又陡然止步,扭头就想往回走的熟悉身影。 衙役和士卒们一听,顿时一起扭头。goΠъ “赵贰柒,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说着,这群操练了三个月,好不容易进城捞油水还没捞到好的士卒们一个个都化身成饿狼,争先恐后的向那个仓皇而逃的瘸子追去。 十个眨眼间,最先追上的士卒就一脚飞踢将人踹翻在地。 在一阵围殴的求饶和惨叫声中。 这个瘸子很快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连唯一的一条好腿也被打折,如同一头死猪般被拖回了主道上。 这回落到了这帮士卒手里。 就算他能侥幸活命,两条腿肯定也站不起来了。 就在大理寺部委人大肆抓捕之时。 刑部钦差也赶赴到了一众应试试科举举子的迁居之地,与大理寺丞打了个照面。 “此番,还需寺丞助我寻一批举子了。” “客气,客气。” 刑部钦差道明来自,点名寻一批人,恰巧大理寺丞手中有所有,参与了冲击大儒府宅举子们的名录,并且根据他们参与的次数,冲击的目标都分门别类做了标记。 刑部钦差便很快将这群疑似目击那死士真容的儒生们再度聚集起来,好生追问,帮助他们回忆。 争取有更多的人描述清楚那名杀害贺峻的死士的容貌和体征。 作为奖励,这些指证人选。 他们身上可能的罪责由刑部钦差作保,暂且按下,不会影响他们参加试科举。 如若通过。 未来去往应天府培训时,刑部招录人员也会对他们更加关注。 在这等名利的诱导下。 很快又有两名原本果园的麻烦的读书人站出来指证。 并且给出了更加详实的体貌特征。 有了这些体貌特征。 刑部差吏中一名善画的小官,甚至已经画出了古代版的“模拟画像”。 看着终于拼凑出来的画像,刑部钦差心中一块大石也终于落地。 连忙再令这官员腾画几张,在携他手令,去往苏州代知府张亥处取得手令,同时去往苏州学院孔家南宗宅邸,暗中按图索骥,追索死士。 如若这两处都寻不见那死士。 那么,也就只有直捣黄龙这一最后选择了。 () 第312章 这瓜真刺激 当苏州府内的水师士卒及钦差队伍人头攒动,不断穿行之际。 孔家南宗宅邸中,孔家南北两宗族老的会晤亦是看不见的剑拔弩张。 虽说两宗族老在御史中丞假朝廷调停之名邀请下,不得不出面汇聚一堂,但即便是双方已然围一张桌上,且已经无声对坐。 但两方只是彼此打量,或是闭目养神。 根本没有一点洽谈的模样。 谈不谈成,或者说要不要谈,好似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 只是给朝廷个面子而已。 要不是御史中丞明白自己是来拖延时间的,真碰上两家这般不配合,内心大概也是既窝火又无奈。 但既然是唱戏,就得把戏唱好了。 不然他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很容易让孔思路怀疑他牵头洽谈的目的。 “今日请诸位汇聚一堂,是本官冒昧。” “但本官也是奉了朝廷之令,携太子殿下的好意而来。” “欲合两家之名,为天下教化之兴做个表率。” “不论最后能不能促成两家重归于好。” “诸位至少给本官,给太子殿下几分薄面吧?” 面对着近半个时辰的冷战,好似谁先出声谁就弱了气势的局面,御史中丞的一番话,外加上眼神中那不言而喻的敬告之意。 对面而坐的两方不说开口。 至少也坐直了身子,拿住了洽谈的姿态。 见状,御史中丞便再度引导道:“两宗分别许多年,本官对诸位族老也面生的紧,还不知各位族老的名讳。” 有了这个话题,双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松口的台阶。 望着对面虽为坐地户,出席的族老却只有廖廖三人,其中一名族老模样甚至还不过四十许的状况,孔思路的目光凝视片刻,微微一偏,身旁的族老便瞬间会意。 “老夫孔克勤,是孔家五十四代,未请教族弟名讳。” 眼看着曲阜孔家的族老将发难的突破口瞄准了身侧的年轻后辈。 孔家南宗两位闭目养神的族老齐齐凝视了出声的这位,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嘴角似乎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见状,孔思路两眼微眯。 不知南宗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中年族老转头看了看孔克勤,又左右瞧了瞧,这才如梦初醒般指了指自己道:“汝是在唤我?” 听这回答。 孔克勤瞬间来了精神。 就好像是抓到了对方,什么言语不端之处一般拍案道:“好个无礼之徒。” “如此目无尊长。” “无怪南宗如今羸弱,原来连最基本的礼教也不修习了吗?” 闻言。 对面的中年族老忍不住呲笑一声。 “好个倚老卖老,颠倒是非之徒。” “好好的礼教,怕是只学在了一张嘴上。 “怪不得朝廷欲要南宗重回祖地,原来是要我等归去重整家风,免得后辈污了祖宗之名。” 这番奚落的唏嘘话音刚落。 不待对面的孔克勤跳脚反驳,被针对的中年族老便堂而皇之的坐镇在了孔家南宗的主位上,整了整衣冠道,目中无人般的甩了甩衣袖道:“吾名孔慧,家父孔万鹤顶,是为孔家第五十二世孙。” “论起来,汝该唤吾一声——叔公。” 听到这叔公二字。 莫说刚才跳脚的孔克勤瞬间像被喂屎了一般难受,就是刚才还倚着姿态,一副老谋深算模样的,孔思路也变了变脸。 难怪刚才孔家南宗其他两个族老一脸古怪之色。 原来是他们自讨苦吃了。 真阴啊! 对于有一个家族传承,且族谱清晰的家族而言。 不论在外的身份地位,辈分的天然碾压,是绝对凌驾于年龄和身份之上的。 有这样一位年龄小旦辈分高的族叔坐镇。 就算两宗不对付。 这场会晤的谈判中,孔家北宗就得天然弱上三分,一切倚老卖老的招式都失去了作用。 就别提多憋屈了。 料想一下,如果有这么个年富力强且辈分碾压的孔家族老回归祖地,一心扎根,徐徐图之,再行争夺话语权。曲阜孔家各房往后不被搅个天翻地覆才怪。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群“搅屎棍”回去。 想到此处。 孔思路也坐不住了,手中的拐杖哆哆的瞧了瞧青石地面道:“克勤,南宗流落多年,今日难得相聚,怎得无礼。” “还不道歉。” 听到这话。 孔克勤抿了抿嘴,只得暗恨的低下头,起身向对面的孔慧“结结实实”的行了个大礼。 “克勤不识礼数,今日冲撞了叔公,是克勤之过,还请叔公见谅。” () 第313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场孔家两宗内讧的洽谈,在简短的开场后,介于南宗族老孔慧的“年轻气盛”,迅速的从暗箭伤人换做了明枪执杖。 火药味之浓。 直惊的一旁的御史中丞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多嘴了致使自己错漏了哪一点孔家内部的龌龊八卦。 要么说是年轻人了。 年岁不过四十的孔慧充分利用了自己年轻体壮的优势,带着身旁两个装透明的“吉祥物”,以一敌八,硬生生上演了一版明版的“舌战群儒”。 只看的人几欲叹为观止。 直到双方都辩得吵的口干舌燥,不得不默契的停下来,喝上一口茶水,重组思绪,押后再战,御史中丞这才恍然回神。 轻咳两声,“惺惺作态”的开始抹稀泥。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两宗本是同根生,以一别经年,能重新相逢已是莫大的福分,何至于刚坐下一会就剑拔弩张。” 两宗闻言,都重新看了对方一眼。 而后又齐齐地轻哼一声,不声不响地甩袖,相互撇过头去。 眼见旧日的积怨已然引爆了一轮。 一时半会的,不可能再就这个议题再炒一轮,也显得他刻意煽风点火。 御史中丞也便抛出了早早就已备好的“戏肉”。 “此番听闻苏州府内文人动乱。” “太子殿下可是即日便派了钦差赶赴苏州府查办,为的就是消除孔家南北宗之间的误会,毕竟四书五经之重,自宋起便已成科举之要,太子殿下也是有心重校释义,为的,就是重建大明之文风。” “毕竟自宋覆灭后,为便统治,北地诸多府城重镇都被摧毁,更将儒生打作下等。” “以至于北地之儒学崩毁殆尽。” “如今大明光复汉土,必然要将儒学教化重新布撒北地。” “若没有孔家之威望与支持,北境之大,从何处去寻觅那么多讲师。” “即便如此,北地之辽阔,便是倾孔家之才,也难填所需,不趁此良机,让南宗与北宗重修旧好,复孔圣教化之功,又更待何时呢?” “诸位,何不心平气和的好生谈谈呢?” 要么说能在老朱手底下混这么久的,肯定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御史中丞这番舌绽莲花,直说的两方都食指大动。 彼此对视间。 倒是真起了三分洽谈之念。 “大人,此话当真?” 孔思路作为在座最为年长的,竟然最先的问出了问题。 按理而言。 这饼自然是要画的越大越圆才好。 哪知,御史中丞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一家之言,信与不信,诸位自行斟酌。” 说罢,御史中丞便捧起了面前的茶盏,自顾自的畅饮起来。 这般作态,反而让在座的孔家众人越发重视起来。 朝廷要重兴北地? 按照孔家多年经营的人脉,如若朝廷真有这般影响,他们即便不是最早知道,也肯定是第二批。 所以这事肯定是没影的。 至少朝廷还没有下达公文。 但是既然朝廷钦差都说了,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不然这么信口胡诌,回去被人捅出来,肯定也是要挨板子的。 那么,这事是否已经列入朝廷计划了呢? 就朝廷今岁的动作来看。 先是废除了相权,而后推行了放宽招录的试科举,若没有胡党的株连,后者的推行令人受到朝中势力的百般阻挠。 然而这批招录的举子,在朝中培训了几月之后。 除少部分留用朝廷,其余九成都会同从五军都督府和各地卫所遣散的老弱病残,派往村镇担任里长或基层官。 最关键的是。 这九成之中有近七成的官员都被派往了北地补缺。 再加上朝廷中放出的,要重新清丈天下田亩的风声…… 一切都好像是一环扣一环。 明面上不显山不显水。 重兴北地计划都已经稳步推行了。 当朝监国的这位太子殿下,果然是人中龙凤啊。 要不是今日朝廷钦差点破迷障,只怕连他这个老江湖都要蒙在鼓里。 今日的“泄露天机”,只怕也是当朝这位的提点吧。 佩服。 佩服! 只是这么一来。 和南宗重新合并的事,貌似就得真的摆上日程了。 就算那位的计划没有这么快发动。 但他们是谁啊? 当今天下唯一还可称作门阀的孔家呀,孔家这千载传承,还怕这十年二十年的等待吗? 想到此处。 孔思路与对面的孔慧相视一眼,眼中竟有了几分无声的默契。 用茶盏掩面的御史中丞眼角的余光仍旧注视着孔家人的反应。 察觉到两家之间剑拔弩张之势稍减,他心中的担忧也散去了些许。 只是放下茶盏时,心中又不免担忧。 外面的案子也不知办的什么样了,是否能够搜罗完整对那名孔家死士杀官的证据。 最关键的。 是不是能将人完好的活捉。 如若中间缺损了一环,他们都将无法完成对曲阜孔家的质证,从而打击孔家的名望。 二位同僚,靠你们了。 就仿佛是听到了御史中丞的期盼一般,历经了半个多时辰,这几日在苏州府内散布谣言,造谣煽动儒生冲击大儒府宅的泼皮无赖们几乎都被下狱。 在分开来录制口供,在集中对证的囚徒困境和大记忆恢复术的帮助下。 即便是给他们赏银和分派造谣任务的人,并没有直接露面。 但这群就以干脏活的泼皮们平日里没少走街串巷,与三教九流打交道,都不是蠢货,几次接触打听,自个儿背后金主的身份也就大差不离了。 有了不下两位数的泼皮共同的指证,大理寺丞便洋洋洒洒地手书一封调令书,盖了官印,送往城卫驻地,请求水师主将廖权带人封锁幕后造谣者的宅邸,抓捕案犯。gonЬ 当看见这调令。 廖权当即就将之收好,塞进袖中。 扭头对着自己翘首以待的兵卒吆喝道:“都看老子干什么。” “还不擂鼓,准备抄家去?” 对旁人而言,这只是一份协查调令,对他而言,这就是一封发家的凭证啊。 有了这玩意儿,他上门抓人的时候顺便抄个家。 就算绝大多数的前营都是要充公的。 但他从中漂泊个一两成。 谁也不能说什么。 就是这么豪横。 () 第314章 吊颈的绳索逐步收紧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闯积善之家!” “来人啊!杀人啦!” “不好啦老爷!水师的士卒闯进咱家啦!” 当水师营寨的士卒凶神恶煞,“轻车熟路”的破开陆家的家门,整个路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周边封锁的街道外。 已然对这些流程已然模熟的苏州百姓们,竟然还饶有兴致的聚拢在了水师士卒的封锁外,看着一众被擒住提溜驱赶出来的家丁,婢女,女眷们指指点点。 很显然。 打几个月前因走私通敌而被抄家的豪门富户的谈资逐步被遗忘后,陆家的破败,即将接替苏州府内百姓接下来几个月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多时。 陆家老爷和陆家二公子被架出府,更是直接戴上了镣铐,二话不说的押上了囚车。 这种熟悉的粗暴的对待方式,以及大批被士卒们搜罗出来,直接摆在了街道上,敞开了箱子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无不昭示了一点。 这个在苏州府盘踞一方,一直颇有名望的陆家,自今日起,除名了。 此时此刻,被锁在囚车之内的陆家父子都再难掩心中的惊惶。 水师营寨的士卒来得太突然,也太快了。 不由分说的就直接杀过来。 随之就是抓人,抄家,完全没有一点调查和磋商的意思。 仿佛就是已经拿捏了他们犯罪的实证。 就是他们对于和孔家的合作再小心,再布下多重的掩护,转移罪责,离府衙越近时,心中对于计划和人员疏漏的怀疑就越接近顶峰。 以至于在押解进入府衙,路过架阁库废墟时。 陆家二公子都忍不住侧目一眼。 深深咽了口唾沫。 双股颤颤。 当被押送至府衙正堂中,看着正堂一侧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穿獬豸图样绯色官袍的刑部钦差,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不待衙役喝令,在身侧架着他身子的双手抽离之际,陆二公子便像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跪坐当地。 身前的陆老爷看着自家儿子的熊样,也只能恨恨的甩开头去,对接下来的审讯不抱有任何希望。 当被身旁的衙役强行按跪下后。 陆老爷心中只祈祷接下来能够避重就轻,在审讯中找到一线生机。 “啪!” 台上的惊堂木利落拍下。 身着官袍,一扫颓疲的张亥厉声喝道:“罪民陆谨,陆雍,自八月十一日起,你驱使人手,雇佣苏州府内无赖泼皮,在府内各坊市酒馆内造谣生事,煽动赴苏州府应试举子假代孔家伸张正义为名,肆意结社,冲击在苏州学院替朝廷校订四书五经释义大儒府衙之事,本府已然查明,人证物证俱在,汝还不速速招来!” 听闻张亥细数的罪责。 台下的陆家父子心中都是一颤。 太快了! 太快了!!! 朝廷派出的钦差赶到苏州府不过短短一日啊! 调查的结果已然细致到就像是他们亲眼见证了一样。 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 不死命狡辩一下,怎么能甘心呢。 那些泼皮可是陆家自打前朝起就筛选豢养的,就算再不讲忠义,他养了这些泼皮们一家老小三代。不至于这么痛快的把他们供出来吧。 念及此处。 陆家父子对视一眼,苍白生汗的面庞上都闪过一丝坚定。 “大人冤枉啊x2!” 陆家父子俩异口同声的叫屈道。 陆谨陆老爷更是抢白道:“犬子在苏州府内纠结了一帮狐朋狗友,是草民教子无方,草民认了。“ “可犬子顽劣无知,不学无数,哪里有什么心思纠结人手造谣生事,更别提煽动那些来苏州府赶考的举人老爷们了!” 当听到自家亲爹前一句时。 陆雍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还以为自家老爹这是要断尾求生,甚至不惜将罪责推给他这亲生儿子。 谁让他只是个次子呢。 可听到后面一句。 陆雍又瞬间明白回来,自家老爹,这是退而求其次,避重就轻给他辩解呢。 毕竟钦差远道而来,费了这么大功夫查案,要是不查到点什么,回去也不好交差。 只要能保全自身。 就算是认些罪责也无妨。 毕竟陆家家大业大,自家大哥更是早早分家,出去独自经营。 就算今日被抄了家。 有他爹经商的本领和自家大哥这条退路在,不愁陆家不能东山再起。 “是啊大人。” “说草民平日里花天酒地,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借着他们横行霸市,草民承认,可造谣生事这事,本朝早有条令,造谣诬告都是重罪,草民是断然不敢的。” “如此说来,你拒不认罪?” 张亥冷声质问,只是不知为何,陆雍竟还从他这冰冷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喜色。 心中咯噔一声,不由怀疑。 这狗官不是就巴不得自己不认罪吧。 心念急转间,陆雍额角的汗珠简直犹如雨下,但在张亥就要失去耐心,继续推动审判时,陆雍终于还是抢白道:“大人,草民认罪。” “这谣言的出处确实与草民有些关联,可草民也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啊。” 听到这个狡辩,台上的张亥眉眼生笑。 要的就是这指控啊。 要是不将孔家拉下水,大理寺丞动用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将涉事人等全数缉拿,又分开审讯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哦,那你是替何人消灾啊。” 陆雍抬起头来,顶着满面的冷汗,一字一句,分外坚定的说道:“前苏州报社编修——贺峻!” 闻言,台上的张亥和一旁的刑部钦差面上都不由生出几分诧异。 这话没毛病。 因为整个苏州府谣言的由来就是死去的贺峻一手牵线的嘛。 尤其是贺峻现在已然死去多时。 正好死无对证。 看着台下松了口气的陆雍,张亥的脸上又浮现了一抹冷笑。 如果贺峻还在,对孔家的指控不会如此艰难,陆家只怕也能顺利脱身。gonЬ 只是对孔家的造谣指控缺乏了说服力。 毕竟孔圣后人的名望天下传诵,仅以朝廷官员的口供给孔家定罪,只怕不能服众。 但成也贺峻,败也贺峻。 如今贺峻以死提供了对孔家调查的由头,还有孔家死士杀人的铁证,自然而然就抹消了和孔家的一切口头协议。 陆家和他交易的口头协议,自然也不做数了。 “你说你是替前编修贺峻造谣,可有凭证,如果没有,诬陷朝廷命官的罪责及下场,你应当知晓。” () 第315章 垂死挣扎 “凭证…” 被问及证据,方才还巧舌如簧的陆雍顿时便陷入了语塞。 “大人明鉴,我与那贺俊虽然并未实际落到凭证,但那贺峻邀约与我是迎春阁的掌柜和伙计皆知的事实,若不是贺峻从中牵线搭桥,我与孔家非亲非故,何苦冒如此之大的风险在苏州府内散布造谣啊。” “这么说,你是没有实证喽!” 张亥冷着一张老脸。 望向台下那昔日对他这个代知府爱搭不理的陆家父子,一双眼睛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陆雍面上生出一片惶恐之色,连额角的汗都凝聚成豆大的汗珠。 一旁的陆谨看的又是恨铁不成钢的,又是心焦的,仿佛恨不能自己嘴替。 和这一系列造谣的散布确实是陆雍一手操持的。 如今他也不知道朝廷手中到底搜罗了多少关于他们陆家实质罪证。 他这个做爹的,若是强行替自家儿子辩解,万一再画蛇添足露出着破绽,他们父子俩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事到临头,陆雍苍白的面庞上也只得颤了颤嘴唇,悲恸的跪伏到:“大人,如今贺峻意外身故,死无对证,草民确实拿不出实证自证清白,可若无人牵线搭桥,苏州学府内的事,草民何从知晓啊,还望大人明查啊!” “望大人明查!” 陆谨见状也一同跪伏在地。 望着台下如同两只败犬乞怜的陆家父子,张亥的眼中看不见半点快意。 就静静的看着他们,也不出声。 就连一旁的刑部钦差也安静的坐着,任凭张亥主审。 整个府衙一片死寂,气氛压抑的台下的陆家父子一身绫罗绸缎的背后都渗出了一片湿痕。 “钦差大人以为呢?” 终于。 张亥缓缓开口,却是问向了一旁陪审的刑部钦差。 “事关朝廷命官的清白,还是太子殿下麾下属官,此事还是查个水落石出为好,免得折损了太子殿下的声誉。” 当听见刑部钦差的声音时。 跪伏在地的陆家父子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goΠъ 他们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似乎是要瞧清楚这救他们于水火的刑部钦差的面容。 可下一秒,张亥的声音又有如九幽恶鬼缠身一般在他们耳边响起。 “即如此,陆家造谣案暂且押后。” “接下来,就该审审你们父子二人收买府衙书吏纵火府衙架阁库,雇凶杀人案了。” 如果说方才刑部钦差的声音犹如天籁,将陆家父子挽救于水火,那张亥此刻的声音就犹如梦魇,再度将他们投入了抄家灭族的深渊。 陆雍身子一颤。 仿佛脖子上的木枷重逾千斤,以至于让头根本抬不起一点。 而他身后的陆谨双瞳一缩。 连忙抢白道:“大人,冤枉啊!” “什么收买府衙书吏纵火,什么雇凶杀人,草民根本就不知道这事,钦差大人当面,您不能指鹿为马,凭空污人清白啊!” 只这么一瞬间,陆谨身上的汗就像是落了水一般向外奔涌。 抬头看向张亥的眼神中的慌乱之下,掩藏着的是说不尽的忌惮。 好家伙。 还以为苏州府一连动乱几日,这个无根之萍的“代知府”被逼到闭守府衙是当了缩头乌龟,现在看来,这是只咬人的恶狼啊。 方才那刚刚举起,轻轻落下的造谣罪,只怕就是专门为他们下的一枚香饵,为的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好为接下来的诈供做铺垫。 如若方才他慢了几分,那就是傻子也能想明白,火烧府衙架阁库的事情真与陆家脱不开干系了。 想到此处,陆谨心中当真是捏了把冷汗。 在水师士卒破门前,他就与陆雍有过交代,如若形势不利,朝廷手中已经搜罗到了足够的罪证,那陆雍即便是认了造谣罪也是可以的。 毕竟罪还不至死。 但纵火架阁库,严重的直接就可以满门抄斩了。 后怕之余,陆老爷心中却又不由自得。 哼哼。 动手的是流窜的盗匪,杀人之后就远遁千里,那书吏的死,更是管家带人亲自打听的。 任你奸似鬼,也别想从老夫这诈出半点实证来。 “啪。” 惊堂木在此重重落在案台上,张亥那冷厉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渗人的笑意。 “陆谨,你是不是以为本官在诈你,手头上拿不出你陆家杀人灭口,火烧架阁库的罪证。” “咕咚。” 跪伏的陆雍轻轻咽了口唾沫,却不想在这寂静的府衙中,就像是闷雷一般引人注目。 如果可以,陆谨此刻恨不能一脚直接把这孽障踩死。 但眼下他也只能强撑着否认道:“大人不能平白无故冤枉好人啊,草民实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 “你马上就知道了。” 张亥不再与他多费唇舌,只轻喝一声:“来人!带上来。” 随着张亥一声令下。 两名衙役就抬着一副载了人的担架,从后堂中穿了出来,最后连人带担架,就近放置在了陆家父子的身旁。 父子俩偏头一瞧。 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尤其是陆二公子,更是如同蛆虫一帮连滚带爬的远离爬去,一边爬还一边惊叫:“鬼啊,鬼啊!” 就连陆谨此刻也顾不得为自己脱罪,瞪大了双眼,汗流如柱,抬起枷锁,颤颤巍巍的用手指着来人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原来那个被他们以五百两收买,带猛火油前去烧毁架阁库,被他们确认死在流窜盗匪刀下的府衙书吏,此刻竟喘着粗气,干涸的嗓子暂且说不出话。 但那一声声如狼般的嘶吼。 那屡屡抬起想要发力,却又跌落回去的手掌。 那股充满憎恨,简直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直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此刻,陆谨相信。 若不是背还裹着厚厚的渗血布带,行动不便。 这人只怕能活生生的从担架上爬下来,就算是只用嘴,也能把他们活活咬死。 “陆谨,你可识得此人?” 这一刻。 陆老爷的脑子运转到生平最高速,在飞速确认了一番陆家与书吏接触的过程中没有留下任何证明身份的凭证后,纵是方才他们已然漏了破绽,纵使这书吏的嗓子总能治好,这会的陆谨也只得嘴硬道:“大人,草民不认得他啊。” () 第316章 替罪羔羊 “大人,草民不认得他啊。” 听着陆谨这死不承认的抵赖,台上的张亥目中的讥讽之意更浓。 “你说你不认得他?” “罢,本府就当你不认得了,毕竟从头至尾,你与这书吏并无直接联系。” “但那拿着你陆家委任这书吏开具的通关路引,因石灰烧灼了双眼,被城卫缉拿从南窜来的通缉盗匪,你陆谨总不能也不认识了吧。” 此刻,庭堂之中一片沉默。 陆谨的嘴唇微抖了抖。 看着俯首跪地,把头埋的更低了些的陆雍,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最终也只能沉默以对。 在大明。 有一项以立国起就被皇帝一直完善推行的制度,户贴,在洪武十四年还进一步完善,甚至记录了整个大明上下的田亩,制备成了鱼鳞图册。 为的就是将农民与土地紧密的关联起来。 保障粮食生产和赋税。 虽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经济的流通,但在这个刚刚度过乱世的新王朝里,却带来了时下最需要的稳定。 凡离旧地,必须到朝廷指定的地点开局路引。 并说明去向及所办事务,同时记录在路引之上。 一个流窜而来的盗匪,就算侥幸混进了城,想要离去到下一个地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若不是陆家上下打点。 这盗匪哪能轻易混进城。 事实上,要不是这盗匪早早就给自己备好了退路,替陆家杀人之后,只怕也难逃陆家斩草除根。 一路由南向北窜逃之路,这样的事盗匪已经经历过了,不知道多少回,所以从始至终都不打算与陆家接触太深。 