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星之子》 第1章 诗意 当一颗质量极大的恒星进入生命最后阶段时,它将从中心开始逐渐冷却,并且开始逐渐收缩变小。 恒星的中心重核在极大的压力下重新被点燃,然后再次膨胀燃烧——这样的反复波动最终会导致一次强度极大的爆炸。人类将这种剧烈的天体活动命名为“超新星”。 爆炸将会把恒星中的大量物质抛向宇宙,其中就包括各种金属元素。这也是整个宇宙中,所有的重元素唯一的诞生方法。 而人体里含有大约四十五种重金属,它们对人类维持生命活动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全世界八十五亿人口都来自于某一颗在数十亿年前就爆炸了的超新星。 是的,我们都是星星的孩子。 一千多年前,六千五百光年外的一颗超新星爆发了。北宋东方的天空在这场爆发中持续明亮了三十三天。爆发将这颗庞大恒星撕裂成为现在的蟹状星云,并且在它的核心处留下了一枚强大的脉冲星。 脉冲星强大的磁场将周围的星云物质吹向宇宙空间,吹向地球,吹向星星的孩子们。 孩子们身上的元素在恒星风的吹拂下纠缠在了一起,然后……彻底失控。 ----------------- 晚上六点,在大学附属医院的值班室里,陆沉慢慢悠悠敲着键盘。今天的工作不算特别繁重,只要写完两份大病历和一个出院小结就行。等会写完了病历,大概自家女朋友也能从物理系的实验楼里出来了。 大家都是苦哈哈的在读博士,陆医生是风湿免疫科临床在读,而他的女朋友穆知然则是物理系高能物理实验室的在读博士。两人所住的宿舍楼明明就只有三百七十米的距离,可陆沉和穆知然两个人却一天到晚聚少离多,愣是过出了一种异地恋的感觉。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爱你,而是你住双区,我住湖滨。你养小鼠,我跑粒子。 陆沉脑子里思绪乱飞,一起值班的师妹哼着奇怪的短视频背景音乐走进了值班室,然后瘪着嘴嘟囔道,“师兄,四十二床犯病了。” 正在敲键盘的陆沉从电脑屏幕前把脸拔了出来,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小师妹,努力回忆过了几秒后问道,“犯……什么病了?啥症状?” 四十二床的病人是个系统性红斑狼疮活动期,她要是犯了病,那可真是什么症状都可能有。 “不是狼疮,是大崩溃。”师妹气哼哼的坐到了一旁的座位上,顺手抄起一根陆沉的签字笔就往自己的口袋里塞,“下午我去看的时候人还好好的,结果一转眼她就拉着我就开始哭什么‘人生活着没有意义’,然后还说要带我一起跳楼去……” 陆沉推开了自己面前的键盘,屏幕上已经跳出了ai提示,这是个标准的“复合型精神障碍综合症”症状,得赶紧干预才行。 看着小师妹的表情,陆沉的紧张稍微放松了一些——至少小师妹看起来没有被影响到,她还挺正常的。 俗称“大崩溃”的cbd(plexntandbehaviouraldirder,复合型精神障碍综合症),是一种没有征兆,难以预防且具有一定群居性发病倾向的重型心理障碍。发病者往往会坚定认为整个世界并无意义,人生是一片虚无。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从这种虚无和无意义中解脱出来。 而且,大崩溃的患者们真的会在这种痛苦的驱使下,选择自杀。 总而言之,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症状。如果没有干预,它的死亡率几乎和狂犬病一样高。 陆沉扭头看了屏幕上的一眼ai建议后问道,“现在给她上束缚了?谁看着呢?” “钱姨带着人把她给按床上了。”师妹撇了撇嘴说道,“你去看看吧……这人入院前没做心理筛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得大崩溃呢?” 陆沉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人的内心世界是很复杂的——有些人整天无所事事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有些人神经脆弱,总觉得自己生活在某个模拟程序里——大崩溃本身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病。 入院前过了心理筛查,住院几天却发病也很正常不是么。” 一边和师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陆沉一边朝着病房走去。他已经听到了通道上飘荡着的若有若无的哭声,同时还看见了沿路病房里,那些翻着白眼一脸不满的患者们。 病房里,一个青年女性正在哭喊着,“这个世界都是假的,你们也是假的……放开我!我要解脱,我要醒过来!” “历史纪录片好像是没什么用处。”钱护士长叹了口气问道,“ai建议把人转移到收容设施去,要不要给她上镇定?” 陆沉看了一眼正播放到“联合政府宣布成立”部分的纪录片,想了想摇头道,“声音放大,先放完了再说呗。” “在大崩溃的反复冲击下,残存理智的人们聚集在一起,摒弃了地缘、肤色和意识形态的差异,共同宣布了联合政府的成立……”电视里的背景声还在继续播放,而四十二床的挣扎也还在继续。 “……大崩溃最终导致了全球超过六成人口死亡,瘟疫在大地上蔓延。但理智终会战胜疯狂,在联合政府和其他幸存者的不断努力下,人类文明得以延续,我们也终于接近了大崩溃的真相——它是一种自发的,没有规律和预兆的精神崩溃。它与人类以往所认识的任何一种疾病都不一样……”电视里纪录片还在播放,而陆沉靠在墙边,低着头给自己的女朋友穆博士发着消息,内容是他跟着科研ai学习了足足两天之后,绞尽脑汁想出的物理学笑话。 【物理学期刊的增厚速度已经超过了光速,但这并没有违反相对论,因为那些期刊没有传递任何信息。】 收起手机等待着自家女朋友对笑话的反馈,陆沉看了一眼电视上的纪录片进度。现在已经到了联合政府整合资源,进行抢救式科技考古的部分。 一般来说,这些零星散发大崩溃的患者看到这儿的时候,病情就能有所好转。 如果这一段看完还不能缓解,那就比较麻烦了。陆沉皱了皱眉头,把四十二床转到收容设施里去倒是容易。 可之后要补一大堆的表格和资料……这事儿想想就麻烦。 想到这里,陆沉从四十二床的病床床位处拿起了那份床尾病例报告。 他准备调整一下风湿免疫科的专科用药方案,至少要确保病人被转送到收容设施之前,病情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 毕竟收容设施是针对大崩溃的专业医疗干预机构,如果只是和疯子打交道,那他们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但人体内部已经疯掉的免疫系统……那可不算是他们的专业范围。 一边调整着治疗方案,陆沉一边在内心深处祈祷着,但愿历史纪录片能够扭转这位患者的精神,让她清晰认识到这个世界是真实而非虚拟,人生有意义而非虚无。 只要大崩溃的患者们能够从“世界虚幻”的认知中抽出来,基本就能有所好转。虽然反反复复甚至逐渐加重的也有,但大部分患者都好的还算利索。 但是很多事情……总是事后看起来才简单的。至少陆沉个人觉得,把他放到联合政府刚成立的时候,他大概也不敢提出“用历史纪录片治疗自杀倾向”的离谱方案。 要不然怎么说以前的人胆子更大路子更野呢。 好不容易稳定并重建了人类文明之后,联合政府进行了长达数十年的研究和讨论。并且最终提出了一个假说——人类科技在大崩溃之前数百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太大的进步,而长久不变的环境和生活模式,最终……许多人的大脑诞生了这么一个判断。 “人类的生存没有意义,我们只不过是被机器饲养的猪。” 这种古典科幻般的念头就像是在水槽下方偷偷生长的霉菌,一开始根本没有人能注意到它们的存在——等人们注意到时,它们已经蔓延到了几乎所有地方。 尽管自杀率突然开始增加,但所有人都没有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自杀的人只是自己精神太柔弱,既然他们不适应现代社会,那么通过“自杀”而被淘汰似乎也并不无可。 抱有这种态度的人在社会里占大多数,剩下的人最多也就是稍微有点“同情”罢了。在他们报以否定和嘲笑的想法时,自杀和“失联”的人数迅速上升。随即到来的,就是人类文明的崩溃。 还好,人类残存的理智和求生欲带来了联合政府,同时也带来了应对大崩溃的预防和解决之道。总而言之,对如今的联合政府而言,推动各种科技进步是第一要务。 纪录片播放到了人类大规模登陆月球的部分,而那位哭哭啼啼的患者似乎情绪稍有好转。 “继续观察吧,如果再发病,那就联系收容设施。”陆沉又看了看这位患者的基本生命体征,然后下达了医嘱,“我回去补一个防自杀看护的医嘱,钱姐辛苦你们把她转移过去。” “好。”钱护士长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床旁,用脚踩开了四十二床四角轮子上的固定锁,在开锁的过程中,钱护士长顺嘴问道,“小陆你是不是等会要赶着去约会?” 陆沉点了点头,“我们打算去韬味楼,要帮钱姐你带什么吗?” “你们小年轻喜欢吃的东西口味太重,你姐姐我吃了怕是明天要去肾内科挂个门诊。”钱护士长笑着拒绝了陆沉的好意,然后眨了眨眼睛说道,“值班的小姑娘们说韬味楼的砂锅粉挺好吃——你不是老头疼该带小穆吃啥么?” 陆沉一愣,然后严肃感谢且认真道,“钱姐明儿我给你带个果篮!” 陆沉的手机响了一声,他的女朋友穆知然博士发来了一个捶地狂笑的兔子表情。 ----------------- “你知道么,我们其实都是同一颗星星的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坐在小饭店里的穆知然神情严肃且认真,仿佛自己是在斯托克赫尔姆的科学厅里发表获奖感言。 坐在她对面的陆沉,被这句突如其来没头没尾的话弄的有些猝不及防。迟疑了一会之后,他才从热气腾腾的砂锅煲后面直起身子,看着穆知然问道,“你这个描述是诗意的表现,还是一项全新的学术成果?” “算是一个新的假说。”穆知然的双眼迅速开始对焦,然后死死锁定在了陆沉的鼻梁上,“但我更喜欢它所带来的侧面证明。” 陆沉再次陷入了沉默,他有些拿不准今天这次两人聚餐究竟算是约会、工作餐,还是穆博士单纯打算进行一次单方面学术型家暴。 毕竟他只是个临床医学生,而物理学已经读到博士的女朋友但凡说本专业的内容超过三句,那就妥妥的算是学术家暴——乍一听有点耳熟,仔细听又听不懂,不听还不行,这不是家暴又是什么? “它……从侧面证明了什么呢?”对男人来说,最容易表示自己确实认真听了女朋友说话的方式,就是抓住一个关键词进行延伸发展。但这个延伸发展的度要把握好,否则很容易被当成抬杠而遭到物理性家暴。 “侧面证明了万事万物皆有联系的理论。”穆知然眨了眨眼睛看着陆沉反问道,“你们不是总说事物是普遍联系的么?” 虽然陆沉确实想要向自己的女朋友解释一下“普遍联系”大概不是这么用的,但考虑到个人人身安全,以及未来一段时间自己的生活幸福和五官健全,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穆知然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对什么事情表示同意——然后继续低头吃起了面前的砂锅粉。 过了一会,穆知然忽然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怎么了?”陆沉非常配合的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关心道,“要醋么?还是来点辣椒?” “有一件事儿我忘了跟你说。”穆知然轻轻把一缕发梢别在耳后,对着陆沉认真说道,“我今天在实验室里有些发现——人类可能就要灭亡了。” 陆沉有些无奈的问道,“大崩溃之后又来一次?额……这次应该是诗意的表达了吧?” 穆知然想了想,然后拿起筷子,夹起一粒吸足了汤汁的豆腐泡使劲吹了又吹,然后一边咀嚼着浸满汤汁的油炸豆腐泡,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有一部分是诗意的。” “哪一部分?” “可能。” 第2章 旋转 灭亡这个词对现在的人类而言绝非危言耸听,或者未来的潜在威胁。它是人类勉强度过,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次袭来的现实。 “应对崩溃人人有责,时刻警惕保持乐观”的标语就像是某种象征或者旗帜。它们静静的靠在大学的围墙上,偶尔被风拨动一下。 陆沉和穆知然走在林荫路里——斑驳的月影在风中轻轻晃动着,仿佛水中的光影随波明暗。 “真漂亮啊……”穆知然背着手,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能看到的一切,由衷感慨道,“生活真美好。” 理科博士在这一刻和普通的小姑娘没有任何区别,她也一样会被美丽的景色深深吸引。而走在她身旁的陆沉,现在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穆知然刚刚提到的“灭亡”上。 这倒不是因为陆沉有什么“不搞清楚问题誓不罢休”的优秀品质,他只是单纯的……不太能够明白穆知然的发现和发现所带来的假设,因此需要更长的时间,花更多的精力去琢磨理解。 穆知然的发现很简单——她在实验过程中发现,她手头几十个大崩溃人脑样本里的锂元素电子,都是向下旋转的。 穆知然的这个发现就像是一块砖头,它静静地躺在陆沉面前的道路上,并且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你已经见过砖头了,现在去把长城盖出来吧!” 他甚至不能直接把这砖头随手扔到一边去——毕竟这东西上面有穆博士的签名。于是,陆沉还得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拿着这么一块砖,去反推自己从来没见过的长城到底得是个什么细节模样。 这种艰辛的工作要是放在联合政府成立之前,那绝对是能活活逼死一个临床医生的。好在时代进步了,现在的情况大有改善。多亏了ai技术的发展和成熟,至少现在的“知识分子”们有了一种全新的工具。陆沉也有了一个可以随时询问对策的帮手。 “包子,你给我解释解释。”陆沉在琢磨了半趟路后,掏出手机唤出了自己的科研ai,“如果锂元素所有的电子都向下旋转……会发生什么?” 被陆沉起名为“包子”的ai透过手机屏幕,向陆沉发来了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著名篮球运动员,问号jpg”的表情,和表情一起发来的还有更详细的嘲讽,“哥要不然我现在帮你预约一下脑部活动磁共振检查?” “你才认知功能出问题了呢。”陆沉轻飘飘的吐槽了一句,然后强调道,“这是你嫂子提出来的假设。” “那可就不得了啦。”包子迅速说道,“请允许我下载现代物理特性包对这个问题进行详细分析和了解,下载包大小约为27pb,预计下载时间,一分二十七秒。” 合着你小子刚才是在自己对现代物理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说我脑子出问题了是吧? 一百多gb大小的ai里怕不是有至少102399兆字节的反骨。 当然,陆沉也就是在心里嘀咕两句而已。如果他愿意,把ai的回答性格从现在的“高等讽刺”模式调整下修到“特别有礼貌的东桑人”大概只需要几秒钟罢了。 但是,这种被ai嘲讽的“不爽”感确实能够增强他对于科研内容的印象和记忆。完全不记忆各种试剂缓冲液的配置方法当然轻松些,但这总会降低实验的“流畅度”。自己记住掌握了相关内容之后,再做实验也能轻松些。 过了大约五分钟,下载并且解压学习完毕了的包子说话了,“大哥,你确定嫂子的原话就是‘锂原子外的所有电子向下旋转’?” “确定。”陆沉在屏幕上戳了一下确定键,然后抬头看向自己的女朋友——她正蹲在前面的地上,用捡来的一小块砖头描绘着月光下的树影形状。 这样的背影看上去实在是太美好,陆沉也不想让穆知然从头给自己这种“量子物理白痴”解释一下相关概念和内容。 “首先,这是非常重大的发现。”随着手机的温度逐渐升高,包子开始尝试向陆沉解释起了这个发现的重要性,“请您原谅,我只是一个ai。我无法对不存在于数据库内的东西进行精确推断。但这种情况在现代物理学,尤其是微观物理学的规则下是不可能出现的。” “它的意义就像是……您发现有人是通过卵生繁殖的;或者有人的脊椎完全截断但却并没有瘫痪;又或者二甲双胍本身并没有任何作用,它只是通过心理暗示产生各种神奇的效果……”包子试图用陆沉能够理解的例子来解释这一发现,“在传统的学科体系中,在人类的经验中,‘锂原子外电子全部向下旋转’这件事情就是不可能发生的。” 陆沉咂摸了一会包子提出的三个例子后问道,“所以……这个发现挑了战现有知识体系?” 包子控制手机振动了几下,用于模拟嗤笑的动静,“您这个描述很客气了,嫂子的发现足够毁灭整个现代物理,尤其是量子物理学。” 陆沉的手机屏幕迅速变成了红色,一行黑色的小字从上面浮出:“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地狱,那众多物理学家现在大概正在想方设法试图从地狱爬回人间。如果想要了解具体有哪些理论遭到了彻底挑战,可以参考下面的文献列表……” 收起手机,陆沉朝着穆知然走去。别的他也不懂,但文献列表上那一堆名字确实如雷贯耳。就连外行人也听过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玻尔、泡利、薛定谔,这些代表着人类在量子物理学领域最伟大发现的名字都出现在了包子的“文献列表”里。 “画的真漂亮。”用了几步路的时间,陆沉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诚然,这些人类文明史上最聪明的人同时犯错的可能性并不怎么高,但他也不觉得自家女朋友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那么毫无疑问,现在的穆知然所承受的压力恐怕要比任何人都大——甚至比那些延毕第六次的博士们大。如果陆沉自己发现,地塞米松其实并不能抑制免疫系统,或者干脆心脏也具备思维功能……他也会承担巨大的压力。 这是对“对错”的怀疑,甚至对自己“理智”的质疑。多少年来的学习和研究都无数次的证明了,这些“定理”“原则”“基础”的正确性。而自己一个末学后进,必然是和那些引导了整个学派发展方向的大牛们不能相比的。 那么,当自己的发现和大牛们,和无数其他同行们一直以来的发现应用相悖……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首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的实验出问题了?是不是我对实验结果的记录出了差错?是不是……我的脑子出问题了? 这种压力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陆沉看着蹲在地上描绘月影的穆知然,心里有些心疼。他伸出手,轻轻在穆知然后背上抚了抚。 本来到这儿,陆沉是打算说点什么“哪怕整个世界都说你错了,我也会站在你这边”之类的油腻互联网情话来给穆博士打打气。结果话还没说出口,穆知然的指示就来了,“往右边点,右边比较痒。” 被挠了几下之后,穆知然还指示道,“你把手伸进去挠,隔着层衣服越挠越痒。” 刚刚还在陆沉心里酝酿的那点“为了你与世界为敌又如何”的感觉全部消失。剩下的只有一点点“为敌”残留的荒诞感——你确定现在,在学校的林荫路上,我需要把手伸进你的连衣裙里,帮你挠一挠正在发痒的后背? 哦,亲爱的,这种经历对于新婚夫妇来说都稍微有点超前了。 ----------------- 等两人重新恢复到散步的状态时,陆沉已经平静了很多。 穆知然比他想想中的要坚强太多,她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几乎每天都在重复实验以验证自己的发现。一百二十九次测量实验以后,穆知然用数据得出结论——大崩溃的人类大脑样本中,锂元素外侧所有的电子的确都是向下旋转的。 用穆博士的话来说,“一切都应当以客观事实为准绳。”她虽然不会一天到晚做着“我推翻了物理”的民科梦,但也不抗拒为物理学的发展就纠正方向。 “委员会那边已经通过了我的分系统验证。”慢慢走到操场附近,穆知然拉着陆沉的胳膊说道,“但是申请样本的请求不太顺利,委员会认为我缺乏足够的临床医学背景,无法符合伦理地,有效地使用相关样本。”她看着陆沉,压低声音问道,“你和杨老师有没有兴趣来一起合作一下?” 似乎是担心陆沉多想,穆知然连忙补充道,“要是你们没兴趣,那就过来挂个名……” 陆沉停下脚步,看着穆知然非常认真的问道,“你这个发现,可能才是大崩溃的根本原因——科技发展缓慢所以散发自杀倾向这种事情其实就没有什么逻辑性。” “这是很重要的发现,是足够拿到学部奖,甚至成为院士的重要发现。”陆沉皱眉道,“从学术角度,我和杨哥并不是最佳人选——你至少应该先问问咱们学校心理系或者传染病学系的老师吧?” “我这是从个人情感生活的角度提出的建议。”穆知然博士翻了个白眼,两人一起跨过了操场外的围栏,并且共同踩到了跑道上,“我自己实验顺利就行了,其他领域能不能搞出院士来关我啥事?” 操场一向是极好的约会地点。微微放光的软胶地面除了本身有高效节能的照明效果,同时也能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梦幻感——踩在操场地面上,微微变形的地面会带来光的涟漪,看上去特别浪漫。 