只是没想到这回阴沟里翻了船。 被书吏濒死自救的一手石灰烧坏了眼睛,大晚上的,又差点被府衙的人逮着,哪有时间去找菜油洗眼睛,这么拖延下来,就算最终好不容易处理了一二,一双招子也几乎被烧坏。 偏偏盗匪唯恐夜长梦多,不敢多留。 只得第二日早草草找了个郎中处理,然后便想扮作瞎子寻机出城。 奈何时运不济,终究是被城卫逮着了。 拷问搜身下,这份由陆家作保,替这盗匪开具的通关路引,也就成为了今日盯死陆家与这盗匪牵连的铁证。 张亥走下案台。 蹲在了趴在地上的书吏面前道:“事已至此,相信是令那盗匪杀人灭口,害你妻儿的幕后指使,你已然知晓。” “若不是本府察觉有异,舍了救架阁库之火,令衙役及时赶到,险死环生的救了你,只怕你一家老小都要死不瞑目。” “如今这纵火架阁库之罪难逃。” “本府也不会再继续费心维系你的性命。” “可死到临头之前,本府还能给你这个机会,纵使你如今不能发声,至少也能亲手指出指使你纵火架阁库的幕后黑手,让他给你一家老小偿命。” “你觉得呢?” 看着书吏那双几乎吃人的双眸中迸发出来的浓浓恨意,一旁的陆老爷终于是痛苦的闭上了双眸。 而当一直埋头俯首,不敢出声的陆二公子,偷偷偏头看到那根颤颤巍巍,却死死指向自己的手指,陆雍的脸上在不复曾经陆二公子的骄傲和气概。 “不是我!” “不是我啊!” “知府大人,我是清白的,他在诬告我,他是在诬告我啊!” 看着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扑到自己脚下求饶的陆雍。 张亥直起身,一脚将他踢开。 随即一个眼神示意。 四名衙役便鱼贯而入,将书吏和陆雍一同抬了出去。 张亥抖了抖衣袍,重新落座回案台之后。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拍下。 “陆谨,收买书吏,指使他人纵火架阁库之罪,你可还有话说。” 陆谨的双眼紧闭,只苦叹一声:“草民认罪。” “那你陆家撺掇苏州府内泼皮造谣,煽动举子暴乱之罪,你可认?” 陆谨猛的睁开双眼。 一双拳头攥的泛白,无比憋屈道:“大人若要认定了,罪民认罪便是了。” “哼。” “纵火架阁库还有理了?” “若不是太子殿下仁厚,令钦差特使督办时严令办案要证供相合,不得有一处缺漏,不得逼供,不得连坐,照旧例,本府早就先重责三十大板再审了。” “哪还有汝巧言自辩的机会。” “本府上奏判你个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如今依照大明律,只令汝一家老小抄家流放,已是侥天之幸,汝还不感恩?” “莫不是要让本府再发海捕文书,将你那经商在外的庶长子一并抓回来候审?” 听着张亥的厉声呵斥。 陆谨的面上先是一愣,忽然醒悟过来,老泪纵横的伏首道:“谢知府大人开恩。” “关乎苏州府内谣言动乱一案,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事到如今,陆谨哪里还听不懂台上张亥的深意。 虽然知道他安排自己的长子出外经商是在避祸,但如若他配合查案,朝廷也不是不可以放他在外经商的长子一马。 毕竟苏州府内这一系列事情与陆家长子确无干系。 望着稳坐一旁的刑部钦差和高台上的张亥,陆谨的心中也不由得感叹。 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 怎么就上了孔家的贼船。 亏他还以为孔家是什么高枝。 如今看来,怕是早被人看在眼里,不过是将计就计的把人当猴耍,以此为进身之阶吧了。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危难在即不自知。 就怪不得他陆谨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毕竟与孔家那点虚无缥缈的情分和自家长子前途之间的轻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如今他唯一的作用。 就是替面前这位知府和钦差挡灾的一块遮羞布。 承担起抨击孔家的先锋之责。 毕竟是传承千年的孔圣后人,积攒的名望,对天下读书人的影响之大,即便查实到孔家不法实证,也容易被盲目崇拜孔圣的读书人戳着脊梁骨臭骂的地步。 这风口浪尖第一枪。 无论是刑部钦差或是知府,定然都不想自己去打。 所以,还是找个孔家的共犯,也就是他这个陆家族长出面指正,吸引火力为好。 到时候公审查起来。 就算天下得读书人再不愿相信,但在越来越完整的证据面前,纵是他们不接受,时间也总会抚平一切的。 () 第317章 死士终现 当陆老爷的心理防线被攻破,台下的案犯与台上的知府心有默契之时,事关苏州府内动荡的根源来由,点洋洋洒洒的由一旁的书吏记录在案,并令陆谨签字画押。 当这份口供形成。 对张亥而言。 这不单单是盘踞在苏州府内经营三代的陆家正式落下帷幕,也代表了整个府城内大小势力的重新洗牌,同时,也洗刷了自己身上所有办事不力的“冤屈”。 这将为他摘掉头顶那个“代”字,并真正掌控苏州府一地积累充足的威望。 并给自己打上“太子党”的标签。 对刑部钦差而言。gonЬ 虽然已经通过调查,确定了苏州府内的动荡根源一如张亥所言。 但直到这份口供的形成,才算是给他这位刑部钦差调兵兵围孔府,入府强拿孔家豢养的死士提供了绝对的法理依据。 不然就算他查到了那死士所在,强拿下谋害朝廷官员的真凶,办成了差事。 因为涉及的是圣人嫡传世家。 带来天下读书人的反感抨击的麻烦不说,还会因为程序不当,让朝堂竞争与他同样竞争前程的对头找到可乘之机攻讦于他。 现在,有了这份口供,这天下读书人一定时期仇视的麻烦和“脏水”,便无论如何也泼不到他头上了。 至于陆谨口供上,除了帮孔家死士查实了贺峻住所之外,还提供了诸如和孔家旁支联姻,共谋焚毁架阁库,构陷孔家南宗等罪责,不论后续能不能查到实证,都只能算是添头。 只豢养死士这一项敲定。 孔家这回就别想简单脱身。 甭管什么断亲或者清出族谱的说辞,一族死士的诞生,那绝对是举族资源倾注培养的结果。 大明对孔家的恩荣不厚吗? 开国都十三年了。 孔家族里还养着死士,还杀害了朝廷命官,这不是心怀不轨是什么。 所以。 有了办案抓人的法理,只要再拿下死士,孔家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了。 唯今最后的一点欠缺。 就是抓人诱敌反抗的一出好戏了。 当刑部钦差走出府衙,衙门外早已整备了足足两百名穿戴了甲胄的水师精锐。 所有人都配备了手弩。 随行的差吏拱手道:“大人,据当日涉事举子回忆的案犯画像比对,去往孔家南宗府宅的几名族老和随行中并未见案犯踪影。” “苏州学院内业已确认,并无发现案犯踪影。” 刑部钦差点头道:“将案犯画像分发下去,给所有参与抓捕的士卒瞧个仔细,待到一会兵围孔家府宅之时,勿要漏掉案犯。” “同时把守好院墙,就算是飞蝇也不能放过。” “是!” 一干水师精锐雄赳赳,气昂昂的奔赴孔府。 兵甲碰撞之声,就如一声声闷鼓,驱散了沿途的行人。 就算是没有特意驱赶。 见到水师兵卒前来,附近的一条街道上都自觉的避让,或是回返屋内。 当队伍抵达附近。 与孔宅仅一街南北之隔的南宗府宅上,就两宗重并问题磋商了一个上午,甚至错过了饭时。 直到这会才将将补上一桌丰盛的饭时。 孔思路一行听着街上的动静,发觉离的很近,不由好奇的放下手中的碗筷。 “大人,不知这苏州府内今日又发生何事?” “竟引得府内兵卒调度频频?” 听闻此问。 同样列席的御史中丞只莫名一笑,目光在曲阜孔家众人的面上一扫,安抚道:“诸位应当知晓,太子殿下特派我等下来办案,平复动乱。” “既然是办案,总要弄出些动静,做些姿态,以慰上意。” “诸位安心用膳便是。” 毕竟,这可是你们在苏州府的最后一餐好饭了。 最后一句,御史中丞只在心中默念。 面上却是旁人挑不出错喽的微笑。 虽心生奇怪,但并族这么大的事当前,他们也便没有过多分心。 然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外头竟又传来一阵短短续续的嘈杂的喧闹和脚步声。 “站住………放箭啦!” “刀剑无眼!闲杂人等一律避让!” 当这声音传来,尤其还有一支弩箭误射过院墙,飞进了南宗的府宅中,引得府内的家仆一阵惊呼。 一番通报下。 让府宅内磋商的两宗族老都有些坐不住了。 “安大人,苏州府内到底是何动静,竟然已经殃及到此处了?” 这回发问的是孔慧。 虽说他们自觉苏州府内上下的动荡,绝牵扯不到他们身上来 但对南宗而言。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南宗族人本就稀少,此番出动的更是年轻才俊,少一个不说,让南宗伤筋动骨,却也都会肉疼。 不过这附近的安危已经不能保证,他们定然是要换个地方落脚的。 御史中丞心中暗骂刑部的人事办的毛糙。 但眼下也只有尽力拖延安抚。 “孔族老莫慌,若本官没猜错,这大概是府衙在追溯架阁库被焚案的案犯。” “如今追捕的人动了弓弩,应当是水师的士卒在抓捕。” “区区一个贼匪,翻不了天。”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御史中丞设想的那般顺利,当他好不容易安抚的孔慧心中稍安,身旁就传开了一个阴测测的声音。 “安大人,这苏州府的盗匪如此猖獗。” “两宗重并之事也需好生盘算准备一番,今日洽谈不若暂且搁置。” 听闻孔思路的提议。 御史中丞面色不由一僵。 这老狐狸这娄子捅的真是时候啊。 正欲转头拖延一二,却正巧与这老狐狸的审视目光四目对上。 御史中丞的目光下意识一偏。 下一秒便心中暗骂不妙。 这一躲,竟然要被这老狐狸瞧出破绽来。 当即偏头,顺坡接话道:“孔慧族老意下如何?” 见孔慧点头。 又道:“那便说定了。” “诸位且稍候一二,本官且先差人到外面查探一二,看看盗匪是否已被人驱离,免殃及了诸位。” 也就是在此时。 南宗前院的门房快步跑来通传道:“族老,府外有衙役登门让通传御史大人一句,鱼已入网,大功告成了。” “鱼已入网?” “大功告成?” 就在两宗族老正各自琢磨着这话背后的意味时。 佯装了许久的御史中丞的面上,终于露出了真正轻松的笑容。 () 第318章 应天府的“余震” “卖报卖报!” “苏州府内,曲阜孔家族人为独霸校订之功,散布谣言,栽赃陷害,动用家族豢养死士,残害朝廷官员,拒不投降,被苏州水师士卒当街生擒公审!” “孔家一行现已全部下狱。” “卖报卖报……”gonЪoΓg 当上百号穿着青灰马甲的半大小子,背着一个大大的布背包穿行在大街小巷,刚刚睁开朦胧睡眼的“应天府城”,就被这上百号人肉大喇叭给震了一激灵。 曲阜孔家? 独霸校订之功? 散布谣言,栽赃陷害? 豢养死士? 残害官员? 要不是猛掐了一把自己的肉,能感觉到疼,当日因听到头条内容而买了报纸读的应天府读书人和百姓们,大概都会觉得自己起猛了。 不过是睡了一夜。 改天怎么就有种村刚刚通网的即视感。 自己也没发烧啊。 怎么听的看的都觉得是胡话呢? “不是,孔家族人不呆在曲阜好好钻研经史,跑到苏州去干什么?还戕害了朝廷官员?他们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啊。” “孔家人跑苏州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让你整日买醉,孤陋寡闻了不是?早在几月前,太子殿下有感天下读书人修学之艰,特请宋龙图于苏州府召集天下大儒,用标点符号重新校订四书五经释义,修订为官学并刊发天下的消息就已经登报了。” “是吗?” “可不是,听说今后若是重开科举,这策问便出自其中呢。” “难怪孔家宁愿背地造谣,豢养死士杀官都欲独霸这官学校订之功呢,这是继孔圣之后,又一次儒学之盛世啊,若是被孔家真做成了,这曲阜孔家可就真的再封圣了。” “可惜啊,贪心不足蛇吞象了不是。” 今日的坊市格外喧闹。 无论是是商人举子,又或是走卒贩夫,嘴里大抵都逃不脱这个议题。 争议之大,往往令人辩的面红耳赤。 以至于一架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此地之规格的马车穿行过坊市时,路人们甚至没有分心多瞧上它一眼。 “啧啧啧。” “都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就算是堂堂的孔圣之后,如今看来,不也是一群追名逐利的凡夫俗子嘛。” 马车的车头后,聆听着周遭争辩和奚落的声音,笑的笑的一脸凶相的蓝玉咧着嘴小声嘀咕着,心里却已经盘算着这几日如何去寻些平日里不对付的文官,借着这事过过嘴瘾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罢了。” “舅舅今日特地来这一遭,也看了热闹,可能早日赶赴宫里,提早与当值的淮西将领们通个气了么。” “太子殿下昨日夜里收到急报之后可是连夜将外甥我召进了宫内议事,为的就是出个章程,想好生敲打敲打孔家。” “倘若今日因凑热闹坏了事,你猜太子殿下能不能收拾舅舅你。” 蓝玉嘿嘿一笑。 挥舞着马鞭加速赶路,一边说一场道:“要我说,像孔家这种世修降表还想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的软骨头,还是趁早灭了了事,省得再干出这些龌龊事来丢大明的脸。” “只消太子殿下下令,给我一千精卒。” “半月之内,定灭了他孔家满门。” 车厢中的常升睁开了眼,摇了摇头道:“治国要是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儒学与孔家之渊源,牵扯的太深。” “不重罚孔家?” “就无法给大明朝的律法立威。” “可为何不灭孔家?” “就是不欲绝了天下读书人之念想。” “倘若将孔家整个打垮,那么孔家传承之儒学是否也要否定?” “且不说能不能做成。” “即便是太子殿下只提起这个念头,也要背上堪比始皇暴虐无道之骂名。” “看吧。” “今日朝会,且不论如何惩处孔家,就是单单给孔家定罪,也要经历不少波折。” “这可是太子殿下真正接管朝政至关重要的一关。” “今日若过不去,再想下次,只怕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面对常升的“絮叨”。 蓝玉初时还能听懂,到后面便越听越迷糊了,索性也不纠结。 再度挥上了两鞭。 一辆高头大马的马车,便在这青石板道上颤颤巍巍的快速前进。 直到赶至大明宫门前的直道上,蓝玉用力拉了拉缰绳。 牵头的骏马这才缓缓放慢了脚步。 在宫门前三丈外停下了脚步,打了个响鼻。 宫门守备上前查验一番,挥手示意开宫门,马车这才徐徐的再次启程入宫。 今日还早。 加之点卯上朝的时间被小朱推后了一个时辰,已经赶到的官员并不多,更别提那帮本就不善于在朝堂上与一帮文人废唇舌的淮西勋贵们了。 蓝玉也毋需多做什么。 只需要提前截住他们,与他们提一句,今日朝堂,诸位兄弟、叔伯且竖耳倾听,如若太子殿下问及,还请竭力相助。 至于常升。 自然还是早早的去往御书房。 今日的御书房有些热闹,推门而入时,常升还撞见了老熟人。 朱标依靠在龙椅上,一手旁伸,让冯太医诊脉,一手任拿着那封由三司公审而来的,关于整个苏州府动乱真相的奏书。 常升没有打搅。 也没有拿奏书看的意思。 毕竟是他一手设计框架,由道衍领衔主演,张亥为配角,由三司,孔家等为龙套谱写的剧本。 但如若孔家自身持正。 这剧本无论如何是套不到他们身上的。 而今瓜熟蒂落。 加之犯禁的豢养死士,触了忌讳。 要不是孔家的地位在那。 小朱只怕抄了孔家的心都有了。 而今孔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可还有一个难题摆在小朱面前。 那就是如何给孔家定罪。 罪名太小,波及的范围不大就起不到孔家倒而北方学风兴的效果。 而如果要定重罪。 朝堂上的所有文官,哪怕是之前被小朱戴高帽成“棋子”的韩国公都不会帮他。 而这,才是孔家传承千年来养望最大的底蕴。 不是灭门之罪。 没有文人愿意背负欺师灭祖的骂名,作朱标的马前卒去攻讦孔家。 所以。 这一次。 是朱标要在对抗半个朝堂的同时,一力推动对孔家的审判。 若成。 小朱的帝王相便成矣。 () 第319章 平地起波澜 “升弟可有良策?” 待到冯太医记录下今日的诊治脉象并记录在册,退出御书房,依靠在龙椅中的朱标这才抛下了手中的奏书,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宇,开口发问。 常升挑了挑眉。 手捧的一杯热茶也停滞了片刻。 提起茶盖,吹了吹茶沫,浅饮一口,这才悠哉悠哉和小朱对视,双眼中还浮现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若是平日里,姐夫但有问政,我无所不言。” “可今日之局面,对姐夫而言可是个难得的考验。” “姐夫确定要我说?” 看小朱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难色。 常升脸上的笑意越发戏谑道:“姐夫信不信,我若插手其中替姐夫破局,待到叔伯回来之后,知晓了个中内情,定能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打我的板子。” “况且早在两日前,姐夫与我就孔家之事已有磋商,今日之境遇,姐夫不是早就该有所预料么。” 冲着常升那幸灾乐祸的笑脸。 一脑门子官司的小朱真想找个趁手的物什砸过去。goΠъ 可生气对当下解决孔家的麻烦没有半点用处,他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本来不必闹出这么大动静的。” “偏偏在午时之后破了案。” “还是当街抓的人。” 小朱长叹一声。 眉头夹起的皱纹,简直都可以夹起一根筷子了。 对于孔家的处理方法,他和常升是有过商议和定论的。 拿着三司调查的罪证迫使孔家低头,再推行田亩清丈和迁户,名正言顺的将孔家拆解。 但没想到的是。 他自己一手打造的报社,如今却背刺了自己一手。 说来也是小朱自己的疏忽。 之前配合为了打压孔家的声势实行污名计划,给了苏州报社分社自主的编辑刊印权。 本来事涉孔家之类的秘闻,应当由大明报社从朝廷获得最终的解释再行分发版本刊印。 可一则急奏送来是在深夜。 还是凭着小朱自己的腰牌和诏书进的城,急奏入宫以后,子时都已过去了,就算是此时下旨,苏州府与应天府直销距离四百里。 加之黑夜和古代路况,以六百里加急勒令苏州报社更换内容都来不及了。 二则报社内报道的孔家内容,是因为孔家死士逃窜出府,被水师士卒当街以弓弩射中了死士双腿逮捕,被早习惯拿小道消息卖给报社的人捅出去的。 眼见事情在苏州府内传的越来越广。 甚至抓捕后一个时辰内,就引发了一众读书人的众怒,要当街聚啸,“解救”被“软禁”的孔家族人,不得已,三司才“被迫”在仕子们集中迁居之地,开设临时府衙,开展公审。 有了陆家父子的检举。 加之死士的暴露。 以及抓捕反抗中,以受伤士卒身上的拳印与贺峻尸身上随着死亡慢慢展露的淤痕拳印相比对,完美对照上的两个拳印,无疑坐实了死士的杀人证据。 而死士身上种种与孔家脱不开干系的凭证。 整个苏州府动乱的黑锅,加之当众宣读的太子诏书对于闹事举子的处罚,造谣者游街,所有被人愚弄的怒火和平白无故受累的怨愤有了去处,才终于才让一切盖棺定论。 平息了民乱。 虽然那死士最终都没吐露幕后的主使者是谁。 但既然苏州府内有了定论。 还当众宣布了对陆家父子的处罚,作为孔家此行明面的领队,就算孔讷是孔家当代少族长,下代衍圣公的继承人,也一并被套上了枷锁游街,颜面扫地。 事已至此。 朝廷不能扇自个耳光吧。 如此一来,报社的头条背刺问题也便无关紧要了。 今日朝堂对于三司钦差处置手段的弹劾,对于孔家处置的尺度讨论及善后,是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去的。 小朱满脸犯着愁。 见状,常升终究还是心软的给他点了一句。 “姐夫,你始终得记住一件事。” “你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 “如何决策,如何处置都是你的权力,没人能够僭越,可不能被人带着走啊。” “带着走……” 朱标忽的一愣,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常升。 常升也不多说,笑着安慰道:“就算是此番争不过,也不影响姐夫留中不发的权力。” “就算一片狼藉,总有能替姐夫收尾的人。” “再说了,就算今日的朝堂中无人替姐夫说话。” “朝堂之外呢?” 听着这一道道虽与今日庭议无益,却已准备好了各种退路给自己收拾残局的方案,小朱脸上终于散去了许多阴霾。 看着云淡风轻,总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常升。 朱标感慨的摇了摇头,忽而提议道:“升弟可愿入朝助孤,六部五寺职权但有所好,孤都应允,便是另起炉灶也无妨。” 常升猛然抬头。 脸上除了惊愕,就像是写满了我替你出主意了你居然还卖我的委屈。 “姐夫,我没得罪你吧。” “没……没有啊,升弟何出此言?” “那我替内帑敛了钱银,帮姐夫梳理了朝政,培养了人才,怎么都算有功,只消安安稳稳的就有出头之日,干嘛还要徒费精力、唇舌,与朝堂上那些国公大臣们勾心斗角,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你死我活呢?” 朱标不由哑然。 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常升,终是不再多说什么。 “太子殿下,朝会的时辰到了。” 不多时,随侍的太监在御书房外通传了一声,还在御书房内,就接下来试科举举子安置及田亩清丈事宜讨论的二人对视一眼,一齐站起身来。 御书房外,车辇和抬辇的内侍们早已恭候。 随侍太监紧跟在朱标的身侧,虚托着他的胳膊,将他送上步辇。 “起驾!” 随着太监的一声令下,一众健壮的内侍便稳稳的将步辇抬在了早已抬出肉包的肩头上。 步调一致的走在了宫里的石砖道上。 常升也亦步亦趋的跟在步辇之后。 抬头望着沐浴在朝霞之中,仿佛全身都染上了金辉的朱标,嘴角微微上扬。 一边是大明王朝寄予厚望的太子。 一边是历代封建王朝沿袭下的封建礼教。 皇权与礼教的对抗。 谁会成为最终的胜者呢。 () 第320章 皇权与礼教的初次碰撞 “诸卿可有本奏?” 巍峨的奉天殿中,英气勃发的朱标一如既往的遵循着朝会的惯例开口问询。 可今日的大朝会。 百官俯首,寂静无声,满坑满谷的奉天殿席上,矗立的就好似一个个傀偶一般,寂静无声。 早和蓝玉通过风的武将们一个个作壁上观。 冷眼等待着另一边的文官们给他们演一出怎样的好戏。 他们都是和老朱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对于老朱选定朱标为太子的决议并无异议。 心中也早已认定了大明未来的接班人就是朱标的事实。 但面对这场由孔家造谣引发的苏州府动乱,进而倒逼孔家被公审,上了日报头条,进而引发天下文人蒙羞,皇权与礼教碰撞之事的“突发事件”,朱标展露出来的能力和表现,能否将风波镇压或消弭,无疑才是他这个皇位继承人是否合格的最大试金石。 常升位列文官行列中段。 低头捧手,好似研究着古代建筑风格,余光却将一众文官的神色尽收眼底。 有正事的官员,这会都明哲保身不说话。 其他不论是往日里没有什么话语权,平素也不站队争权夺利的散官。 又或者是在民间文坛享有盛誉的清流。 亦或是笼络在韩国公一脉,维系朝廷运作中流砥柱的淮西党一脉,此刻的面色都不是太好看。 虽然历经乱世,孔家在文坛的触角被斩断不少。 朝堂这帮文官,对于如今的曲阜孔家也并没多认同。 但不可否认的是。 孔家代表的儒学,就是天下文坛公认的颜面。 这是孔家历经不知道多少代,才终于争取形成教化的文化认同。 如果他们对比毫无反应。 一旦形成定制。 连孔家都能说罚就罚,他们这些文人的处境岂非岌岌可危。 这怎么能行。 他们可不想以后的君主代代都和老朱一个样。 那这官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是以即便明知事不可为,共识的时间也非常仓促,一众文官,乃至于淮西旧部的官员,都趁着在奉天殿外汇聚的间隙,联袂请求韩国公替孔家发声。 即便对孔家的惩处不能够推翻,也绝不能让朝廷在借机扩大打击面了。 望着冷场的奉天殿。 台上的朱标镇定自若,偏头看向文官的行列,若有似无的督促道:“若无奏本,今日朝会便到此为止,各部各司其职,回返办差去吧。” 面对小朱的步步紧逼。 矗立在文官之首的韩国公李善长望着左右闭目养神的几个尚书同僚,心中早就骂开了。 今日一早。 他也收到了那份来自于苏州府动乱案的报刊。 对于幕后造谣推手是孔家之事,他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觉得麻烦而已。 毕竟他如今的官职为礼部尚书,在宰相被废的今日,说一声天下文官之首也不为过。 对于苏州动乱罪魁祸首的处置方案,朱标和六部尚书都已通过气,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这后续对孔家的处置方案,就是一个需要权衡的难题了。 罚的重了。 无疑会在天下折损他的名誉。 打击他在朝堂的威望。 罚的轻了。 朱标这关就过不去。 历经了几次和朱标的博弈,李善长早就没了半点轻视之心。 不敢轻慢半点。 好不容易才盘算好尺度,安心上朝。 可当他赶到了大明宫,被一众朝堂文官簇拥裹挟,七嘴八舌的请他出面,替孔家周旋一二,他扫视左右,发现并没有看到其他几位尚书时,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彼其娘之。 他成“代表”了。 这是要让他替孔家脱罪的节奏啊。 可这罪是这么好脱的吗? 造谣抢功也变罢了。 犯事杀官的可是孔家豢养的死士! 死士! 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么。 历朝历代但凡查到,一个抄家流放都算是轻的。 还替孔家周旋。 朱标但凡决定了,谁敢多说一句都是找死。 这可是老朱不惜杀了他学生胡惟庸,血洗了朝野上下数万颗人头,废了宰相制才收拢的皇权说一不二的决策权。 他要敢在老朱外出这会动歪心思。 回来看老朱剐不剐他就完了。 但感受着身后诸多门生故吏拥簇的目光。 心知躲不过这麻烦的李善长,只得恨恨的看了一眼身遭几位临开奉天殿门,才姗姗来迟的尚书同僚,慷慨就义般挑起话头道:“太子殿下,臣有本奏。”