学校的操场同时还有“夜间屠狗场”这么个外号,此处的夜间约会效果可见一斑。 刚在跑道上走了一截路程,整个操场上忽然同时响起了一阵“滴滴滴滴”的提示音。陆沉和穆知然,以及其他正在操场上散步或者挨宰的同学同时摸出了手机。 “中微子浓度上升”的提示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手机屏幕上,随后屏幕ui一起切换到了倒数上。从15开始,14,13,12…… “又有极光了……咱们就在这儿看?”陆沉主动提议道,“现在找其他的观景设施也来不及了。” “可以呀。”穆知然神色一正,严肃警告道,“不许再提两年前的事儿!” 陆沉点了点头,面带忧愁道,“我还想健康的多活两年,继续为人民群众的健康事业奋斗终身呢。” 第3章 你要努力 两年前的那个夜晚,远没有现在成熟且自信的陆沉怀着紧张的心情,诚恳地邀请刚刚成为自己女朋友一个月的穆知然在晚餐后到操场上一同散步。 这样的约会邀请并非是因为直男对浪漫毫无概念,事实上,这次邀请是陆沉几乎“破釜沉舟”的最后尝试。 在朋友介绍,四次共进晚餐后,陆沉壮起胆子向物理学院皇冠上最璀璨同时也是唯一的明珠提出了交往请求。而穆知然则仿佛原本打算拒绝但却说错了话似的,非常干脆利索的答应了陆沉的请求。 然后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里,穆知然拒绝了陆沉提出的六次约会邀请。而理由从头到尾都是一句“我要做实验,没时间。” 简直就像是“请你搞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冷战式分手技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漂亮姑娘在同意交往之后(她明明可以当时就拒绝的),再用这样令人精神崩溃的方式逼分。但陆沉仍然决定放手一搏——要是她仍然拒绝,那自己还是赶紧确认分手比较好。 但这一次邀请约会,陆沉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次变化令他有些始料未及,同时还有点紧张。莫不是对方也等不及了,所以决定当面把话说清楚? 最终,紧张的要死的陆沉在操场上见到了一脸憔悴的穆知然。黑眼圈和脸上的痘痘都证明了她实验的进展不顺,尚有潮意和香味的发梢则代表着她对这次约会的基本尊重——姑娘家至少是百忙之中洗了个头的。 在操场上散步这种事情主要取决于散步双方是否有足够多的话题,话题够多,那就不会有丝毫尴尬。要是没啥话说或者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场的气氛就会很尴尬。 还好,陆沉确信这样尴尬的气氛不会持续太久。他虽然是个普通直男,但绝非有勇无谋的莽夫。 在手机上看到了“中微子浓度升高,即将发生赤道极光”的提示消息之后,陆沉迅速反应、科学果断处置,以极其高效的决断力和执行力把穆知然从实验室里给“请”了出来。 在两人沉默的步行中,天空逐渐开始有绿光出现——这引来了周围学生们的一阵阵惊呼或者嬉笑。 操场周围密密麻麻都是人,而在人群中,在周围乱哄哄的人群围绕下,陆沉直接a了上去。他用尽可能大声且清晰的声音问道,“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穆知然非常认真的想了想说道,“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挺好。” 被夕阳染成紫罗兰颜色的天空中,红色和绿色的光带缓缓变换着形状。而在这份奇景下,陆沉感觉自己的脑浆正在沸腾。 脑浆的沸腾,一般会连带着面部表情发生变化。在赤道极光下看到陆沉脸色变化如同川剧变脸般剧烈的穆知然犹豫片刻,然后解释道,“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的智商,别听他们胡说。” 是的,陆沉的女朋友穆知然是个不太容易被常理猜度甚至束缚的人。 但她确实是喜欢陆医生的。谁会不喜欢一个长得还算不错,同时又诚挚且温和还带点憨憨的男朋友呢? 挺可爱的,爱了爱了。 ----------------- 两年后的现在,陆沉用自己的双臂从背后环住了自己的女朋友,然后用一个还算舒适的姿势,把自己的下巴放在了她的头顶。 穆知然散发着典型的高能物理学女博士的气味,因为实验所以三天没洗头,有些油的头发混杂着刚刚在韬味楼里沾染上的饭菜味。不难闻,反倒是很有些烟火气息。 随着倒数结束,天空中逐渐开始出现了一抹闪动的红色,然后夹杂着绿色和紫色——就像是丝带正在高高的天空中,缓慢起舞摆动。 北纬二十六度二十五分十七秒的低纬度地区,一场绝美的极光正在发生。 “我喜欢看极光。”过了很久,穆知然用有些发飘的声音说道,“看极光的时候就是在看极光,看变化的时候就是在看变化。没有方程组,不用在乎耦合关系,也不用去管平均场。看见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会在乎是不是唯像……每次有这样的机会,我都会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陆沉同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朋友,“你们搞物理的活得真累,我们想要体会到生活的美好可要简单得多。” “患者病情有所好转是吧?”穆知然推测道,“那也不算容易吧?” 陆沉摇头道,“倒也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只要晚上值班的时候能睡个安稳觉我就觉得生活很美好了。” 淡蓝色的涟漪光芒亮起,穆知然背着手,围着陆沉绕着圈,“所以,你要不要参加进来?我打算先申请五个单位的实验样本,你现在的实验也可以用这批样本做嘛。” 极光和跑道的淡雅蓝光共同营造出的浪漫氛围,在顷刻间灰飞烟灭,拿人体样本做应用量子物理实验的疯狂女科学家重新上线。 而且还没洗头。 “凭啥你设计的这个子系统验证……能申请到这么多的样本?”陆沉不理解了。五个标准单位的大崩溃组织样本,那至少得搭一个一级的自然基金项目认证才行。 大崩溃样本虽然数量极大,但毕竟是人体样本。大规模对这些样本进行研究并不容易,这里是有伦理道德风险的。 “我去问了唐老师。”穆知然认真解释道,“唐老师觉得,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能排除偶发异常因素。先多申请一些样本来,这样做排除也容易点。” 陆沉点了点头,“所以是唐院士在你的申请书上签了名呗?”他已经开始酸了——自家老板虽然是免疫研究所的所长,但和穆知然的导师唐院士相比基本等于无名小卒。 人家唐院士是从流域学者开始起步,一路干到了四个科学院院士头衔在手的人形自走学术研究器。 反观自己的老板,三十六岁,是教授,拿了个万人杰出青年资助,没了。 真的没法比。 陆沉开始酸了。而且一酸就有点收不住劲——自己的女朋友明明是搞物理研究的。就因为有个院士当老板,这家伙大崩溃的人体组织样本一次就申请来足足五个标准数! 反观自己,一个临床医学生,想搞一组八个——二十分之一个标准数——的样本来验证猜想,申请交上去三个月,最后就批准了三个复用样本。 其他实验组申请过后没用上,或者用了但不太损伤样本完整性的就叫复用样本。 这样的差异让陆沉眯起了眼睛。 琢磨了几秒后,陆沉毫不犹豫的拿出电话开始拨号。铃声响了十几下,电话那头传来了自己导师杨伟民的声音,“小陆啊,人家还没给我回话呢,你放心,这次样本应该不会少……” “杨哥,我突然想明白一个问题。”柠檬精陆沉搂着自己的女朋友,对着电话说道,“咱们不应该去琢磨什么审核委员会里的临床背景委员数量,也犯不上去研究委员会里的委员流转的规律——我想到了一个能够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案。” 杨伟民在电话那头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几年和陆沉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这小子大概没安什么好心。 “杨哥你得加油了,争取今年评上院士。”陆沉用非常严肃且诚恳认真的语气说道,“只要你今年能评上院士,那我的实验样本材料就不会缺了。” 陆沉一边说着,一边绷紧了身体,防御着正在发生的,来自穆博士的物理性社交劝阻——aka腹部左勾拳。而在电话另一头,杨伟民教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自己这个学生虽然偶尔会脑子抽一下,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一个挺靠得住的临床医生。这也是杨伟民最终同意收下这么个学生的重要理由——临床医学归根结底是一个面对普通人,面对大多数的不特定人群,和他们直接打交道的专业。 其他专业需要的是对本专业的探究心,在人类已知领域里为未知寻找答案的坚持和执着。为了这份坚持和执着,甚至可以在其他社会属性上有所让步——但临床医学不行,甚至是正相反。你可以在学术上没有那么强大的“天赋”,但和人打交道的能力是绝对不能有不足的。 杨伟民一直都是这么一个想法,也一直都是这么要求自己和学生的。他非常确信,陆沉也符合这个标准——他不是个傻子,或者对社交完全没有概念的人。 那么,这样的人又是怎么能说出“今年内你要努力评上院士”这种宛若脑干毁损后遗症一般的话呢? “评上院士当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陆沉在电话里非常认真的说道,“所以这件事情必须得要您全力以赴。我是您的学生,在这个方面我肯定不会坑您——评上院士,这对您的研究和职业生涯都有非常巨大的帮助。” “你能说点我不知道的么?”饶是有素质如杨伟民,听到这种话也多少有点情绪了,“我也知道四百平米的大平层住起来舒服,可我也得他妈的能住得进去啊!” 陆沉站起身来说道,“您现在马上给唐院士发个邮件——就是咱们物理系的那个唐院士。内容您按照我说的内容稍微润色一下……” 看着漫天的极光,陆沉说道,“我们能够帮助解读穆知然的实验结果,并且就此提出一个可能的理论——大崩溃是一种传染病。更精确一点描述,它可能是一种通过量子纠缠进行传播的,通过改变部分元素磁偏角特征而致病的传染病。” “您从今天开始,先把手上的免疫相关问题都放一放,赶紧研究研究量子力学吧。”陆沉迎着极光,面带微笑pua着自己的老板,“发现一种全新的传染病致病方式,彻底解开大崩溃的谜题——这份成就至少能带出俩院士来。” 第4章 乌云 人类所知的传染病必须具备三个基本组成元素——病原体,易感人群和传播途径。传染病必然由这三者组成,缺一不可。 但在杨伟民看来,就算陆沉说的没错,通过量子力学途径传播的大崩溃,未必能算得上是传染病。 至少从微观角度上看,整个传播途径之中并不存在“病原体”。只是通过量子力学那种说不清道不明,仿佛开玩笑似的方法,改变了一个电子的旋转方向而已。 与其说它是传染病,不如说它是某种机会致病的遗传病。每个人从刚出生开始,就是大崩溃的携带者。而导致发病的过程基本完全是随机的——谁知道电子会突然和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纠缠在一起呢? 发病随机,所有人类都是携带者,完全无法预防,甚至不知道触发“发病”的源头到底在哪儿。与其说这是疾病,甚至不如说它是诅咒。 当然了,这都只是基于陆沉电话里所透露出的信息,以及杨伟民自己的理解而已。具体情况,仍然需要设计周密详细的实验,并且重复多次得出大量数据后才能大概得出一个结论。 一想到实验,杨伟民心里就有点发热。 陆沉这小子虽然居心不良,但他有一点没说错——这确实是一个足够拿到院士头衔的重大发现。除了解释大崩溃以外,这个发现甚至有可能为很多绝症找到解决的希望。 杨伟民自己不是院士,他的老师也不是。事实上,除了“本派”的开山始祖师以外,杨伟民这一系在科研上面基本没什么成就。他们都是教师和医生,但并不怎么擅长或者说热衷于科研。 现在,科研领域上可能有重大发现,甚至可能为杨伟民带来一个科学院院士头衔。这让杨伟民浑身上下都微微有些战栗。 这份战栗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来来来,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杨伟民非常大方的摸出了两盒平时只有分管财务的副校长才能喝得到的好茶叶出来。亲自沏茶亲自倒水,显得格外热情。 被招待的穆知然神情略有些尴尬,而陆沉则一副平静正常的模样——能pua自己导师的男人,当然不能因为导师倒茶就动摇了自己的信念。 “杨哥,现在是这么个情况。”喝了两口热茶,陆沉开始了自己新一轮的洗脑任务,“委员会那边本来是收到了知然的分系统验证申请的,但是现在因为咱们的加入,整个分系统验证申请就得重新开始写标书了。” 穆知然低下头没说话,她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明目张胆坑导师的路数和搞法。但是为了配合陆沉,她也只能低头不说话了——和平常一样的话,以穆博士的演技可能会露馅。 事实上,分系统验证的反馈早就发回来了。要不是委员会要求穆知然必须建立一个“负责任地、符合伦理规范要求的”内部团队,这事儿大概率也轮不到杨伟民和陆沉掺和。 “这种标书我也不熟,得重新找个咨询公司来写了。”杨伟民刚刚提出了这样的意见,然后就自我否定道,“不行……这件事情必须得咱们自己来搞。” 唐院士如果有需要,再找来几位三四重院士头衔的大牛配合可能难点,但拉出一个生理病理或者细胞组化的顶级团队……那还真不算什么难事。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搞生物领域研究的这帮人就像是游荡在高原上的獒犬。外人看上去,这群人手里捏着几十篇高分文章,好像风光得意的不得了。但实际上,他们一个个都是饿着肚子的疯狗。 至少能够带出一个院士的项目,那就是一大块香喷喷软糯糯的红烧肉。在这样的巨大收益面前,很多规则都可以被有意无意的忽略。甚至可能有人敢于无视唐院士的干预乃至报复,抢先对这个子系统进行科研攻关,然后发表文章。 总之,嫉妒会使人面目全非。为了避免麻烦,杨伟民最终叹了口气道,“第二次的申请文件我来写吧,我和委员会打交道的经验还是挺丰富的……” 眼看导师迅速完成了对自己的pua,陆沉这才点了点头汇报起了自己的计划行程,“我今天值班,等会我和知然一起去物理中心和唐院士见一面。” “我和老唐私交不多,你们小辈先去和人家接触接触是对的。”杨伟民略一点头,然后皱眉道,“一定要注意礼貌,别把好事谈坏了。” ----------------- 唐院士是个工作狂,而且还是一个对学生要求宽厚,对同事多加关照,唯独对自己下手奇狠的很有些奇怪的人。 当然,工作狂的部分其实并不怎么稀奇,任何一名院士都是工作狂。如果没有对工作的狂热追求甚至爱好,想取得院士成就简直就是痴人说明。 但剩下的特征就很奇怪了。其他院士们大多在日常工作和教学中至少被扣上过几百次“暴君”的帽子。“工作狂”的性格和习惯让他们根本无法容忍自己的学生或者同事拖沓,为了让其他人成为自己研究的助力而非阻碍,对其他人进行人身攻击只是最基本的催促手段。 但是唐院士并不是“暴君”,他的手段比其他院士有效多了。 唐院士本人身体不算太好,而且还经常咳嗽或者脸色发白。 如果学生或者其他同事的工作进度出了差错,唐院士绝不会像是其他同行那样直接开喷。他会非常平静的请这位学生或者同事去做其他方面的工作,然后自己亲自上手,不眠不休把结果搞出来。 总的来说,整个物理所乃至物理学界,就算是不同意唐院士理论的人也得真心实意的说上一句“唐院士是个好人。” 而现在,“好人”唐庆隆院士坐在自己的桌子后面,很无奈的摊手苦笑道,“陆医生,既然你来了,那能不能先给他看看?” 唐庆隆院士说的“他”,是一名从地中海区域疏散过来的年轻人。由于大崩溃所导致的核事故,地中海地区如今几乎成了无人区。托马斯在地中海区域生活到了十八岁后被疏散到了东亚,并且考入了中央大学物理系。 如今,托马斯是物理所的助理研究员,和穆知然一样负责着量子通讯项目组下的一个子项目研究进度。 陆沉会憋不住嚷嚷,完全是出于一个医生对于生命的尊重态度。这个现状也太过分了——一个成年男性,每天发热到39摄氏度而且还连着烧了五天。你居然还能让他在实验室里待着? 蛋白在高温下是会变质的,连续烧了一个黄金周还不去医院,难道要等脑子被体温低温慢煮成了脑花才去? 来到物理所和唐院士的第一次会面就这样变成了突如其来的出诊,这让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好在陆沉还记得自己导师的嘱咐,同时也记得自己的职业。他迅速下定决心,这就去对撞机的监控室里,把那个煮脑花拌水煮蛋扭送医院开始治疗。 环形加速对撞机的设计和建造过程都不简单,人类准备用巨大的能量,将两个粒子加速到9999光速以上的速度,然后让两个粒子准确碰撞在一起以模拟宇宙大爆炸后的千万分之一秒的状态。 物理所的对撞机研究的领域更加“细分”,它是一台重子对撞机。 对外行人解释“重子是一种费米子”这个概念,痛苦、困难且毫无意义。于是穆知然用非常简单的一句话说明了这台设备的价值,“它的造价差不多等于火星登陆总计划花销的二十分之一。” “这就等于你们让一个脑子快烧成水煮蛋的人,控制了六台火星登陆飞船。”陆沉走在队伍中间,向自己的女朋友传达着自己的愤怒和困惑,“就没有人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么?” “对撞机有非常充分的安全冗余设计,控制室虽然距离加速器真空仓很近,但特种水泥浇筑的墙壁有四米厚,中间还夹着一米厚的铅板。”一起同行的唐院士说明道,“特种工程院的杜总工说,这个控制室能够抵挡至少一千吨的tnt爆炸。就算托马斯真的精神出了问题,控制室也能确保他的安全。” “唐老师……”陆沉沉默了一会后问道,“那您不担心设备安全?” “担心那个干什么?”唐庆隆院士的步伐慢了下来,他慢慢说道,“再怎么昂贵的实验设备,坏了买新的就好。我担心的只有他的安全——生命不是我们能够制造或者弥补回来的东西。” 陆沉听着这话,心里有话想说但又不太敢——那你还让人高烧五天继续做实验? 在进入到对撞机监控室,亲眼看到了病人之后,陆沉被直接干沉默了。 他发现,这事儿真的不能怪唐院士——是托马斯把自己给锁在了控制室里。而且他明显精神状况已经出了问题。反正唐院士站在门外对着对讲机劝了半天,对方却始终无动于衷。 一个青年眼窝深陷,目光呆滞的“停留”在控制室里,他头上金色的头发完全没有了光泽。它们毫无生气的耷拉在托马斯的头上,看起来像是某种刚刚被捞出水的海藻。 房间里的中央空调正在全力制暖,而蜷缩在人体工程学座椅里的托马斯,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毛毯。 看到这样的场景,陆沉并不意外。发热到这个地步,三十六七度还觉得冷也是正常情况。但就不知道这么长时间的发热,会不会损伤他的大脑。 “托马斯先生,请您开开门。”陆沉通过对讲机,开始呼吁托马斯尽快开门,“您现在生病了,得赶紧去医院才行!” 托马斯抬了抬眼皮,朝着自己的右上角看了一眼。 然后他低下头,伸出手去艰难的在键盘上敲打了起来。 “他的精神状况好像不太对劲。”穆知然凑到陆沉耳边说道,“托马斯以前虽然内向了些,但怎么也不至于这样啊……” “他的脑子都快烧成水煮蛋了!”陆沉有些没好气道,“哪个水煮蛋是精神正常的啊?” 穆知然瞪圆了眼睛,“你还能判断出来水煮蛋的精神状态呢?!” ----------------- 来来回回的劝说什么作用都没有,心浮气躁的可不止陆沉一人。 最终,通往控制室的巨大浇筑铁门还是被唐院士以最高管理权限给打开了。由唐院士打头,七八个人钻进了通道。一行人足足跋涉了小十分钟,才最终进入到控制室内,并且“控制”住了蜷缩在毯子里的托马斯。救护车已经停在通道外了,就等着把人往车上一装,然后扯着“完料完料”的动静往医院跑。 托马斯的精神状况肯定不正常,他拒绝离开自己的座位,当然也不肯去医院。他的拒绝没有任何正当理由,甚至没有借口——他就是不乐意。 把托马斯绑在抢救床上,救护车带着人就朝医院开去。而唐院士则和穆知然等人收拾起了控制室。从地面上堆积如山的自动实验统计单上不难看出,托马斯自从精神失常开始,就没有对实验数据进行过任何分类归档。 这倒能理解——再怎么丧心病狂的老板,也不能指望一个水煮蛋来整理实验数据。 陆沉原本是准备帮忙打打下手的,但他还没搬几趟打印纸,自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电话是在医院值班的师妹打来的,“陆师兄,你回来看看吧?四十二床突然开始发烧了。” “一个狼疮患者发烧你就叫我回去看,那我还活不活了?”陆沉不满道,“接下来你还打算干啥,给确诊二型糖尿病的患者开个糖耐量测试?” “烧的很严重,赖氨匹林静脉注射到15克bid了,还是三十九度五。”小师妹说话的声音有点慌,“师兄你赶紧回来吧,我搞不定了。” 好吧,小师妹都这么说了。陆沉收起手机提前准备告退,“我这儿病人的情况有点变化……唐老师,您今天下午还有时间么?” 这次陆沉来和唐院士见面,本来是打算介绍一下他自己和杨伟民,为之后的合作至少先引个路的。没想到来了就要先抓人去医院,而唐庆隆院士还得主持整理实验材料。 那就只能下次再约了。 唐院士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点了点头,然后示意穆博士送一送。 