gonЪoΓg “韩国公请讲。” “今日的大明日报上已刊印了苏州府动乱之案由,不知是否属实。” “此案由三司联查,于众公审,虽案犯抵死不认,但一干罪证皆已昭示真凶,韩国公有异议?” 扫视了一眼台下低头做小的一众文官,朱标饶有兴致的看向了李善长。 身处大明宫,朝会之前百官的动向,自然是逃不过宫里眼线汇总给小朱的。 谁能想到,往日里在朝堂声势无二的韩国公。 今日也难逃被权力裹挟的苦果。 李善长躬身答道:“三司联查公审,老臣自无异议。” “然则涉案之人乃曲阜孔家族人。” “曲阜孔家,当代衍圣公俱难辞其咎。” “然孔家身为圣人之后,为天下读书人所尊崇,地位显赫,待到此事随日报传播天下,必为天下读书人所瞩目。” “如何处置便成了一大难题。” 听着这早有预料“陈词滥调”,朱标的面上不见怒容,反而似笑非笑的反问道:“依韩国公之见,孤当如何处置孔家为好?” 听着朱标的温声细语。 殿中的文官们心中都不由松了口气,唯有站出列的李善长才觉得一阵凉意就悬于自己颈后。 不由加快了语速,伏低了脑袋说道:“太子殿下监国,此事当由殿下一力裁之。” “只是如今秋闱在即。” “孔家在北境颇有名望,若有心人借此散布谣言,煽风点火,离间朝廷与北境仕子之心,那……” 能在朝堂之上矗立的。 基本都不是傻子。 当听到李善长之言,那反应真叫一个众生百态。 与孔家有些联系的无一不长舒一口气。 老李的门生故吏更是惊叹出声。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就连一同甩了锅的其他几位尚书都不得不给老李竖个大拇指。 君不见这辩解思路之刁钻,连龙椅上的小朱都始料未及的挑了挑眉,一时失言。 () 第321章 乳虎初啸 要么说是老江湖呢。 李善长的“诡辩”,连身处文官之中的常升都在衣袖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谁要说古人无智。 让他和老李换位试试。 从奉天殿外百官聚首,赶鸭子上架的将他簇拥为“话事人”,再到小朱赶来,中间至多不过一炷香。 一炷香的功夫。 不仅要应付各路官员和门神故吏的高帽,确保自身利益不受损失的同时,卖出人情。 之后还得想方设法,替已然实锤指使杀官罪名的“孔家”谋一条生路。 不说小朱如今为政已经成了气候。 几次都让他在朝堂诸多事务上吃了小亏。 为了削去宰相制独揽大权,老朱可是将朝野上下杀了个人头滚滚。 他如何敢越权? 所以必须得盘算好措辞。 想想什么样的理由能在老朱家父子俩这过得了关,同时保全自身,不至于被老朱家惦记上。 而他这羚羊挂角般,绝口不提如何对孔家判罚,“虚空”激化朝廷与北地读书人矛盾的一手,就像是神来一笔般,替朝堂百官打开了替孔家说话的思路。 果不其然。 当李善长仙人指路般点出了一条生路。 国子监忌酒即刻随同出列道:“启禀太子殿下,臣以为,韩国公所言不无道理。” “今日上朝前,国子监中就有北地监生前来探听此事,神情恍惚。” “臣以为,此事关乎秋闱取仕大计,不容小嘘。” 有了国子监忌酒的跟随。 朝堂文官中近半官员数都陆陆续续以各种借口,冠冕堂皇的出来表态。 乌泱泱的,在奉天殿中跪伏了一片。 请朱标看在国家科举大计的面子上,多多考虑。 看着这一幕。 龙椅上的小朱差点都要被气笑了。 要是说这话的人是宋濂,是常升,他信。 可眼下出来的这批,或是李善长的门生故吏,又或是与孔家有些情谊牵扯的文官。 若不是这些人确实是朱标自己在老朱在历经株连胡惟庸案中,筛查出来相对干净的朝廷干将,眼下还需要留用,他都有心再派人去查查,这些人的家底是不是如他们嘴上说的这般干净了。 感受着来自储君的怒气。 台下的官员们也个个低着头,以表恭顺。 但心中都暗自捏了把汗。 但回想着方才无论以何种由头或借口,总之没有明着替已经罪证确凿孔家辩驳一句,只是不断强调着秋闱试科举的重要性。 再怎么说。 这都是政治正确。 太子无论如何不能以这个由头治他们的罪。 只要能把对孔家的处置拖延到秋闱以后。 只要空出来时间。 无论是断亲,又或是逐出族谱。 只消给曲阜孔家争取到一点反应时间,他们就算是完成了使命,全了情面,之后的曲阜孔家命运如何,就与他们扯不上关系了。 “论罪孔家、秋闱取仕,二者如此密不可分?” 随着龙椅上的朱标厉声质问。 台下的李善长和一众出列官员的面色顿时一变,刚想继续分辩什么。 就听高台龙椅上的朱标起身再次追问。 “判罚孔家。” “当真就会挫伤天下举子入仕之愿?” 台下百官一片寂静。 就连另一侧的功勋武将们,也都侧目望着高台上龙行虎步,一步步走下高台。 走到伏首的百官面前。 站在李善长身侧,对着他身后诸多官员第三次追问:“汝等告诉孤,果真么。” 听着近在咫尺,似拷问百官,又似在敲打于他的发问。 李善长闭目垂首。 做到这个份上,他已经尽到他身为百官之首之于百官的义务。gonЬ 再强出头。 那就是自己昏头了。 朱标的目光冷冷的扫视下去。 无有一人开口回答。 显然。 这是个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说着,小朱的语气竟缓和了几分。 “孤知道。” “曲阜孔家,算是天下读书人的颜面。” “你们如此大费周章,所求不过是想拖延些时间,让苏州府的消息传到山东去。” “如此,让曲阜孔家与如此在苏州府被捕的这些孔家族人做个分割。” “如此,于天下读书人有了交代,不伤及汝等在天下仕子间的名望。” “朝廷也有了台阶。” “可以到手处置罪民。” “大家相安无事,可重修旧好。” 听着面前几乎掩饰不住的吞咽声,朱标就知道,他这大概是说到这帮官员的心坎里了了。 “可是。” 小朱的声音骤然冰冷下来:“谁来告诉孤。” “孤到底是大明之君。” “还是他孔家一家之君!” 这声厉声的诛心质问。 犹如雷霆狠狠震撼在面前,这帮颔首低眉的文官脑海。 有些胆小的,当即就腿软的跪下来求饶道:“太子殿下,臣绝无此意啊。” “是啊,太子殿下,臣等绝无此意啊!” 一众出列的官员也连忙跪下。 这话可不能这么激理解啊。 要是传到老朱耳朵里,老朱可没太子这么好脾气啊,不扒了他们的皮都算好的。 听着这阵阵求饶之声。 小朱面上的冷厉好似冰雪消融般寸寸崩解,看着眼前这帮好似全无脊梁的文官,一双眼眸中透出的失望几乎溢于言表。 冷漠的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一众文官。 看着他们面前“金砖”上滴落的汗珠,朱标终于甩袖转身,一步一步的重新迈上高台,端坐在龙椅上。 “汝等口口声声说。” “秋闱在即,在此刻惩处孔家,易使秋闱徒生隐患。” “谁来告诉孤。” “天下举子为何会因此心忧。” “是孔家能保其秋闱金榜题名,还是有人徇私舞弊,操纵一地科举名录,只有孔家能为其疏通?” 朝堂再次一片死寂。 这话,无人敢接啊。 “孤办大明日报,为的就是将朝廷之政布告天下,以示正大光明,苏州之境况亦如此。” “大明的君王,大明的朝廷经得起天下百姓的信任。” “无论是谁。” “触犯了律法,都将收到惩处。 “就算是朝堂百官,勋贵武将也不例外。” “而如今孔家奉旨参与官学校定,寸功未立,就犯下如此大罪,焉能不依律惩处,奠定律法之威严。” “若孤今日为孔家之名,网开一面。” “来日,孤要不要再为赵家,钱家网开一面。” () 第322章 年虽不副,气已不容觑 奉天殿内。 百官一脸黯然。 朱标这连声的发问,句句戳着他们的肺管。 那压迫感之重,就差抽着他们的脸,指着他们的鼻子质问,就凭你们这点人,想忤逆孤的意思,配么? 且不说今日的朱标柄煌煌正道,一言一行占据了道德和律法的制高点。 就看奉天殿另一侧那些目光灼灼,仿佛在看一个年轻版朱元璋在世的勋贵武将们的赞叹目光,这帮替孔家说话的文官们就根本不敢扎刺。 虽然皇帝如今外出避暑。 但倘若真惹急了这位。 他一声令下,要摘了他们这些人的难道,这帮尊贵武将们想必很乐意卖太子殿下一个面子的。 事实也是如此。 当这群勋贵武将们看着朱标在提前招呼过的情况下,未借他们一分一毫的势,凭一己之力就镇住了朝堂上这帮文臣。 一个个心里那份自豪啊。 那真叫个溢于言表。 有读过些书的,更是忍不住拽文赞叹道:“太子殿下年虽不副,气自不容嘘矣。” 大明如今已立国这么多年。 对于这帮跟着老朱打天下的老弟兄来说,没有什么比跟的大哥有个有出息,能够顶门立户,守住甚至壮大家业的子嗣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这意味着,他们依附于大哥所打下的这份基业、妻儿老小都无后顾之忧了。gonЬ 望着下面跪了一地的文臣。 朱标有意冷落了他们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都起来吧。” 跪地的文臣们面面相觑。 今日的太子殿下一改往日对待文臣之仁善,果决霸道之势,几有青出于朱而胜于朱之势。 加之一旁的武将们虎视眈眈。 知道事不可为。 便没再动什么长跪不起的歪念头。 大明开国武德充沛,老朱还年富力强,他们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然是冒了天大的风险。 还是有韩国公在前抗压。 做到这份上。 天下读书人也不能再说什么他们怪话了。 然而,他们这过去了。 朱标这还没过呢。 他的目光扫向文官之首的几位,缓缓开口道:“刑部尚书。” “臣在!” “苏州府动乱案即已着三司钦差查明,当众公审,其罪责按律宣判处置,毋需再议,待到三司钦差回返,刑部当整理案宗,尽快给出一份详细案由,交由报社刊登,布告天下。” “之后,以刑部名义下发公文,着各地府衙在布告之后月余内,若再有扭曲事实,散布谣言,挑拨离间者,严查,严办。” “凡有功名,官职,知谣造谣,推波助澜者,罪加一等。” “任何人不得求情。” 念及此处,朱标刻意顿了顿,留意了一番朝堂众臣的目光,将百官的神色尽收眼底。 这才接着道:“另外,孔家族人在苏州府生事,当代衍圣公治家不严,有连带之责。” “此等罪责按律当如何处置,刑部拟个章程上书。” “待到苏州府问斩的尸首送往曲阜时,将这章程一并附上。” “这……” 听见这个指令,被强塞了个“烫手山芋”刑部尚书一张老脸愁的几乎扭曲,可抬头对上朱标那毋庸置疑的寒眸,却也只能拱手应下道。 “臣,领旨。” 刑部尚书满面疾苦的归位。 看着满朝被干懵了的文官,未有一人继续上奏,几乎停摆的朝会。 朱标的目光隐晦的与文臣中的常升一会。 看见常升微微摇头。 小朱沉思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 “诸卿不言,可是觉着,孤对孔家太过苛责?” () 第323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 (); “呼。” 当看着朱标靠在龙椅上,长吁一口气,好似耗费了极大心力的模样,随侍的太监连忙招呼着人,将冯太医亲手熬煮的养神汤送上。 温热的汤剂入腹。 太子妃贴身随侍的宫女呈拿着锦帕,轻柔的替小朱擦去额角的汗珠,轻揉太阳穴,才算让朱标从方才无限集中精神的状态中缓解下来。 看着恰逢其会迈入御书房的常升。 朱标忙抬手拦住了宫女,将其他人一同驱散。 看着随侍太监跟在最后并带上殿门,朱标才放松了神情,径直的问道:“孤今日朝会应对,可还有不足?” 常升面带上几分真切的笑意,拱手道:“经此一遭,天下官员当再无轻看太子殿下者,用民间百姓的说法,殿下自今日起,当算顶门立户了,臣为太子殿下,为陛下,为大明贺。” 这半拍马屁半调侃的说辞。 让朱标不由得红了几分面颊,手抬起欲指斥上两句,又甩袖放下。 “孤要听的不是这些。” 常升咧嘴一笑,劝慰道:“姐夫莫要心急,容我先泡个茶,酒楼说书也不短人茶水费呢不是。” 言罢,看着又自顾自刮摸起老朱贡茶的常升,朱标也有些哭笑不得,索性随他去了。 自己先处理几封奏书换换脑子。 不多时。 就闻一抹茶香在御书房飘逸开,小朱抬起头,就看常升已经提着一壶开水,将杯中的茶团冲泡开来,并冲他摆手。 “姐夫,来尝尝我这茶艺否?” 朱标大抵是看不惯常升比他一个太子还悠闲的,索性一起“旷工”,坐到了常升对面。 饮下一口清茶。 常升这才缓缓开口,正视着朱标的双眸道:“若只论今日朝会的应对,姐夫的表现自然还是有可进步之处的。” “但金无赤足,人无完人。” “世事万物从不尽遂人意,此之谓道。” “遂不必深究。” “今后再遇此境,姐夫毋需太过关注表现,只需注重要办的是什么事,办没办成,没办成是办成了几成,而后是否还有达成或挽救的机会,以及达成后,需要注意那些关窍不容有失,便可心中有数。” “其他诸如礼法上的问题,不失体面即可。” 朱标心中“咀嚼”了好一阵。 自觉今朝维护大明法度,打击孔家名望,将天下礼教的影响力收拢朝廷等目标都基本达成,眉宇间的愁绪才终于舒缓开来。 看着朱标的反应。 常升偏过头,心中亦思绪万千。 如今的小朱,与正史多年后亲手处置过明初三大案的朱标,显然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历史中的朱标,自洪武十年年开始参政,勤勤恳恳的参与朝政,接触群臣,历经并亲手接办洪武三大案,无论是积攒的威望,收拢的势力,还是为政的老练,显然都不是如今的小朱所能比拟。 今日的朝会之所以能提前确立小朱的威望。 除了小朱自己占据了道德礼法和治国权柄的制高点,强硬的亮出了底线。 幕后的常升不可谓不计之深远。 先是试科举,筹备了大量至少可以临时顶上六部五寺,维持朝廷运转的举子。 有了他们的存在。 百官的身后就像是被放上了一头恶犬。 和老朱磨洋工的许多朝臣才被迫认清了现实,不得不认真的处理起手中分派的政务。 而后收拢了大量的钱银,充实了国库。 这是确保了朝廷随时能够应对天灾人祸等风险的底蕴。 而后无论是结交勋贵,还是开设夫人坊等,都是在维系和老朱一同打天下的淮西勋贵武将派系的基本盘。 要是没有这些准备为前提。 常升敢直接设计孔家作出头鸟,给朱标当作儆猴杀的鸡? 姥姥! 在这民智未开,信息传递并不便利的古时。 任何一个太子,凭借着手中刚开几个月的报社,可以发行报纸,就想找孔家的茬? 这和在后世杂牌报社公开揭广电总局的黑料有什么分别? 就算朱标是太子也不顶用啊。 什么叫做天高皇帝远。 就是即便朱标强令执行,要惩处孔家,就算老朱现在在朝中坐镇,送信的官员也能半途遇袭落马摔伤,以至于孔家提前得到消息,宣布将去往苏州府一行的孔家族人全部逐出族谱的,并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决定通过悠悠众口,先一步传遍天下的巧合。 面对这种巧合。 老朱要么接受阶段性胜利,见好就收, 要么,老朱就得掂量掂量,要不要为了这口气,背负天下百姓的质疑,以“暴君”之名,强惩孔家了。 届时。 只怕朱标这个亲儿子,都得和老朱“翻脸”。 要不是孔家积累了这等影响力。 常升何至于背靠朱标,以朝廷之底蕴,“黑衣宰相”道衍亲自坐镇,还要如此做局呢。 只是这等布局,常升自然是不可能说的。 若是被锦衣卫呈报上去。 老朱该睡不着觉了。 “今日朝会,所求基本都已告成,只是孤还有一事不明。” 茶盏落桌的磕碰声打断了常升的思绪。 回想着今日李善长带领近半文臣为孔家说情之事,朱标却又心生不解。 “韩国公已位极人臣。” “孔家的人情与其而言当无足轻重,苏州府之案亦证据确凿,明明是吃力不讨好的裹挟,他明明可以拒绝,为何还要接下这苦差事?” 常升想了想,斟酌的答道:“姐夫当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之理。” 偏头看向宫中六部的方向。 常升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眼,继续说道:“姐夫没法要求天下人都是圣人,自然也不能要求天下官员都是管仲孔明之流。” “如我般于国有抱负,与已无所求。” “如叔伯和姐夫这般父子无间之君,皆亘古少有。” “如韩国公之流,方为芸芸众生。” “身为百官之首,门生故旧但有所求,且不损己身者之时,帮之何妨?” “而身为读书人。” “无论是韩国公,亦或是其他官员,凡有心者,岂能不为孔家之境遇“兔死狐悲”?” “天下士族,谁人不希望身后家族如孔家一般传承兴旺呢?” “就像姐夫在朝会上说的那句,今日为孔家网开一面,来日要不要再为赵家,钱家网开一面。”goΠъ “那话,可真是说到他们心坎里了呀。” 第324章 权力的本质 (); 小朱的面色不住变幻。 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 对下面官员的心思,他哪里会不明白。 不说别的,历经了杨宪和胡惟庸两任权臣,老朱不拿来与朱标耳提面命就怪了,可自己明明也对百官这种“人情世故”颇为不满,可面对曾经的老师,他还是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些。 他不愿将自己曾经崇敬的“老师”就此污化。 可现实就是如此不讲情面。 之前还被他以君臣师生之宜依为主心骨的老师,在面对现实利益和君臣之宜间,选择了利益。 这就意味着。 小朱所珍视的情谊,在他李善长的利益面前,只能排到次位。 这或许还有自己的威望不足等因素。 但至少已经证明。 李善长这位师长,与他朱标不是一路人。 他不会如宋濂一般,对朱标倾力相扶。 正印证了他父皇曾言的那句,朝中这些大臣,可以用,但不可信,赏罚分明,不外如是。 “何至于此。” 听着小朱这句感慨。 常升往他的茶杯里又续了些茶汤,半宽慰,半讲演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利益,有利益,自然就会有斗争。” “姐夫总是要习惯的。” “为何我非要让姐夫将绝大多数的应试举子下放,就是为了让他们见识到最底层的百姓的苦难,尝试带领百姓们安居乐业的同时,让提前他们适应这种斗争。” “这其中,有人会被现实所击垮。” “有人会选择捷径,和光同尘。” “还有人会迎难而上。” “而当他们历经了这些磨难,最终还能克服重重险阻,不忘初心的,就可以培养成姐夫的肱骨了。” “只是,这样的人,兴许百不存一。” 说着,常升的面上还浮现了几分自嘲的笑容。 若他没有这等显赫出身,只怕也没办法这么站着不腰疼的说这话。 所以,他也是提前给小朱打个预防针。 小朱沉默了许久。 终是像幻想,像祈盼一般的看着常升,又像自言自语道:“有没有办法,让朝野上下重臣心向一处使呢?” 常升也被问沉默了。 想了想,终是摇头笑笑。 “难。” “朝臣与皇室本就不是一路人。” “要让朝臣与皇室携手共进,非有重大利好为诱不可。” “此话怎讲?” 朱标显然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妄想,常升居然好像真的能给他一个答案。 常升挪开了茶盏,以指蘸着茶汤,在两人之间的案桌上呈三角写下了皇,官,民三字。 写完这三字,常升还特意屏息听了听殿门外的动静。 确定这御书房外无人窃听。 这才压低了声音道。 “姐夫读书为政许多年,可能告诉我,皇权的来由么?” “换而言之,姐夫和叔伯,是凭什么坐拥大明朝廷最高的权柄,得万民奉养的么?” “父皇驱除鞑虏,救万民于水火……” 小朱脱口而出。 洋洋洒洒的都是老朱一生的功绩。 常升不住点头,却在他换气的间歇,陡然插上了一句:“山匪为患,有勇武之士挺身平患,有感受其恩之人,愿意以礼相还是感恩,有装聋作哑者也不能强逼其赠礼相报,此之谓公道。” “同理。” “叔伯率义军驱除鞑虏。” “天下百姓也可凭心意犒赏义军。“ “为何要拥立叔伯为皇,听从朝廷诏令,一直为朝廷缴纳赋税呢?” 这骤然一问。 直接给朱标问的差点岔气了。 这本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常升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么。 可当他静心下来,认真思量。 又惊觉的发现,这约定俗成的规矩又好像从未记于史书。gonЬ 那它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历朝历代的皇帝难道都只是个大一点的门阀么? 这和他一直以来所修习的儒学显然冲突矛盾。 虽然是个非常值得探究的问题。 但小朱显然没那个心思钻这个牛角尖了。 望着小朱目光灼灼的双眼,常升指了指案桌上的茶印道:“姐夫可还记得三皇五帝么?” “他们都是上古部落的先贤。” “人们敬佩于他们的才能,品德,希望他们能够带领部落过上好日子,所以推举他们为部落的首领,于是,他们才有用了治理部落的权力。” “当第一个首领因为治理部落的威望和子民的拥戴,决定将治理部落的权力传给自己的儿子,皇权也就此诞生。” “所以,无论是权力,还是皇权,本质上都是子民为了过上好日子,将希望,信任,忠诚乃至财物奉上,换取智者、强者庇佑的一种约定。” “不守约者,自当遭受唾弃。” “从商州到春秋,从秦朝至汉朝,莫不如此。” “直到董仲舒之流,将儒学推至唯一显学,这种约定俗成才终于在先儒那套天人感应,权力神话的论调中被模糊化。” “反正已经有了绝对统治的武力。” “加之士族门阀的兴起和壮大,基本阻碍了皇室与百姓之间的交流,非是天灾人祸实在活不下去,老百姓一般都不会造反,冲击统治。” “至此,皇室与百姓也便正式分离。” “后世之君,不说还知晓祖辈曾起于微末,能认清权力之根由,如唐太宗一般,说得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者,便足称明君矣。” “如叔伯这般起于贫农,且从不以为卑者。” “古往今来,也再难出第二个了。” 看着常升一边说,一边蘸着茶汤,在案桌上的皇与民字之间画上一条线,就好似在二者之间竖起一座高墙般,朱标也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扭头望向凤阳的方向。 虽隔着纱窗和数百里之遥,那个已然花白了头发,身姿微微佝偻的身影,在这一刻竟显得如此的高大伟岸。 “此论,升弟可能手书录下。” “孤欲将其收录皇宫密库中,留备今后为雄英,为后世子孙讲演。” 虽然朱标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屠龙术。 但他想象到这种论调被传出去的后果。 可它对教育储君,警示后人的作用过于优异,实在不舍得一杆子打死。 只能先封存,等老朱回来再说了。 第325章 大明“储君”必考 (); 对于小朱的要求,常升答应的爽快。 这种涉及屠龙术,将权力的根由追本溯源的思想,除了后世的教员,天下还没有一位敢将之公诸于众的。 所以,他很能理解小朱的心态。 小朱饮尽了自己杯中的茶汤,定了定神,这才将目光汇聚在案桌,那个用茶汤书写的官字上。 “这个官,又有何说法?” 常升又给小朱补了茶汤,这才放下茶壶,指着御书房一面墙上挂着的大明疆域道:“从古至今,当国家的概念出现起,中原王朝的疆域便不断扩展。” “这意味着更多的耕地,更多的人口,更多的城池。” “为君者,不再仅仅只是治理一地。” “皇帝不得不再选拔一些人,代替他牧守一方。” “无论何种叫法,这些人,就成了实质上的官。” “严格来说,官都只是皇权的延伸,与皇家的内侍,家奴并无本质区别。” “呼。” 小朱深吸的这口气,终于在常升说话的有意空出间歇间吐了出来。 今日与常升这一论。 着实是在冲击他多少年学习儒学的认知。 “然而,随着疆域的进一步扩张,越偏远之地,皇权对于官的监管越弱。” 常升大明疆域的南北两方边境道:“而在王朝划定的不同疆域内。” “官行使的,几乎是等同于皇帝的权力。” “此时,地方百姓生存的好与坏,全系于一方主官身上。” “若其用心为民,则民安居乐业。” “若贪图享乐,则绝对的权力,也便意味着绝对的,多数官员的家族势力便在这些地方恣意膨胀,难以监管。” “这才有了那句山高皇帝远之说。” “关键他们把持了方方面面的话语权,以及对政令的解释权,百姓蒙昧,被他们加以引导,加之告官无门,很难不让百姓将对这些为祸乡里,鱼肉百姓官员施加的苦难,归咎于皇帝的昏聩无能身上。”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代官。” “当污吏们靠着一代代鱼肉百姓步步发展壮大,向高堂蚕食。” “当有权者贪权,不愿让皇帝将手中的权力收回,为了垄断权力,朝廷与地方官员抱团取暖,上下利益交换,合众连横,互为朋党之时。” “能够与皇权相抗争的利益群体便出现了。” “到那时,皇权示微,百姓积怨已深,只消天灾人祸这么一推,百姓的造反便来临了。” “若皇帝派人镇压下去了。” “则王朝还能苟延残喘一阵。” “若过不去,就算兵荒马乱,些许污吏也得了报应,但当新朝建立,这些残存的污吏的后代,不还是能够借着朝廷需要人治理一方的契机,很快东山再起。” “重复王朝的又一轮宿命罢了。” 回想着自家老师修纂的元史和历朝历代的史书,朱标不由恍惚道:“难道皇帝就不会提前察觉,搜罗他们的罪证,处置这些污吏,派兵抄家么?” 常升顿了顿。 摇头道:“并非如此。” “秦修驰道,隋通运河。” “历朝历代重分州郡县,除了划分田亩,人口;难保没有便利交通,以扩充耳目,便于监察之用。” “问题在于。” “皇室传承无法保证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贤君。” “时时刻刻操持着警惕。” “而这些污吏的势力发展到强盛时,基本也是王朝大兴之后,就算是露头,往往也高举祖宗成制,孝道礼法,步步为营与皇权相抗衡。” “他们善于蛰伏。” “平素左右逢源,四处笼络。” “历朝历代从来如此。” “汉时士族,晋隋唐的门阀,宋时的士大夫,不都是这利益群体的组成部分。” “而今,他们还在吸纳的读书人与他们共进退。” “当他们在百十年后达成这个目的,彻底斩断了皇帝与百姓的联系,甚至与勋贵王公们沆瀣一气时……” 常升提起衣袖,将官字擦去。 再重新蘸茶汤,在皇与民字之间,补上了官字,并以茶汤相连。 “就算是皇帝,也不过是他们圈养一地的傀偶罢了。” 朱标的脸上难掩惊鄂。 对他而言,这实在有些危言耸听。 但偏偏又找不出疏漏来。 常升当然也不会告诉他,自己所说的,就是后世记录的明朝正史。 “所以,无论是开办报社,又或是开办试科举,吸纳大量寒门举子,又或者是按律惩处,打击孔家名望,为的,都是开民智,与旧官相制衡?” “可是,这不是在同时壮大那些污吏的群体么?” 小朱仔细思考着常升入东宫来主张的一系列举措,不由反问。 毕竟在小朱看来,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常升笑着摇摇头。 意有所指的看向六部衙门的方向。 “如今朝堂上上下下官员主体未变,动作太大,太激进,会迫使天下的读书人倒向皇室的对立面。” “孔家千年的名望到底深重。” “加之兴教化,开民智,也需要不少寒门学子和孔家旁支作讲师。” “总不能一杆子将读书人都打翻吧。” “所以,才需要姐夫不断在朝中敲打群臣,推行良政,使百官疲于应付,再以试科举举子为刀,砍向民间的沉疴,收拢人心,广开民智。” “以此声东击西,分化瓦解,使其首尾不能呼应。” “此之谓正道。” “若有朝一日,天下每家每户都有机会,有能力供子嗣考科举。” “只是优中选优。” “未录者,也有资格,有胆魄监督检举不法。” “天下吏治则不可谓不清明也。” 听着常升这般愿景,小朱也不禁幻想,那该是怎样一种盛况,后世史书又该如何记载。 但下一秒,常升就戳破了这个美梦。 “可眼下这局面,显然是水至清则无鱼。” “有时候,刻意留下一些,才更好办些君子办不了的事。” “不说充马前卒。” “就算是杀鸡儆猴也还用得着吧。” “否则,那些御史找不了他们的疏漏,就该挑姐夫和东宫的短了。” 第326章 大小狐狸隔空斗智 (); 当朝会敲定了对孔家的处理方略。 宫里的为政课也告一段落。 大明宫外,关于孔家在苏州府犯事的消息却在民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孔圣后人里怎么就出来了这么些玩意,还下代衍圣公呢,简直污了这名头。” “有辱斯文,这也太有辱斯文了!” “事都见报了,孔家人怎么还没发声,就算是自己亲儿子,不好说逐出家谱的话,至少也得表个态吧,这也太不将王法看在眼里了吧。” 当报纸内的新闻彻底传播,发酵。 无论是好汉楼,华清池,又或是应天府内的各大书肆,酒楼里,无论是百姓,商贾,都对孔家之事颇为不屑。 谁能想到堂堂传承千年,儒学正统的孔家竟也能做出这等不要颜面,为了争名夺利甚至不惜构陷造谣,杀人灭口的丑事来。 经此一遭。 孔家的颜面可算是彻底扫地。 当然,也有知悉的读书人忍不住替孔家分辩两句的,但下一秒,他们就被一众人驳的闭上了嘴。 “话不能说的这么死,兴许只是一念之差呢。” “哼,一念之差就能让死士暗害一名官员,要是认真了,那还不得无法无天?” 这些读书人会想到。 孔家丑闻登报,他们居然是和当今太子同一批次知晓的消息。 大多数人还以为。 这和往日一样。 已经是别的州府已经延期了的新闻。 朝廷都已经给足孔家体面,孔家居然还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自然就不能怪朝廷把它布告天下,让天下百姓共唾之了。 当然。 朝堂中与孔家关系匪浅的,自然也会抓紧派人向孔家通风报信。 只是,他们报信的速度。 又怎么可能会快过分布在整个应天府和凤阳府之间,六百里加急的锦衣卫密报专线呢。 而当锦衣卫信使携着今日份的大明日报,今日朝会事宜,及更早些御书房内,常升和朱标的奏对抵达凤阳行宫时,也已经是夕阳时分了。 “上位,应天府锦衣卫传信!” 凤阳行宫的汤池中,老朱正难得的与嫔妃打着“水仗”,听闻随侍的太监敲响殿门,方才还有些笑意的脸上立刻就乏味了下来。 毋需老朱多说。 看见他脸色变化的嫔妃立刻就明白了老朱的意思,颇有分寸的在一旁的宫女的伺候下换上衣衫,从另一边的殿门悄然退出去。 “进来吧。” 听见老朱相召。 随侍的太监这才捧着信使今日送来的密奏和日报入内,放在了趴在池边的老朱面前,替他擦干双手,再将报纸摊开。 而当老朱接过报纸,看见今日头条的一瞬,一双挤满了鱼尾纹的眼角都忽的舒展了几分。 这就是孔家的“结局”吗? 大手笔啊。 而当他看清其中的内容。 心中更是一阵唏嘘。 朱标安排宋濂牵头重新校订《官学》之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对他而言,这是自家儿子积累名望,收拢天下读书人之心的一步好棋。 心里自然是支持的。 可之后,派道衍留守苏州府坐镇协调,而道衍与宋濂又分别请来了孔家北宗和战乱流落的孔家南宗,一同参与官学校订时,他就察觉到有些不对了。 就算要借孔家的名头。 不管是借孔家名望来捧,还是踩着孔家的声誉踮脚,给这部校定的官学的正统性背书,有曲阜孔家一脉就足够了。 何必特意找南宗孔家来添堵。 乃至于都弄出了一府读书人被造谣煽动,聚众暴乱的事来。 老朱还预想着常升要怎么将苏州府的局面收场,曲阜孔家居然就爆出了构陷杀官的丑闻? 要说其中没有猫腻,他朱字就倒过来写。 倒不是说他不相信曲阜孔家能做出这种事,毕竟这些读书人的“仁义道德”,他老朱早就勘破了本质。 他只是不相信。 堂堂一个传承千载的孔家,借着被撺掇生事的应试举子的掩护,让死士弄死一个朝廷九品官,居然能这么迅速的三司查出真相。 他们要真有这效率。 朝堂上的官员,就不会一年里被换了一茬又一茬了。 加之这道衍是常升举荐给朱标的。 他要不怀疑这背后没有“助力”没有常升的影子,就算他老朱脑子没长。 老朱放下报纸,又拿起了关于今日朝会记录的密奏翻看起来,看到朱标对孔家最终的处理,是拿一封未加盖大印诏书作为敲打时,他的面上无喜无悲。 沉思片刻后。 他将奏书向前一扔,从汤池中起身。 宫女内侍连忙从一旁捧着锦帕和衣袍给他更衣。 他一边更衣一边说道:“去,将这月余的密奏全数给咱取来。” 随侍的太监立马点头告退。 对于小朱在朝堂上的处理,老朱不置可否。 但大体上是满意的。 如今的小朱,能够顶着百官的意见,一言而决,这魄力,这威望。 就算还有不足之处,那也是瑕不掩瑜。 还要啥自行车。 唯一让他心有疑惑的,大概就是朝堂的“大戏”是一出连着一出,场面还一次大过一次。 若不好好把把常升的脉。 他都快拿不住这小狐狸下一步的计划了。 这怎么能行。 很快。 这月余的密奏就全数按顺序垒放在了老朱的面前。 天色渐渐暗了。 老朱也埋头于这月余奏书之中,寻觅着常升在朝野布局的蛛丝马迹。 直到那个熟悉且温柔的声音将他唤醒。gonЪoΓg “重八。” “哎,妹子。” 老朱抬起头,露出一张笑脸,就见马皇后提着食盒入了殿内,在他面前取出一碟烧饼和一碗肉羹汤来。 “太医都已经说过多少次了,出来避暑,让你按时用膳,多休养,戒骄戒躁。” “怎么又翻出这么多密奏来。” 老朱一手拿着刚出炉的烧饼往嘴里塞,另一手将专门倒扣的基本奏书献宝似的给马皇后解释道:“咱这不是一时入神,耽搁了么。嗯,还是咱妹子做的烧饼最合咱的胃口。” “香。” 马皇后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也不去计较他的胡话,顺着他的心意问道:“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果然,一提到这个,老朱就来劲了。 囫囵的将手里剩下的半个烧饼塞进嘴里,还毫无形象的吸了一口粘手的饼渣。 “妹子你看,都说旁观者清。” “从咱离京避暑,标儿初次朝会,他就拿捏住了李善长的软肋,以李善长的威望为靶,杀鸡儆猴,整肃了吏治,算是烧了“新官上任”第一把火。” “谋算孔家下代衍圣公,替官学扬名,算是烧的第二把火。” “可这第三把火要烧到哪,咱始终雾里看花。” “今日可算是被咱看出端倪了。” “常家小子处心积虑偷偷搭台,想在咱眼皮子底下偷偷唱大戏。” “没门。” “咱非得给这小子再添把火不成。” 第327章 边关急报? (); “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 “山花蕉叶暮色丛落红巾……” 听着这首吴侬软语的《声声慢》,躺在别院回廊,以矮榻铺就的凉亭中,枕着胸怀最为宽广的美娇娘有容的膝枕,享受着古法的“面部护肤”和全身按摩,听着几个刚有些显怀的美人的弹奏的古曲。gonЪoΓg 伴随着亭外的细雨声。 煮茶的芬芳飘满整个凉亭。 馋了还有美人轮番送喂进口的去核荔枝和龙眼。 再加上今日正赶上休沐,这小日子过的就别提多享受了。 难怪古代的扬州瘦马如此盛行。 这娇滴滴的美娇娘含情脉脉的冲你唱吴侬软语的模样,就问几个男人能挡吧。 待到几首从后世“征用”的古风小曲都依次唱罢。 常升这才伸手托起遮住视线的沉甸甸良心,向一旁煮茶的香昙问道:“这曲子,依你的眼光,可还过得去?” 论古风小曲能否在古代流行,肯定得问问专业人士了。 香昙的回答也极简短。 “曲风婉转,新颖脱俗。” “即便是放在夫人坊,不说绕梁三日,至少也能红极一时了。” “那便放到夫人坊吧。” “接下来的一月,除了演曲可寻些伶人,以时下流行的话本进行演绎,最好是宫里出来官伶,懂规矩,口风严。” “熟悉整个流程之后,我需要你大量培养伶人。” “毋需他们各个成才,只需要专门演绎一个特定的角色就好。” “我这有个话本。” “需要大量的伶人去往大明各处进行演绎。” 听到又有事做,香昙的眼里没有半点不耐。 反而越加振奋的应道:“香昙记下了。” 对于曾经孤身一人经营着偌大船坊的香昙而言,将她安置在府里金屋藏娇,兴许才是对她最大的苛待。 毕竟她骨子里是个要强的女人。 如果说之前的船坊属于被逼上梁山。 可是历经了夫人坊那么多高官勋贵正房夫人,以及拍卖会的多重洗礼,她早就已经享受其中,体会到了突破挑战的满足感。 更希望自己也能如同常府的老管家一般,成为常升的臂助。 沉浸了一上午的温柔乡。 午间自当回府,陪蓝母用个午膳,尽一尽孝道。 府里的厨子照例做了一桌美味珍肴。 母子俩一边用膳,一边相互倾听着对方近来经历的趣闻。 譬如。 某国公纠缠小寡妇。 某家富贵人家老爷重病在床,娶了一房新的小妾冲喜,哪曾想一月之后诊脉,竟已怀了三月子嗣。 母子俩饭菜没动多少,就是吃瓜吃饱了。 “娘,最近家里是不是少了人。” “怎么感觉剩了不少菜?” 蓝母诧异的反问:“少人了吗?” “没有吧。” 母子俩都想不起来,便吩咐家仆撤菜。 哪曾想,撤到一半,就听见一个黢黑的身影从侧门处去走出来,满怀期待的冲着母子俩喊道:“二哥,娘,我回来了?” 蓝母和常升俱是一愣。 彼此对视一眼,一直都没认出这黢黑的身影是谁,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而当常森看清这母子俩脸上的迷茫,以及桌上已然撤去了大半的菜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莫名悲从中来,无比悲恸的哭诉道:“二哥,娘,我是常森啊。” “你们连我都认不出了么。” “额……” ……………… 一炷香后。 看着新添的几个菜肴,以及捧着碗,在桌前狼吞虎咽,好似饿死鬼投胎般的常森。 “慢点吃,森儿,你慢点。” 蓝母关切的拍了拍常森的肩膀。 只可惜,一心只在干饭的常森根本就选择性的失聪了。 “是哪个挨千刀的,竟如此狠毒,将我儿晒成这般模样。” 也不知道是碰触了哪个关键词。 常森抬起了他那黢黑还沾着些饭粒的脸,满面幽怨和委屈的提醒到:“娘,当初舅舅说要带我去校场,可是您当场拍板的。” 蓝母:“……” 一时不知怎么接茬的蓝母,只得悄悄拉了拉身侧的常升衣袖,冲着常森努了努嘴,示意他接茬。 常升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能忘崽的,果然就是亲妈了。 拍着常森的肩膀道:“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既然已经进了校场,那就一定坚持到底,总不能给咱死去的爹,给咱家门楣抹黑吧。” 常森抽了抽鼻子。 到底没有反驳这一句。 常升这才有机会问一问常森突然回来的原因,因为按照蓝玉的标准。 为了让常森尽快锻炼出能够在明年沙场检阅时,能过得去的弓马拳脚和军略,每月正常只有一日的休沐。 依稀记得。 自家三弟半个月前才休沐一天吧。 “今日是看见边关急报的信使进了应天府,按照军法,校场要即时点卯战备,随时准备听从调遣,一干闲杂人等都不许靠近军营,否则一律军法处置。” “更何况我不是军营士卒。” “驻守的主将便将我赶出了军营,让我先回家待着。” 常升满脸疑惑的眯了眯眼。 边关急报? 不可能吧。 就按残元手里那点兵力,还敢进犯边军? 正史中也无这一段记载啊。 正当常升还在猜测到底是谁这么作死,门房却恰巧在这时跑到了院子里通传道:“二少爷,门外停了一辆车辇,下来了几名内侍说,太子殿下请您即刻入宫议事。” “有要务相商。” 听到这个消息时。 常升心里是一百个拒绝的。 好好的一个休沐日,硬是被顶头上司要求加班。 就算后面能调休。 这感觉也不一样好吧。 可无奈,常升对这不在正史中的边关加急实在好奇。 索性便入宫一探究竟。 就当在线吃瓜了。 不多时,常升便一路直达御书房,从朱标的手中接过了这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边关急报。 北古口卫所士卒巡疆,有士卒误撞残元斥候,生擒,拷之乃知,残元平章乃儿不花有心犯边,已派精锐顺边境沿袭。 卫所士卒亦在多处边境要冲发现了大量马蹄印路过的痕迹。 遂发急报,问询朝廷当如何处置,并请求调兵增援。 “升弟怎么看?” 面对朱标的问询。 常升神色古怪的将手中的边关急报放回了桌上,摇头道:“不怎么看。” “我觉着姐夫还是先考虑考虑,怎么处理这假传急报的事吧。” 第328章 故弄玄虚 (); “假边关急报?” 朱标的眼珠子瞪得差点没凸出来。 可旋即就摇头道:“不可能,这可是红翎急使直闯宫门送达的军报,谁敢作假。” 作为古代最紧急军情的情报专线,历朝历代都有专门保障传信的严律。 凡敢阻拦红翎急使者,皆斩。 更别说假传军情。 那可是同谋反的罪名。 常升朝着凤阳的方向撇撇嘴道:“叔伯就敢。” “额。” 小朱顿时语塞。 “你的意思是,这是父皇授意送来的军报?” “可这无凭无据的,你如何敢断言,这军报从边关送来便要三日,朝中调兵遣将已是亡羊补牢,倘若行差踏错,再行耽搁,边关的百姓便要遭受大难。” “取舆图吧。” “看的明白些。” 不多时,随侍太监便将一份精制的大明全舆图取来,铺开在御书房的地上。 常升从旁抄了一柄玉如意做教编,指着北境的几处布防重镇道:“姐夫你看。” “自红巾起义起始,叔伯虽未曾亲身指挥许多大仗;但从带着淮西勋贵们一路壮大,加之鄱阳湖一战而胜陈友谅就能得知,叔伯的兵法军略绝对不差。” “这点,舆图上边境重镇对于残元的布防也可看出许多端倪。” “凡有天险地利,适于明军驻扎布防之地,皆驻卫所重镇。” “而在这些重镇之后,还有重兵盘踞。” “即使这些地方通通失守,姐夫也不妨看看,残元长驱直入南境的关隘在哪?” 顺着常升手中的玉如意指引,小朱不由惊道:“竟是朱棡与朱棣。” “正是晋王与燕王殿下。” “若是北古口重镇处发现残元骑兵,层层上报求援,这军报该过谁之手?” 听着常升的一步步引导,朱标恍然大悟。 “若是北古口发现残元骑兵,这军报当报于朱棣,四弟熟读兵法,尤善军略,若是些许残兵,当有防范之法,即便真有大军压境,至少也当阐明所需,陈述应对之策。” 听着朱标自己阐明的破绽。 常升不置可否。 而是继续追问到:“倘若今后南蛮入侵,非是藩王镇守,姐夫当如何分辨军情之真伪,轻重缓急?” “这……” 朱标哑然片刻,略带些懊恼的摇头道:“看来,孤也得兼修一番军略和兵法了。” 面对果断放弃死撑的小朱,常升哑然失笑。 “人力有时穷,术业有专攻。” “姐夫倒是不必强求于此。” “为君者,当能识人,用人,此之谓上。” “就像是六部预案的审计,姐夫不懂,难道还不能让懂的人来做事么。” “军情亦是如此。” “话说回来,这军报,姐夫为何不交于兵部及五军都督府中的将领商议,真伪立现。” 朱标为难苦笑。 “因为孤也对这急报有所怀疑。” 常升顿时满头黑线。 不是。 玩呢。 看出来毛病了还特意把他折腾过来。 面对着常升的幽怨目光,朱标咳咳两声,有些羞于启齿的说道:“孤原本倒没发现这军情中的错处,只是觉得这军情的字有些像父皇的字迹。” “可孤那四弟平日练字也是临的父皇的字帖。” “孤当时拿不准这到底是四弟的手书还是父皇的字迹,加之升弟沙场检阅也是头名,军略不差,所以才让内侍接你入宫一同参详。” 这么一说。 常升倒是能理解了。 毕竟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搞假传军情这一套,即便说不准是不是在传递什么暗号密令,被外人知道了传出去也是个笑话。 所以才请他这个自己人进宫帮忙分辨一下。 “这军情一无时日,二无具体调兵的数目和辎重需求,应当就是叔伯派人送来的了。”gonЬ “整个大明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这点。” “倘若乃儿不花真派人延边袭扰,当有多处重镇同步示警的军情,及五军都督府向兵部求令调兵的申请了。” 听到常升笃定的说法,小朱的心里也松了口气。 心中却难免疑惑道:“可父皇此举又是为何呢?” 常升这会也有些谜惑。 平白差一个红翎急使送假军情入宫,这是何苦来哉啊,难道就为整的朝堂上下乃至应天府百姓都人心惶惶。 没听说老朱也是个“烽火戏诸侯”的主啊。 难道是史书上没记? 还是说,他另有什么目的? 看着手中的信纸,常升沉默了片刻,重新回味起自己知情的整个过程,忽然眼睛一亮。 “姐夫,你说,这信是给谁看的。” “或者说,叔伯这信是想告诉咱们什么。” 小朱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 “……” “……” “不对。” 小朱猛然也反应过来:“这信错漏无数,孤不通绝对,都觉着一眼假,这信压根就是不为了示警。” “父皇了解孤。” “知道孤定会招你入宫,与你相商。” “所以,这信是父皇予我们两人的密信。” “只是,父皇为何要动用红翎急使,难道不知会惊动整个应天府么?” 说着。 朱标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要么说叔伯能当皇帝呢。” “这信,大略就是个障眼法。” 常升摇头唏嘘道:“红翎急使入京,不出半日,整个应天府上下都会知晓。” “百姓也会等待明日的报纸。” “这信中的内容,实则是在用拙劣的破绽提醒我们,边关无事,让我们切莫轻举妄动。” “想来是叔伯还有其他安排。” “我们稍安勿躁,静候佳音便是。” “是么。” 朱标重新审阅了一番假军情,却也没有其他证据能够驳斥常升的猜测,遂反问道:“叔伯怎么确定孤一定会找你参详,倘若孤没有第一时间寻你过来问询,而是召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议事呢?” “那又有什么分别呢?” 常升摊手反问:“就算满朝的勋贵武将们和兵部都没有看出军情中拙劣的疏漏,朝廷调兵遣将,筹集粮草,征调民夫,押运辎重,难道不需要日光景?” “有这间隙。” “叔伯的圣旨从凤阳都送来八回了。 第329章 醉翁之意 (); “休沐日加班就算了。” “居然还要占用我休假的时间走亲戚,老朱家哪有好人啊。” 当红翎急使的军报被小朱暂且搁置后。 原本还想直接告辞回家,继续享受剩下不多的假期时间,哪曾想就听到小朱来一句:“太子妃怀胎四月,一月未见,对你甚是计挂,今日既然已经入宫,便顺道再去东宫瞧瞧吧。” 心里腹诽的常升却也只得往东宫走一遭。 到底是自家亲姐姐啊。 谁知晃晃悠悠的游荡过来,就在东宫内看到了两顶步辇留置一旁。 这是东宫来客人了? 奈何这方面的文献他不曾研究,也看不出这到底是宫中何人的步辇。 索性便招了东宫一名内侍来问。 看见常升招呼,东宫的内侍就像是提前被打了招呼一般迎来道:“见过少詹事。” “东宫今日来了什么客人?” 瞧见常升的目光落在了摆在东宫内的那两支步辇上,躬身回话的内侍刚要开口,下一秒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委婉的转移话题道:“这个奴婢不知。” “只是听太子妃吩咐过,您若是来了东宫,便让奴婢招呼您去往寝殿相见。” 听着这内侍的说辞,常升摆手让他退下。 望着东宫寝殿的方向却下意识的蹙了蹙眉,索性便向寝殿的方向走了走。 还没到殿门前,敏锐的听觉已经让他听见了寝殿内除了自家姐姐外,还有两道细若蚊蝇的说话声。 这感觉不对啊。 还莫名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心觉不妙的他干脆也不入内打招呼了,自顾自的前去东宫詹事府的办公偏殿,捧着一摞东宫的庶务,一壶清茶打发起时间来。 只是在坐定之前,提前与一美食打了招呼。 待到太子妃的客人离开,再与他通报。 所幸也没让常升等多久。 左右不过半个时辰。 就在他翻阅这几个月东宫开支的账本时,一名内侍便敲响了殿门通传道:“少詹事大人,太子妃要见您。” 常升这才跟着内侍去往东宫寝殿。 寝殿大门正开着。 太子妃正挺着较同月份更显怀一圈的孕肚靠在躺椅里,怀胎几月,整个人竟更显得珠圆玉润,母性十足。 尤其当他看见常升,露出一脸和蔼的笑容,努力的从躺椅中撑起身子,这股子慈祥的味道便越发溢于言表了。 “哎呦,您可慢点吧。” 常升可不敢让她使这么大劲。 她这肚子里怀的可是老朱家三代嫡孙子孙女,论起位格还在常升之上。goΠъ 这不三步并作两步的就窜上前扶起了她的胳膊。 哪知,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精心编织的陷阱。 就在常升搀稳她的那一刻,她另一只手就像是铁钳一般捏在了常升的耳朵上,用力一扭。 “嘶!” “姐,轻点,轻点,我又干什么了,让您生这么大的气,气大伤身,可小心你肚子的孩子。” 常升虽说是练了武。 敢说放眼天下少有敌手,可这一手二指禅简直就像是弱点攻击,根本无视防御啊。 关键他还得蜷着身子让自家姐姐搀扶着,根本不敢撒手。 这可真叫一个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 “你又干什么了?” “还好意思问。” “知道你休沐,今日我还特地让你姐夫把你唤来东宫,还给东宫内侍都吩咐过,等你入东宫就将你带来,好让你见见姐姐亲自给你挑选的姑娘。” “左右不见你来,还在这等了你半个时辰,实在拖不过去才把人送走。” “你倒好,人都已经到东宫了,扭头就去了詹事府,你这个月理过詹事府的庶务么,这不是故意躲着是干什么。” “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生你的气?” 常升心中暗自庆幸,嘴上却连连替自己辩驳道:“我来过了,在寝宫外听见有客人在,与姐姐正相谈甚欢,担心贸然入内有悖礼法,这不才去詹事府歇歇脚么。” “再说我也干活了。” “过几月姐姐就要生了,我还寻思调拨点银子,就在东宫寝宫附近开辟一座孩童乐园,方便姐姐照看之用。” “往后宫里同龄的孩子也能一同前来玩耍,给我未来的侄子侄女们做个伴呢。” 听到这。 太子妃就是有天大的怨念也发不出来了。 只得松开了常升的耳朵,恨恨的用那葱白的手指点了点常升的脑门道:“你就继续不老实吧。” “堂堂的国公府嫡子,从苏州府带回来那么多养在别院的烟花女子,你还好意说自己怕有悖礼法。要不是公府有你哥哥在外顶着,你在朝堂又足够低调,又背靠你姐夫,你且看朝中那些个御史参不参你吧。” 常升一边自己的耳朵,一边咧嘴笑笑。 另一手还小心的扶着太子妃出外走走。 左右的内侍宫女虽然都紧张的看着太子妃,但看见姐弟俩说着私密话,也都自觉的避让开。 “您也说了。” “我是国公府嫡子,又是少詹事,必是姐夫将来倚用的重臣。” “加之还是沙场检阅点出来的头名。” “再不和光同尘些,不是平白遭人妒么。” 太子妃没好气的给了常升一肘。 “别顾左右而言他。” “姐姐唤你来又不是教你如何为官,是想替你选一门好亲,替你选一良人为妻。” “以你的本事,你与常茂将来总是要分户的。” “就算那些美人替你诞了子嗣又如何。” “不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诞下的子嗣,根本没有那个福分与资格继承你的福泽。” “而背靠妻族,再选拔些门生提拔,你在朝中的分量也更重些,有些你姐夫做些他不便出面的事,你也更方便派人。” “这才是外戚兴旺的正道。” 常升无奈的拍了拍自家姐姐的胳膊道:“您猜当初我的那点谣言为何能在应天府上下漫天飞?” 作为能嫁入东宫的太子妃。 常氏显然不会听不出这弦外之意,顿时面露疑色。 “你是说?!!” “一半一半吧。” “能嫁作我为妻,且门当户对的,应天府上下就那么几家。” “叔伯大都已经预定给姐夫的几个兄弟了。” “其余算高攀的,即便有容貌品性周正的,家风又不算太正,娶了也怕遭祸。” “索性便再等一等,看一看。” 第330章 心照不宣 (); “你都已经加冠了,还要等到几时?” 太子妃没好气的白了常升一眼,心里却也明白,就常升如今在东宫和朝廷的影响力而言,没有当今那位的首肯,就算是嫁娶,最多也只能做妾。 就算想进门,还得是正妻入门之后。 在此之前,在别院娇养些美人,也就是妥协下的极限了,既能满足自家娘亲抱孙子的愿望,同时也算用这种不大不小的自污手段,婉拒了应天府内各家勋贵联姻的橄榄枝。 也算正合上意。 因为开国之后兵权的收拢是每个王朝稳定的必需。 自家爹爹虽已过世,但军中遗望不浅。 有常茂承爵,算是荫恩。 可是再让常升也和哪家勋贵之后联姻,自家公公怕就有些睡不好觉了。 毕竟这兄弟二人的差别之大。 是哪怕常茂自身袭爵,继承了父辈的人脉和威望,再加上和宋国公冯胜的女儿联姻,继承他手中的兵权和人脉,也都不担心常茂能够影响到大明朝,对太子朱标造成威胁。 毕竟常茂军略、兵法和武艺也就是中上之资。 最多称得上勇猛无惧,有乃父之风。 即便将冯胜的那部分兵权算上,自家公公也确信自家夫君能降的住,并引为臂助。 未来还能顺理成章的收拢冯胜的兵权。 而常升明明是沙场检阅第一,武艺,兵法和军略都为人中龙凤,偏偏却被自家公公安排到太子身边出任少詹事。 即便这样,还要担心常升将来娶的妻族。 生怕他手中的实权过大的地步。 足见常升的能力在他心中的分量之重已到了何种地步。 “那要让我随意娶个寻常女子为妻不成?” “就算是娘亲也不会同意啊。” 面对着催婚的家姐,常升只得与她摆事实,讲道理。 从老朱对他的态度,及一点背地里的布置,他看得出来,老朱八成是有心想让他赏公主,加深与皇家的联系,与太子深度绑定的。 他本身不是什么恋爱脑。 前世从政十余年,联姻什么的也见过不少,本身也不抗拒,更没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节。 唯一头疼的就是老太太能不能理解。 好在他娘也是个省事省心的,虽然常升也不曾和她提过,老太太心里也和明镜一样,不再催促。 只盼着别院的那些个美人们,能安安稳稳的给他绵延血脉即可。 听小莲说,她连长命金锁都已经备了十几副了。 看着自家姐姐脸上难掩的愁绪,常升只得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将她扶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道:“姐姐不必太过介怀。” “这些事我心中自有分寸。” “倒是姐姐,如今又怀了血脉,更应当平复心绪,调养身体。” “些许烦心事,不听,不思,不想。” “自得一份安宁。” “改日我送份图纸来,在东宫改个花园作稚童嬉戏玩乐之所。” “凡是东宫子嗣,又或是其他藩王王妃诞下的子嗣,皆可带来相伴,未来一同玩耍也罢,伴读也罢,总是替雄英积攒些情分。”gonЪoΓg 听到是替雄英积攒情分之用,原本还担忧是否会影响雄英课业的太子妃也便不再多言,常升也便适时抽身而退。 走出宫门。 常升推拒了宫里安排要送他回府的马车,独自漫步应天府,向着自家别院的方向迈步。 今日宫中这一遭,很难说不是老朱的手笔。 可若是说老朱闲的没事儿耍人玩,他是不相信的,连促使他大哥求娶宋国公冯胜之女,以此继承他将来手中兵权为朱标所用的手段都使的炉火纯青。 这等温水煮青蛙之策。 谁敢说老朱不善谋? 只是眼下情报要素确实过少,老朱如果真想做点什么文章,只凭那一手漏洞百出的军报,显然是不足以撬动朝廷为之调兵的。 除非,他的本意根本不是调兵。 所以。 常升便想在这应天府中走一走,听一听老百姓的想法,看看能不能窥见老朱的算盘。 “听说了吗,北边又要打仗了。” “真的假的!” “红翎急使都入宫了,这还有假!” “这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怎么又要打仗了。” “是啊,这么一打,市面上的盐粮只怕又得涨价,要不是近来又涨了些工钱,只怕又得饿肚子了。” “咱们这都算好的了,南方毕竟富庶些。” “我有个远亲在北方,几年前北伐时,他曾与我来信,求我支援些钱粮,说一打起来,抽丁参军守城还算罢了,就怕战事持久,粮饷供应不足,需要就地筹粮,要是再撞上天灾人祸,你想想那时……。” 果不其然。 红翎急使入宫的消息已传遍了应天府。 而当两个茶摊行商的话语飘入了路过的常升的耳畔时。 他只稍一驻足,便决定改道回府。 “去把管家找来。” 当常升唤了一辆载客马车回府之时,不等门房问候,常升便吩咐了下去。 不多时。 管家推开了常升的书房,看见的就是常升在翻阅府库中存余的古玩奇珍的名录。 “少爷。” 常升也不客套了,直接吩咐道:“有个事需要你寻人去探一探。” “去各个坊市,茶摊,酒馆里听听,听听他们都在议论什么,再探清楚,今日红翎急使入宫之后,应天府各处是何时得到的消息。” “另外再找府里的几个掌柜,让他们将府库里那些最小众,最难脱手的古玩珍奇挑出来,装箱。” “是。” 瞥见常升面上平静而认真的神情,管家不敢怠慢的退去。 不过一个时辰。 应天府各处坊市探听的消息便传回了府里。 “少爷,如今应天府上下百姓都在议论红翎急使入宫之事,百姓们忧心开战之后,盐商,粮商等会坐地起价,已经有百姓在店门外排队抢购了。” “从急使入宫到全应天府百姓们得到消息,中间只约莫间隔了一个时辰左右。” “一个时辰?” 常升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旋即说道:“府里再组一支车队,将府库中那些最难出手的古玩奇珍送到苏州府,挟我空印,按八折价抵给水师营寨主将廖权,从他那借银子。“ “今日就出发。 “出苏州时再告诉他一句。” “苏州府若有士绅富商找他投献田亩,记得卖个好价钱。” 第331章 孔家族会 (); 山东,曲阜。 当腿缠着细竹筒的信鸽落于鸽室,负责接收信笺和打扫鸽室的家仆,连忙将封了腊的细竹筒摘了下来,快步的奔向当代衍圣公孔希学的正房。 当孔希学破拆了竹筒,打开其中的便签后,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通知各房族老前来,开族会。” 不多时。 整个曲阜上下便窜出了许多腿脚伶俐的身影,或徒步,或驾马,飞速将消息传递出去。 一个时辰后,各房的马车也终于陆续而来, 每架马车上二三人。 加起来就是约莫五十人。 最小的不过不惑,最大的已然花甲,都是孔家各房最为尊崇或是有实质影响力的人物。 鱼贯进入衍圣公府后,一众人就在府邸中院的鱼池花园前,看见了大费周章将他们一同邀请而来的孔家当代族长。 随着人员清点到齐。 孔希学点了点头后,管家便将府里的门房和家仆便尽数驱出了府宅,关门落锁。 再之后,管家才从孔希学的手中接过了一把钥匙,了中庭鱼池旁的假山里,用力一扭,随后,就两假山推了开,露出一条向下的密道。 各房族老都没有吱声,显然都对这间密室有所耳闻。 跟在了孔希学的身后入了密道。 整间密道竟然都已用石板石砖铺设开,仅以密道两旁的灯盏照明。 然而真正到了密室之中。 竟然能看到一道光柱,从密室的正上方照亮下来。 恍惚间,除了流水之声,似乎还能看见鱼形的阴影游弋在密室中间的石桌上。 这竟然是一间人工建在地下,隐藏在鱼池下方,自然采光,还以水流隔音的密室,除了些许闲置许久的尘土味,竟然也没有什么别的味道。 说明这密室还留有通风口。 “都入座吧。” 随着孔希学张口,一众族老纷纷落坐在了密室中央大石桌外围两圈的石凳上。 孔希学也落座于主位。 他的面庞半笼罩在光柱的范围内,环视了一圈周遭隐于阴影中的各房族老,缓缓开口道:“苏州府的事,诸位都已然知晓了吧。” “圣旨也已送到。” “诸房当有族人与你们各自通报了才是。” 看着孔希学从袖中抽出摊放在石桌上的圣旨,一众族老都不开口,静待孔希学的下文。 “南下参与官学校订的族人遭了算计,如今已被栽上了重罪,在苏州府每日游街,朝廷更是下旨令孔家重修德行,剥夺了孔家族子三年试科举的机会及一切田亩、赋税优待。” “此诚我曲阜孔家危急存亡之时,遂请诸位族老,共商孔家族运。” 当这话音落下。 阴影中的各房族老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由一花甲老叟拄着手中之拐道:“敢问族长,这圣旨之中,对于南下族人们罗列的罪名,一桩桩一件件都条理清晰,证据确凿。” “敢问族长,这栽罪之说,从何而来。” “据老夫所知。” “这一切的罪责,都系于正房族老孔思路及少族长孔讷,倒是累及我五房和其他几房的族人平白被牵连其中,戴罪游街,声名扫地。” “之后,甚至还要被押回应天府治罪。” “族长不去想着如何斩断与那罪魁祸首的联系,以示孔家对大明之诚,拯救那些无辜的族人,替他们脱罪,反将一家一人的利益,凌驾于全族之上,美其名曰为我族危急存亡之秋。” “此危言耸听,岂不荒唐。” 孔希学的目光落在了斜对面的阴影中。 面对这针锋相对,几乎就差指着鼻子骂他以权谋私,让他赶紧识相的将衍圣公的爵位让出来的明讽,孔希学没有落入自证的陷阱中。 只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轻叹。 反问一句:“诸位族老,可还有这般意见的?” 在场族老都是人精,听此话,都暂作观望,等待孔希学的回击。 “此番南下,希学原本是不愿参与的。” “诸位亦有耳闻,只因王朝初定,各项治国方略大都是暂行。” “孔家只需秉承家训,好生研学即可。” “然则当听闻孔家南宗子弟再现,并参与了四书五经的校订,有几房族老便再也按耐不住,生怕失此教化之功名,让孔家南宗做大。” “遂极力鼓动,撺掇出这样一支队伍来,邀我主房南下主持大局,莫要让南宗宵小抢了风头。” “汝等真是为了孔家争功吗?” “南宗真能抢过咱们吗?” “不管过去如何,如今的孔家正统在曲阜,千载的传承在曲阜,过去两千年的教化之功,亦在曲阜。” “只凭一部官学,南宗就能夺这千载光辉?” “奈何讷性急躁动,急于求成,主动请缨,吾这才不得不准予出行。” “如今东窗事发,讷为诸位当初的意愿顶下了罪责,而今,事到临头了,诸位便想将这一切罪责,尽数推于讷一人?” 阴影之中在此之前沉寂下来。 就连呼吸声也被头顶的流水声所掩盖。 “至于孔家危急存亡之说,亦非希学危言耸听。” “诸位可知,这圣旨从何而来么?” 除了朝廷,圣旨还能从哪儿来? 一瞬间,孔家族老们的心头都闪过暗讽,但下一秒,这些族老们心头又齐齐咯噔一跳。goΠъ 不对呀。 如今坐镇应天府,运转朝堂的是当今太子。 而太子下令,发的应当是太子诏书,而非圣旨。 虽然就朱家父子这关系而言,朱标逾规下圣旨,老朱也不会有丁点意见。 可孔希学既然这么说。 就说明这圣旨肯定不是来自朝廷,而是来自凤阳避暑的洪武皇帝,朱元璋。 “希学以信鸽传书,问取了关于朝廷对于孔家的处置。” “京中的回信说,太子只令刑部根据大明律,将对孔家的按律惩处记录于太子诏书之中,派专人送来,以示警醒。” “然而到了曲阜。” “这旨意的内容倒是一字未改,只是由诏书变作了圣旨,并加盖了印玺。” “以为定论。” “其中变化深意,诸位族老可都领会了么?” 第332章 旧时密辛 (); “咕噜。” 阴影中传来了一口吞咽唾沫之声,在这寂静的密室中显得格外的显眼。 然而,没有一个人会去斥责他。 因为他们都知道,被那个起于微末却,却一路攀上九五之位的洪武大帝盯上是一种怎样的下场。 就如被一手设计抄家问斩的胡惟庸。 即便背靠李善长,作为淮西党,与淮西勋贵武将们充兄道弟,在朝廷上下,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更身兼一国宰相之职,这等举足轻重,位极人臣,乃至于在明面上根本找不到任何政务疏漏的人物。 老朱说杀就是杀。 没有一点犹豫。 任何与之牵连者,无论朝廷官员,淮西勋贵,官职大小,该杀则杀,说斩即斩。 即便牵扯进来的朝廷官吏破了万记。 抄家斩首的铁腕也没有半点迟疑。 而当他们被这么一个铁腕,冷血,善谋,且根本不循规守矩的皇帝盯上,即便身为孔家族老,他们的心底也没有半分的安全感。 而今上演的诏书变圣旨这一诡异戏法。 其中的警告意味,简直就像是洪武大帝站在他们身后,贴着他们耳畔,阴恻恻的对他们说“咱盯上你们了”一般。 完全就是个恐怖故事啊。 “事到如今。” “当初极力撺掇族人南下参与校订的几位族老,还不打算出面,给族里一个交代吗?” “无论是何念想。” “在家族存亡之际,都无不可言说之秘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即便明知道孔希学的话未尝没有假公济私,将孔讷等族人捅的篓子往他们身上分担之嫌。 可面对家族存亡的大是大非,他们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促使族人南下,确实是老夫几人的主意。” “族长当初并不同意。” “然而,当中原连年遭难,加之多年兵灾,说是常年赤土千里也不为过。” “相较之下,江南之地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又少兵灾,加之大明立国之后,将国都定于应天,吾等便可断言,将来的文运昌隆之地,必在江南。” “加之宋,刘之辈,本就是某些江南富贾联手推举出来的浙东文官代表。” “加之太子之师的身份。” “若再加上着官学校订之功,恐在江南凝聚一股与孔家相抗衡的儒学正统团体。” “吾等撺掇族人南下,联络江南儒学大家,除了有分润教化功劳之念,亦有不将鸡子置于同一篮,广撒网之想。” “此一心为公,有何过哉?” 坦荡的自述回荡密室,不过片刻,又被头顶的流水之声冲刷而去。 孔希学沉思良久,方才发出一声感慨。 “阳谋,都是阳谋。”goΠъ “孔家失了警醒与敬畏,有此一劫,合乎天理。” “苏州府一行族人即已深陷,各房便莫要再生枝节了,好生照顾他们的家眷,莫要寒了族人之心。” 听见这话。 在场的族老近半都急了。 那些被惩处的族人,可都是出自他们各房的年轻俊杰啊,未来至少都是挑一房大梁的存在,要是真让他们认罪伏法,有了这般污点的他们,将来便在无资格操持各房重任。 一旦没了他们。 各房培养他们的资源投入平白折了不说,还将立刻陷入青黄不接的境地。 这是在掘各房的根呢。 “族长!” “事关各房传承,怎能如此草率!南下的这些可都是族中俊杰啊。” “焉能不救?” 听到这里,孔希学终于盛怒了。 阴沉的面庞在光柱的半笼罩下更显怒不可遏,起身抄起面前的圣旨就朝阴影中的族老砸了过去。 随着一声惨叫声。 方才还七嘴八舌的族老们霎时便噤如寒蝉,只空余一个被砸中的倒霉蛋压低的抽冷的吸气声。 “若非是同族,就汝等这些时日所犯下的蠢事,不必皇帝下旨申饬惩处,吾都恨不能将汝等连带那些南下的族人一同逐出族谱!” 对于这些围绕着孔家而衍生出来的各房分支。 逐出族谱,恐怕是比将他们活活打死,还要严厉万分的惩罚了。 “那些族人是你们各房的才俊不假。” “可孔讷就不是吾之独子,一同被审的,就没有主房的族老么?” 孔希学咬着牙,从牙缝中一字一句的吐道。 “虎毒尚不食子,吾难道不欲救吾独子于水火呼?” 一众族人皆尽沉默了。 良久。 孔希学才终于控制住自己的盛怒,重新落座。 而那砸人的圣旨,也被擦干了血污,掸去了尘土,重新捧回来石桌上,仿佛只有那被血污浸染的一角,方能证明这间密室刚刚发生了什么。 “罢了。” “为免各房再有族人鲁莽生事,往日里该说的不该说的,今日便一并与各位族老说个明白。” “各房回返之后,众族老需三缄其口,约束好各房族人。” “该罚则罚。” “决不可心慈手软半分,再将家族牵扯进万劫不复之地。” “否则,当开祠堂,请家法,逐出族谱的。” “绝不会有半点姑息。” “汝等记住了。” 如今局势不明,孔家好像是被洪武皇帝盯上了,自家族长这架势竟都要将自己的独子、族里下代的继承人都舍去了,领会过孔希学脾气的众族老能得个交代,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自大明开国伊始,洪武皇帝对孔家之态,历来都是敬而远之;只是遵循旧制,多加恩赏,以示对读书人之重视,收拢天下仕子之心罢了。” “这对孔家而言,无伤大雅。” “天下学说众多。” “理学,心学,白虎交感等,都盛极一时。” “但不论最终哪派为显学,我孔家都能染利。” “不身陷皇家皇嗣教育学争之旋涡,更能使孔家超然物外。” “而这也正是宋以来,孔家先祖补立的家训。” “最终,宋濂近水楼台,成了太子之师。” “但宋濂之才学,真的就超人一等,无可睥睨了么?” “未必。” “只是背后有江南富贾资助,为他摇旗呐喊,使之最终入了洪武皇帝之眼罢了。” 第333章 毛骨悚然 (); “江南富贾?” 一众族老们嘴里咀嚼着这个重复出现的群体,心中若有所思。 士农工商,自古有别。 一群有钱的富贾,竟然把自己的手伸到了士人之中,还将人推到了皇室之中,成了储君之师,他们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作为那些江南富贾利益的代表,宋濂能入了中枢,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利好,更别说,他还顺利成了太子的老师。” “即便宋濂十年不出一言。” “对那些江南富贾而言,也是绝对值得扶持的存在。” “同时,为了不将鸡子放于一篮,他们还同时扶持了江南名士刘伯温,在朝堂上为他们发声。” “正巧,朝堂之上,淮西勋贵一家独大,洪武皇帝需要有人以为制衡。” “于是,江南士族乘势而起。” 听到这儿,有族老忍不住出言问询道:“这些江南富贾竟如此狼子野心,竟妄图染指朝堂?” “他们究竟是何来头?” 孔希学摇了摇头。 “吾曾派人查探,却如雾里探花,看不真切。” “只知道他们的组成十分复杂,前朝士族,旧时皇商,地方豪强,牵扯甚广。” “传闻富贾沈万三,就是他们之中的人一手扶持起来,用以试探洪武皇帝的。” 听闻这秘闻,围桌而坐的族老中有人惊异的低呼道:“他们想做大明的范蠡不成?” 孔希学摇了摇头。 “洪武皇帝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所以他们转换了思路,挥金如土,广交寒门,在恰当的时机,将诸多与他们修好的文人送入朝堂为官,稳扎稳打,不过数载,便已在朝局中举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听到这会。 在场之人已经无人再会轻看江南富贾这四个字所蕴含的力量了。 “可惜,洪武皇帝向来专权,焉能察觉不出他们的意图。” “只是朝局需要,所以没有对他们动手罢了。” “可小惩大诫,杀鸡儆猴却在所难免。” “所以,刘伯温死了。” “死在了洪武皇帝默许的,淮西勋贵的攻讦之下。” “并借刘伯温的死,一石二鸟的敲打了江南富贾,同时设下了废除宰相制,警醒淮西旧部的死局。” “至于宋濂。” “大略是他真的品性高洁,乃至超出了那些江南富贾的预料,正心诚意的教导太子朱标成才,根本没动将皇权关进礼教藩篱之念,以至于挑剔且暗地提防着他的洪武皇帝都没挑出他的短,准予他功成身退,放他告老还乡了。” 听着孔希学话里的唏嘘与敬意。 在场的族老亦感同身受。 对宋濂而言,太子之师四个字,大略不是褒奖,而是一种警醒,一种责任罢。 “宋龙图倒是践行了他的理想。” “可那些江南富贾又怎愿自己的投入打了水漂。” “依照他们数月之前拜访我之言,他们是意欲将宋濂之孙推入胡惟庸案的牵连中,牺牲不听话的宋濂,用以敲打那些江南士人,并离间洪武皇帝及太子,以此为他们出气。” “如若没有太子修书,复请宋龙图于苏州府重修四书五经释义,让那些江南富贾重新看到了他身上的价值,你们以为,宋龙图的下场如何?” “嘶。” 在场的族老无不侧目动容。 更有人直接规劝道:“族长,这些江南富贾重利而忘义,短视且无德。” “孔家断不能与之牵扯过多,否则恐有大患啊。” 孔希学扼腕叹息道:“吾当然知晓,否则,当初便不会极力劝阻族人南下了。” “江南之地,本就是他们经营之所。” “官学校订,是继他们投资宋濂失利后,另一条扩大影响之途,更被他们视为对自身失利的补偿,绝不会容他人窥伺。” “纵然南下的族人此番没有遭到栽赃陷害。” “将来也必逃不开此劫。” 一时间。 原本支持南下的族老们肠子都快悔青了。 不过下一秒,他们就反应了过来。 等等。 此番? 将来? 所有人猛的抬起头望向孔希学, “族长,您的意思是,此番南下的族人遭难,非是那些江南富贾作祟?” “当然不是。” 孔希学笃定的否认道:“若是江南富贾设局,他们还没那个本事,将南宗孔家请来设局。” “汝等可以否认南宗的正统。” “但不可否认他们的教养。” 这话一出,就算是盖棺定论。 虽然不愿意承认南宗让爵之过往,可南宗礼教同样出自曲阜本家是不争的事实。 否认他们的教养和气节,就相当于否认自己的祖宗。 视为大逆不道。 “那是谁设计构陷的孔家?” “苏州府之局,错综复杂,朝廷三司钦差赴苏州普查案却只用了短短两日,就查的水落石出,证据确凿,汝等以为还能是谁的手笔?” “族长的意思是……洪武皇帝?” 孔希学沉默了半晌。 摇头唏嘘道:“若是洪武皇帝还好。” “怕就怕不是啊。” “族人南下之际,洪武皇帝已至凤阳避暑。” “凤阳与苏州府之间几近八百里地,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也不可能反应的如此敏捷,除非事先布局,且一切变化都在布局之内。” “但这可能么?” “吾子孔讷与思路族老之能,诸位族老心知肚明。” “若非才智远盛于他,但有不利,孔讷即便无法破局,也能抽身断腕,以求自保吧。” “而刨除了洪武皇帝,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调离人手设下此局,诱使孔讷翻下大错,还不给孔讷及思路族老反应和弥补时间的人,除了当今太子或太子所属,焉能有第二人乎?” 这个揣测一出。 整间密室便再度陷入了死寂。 对孔家而言,如果说有什么苦难是比让一个暴君嫌恶了更加难受的,那大概就是这个暴君的继承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洪武皇帝对他们尚且是敬而远之。 眼不见心不烦。 而当今太子,却只是瞅着他们碍眼,认为孔家的存在阻碍了王朝的教化推行,就故意设局,踩着孔家千年的名望踮脚,以此推行王化。 若朱家的皇帝此后都循此例,他曲阜孔家还要不要活了? 难怪族长要这么决绝的放弃南下的族人。 倘若真的设法施救,只怕还有更大的口袋等着孔家往里钻吧。 第334章 有备无患 (); 想清了其中关窍。 虽然肉痛因为南下而被牵连的各房精英,但自家族长尚且将亲子果断舍弃,他们这些族老就算再不愿,又能如何呢? 孔家就算再势大。 却也不可能和一个王朝的权柄相抗衡。 何况。 这还只是当今太子殿下的设计,若是换了那位洪武皇帝…… 他们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眼看着各房偃旗息鼓,知道已达成敲打目的,不会因此再危及他族长之位的孔希学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 以孔家的底蕴。 自然是没有可能去对抗一个王朝的决定。 但是大势不可违,依靠着千年名望和历代经营积累的人脉,小事还是有周旋余地的。 就如南下的这批族人。 受到大明律的惩处是毋庸置疑的事。 但谁是主谋,谁的罪责判的更重,自然是由刑部官员说了算。 如此一来。 不说多。 只让他的儿子孔讷逃脱罪责。 死罪改成活罪,问斩改判流放还是没有问题的。 到时候,流放途中死于病故,金蝉脱壳,改头换面回归祖地不难。 谁让他身体不好,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救就绝嗣。 可要是改罪脱身的不止一人。 那就是找死了。 事不密必然不成不说,一旦被族里这帮争权夺利的族老知道了,不患寡而患不均,那他的儿子也就别想活命了。 这就是人性的劣根。 所以怨不得他心狠。 同时,他也将今日召集族老商榷的第二件事抛了出来。 原本是打算提前抛出来分散压力的。 没想到事还挺顺。 为了让自家儿子回来后能够尽早被接纳,原本是用来敲打各房的好机会,他也决定舍去了。 “除了送到祖地的圣旨,今日还有一件要事,须与诸位族老磋商通气。” “这也是希学与应天旧友飞鸽传书得到的消息。” “红翎急使入宫了。” 方才才稍稍放松着精神的族老们又一次的打起了精神。 红翎急使?! 它的出现,通常就意味着战争。 而刚刚驱逐了残元的大明北境,极有可能再一次面临异族铁蹄的袭扰。 这对孔家而言,绝对不是好事。 旁人不知,天底下的读书人不知。 他们自家人还会不知道,洪武皇帝对于孔家于元朝修降表,上儒家大宗师名号的态度么? 加上孔家南下这批族人被人捉住的痛脚。 一旦再出什么岔子。 很难不被当今皇宫掌权的那位太子殿下抓住机会,不说倾覆孔家,至少不会像如今壮士断腕收尾这么简单了。 “族长,此事当真?” 有族老不禁焦心的发问。 真要碰见糟糕的情况,就算是千年祖地传承的孔家,只怕也不能不好好考虑一番,如当年南宗族人一般,向南迁徙的决定了。 然而,面对各家族老的忧心,孔希学却摇了摇头。 “八成为假。” “嗯??” 一众族老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家族长会得出一个与朝廷军报相悖的结论来。 “我联系了北境的故交。” “各要冲,重镇皆无备战出兵之势。” “怎会如此,这红翎急使的军报,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听着这声惊异,孔希学却颔首点头“是啊。” “除非,是当今洪武皇帝亲自指派。” …… 整个密室再一次安静下来。 除了头顶的潺潺流水。 就只有阴影中,接连好几人的吞唾沫的声音。 试问当他们知道古往今来权势最大最稳的太子爷刚刚敲打了他们一通,而后紧接着,他的亲爹,大明的开国皇帝貌似也有威胁到自家的动作。 就问谁不慌吧。 这还不如真要干仗了呢。 “族长,依你之见,洪武皇帝意欲何为?” 孔希学的面庞在光柱中低吟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这只是我个人浅见和无端揣测。” “洪武皇帝和当今的这位皇太子,遂品性不一,但互为犄角,相辅相成,其二者的行为决断,应当统一而论。“ “太子敲打了孔家。” “而洪武皇帝紧接着就派出了红翎急使,想必,是要逼孔家出面,为皇室做些什么。” “就比如,朝廷曾经提出,而今却停滞不闻的……田亩清丈。” 当这四个字重新被提及。 这一种几乎都精的孔家族老,哪里还领会不到其中的环环相扣。 “田亩清丈?” “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啊。” 一名派出了族人南下的族老气到眉须发颤道:“之前提及田亩清丈,无论是应天府或是朝野上下,虽惊于有人提出此论,却不觉朝廷能够办到。” “朝野上下,富商巨贾,士族乡绅。” “那个手中没有握着几千亩私田,若要清障,不知要得罪多少人,所以无人响应。” “可如今秋闱在即。” “如若以这批举子分派异地清丈……” 族老没有再继续说。 大家都能想得到,在真正的高官厚禄面前,非亲非故的,即便你是千年世家,对他们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更有人幽幽的问道。 “如若朝廷派人率先查我山东,乃至我孔家祖地……以南下族人的罪责和性命为要挟……” “够了!” 孔希学出言喝止。 望着一众人心惶惶的各房族老道:“我说了,这只是我一家之言,杞人忧天。” “事情还未发生,汝等便要自毁阵脚了吗?” “我只是给诸位提个醒。” “事先做好准备,总是有备无患的。” “况且真到那时候,我孔家祖地同气连枝,旁支无数,就算要摊派也是做得到的。” “只是,我们不能一直这么被动吧。” “族长的意思?” 孔希学的面庞退到了阴影中,唏嘘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孔家这般底蕴深厚的。” “有时候,出头的事不必我们自己做,只需要做个掮客,帮助那些有心无力的人和北边那群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牵个线即可。” “您是说……白…” “慎言!!” 最终,这场密室族会就在一群族老的恍惚间,悄然告停。 所有对正房的攻讦都一律消停。 所有孔家族子对苏州府之事都三缄其口。 所有南下族人的家眷都得到了安抚。 由各房族老带头,所有族中青壮都要参与耕种,闲时聚拢族学教授后辈。 少赴宴,深研学成了孔家时下流行的劝诫。 就像是被圣旨敲打认怂,规规矩矩的俯首做小一般,孔家祖地内,竟重现了几分文教昌隆的光景,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平静,究竟能维持多久。 第335章 什么叫千古一帝的含金量 八月十八,大朝会。