穆知然完全没有搭理自己导师的意思,她看着自己手上的报告眉头紧皱,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哪儿敢让她送呀。”陆沉非常自觉的开了个玩笑,然后自己朝着控制室外走去。 陆沉刚刚进入控制室之前,天还是晴空万里,而走出控制室之后,天上已经满是乌云。 他看着阴沉的天空,轻轻摇了摇头,“早知道带把伞好了。” 第5章 烟 四十二床的病情很严重,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陆沉开始怀疑了起来——四十二床得的恐怕根本就不是什么自身免疫性疾病。 作为一个生活在联合政府时代的医生,陆沉是幸运的,同时也很不幸。 幸运的是,从联合政府成立至今为止,人类发现且只发现了一种全新的疾病——俗称“大崩溃”的cbd(plexntandbehaviouraldirder,复合型精神障碍综合症)。 不幸的是,临床医学领域已经很久不再有新的发现了。 发现新的疾病,对患者本人而言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它对整个医学界乃至生物学系,都有着重要作用——新发现的疾病能够在很多个角度给予研究者以启发。每新发现一种疾病,就有可能通过对它的致病机理进行研究,从而发现更多疾病的治疗方法。 但是……在这个科学昌盛的年代,生物领域的发现却有些滞后了。 好在威廉·汤姆生(开尔文勋爵)老先生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生物和医学领域的专家并没有志得意满的说什么“医学的大厦已经庄严落成”之类的话。 毕竟漫天乌云之下,医学的大厦和茅草屋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根治癌症仍然仿佛天方夜谭,多种罕见基因病同样也和几十上百年前的治疗方案一致。科学发展也许给人类带来了登上火星的希望,但它甚至没能给渐冻症患者多争取出两年生命。 前途光明,但现状令人沮丧。但好在大多数常见疾病都还有治疗方案……要不然医生恐怕会成为大崩溃里受到影响和打击最大的群体。 但现在,陆沉似乎从四十二床的持续高热上看到了一丝奇怪的,至少不属于自己所知的疾病征兆。 根据包子的分析,可能导致患者从稳态突然高热到三十九度的疾病大约有一千多种。但能够维持三十九度高温超过三十二小时,对各种常见退烧药都毫无反应的疾病……有且只有一种。 恶性高热。 恶性高热是一种潜藏在人体内的罕见病,它就像是一颗阴险的炸弹。平时携带者不会有任何症状或者表现,完全就像是正常人一样。可一旦患者开始接受全身麻醉后,全身肌肉就会迅速痉挛,并且抬高体温。 超过四十二摄氏度的高温,以及持续的重度酸中毒叠加下,人体会迅速陷入横纹肌溶解,神经系统乃至全身性损伤的死亡漩涡中。 然后在数小时内死亡。 包子给出的分析结果就这么简单——能够毫无前兆的、对退热药物无效的、导致患者持续高热的疾病有且只有恶性高热一项而已。 问题是,这铁定不是恶性高热啊……陆沉看着四十二床的病例,把自己的脑袋挠的咔咔作响。 小师妹手里的ai大概也和包子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在小师妹的电话拨通之前,她就给四十二床下达了基因检测的医嘱。检测结果显示,这名患者并不患有ryr1基因段或者caa1s基因异常——基因检测并不支持恶性高热的诊断。 “丹曲林也已经用上了……但是体温还是没降下来。”小师妹站在陆沉身边低声说道,“师兄……要不请杨老师回来看看?” “请杨哥回来,这个患者也是这些治疗方案。”作为杨伟民的博士生,陆沉还是挺清楚自己导师的手段的。他对小师妹安慰道,“先对症治疗,冰毯冰帽什么的都加上去……我再想想办法。” 四十二床肯定不是恶性高热。基因型不符合,症状表现不对,发热的程度也远不如恶性高热那么可怕……如果一只猫看起来不像猫,听起来不像猫,反应也不像猫,那它大概率就真的不是猫。 这个道理在诊断上也同样适用——陆沉认为,四十二床很有可能罹患了某种疾病,某种自己和包子都没见过的疾病。 这个设想让陆沉身体猛地一激灵,在这个瞬间,陆沉突然就明白了穆知然在发现锂元素外电子向下旋转时的感触。 担心和自我怀疑当然有,但更多的其实还是亢奋。是那种……发现新大陆似的亢奋,是看到了前人从未看到的风景似的兴奋。 但这种亢奋持续的时间还是短了些,陆沉强迫自己重新冷静了下来——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想方设法把四十二床的情况稳定下来。只要人活下来,研究总是能做的。 万一四十二床没救回来,那接下来就只能硬着头皮去跟家属做工作,在别人痛失亲人的当口请求对方同意把亲人的遗体交给医院进行解剖。 这件事的难度暂且不提,光是要在治疗失败后提出这种要求……陆沉自己都觉着张不开嘴。 为了不用之后犯难,那就得现在竭尽全力。陆沉披着白大褂跑了一趟病房,在看到躺在床上昏睡着的四十二床之后,陆沉沉思片刻做出了决定。 “维持原有降温手段,实施低冰冻输液——四摄氏度生理盐水静脉滴注。每隔半小时检测一次患者aptt凝血时间。”陆沉决定用一点非常规手段来控制患者体温,“如果这都降不下来,那就低温生理盐水反复灌肠。” 低温输液这种治疗方案在神经内科和急诊科用的相对较多,这套离谱方案的设计初衷是为了尽快降低重型颅脑伤患者体温,从而保护神经系统。 如今被陆沉用在这种地方……倒也算是恰当。 在病房里下好医嘱,陆沉回到办公室里准备再编点物理学笑话去逗逗自己的女朋友。结果屁股刚一碰在凳子上,自己面前的桌子就开始嗷嗷叫唤了起来。 伸手在桌子上摸索了几下,陆沉摁开了音频播放系统,他看着漂浮在桌子上的灰色头像纳闷的问道:“喂?哪位?” “陆医生是吧?”电话那头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喊声,“我是保卫科……哎?这玩意怎么又看不见人了?” 陆沉看着悬浮头像下方的巨大“仅语音”提示,决定还是不要费劲去指导保卫科的老哥怎么打视频电话。他直接了当的问道,“我是陆沉,您什么事儿?” “陆医生是这样的,急诊科刚刚给我们来了电话,说是你让送来的那个病人自己跑了。”保卫科的老哥说道,“他们倒是给我发了照片,我还想让你看看……” “跑了?”陆沉先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这说的应该是托马斯。 “急诊的医生很着急啊,他们说这个病人意识还是不太清楚,不知道怎么就自己跑出去了。”保卫科的大哥嚷嚷着,“我们已经在调监控了,这人是陆医生你安排过来的,看看能不能和他的家属联系一下?” “额……行吧,我问问看。”陆沉挂了电话,然后开始给自家穆博士发消息。 【急诊科说托马斯从医院里逃跑了,你们看看他是不是又回学校了?要是发现他的踪迹了,那就赶紧把人再送回医院吧。哭笑不得jpg】 过了一阵,穆知然博士回了条消息,【难怪加速器那边的门又被锁住了。】然后就没了动静。 额……哈喽?陆沉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感觉自己心里有好多只猫正在蹭来蹭去——这么大的热闹,穆博士你不给我直播一下? 看了一眼时间,陆沉感觉心里的猫蹭的更频繁了。现在是下午两点四十,是穆知然雷打不动做实验的时间。指望穆博士当战地记者已经不太可能,如果想看热闹,那就只能陆沉自己跑一趟。 要是四十二床温度能降下来,那这个热闹陆沉看定了。只可惜现实没有“如果”,事情也并不总是能遂人愿。 陆沉带着一股浓浓的“我不开心”的情绪重新投入到了工作里,这种情绪实在是太过浓烈,以至于小师妹都显得有点不安——她担心陆沉脸上挂着像的原因是她搞不定四十二床的发热。 现在陆沉不光看不到热闹,患者的体温降不下来,而且还得担心小师妹的心理状况。在办公室里敲着病例的陆沉烦躁且无奈,同时还有点委屈。 来点好事吧,不说看热闹了,至少来点什么转换一下小师妹的注意力也好啊…… 盯着屏幕的陆沉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头晕。 然后,他整个人都从凳子上飞了起来。周围所有的一切物体都在剧烈晃动,一声巨响随即杀到,并且直接干碎了房间里几乎所有的窗户玻璃。 等陆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了病房里。世界好像突然变成了黑白的,他的白大褂上全是灰尘和不知道从哪儿蹭到的血迹。包括医护人员在内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正在惊恐地喊叫着。但陆沉什么都听不见,他的双耳一阵阵的鸣响着。除了耳鸣以外,他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狂跳的心脏。 陆沉努力的想要从换药车上拿下来一根止血带,为正在出血的三十七床做捆绑加压止血。但他却死活摸不到止血带——换药车仿佛像是活过来长了腿似的,无论陆沉怎么努力去抓,他的指尖就是够不到自己的目标。 陆沉张了张嘴,然后直接对着地面吐出了今天的午餐。他觉得头晕,仿佛刚刚被扔进洗衣机里甩干了半小时似的天旋地转般的晕。 擦了擦嘴角的污秽,陆沉终于抓到了止血带。用止血带和换药镊子完成了加压旋转止血后,陆沉的听力逐渐开始恢复。他听到了哭喊声,四处涌来的尖叫,以及正在窗外响起的各种警报声响。 视线穿过光秃秃的窗框,陆沉看见了一根冲天的灰色烟柱——距离医院很近,而且就在物理所的方向。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 第6章 谜团 中央大学外面的铁栏杆,就像是被顽童拧碎搓烂的橡皮糖。 路过这根铁栏杆的时候,陆沉第一眼就分辨出了它的来头——这是物理所外面的铁栏杆。从物理所到这儿这至少得八九百米,这大约七八米长的铁栏杆连带着半人高的水泥地基,直接抛到了中央大学的正门附近。 陆沉走到栏杆旁边,深深看了一眼这扭曲的残骸。 他在医院里就联系不上穆知然了。虽然包子通过联网查询,确定了穆知然的科研助理ai仍然在工作,但这仍然不能证明穆知然是安全的。 手机根本打不通,固定电话则连打都打不过去。陆沉在医院里压根就没有了工作的念头——好在医院里也不缺他这么个无心工作的风湿免疫科医生。从家里紧急赶回医院的杨伟民迅速作出决定,让陆沉先到学校里来确认一下穆知然的安危,然后再赶回医院帮忙。 然而,陆沉连“确认安危”这一点都做不到。 中央大学周围已经被快速反应部门围了起来。无关人员一概不得接近学校周围,就算陆沉把自己的工作证明和学生证都拿出来了也不行。 几十个装备着城市战术装备的士兵们在高举盾牌的机器人掩护下,快速通过学校外还算完整的围墙,悄无声息但行动迅速的朝着学校里快步走去。 陆沉在封锁线面前挥舞着自己手里的证件,他试图用“我是医生,可以提供紧急救助”为由劝说面前的士兵和军官放自己进去。但对方却始终不为所动,不管陆沉说什么,回答都只是一句“没有得到上级许可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封锁区。” 陆沉深呼吸了几次,然后扭头就准备先走。既然说不通,那就没有必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中央大学的校区外围墙长度至少有十几公里,他们总不能把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挂上封锁线。 好在老天爷终于算是张开了眼,陆沉刚走出去没两步,一个军官就把他给拦了回来。 “你是中央大学的学生?”对方直截了当,甚至有些无礼的直接询问道,“物理所那边你熟不熟?以前去过没有?” 在得知陆沉和穆知然的关系之后,这位军官一点头,“我能让你进去,但是你得给我的人帮个忙——他们对里面的环境不够熟悉。你带着他们去对撞机的监控室,等他们顺利到达监控室之后,你就可以去见你的女朋友了。” 对方的要求不算难以接受,陆沉果断答应了下来。而这位年轻军官也很痛快的叫来了一支由八个人组成的小分队。 “你们的任务就是迅速进入对撞机的控制室,评估对撞机的损伤情况。”年轻军官对这八名队员说道,“这位陆医生会带你们前往对撞机监控室,在抵达任务地点之后,陆医生可以自行脱离。”他顿了顿强调道,“交战规则参照敌对区域火力侦察,任何表现出明显威胁的目标均可射杀。” 等陆沉被八名士兵夹在队伍中间,快步冲向学校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为啥会有这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为啥还有交战规则? 学校成战区了? ----------------- 中央大学是一座山清水秀,景色娟丽的“公园式大学城”。知河从西北流向东南,贯穿大半个校园,最后在鹿山脚下缓缓注入东阳湖。 东阳湖的东侧就是中央大学的正门,沿着正门往里走大约十分钟,就能够看到左侧的湖面——同时也就能够看到鹿山了。 鹿山是一座结构非常奇特的山峰,它本身高度不算太高,相对海拔只有三百来米。但鹿山在中央大学内舒展延伸,几乎成了一座山脉。和知河同样自西北向东南方向延伸,被中央大学校园所囊括的鹿山余脉就有七八公里。 明明是一所大学,但学校里却有几乎一整条山脉。中央大学的师生们对此一直都很有些意见——哪怕学校在山脉下面开了六条隧道,并且还通了有轨电车。 最终,在“汹涌”的不满意和投诉面前,中央大学选择了妥协。反正校园占地面积也足够大,学生处和教务处基本就把所有的本科生的宿舍和教室安置在了东阳湖西南角的地方。 会每天穿越鹿山的,基本也就只剩下了要做实验的苦命人们。 物理所的加速器是所有实验设施里最昂贵,同时也是最“危险”的那个。中央大学和物理所的几代院士们来回拉扯了十几年,最终双方一致同意,把鹿山东南角下面掏空,然后塞进去十几公里长的圆形真空轨道和高磁通量磁铁。 对撞机的控制室位于鹿山的第四高峰下,通往控制室的路虽然没有刻意隐蔽,但确实也不好找。在陆沉的引导下,八名手持长枪,不时端枪警戒周围的士兵停下了脚步。 “你确定就是这里?”这支小分队的队长是一名中尉,他放下手里的突击步枪,看了看面前的山道之后扭头问道,“陆医生,这看起来真的不像是控制室的入口。” 陆沉半天没说话,这条路他今天下午才走过。而且,从山下通往控制室有且只有一条,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不至于走错。 但现在,陆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路走到一半就消失了,出现在面前的看起来是个下坡。 这条山道贯穿了鹿山两侧,除非已经到达山顶,否则是不会出现下坡的。 而且这一区域烟尘很大,能见度大约也就是个十来米左右。陆沉确实看不清楚前面的景象,但还不死心的他仍然准备往前再走两步看看。 这个尝试很快就宣告失败——一开始在山道上还不觉得有什么特殊,向突然出现的下坡方向走了几步路之后,陆沉就感觉到一股堪称蛮横的热浪扑面而来。 就像是有十几台高功率电吹风怼着脸吹,又或者像是直接用脸靠近烤箱……总之,被这股热浪直接扑的向后摔倒的陆沉缓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恢复了呼吸。 “放飞无人机,看看前面到底怎么回事。”远远看到陆沉“凑近边缘,后仰摔倒,在地上蹭回山道上”这一连串动作之后,中尉迅速下达了命令,而自己则快速朝着陆沉跑去。 “陆医生,你没事吧?”中尉先是拉着陆沉往回跑了一点,随后才问道,“前面是什么情况?” 陆沉一时语塞,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形容。好在已经放飞的无人机代替他说明了问题。 在山道前,一个巨大的深坑突兀出现在了本该是山峰的地方。厚重的铁门和数十米高的山体彻底消失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大约二十米深,四五十米宽的深坑。深坑的坑壁向外发散着惊人的热量,被加热后翻滚的空气甚至让军用的四轴无人机难以在上空稳定悬停。 坑壁本身也不是土块或者石头,它们看起来像是某种质量欠佳的黑色晶体,一粒一粒拼凑出来的。 “不是常规武器。”队伍里的一名士兵对中尉说道,“如果只根据弹坑尺寸推算,这次的爆炸当量大约有一百五十到两百吨。但是现场没有辐射残留,背景辐射没有异常。” 这些内容陆沉听不懂,他也不怎么在乎。眯着眼睛在一旁的监视屏上找了半天后,陆沉伸出手一指说道,“这里,这里应该就是通往控制室的通道。” 黑色的坑壁上,有一块隐约露出灰色的马蹄形“残骸”。陆沉盯着这个位置看了好一会,又和记忆对比了一下,然后才确定这就是自己上午走过的地方。 “我的任务完成了。”陆沉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就往山下走,“你们的任务我不多问——祝你们好运。” 作为一个成年男性,陆沉当然会对爆炸之后的坑洞感兴趣。但感兴趣是一回事,在自己确认了女朋友的安危之前,所有的兴趣都比不上一个屁更重要。 至于这些队员们能不能完成任务……这也不是他一个医生需要担心的问题。他逐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等双脚彻底离开了鹿山的范围之后,陆沉干脆开始了奔跑。 在经过刚刚的遭遇之后,陆沉自己其实已经稍微放松了些。从正门进入学校开始,他就发现,学校里基本所有的建筑物都是完整的。偶尔有一两扇窗户破裂,但建筑物本身没有出现什么严重损害。 受伤的学生也有,不过看上去都不严重——至少他们都还能活动,能喊疼,能骂骂咧咧。 气喘吁吁跑到物理所楼下,陆沉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空地上给人包扎的穆知然。 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下,陆沉一路跑到穆知然身边,然后开始现场检查起了自己家的女博士是否一切都好——直到小腿上挨了一脚,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个动作似乎也许好像是有点不太雅观。 穆知然博士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是被自己的小师弟从实验室里“绑”出来的。 爆炸发生时,穆知然正在物理所的电波暗室里调试设备。为了得到最理想情况下的实验数据,物理所的电波暗室是能做到全电波屏蔽的专业设备。 全电波暗室外层的吸波材料本身也是绝佳的隔音吸震物,在好几米厚的锥形含碳海绵材料包裹下,穆知然对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物理所就在鹿山脚下,距离控制室大约也就是步行十来分钟的距离。爆炸没有对物理所造成太严重的损伤,这个奇迹得有至少八成归功于鹿山。 鹿山的第四峰比其他几峰都更偏向东南一点,而且山峰下的坚硬地基,以及地基上灌注的数千吨c60混凝土成了化解爆炸冲击波的强大盾牌。 爆炸是不幸的,但幸运的是,爆炸发生在对撞机的控制室附近。 控制室在爆炸中幸存了下来,虽然里面的仪器基本已经全部报废,但至少控制室这个房间还在。保存在控制室里的本地监控系统因为高温和剧烈震动宣告报废,但异地保存系统没有问题。 监控的异地保存系统的幸存让唐庆隆院士松了一口气,根据监控系统的资料来看,这一次的爆炸似乎并不是某些极端组织进行的袭击。 虽然损失惨重,虽然整个对撞机都因此彻底报废。不过,没有被那些脑子有坑的家伙惦记上,这总是件好事。 唐庆隆院士原本是这么想的。 “谁?托马斯?”唐院士有些狐疑的看着自己面前这名自称是保险调查员的中年男性,迟疑片刻后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我并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最后一次和他见面应该是在控制室里,当时我和陆医生他们一起去了控制室,开门把托马斯送去了医院。” 站在唐院士对面的保险调查员个头不高,身穿黑色西装,手里提着一个看上去充满使用痕迹的棕色牛皮公文包。 调查员点了点头,随后询问道,“托马斯平时在物理所里表现的怎么样?和其他研究员们关系融洽么?” “他性格比较内向,是个非常好的理论研究学者。”唐院士斟酌着用词,“你们是来调查设备损坏的吧?如果您需要看设备的损坏清单并且去现场的话,我可以让我的助理带你们去仓库。” “这也是调查的一部分。”调查员安抚了一下唐院士之后继续问道,“您刚刚提到了一位‘陆医生’,他是什么人?我在事后的报告中没有找到他的信息。” “他是我学生的对象。”唐院士往后稍微靠了靠,然后说道,“如果你需要临床医学院那边配合调查,那得先发个函给我们学校教务处和学工处。” 送走了这位调查员,唐庆隆迅速关上了门,然后脸色阴晴不定的拿起了电话。可这个电话几次被拿起又几次放下,却最终还是没有打出去。 这人明显不是保险公司的调查员,保险公司的调查只在乎有没有拒赔理由。而对方对托马斯和陆沉这么感兴趣,对事故本身却几乎一字不提,这事不大对劲。 第7章 传唤 托马斯目前的状态是“失踪”。但是物理所的每一个人,甚至中央大学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物理所的博士大约是已经死了。 网络上流传出了一段视频,据说是爆炸前的对撞机控制室通道里的监控视频。 视频中,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顺着通道跑了过去。十几秒钟之后,一道极其明亮的光芒充斥了整个视野,然后整个视频戛然而止。 根据中央大学里的“热心网友们”辨认,那个跌跌撞撞跑过去的人就是托马斯。同时也是整起爆炸事故中,唯一的失踪人员。 对撞机爆炸事件导致六人丧生,一人失踪。这个量级的伤亡理论上并不应该引起舆论的过多注意,同样规模伤亡的事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今天是事故发生的第三天,突然流传出的托马斯的视频重新让中央大学爆炸案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当中,并且还引申出了一些令人在意的“新情况”。 联合政府成立于危难和存亡之际,高效、客观、理智这都是直接刻在联合政府dna里的天然属性。每日公告大崩溃发病死亡人数,对类似事件进行详尽统计归类并且公布,这些都是联合政府的常规操作。 但是,这都三天了。别说正式的数据报告,联合政府甚至没能公布一个大概的,不太正式的新闻稿。 反常,这是引发舆论哗然的最佳导火索。 人类对于“答案”的渴求已经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任何一件“反常”的事情,都必须得到解答和答案。似乎只有这样,智人才能够感到心安。 无论这个他们是否能够理解这个答案,无论解答是否与他们有关。 如果得不到解答,那么为了“答案”,他们甚至会擅自进行推测。这种往好了说叫推测,往坏了说是造谣的举动,如今就像是雨后春笋似的往外冒。就连唐庆隆院士都受到了一些影响。 谣言传说托马斯是唐院士看上的小白脸,但是托马斯同学坚贞不屈,自始至终没有向反动学术权威屈服。唐院士因此因爱生恨,做手脚导致对撞机故障爆炸,杀死了托马斯灭口。 陆沉沉默的关闭了漂浮在自己面前的屏幕,半晌后自言自语道,“不……不至于吧?” 陆沉亲眼见过托马斯,而且也觉得唐院士在托马斯高烧的时候仍然放任不管有点过分。当然,他肯定不会相信网上的谣言。 自言自语可不能算是听信谣言。 医院里正在进行大规模的修缮工作,但说实话……进展缓慢。整个医院里所有的玻璃都得更换,而且还得维持部分不方便转院患者的治疗过程。伤脑筋的不光是医生,工程部和来安装新窗户的工人师傅们也很头疼。 事实上,最头疼的还是物业保洁部门。今天已经是爆炸的第三天了,到目前为止,仍然有好几层楼的碎玻璃没来得及清运。 但凡能转院的病人基本都被转走了,现在可是夏天。中央大学所处维度是标准的亚热带区域,这里的夏天如果没空调……那简直就是要命。而那些被爆炸和巨响,以碎玻璃伤了的病人实在是没法在这种环境下长久的等待下去。 陆沉最近几天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办出院上。但他也没忘了四十二床的特殊情况——这种程度的高烧,现在的中央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确实没办法治。 放走一篇重要论文倒是小事,错过一种全新的疾病倒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四十二床现在烧成这个鬼样子,把人放出院那已经不是“不负责任”可以形容的了。故意谋杀还差不多。 周边医院床位都很紧张,而且水平也比较参差不齐,难以保证治疗效果。最后,在杨伟民的积极奔走联络下,四十二床被医学科学研究院中央示范医院的专家团接走了。专家团那边还非常上道的做了保证——这个病人如果确实是个全新疾病,那第一作者肯定交给杨伟民和他的实验组。 反正这个态度挺端正的。陆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继续写着出院报告。刚写完出院带药的部分,小师妹就一脸紧张且神神秘秘的溜了过来。 “师兄你听说了么?据说爆炸是唐院士自己故意搞出来的,据说是因爱生恨,最后杀人灭口的!” ----------------- 事态进展,和唐庆隆的预期产生了巨大差异。 对撞机是一项投资巨大的实验项目,它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故,按理来说联合政府早就应该主动介入调查了。但理应出现的调查组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唐院士甚至怀疑这个调查组根本就不存在。 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倒是来了好几趟。那个保险调查员已接连出现了好几天,并且每次都会拉着不同的学生询问各种问题。与其说他是来调查的,不如说他是来打卡应付差事的。 唐庆隆看着那个在物理所中庭里到处拦人的黑色人影,眉头跳了两下。 他当然不可能是商业保险的调查员,唐院士在见到这个年轻人的第一秒就意识到,这人应该是直接为联合政府工作的公务员。 对撞机爆炸的事发经过尚不明确,就连原爆点究竟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唐庆隆院士已经不止一次的向学术委员会提交了报告,要求尽快查清事情经过,并且着手对对撞机进行维修。 可唐院士收到的回应却只有“请维持现场,等待调查”这么一句话而已。就算直接去问学术委员会里的老朋友们,他们的回应也都是这样——没有任何新意。 联合政府采用这种手法,甚至完全不管舆论猜疑,也不在乎如此高额投资的科学仪器是否还能修复。 唐庆隆皱起了眉头,他有些后悔自己把监控视频放出去施压的举动。看来,联合政府方面大概是真的找到了什么问题。 就在唐庆隆因为俗务头疼后悔的时候,穆知然推开了他的办公室大门,并且后知后觉的敲了敲门问道,“老师你现在方便么?” 看着有礼貌但不多的学生,唐庆隆点了点头极其自然道,“有的,坐。” 唐老师真的是个好人。 “刚刚我接到了审核委员会的电话。”穆知然看着唐庆隆说道,“委员会说,我们的实验项目安全性有待进一步确认,在确保安全之前,他们不会向我们转交已经批准了的实验样本。” 唐庆隆抬眼看了一眼穆知然,然后向她推去一杯热茶。 穆知然端起茶杯,手稍微有些发抖。 “毕竟刚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委员会的那帮老头子们胆小一点也可以理解。”唐院士好言相劝道,“最近你也不要太着急,等一等。等委员会审核确定没问题之后,材料也就送到了。” 穆知然抬起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您和托马斯并不是那种关系,这是在抹黑您啊。”她突然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有人会试图攻击你……” “当我们遇到许多假说似乎都说得通的时候,用穷举法去一个一个排除是最慢,同样也最笨的办法。”唐庆隆微笑着将自己面前的温热茶水一饮而尽,“正确的做法是,不要去管其他理论。要继续实验,积累数据然后抽象提出真正符合客观规律的理论。” “你不要去在意这些学习生活以外的事情,你帮不上忙,而且给你解释这种事情也很麻烦。”唐庆隆提议道,“既然委员会那边叫停了实验样本的转移,那是不是可以用陆医生他们那边的样本,先做一个验证性的测试?” ----------------- “这一点我支持唐老师。”在韬味楼里吃着饭,忙活了一天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陆医生停下了颤抖的手,然后解释道,“样本的事情倒是好办,我明天就给你送过去……三个样本够你用多长时间的?” “大概几十秒吧?”穆知然想了想说道,“主要看样本里的锂提取难度怎么样,正常样本几十秒就够了……” 两个人正在聊天,陆沉的手机忽然叫唤了起来。包子在陆沉的手机上连蹦带跳加挥手,在确认陆沉注意到自己之后,它这才在屏幕上显示出了几行字。 “你先回宿舍吧。”看完信息的陆沉直接扔下筷子就往外走,哪怕这顿饭他一共才吃了四口。 “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穆知然问道,“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饭么?” “具体不知道,先别等我了吧。”陆沉抱起外套就往门外冲,“有消息我就跟你联系!” 一路冲回实验室,陆沉上气不接下气的把外套扔在了走廊上。连着推开了七八扇门,最后找到了坐在桌子前面,一言不发的杨伟民。 “杨哥啥情况?”陆沉感觉自己两条腿都有点软。包子在屏幕上显示的内容非常短暂,【十万火急,速归实验室】。而上一次出现这种标题,还是陆沉和杨伟民得为一个火星载人航天计划的宇航员提供紧急医疗咨询。 “出大事了……”杨伟民魂飞魄散似的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屏幕,“示范医院……炸了。” 中文是个非常博大精深的语言,陆沉理所当然的把这个“炸了”理解成了“病人太多,医院爆满”。虽然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鹿山上的烟柱,但陆沉真没往这个方向多想。 直到他看见了屏幕上的一片狼藉,以及那个突兀出现在地面上的深坑。 坑壁上,有黑色的结晶物。而周围五六百米的半径范围内,甚至没有一座完整的建筑物。 那个坑洞曾经是全地球最好的医院的核心院区,是占地面积四十万平方米的医学科学研究院中央示范医院普惠院区。 这个院区有三千六百张床位,每天的门诊量最多时有接近两万人次。 现在,这片治病救人的土地上,只剩残骸。 杨伟民艰难的闭上了双眼,“伤亡人数还不确定,但光是住院病人……至少就得有两三千人。” “我们有麻烦了。”陆沉对杨伟民说道,“马上把所有的病人都转出去,和医务处通报一下,实在转不走的,让肾内科的医生来接手。” 杨伟民有些困惑的看向自己的学生,这小子不会是被吓出精神问题了吧? “对撞机爆炸前,托马斯刚从咱们医院逃出去。四十二床刚转过去,中央示范医院也炸了。”陆沉快速说道,“虽然确实和咱们没关系,那该有的调查和询问估计也少不了。把病人都转走吧,要不然连查房的人都没有了……” “这个想法不错,但是执行的有点晚。”一身黑色西装,手提棕色牛皮文件包的男人出现在了房间门口。他放下手里的文件包,从上衣内袋里取出了一本绿色的证件,“我是综合调查局二处的调查员,你们可以叫我藤本。” 虽然在手里捏着绿色的证件,但是藤本完全没有打开封皮,让陆沉和杨伟民看看里面内容的意图。他捏着证件,双眼死死盯着陆沉说道,“陆医生,您因为涉嫌两起严重的爆破案,现在由我对你进行口头传唤。现在,请您和我走一趟吧。” 第8章 录像 “你和托马斯是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要刻意和物理所扯上关系?” “为什么你和两次爆炸都有关系?” 在一间墙壁被软包全部覆盖,就连地板都软乎乎的房间里,陆沉正在被人反复询问着这三个问题。 从他进入这个房间开始,这三个问题已经被询问人员以各种不同的语气、组合模式、速度甚至口音询问了几百次。简直就像是他们故意在用这种方式折腾人一样。 似乎无论你怎么回答,无论你作出何种程度的抗议都无所谓。 总而言之就是在折腾人。 不过这种程度的折磨,对于一个有六年临床经验的风湿免疫科医生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平时日常工作里,他遭到的苦痛也就差不多是现在这个等级。 不停的被提问,不停的重复回答。在这种机械的问答中,陆沉的思绪开始顺着墙角四下蔓延——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认定了对撞机爆炸和托马斯有关系?为什么调查局的人这么在意自己? 在缺乏足够多的基础信息时,妄然进行推理,得出的答案大概率和真相没有什么关系。陆沉只能耐下性子,继续和面前的审讯人员来回进行着这种一问一答的“游戏”。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到某些条件发生变化,等到新的信息摆在台面上。 肚子饿了又饱饱了又饿,嗓子哑了又哑然后开始生疼,在被留置超过十六个小时后,陆沉感觉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要是再没有变化,他就不准备继续回答问题了。 “行了,你们出去吧。”就在此时,一个端着保温杯,身穿蓝色制服的中年男人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审问。他端着保温杯,用眼神示意两个年轻的审讯人员可以离开了。在这两个年轻人离开后,他一手拧开保温杯的杯盖,歪着身子非常随意的看了一眼桌子上几乎快堆成小山的讯问笔录。 看了两眼后,中年人放下手里的保温杯,从屋子的角落拖来一个半人高的垃圾桶。然后把桌子上历经十六个小时询问得来的笔录统统扔进了垃圾桶里。 陆沉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然后开始提起了精神。无论是好是坏,他等待了十几个小时的变化总算是来了。 “陆沉医生……”中年人拖长音调,似乎正在观察着陆沉的反应似的,“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带传唤吧?” “我听到了那个调查员传唤我的理由。”陆沉强打精神,小心谨慎的选择着用词,“但我并不同意,甚至不能理解这些理由。” “哦,得了吧。”中年人像是轰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然后把香烟塞进嘴里点燃,“这种哄小孩子的话就不用说了,这里也没有监控,咱们来聊些有用的。” “托马斯曾经和宗教极端组织交往过密。”中年人首先甩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他和极端组织的核心成员一直到最近还仍有沟通。” 陆沉看了一眼中年人,然后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反正就是一声不吭。 “作为一个潜藏在物理所里的极端宗教分子,托马斯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善于隐藏自己的危险人物。”中年人从嘴里吐出一大团浓郁的烟雾,然后用小拇指挠了挠额头后说道,“我估计你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件事情上你可能比较无辜。” “今天耽误你这么长时间,主要是我们得排除一下你的的嫌疑。”中年人一边抽着烟,一边撑着桌子,自然且随意的说道,“我这儿就几个问题,你回答完就可以回去了。”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托马斯的?为什么要把他强制送到你们医院的急诊室去?”中年人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递给陆沉,被拒绝后非常自然的把烟重新塞进嘴里点燃,然后说道,“不好意思啊,让他们给你拿点冰镇饮料提提神?” “我认识托马斯博士……应该是在和我女朋友在一起之后。我记得去物理所接她的时候,和托马斯博士聊了几句。”陆沉努力回忆着几年前发生的事情,随后说道,“爆炸发生当天,我和我的女朋友一起去见了唐院士。本意是想为之后的合作研究先铺个路,但却听说托马斯博士已经连着高烧了好几天,而且他还拒绝去医院。” “所以你当时是在执行医疗行为是吧?”中年人点了点头,然后按着桌面上的对讲按钮,提出了“送两瓶冰可乐进来”的提议。“你说托马斯拒绝去医院?他是怎么拒绝的?” “具体拒绝的方式我不知道,但当时是唐院士输入了开门密码,然后我们才进入到控制室里,把托马斯先生带出来的。”陆沉说道,“从这个角度,我推测他拒绝去医院的方式可能就只是把自己锁在控制室里?” “你提到了一个研究项目,这个项目我没有看到相关资料。”中年人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是临床医生,擅长的领域是风湿免疫学科的临床应用。那么,你和物理所能有什么合作项目?为什么物理所会选择和你合作,是因为你女朋友的关系么?” “我们的合作项目……”陆沉的回答有些犹豫,毕竟这个合作内容涉及到了唐院士和穆知然的研究内容。而研究内容这种东西,可能只是一个标题乃至方向,就能够让处于同样竞争方向上的竞争对手们实现反超。 中年人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你要是担心学术泄密,那可以先签个保密协议。你们搞的研究内容反正我大概是搞不懂,再加上有唐院士在这里面……询问记录最后还是要送到学术委员会去审核。无非就是个早晚的差别。” 陆沉考虑再三,决定接受这个建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综合调查局的这帮人能干得出来16小时持续审问的花活,要是再继续硬扛下去,后果恐怕更难堪。 有个保密协议,至少也算是给唐庆隆院士有了个交代。 “我们研究的内容和电子有关,你也可以理解为和量子有关。”在确定保密协议生效后,陆沉开始解释起了自己的发现,“我们和唐院士的实验组认为,大崩溃可能是由于人体内部分锂元素电子旋转角度而产生的。” “这个我听不太懂,到时候看来是得让委员会的专家们评判一下。”中年人抽完了第二根烟,他搓了搓手后问道,“这个实验内容托马斯知道么?” “这我不清楚。”陆沉摇了摇头,“不过从时间顺序上来看,托马斯知道这个情况的可能性比较低——在我们提出这个假设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控制室里好几天了。” “那么,你和示范医院爆炸案的嫌疑人是怎么认识的?”中年人突然话锋一转,“她的转院手续是你安排的,我已经咨询过其他临床专家了。如果这个病人确实和你病历上写的症状一致,那她绝不应该被安排转院。” “嫌疑人……?谁?”陆沉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然后才恍然大悟,“哦,你说四十二床?额,让娜……让娜啥来着?” “让娜·梅耶尔。”中年人提醒道,“你亲手写了她的转院申请,怎么连名字都记不住?” “自从对撞机爆炸之后,我几天时间里转了几十个病人出去。”陆沉无奈道,“我能记得四十二床叫让娜就不错了,具体姓什么我是真记不住。” “那你又是怎么确定,这个四十二床就是示范医院爆炸案嫌疑人的?”中年人忽然瞪圆了眼睛,提高音量呵问道,“转出了几十个病人,你是怎么马上就能把她和示范医院联系起来的?” “她的病情特殊,是我们高度重视的病例。但是爆炸之后医院环境太差,所以我们才特意把她转送到了示范医院……”陆沉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我的邮箱里还有当时和示范医院的医生沟通的记录,您可以看一看……”说到这里,陆沉忽然一愣。 他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中年人问道,“你们把让娜当成了嫌疑人?” 陆沉和杨伟民两个人打算提前做准备,是因为他们预见到了自己肯定得被盘问。但他们确实没有预想到,联合政府的综合调查局直接就把四十二床锁定成了嫌疑人。那个烧的精神都快不正常的病人,怎么可能策划并且执行了这么大规模的袭击事件? 陆沉恍然大悟,这帮人恐怕压根就没想着找出袭击背后的真相。他们有自己的目的——这目的要么是冲着唐院士来的,要么……不,就是冲着唐院士来的,杨哥还不配这么高级别的黑手。 就在陆沉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猜中了事实真相的时候,中年人忽然说道,“我们有非常充分的证据证明,让娜导致了这次爆炸。这里有监控录像,陆医生你也可以看看。” 说完,中年人直接开始在陆沉面前播放起了一段录像。这是一段来自于接诊医生的行医记录仪的画面,从画面的ui上看,接诊医生是传染病学专家萨瓦尔博士。 在病床上躺着的让娜神情淡漠,她的双眼失焦,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又瘦了不少。萨瓦尔博士在病房里来回踱步,并且通过对讲机和其他专家沟通交流着后续的治疗方案。 忽然,萨瓦尔博士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然后快步走到墙边,打开墙壁上的面板,观察了一下紫外线灯开关的情况。陆沉特意仔细观察了一下,它的位置完全符合要求——处于关闭状态。 “让机电部的人过来看看,再检查一下705和711两个房间。”萨瓦尔博士朝着门外的同事们说道,“不知道哪个房间的紫外线灯开了,我眼睛不舒服。” 萨瓦尔博士说完这话之后,继续扭头监看起了让娜的生命体征。而陆沉则“嗯?”了一声。 中年人看了一眼陆沉,然后扭头继续看着屏幕。 下一秒,让娜忽然开始了剧烈抽搐。她就像是癫痫全面发作,或者破伤风发作的角弓反张。整个人猛地从病床上“弹”了起来。 萨瓦尔博士的监控画面上显示,大量红灰液体从让娜的双眼、鼻孔、乃至身上所有的孔洞里一起冒了出来。 她的双眼拼命开始向上翻起,嘴巴张大到了下颌直接被肌肉动作扯到脱臼的地步。 让娜原本就不太健康偏灰白色的皮肤突然开裂,就像是久旱后的田地般裂开了密密麻麻的深沟——透过裂开的皮肤,能看到和孔洞冒出的液体颜色接近的血肉。 红色,粉色,灰色混杂在一起,像是煮排骨汤时翻滚在锅里的血沫。 