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虽然已是孔家南下族人下狱的第三日,苏州府造谣生事,戕害官员的主使俱已游街示众,锒铛入狱。 然而它掀起的余波似乎还远远不到平息的时候。 应天府上下议论。 无数信鸽暗中往来,传递消息。 再加上昨日突如其来入宫,却无后续反应的红翎急使。 但凡有点觉悟和嗅觉的,几乎都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暴风雨正在应天府的上空不断酝酿。 闭门禁足。 严禁议政。 这两条规则,几乎都成为了各家高官和功勋武将们用以训诫自家子嗣的通行铁律。 平日里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要赶在这个关口犯事,就算是亲生的,也得把腿打断喽。 偷瞄着龙椅上的太子殿下入奉天殿时微蹙的眉头,一些原本有些议题要集思广益的官员们,在听见太监的唱词时,都默默将原本已然攥到手里的奏书重新塞回了衣袖里。 奉天殿的寂静,也让端坐在龙椅上的朱标垂下了眼眸道:“诸卿都无奏本?” 眼看奉天殿内一片寂静,朱标的目光扫过殿内的诸公。 “既如此……” “殿下,老臣本无奏本,然则昨日有红翎急使入宫,老臣斗胆,不知红翎急使所传何讯。” 最终,还是李善长轻叹着出面,替朝堂诸公问出了大家最为关切的问题。 “昨日红翎急使入宫,所呈军报呈,边塞卫所发现残元骑兵扰边之像。” 听到这个消息。 满朝文武的神色都变幻起来。 出身北方的就不必说了。 一家老小和田亩产业的身家性命都要遭受残元的威胁。 其他的中枢官员则更清楚,虽然大明驱逐了残元,但这并不意味着残元就真的残了。 上百年的摧残和破坏。 除了残元曾经为了体面和统治所修筑的城池,整个黄河以北,除了天然的关隘,其余平原堪称千里赤土而无一险可守。 哪怕大明立国之后倾斜了不少资源的投入,再加上三位藩王的督建,十余年的建设,如何能弥补这上百年破坏的窟窿? 这对刚刚立国十余载的大明而言,无论输赢,都是一笔血亏的烂账。 “这等要事,太子殿下怎不连夜召诸公议事?” 事关正事。 李善长的还是很正的。 “昨日收到消息后,孤便已派人加急送与父皇,以待圣旨。” “在此之前……” 朱标在龙椅上顿首,正欲开口。 却迎上武将行列那一群翘首以盼的勋贵期许的目光,心中顿生无奈。 如若没有昨天和常升的通气,这会儿估计已经和镇守应天府的中军将领们磋商好调度军伍和辎重了。 可问题是消息来源待查。 他都在等着常升预判的他爹的圣旨,怎能草率的宣布朝廷进入备战状态。 就算是待命,各军每日的辎重消耗都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就在朱标还在犯愁该如何按住这帮就差血书请命,出关建功的悍将时,一个宫中的禁卫便快步的赶至了奉天殿门前,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封黄色卷轴高声奏道:“启禀太子殿下,陛下圣旨到。” 闻言。 群臣都转过头去。 常升却慢悠悠的与朱标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这才偏过头望去。 “将圣旨呈上来。” 听到命令,朱标身旁的太监便从高台一侧下去,双手捧着圣旨,稳稳的呈回御前。 拆开了捆缚圣旨的金绳。 展卷一看,朱标的面色先是讶异,随后便慢慢瞪大了眼,手中的圣旨也缓缓垂下。 群臣见状俱面面相觑。 心中好似抓耳挠腮般焦急等待圣旨的内容。 等了许久。 才听见朱标重新开口道:“来人,念。” 殿内随侍的一名东宫小吏双手捧过太监传来的圣旨,展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 不同于以往的圣旨。 老朱这一次的圣旨篇幅,格式,均无可挑剔。 但这拗口格式后透露出来的内容,却让整个朝堂上下展露出了众生百态。 一共有三大段。 第一段是给朱标的,算是抚慰。 大致意思是,太子送来的军报,朕也收到了,现已下旨,令五军都督府及三藩加强警戒,增派斥候确定残元动向,大明兵锋尚利,兵强马壮,地利人和,今岁草原水草充沛,且草原寒冬将至,残元不致于冒天时之大不晦强行寇边,今岁寇边应当是试探,太子不必太过忧心,令各部加强操练,以备不时之需即可。 第二段则是给朝廷的指令。 平南之战已是既定,然残元寇边,不是好兆头,大明明年恐有两线开战之隐患,各部当尽忠职守,配合好太子及兵部,清查战备,巡查两仓,切不能容虫蟊之辈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累及为我大明守土开疆的将士。如有犯者,一律严查,严办,严惩,绝不姑息。 其次,要全力保障好秋收和赋税,以充明年战备的军粮。 韩国公李善长清丈田亩之策、朝廷鱼鳞图册,也当一并推行制备。 为防北境官员人手不足,清点盘查有误,酷吏强征,摊派粮税戕害百姓,待今岁秋闱举子登榜后,着抽调春闱下派官员及登榜举子重新编组,奔赴北方,异地巡查。 凡有摊派,强征,多征粮税等不法行径者,一经发现,直接报予东宫,令有司彻查。 一经查实,其官员所属职能,由巡查官员暂代。 凡隐匿田亩,偷逃赋税之户,查实所匿所逃之赋税,按偷逃粮税数目轻重,一倍至十倍罚之,不得以钱银相抵。 若有强买百姓口粮者,一经查实,一律按抄家,流放处置。 最后一段,则是给勋贵武将们的嘱托,内容最为简练。 这次的军情,对太子而言是个难得的历练机会,你们这帮老弟兄,可得好好辅佐你们的大侄子,大明的太子。 平日里就算了。 难得的战事,可得好好的操练手底下的兵,要是真打仗了,机会落到头上没接住,就别羡慕其他弟兄加官进爵了。 第336章 “常”味十足的阳谋 什么叫千古一帝的含金量? 当东宫的官员宣读完圣旨,整个奉天殿内一片死寂,朝堂文武百官俱齐齐上演国粹变脸就可窥探一二。 纵使身在数百里开外。 朝堂的局势变化,文武百官的诉求,事务,乃至于朝野官员的升迁,地方盘踞士绅的症结,百姓的民心,几乎都被这一封圣旨吩咐到了。 可见老朱对百官,对朝堂,对整个大明朝野那无处不在的影响力和掌控力。 然而最为恐怖的。 还是这封圣旨内容的本身。 它所能解读出来的深意,几乎就是将一个网罗半个大明,影响大明全境的阳谋明晃晃的摆出来让你看,你却对之根本束手无策的绝望。 常升的目光从那一张张变幻的脸上扫过。 心头不由感叹。 这就是老朱的牌面啊。 圣旨的第一段。 看起来是在安抚人心,给太子鼓劲,平平无奇的父子唠家常。 实则就是对红翎急使军报的佐证。 即便拿不出实质的证据,圣旨说有,那就是有,没有也有。 也是整封圣旨的核心。 为什么说古代皇权至上? 因为皇权就是公信力,就是大义,口含天宪,金口玉言,概莫如此。 只要皇权还代表着绝大多数人的利益。 只要王朝还能御敌于外,给百姓以太平。 只要不是天灾人祸,民心尽丧。 皇帝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任何党争,权斗,都得在皇权划定的这个范围和规则内,否则就是忤逆,大不敬之罪。 有了这个前提,后续的朝廷政令施行才叫顺应天意,师出有名。 而后第二段。 战备清查粮仓军械,本就是军中常态。 放在前头就是个铺垫和幌子,但加上了后面的严查,严办,严惩,就等同于给所有兵部,工部,户部,吏部涉及官员的脑袋上戴上了紧箍咒。 丑话已经说在前头了。 就算你对你手下负责的这一块内容有把握不出岔子,可你敢赌你手下的官员差役就不会出问题吗? 一旦涉及严查严办。 顺藤摸瓜扩大打击面,都是权斗党政再正常不过之事。 而一旦去做,也就算跳了老朱声东击西的两难坑。 几乎无暇顾及老朱要推行的清丈田亩,以及鱼鳞图册的制备。 一旦田亩被清丈完成,鱼鳞图册制备妥当,几乎就相当于官员家里立身的基本盘被皇帝摸清,而自身的收入概况,产业很难掩藏,所以往后想要偷逃赋税,贪污受贿,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是做不到了。 除非皇帝选择性忽略。 这是逼着涉及五军都督府部的官员要么丢官,要么做个清官。 以此来维护王朝暴力基本盘。 出去这避暑一个多月,老朱这权谋手段明显见长啊。 心中却不免升起一点疑惑。 老朱眼下这手段和思路怎么这么眼熟,似曾相识,甚至还与他的种种布局基本相合呢。 奇也怪哉。 常升摇头感叹着。 当然,这条政策能限定的也就是其中部分官员。 所以针对没有被针对到的这部分,以及田亩清丈官员与朝野官员沆瀣一气的可能,老朱直接集中人手,将两次登榜的试科举举子全部调离到了北方,先搞定北方再说。 一来南方是老朱发家基本盘。 不能乱动。 二则也是为了尽快的收拢北境的民心,稳定吏治, 投入两次应试,起步六千人,且出身大多寒门的巡查队伍,加入秋收赋税的巡查,基本已经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 同时,以老带新,也能起到实习培养基层官员的作用。 届时不管是重新召集起来到朝廷培训,还是一鼓作气的择期南下,都将成为一股独立于朝野,且不能忽视的中坚力量。 而北境这块朝廷影响力相对薄弱之地,一股脑拥入这么多待用官员,且一经核查出有问题的官员,巡查的人员还能直接暂代其职务的机制,就相当于一张张给新官画的大饼。 这等涉及自身前程,说不定代着代着就能直接转正为官的好机遇,举子们可能错过吗? 当然不。 不仅不会,还会拿出十二分的专注,摒弃一切诱惑,就为了能够把官位坐稳。 如此一来,北境官绅串通,为祸一方的局面就将被莽的千疮百孔。 加之几月前,被朝廷集体退伍安置到北境的那些退伍里长的配合,彻底将王化北境几乎已唾手可得。 此法推行之后。 粮税不仅能够如实征收,以为定例,还能多罚没不知多少石的粮草。 但是这手段……怎么看怎么和他与朱标曾说的,给那帮子大儒送匾立碑的那出。 该不会…… 常升的脸先是一黑,旋即又摇头笑笑。 抄就抄吧。 谁让人家才是爷呢。 之前一个阵营不好下手。 现在跳出藩篱了,还有着古往今来最为高效的间谍体系替他在幕后收集情报,看清并照搬自己的布局并进行升级,对善于权谋且天赋超绝的老朱而言,实在不算困难。 甚至于他还有闲心,为了保障百姓的口粮,收拢民心,还提前打预防针,添禁止强买强卖北境百姓的秋收口粮,违者直接抄家流放的条例。 这是逼这些“坐地虎”买高价粮。 要么,就去找粮商。 要么就得高价从百姓家里买。 前者,必然当出头鸟,还得给朝廷缴纳大量的赋税。 后者,则可惠及百姓,替朝廷收拢北境民心。 而一旦北境安稳了。 边疆问题解决了,集中力量的朝廷要想在南方推行田亩清丈,阻力肯定就小多了。 至于最后一段。 既是对勋贵武将们的嘱托,也是告诫。 毕竟是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支持太子,自然也就该支持朱标的工作和治国方略。 田亩清丈自然也在其中。 但对武将们,老朱的提醒就委婉多了,同时还给予他们补偿的暗示。 好生操练。 上战场只要不腿软,立功了,加官进爵是应有之义。 如此一来。 大义在我。 兵权在我。 手里有钱。 麾下有人。 试问朝堂这些文官,地方这些乡绅士族拿什么借口与朝廷斗。 裹挟舆论和百姓? 你用什么理由? 我派更多的人收粮,是为了备战外敌,保境安民,同时防止朝廷的官员摊派和多收粮税,是约束官员本身,与百姓何害? 要是说不出来又有意见,是不是你藏匿了田亩,偷逃了赋税? 还是与外敌私通? 第337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沉默,是今早奉天殿大朝会的主旋律。 这信息含量爆炸的圣旨一下来。 蠢的不必多说。 求稳的已经在复盘自己手底下有没有没擦干净的;聪明的已经在思考有无火中取栗,加官进爵的可能;而最顶级的权贵,则是在思索权衡这阵风向中的利害关系,如何取舍了。 知道这大朝会已经没什么要务,朱标便对一旁的随侍太监使了个眼色。 宣布退朝。 当百官从奉天殿内鱼贯而出。 人群便不自觉的分成了几堆。 一批没心没肺的青壮武将们跟着蓝玉,嘻嘻哈哈的就走了。 他们或是爵位不高,或是手中实权不大,亦或是没那么脏。 今日朝堂上这股风怎么也刮不着他们。 前边旧吏或五寺所属,则熙熙攘攘的抵达各自办公的道口各自散开。 浙东一派的官员则是不紧不慢的汇到一处,处变不惊,高谈阔论,只是目光不时的落在簇拥最多,文武皆有的淮西党这边,眼神中似有讥讽。 望着浙东派的官员那趾高气昂的模样,落于李善长身后半步的故吏便气不打一处来道:“这群浙东鼠辈猖狂什么。” “不就是朝廷人手不足,率先清丈北方田亩,让尔等暂且逃过一劫。” “现在居然跑来耀武扬威了。” 李善长的目光飘忽,望着浙东官员离去的方向,心中若有所思,并不接茬。 身侧的门生见状,不由忧心道:“相国,您说,陛下今日朝会所宣圣旨是谓何意?要知道,正月至今还不过一载,莫不是……” “胡说八道!” 李善长敏锐的截断了门生想要说出来的话,苍老的双眸迸发出的,是与年龄全不相符的锐利。 “若不是上位驱除胡虏,广纳贤能,安有汝等今日太平逍遥之福,怎敢妄断上意。” 可听的这话, 簇拥人群中的一员武将却忍不住非议道:“可上位的圣旨不就是这意思么。” “我等淮西兄弟起于微末。” “论功,比不得相国和几位大帅,咱认。” “论亲,比不得太子和几位藩王的姻亲。” “可大家伙凭一腔血勇,用命博个前程,或是十年如一日的勤勤恳恳,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如今还要遭查。” “这不是不信任我们是什么。” 听到这话。 另一名武将也是狠狠共鸣道:“是啊,咱们即没有浙东那帮官员殷实的家底,田产大多都在北方,一家老小也无人经商,不懂的经营。” “每月的俸禄本就不够。” “就凭这么点田亩产出做家底,维持自家的体面。” “如今上位还要清查,还要收我们的税,这不就是狡兔……。” “够了!” “让老夫清静清静!” 李善长再次喝断了几个口无遮拦的武将想要说下去的话。 看着老李动了真怒,一行人这才闭上了嘴,亦步亦趋的跟在了他身后。 终于。 盏茶之后。 他才突兀止住了脚步,扭凤阳方向抬起头,由心而发出一声感叹。 “上位之谋,当真是神鬼莫测。” 听闻此言,跟在他身后的门生故吏皆尽摸不着头脑,只得试探性的问道:“相国已有良策乎,还望示下。” 李善长转身面向自己的这群门生故吏。 目光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直看的他们心里发毛,这才开口道:“良策,老夫却有所得,然而老夫知晓是一回事,可你们若不听老夫安排,纵我胸有成竹又如之奈何。” 淮西旧部面面相觑了一阵。 这才共识道:“但凭相国安排。” “既然如此,汝等下值之后,各自归家,盘点名下土地,所有挂靠,隐匿,以好充次的田亩,全部如数登记。” “凡是手段不当得来的田亩,要么还回去,要么给予应有的补偿。” “啊,这!” “啊什么啊。” “田亩只是清丈,又不是要了汝等的命。” 听见有人心有不悦,李善长当即厉声呵斥了回去,看他们都低下头,这才缓了情绪解释道:“陛下特意在圣旨里点老夫的田亩清丈的国策,就是让老夫带好头,梳理好下面的弟兄,别逼朝廷来动手。” “上位要真不顾念淮西这帮兄弟,就不会点老夫的名了。” “朝野上下难道不知道这田亩清丈之策是谁的主意?” 这话一说。 大半的人差不多都反应了过来,不再牢骚。 毕竟他们只是哭穷,不是真穷,但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喝,所以发发牢骚。 但也有真憨直的。 历经了夫人坊,好汉楼,拍卖会等地连番的搜刮,确实已有些入不敷出,加之如今的田亩还要清丈,手头上真的抠搜了,又不善经营。 只得硬着头皮出言道:“相国,若真要还田补偿,我这囊中羞涩,还不上怎办?” “此事没得商量,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擦干净了。” “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胡说八道,太子殿下监国有方,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你一个五品武将还活不成了,说出去岂不折辱太子殿下威望。” “可……” “可什么可。” “真活不下去,你去和太子殿下说,太子殿下宽仁,难不成还能让你流落街头不成。” 说罢,李善长也不再多言,扭身就快步离去。 只留方才发言的那位呆滞原地。 其他同僚则都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或虚伪的安慰一二,或没心没肺的调侃能借钱给他,只是九出十三归。 唯有那么两三号同病相怜的同类真正驻足,磋商一二,真就硬着头皮向御书房去了。 通往六部的路口。 站在转角处的李善长看着渭泾分明的两路人,不禁感慨的望着去往御书房的几个人,喃喃自语道:“没心没肺也好,误打误撞也罢,你们几个,当真是好运道。” 第338章 爱之深则计之长远 (); “妙哉,妙哉。” 御书房里,看着手中的圣旨,回想着如今大明上下的时局,结合着品味其中的智慧,朱标不由兴奋的反复品阅,每领会一个妙处,便不由得发出赞叹。 直到反复看了五遍。 他才意犹未尽的放下了手中的圣旨,认真的说道:“此策,我预备放入皇室内库,作为雄英日后必读的一册。” 常升不置可否的挑挑眉。 用茶盖刮去茶沫,一副你高兴就好的态度。 看着常升这副疲懒的模样,朱标只感觉自己的好心情喂了狗。 可随即他就眯眼一笑,反问道:“升弟以为,父皇此策如何?” 常升抬起头,看着朱标那张堆满了戏谑,只等看他好戏的模样,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不在我之下。” “但值得姐夫钻研一阵。” 朱标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刚想再分辩两句,可一对上常升那双认真诚挚的眼眸,顿时又失了这兴致。 转而问道。 “此策还有可优化之处?” “当然有,只是没必要。” 饮下一口清茶,放下了茶盏,常升认真的剖析道:“无论是兵法或是权斗,再好的计策,都是要靠人来执行的,就如我曾经谋算孔家,没有道衍和张亥在苏州府坐镇主导是办不成的。” “田亩清丈也是一样。” “中间会出现各种殿下和巡官未曾料到的问题,乃至于我和叔伯也未听闻的诘难,谁也无法面面俱到,就如培养春闱举子,入宫都先去架阁库,就是为了增长见识,开阔眼界的。” “而田亩清丈时,大部分的疑难也只能靠当时的巡官灵活应对。” “所以,为了激发这些巡官的智慧,叔伯给予了他们看得见,摸得到的激励摆在他们面前,只要他们能把田亩清丈的大方向做好即可。” “可能不能做得更好呢?” “当然能可是更好的标准是什么?” “如何划分呢?” “一旦把方向划分的过于精细了,没了底下的巡官自主发挥的空间,奖赏也随之变成了普通的钱银,他们反而没有干劲。”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就算是再完善的律法,天底下也总有聪明人能够发现甚至制造它的漏洞。” “遂过犹不及。” “委派合适的人选,给予及时的支持,充分的信任,足额的奖赏,告诉他们要做到什么就够了。” 朱标心有所悟。 正欲问点什么。 就听门外的太监敲门道:“太子殿下,有大臣求见。” 朱标与常升对视一眼,看他施施然起身,整理绯袍立到龙椅一旁,便道:“带进来吧。” 不多时。 文武四人便联袂入内。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吧,汝等不去当值,一同前来所谓何事?” 朱标将卷好的圣旨摆到一旁,一手扶在龙椅上向下俯视。 若是以往。 这些淮西旧部的官员在朱标面前虽然会秉持礼数,却不至于心生畏惧。 倒历经了前几日势压群臣,将近半的文官都问到哑口无言,时至今日,他们已经不敢不端正自己的态度,并心生敬畏了。 因为如今的朱标身上所代表的身份。 已经从太子殿下,转为储君。 几人相互看看,都不想开口,最后三个武将达成一致,齐齐的后退半步,硬生生把仅有的一个同行文官给推了出来。 常升看的嘴角微扬。 就看那文官左右撇了撇,只得顶着一脑门子汗硬着头皮道:“启禀太子殿下,我等是为请罪前来的。” “请罪?” “罪从何来啊?” “我等,我等都在各自的老家或驻地盘了地。” “哦,汝等入朝为官多年,购置家业也属人之常情,何罪之有啊?” 朱标的目光落在了文官的身上。 刚刚颁布田亩清丈的圣旨,就有几人前来请罪,请罪的内容是什么不必多猜。 怕与常升关心的是,是谁鼓动这些人来的? 是作探路石。 还是…… 文官咽了口唾沫,又左右看了看同行的三人,见他们或埋头不语,或眼神催促,只得咬着牙,声若蚊蝇的说道:“臣与几位同僚购置的田亩,多少都有些来路不正,以好充次了。” “砰。” 朱标的手骤然拍响在了桌案上,整个人愤而起身,面露阴沉道:“田亩清丈之事,韩国公早已提及多时,而今圣旨已下,清丈之事迫在眉睫,汝等如今才悔悟,不觉得太迟了么!” 听着这忽如其来的呵斥。 奏报的文官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下了,身后三个武将也被吓了个哆嗦,一看前面的人已经跪了,他们要不要跟着跪下。 于是左右对视达成共识。 也都跟着跪下了。 “太子殿下容秉,臣下知罪,当时“韩国公”在朝会上提及田亩清障诸事,臣便已然修书信与老家,令其不得以好充次。” “哪知老家的弟弟回信才知。” “家母贪心不足,还收了乡绅从旁人那巧取豪夺送来的地,当时便惴惴不安,又见田亩清丈之事莫名止步不前,心生了侥幸。” “实在是今日蒙受韩国公训诫,幡然悔悟。” “臣也有心想给那些失了田亩的人家些补偿,只是不知如何处置才好,便赶忙来向太子殿下请罪,请教。” 听闻此言。 身后的武将们一个个也都抓耳挠腮。 奈何实在是大字不识几个, 脑子都快干烧了,也才词不达意的勉强挤出几句话来。 “太子殿下,臣也兼了曾经卫所所属的一些田亩,下面的人在给承办的时候,只说是惯例,臣不懂这些,只当是下面的孝敬,也就收下了,请太子殿下责罚。” “殿下,臣大字不识几个,也没什么出息,看到有人白送这些田,也不要求办事儿,臣平日花销也不够,就收下了,如今相国要我们退回土地,给予补偿,臣囊中羞涩,拿不出,您要怎么责罚,臣都认了。” “俺也一样。” 看着三个滚刀肉和那个态度诚挚,“胆小怕事”的文官。 常升在一旁看的都忍不住啧啧两句。 要么说人小朱是历代王朝以来权势最大,位置最稳的太子爷呢。 人亲爹在外避暑也不忘关心自家儿子。 清丈田亩,整肃吏治也不忘给自家儿子顺带发掘几个可信,能用的人才。 一边敲打。 另一边还不忘给儿子留机会施恩收拢人心。 不是真爱护他,怎可能为之计之如此长远。 第339章 误伤友军 (); 小朱显然也是能够领情的。 尤其是在亲爹的言传身教和常升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可太清楚自家亲爹的想法和自己该拿出来的态度了。 “呵呵。” “问罪的时候,一个个都有冠冕堂皇,情非得已的借口了,可你们在酒楼赌档花天酒地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自己拿的是从百姓手里盘剥来的产出呢。” 看着台下埋低了脑袋跪着的四人。 朱标的面上愠怒不消。 既然是要施恩,哪怕对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得下重锤,让他们好好记住教训,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才能勉为其难的宽恕他们的罪责。 从而达到收拢人心的效果。 当然。 这只是对“老实人”适用的态度。 至于这四个是不是真的老实,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 对台下四人而言,寂静的御书房,很有种让人心跳加速的压抑感。 尤其从太子爷势压群臣之后,君威日盛。 往日里他们从未踏足,也不觉得如何稀罕的御书房,此刻竟让他们有种身处龙潭虎穴的浓浓不安感。 直至训斥他们后沉默了许久的朱标再次开口。 “都说说吧,你们那些俸禄都花哪了。” “朝廷予你们的俸禄确实算不上充盈,但你们既然各自都置办了田产,纵是要归还补偿,也不至于掏不出钱银才是。” 台下四人相互对视。 唯一的文官又被“自愿”的率先告罪道:“殿下,臣出身寒微,当年上私塾,一路求学,都赖一村乡里为臣下群策群力。” “而后臣侥幸得同窗举荐,这才得以为官,家母都惦记着该还那家乡里的情,每月大半俸禄都要送回去,直至升官后,得赏购置了些田产,日子才算宽裕些。” “而今臣下所欠才将将还完。” “归还乡绅投献田亩是应有之义。” “可若要给予些补偿,臣下一则还需要些时日,二则忧心还田之后,给原本的人家招灾。” 听到这番辩解。 常升和朱标的脸上都浮现了一抹惊讶。 没人会当储君面前撒谎,尤其还是这种一戳即破的谎言。 所以,这名文官的话基本可以采信。 正因如此,二人才倍感稀罕。 朝廷的臣子中,居然还有这般纯孝励志的存在。 尤其是常升。 总觉得这文官的人生轨迹莫名的有些眼熟。 虽然他不方便开口。 可朱标还是很好的充当了嘴替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臣姓祁名胜前,字毅德。” 常升:“?_??” “毅德。” “倒是不算辱没这字。” “若你所言为真,孤可以念在汝母年迈无知,网开一面,但前提是,汝必须先行安置好那些被盘剥了田亩被投献于你的人家。” “若能办到,待到田亩清丈之后,为期半年内,按田亩的价值给予那些人家补偿。” “可能办到?” “太子殿下开恩,臣感激涕零。” “退下吧。” 敲打完了唯一的文官,朱标的目光也落在了愈来愈慌的三名武将,隐愠怒开口问道:“毅德的事告一段落。” “你们呢。” “若孤所听没错,汝等当初虽未封侯,但历来作战勇猛,封赏与斩获都不低,封五品将职,俸禄不低。” “加之应天府中不允狎妓,更不准公然设赌档。” “汝等的花销又用在了何处?” “为何又囊中羞涩了?” “还要收下面的孝敬,侵占卫所军屯及百姓的耕田!” 面对毅德那般的纯正“老实人”,朱标可以网开一面,立君子协定。 可面对这群老兵油子。 要么用拳头放倒他们,让他们服你的本事。 要么就得打破砂锅问到底,逼的他们无路可退。 要是两条路都不选,朱标也不介意真正拿几个人头祭旗。 要坐稳九五之位,总是要见血的。 办胡惟庸案是一回事。 让他们记住储君也是君是另一回事。 面对朱标责问。 三个武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憋的面红耳赤,却仍旧是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 看的朱标不由的又是一掌拍到了案台上,震的一旁悬于笔架上的朱笔都坠了下来,怒由心生的怒斥道:“哑巴了!” “太子殿下,天地良心,臣兄弟几个当初跟着上位出来打天下确实攒了些钱,可大明开国,定都应天以后,臣等就将绝大多数家产都用于置办应天府的宅院了。” “剩下的除了娶妻生子,基本上就各自置办了些产业,想着细水长流了。” “臣在城东购了一家酒楼。” “他们二人也分别开了一家布庄和典当行。” “原本都是稳定的进项。” 说到这,说话的武将话语一顿,便不由得抬起头,瞥了一眼立于一旁的常升,那张久经沙场的老脸上,竟然无端浮现了几分深闺妇人的幽怨之色。 “可自从今年三月起,好汉楼落成,弄了个火锅生意,臣的酒楼便开始入不敷出了。” “原以为只能火一时,不至于断了臣酒楼的生路,没成想入夏之后,又多了海鲜和水塔冰鉴的花样。” “几月下来,臣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臣的典当行原本也还行,可之前的拍卖会,有许多同僚拿些古玩奇珍寻臣拆解银两,臣推脱不能,如今也是拿不出这么多补偿银子,况且臣家里那败家婆娘,如今每月还要到那什么劳什子夫人坊里,每月多花上几十上百两的开销,臣……” “谁不是呢。” “臣家里还是开布庄的,原本靠着许多同僚家眷照顾,还算吃穿不愁,如今无人问津了不说,家里那婆娘每月还花着大把的银子到夫人房里买那些不知廉……成本不知几何,却死贵的衣裳……” 好汉楼? 拍卖会? 夫人坊? 当案台前的三人各自吐露出心中的委屈,朱标却在这一长串的牢骚中快速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想着这几月以来,宫中内帑如同潮水一般拥入的钱银。 再看向一旁已经将脑袋转向了他处,好似与这御书房中的一切全然无关的人桩。 这一瞬间。 朱标扶着的龙椅扶手莫名就有些滑手起来。 第340章 暗涌再现 三名武将最终还是步履轻快的走出了奉天殿。 朱标对他们的处置也不为外人所知。 只是入冬之际,应天府城东一家入不敷出的酒楼莫名因为一道麻辣烫起死回生。 虽然物美价廉,显得与城东的地界格格不入。 但周遭的坊市人家,走南闯北的行商,五城兵马司的巡卫和下属城管等,都喜欢来此光顾。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百官虽各自归位当值。 但宫里朝会的内容,还是如风一般,迅速的传出了宫如。 还是那间坊市间茶馆里的密室。 一群自乱世中逆流兴起发家的隐形江南巨贾们,再次汇聚在了一起。 “自盟会崩裂,过往十数年,我等会晤的次数,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未曾想不过半月光景,我等又能重聚一堂。” “就算这坊市的密道四通八达,这么频繁的见面,未免也有些冒险了吧,陆老。” 兴许是分开的时间太短。 这一次的会晤,再没有了与上次一般的寒暄与客套。 尤其是说话的这位。 话语间竟几不遮掩对这位陆老的嫌弃。 年过花甲的老者抬起头来。 借着昏黄的烛光扫过在场五人,无悲无喜的摊牌道:“诸位莫非以为,老朽今朝进京,是为了给各位惹麻烦的吗?” 这话一出。 其余几位左右瞧瞧,终是有人出言点道:“陆老言重了,您老上次才带我们发的财。” “几家合力,所得浮财不下百万贯。” “便是战乱至今,也是少有的大收获。” “可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陆老入京为子周旋是为人父的天性,可趋利避害也是我等为商者的天性啊。” “在商言商啊,陆老。” 陆老蹙了蹙眉,手中的拐杖杵了杵地,苍老的眼眸中仿佛闪过些许疑惑和思索,半晌才像是想起来什么,恍然道:“汝等难道以为,老朽是来替那苏州府的外室子说情来了?” “老朽还以为,孔家族人折在苏州府,是犯了在座诸位的谁的忌讳,还有我那蠢而不自知的外室子也搅和其中。” “老夫还怕会不会牵扯到诸位老友身上呢。” 闻言。 在场众人无不面露诧异。 倒不是诧异陆老对苏州府陆家的冷漠甚至是冷血,一个外室子而已,即便是家中子嗣都死绝了,也不一定能够有机会继承家业的存在。 死上一百个也不心疼。 他们这级别的富贾。 谁还不曾养过几家外室呢。 基本都是玩玩就算,能留下点钱银产业,就算是情根深种了。 要是这些外室子出息了。 兴许才有见上一面,留作棋子的价值。 但是孔家在苏州府栽跟头,在座六家居然一点都不知内情。 这问题就大了。 要知道江浙两广一带,就是他们这些人曾经的发家之地,不说他们是土皇帝,至少在当地的影响力和触角无孔不入是毋庸置疑的。 而苏州府一带,因为靠近应天府,外加朝廷牵头官学校订之事,他们几家都有派人关注。 只是互不接触。 谁也不知道各自往苏州府派了多少人手。 苏州府的读书人动乱,他们还以为是哪家在背后推波助澜呢,只是还未调查清楚,朝廷的钦差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孔家族人抓捕清算,游街下狱了。 连带苏州陆老外室子也遭了殃。 其他人一看,这才将人手都收了回来。 如今看来,这苏州府的水,分明就是朝廷一手搅混的。 纯属贼喊捉贼了。 “这么说来,老夫此次来访,还真是来着了。” “若不与诸位老友通气,以如今朝廷动作之狡诈,等我等察觉过来,只怕为时已晚。” 陆老的话语里透着三分庆幸。 看着在座的诸位老友鬓角的发白,心中也不禁感叹。 都老了。 安生日子过久了,谁也不愿意再折腾。 以至于对时局都失去了警惕了。 听这话,在座的其余几位也都反应了过来。最年轻的那位更是替陆老斟了一杯茶道:“论老成持重,我等都是后进末学,还得多与陆老讨教啊。” 陆老又看了一眼在座诸位,耷拉的眼皮底下掠过了一抹鄙夷,但终是接了茶。 一切尽在这杯茶中。 见陆老喝茶。 密室中又恢复了几分轻松的气息。 “烦陆老一路舟车劳累了,特意入京指点我等,只是我等资质鲁钝,不知陆老此行是听到什么风声了,还请陆老多多指教了。” 靠在陆老身侧的这位一边给陆老续了茶,一边恭维着。 心里却也不能不服气。 论人情老练,他们不觉输人,可论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便是这么大岁数了,这位爷的敏锐,还是让他们不得不数个大拇指。 要不时隔这么多年。 他们这些各自混得风生水起的隐形巨贾,凭什么被这位召之即来,还将他的话奉为圭臬。 不就是他老辣的眼光能带着大家伙趋吉避祸。 还能牵着大家一同赚钱么。 “汝等可还记得昨日的红翎急使么?” 在场诸位都点了点头。 国与国之间的任何摩擦都有可能上升到战争,一旦两国开战,许多管控物资的价值,如粮草盐铁等,自然就水涨船高。 他们这类商人,自然对这消息最为敏锐。 尤其有一位,还是专门做这生意的。 即便两国真正要战,朝廷下旨边境封锁,盐铁禁运,他们也能借着更快的信息传递,如飞鸽传书等和针对局势的提早布局,在边境封锁之前,将敌方所急需的盐铁等提前打点送出关去。 在国境之外将这些战略物资囤积起来。 以此囤货居奇。 在两军焦灼时,或是敌军即将战败时“雪中送炭”。 以此利益最大化。 “陆老可是想说残元扰边之事,老夫也飞鸽传书,与北平的暗子打听过,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 陆老点点头。 攥着手心的手杖感叹道:“是啊。” “可是诸位可曾想过,当今这位洪武皇帝,为何要先算孔家,而今又费力的唱这出子虚乌有的大戏呢。” 第341章 二龙同朝,亘古未有 (); “左右不过是为了田亩清丈。” “还能为那般?” 最为心直口快的人脱口而出,好似一副对泥腿子出身的老朱的轻蔑。 可看他那嘲弄的脸上微眯双眼中蕴藏的考量,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这老家伙一如既往,笑里藏刀的面具罢了。 陆老摇了摇头。 没有再和在座的这帮老盟友卖关子。 上回合作毕竟是真金白银的买卖,端着架子,有助于自己分得最大最肥美的那块“肥肉”。 这回,说不准就是身家性命攸关的危机。 径直的开口提醒道。 “诸位莫不是忘了?” “如今朝堂上端坐龙椅,操持政务的,可不是那位洪武皇帝。” “陆老此言……” 与陆老关系最为莫逆的那位年轻盟友刚要开口捧哏,好顺着陆老的意思,让他再多开两句口。 可回过神来。 他心中咯噔一声,忽然就明白了陆老的暗语。 对呀。 如今操持政务,代父监国的,可是那位众望所归,百官拥戴的太子殿下。 最为关键的是。 太子监国一月有余,不仅布局苏州府,借着《官学》之乱,将孔家族人清算下狱,势压群臣。 再算上半个月前的异宝拍卖收拢的钱银。 这一个多月里,这位太子爷真可谓是“上蹿下跳”,一刻也不得闲。 关键是。 这一个月里,朝廷大小事务,百官升迁调任,一切井然有序,分毫不乱。 这足以见证这位太子殿下的能力,手腕和威望。 堪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说的夸张些。 只怕是洪武皇帝禅让圣旨一下,这位太子爷就能立刻换上龙袍,坐稳皇位了。 可是,大家伙好似都忘了。 洪武皇帝还没死呢。 看密室中一片寂静,有人呵呵一声,暖场道:“陆老莫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自古以来,哪有二龙同朝之礼。” “就是那牡鸡司晨的武曌,也是在李治死后掌的权。” “虽说当今天家父子之亲,亘古未有。” “可一山尚且不容二虎,何况是皇权公器,洪武皇帝虽外出避暑,然则兵权在握,外加秘密豢养的那群耳目,虽不在朝堂,可朝堂之事尽在掌握。” “所谓太子监国,不还是在其掌控下的朝堂操练罢了。” “何必多虑。” 陆老闻言轻笑,正想说点什么。 密室之外,突然传来几声轻轻的叩门声。 在场六位无不神情肃穆起来,连呼吸都暂停了下来,陆老甚至已将桌上的烛台握在手中,随时准备扭动烛台,开启密道撤离。 直到门外的叩门声有节奏的敲击了一阵。 司管此间密室的老叟这才松了口气道:“无事,今日大朝会事毕,有要事急传,这才冒昧打搅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就见下座老叟走到了密室的门旁,抠下一块石条。漏出一条缝来,门外的人也便将几张折叠的信纸塞了进来。 随后又再次将石条塞回。 重新入座的老叟摊开了手中的信纸,借着烛台的光翻阅起今日大朝会的内容来。 而当他看到朝会中圣旨宣旨的内容部分时,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随后,便是逐个逐个的传阅。 而当陆老最后翻阅完这信件,一张苍老的面庞上更不由浮现愁苦之色。 望着几个盟友在昏黄烛光下阴晴不定的脸,不由叹息道:“没想到,老夫的无心之言,到底还是应验了。” “我等商人,生于乱世,熟读史书,苦心经营,为的,不是高官显贵,而是大隐于市,福运绵长。” “奈何碰上虎狼。” “我等虽不愿与之斗个两败俱伤,但为自保,也只能被迫反击了。” 正如这陆老所言。 能在乱世中存活下来,并且经营积攒出一番身家的商贾,无论是眼界,胆魄或见识,都是远超常人的。 否则。 区区一介商贾,怎敢做出战时四处投资,开国后渗透官场,乃至于离间天家父子的谋算。 对他们而言,唯一的真理,大概就是财可通神。 所谓的王朝更迭,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一套。 不过是换个名头,换个称呼继续做买卖。 可如今的大明朝,却给他们带来了一种全然不同的危机感。 若说过往王朝的皇帝要清丈全国田亩。 他们丝毫不带慌的。 因为人力有时穷,清丈田亩损害的,堪称是除皇帝以外,天下所有人的利益,以他们现有的人脉和财力,想要隐藏田亩,偷逃赋税,简直不要太容易。 了不起就配合演演戏,多交点。 等风头过去了。 该怎样还是怎样。 可如今的大明朝,却像是要玩真的。 于农闲时清丈田亩,不扰农桑,天时在握。 抽调新官,辅以新任举子,还整备军卒,蓄势待发,连带几月前退伍的那些被调配北地,充作里长的军伍老卒,谁还敢在北地炸刺? 此之谓人和在握。 就连地利,老朱都先稳住了南方的基本盘,率先清丈北地。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北境之地新复,朝廷的影响力偏弱。 可是别忘了,朝廷这边刚刚才收拾了一回孔家。 如若孔家被拿捏住,替朝廷粉饰了门面,以孔家在北地的名望,只消带起了头。 朝廷清丈的压力能骤减一多半。 如此,大明上下的田亩清丈大势便成。 到那时,北地田亩清丈完成,朝廷稳固了北境,再携大势,对南方田亩徐徐图之,稳步推进…… 届时,还有他们这些富商巨贾的容身之处吗? 他们几人之所以在幕后搅动风雨。 不就是身家性命见不得光么。 要是从暗处走到了明处。 于洪武皇帝而言,只怕就是案板上随时可宰,且一定会宰的肥肉了。 “谁能想到,这大明朱家,居然真能上演出二龙同朝的戏码来。” “洪武皇帝居然连兵权都敢放给太子,他当真就不怕有人篡权乎?” “哼哼,上一个有这苗头的,已经被他以莫须有的罪名杀鸡儆猴了。” 听着几个盟友或讥讽,或恼怒之言,陆老分明能听出他们内心的怯懦。 虽说在背地,他们都是富甲一方,搅动风云的人物,可真正要联合起来对抗一个新生的,铁腕铁血有魄力的皇权,他们还力有未逮。 对此。 陆老只得再次用手中的手杖敲了敲密室的地砖。 “诸位,不论你们愿不愿意面对。” “如今的我们,就要和解脱了政务和军务,眼光卓绝,权谋顶尖,精力充沛的洪武皇帝对上了。” 第342章 处处是破绽,处处是陷阱 问:一个脱离了政务束缚,外无战患,内无隐忧的皇帝能干出什么事来? 若是常升来答。 他大概会拿同时明朝皇帝的嘉靖作比举例。 可换做这群江南富贾。 他们在史书中唯一能找到相对应的范例,大概就是隋朝的杨广。 虽说拿杨广和老朱比,多少对老朱有点不尊重。 可要论敢想敢干,能折腾。 杨广的胆魄和执拗与老朱绝对有的一拼。 可让这帮江南巨贾坐立不安的是,论眼界,老朱远盛杨广,论权谋,老朱在历朝历代中那都是数得着的。 唯一欠缺点的,就是文化底蕴。 但就从这封圣旨的内容而言,如今的洪武皇帝和当初起义的朱重八,俨然已是天壤之别。 最为要命的是。 这个如今无事一身轻,暂居幕后的洪武皇帝,还是个起于微末,嫉恶如仇(仇富)的主。 甚至于他放权的这位。 从其监国以来的表现看,也是个治政能力点满,富谋略,揣人心,还善敛财的主,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父子俩还配合的亲密无间。 一个开国皇帝,要真心想盘算点什么富民强国,如田亩清丈之类的方略,以他们的人脉,财力,尚且还要苦思冥想对策,最终合纵联横,裹挟民意,尚且才能牵制其中那位坐龙椅的一二分精力,最终才能借力打力,徐徐图之,求个不了了之。 要再来一个有钱,有权,还有闲的开国皇帝专门对付他们。 他们还挣扎什么呀。 投了吧。 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面对着这群摇摆不定,甚至打心底不愿出头的盟友,陆老也一改曾经“以德服人”的做派。 直接摊了牌。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他们都要和洪武皇帝对上。 就算螳臂挡车,就算蚍蜉撼树。 只要他们舍不得身家性命,不愿将各自几代人积累的财富拱手让与朝廷,那就只能和他站到一条船上。 绝无二路。 “陆老,我等当真再无他路了?” 拐杖杵地的声音再次响了响。 望着这几张向他投来考量目光的“盟友”,陆老轻笑两声,似调侃,又似讥讽道:“沈仲荣(万三)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当然,若是诸位别有一番志趣,留恋塞外美景,海上风光的,倒也不是不能独善其身。” 塞外美景? 海上风光? 那不就是出塞,出海。 哪怕是身死族灭的危难,不到最后一刻,在场之人都不会将它列入选择。 倒不是什么故土难离。 也暂且抛却所谓的习惯。 但是一个家族几代甚至几十代摸透的规则,积累的知识,人脉,信誉,便利,都是万金不换的底蕴。 一旦离开故土。 这些底蕴通通将化作虚无。 兴许就再没有了东山再起的可能。 对古人而言,这绝对是比死了更为可怖的事。 看着烛火下那一双双渐渐坚定的眼神。 陆老的心中也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也不愿意搅入这通浑水。 奈何天不遂人愿。 老朱这三板斧下来,他心中的隐忧成真,想躲都躲不开。 若不及时的将这群盟友拧成一股绳。 等到了“潮水”退却的那一刻,那就是真连一点挣扎的余地也没有了。 拉垫背的也好。 互相监督也罢。 他们这些人,互相了解的太多。 也没少干些损阴德,发,乃至于犯忌讳的事。 不捆绑一起。 难保有人干出疏忽大意,露出马脚,最终落个被查,以至于牵连大家的蠢事。 “陆老,您此番入京,既然有此顾虑,想必心中已有些腹稿,如今既然已经应验,您不若把这腹稿说出来,让大家伙一同参详参详。” “是啊,陆老,即使分别多年,一朝重聚,我等也仍簇拥左右,若您有良策,需要出力的,我等一定照办。” 既然都已做了决定。 大家也都拍起陆老的“彩虹屁”来。 对此,陆老当然还是受用的。 他也不卖关子,清了清沙哑的嗓子,认真说道:“如今圣旨已出,唯今之计,我等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破坏田亩清丈的计划了。” “关键是如何破坏。” “还有如何隐匿我等的存在。” “如若不然,清丈之事事成,大势一起,我等就只能引颈就戮了。” 众人都开始沉思。 “陆老,洪武皇帝之所以名正言顺的调兵,强推田亩清丈之事,无非就是假借外敌入侵之大义,行一己之私。” “既然我等如今已获悉了真相,将之公布,是否能戳破洪武皇帝的谎言,进而激起北境乡绅士族的反抗。” 陆老沉默了片刻。 摇头道:“徒劳无功。” “为何?” “我等虽知悉事实真相,然,谁有登高一呼,天下影从的名望乎,天下人是信我等,还是信大明朝如今已传遍七州之地的大明日报呢?”goΠъ “就算有人真信了。” “亦或者,我们暗中买通了有名望之人替我们公布之事担保。” “在他们抵达边境,亲自去探寻真相之前,以洪武皇帝的能力,要在边境布设一些残元来袭的痕迹,难吗?” “何况,汝等焉知,这不是洪武皇帝刻意留出来的破绽,诱引对大明心怀不轨之人现身的陷阱呢?” 这话一出,整间密室再次陷入了沉默。 面对一个摆脱了藩篱束缚的洪武皇帝,只略一出手,就已经让他们感受到了何谓棘手,何为束手无策。 “既然此路不通,我等干脆设法搅混试科举,使朝廷没有充足人手清丈。” “或是,围魏救赵?” 陆老当然明白盟友的意思。 可认真思量了半晌,却还是摇了摇头。 “难。” “试科举不同科举,取仕太过宽泛,无论我们怎样生事,只要有人想做官,朝廷总能筛选到大批可用之才。” “不说保境安民,做做文书清丈总是不难的。” “了不起就是放宽些筛选标准。” “对这些人而言,田亩清丈之事死道友不死贫道,都是他们晋升之资,真要收买,就是我等的身家也吃不消。” “至于围魏救赵。” 陆老沉吟了半晌,这才挽叹道:“汝等好生想想,要闹出多大的动静,才能牵制住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洪武皇帝的全部精力。” “还能兼顾不暴露我等的存在。” 只这一句,密室中的六人就都闭上了嘴。 如今再去回看那封圣旨的内容。 真可谓是处处有破绽,又处处是陷阱。 第343章 拉孔家下场 ();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与束手就擒何异?” 面对这刺猬一般的清丈田亩之策。 无从下嘴的几人枉费了好一番唇舌却仍旧无果后,终于有人破罐子破摔的咒骂了一句。 下首那位看着主座上揣着手杖,神色复杂,陷入深思的陆老,与左右眼神交汇示意,此次都心领神会,随即出言请求。 “诚如您高瞻远瞩。” “如今,真是我等身家性命攸关的危难当头。” “您但有应对之策,无论优劣,我等必倾力相随。” 陆老回过神来。 看着诚惶诚恐的几位盟友,陆老陈默了半晌,终是说道:“不是到了紧要关头,老夫是不愿动此策的。” “这法子一旦用了,损阴德都是小事,只要听了,一旦泄密,就是诛九族的罪责。” “诸位老友,汝等当真下定决心了?” 其余几人忙不迭的出言保证。 “陆老若有良策,直说便是。” “我等守望相助许多年,共同进退,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有了这话,陆老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点头道:“好,既然诸位愿将身家性命相托,共同进退,老朽自当竭力。” “今日之后,老朽也将在应天府暂寻一落脚之处,以便往来。” “但而今首要之务,不在其他,而在约束族人。”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苏州府那外室子的下场,诸位大多已有耳闻。” “家中那些风流纨绔浪子,这几月,当禁足的禁足,该管束的严加管束。” “一应产业,都老实经营。” “所有见不得光的买卖,没有擦干净的,旬月内,尽最快速度处理。” 这老成谋国之言,在场众人都点了点头。 因为对财可通神深信不疑,他们这些人,才是最为目无法纪,无视纲常的人,无论是做买卖,还是做人。 家中族人,尤其是亲近宠爱的后辈,自然是有样学样。 平日里,只要不出一亩三分地,他们都能照应。 但眼下,真不是玩闹的时候了。 “其次,我等当尽各自最大的努力,联络孔家。” “孔家,您是说,北边的那个孔家?” “他们平素不是最看不起我等商人么,您想拉拢他们做盟友,孔家会搭理咱们么?” 古代的士农工商,大概就是最为直观的朴素鄙视链价值观了。 虽然他们这些信奉财可通神的巨贾并不认同这点。 但以他们的影响力。 显然还是没法和普世的价值观相抗衡的。 陆老眯了眯眼。 无喜无悲的面庞上带着几分似嘲似讽的唏嘘。 “若是之前,他们或许还会沉浸在千年世家的美梦里。” “可苏州府之事,已然将他们的美梦戳破。” “更勿论洪武皇帝还给他们补了一道圣旨申饬,这是将他们的脸抽到了地上踩,可他们还不得不赔着笑脸认了。” “即便他们之后想明白,朝廷就是明着敲打他们,把他们当做推行田亩清丈儆猴的那只鸡,他们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心里如何能不憋屈。” “有道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落毛凤凰不如鸡。” “要想保住他们那虚无缥缈,赖以立足的名望,在秋收到田亩清丈前这最后月余光景,就是他们最后的斡旋和挣扎的机会。” “奈何圣旨一下,如今的太子爷已经有了调兵遣将的权柄,孔家作为北境最大,也是唯一有些足够影响力的牌面,作为众多士族乡绅的风向标,定然也会遭受朝廷最为严密的监管。” “若无外力相助。” “曲阜孔家,与秋后蚂蚱,冢中枯骨无异矣。” 听到此处,有人不禁诧异反问:“既然孔家已注定衰败,又如此扎眼,我等为何还要和孔家搅到一起?” 陆老摇了摇头。 摩挲着手杖,发出一声轻叹道:“千年世家的底蕴啊。” “我等的买卖,大多都根植江南。” “除了走北及通关的路线,影响力有限。” “而孔家根植山东千百年,无论是分出去的旁支,还是笼络的人脉,几乎都已遍布半个北地;我等在北境生事,要想摆脱孔家的眼线,太难。” “而一旦有孔家相助,所有事情皆可事半功倍。” “就算我等确有能力独自落成此事。” “诸位觉得,孔家会不会拿我等之事,寻朝廷献功,以保全自身呢?” 是啊。 在座的人扪心自问。 换做是他们,在家族危难之际碰上这样的机会,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死道友不死贫道。 拉上孔家。 不是指望他们能在对抗田亩清丈上出多少力,而是不扯自己后腿。 “诸位可还有异议?” 密室众人皆尽摇头。 陆老则继续说道:“其三,与孔家联络,在北境生事之人,必须与我等六家全无关系,其人忠直可靠,但能力不必也不可太强。” “北境对抗田亩清丈之事,我等皆尽佐助,但不可闹出人命,不许败,也不许胜。” “不出人命可以理解。” “不许败也不许胜?” “难道要功败垂成?” 陆老泰然自若道:“没错,就是功败垂成。” “若此事办成了,孔家定坐享其成,纵然我等不露脸,也难保孔家不会从蛛丝马迹中,拿到我等的把柄。” “可若是败的太干脆,又难保朝廷敲山震虎,威吓四方,令孔家俯首称臣。” “唯有功败垂成,让北境的的田亩清丈落于泥潭之中,难以自拔,再向孔家求援,才有可能让孔家亲身下场,沦为替我等冲锋陷阵的棋子。”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面面相觑。 把曲阜孔家,变成替他们冲锋陷阵的棋子?!! 这可是在座之人都不敢动念的幻想。 要是真办成了…… 想到激动处。 这群平均年过半百之人都不禁心身游弋,口舌生津。 激动了老半晌。 这几人才缓过神来,深吸几口气,恭恭敬敬的请教道:“陆老,孔家这事,您有几成把握?” “再者,即便是孔家亲自下场,与朝廷相抗衡。” “但以孔家的底蕴,实力和影响力,要想和大明朝廷相抗衡,只怕力有未逮。” “况且,这好像也并不能阻止田亩清丈的落成吧。” 第344章 逼皇帝下罪已诏 面对几个盟友回过神来的质询,陆老并不生气。 甚至还有几分欣慰。 要没有这样理智的心性与水平,这几位也就没有资格与他同桌相盟,更别提守望相助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要说十足的把握,老朽不敢担保。” “但七八成是有的。” “老朽不指望孔家能与朝廷拼个两败俱伤,老朽只是在赌。” “就算这千年世家里有数不尽的派系争权夺利。” “就算曲阜孔家里也有不少软骨头。” “面对家破族灭之危,那些平素里靠着孔家的名望赖以生存之人,在看到挣扎的希望时,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必然会团结一心,垂死挣扎而已。” “如此,孔家在我等功败垂成之际,就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而一旦孔家亲自下场。” “做不做我等的棋子,可就身不由己了。” 有那么一瞬间。 陆老的面上也不由浮现了一抹得色。 在场其余诸位,面上也不由得涌现了几分会心的笑意。 