随后,一道白光闪过,画面戛然而止。 放出白光的,是让娜。 第9章 怕它不是 中年人非常贴心的把监控视频往前面倒退了几帧,正好就停在了让娜浑身上下全是裂口的画面上。 陆沉看着这个图像,过了一会后问道,“既然经看过了全过程,那现在你们还觉得,我和爆炸有关系么?” “我们只是调查机构,我们不进行判断。”中年人重新恢复了那股子“应付应付得了”的神情,不再有之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陆医生,在唐庆隆示意你进入控制室的时候,有人给你发放访客卡么?” 陆沉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回答道,“没有……” “破坏安保制度,客观上导致风险敞口……”中年人一边写一边嘟囔着,刚刚说了两句,他突然抬起头对着表情诧异的陆沉说道,“不要紧张,这个评价内容不是针对你的。对你的调查已经基本结束,再过大约半小时,你就可以回去了。” ----------------- 当陆沉重新看到蔚蓝天空的时候,他甚至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感都生不出来。 太累了,十几个小时不睡觉,集中注意力反复回答问题……这个创意就和“人道”一点都不沾边了。而后面的变化更是让人心累。 现在,陆沉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从黑烟中浮现出让娜最后的景象。身为医生,陆沉是见过治疗无效后死亡的病患的。但这样悲惨甚至绝望的场景,别说见过,陆沉甚至没听说过。 从让娜孔洞中涌出的液体,可能是大量变形的蛋白质,掺杂着死亡的红细胞或者其他什么细胞液。 那个场景是如此令人绝望,以至于陆沉的第一反应就是否定它的真实性。那可是示范医院,在这种高级别医院里,正在接受低温治疗以求缓解高热的让娜仍然把自己给活活烧死了。 这种绝望的感觉,甚至让陆沉沉默了下去。他非常确定,自己是没有能力向其他人准确传达这种绝望感的。他甚至不能向穆知然解释,自己在看到这个景象的时候,为什么会绝望的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还不如早点放弃”。 说到“早点放弃”的部分。 陆沉摸出电话,看了看时间,又把电话塞回了口袋里。 要不然先回宿舍睡一觉?嗯……这肯定是个好主意。我现在困的好像都看见穆博士了——这个时间段,她应该还在做实验吧? 陆沉朝着一个方向开始了步行。但这个方向的选择则是完全随机的——这里是综合调查局的“工作地”,而综合调查局这种特殊机构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公开标注的。刚刚出来的陆沉连北都找不见,更不用说“找到回宿舍的方向”了。 他没走几步,就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了一阵快速的脚步声。虽然听见了脚步声,并且判断出这个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可陆沉实在是没能反应过来。等他回过身来看的时候,一个软乎乎的身体已经砸了过来。 陆沉被撞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本来应该还在实验室里的穆知然,不知所措。 ----------------- 一觉睡醒,看着阴沉的天,陆沉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头疼欲裂,而且天昏地暗。陆沉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在床边愣了好一阵子,这才大概回忆出了几个重要片段。比如那持续了十六个小时的提问,比如询问室外已经陌生了的蔚蓝天空……还有把自己撞了个跟头,在自己怀里哭了好久的穆知然。 以及……浑身上下全都皲裂开的让娜。 陆沉深呼吸了几次,之前没脱衣服就睡下了,如今倒是方便——披上外套就能出门。 一路快走,顺便给穆知然发了个消息通报了一下自己已经清醒后,陆沉直接赶到了物理所的办公室里。 找了一圈,陆沉却没能见到唐庆隆院士。根据助理老师所说,今天上午唐院士去参加学术委员会的定期例会了,估计得明天才能回来。 物理所扑了个空,这让陆沉更加焦虑。在生物楼里找到杨伟民后,陆沉心里的这种焦虑才稍微和缓了一点。 眼见陆沉急冲冲推门就进,杨伟民先是一惊,随后连忙开始安慰起了自己的这个学生,“他们也是履行职责,并不是针对个人的,你不要太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杨哥,出大事了。”陆沉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他可没工夫和自己的导师打什么哑谜。“我看到录像了……四十二床,就是那个让娜……” 陆沉哆嗦着,罗里吧嗦的开始讲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杨伟民一开始听的直皱眉头,后来越听越心寒,越听越担心。 这种啰嗦和缺乏重点的描述本身问题不大,可能只是自己的学生没有休息好,情绪太紧张了。但是这个描述的内容,它听起来可不是一般的不正常。 人类的体温是存在极限的,如果只靠自身发热,那极限不会超过四十三摄氏度。但这种情况有例外——中暑所带来的高热可能会导致人体温突破这个“关卡”。 但让娜不可能有什么中暑的风险,她唯一的风险应该是体温过低。人体能够产生的热量是有极限的,散热同样也有极限。一般来说,人体的短时间产热极限大约是1000瓦,而室温下的散热极限是400瓦。 示范医院给让娜的降温手段大致估算一下,大概额外有800瓦的散热能力。这个水平下,让娜的体温不说下降,至少也应该是“保持稳定”才对。 但视频里的景象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陆沉所看到的视频中,让娜的生命体征一直都是稳定的——直到那完全没有预兆的、致命的皲裂发生前为止。 陆沉几次回忆,都认定从“一切正常”到“全身皲裂”,前后不过几秒钟的功夫。携带行医记录仪的萨瓦尔博士甚至没能下达任何一条医嘱,皲裂的让娜就变成了白光。 “我记得你说过,托马斯之前也持续高热对吧?”作为医学专家,杨伟民对于临床症状的敏感度极高,“持续高热,这可能是个症状……” “杨哥你说啥呢……”陆沉无语了,“啥类型的疾病能让人变成光啊?奥特曼病毒?” 说到皲裂的后果,陆沉和杨伟民同时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陆沉首先问道,“事故报告出了么?” “死亡人数还在统计,但是预计当时在示范医院里的人数不会少于一万人。”杨伟民垂下目光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以沉默结束了这个感慨。 经过了大崩溃之后的人们,在大规模死亡事件上表现出了令人啧啧称奇的严重“精神分裂”。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加倍珍惜,但突然同时死亡几千上万人……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匪夷所思的事情。 除了叹息之外,确实也没什么可做的。 “杨哥,这次你评院士的事儿可能得往后拖一拖。”陆沉打破了沉默说道,“不管这次爆炸的原因和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反正我看……有人打算趁机难为一下唐院士。” 陆沉的判断来自于那个得过且过的中年人。对方的这个态度几乎已经到了完全不打算遮掩的地步——连自己进入控制室但没有带访客卡,都能扣上个“破坏安保制度”的帽子。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打算为难唐院士……但这总归是个敢和院士扳手腕的对手。冒昧掺和进去,杨伟民和陆沉这俩人可能连炮灰都算不上,眨眼就被碾成飞灰。 杨伟民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他皱着眉头问道,“这事儿咱们没法掺和啊……” “我打算给唐院士提个醒,剩下的就只能看他自己了。”陆沉摊开了手,“反正知然的论文也搞出来了,毕业没问题。” ----------------- 再见到穆知然的时候,陆沉清晰感受到了自己女朋友的情绪低落。他安慰了穆知然很久,但收效都不怎么明显。 “我想不明白……托马斯人还挺好的。他虽然不太喜欢说话,但还是很乐于助人的……”穆知然情绪低落,她靠在陆沉怀里闷声道,“他怎么就和极端宗教扯上关系了呢?” “其实扯上关系……并不代表他就认同或者参与了这样的组织。”坐在操场旁的陆沉对怀里的穆知然解释道,“托马斯可能有个朋友加入了极端组织,但他本人并不知情。” 在接回了陆沉之后,回到物理所的穆知然发现托马斯的更衣柜被撬了。而她还没来得及向保卫部报告,就在休息室内看到了一张巨大的“通告”。 通告上说,托马斯和极端宗教组织有关。并且通告上称,对撞机的爆炸是由托马斯细心策划的袭击事件。有关部门已经开始就此展开进一步调查,可能会在近期与各位详谈。 别人怎么想穆知然不知道,但她觉得……托马斯没有这种作案动机,更没有作案的能力。一个操控对撞机实验的高能物理学家,他上哪儿弄这么大当量的爆炸物去? 而且就算是处心积虑的破坏行为,为什么唐院士在场的时候不引爆,反而要从医院里逃出来后再搞爆炸?如果目的是为了破坏,炸毁对撞机的同时还捎带炸死一个物理学院士……这不好么? 穆知然想不明白,她执拗的认为托马斯并没有策划爆炸案。而陆沉在听完了穆知然的全部推论之后,选择了闭嘴。 天上的红色极光逐渐黯淡,盯着极光看了半天的陆沉突然说道,“如果……托马斯真的是被冤枉的。” “那么,托马斯的情况可能和让娜一样。”陆沉压低声音缓缓说道,“爆炸就发生在他们身上……这恐怕不是什么恐怖袭击。” “不是恐怖袭击?那是什么?”穆知然扭头问道,“事故么?” “我倒希望它是事故。”陆沉摇了摇头,“就怕它不是。” 第10章 选择 早上起床,陆沉骑上自己的复古小摩托,慢慢悠悠的朝着东阳湖旁边的能源站驶去。 昨天和穆知然聊到半夜,这让陆沉早上起床变得略有些困难。但再困难也得起来——从今天开始,陆沉肩负了一个全新的重要任务。 穿越鹿山的有轨电车已经停驶了四天,爆炸虽然没有彻底毁坏轨道,但对所有线路的检查和维护尚未结束。为了安全,学校通知有轨电车将停驶两周左右。 考虑到自己和穆知然最近频繁前往物理所和试验区的需求,陆沉最终决定把小半年没开过的摩托车骑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加压设备失效,车里的金属氢重量不到十克。花了半个小时才洗干净车的陆沉用最经济的速度慢慢溜车,又花了十几分钟才开到了能源站旁边。 这台复古摩托车还是陆沉读研究生的时候,为了通勤特意买的“交通工具”。尽管公共交通极度发达,但自己驾驶一辆具有内燃机结构的车辆,并且体会着轮胎转动的感觉……这仍然是一种极具诱惑力的体验。 现在想想,陆沉仍然觉得自己这辆摩托车买的有点亏。买车之后,所有计划的旅行全都泡汤。节假日都拿来加班或者补觉,再不然就天气极糟根本出不去门。 总而言之,这辆通过金属氢减压,特高压气瓶转化氢气,缸内直燃驱动的复古小摩托就这么成了……库存二手车。 不过样子确实好看,库存就库存呗——反正陆沉也没想着卖车。 “好车啊!小伙子品味不错!”能源站里值班的大哥远远就瞅见了陆沉的摩托车。等陆沉停在能源站里之后,大哥首先给与了高度评价,然后才问起了正事,“补能还是换罐?” “换罐,大哥你能帮我看看么?”陆沉把头盔挂在后视镜上,指着自己的车说道,“好长时间没开了,今天刚发动就给我提醒说压力罐内压力异常。” “太长时间不骑都这样,你这车得有小两个月没动过了吧?”能源站的大哥一副见多了的神情,“罐体夹层里的反应物和氢中和了就会有这个提醒,换罐就行。” 陆沉点了点头,让到一边给机械臂更换储能罐留足空间。他看着能源站里众多插着高压头的私家车问道,“今天怎么这么热闹?不能是氢价又要涨了吧?” “你没看新闻?”大哥奇道,“比安奇港今天凌晨爆炸了,港口设施啥的坏了个遍。咱们这个大区的氢供应都是从比安奇港走的,大家都担心补不上能,所以赶紧都来了呗!” “遇袭?”陆沉听闻有些吃惊,“不是事故?” “官方通报还没出来。不过……听说有个什么教派宣布是它们干的了。”大哥挠了挠头,“早上我就听车里的广播提了一嘴,具体内容那我可记不起来。” 看着机械臂完成了更换储能罐的最后操作,陆沉用自己的学生卡刷了结账,随后重新跨上了小摩托。 “我说啥来着?肯定没问题,一把着!”听到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后,大哥开心的仿佛自己在其中发挥了什么关键性作用似的。他热情的朝着陆沉摇了摇手,仿佛在说“不用客气”,随后转头去为其他私家车充能了。 内燃机启动,车辆续航里程显示还能跑1300公里。陆沉一拧油门,就朝着双区宿舍驶去。 双区是整个中央大学里,规模最大、设施最先进、风景也最优美的女生宿舍区域。和陆沉居住的湖滨不同,双区坐落在鹿山的一个小山包上。这里同样能够欣赏到毫无遮挡的东阳湖湖景,同时还不用担心湖边的蚊子打扰。 这也让双区在中央大学里有了个“弱水”的外号。而弱水这种地方,那就不是轻易能够通行的。 陆沉骑着摩托车,连着登记了三次。第一次检查车辆安全设施、保险和排水口上方的消音管。第二次检查头盔以及准备的乘客头盔是否处于安全期内。 第三次检查服装是否整洁有序。 穆知然上车的时候,陆沉向她描述了一下自己这一路上的三次检查。尤其是第三次这个“服装整洁有序”的检查就实在是有些离谱……这是为了防范什么情况啊? 带着头盔的穆知然也一头雾水,不过比起陆沉,她至少有个可能的怀疑方向,“带头检查的那个女生,是不是染了一头绿色的头发,而且还烫了大波浪?” 陆沉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检查的时候,就属这个绿头发女人最为严格。她甚至把鼻子凑到了陆沉的头盔上,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不系上所有的扣子呢?” “哦,那就没事了。”穆知然点了点头,“那个不是学校方面的检查点,是文学院的师姐‘出于兴趣爱好’设立的。” “还能因为兴趣爱好设卡点?”陆沉一脸震惊,“那岂不是成了车匪路霸了?” “一开始也有人这么说,但是都被松岛师姐给顶了回来。”穆知然回忆道,“松岛师姐当时说,‘我们也没有强行拦路,更没不会对其他人做什么事情——如果有傻子被拦住了,最多也就是浪费几分钟的功夫而已。’” 被浪费了好几分钟的傻子陆沉陷入了沉默,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表示愤怒,还是……呵呵一笑就算完事儿。 “我听说,被师姐她们拦下来的应该都是内科医生。”穆知然恰到好处的给陆沉递了梯子,“似乎就是因为你们守规矩,所以才容易被拦住。” 也不知道过去这几年里,有多少住双区的姑娘遭了内科医生——情况已经严重到需要设卡查人的地步了么? 陆沉的摩托车速度不快,但聊天时,时间流动的似乎也更快了一些。不多时,四层高的物理所就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你先别着急回去。”下了车,穆知然叫住了准备调头回免疫研究所的陆沉,“唐老师应该已经回来了,我去看看他在不在所里。” 唐庆隆院士确实已经回来了,只不过他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的。在办公室里见到陆沉后,唐院士并不像之前似的,三两句话就把话题转移到实验项目上。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陆沉聊了几句后,忽然有些反常的问道,“陆医生,你觉得大崩溃真的可能是一种传染病么?” “这是我们的假设……”陆沉回答到一半,看到唐院士表情的变化后改口道,“就我个人而言,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杨老师觉得,不能单纯以‘传染病’来描述大崩溃,毕竟它和传统意义上的传染病还是有区别的。” “我是搞物理的,对于传染病那可真是一窍不通。”唐院士真心实意地客气了一句,然后问道,“以前的人们,在科学还不够发达的时候,是怎么发现和研究传染病的?” 这涉及到了医学史的专业内容,好在陆沉也是学过的——对于唐院士的提问,陆沉略一斟酌后,选择用1845年,伦敦布劳得街霍乱暴发事件作为例子进行了解释说明。 霍乱是一种原产于印度次大陆地区的严重传染病,但由于古代交通不便,罹患霍乱的患者往往在回到家乡前就因病去世。所以,在十九世纪以前,霍乱始终是一种烈性的、仅仅局限于印度次大陆的地方性传染病。 但在大航海时代、殖民主义和工业化变革的推动下,霍乱开始走出了印度次大陆。这种微小的病菌离开恒河三角洲和其他水网稠密区域,迅速朝着其他地区蔓延开来。嘉庆二十五年,已经在阿富汗、波斯和阿拉伯地区夺走数十万性命的霍乱来到了江南。 仅仅在苏松太地区,这种可怕的疾病就杀死了至少五十万人。 当时的医疗手段在霍乱面前,最多只能被称为是一种“温和的谋杀手段”。而在三十四年后,对霍乱的研究终于迎来了曙光。 内科医生约翰·斯诺通过标注伦敦苏豪区布劳得街霍乱事件中的死者住址,拿出了一份“霍乱地图”。而这份地图最终将人们的视线引导向了布劳得街的水井上——霍乱的水行传播途径最终被人们发现,同时诞生的还有公共卫生这一概念。 在约翰·斯诺医生绘制地图二十九年后,在这位内科医生去世二十五年后,德国细菌学家罗伯特·科赫最终分离并且在显微镜下发现了霍乱弧菌。这个杀人于无形的恶魔终于被人类捕捉了起来。而距离那场掀起全球感染风波的源头感染——加尔各答霍乱大爆发——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十七年。 直到七十八年后,对霍乱弧菌效果极佳的喹诺酮类抗生素才被合成出来。 从霍乱传遍全球,到治疗药物诞生,一共消耗了无数化学家、医生、细菌学家超过145年时间。七次霍乱大流行,一共杀死了约一亿三千八百万人。 听完了这段故事之后,唐院士沉默了很久。半晌后,他抬头说道,“多亏当时没有大崩溃。” 陆沉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一百四十五年的时间里,霍乱一共杀死了一亿三千八百万人。而大崩溃的五年里,全球死于大崩溃和相关事件的人数至少在四十五亿。 “至少,我们找到了阻止它的方法。”唐院士挪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抬头看着陆沉说道,“你和小穆的这个研究项目很重要,我这次开会的时候,找了几个信得过的老朋友聊了聊。” 唐院士所谓的“信得过的老朋友”,那至少是不会抢论文,而且至少是学部委员级别的大佬。 “我的几个老朋友,对这个想法很有兴趣,但是他们也提醒了我一个盲点——你知道观察者效应吧?”看到陆沉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唐院士悄悄叹了口气。 “在微观领域,尤其是电子层级的这种量子尺寸上,很容易发生‘观察导致状态变化’的事情发生。”唐庆隆院士从桌子抽屉里摸出一个闪闪发光的铜色烟斗叼在嘴上,蓝色的led灯随着他的抽吸忽明忽暗,“你们对样本里锂原子外电子的反复测量,本质上也是一种观察。” 白色的气雾喷出,唐庆隆声音低沉道,“一个量子力学系统,在某个特定状态下被观察的越频繁,该系统就越可能保持原来状态。” 陆沉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眉头越皱越深,眉毛越耸越高。 “这就意味着,我们的假设只能是错误的。”他抬头看着唐庆隆问道,“否则,我们的观察就会增加大崩溃再次爆发的风险。” 按照陆沉的假设,大崩溃本身是“锂原子外电子全部向下旋转”所导致的特发性精神疾病。它之所以能在五年内导致四十多亿人前后纷纷自杀,则是因为这种疾病的诡异传播渠道。 陆沉和穆知然认为,这种疾病的传播模式应该是“量子纠缠”。人脑内的锂原子外电子并不会一口气全部转变为向下旋转,它们之间的纠缠也需要时间。而人和人之间的量子纠缠就更加抽象且隐蔽,谁都不知道这种纠缠是如何发生,又怎么结束的。 如果要明确这个推论,那必然要对大量的样本进行测量检查。那就会有更多的样本持续维持在“外电子向下旋转”的状态中。 而这种数量的维持,可能会进一步增加正常人类的电子纠缠风险。 唐庆隆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他放下手里的铜色烟斗说道,“不能光看风险,也要看看收益。” 他抬了抬眉毛反问道,“如果你们的假设确实为真,那怎么解释纪录片能够治疗大崩溃患者的事实呢?纪录片有什么特殊之处,能够让患者体内向下旋转的电子恢复正常?如果通过你们的研究,我们真的捉到了那个潜藏在肠道里的霍乱弧菌……那我们就有希望彻底战胜,甚至消灭大崩溃。” “现在,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你们打算,怎么选?” 第11章 寻找,一个答案 对于一个临床医学研究者来说,是顾虑实验可能带来的损伤而停止进一步探索,还是锐意进取为了人类健康事业奋斗终身……这选择其实并不难选。 难的只是怎么通过伦理道德委员会的审核而已。 四十五亿人的生命就像是个屁似的消散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为了应对这种灾难,人类抛弃了所有的地缘政治理念,不管肤色、种族、信仰甚至理念团结在了一起。在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之后,人类有理由也有义务去寻求一个答案。 大崩溃的成因和致病机理到底是什么?如何才能够彻底消灭大崩溃? 无数研究者们为这个课题奉献了一生,但是毫无寸进。大崩溃仿佛是一个从天而降的诅咒,一个人类“应当灭亡”的证据。 人类病态般的渴求着答案,甚至不在乎答案是否正确。 新兴的宗教团体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骗钱骗色到后来的疯言疯语,如今这些宗教团体已经成为了“极端宗教组织”,并且以推动人类灭亡为“己任”。 他们坚信,人类已经走到了灭亡的时刻。但这灭亡并非人类物种的终点——神明正在天堂中,焦急的等待着孩子们尽数回归。 当所有人都进入天国时,最终的审判就会开始。圣徒们将在神明的脚边永生,而罪人则永堕地狱不得翻身。 这种“教义”当然不会受到联合政府的欢迎,但哪怕是最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承认……极端宗教组织至少给出了一个答案。 而答案,能够吸引很多人,甚至说服他们加入。 唯物主义者不屑于弄虚作假,找不到真正的原因,那就继续找下去。一代又一代的研究者前赴后继,直到现在。 陆沉当然不会放弃自己找到答案的机会。 这甚至和杨伟民的院士头衔没关系,他就是想为那些不信教的,那些更广泛的人寻求一个结果,为死去的四十五亿人求得一个安稳。 “你和老师谈的怎么样?”在实验室里见到了陆沉后,穆知然非常关心的询问起了两人的沟通过程,“事情有什么变化么?” “不要太紧张,有一些微小的变动。”已经和唐院士交过底的陆沉信心十足,“唐老师说了,实验继续正常进行——你要的素材他会去处理的。” “那你说的微小变动是什么?”穆知然好奇问道,“是老师最近又有项目要忙,没时间指导了?。” “微小的变化是,你的实验将在明天开始成为中央大学所有实验项目中最重要的那个。”陆沉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从设备到场地,从人员到资金,只要你需要,中央大学就全力支持。” 这个待遇变化明显吓着了穆知然,她惊讶道,“老师觉得这个方向没什么前景?怎么待遇还降低了呢?” ----------------- 和自己女朋友开玩笑,结果被女朋友一句无心之言整成自闭的陆沉一整天心情都有些……复杂。 之前和唐院士聊的时候,老唐说他会“尽全力支持”研究项目。陆沉觉得,自己说的“从场地到设备,从人员到资金”的全方面支持这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免疫所当年研发针对腺癌的免疫系统动员剂时,也不过只是得到了中央大学的“预算支持”而已。为了让微观所上下几百口子人给动员剂订制一套药物投放载体,学校的预算支持也就基本都进了人家的口袋。免疫所等于做了一遍过路财神,反正自己是没捞着什么便宜。 陆沉真的不是故意去用“待遇下滑”刺激自己家穆博士的。他只是单纯的被自己的经历限制住了眼界而已。 和唐院士沟通的时候,陆沉也向老唐说明了调查局的“引导性口供”。不过,唐庆隆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学术上的事情,最终还是要靠学术本身来解决。用这些小伎俩就想解决学术路线问题,这是对学术研究的不尊重,是对他自己的不尊重。”唐院士的回应云淡风轻,似乎完全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似的。 到头来,陆沉也没搞明白是哪个学术大佬在用这种程度的“小伎俩”搞事情。既然老唐说他能搞得定,那就……别管了呗? 骑着小摩托回到医院,被干成自闭的陆沉再次吓着了小师妹——今天上午有个狼疮肾的患者和小师妹吵了一架,然后扬言要投诉小师妹。而看陆沉的脸色,小师妹自然而然地以为,自己用陆师兄当防爆盾的事儿已经被他知道了。 虽然陆沉确实是她的“带教老师”没错,但当患者威胁投诉并且询问“你的上级是谁”的时候直接报名字……好像也有点不太合适。 陆沉压根就没管这些事情,他两天没来医院,好几个定期开药的患者今天发了消息说药物储备见底。没办法,陆沉只能尽快完成新的开药医嘱,然后赶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把处方都发出去——配送站和配送机器人虽然是24小时工作,但遗憾的是,医院的药房五点十分下班。 也不知道用上了全自动仓储分拣系统的药房为什么不能和配送站一样二十四小时工作……ai明明也能胜任执业药师的工作。 吊着脸,尽全力在心里吐槽着执业药师们一分钟都不肯加班的奇怪规矩,陆沉全速工作了一个半小时。十指来回上下翻飞——他面前的键盘感觉都快被敲出火星了。 小师妹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上去勇敢承认错误,还是现在就偷偷溜走。 然而……这种心无旁骛工作的状态没能持续太长时间。陆沉的无影指忽然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电话那头的杨伟民声音听起来颇有些萎靡,而且情绪也非常不好,他非常直截了当的问道,“院里没啥事儿吧?” “没有。”陆沉回答道,“师妹不知道惹了什么祸,看起来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不过我这儿没有院办发来的警告函,也没发现走廊上躺着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所以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那就行,你师妹毕竟年纪小经验少,你多带一带。”杨伟民说道,“我这段时间有点事儿要忙,暂时去不了医院。好在现在也没什么门诊和住院工作,你先顶一顶——火星登陆指挥部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暂时把医疗关系转到他们的中心医院里去。” 陆沉没说话,他咂摸着杨伟民的话,越咂摸越觉得不对劲。 这听起来怎么像是交代后事呢? “杨哥你在什么地方呢?”陆沉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要是不方便说话就咳嗽两声,我报警去!” “你胡说啥呢?”杨伟民翻白眼的感觉顺着网络直接传递到了陆沉的耳朵里,“我在综合调查局里,人家拿着调令让我过来帮忙当个顾问。调查内容和方向啥的我也不知道,一会进去了就没办法和外界联系了——所以你多盯着点。” 陆沉松了口气,“就这啊?行我知道了——嫂子那边用不用我去打招呼?” “不用,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杨伟民重新开始萎靡了起来,“她要有事儿自己搞不定,那可能会给你打电话……到时候只能拜托你帮忙了。” 杨哥这人啥都好,就是平时太懒怠了些,平时不注意人际关系交往,一有麻烦就得往自己学生头上扣。陆沉一边腹诽,一边答应了下来,“杨哥你放心,只要嫂子有需要,我带着师妹去做牛做马都行。” 挂了电话,陆沉重新开始无影指写医嘱,顺便还对瑟瑟发抖的小师妹转达了一下杨伟民的情况变化。 “师母那边我可以去!”小师妹听到“杨哥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能来医院”的消息时候顿时来了精神,“师兄你在医院里忙正事要紧,这些繁杂俗事交给我处理就行了!” 陆沉手上的动作一停,眼神越过遮光幕,聚焦在了师妹欢呼雀跃的脸上。 被陆沉盯的越来越心虚,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的小师妹最后发出了蚊蚋般的动静——至于这动静具体是什么意思,陆沉实在是没听明白。 等到陆沉下班回宿舍的时候,天空逐渐呈现出了类似紫罗兰的颜色。炎热的风,也逐渐变得柔和清凉了起来。 骑着小摩托在街道上老老实实等红灯的陆沉正在放空大脑,远处聚集的几个人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虽说现在提倡穿衣自由,但是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人的服装……也着实太奇怪了些。说他们穿的是破烂衣服吧,他们穿着衣服一模一样——就连破孔的位置都完全一致。说他们穿的是某种制服吧……这衣服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穿的快要烂掉的黑袍子一样。 而且要这么多黑袍都烂的一模一样,这服装制造难度就挺高。 这群人正在街道上走着,看上去似乎有人身体不太好——队伍中央有个身影是被周围的人拖着走的,而且那个人身上的衣服颜色似乎比其他人都略淡一些。 那一身黑袍陈旧褪色,布料上蒙着一股奇怪的灰白。 一行几十号人紧紧凑在一起,然后向着前方快速走着。那感觉就像是在赶赴一场重要的集会,又或者有一班必须赶上的班车。 他们焦急、迅速、但又期待、甚至欢喜着。 仿佛那个最重要的答案,即将得到解答。 第12章 突变 回到宿舍,陆沉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动了。 不想吃饭,不想洗澡,但也不想睡觉。 大脑放空了好一阵子,陆沉总算是积攒够了能够让自己重新行动起来的精力。他站起身来,开始在自己的柜子里寻摸起了能够果腹的食物——具体能摸到什么食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真的不想出门去学校食堂。 在柜子里摸了半天,陆沉似乎在自己杂乱的柜子里隐约摸到了一个包裹着冰凉凉的罐头包装。 从大小和分量上估计,这个应该是之前为了躲台风而买的螺蛳粉罐头。 陆沉看了一眼宿舍,然后迟疑了一下。 他把手抽了回来。 宿舍可不是他一个人住,虽然室友现在不在宿舍里……但鬼知道他啥时候能回来。 考虑到人际关系,以及个人人身安全,陆沉还是放弃了拆包并且拉动罐头自热拉绳的念头。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接受不了酸笋的味道呢?这东西多好闻啊! “包子……”瘫软在凳子上的陆沉摸出手机,开始寻求起了科技的帮助,“帮我叫个外卖。” “今天又吃随便是么?”包子的声音在宿舍里回荡着,“陆哥,你这个月除了和嫂子一起吃韬味楼,剩下吃的都是随便。你是不是偶尔也得有一点自己的口味偏好啊?” “我没偏好。”陆沉闷着声音说道,“决定自己的晚餐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消耗脑力了,包子你帮我选吧。” “对食物缺乏欲望,这可能是心理疾病的一个典型表现。陆哥你要不去挂个精神专科的号?”包子一如既往的不听话,同时还嘲讽了一下陆沉仿佛精神有病。 就在陆沉准备翻脸之前,包子忽然问道,“哥,你原本计划在宿舍招待客人么?” “宿舍里怎么招待客人?招待客人我还吃随便?”陆沉瞪圆了眼睛开始生气,“包子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的工作应该是要协助我的日常生活和工作……” “哥,你要是没有计划的客人,那现在最好先和嫂子打个电话。”包子说到,“楼下……” “下”字刚出口,陆沉的手机忽然彻底黑了屏幕。包子的声音也突然消失,只剩下了“啊”的发音还在房间里回荡。就像是陆沉的手机突然决定停止工作了一般,这台用了他足足两个月的津贴才买来的机器就突然变成了一块光滑的,黑色的砖。 看着突然黑屏的手机,陆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 “哐哐哐!”门口突然传来了砸门的动静,陆沉胸口已经停跳的心脏被敲的跟着一起“咚咚咚”的跳了起来。 “谁啊?”全部注意力都被砸门的声音吸引过去,陆沉带着一股子火气过去开门。这种声音贼大,敲又敲的特别快的敲门声本身就自带着一股不言自明的挑衅。而两只手在键盘上挥舞到带虚影,并且一挥就是一下午的陆沉现在对于挑衅只有一个态度。 开门骂回去! 在这种“指导思想”下,陆沉一把拉开了房间门,结果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重新咽了回去。 门外站着三个人,而且这三个人中,有两个陆沉惹不起。还有一个不认识。 唐庆隆院士和那个在综合调查局里吊儿郎当得过且过的中年人站的略微靠后一点,反倒是陆沉并不认识的一名年轻女性正站在宿舍门前,深深皱着眉头。 站在宿舍的公共区,唐庆隆首先发言道,“别紧张,我和渡边课长找你有正事儿。”表明来意并象征性安抚了一下陆沉,然后说道,“能不能进屋再说?” 宿舍里突然来了三位客人,陆沉自己也有些意外。不过好在他也没打算招待人家,而这三人明显也没把自己当成什么“客人”。 进了陆沉的房间后,唐庆隆一点不见外的搬来个小马扎坐下,随后开始说明具体目的。 “事情是这样的,你和知然的实验……这个想法很有独创性,而且我们认为成功的可能很大。”唐庆隆说道,“所以,有关部门希望能够扩充你们这个实验组的规模,尽快拿出一个结果——至少是一个方向性的结论。” 陆沉没搭茬,他看了看站在唐院士左侧的那个渡边课长,然后又看了一眼那个死死盯着自己,面露不善且毫不遮掩的砸门女人。 嗯,来者不善。 “这位是全民精神卫生中心的李主任,她的研究组在大崩溃的治疗研究上很有建树。”唐院士吃过的盐比陆沉踩过的沙子还多些,他当然看得出来小陆被这一顿哐哐砸门整的不太高兴,这样很好,要继续保持。既然要保持,那就先介绍一下砸门的这人是什么来头——俗话说同行是仇家嘛。 小陆你一个风湿免疫科的医生见到精神科医生,是不是也可以互相先敌视一下? 存心挑火并不是因为唐庆隆院士和李主任有什么“恩怨”。这个道理其实很好理解——养了半辈子桃树,结果半路被人偷摘了桃子。这事放在谁身上也不能乐意。 唐庆隆当然不乐意自己学生的项目被精神卫生中心捞走,而李主任同样也不希望自己的研究领域突然钻进来一个搞什么量子力学的物理学家。 同行之间还能有理有据的互相进行人身攻击,说不定还能骂出些能够永记史册的经典台词。跨了学科之后,一不小心就得闹出笑话来。 最好的办法还是别让跨学科的人来折腾。这是唐庆隆的想法,也是全民精神卫生中心的李晓慧主任的想法。 双方都觉得,这是有人要摘桃子。而且唐院士和李主任两人都认为,对方没安好心。 要不是因为作为联合政府的代表渡边课长还在旁边盯着……说不定两人都得先打一架。 尽管有心直接拒绝,甚至恨不得直接朝着渡边的脸啐两口老痰。唐庆隆仍然没办法直接当着渡边的面这么说——所谓有求于人,不低头真的不行。 托马斯现在被当成了对撞机爆炸事件的主谋,如果不低头求人,以后恐怕物理所连抚恤金都发不了。 卒年31岁的托马斯和他的女朋友育有两个孩子,而那个姑娘的工作是幼儿园保育师——工作繁忙且收入不高。 托马斯的死已经让这个小家庭风中飘摇,家里的顶梁柱没了,两个孩子和新寡的幼儿园保育师母亲是很难维持生活正常的。 作为托马斯的老师,唐庆隆认定自己有责任为这个学生的妻子孩子们做些什么。但这项工作并不容易,好在学生足够争气,穆知然和陆沉的实验就成了一枚非常有诱惑力的筹码。 毕竟现在还没有证据能够直接证明,托马斯就是爆炸的“始作俑者”。那把他认定成“罪犯”从而停发抚恤金的事情就还有回转余地。 唐庆隆内心复杂且纠结,李晓慧主任的情绪稍微简单一点——她很愤怒。 作为从业五年发了十七篇高分论文的超级学术精英,真正的发论文机器以及无情的研究者,以28岁年龄就成为全民精神卫生中心主任的李晓慧其实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 没办法,研究精神病的医生都得首先具备“固执”这一基础特性。要是连这点基本能力都没有,那保不齐就得被病人同化。 李晓慧主任固执的认为,复合型精神障碍综合症是一种群体性精神疾病。它的发生取决于人群的应对方式——如今有了比较丰富的应对经验,绝大部分的复合型精神障碍综合症都变成了零星散发就是这个论据的最好证据。 既然复合型精神障碍综合症是一种精神疾病,那就不应该让一个风湿免疫科的临床医生,让一个物理学的女博士掺和进来!精神类疾病,那当然应该由精神疾病专科医生来处理和研究——搞电子旋转干什么,那能治病么?! 双方其实都不太乐意合作,但无奈中间夹了个渡边——在综合调查局里任职的家伙虽然平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如果真的翻脸咬人,那可真的是个巨大的麻烦。 心里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憋着。固执的李晓慧主任憋了一肚子火,这才有了砸门的动作——精神科医生就这一点好,她深知如何保持自己的精神健康。 老娘不爽了当然要表现出来,憋在心里憋出病来咋办? ----------------- 陆沉坐在宿舍里,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皱着眉头没说话。 唐院士已经把来意说的很明确了,而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年轻李主任也说了“欢迎专业人士加入”。但陆沉却觉得,这两位似乎都有些话想说但是没说。 有话想说但是没说出来,这种情况往往多见于患者家属,以及一部分有冶游史的患者身上。他们总是觉得,自己掌握了一部分消息,但不知道重不重要,应不应该现在说出来让医生知道。 陆沉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唐院士有话想说但是没说出来,那个李主任也同样有所隐瞒。 反倒是站在两人身后的那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好像非常无聊——几乎就像是个被强行拉到从来没见过的远房亲戚婚礼现场吃席,结果发现提供的菜色平平无奇的中年人似的。 “加入其他的研究项目……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陆沉非常直截了当的选择了打太极的处理方式,“毕竟这个项目的主导者是知然不是我,等会我去问问她,然后再给几位老师回话行么?” “咚!”陆沉忽然感觉自己脚下的地板使劲晃动了一下,这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和中型运输卡车一样大的东西狠狠的撞在了宿舍楼上似的。 能把整栋楼都撞的晃悠一下,这辆卡车的速度可绝对不算慢的。 唐庆隆和李晓慧主任都同时扭头向窗外看去,而那个平平无奇的渡边则反应更快,他用和自己身形完全不符的敏捷动作冲到了两位学术精英身边,然后极其粗暴的按住两人的脑袋就往地上压。 同时,他紧张的声音迅速充满了整个宿舍,“应变小组马上行动,掩护撤退!” 第13章 成光 爆炸的声音,在渡边喊完“掩护撤退”后直接突入到了宿舍里。就像是一个蓄满了力量的透明拳头,直接砸在了陆沉的胸口上。 跌跌撞撞地跟着渡边等人跑出了宿舍,七八辆装甲车也迅速出现在了陆沉的宿舍楼下。身穿重型防弹服的大汉们从车里跳出,像是装小猪仔似的,直接把唐庆隆和李晓慧塞进了装甲车里。 就连陆沉也得到了类似待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脸朝下趴在了装甲车的地板上。 揉了揉在一双作战靴上被顶歪了的鼻子,陆沉勉强爬了起来。而装甲车里……身穿重型防弹服的大汉们看起来都很紧张。 他们不停的沟通着,似乎想要确定究竟是什么人,什么势力在什么地方发起了袭击。但是沟通并没有得到结果,陆沉只听到了这群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反复询问,但却没听到任何一句回答。 “不是信号中断,还能接收到其他波段的通讯信息。”几位大汉粗暴的给渡边的灰色西装外套上又套了一层防弹衣,而渡边本人则完全没有动作。他只是坐在地上皱着眉头嘟囔着,“也不是频段压制,不可能有人只针对我们的通讯频率搞压制……” 唐院士看起来有些惊魂未定,他好不容易才从两件重型防弹衣,以及两个压在他身上的大汉身子底下钻了出来。看着周围的环境,他愣了一会后问道,“我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先去局里。”渡边抬起头,顺着厚实的防弹玻璃看了一眼天空后说道,“现在要以您和李主任的安全为最优先,我们先去综合调查局。那里的地下室是可以抵挡重磅穿地炸弹直接命中的。” 趴在地上的陆沉沉默地坐直了身子,上一次他听到有人用武器当量来描述一个建筑物的“坚固”时,后果可不算太好。 三辆装甲车组成的车队在街道上快速穿梭着,时不时还得停下来让惊慌失措的平民车辆先走。 走走停停开了大约半个小时,车队领头的装甲车忽然一脚踩死停在了路边。在地板上滑出去一截的陆沉被旁边好心的大哥拽了一把——被拽起来的时候,陆沉顺着防弹玻璃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一个直径大约三十米,深度十米左右的深坑突兀出现在了地面上。坑壁全是泛着黑色光泽的根据周围残破的建筑物推断,陆沉判断……这地方他应该来过。但这具体是什么地方,他只能大胆的做一下猜测。 “我说老哥……”陆沉扭头看着面如死灰的渡边和唐庆隆,“这地方……之前不会就是综合调查局吧?” 然后陆沉就像疯了似的一把抓住了渡边的脖领,“杨伟民呢?!杨哥是不是还在里面?!” ----------------- 综合调查局,是联合政府下辖的最重要的情报和执法治安机构。除了对抗严重刑事犯罪、保证联合政府统治下的社会平稳运行以外,综合调查局还具有搜集情报,打击极端组织的职责。 说白了,综合调查局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而这么一个专门搞情报调查,同时还具有相当行动能力的特务组织,它在主要城市的主要核心办事处不说防备森严,至少也应该是非常安全的地方。 但就是这么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这么个“能够抵挡重磅穿地炸弹”的地方,现在五层高的办公楼彻底消失,地面上还多出了一个三十多米的深坑。 这个结局不可谓不讽刺。 当然,现在……没人在乎那个讽刺意味了。 渡边最终让车队重新开回了中央大学,并且带着李晓慧和唐庆隆到了物理所的会议室里。 和他们一起进入会议室的,还有被捆成了粽子,正在来回扭动的陆沉。 事涉杨伟民的安危,陆沉急眼倒也正常。但……他拽着渡边脖领子的时候有些用力过度,直接把对方西装外套上的两条平驳领给撕了下来。 这身西装外套,那是渡边夫人送给渡边课长的结婚纪念礼品。对渡边课长来说,意义重大。 然后陆沉就被急眼了的渡边按在了地上。同行的调查局干员们果断地把陆沉给捆了起来——顺便还往他嘴里塞了一团布。 “杨伟民教授正在麦德林参加研究项目,他现在是安全的。”在陆沉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后,渡边扭头看向了唐庆隆院士,完全没提给陆沉解绑的事情。 “唐院士,您可以彻底放弃替托马斯争取抚恤金的努力了。”渡边把自己的手机几乎是摔在了唐庆隆面前,“这个人你见过么?” 唐庆隆推了推自己鼻子上的眼镜,有些艰难的看向了屏幕。然后他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想你应该对托马斯的妻子并不陌生。”渡边拿回了手机,屏幕晃动下,陆沉看到了一道白色的闪光。 “从服装和周围的那群人的行动模式来看,他们毫无疑问是极端宗教团体的成员。”渡边侧头看着唐庆隆,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生气,“唐院士,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在这种事情上,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的专业素养?我们是专业机构,说他是罪魁祸首这都是有依据的!” “这种视频没有任何意义,随便找个破解限制的ai就能在五分钟内生成几万帧。”唐庆隆反驳道,“你们有什么依据?爆炸规模测算了十几次,结果你也看到了——400吨梯恩梯当量,那玩意、体积得两百四十五立方米!” 唐庆隆一边反驳,一边用手敲着桌子说道,“控制室面积十五平米,高度四米五。整个控制室就算全被梯恩梯填满不过是六十七立方米的空间——你们的怀疑从物理角度就不可能成立!” “他可能用了其他类型的爆炸物,用梯恩梯当量并不意味着我们认定爆炸物就是梯恩梯!”渡边毫不退让地扯着嗓子喊道,“如果用核裂变引爆,所需的爆炸材料甚至不到一克!” “不懂这方面的知识你可以学,可以来问我,没有必要拼命用自己不理解的知识来掩盖自己的无知。”唐庆隆完全不打算遮掩自己的鄙夷了,他摇头道,“裂变材料存在临界质量的限制。1克核材料远低于临界质量限制,裂变是不可能发生的。你们的人也确认过,爆炸地周围没有异常辐射,那就更不可能是核爆炸了。” 被绑成一条蛆的陆沉听着这两个人互喷,眉头却越皱越深。 退一万步说,托马斯真的抱着十几公斤核材料自爆了。那四十二床的让娜是怎么回事?她从高热到皲裂再到冒出白光的全过程都是有录像资料的——那个场景虽然吓人,但怎么都不像是“核武器爆炸”会产生的场面。 虽然陆沉也不知道核武器爆炸有什么画面,但肯定不能是这样。 两人吵了半天,一直沉默的李晓慧主任听不下去了。她打断了仿佛斗鸡的两个中年男人问道,“你们现在吵这个有什么意义?比起吵架,是不是应该先解决更切实一点的问题?” 渡边和唐庆隆明显还没吵够,但是两人都选择在这个时候后退一步,听一听第三方的意见。 “辩论是辩论不出答案的——但是那些极端宗教分子却可能有答案。”李晓慧说道,“暂时不要去管托马斯是不是故意引发的爆炸,也不要去深究爆炸的原因。找到那些宗教极端分子,然后搞清楚这一次的爆炸过程不就行了?” 她看着渡边问道,“综合调查局本来就有调查和打击宗教极端分子的职责,从他们那里挖出答案应该不难吧?” 渡边没有马上回答,他静静的看着李晓慧,叹了口气之后反问道,“您是研究精神疾病的专家,那想必找出大崩溃的发病机制也不难吧?” 要不是嘴里被塞了一团布,陆沉真的差一点就笑出声来了。 李晓慧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她一扭头,干脆不说话了。 “呜呜……”陆沉在座位上挣扎了起来,听起来他似乎来有话要说。 现场凝重且尴尬的空气被陆沉发出的哼唧打破,唐庆隆试图亲手给陆沉松绑,结果半天没解开。还好周围的调查局干员们反应够快,连忙给陆沉松了绑。 “有个情况我建议你们调查局最好和我杨哥沟通一下。”陆沉生怕自己的嘴再被堵上,于是用“嘴巴十秒后到期就得还回去”的语速快速喊道,“托马斯和让娜有共通点,他们都有严重的发热高烧!” 现场三人一起沉默,最后还是李晓慧主任先问道,“发热?发热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陆沉非常诚实的回答道,“目前的样本还不够多,我没办法给出明确断言……但是他们两个人在爆炸前确实都生病了,而且病症很类似。” “你是觉得,有某种疾病导致了爆炸?”李晓慧主任对陆沉的“推测”表示了质疑,“那是爆炸,而且威力极大。什么疾病能够让人变成一场大烟花?假面骑士病毒?” “如果真要做比喻的话,我觉得‘奥特曼病毒’更合适。”渡边在一旁摇头道,“能让人变成光,再变成空气……那不就是奥特曼么?” 唐院士坐在座位上,满脸都是迷茫和不知所措——什么奥特曼假面骑士的?他们在说什么啊? 第14章 问答 困惑并不能阻止一位物理领域的院士,这种体验只能让他更加好奇。 于是唐院士在自己的ai助手帮助下,用大约十五分钟了解了一下奥特曼和假面超人的区别。 在这十五分钟的时间里,陆沉和李主任用来言去语一阵切磋,然后确认了两个事实。 第一个事实是,艾斯奥特曼拍成了一坨屎,而假面骑士电王强的实在是很离谱。 第二个事实是,他们确实并不能完全排除某种疾病导致人类变成炸弹的可能性。 两个人用十五分钟总结出了两句废话。当然,这不见得全是坏事——至少唐院士回过神来,还是能够继续跟得上谈话节奏的。 “这个事情,让调查局的人和杨伟民先去沟通一下。”搞明白了奥特曼和假面超人不是一个东西之后,唐院士推着眼镜安排起了工作,“小陆,你和知然的试验工作进度太慢,今天开始你俩和我一组做实验。” 说到这里,唐庆隆还斜眼看了一眼李晓慧,然后说道,“既然上级有要求,那咱们还是坚决执行——李主任,明天我打算开个组会,你也过来参与一下?” 和李晓慧达成了开组会的共识后,渡边任务完成这就算是能走了。而这位可能是整座城市里幸存的级别最高的综合调查局特工二话不说,就带着干员们离开了物理所。 临走的时候,渡边和李晓慧主任低声聊了两句,随后带着这位比陆沉只大了两岁的主任直接离开了物理所。 小会议室里一眨眼就只剩下了陆沉和唐庆隆,而唐院士却没有让陆沉先回去的意思。 “这个‘奥特曼病毒’的想法,是你想出来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之后,唐院士对陆沉问道,“是有什么想法,还是只是随口一提?” “是随口一提。”陆沉说道,“如果是病毒引发的,那倒是不怎么需要担心——只要研究清楚爆炸的原理,并且确定它不会感染其他的动物就好。” “如果能够搞清楚一个成年男性怎么能转化成四百吨梯恩梯当量的能量,那可就有很多东西会被改变了。”唐庆隆有些悠然道,“以后你在路上看到的人,在你眼里就不是人了——他们就是一个个能走会跳的四百吨炸弹。” 这个场景乍一听似乎有些好笑,但在唐庆隆眼里,那样的场景简直就是文明的末日。 “每个人都会像是躲瘟神似的躲避其他人类,所有人看同类,都会认为对方具备极大的威胁……这样的场景太可怕了。”唐庆隆摇头道,“我们的文明建立在群体之上,如果群体因为恐惧互相疏远,那距离我们这个物种的灭绝就不远了。” 陆沉打了个寒战,然后苦笑道,“我真的就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而已。” “先不说这个,你等会去和知然先碰个头。”唐庆隆弯腰从桌肚里摸出了自己的铜色电子烟斗,深深吸了一口之后提议道,“假设你们的论据是正确的,那么接下来会有很多问题需要你们来回答——至少需要一些可能的猜想和方向。在实验的过程中,不妨思考和研究一下这些问题,或许也能够对实验产生帮助。” ----------------- 不得不说,拥有四个科学院院士头衔的科学家这个思维方式就是和正常人不大一样。在前往实验室和穆知然会合的时候,陆沉一直都在思考着这几个问题,越想越迷糊,越想越入迷。 “你在门口站了得有小二十分钟了。”站在实验室门口的陆沉被穆博士的温柔唤醒,“你怎么惹唐老师生气啦?居然还能被罚站?” 穆知然皱着眉头说道,“要不我去和唐老师道个歉吧?我可从来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陆沉花了好大功夫,才让穆知然将信将疑地接受了他是“思考问题过于专注”,而不是被罚站这一事实。进入实验室,她好奇的问道,“所以,你到底在思考什么问题呢?” “如果大崩溃真的是一种通过电子自旋方向变化致病的疾病,那么它到底是怎么传播的?”陆沉缓缓说道,“它的传播途径能否被阻断?什么样的人群是易感人群……我们能不能为这些人群提供保护?” “这些内容听起来像是你们临床医学的专业范畴。”穆知然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大崩溃大概是没有疫苗的吧……” 陆沉摇摇头道,“严格来说,这是公共卫生专业的内容。”他挠了挠头说道,“第二个问题就更有意思——如果大崩溃是电子自旋方向变化导致的疾病,那为什么历史纪录片能够对大崩溃起到治疗作用?” 穆知然微微张了张嘴,然后又困惑的把嘴给闭上了。 “对吧,这个问题一开始我觉得自己可能知道答案。”陆沉对穆知然的反应非常满意,“用事实来打破发病患者历史虚无主义嘛!结果话还没说出口,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陆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很简单——量子的运动状态会受到很多东西的影响,但“历史纪录片”这种东西想要影响到一个电子的运动轨迹,这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了。 “最后一个问题。”陆沉眨了眨眼继续说道,“如果大崩溃是电子自旋……反正就那啥的疾病,那为什么最近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大崩溃的发病逐渐呈零星散发的状态?因大崩溃死亡的人数众多,他们体内的锂元素电子还是向下旋转。这个电子向下旋转的巨大系统理应越来越容易和其他的电子产生纠缠。为什么现在的大崩溃反而变少了?” 陆沉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些个“系统”“电子”“纠缠”放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还好,穆博士的专业素质过硬,她迅速理解了陆沉的意思。 四十多亿人因为大崩溃而死亡,他们脑子里的锂元素电子大概率都是向下旋转的。而根据陆沉和穆知然现在的假说,向下旋转的电子是大崩溃的发病原因,那么自然而然,量子纠缠就是最有可能传播大崩溃的渠道。 四十亿人脑子里的锂院子外周电子共同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纠缠体系,而这个纠缠体系理应导致其他的锂原子外周电子,强烈倾向于加入纠缠体系,然后开始向下旋转。 可是这个倾向似乎并没有发生,大崩溃仍然只是一种散发的,可以被历史纪录片治好的严重精神障碍。 穆知然和陆沉对视许久,两人突然一起冒出了一句感慨。 “这不科学啊……” ----------------- 这几天只要看到新闻标题,陆沉就能够明确感受到记者和编辑们的内心崩溃。 一天之内,光是东亚区域就发生了三起严重爆炸事故。可是为了社会稳定,他们还得想方设法的让这三起爆炸不至于被人联系起来。 于是,昨天的东亚区发生了一次极端宗教组织袭击,一次港口严重安全生产责任事故,以及一次有计划的废旧大楼拆除。 好在这种“一天多起爆炸”的极端情况并没有频繁发生,至少随后的整整两周时间里,陆沉没有再听说相关情况。 而这两周里,陆沉过的生不如死。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要是明天学校里就出现了爆炸案,那是不是自己就不用再去啃文献,看量子力学概论了? 这种“自暴自弃”的心态持续了一个多礼拜之后,陆沉自己都感觉出了不对劲。他为此专门跑了一趟学校里的心理咨询中心。 在学校的精神卫生工作人员监督下,陆沉花了足足两个小时填写各种表格。然后,这位工作人员把陆沉填好的表格一股脑都塞到了旁边的读卡机里。 高性能的诊断ai用了五分钟给出答案,“这是普通人被迫学习量子力学的正常反应,一般症状会随着知识点被逐渐掌握而有所好转——如果没有好转,可以考虑停止相关领域的学习。” 正常反应啊?那没事了。 虽然陆沉正在遭受着量子力学理论之苦,穆知然的实验却进展的颇为顺利。她所设计并且亲手组装的机器展现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高效——每二十分钟就能完成一个电子的旋转方向测定。 全程除了放入样本以外几乎不需要人手干预,全自动完成电子旋转方向测定……反正唐庆隆在看这套机器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温和且喜悦的光芒。就像是老人家在看一个非常可爱的小朋友。 陆沉看着唐庆隆的这个表情,沉默中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别扭。 虽然没想明白到底别扭在了什么地方,但是陆沉确实觉得……唐庆隆似乎比以前更吓人了。 大家都知道,唐院士是个好人。但对陆沉来说,现在的唐庆隆院士简直就是夺命的恶鬼。 学习量子力学这事儿就是唐庆隆出的主意,而且老唐还很坚持——不学不行,非学不可。 学呢,学不太会。毕竟当年陆沉选择学医的一大部分理由,就是自己物理成绩实在太差。现在学到精神状况都开始令人担忧了,结果唐庆隆还是不大满意结果。 老唐是这么跟穆知然抱怨的,“小穆你什么地方都好,就是找对象的眼光稍微欠缺了一点。你说这陆沉也是,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连希格斯玻色子的耦合都理解不了呢?” 总而言之,学到精神恍惚的陆沉在这两周里过的天昏地暗。好在他的那点“灵光一闪”都还在。针对唐院士所提出的三个问题,陆沉至少想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 历史纪录片疗法之所以起效,恐怕不光是因为历史纪录片本身。 “至少以我们现在的习惯,历史纪录片疗法必须由一名护士,一名医生在场共同完成。”揉着发胀的额头,陆沉对穆知然说道,“如果说量子纠缠能够传染大崩溃,那么两个没有罹患大崩溃的正常人脑子里的量子……能不能让患者脑袋里的量子恢复正常?” 第15章 巫术 曾经有人说过,科幻小说里的内容本质上不过是赛博巫术。过于超出现实的技术手段,在读者普遍看来几乎和巫术无异。 陆沉是在社交网站的某个推流中看到这个观点的。当时还只是本科生的陆沉对这种看法嗤之以鼻,并且在那条推流下留言道,“那只是因为你所接受的教育不足罢了。只要你的知识覆盖足够广,内容足够深——科幻作品提出的概念也不过只是‘概念’罢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时光机,陆沉现在的第一要务绝对是回到自己大二的时候,在这条回答发出去之前先把自己给掐死。 什么智障玩意! 这几天看着穆知然在实验室里忙来忙去,陆沉最大的感受就是两个,“这是啥”以及“这他妈又是啥”。 好在免疫所里也是有实验室的,至少陆沉学会了“除非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否则绝对不要碰任何实验器材”的铁则。如今整个物理所里,陆沉能用的实验器材就剩下了一台打印机。 哪怕都惨成这样了,在唐爸爸的监督下,陆沉也没能逃脱折磨。按照唐院士的说法,“你在量子物理相关的实验组里,研究的是整个人类社会最关心的重点项目——这么重大的课题,这么严肃的项目里你一点量子力学都不懂,这说不过去的啊!” 长者命不敢辞,陆沉莫名有一种被老丈人揪着耳朵耳提面命的错觉。 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持续下,陆沉的日常本职工作反倒成了解救他的关键。一个风湿免疫科的医生,竟然会每天盼望着到医院来上门诊。量子力学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在门诊充满幸福的和患者讨论“过敏”与“增强免疫力身体才更好”的悖论时,陆沉的诊室大门忽然被人粗暴的推开了。 比两周前瘦了得有两圈的渡边出现在门口,挂着黑眼圈的他朝着陆沉说道,“陆医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有急症请去急诊,我今天的号挂完了——没有加号。”对于这么一个曾经把自己按在地面上捆成粽子的货,陆沉不直接开骂就算客气了。他翻着白眼说道,“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下——我和病人还没有沟通完。” 谁要和这种人打交道啊! 渡边倒也不生气,他非常平静的看着陆沉问道,“你确定我要在外面等着?” 在得到了陆沉的第二次确认后,渡边什么话都没说,他把那本绿色的工作证掏了出来。工作证就这么在他手上来回翻飞,像只扑扇翅膀的巨大绿色蚂蚱。 陆沉还想继续拖延时间,结果正在看病的大妈说什么也不在房间里待着了。她甚至明确地对陆沉说道,“我宁可再住院一次,也不想让调查局的人惦记上。” 被渡边直接搅黄了门诊,陆沉翻着白眼问道,“什么事儿非得折腾我这么个穷主治啊?杨哥不是已经在你们那儿当顾问了么?有事你们问他去啊。” “工作的手不要带私人情绪。”渡边非常平静的说道,“杨教授建议我们来咨询一下你的意见——他认为在这个领域里,你应该是最专业的人。” 陆沉一挑眉毛,“你们要学量子力学?我最多只能给你们讲讲玻色子的内容,费米子我还没学明白呢……” “和量子力学有关,但不是这么个内容。”渡边眼角跳动了两下,他眯着眼睛问道,“陆医生,你是怎么想到‘量子传染病’这个概念的?” “合理推测啊。”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让陆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知然说了,她在实验过程中发现一些样大崩溃患者的脑组织样本电子自旋方向检测异常。” “电子的自旋方向异常,为什么会导致疾病呢?”渡边拿出一个本子,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了起来,“按照陆医生你的假设,锂原子外电子的自旋方向异常会导致大崩溃发生,那其他的原子呢?它们的电子自旋方向发生变化后果是什么?” 陆沉无奈的摇头道,“这就是我们希望通过实验回答的问题——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成果。” “那其他原子呢?我们需要担心一下么?”渡边再次提问道,“是不是可以对其他的原子进行一下普遍性的检查?” “这个不太可能。”其他专业问题,陆沉可能还回答不上来。但这个问题上,陆沉这两个礼拜里还真的学到了一些内容——其中就包括穆知然的这个“电子自旋方向检测”系统的原理。 电子实在是一个太过微小的物质,想要对它的性质进行直接观察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任务。因此,穆知然选择了更加简单和方便、也更传统成熟的间接观察方案。 穆知然的这套系统分为“蒸发炉”,“可控偏转磁场”和“收集器”三个部分。样本进入蒸发炉后,蒸发炉将在极短时间将样本彻底烧成灰烬——而在这些灰烬的青烟中,就留存着极少量的元素单质。 这些元素单质将在几乎完全真空的环境下进入可控偏转磁场里,这种磁场能够对含有元素单质的青烟施加不均匀的磁力影响。 这种磁力影响,能够和元素外层的电子发生作用。但它只能对含有基数个电子的元素产生作用——偶数个质子的元素外层电子两两成对,可以互相抵消因为电子自旋方向不同而产生的磁矩。 奇数个电子意味着该元素必然有一个电子的磁矩未被抵消。而这种磁矩会被不均匀磁场放大,最终击打在收集器上,并且留下一个“痕迹”。 