人活一世。 有什么事是能比把那些曾经需要仰望,看不起你,奚落你,鄙视你的人玩弄股掌间更让人有成就感的呢。 “话说回来。” “诸位也莫太过小瞧一个千年世家的底蕴。” “如今的朝廷,虽然用大明日报堵了孔家的嘴,可堵不住他们手中的笔啊。” “论银资,孔家或许无法企及我等。” “可论人脉,我等拍马也难以相及。” “哪怕孔家人都是书呆子,只要孔家的招牌还在,就有无数人愿意为孔家所驱驰,这其中,就不乏孔家和我们需要的,能与朝廷相抗衡,乃至于破坏田亩清丈的人才。” “只要孔家休书一封,我等在背后掏银资相助,大势便可成矣。” “陆老指的是……?” “白莲教。” “嘶!!” 密室之中再次恢复死寂。 众人到这时才明白,陆老所言的诛九族的罪责是什么。 白莲教,作为自宋始,自元兴,绵延近千年的教派。 就连元末红巾军都是他们牵的头。 就连老朱当年出走濠州,身边跟着起家的兄弟里,也不乏白莲教徒。 也正是意识到白莲交易中所谓的平均主义对于封建统治的天然对立和破坏性。 大明建国之后,老朱就下令禁严了。 就是这样,白莲教在洪武年间也不曾消停,洪武六年重庆,洪武十二年嘉定都曾发生过白莲教徒聚众武装叛乱造反之事。 真可谓是造反专业户。 “若不与白莲教直接接触,洪武皇帝豢养的那些忠犬当查不到我等身上吧。” 当有人问出这一句。 也就意味着撺掇孔家接触白莲教的事被大家伙共识了。 面对盟友的疑惑,陆老却摇了摇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有道是秀才造反,十年难成。” “要想彻底斩断洪武皇帝清丈田亩的念想,单凭一个白莲教难以成事。” “不论是让孔家下定决心接触白莲教,还是指导白莲教往朝廷的痛处使劲,没有自己的人手掌舵,诸位心安吗?” 见众人摇头。 陆老继续说道:“若让白莲教傻傻的造反,岂不是明白的告诉朝廷,北境有猫腻,有人在聚众对抗朝廷,进而坚定朝廷清丈田亩的决心。” “所以,我等要让白莲教徒发挥其善蛊惑人心的本事。” “让他们混入百姓中,待机而动。”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朝廷不是损害乡绅士族之利,被泽百姓么,让白莲教暗中鼓吹平均,使天下大同岂不更好?” “如此,那些本就积怨的乡绅氏族焉能不怒。” “而到田亩清丈时,再让白莲教煽风点火,今日觉得你多分了一分钱,明日觉得我多分了一块地。” “如此,民怨岂能不盈沸?” “最后,朝廷不是派了一群生瓜蛋子准备接替北境官吏么。” “只要让这些生瓜蛋子碰上几颗钉子,乃至于闹出人命,激起民怨。” “届时,官,绅,民皆尽生怨,沸反盈天。” “各地的奏折堆满朝廷。” “届时,再让白莲教登高一呼。” “呵呵。” “咕噜。” 密室众人吞咽着唾沫,呼吸急促着,面面相觑。 心中都不禁涌现了诸多北境大乱的画面。 对普通百姓而言,这是灾难。 对他们,则无疑是一场发财的盛宴。 只要发生叛乱,大明的粮食盐铁等必然涨价。 只要他们囤货得机,一来一回就不知道能赚多少银子。 “陆老之谋,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如此一来,田亩清丈就算完了吧。” 陆老微眯着双眼,享受着盟友的吹捧。 嘴里却淡定的否认道:“还没有。” “如今大明兵锋正利。” “想要以此就打消朝廷清丈田亩的念头,只怕力有未逮。” “白莲教到底是扛不住的。” “可若是朝廷陷于田亩清丈的反噬时,他们能拖的住明军,吸引住明军和朝廷的注意力,我等再稍稍控制一下粮食和盐铁的运输,给明军的后勤添点乱。” “届时,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和空档,派人深入草原,将北境之乱,告诸元廷。” 告诸元廷?!! 密室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前面所有的谋划也好,教唆也罢,目的不过是为了将吸引明军和朝廷的注意。 有田亩清丈得罪的各方积累的怨气在。 白莲教将获得无数天然盟友,而明军必将陷入北境评判的泥潭中。 若是在这时再引入外敌,将洪武皇帝骗取大义清丈田亩的由头变作事实,则北境必乱。 届时,就算是洪武皇帝回朝廷坐镇也无济于事。 一切的罪责都将归结于要求田亩清丈的洪武皇帝身上。 就算是大明日报,也无脸替洪武皇帝开脱。 到那时。 解脱了族灭危机的孔家,看到此情此景,定然会倾尽所能的发动关系,联络百官,在朝廷上和民间给洪武皇帝施压。 以图“痛打落水狗”。 而要想平息这场席卷大明上下的民怨。 洪武皇帝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颁布罪已诏。 第345章 癞蛤蟆趴鞋面,不咬人也膈应人 大明宫,御书房。 “启禀太子殿下。“ “编号七十二号奏书,杭州同知奏书上表。” “杭州府到苏州府路段驿站年久失修,官道有损,人员不足,为保障科举举子路途通畅,需要拨付钱银修缮,十二座驿站,需要吏员三十六人,征调或雇佣民夫五百。” “修缮钱银共计二千两,若雇佣民夫,还需额外拨付钱银二百两,方能赶在九月秋闱之际,将一切工期完成,请太子殿下圣裁。” 御书房内,“秘书团”吐字清晰的将通政使司送来的奏书内容提炼,以供朱标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朱标靠在了龙椅上。 身后正有一名宫女摆在一方垫高的木榻上,替朱标揉按着太阳穴,舒缓疲劳。 听着属官的奏报,紧闭的双眼眉宇微蹙。 开口问道:“预案折算可有误差?” 户部所属端坐在条案后,抽出对应奏书编号的预案,对照着一份物价表道:“启禀太子殿下,根据报社所属搜罗的各省物价对照折算,杭州府所呈报预案物料上下偏差约莫在一成二左右。” “人力雇佣报价较市价略低。” “按工部施工照例会算上半成物料存储损耗的惯例,预案本身报价基本合理。” 朱标睁开了眼眸。 微声道:“吃一堑长一智了吗?” 沉吟了半晌,朱标又偏头,向身侧这几日新迁任的东宫詹事府属官祁胜前问道:“东宫与奉天府府尹可曾磋商好了赴京举子的安置住所?” 祁胜前闻言只露出了一张苦脸。 “臣等无能,迄今留备的住所仅能容纳约莫二千人,与五千人的预计还有着不少的差距。” “还请太子殿下降罪。” “怎么回事?” 祁胜前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臣也不知,为了促成此事,臣甚至已为表率,率东宫所属,将自家宅子都预备出来了,可还是多有不足。” “臣甚至去寻了昔日六部五寺的同僚,结果收效甚微。” 说着。 祁胜前面色变了变,却又欲言又止的闭上了嘴。 朱标将一切看在眼里,波澜不惊的吐出一字道:“说。” 祁胜前面色几经变换,抿了抿嘴,像是在组织措辞,良久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拱手道:“臣斗胆妄言,自从陛下圣旨御令,催促朝廷清丈田亩起,包括臣在内的东宫所属,虽不明言,却实与朝堂官员渐行渐远了。” 这话一出。 台下的六部所属面上不说,心里也是赞同的。 天怜可见。 推动清丈田亩的是陛下与太子殿下。 他们这几个就是来干活的,如今明里暗里,也能感受到昔日同僚对他们的排斥。 不管是酒肉宴请,还是吟诗作对。 他们都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被孤立在了原本的团体之外。 就仿佛一瞬间。 从众人羡慕变成了被众人排挤唾弃的存在。 祁胜前弓着身子,不敢抬头。 虽然是斗胆直言。 但这到底是犯颜直谏还是挑拨离间,还是要看为君者怎么认定。 若是说到了皇帝的心坎,这才能算作犯颜直谏。 若是戳破了大麻烦,亦或者是拍到了马上,九族消消乐也不是不可能。 要么怎么说伴君如伴虎呢? 面对如今可以一人而势压群臣的太子,以及隐隐串通一气的朝官,他这个刚刚因祸得福的东宫新贵真可谓是祸不单行。 刚刚抱上了太子殿下的大腿,半点好处还没享到,就搅和进了一场旋涡里。 如今更是里外不是人。 两头受气。 如今他的身上已经抹不去皇家的烙印。 再也没法和同僚们和光同尘。 也就只能咬紧牙关,向太子殿下奉上自己的忠诚了。 朱标转过了身子。 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所说的朝廷官员,指的是朝中诸公哪一位?” 祁胜前刚松了一口气,又连忙拱手道:“此事与朝堂诸公无关。” 说着。 他又顿了顿,改口道:“倒也不说全然无关。” “他们如今的态度,大抵是作壁上观。” “毕竟清丈田亩,怎么也折损不到朝堂诸公的根本。” “只是,对于朝廷六部五寺的底层属官而言,家中购置的所属,或他人投献的田亩,可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维系体面的产业了。” “朝廷若要清丈田亩,必要一视同仁。” “如此一来,这些牵扯了切身利益的官员定然是有怨气的。” “他们倒不敢恶意作乱些什么,但按照朝廷的规定,格尽职守,就足够给东宫所属和试科举事宜使上绊子,使诸事不顺,拖延时间了。” “若要责罚,名不正,言不顺。” “便是朝堂诸公,大概也会随手施为,替他们维护辩解两句。” “可若要裁撤调换,熟练的顶替人手等也不好找,说不得,还得拖累田亩清丈事宜,如此便本末倒置了。” 朱标在心中暗叹。 不说是栋梁之材,至少也是可堪造就,培养的谏臣了。 不愧是被他父皇圣旨“甄选”出来的人才。 于是朱标进一步追问道:“那你可有破局之法。” 闻言。 御书房下属的六部属官皆埋下了头,但一个个的耳朵几乎都竖了起来。 这种君臣间的敏感话题,自然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既然朱标没有特意让他们出去。 就说明这个问题只是朱标对祁胜前的一个考核。 考核结果好坏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朱标的态度,对那群阳奉阴违,暗暗抵制,以发泄不满的属官的态度。 这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最为宝贵的一手消息。 虽然他们不会也不敢泄密给这些“昔日”同僚。 却能决定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到底是该夹着尾巴做人还是能横着走。 这才是安身立命,性命攸关的重点。 然而。 祁胜前到底是水平还有限,沉思了半晌,以至于就要抓耳挠腮了,却也没想出什么有效的破局办法。 只得拱手坦言道:“臣无能。” 朱标也不意外。 只摆了摆手,让他退下,又扭头问向身边的随侍太监:“几日不见,少詹事去哪了?” 第346章 驭人的智慧 “几日不见,少詹事去哪了?” 听闻太子殿下的问询,身为如今大明宫代总管的随侍太监立马躬下身来,在朱标的耳边细语道:“这几日,东宫的内侍都瞧见常大人差人到案牍司中,令人将洪武年间六部五寺成制起,过通政使司的奏书逐年送往东宫阅览。” “除了与大明日报的钟大人会晤了两面,探望了一回太子妃,其他时间,若非东宫属官求见,基本都在詹事府当值。” “哦?” 随侍太监给出的常升行程是朱标所没预料的。 自从老朱的圣旨回宫,许多原本稳扎稳打延后的工作,诸如对北境官员的安抚,武备的对账,兵员及粮草的调遣等,就不得不提前安排。 而等这些义务落实完。 比平日里还要多至少三成的奏书就一股脑的涌入了御书房。 且数量与繁琐成都与日俱增。 除了安排甩手祁胜前提前到自己身边接手工作,熟悉流程,与秘书团进行磨合。 朱标已是一连七八日未见常升的踪影了。 他还以为常升会逮住机会偷懒撩闲呢。 “奏书暂且先批到这吧,午时将近,令御书房给备着膳食招待,孤去詹事府瞧瞧。” 朱标吩咐两句,就在一众“秘书”千恩万谢的目光中,大步迈出了御书房。 望着朱标离去的背影。 躬身谢恩的几名属官都抬起头来,看着朱标的背影,由衷的羡慕起来几日不见就被太子殿下记挂,甚至还专门放下政务,前去探望的少詹事。 当然,换做是他们。 大抵也是相同的态度。 相比与这位不论是面对太子殿下,亦或是陛下时,无论政务艰难纷扰皆能给出参考,通人心,知人善任的少詹事,与他们一同羡慕目送太子殿下的祁胜前,说句中规中矩都算是盛赞了。 不说别的。 光是组建他们这个“秘书团”,无论太子殿下或是陛下,政务的处理效率的增速都是肉眼可见的。 在他们尚且还没想到这一茬的时候。 大明日报的报社就已经将各地的实事,尤其是天气,奇闻异事等,专门注重收集了。 这可是遍布天下的预警和耳目啊。 而且,还专门收集了一份各地的物价,人力,交通运输费用表,以便朝廷各地上表奏书预案的核查。 这其中的作用深浅。 就算是他们,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要知道,这位小公爷平素可没拜哪家名师,家中也无长辈指引。 第一次入朝,骤居高位,一点不飘也就算了,甭管是人心,权谋还是手腕,都让他们这群为官至少十年起步的“前辈”汗颜。 不得不承认,天赋这个东西,有时真挺让人绝望的。 ………………………… 当朱标抵进东宫詹事府时,就见一员詹事府随侍书吏等候门外。 看见朱标来了,当即就激动的要叩首行礼。 小朱忙做嘘声状,招手将人唤到近前想问道:“可是有人拜谒少詹事,所为何事?” 书吏点点头,不敢有半分遮掩的坦言道:“是钟大人携报社庶务前来,令下官随行;主要是新入报社的文人名士和旧部成员之间的纷争,已然有些影响报社的正常运转,故而前来求教少詹事的意见。” 朱标若有所思。 报社的局面,和他如今遭遇的难题不可谓不巧合。 索性便摆摆手,屏退左右。 让随行的报社书吏也去偏殿歇着。 眼看着左右没有闲人了。 这才“鬼鬼祟祟”的靠近了詹事府偏殿的门前,将耳朵靠在了门帘上。 唯一留在朱标身边的随侍太监见状,立马眼观鼻鼻关心的转过身去。 一双有些浑浊的眸子瞬间迸发出锐利的目光,确认左右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或是过路的内侍,这才用余光确认了一下身后朱标的位置。 挺直了腰杆,力图最大限度地遮掩住朱标的身影。 “……大略就是如此了。” 常升当值的偏殿内。 听着钟离所汇总的报社内人际冲突的疑难,常升的目光终于从手中翻阅完的奏书上抽离,将至重新垒到左手那堆已经从地面堆高到手旁的奏书堆中。 又随手新翻开一本新的旧奏书。 一心二用反问道:“钟离,你可知,一部主官最重要的能力是什么么?” 钟离偷偷抬眸瞥了一眼好似在专心阅览奏书的常升,小心翼翼的答道:“克忠职守,办好殿下交代的每一份差事?” 常升翻阅奏书的手指一顿,目光真切的落在了钟离的脸上,确认他不是故意装憨抖机灵,这才摇头直言道:“大明日报是由太子创立,汝是太子殿下钦点的报社主官,报社内的一干问题,无论大小,基本都由你一手裁定。” “这就是太子殿下给予你最大的扶持。” “报社内的争端也好,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好,这都是对于你的考验。“ “若不是圣旨已下,秋闱在即,报社身为太子殿下与朝廷喉舌,必须要出一份力,我本可无可奉告的。” 钟离连忙讨好的拱手施礼道:“少詹事不吝教诲,钟离铭记五内,必有后报。” “免了。” “这些话,这些事,我只教你一遍,往后莫再来烦我。” 常升撂了手中的奏书。 一字一句的告诫道:“一部主官,首要是眼力,知道自己该跟什么人,做什么事。” “仅你而言,替如今的太子殿下,未来的陛下运转好报社,发挥它应有的功用,其他一概不理,就算守好了本份。” “其次,天下聪明人何其多,不是只有你能办差。” “主官要做的就是知人,用人,驭人。” “其余赏罚分明即可。” “知人用人,从大明各处报社散布的耳目,到搜罗的大明两京十三省的物价表,都可看出你做的不错。” “唯独驭人不过关,便造就了你如今遭遇的困局。” “解决之法有不少,但殊途同归就两条。” “一是规矩,二是分权。”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报社的体量随需要与日膨胀,人员的吸纳还要持续很长时间,所以需要立规矩,尤其是新增设的报社分社。” “如今遭遇的疑难,最好在新分设落成前,就形成相对应的大体案例和应对举措,最好归纳条陈,在招纳新人是就与他们讲清。” “如今争权夺利的这一批,心性桀骜,势同水火的,正好可以让他们去担任新分社的社长,“开疆拓土”嘛。” “至于分权。” “你手中攥紧的权柄,除了绝对核心的官员任免和财权,其余可以拆分的,都可以考虑自成一系,包括分子刊,只要有必要,且与其他权力能够达成相互制约与制衡,为你所用即可。” “懂?” 第347章 圣旨的深意 “啪,啪,啪……” 随着一阵响亮的鼓掌声“推门而入”。 不管是常升,还是还在消化常升驭人之道的讲义的钟离,都起身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朱标迈步进殿,走到了钟离的身侧,双手虚托着将其扶起。 “自大明日报建设的这几月起,随着报纸的推行,无论是时政的推行,民心的归附,都令朝廷的影响力提高了不少。” “此政通人和之象,报社功不可没。” “钟卿更是劳苦功高。” “更别说还有分社充当的耳目之功,以及大明十三省上下每旬两更迭之物价表。” “孤当为卿表功。”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身姿挺拔,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温声细数着他的功劳,还要为他表功,那一瞬,为报社内部的人事纠纷困扰到彻夜难眠的钟离,真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泪目冲动。 为免君前失仪,只得拱手躬礼,情真意切的说道:“太子殿下知遇之恩,敢不效死力。” 只是他却没看见。 他身侧一案之隔的常升脸上,那复杂莫名的唏嘘感叹。 朱标拍了拍钟离的肩膀。 宽慰道:“今后若有疑难,除了找少詹事请教,卿也当多思多想,报社庶务,还需卿挑起重任。” “实在有难,少詹事与孤,都是报社坚强的后盾。” “臣谨记。” “除此之外,报社招人还需注意一条。” “报社自负盈亏,官员的任免,也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孤希望,纵是日后从科举中取士的人才,最好也是身家清白,如卿一般,忠直可靠之辈。” “哪怕任执拗之人,也莫用圆滑之辈。” “世家豪门,勋贵子弟,高官之后,一概不许入报社,此为定例,钟卿可能做到。” 钟离听的心潮澎湃,再次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诏令,臣铭记在心,今日回去,便令人将其纂刻,列为报社人员录用任免的第一条铁律。” 朱标满意的点点头。 笑问道:“卿与少詹事可还有公务?” 钟离直起身,眨了眨眼,扭头看向身侧,见常升手中已端起来桌案上的茶盏,冲着殿门抬了抬颌,顿时醒悟道:“臣告退。” 看着钟离轻手轻脚的退出偏殿,还小心翼翼的合上来殿门。 朱标这才在常升的对面落座。 看他行云流水的冲泡起一壶新茶,不由得调侃道:“难得有几日偷闲光景,你不在家将养,垂幸美人,怎么来宫里当值了。” 说着,他还指向了常升身侧的奏书堆道:“还是说,你疲懒够了,准备自即日起作个当世管仲,再世诸葛了?” 常升将斟好的清茶置于朱标面前,没有接他的话茬。 浅笑着反问道:“姐夫这几日大小麻烦不少吧,驭人的手段明显见长啊。” 朱标挑了挑眉。 “有说道?“ “当然,由头都在叔伯那封圣旨上。” “怎么说?” 常升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嘘了口气。 “我也是那日下值后才回过味来的。” “不自夸的说,那封清丈田亩中圣旨中所用的阳谋,除了最后定下的决策,思路与我很相近。” 朱标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确切来说,那几乎就是将常升的思路照搬。 但身为人子,他总不能说老朱抄袭吧,传出去也太那什么了。 “我原以为,叔伯纵然身不在应天,但应天府内的一举一动逃不开他的眼线,这是叔伯身为一名开国皇帝应有的能力。” “所以,知道朝廷田亩清丈受阻,寻个大义,下道圣旨助姐夫师出有名是应有之义。” “但后来我回过味来。” “不对。” 朱标被常升的思路带着,脱口捧哏道:“哪不对?” “时间不对。” “试科举秋闱的时间,叔伯早就知悉。” “就算要清丈田亩,等秋闱过后,大量举子入应天府,简单培养一二,届时再突然宣布田亩清丈,这不才该是不误农时,且人手充裕,最能一鼓作气达成田亩清丈目标的方法么?” “叔伯为何偏偏选在秋闱在即之时送来这圣旨,宣布清丈田亩,“打草惊蛇”呢?” 常升的话,让朱标陷入深思。 对啊。 为什么呢? 也就是直到这回,小朱才恍然一个事实。 他不只是还没摸到常升的底,就连自己亲爹的底好似也从没摸清。 “原本按我的预计。” “等到秋闱结束,秋收在即,叔伯也就该避暑归来了,届时,我和叔伯打个商量,带着姐夫一起出应天,带些好手,微服私访,巡查天下。” “再在北境巡查之中,以报社为喉舌,寻一被土地兼并,横加赋税,家破人亡或者将家破人亡的百姓,头顶大诰,上京告御状,误与姐夫相撞,得姐夫鼎力,斗败地主的戏码。” “一来收拢名望。” “二则划清报社与官员的干系,构建百姓与报社的信任。” “而后,再通过一桩桩一件件相似或雷同的土地兼并案,以报社专题报道造势,田亩清丈势在必行,以此达到与叔伯圣旨中那般掌大义,顺大势,先行清查北境赋税,整肃旧朝遗留吏治残余的作用。” 听完常升的计策,再对比自家亲爹的旨意。 虽有珠玉在前,朱标却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爹不帮这一手,常升的办法,几乎就是以一人之力,撬动天下民心最行之有效,一举多得的良策了。 “依升弟之见,父皇为何要“画蛇添足”这一遭呢。 ” 常升顿了顿。 捧起桌上的茶盏浅尝一口,这才斟酌着说道。 “我只猜测出三层意思,个人浅见,姐夫自行品鉴。” “其一,这是叔伯对我的敲打。” “苏州府之事,我力主算计孔家,估计惹的叔伯有意见了。” “其二,叔伯这是事先斩断了姐夫斡旋的余地。” “田亩清丈不是儿戏,是国策,所以谁来求情都无用,更无空子给钻,哪怕是姐夫也不行,因为叔伯下的是圣旨,谁敢求情钻空子,是为抗旨不尊,这是死罪。” “其三,就是想让姐夫认清官员的真面目吧。” “君是君,臣是臣,永远有利益冲突,叔伯这圣旨一下,也算是让姐夫领教一二官员的本性。” “说实话,我原本是打算陪姐夫微服私访之际,让姐夫真真切切看清楚官场的“黑暗”的,如今,只能暂且浅尝辄止了。” 第348章 斗争是一门学问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9章 无声的默契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0章 端平一碗水也见功力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1章 一招鲜,吃遍天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2章 这是一场明牌的博弈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3章 风声鹤唳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4章 得居高位者,无一是善茬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5章 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6章 天选工具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7章 用阳谋对阳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8章 管叫人作茧自缚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9章 “前辈”的“职场”培训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0章 一切早有安排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1章 水还是鸩酒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2章 请殿下加俸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3章 骇人听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4章 “太平”下血淋淋的现实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5章 朱标的“名场面”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6章 户部员外郎——郭桓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7章 “图穷匕见”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8章 连环套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9章 回旋镖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0章 达成一致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1章 百官社死名场面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2章 “隐藏大佬”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3章 惹不起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