通过这些痕迹的形状,穆知然就能够判断出这一批原子中单个的电子旋转方向了。 “偶数质子的不能测,奇数质子的能测但是效果不太好——毕竟需要大量样本才能生成一幅结果点阵图。点阵图本身还需要解读才能得出答案……”陆沉努力解释着,“一百多种元素,能查的最多只有一半,这完全没有检查的意义。” 得到这个回答的渡边看上去似乎有点惊讶,他想了好一阵,然后选择了放弃继续询问,“杨教授现在要接受保密管制,我只是个中间人——有些问题我还得回去之后和他核对一下再来问你。” 陆沉偷偷翻了个白眼,这种事情真不知道有什么可“管制”的。穆博士那儿的实验还没做出个结果呢,杨哥就算嘴上没个把门的到处乱说,也不会对实验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毕竟世界上能做电子旋转测定实验的地方多,但能像穆知然一样,以如此高效率完成电子旋转方向测定的,只有中央大学物理所。 “要不你让杨哥直接给我打个电话?”陆沉想了想提议道,“那边有你们的人,这边有你盯着——也不用担心我们的实验内容和方向泄漏。” “我们担心的是其他方面的问题。”渡边用看傻子似的表情看向陆沉,“让普通人知道大崩溃和量子力学有关,最多只是引发一下社会恐慌。但要是被那些宗教极端分子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陆沉才反应过来居然还有这样的思路,但他仍然觉得这种风险不大,“我不觉得那群反科学的极端宗教主义者能实现大规模的远距离量子纠缠制备。说真的,大规模、间接、远距离制备纠缠量子,这种神乎其神的技术都已经能把量子武器化了。” 渡边静静的盯着陆沉,然后说道,“托马斯很有可能就是极端宗教主义者。” “所谓极端宗教主义者,他们并不一定就都是文盲,或者是从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群——事实上,那些给整个社会造成了最严重破坏的极端宗教主义者……他们往往都拥有非常傲人的教育背景。”在说到自己的专业内容时,渡边显得非常自信且自然。“如果有什么群体能够对联合政府造成巨大威胁,那就只有这些极端宗教分子了。” “他们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去搞宗教?”陆沉对渡边所描绘的结论感到了困惑,“直接搞学术不好么?” “因为宗教能够给他们提供显示无法提供的目的、需求,甚至是答案。”渡边阴沉着脸说道,“极端宗教向他们承诺,在所有人类都因为大崩溃死亡之后,他们可以在天堂和自己已经死于大崩溃的亲属相见——光凭这一点就足够绝大部分人动摇了。” “谁能不心动呢。”陆沉叹了口气,如果有能够重新见到死去亲人的机会,人类甚至愿意为此再掀起一场战争。 每一个人,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至少有一名亲属死于大崩溃。考虑到这种疾病的毫无预兆,以及从发病到死亡的极端短暂用时……再见一次离世亲人的需求当然会高的离谱。 尤其是在联合政府为了大崩溃相关精神疾病发病率,因此全面禁止任何ai扮演过世人类之后。那些因为亲人离世而无从释放的思念,悲哀和痛苦……就成了这个社会最隐秘、最深沉、无法碰触的疮口。 诊室里的空气沉重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某位因为大崩溃而死去的亲属,渡边的鼻子有点红。 他抽了抽鼻子,用仿佛是在为自己遮掩的结巴声调说道,“杨教授建议我们,应该让你再看一看那段行医记录仪的视频画面——里面可能有一些被我们忽略掉了的细节。” “杨教授是这么说的,如果大崩溃是一种量子传染病,那这爆炸说不定也是。”渡边说话的时候带着鼻音,听起来仿佛感冒,“毕竟量子传染病可比什么奥特曼病毒听起来现实多了。” 陆沉翻了个白眼,你咋不说量子传染病是巫术呢?反正这俩东西都一样——看不见摸不着,说发病就发病。 第16章 风险 (上) 大崩溃发生之前,人类曾经热衷过留下“时间胶囊”这种东西。仿佛留下了时间胶囊,就能让以后的人们与现在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似的。 不过时间胶囊这种东西,在遥远的过去就基本是一场笑话。而在大崩溃发生之后,它们就成了联合政府眼中的“严重风险”。 鬼知道那里面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危险。 以前的人们对风险的确不太重视,他们用石棉填充时间胶囊的外壳,用放射性元素给部分儿童玩具上漆,饮用含有塑化剂的酒,并且还吃槟榔。 联合政府担心,普遍诱发大崩溃的导火索可能就潜藏在某个时间胶囊里——目前确定的最早一批大崩溃患者,基本都曾经参与过一枚埋藏了约三百多年的时间胶囊的工作。 尽管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但联合政府还是把开启时间胶囊,以及所有类型的考古工作列为了严格管控项目。 可麻烦也就麻烦在了这个“严格管控”上。大崩溃之前的信息已经有很多散失甚至干脆不可考,而在十几年的事件中极端热衷于埋藏时间胶囊的人们,把这些奇奇怪怪的密封容器埋的到处都是。 比如在中央大学的鹿山登山口附近,今天就挖出了一个来自于三百七十七年前的时间胶囊。 虽然上面用歪歪扭扭的,仿佛儿童手写的字体写着“妞妞的宝藏”,但在联合政府下属机构,以及普通中央大学的师生们眼中……这就是一枚随时可能失控的热核武器。 就算里面只有妞妞亲手画下的蜡笔画,这枚时间胶囊也永远不会被打开——它会被直接扔到聚变反应炉内,用十亿摄氏度的高温将它直接烧成一股等离子流。 但在这个时间胶囊成为聚变反应炉的一股等离子流之前,需要由专业人士将其连带足足周围四个立方的土壤岩石全部运走。而在这种高难度高风险的搬运工作完成之间,整个中央大学里的学生都必须被疏散。 这是一场估计耗时大约两天的浩大工程,也是陆沉带着穆知然去近郊野营度假的绝佳机会。 穆知然同学当然不是很乐意这么干。虽然委员会至今仍未批准同意穆知然接收大崩溃死亡患者样本,但唐院士的“面子”仍然有效。中央大学其他的几十个专业研究所都在向穆知然“协调”样本。 同时,未来院士杨伟民的面子也在实验里发挥着重要作用——中央大学的六所附属医院病理科开始整理起了脑组织样本。从三十年前开始,所有签了“允许科学研究”的人体脑组织样本都会提取一部分样本,送到物理所的实验室里。 为了妥善保存样本,唐院士紧急申请了一大笔资金,准备在物理所的地下二楼,建造一所占地一千两百平米的极低温保存库。温度最低可以下探到零下八十度的那种。 等冷库建好,样本数量可能会多到自动仪器都难以快速完成检测的地步。到时候,穆知然可就真的没空出来玩了。 陆沉的压力也差不多,唐院士逼着他速成量子力学其实也是为了他好——这么重要的实验组,这么重大的课题,陆沉想要在组里待得安稳,那就需要由足够的优势。至少要有一个唐庆隆能够断绝其他人“换了陆沉”念头的把手。 有什么能够比一名擅长并且了解量子力学的临床医生更适合这个实验组的呢? 在这个短暂的假期之后,陆沉势必将次陷入量子力学的汪洋大海里,如果想要休息……那就只能趁现在了。 骑着小摩托往野营地前进,陆沉不由得兴高采烈并且期待了起来。虽然练习过好几次搭帐篷,而且还专门学习了一下如何安全点燃营火。但真的露营度假,这还真是第一次。尽管没有带隔潮垫,但想来草地露营应该不成问题。 小摩托车后面带着拖车,后座上坐着同样有些期待的穆知然。两个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次准备这么长时间的旅行。小穆同学已经做好了准备,她已经通过热力学分析计算,熟练的掌握了煎牛排的具体技术手段。 这对脑子里充满了理论知识的小情侣,都期待并且相信一定能够在这次野营过程里留下一些美好的体验。 带着小拖车的摩托车一路向着湖区驶去——露营湖区位于中央大学西北八十五公里处,这个湖泊的水域面积是中央大学东阳湖的三十倍以上,而且岸边种着众多水杉,地面准备被替换成了适合扎营的小石块。 到了营地,同和善且极其健壮的营地管理员打了个招呼后,陆沉把行李都卸了车。他并没有马上着手搭建帐篷,在卸掉摩托车屁股上的小拖车后,陆沉重新骑到了自己的小摩托上。 “咱们得先去村子里买点补给。”为了确保小拖车的重量不超过说明书限制,陆沉特意没带饮用水。好在露营地旁边就有个村子,在村里买些水和食品想来并不困难。 穆知然想了想说道,“正好我也有点调味品要买,一起去吧。” 于是,小摩托再次出发。十分钟后,两人一起出现在了村子的中心商店里——这里的规模介乎超市和便利店之间,生鲜蔬菜和水果的销售占比很低,但是格式调味品和预包装的食品数量颇高。 “正常成年人一天饮水量大约是17升,咱们买4升就够了。”陆沉一边嘟囔着,一边拎起两个水瓶问道,“你要买什么调味品?” “嫩肉粉,但是我没找到木瓜蛋白酶……”隔着三排货架说话的穆知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不定,过了几秒钟后,她的声音就彻底听不见了。 这种情况倒是并不太稀奇……穆博士不是很擅长同时干两件事情。在她仔细阅读并且翻看货架上的瓶瓶罐罐标签时不说话,这完全可以理解。 不过,理解归理解。穆博士不说话,不代表她不记事儿。陆沉放下手里的矿泉水瓶,朝着调味品区走去。他打算给穆博士帮帮忙——两个人找东西总比一个人要快些。 路过了零食和酒水区域,即将抵达调料区时,陆沉忽然感觉有一双手,拿着什么东西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一股奇怪的,又甜又臭的味道直冲鼻腔,那双仿佛铁铸似的手丝毫未动。几个呼吸后,陆沉就像是一棵被伐倒的水杉似的躺在了地上。 在他的意识彻底消失前,陆沉看到了和自己一样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觉的穆知然。还有站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 营地管理员手持一块黄色的木浆海绵,眼神凶恶,神情紧张。 眼见陆沉和穆知然都栽倒在地上后,管理员放下手里的海绵,然后朝着地上狠狠催了一口痰,“该死的政府狗!” 第17章 风险(下) 从浑浑噩噩中缓缓醒来,陆沉感觉自己从嘴角到胸口湿了一大片。似乎是他刚刚一直微微张嘴,引发的口水外流所致。 脑子还在嗡嗡作响,陆沉现在最强烈的感觉就是口渴——流了那么多口水,口干舌燥倒是正常。 周围的环境应该比较黑,而且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焚烧。陆沉闻到了一股像是烧树叶的味道,但里面掺杂了些奇怪的……气息。似乎是某种木头被点燃后的烟味。 周围还有混成一团,嗡嗡作响的人声。陆沉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后来听的事件长了才确定下来——这些人声似乎是陆沉根本没听过的语言,而且听上去竟然还是押韵的。 “善信众们!”一个声音高喊了起来,嗡嗡作响的咒语戛然而止。 “主已经给予了我们圣启,祂说:‘这世上的命由我赐予。’主也已经给了我们指示:‘我却是万能的、是全知的。’”那个人声开始以近乎亢奋的语气高呼起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台词,而且每一段台词后,都能引发周围人群的低声复诵。 陆沉听到这里血都凉了——这他妈不就是极端宗教分子集会么!我怎么到这儿来了?我在做梦? 陆沉拒绝现实的时候,集会还在进一步进行当中。只听那个声音高声说道,“主发出了呼唤,我们即将离开人间,进入祂的国。和那些已经升入天国的人们重见——在主的荣耀下,共享永生!” “共享永生!”狂热的喊声在空间里回荡,陆沉趁机在地上蹭了蹭,罩在他眼睛上的黑布被蹭掉了一点。 一个被捆住双手的女人被人拖拽进了人群中心。人群围在一个土堆四周,而土堆顶部,站着那位身材壮硕的野营营地管理员。 现在,营地管理员赤膊涂油,身上还画着奇怪的红蓝彩条。他神情狂热,双目赤红,声音也极其洪亮。而被拖到台上的女人……则神情委顿,看上去几乎已经彻底放弃了活下去的念头。 “那些该死的不信者们,他们拒绝了祂的召唤和恩典。但主仍是慈爱的——他赐予了所有人进入他的天国的机会。”管理员伸开双臂,“现在,带不信者上来!” 躺在地上的陆沉就这么被人拽到了土坡上,和他一起被拖上土坡的还有穆知然,以及其他十几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去感化他们。”尽管营地管理员对那个双手被捆住的女人说的是“感化”,但他干出来的事情却和“感化”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营地管理员抬起脚,狠狠的踹在了那个女人的脸上。她就像是个破布偶娃娃似的,被踢到了一个不认识的、脸上和陆沉一样被蒙了一圈黑布的中年男人身体上。 被人砸在脸上的中年男人明显想要挣扎,但奈何手脚全都被捆的结结实实——挣扎了好几下都没躲开。 “感化他。”光头提高了嗓门,用脚踩着那个女人的脸,向下用力着高声喊道,“感化他!” 围着土堆的人们一起跟着高喊了起来,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而那被踩在脚下的女人忽然开始颤抖了起来。 她就像是癫痫了似的,越抖越剧烈,越抖频率越快。 信徒们停止了呼喊,管理员则松开了脚——他向后退了几步,随后猛地扬起了双手,周围的信徒们再次高喊了起来。 癫痫发作过程结束的速度有快也有慢,而看起来这个女人的发作时间不算太长……她逐渐停止了抽搐。 几个同样赤膊上身的大汉扯着女人脖子上的铁链,像是拉狗似的将她从土堆上拽了下去。而管理员则大步走到了那个中年人面前,然后一把扯掉了他脸上的黑布。 陆沉看不到具体的画面,但是……那个刚才还在奋力挣扎的男人明显发生了某些剧烈的变化。 管理员哈哈大笑着,解开了那个中年男人身上的绳索。并且,向他递去了一把尖锐的厨刀。 手持锐器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有些困惑,他看了看手里的刀,然后又看向了土坡下方——那些被绑住的人里,似乎有他的亲人。 “快跑啊!”忽然,土坡下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高喊,听起来是个女人的声音,“当家的,跑啊!” 中年人愣了一下,又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发出喊声的女人就在陆沉身边,她这一喊,正好让台上的中年人看向了陆沉这个方向——露出了一张表情木然、双目无神的脸。 陆沉亲眼看着这个大哥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刀,然后缓慢地、坚决地,在自己的妻子面前,用刀切开了自己的脖子。 横着切,从左到右,毫不犹豫地用刀划开。用力极大,甚至直接切到了骨头。 然后像是一棵被伐倒的参天大树般,直挺挺的栽倒在了地上。 旁边一开始扯着嗓子喊的大姐一声没吭,但是陆沉接着余光能看见,她的双眼就像是变魔术一样,突然全红了。 “不信者已经得到了感化。他罪恶的灵魂将升入主的国度,并且在偿还罪恶后得到安排。”管理员继续着自己的“布道”,“主说:‘凡信念我的,将得永生。不信者,将永堕虚无!’” 管理员继续高喊着,而躺在地上的陆沉则陷入了难以自拔的震惊当中。 这是可控的大崩溃传染?!那个被捆起来的女人,她是传染源? 陆沉现在仍然是浑身瘫软无力,几乎完全无法动弹的状态。根据他的回忆,当时捂在自己口鼻处的,恐怕是某种七氟醚和其他几种挥发性麻醉药物共同混合而成的麻醉剂。 现在七氟醚的效果过去了,其他类型的麻醉药还没有彻底代谢干净。想要动弹几乎不可能——陆沉甚至连维持眯眼的状态都难。 “你们这些不信者,悔改吧!”管理员再次高声开始了布道,“主是仁慈的——把他的同行者带到圣坛上来!” 两个年轻人拖着陆沉身边红了眼的大姐就往土堆上走,而周围的信徒们纷纷向着这位大姐送上了“祝福”。 其中甚至有个大妈高兴的拍着大姐的腿说道,“你和你男人马上就要在主的国里重逢啦!高兴吧!” 被踹的脸上青肿出一大块的女人重新像条狗似的被拖上了“圣坛”,管理员再次高举起了双手,“去感化她!” “咚!”一声沉闷的枪响彻底打破了周围信徒们重复“感化”的声音。管理员的脑袋消失了——他身后十几米处,到处遍布着红色和白色的液体。 那些信徒们纷纷被天边划来的子弹点杀,没有警告,没有逮捕令,攻击者甚至不接受投降。陆沉亲眼看见一个高举双手喊着“我投降”的年轻信徒被子弹一枪一枪打成了马蜂窝。 而那个被拖上“圣坛”的大姐,她直接挣断了自己的手腕,然后给自己松了绑。 她用尽全身力气,爬到还在抽搐的无头管理员身边,然后用牙齿从尸体上一块一块向下撕扯着血肉。 这场景看上去……仿佛地狱。 第18章 复仇的脚步 邪教徒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一开始就像是夜市里的气球,或者呆愣站在草坪上的火鸡。除了被潜藏在远处的敌人一枪一枪点爆脑袋或者胸口之外,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只有抱头鼠窜。 陆沉开始深呼吸,深深吸气然后快速吐出。 根据陆沉在昏迷之前闻到的“发甜但是有些臭”的气味来推断,让他晕倒的化学物质大概率是七氟醚混杂了其他的挥发类麻醉药。尽管无法确定其他麻醉药品的具体成分,但这些药物的代谢速度其实都是很快的。 它们主要通过肺进行消除,只有约5的七氟烷会通过体内器官进行代谢。 临床使用的时候,七氟烷之类的药品并不需要特别使用纳洛酮这种拮抗剂促醒。一般来说,只要停止吸入十分钟左右,患者就能够苏醒。 但滥用七氟烷等挥发类麻醉药物仍然是极度危险的行为,它们本身有成瘾性,而且剂量过大会抑制呼吸直接导致被麻醉者死亡。 考虑到这是一场绑架行动而非临床麻醉,七氟烷和其他挥发性麻醉药混合使用已经算非常“人道”的选择了。毕竟这群邪教徒本可以直接杀了在场的所有受害者。 陆沉的深呼吸还在持续中,基本所有的吸入类麻醉药物都主要通过呼吸消除。临床过程中,接受麻醉的患者呼吸甚至可能会污染手术室。理论上来说,只要陆沉呼吸的足够充分,通过自己的肺泡交换的物质越多,他就越容易清醒。 但愣喘气是不行的,拉风箱似的快速呼吸会让他丢失大量二氧化碳,最终陷入呼吸性碱中毒的风险中。彻底清醒之前就厥过去这事儿……实在是太蠢了,陆沉可干不出来。 好消息是,他的深呼吸确实有用。随着几次反复呼吸,陆沉已经可以开始移动手脚了。坏消息是,被当成火鸡打了好一阵的邪教徒们似乎终于回过味来开始抵抗——他们同样也有武器,而且幸存的人数仍然可观。 他们开始朝着远处的山林拼命开枪,在所有能够被当做掩体的地方来回躲藏,甚至朝着射击的方向紧闭双眼,跺脚起乩,浑身颤抖念念有词。 玄学的手段当然没有什么用处。但来回乱跑,在掩体后躲藏这些动作和行为却真的干扰到了外围的攻击行动。陆沉自己亲眼所见,一个来回乱跳的邪教徒连着躲过去六发子弹——地面上被打出了一大团尘土。 土坡下方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大功率的led芯片全力工作,顿时让现场亮到了眯眼才能勉强接受的地步。大型旋翼机和装甲车在路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和这些装备同时出现的,还有几十名全副武装的综合调查局干员。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投降!”调查局的谈判代表在高声宣讲着政策,但周围各个地方火力点的射击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在那位代表喊出“放下武器,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后半秒,那个躲过去六发子弹的邪教徒就被打碎了脑袋。 然后尸体上还挨了六枪。 陆沉也终于恢复了行动的能力。但作为一个医生,他现在确实没什么反击的手段——哪怕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这满脑子的临床知识也基本只能拿来救人。杀人伤人确实是指望不上的。 如果只有陆沉自己,他或许会选择就这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待调查局干员们彻底解决邪教徒。但现实和理想状况差别甚大,穆知然就在二十多米外的地面上躺着。周围还有十几个同样被绑架来的普通平民——拧断了自己一只手的大姐,现在趴在没了头的管理员身上。她浑身上下都是血,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这种环境下,陆沉的肾上腺素分泌已经到了极限。心率血压都在快速上升。他的身体已经做好了战斗或者逃跑的准备。 陆沉试图寻找一件趁手的武器,但这个尝试很快就失败了——死在他附近的邪教徒们各个都是赤膊上阵,别说武器,就连上衣都没有。 同时也没有头。 除了这群各种意义上都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邪教徒,陆沉身边还有三个正在地面上“蛄蛹”的人质。以及脸肿起半边的那个……大崩溃传播源。 那个女人就这么呆愣愣的坐在地上,子弹在她周围来回穿梭着,但却没有一发能打中她。脸上的青肿越来越明显,陆沉甚至从她脸颊的肿痕上辨认出了管理员的鞋底纹路。 陆沉目前是现场五人里,行动能力最强,意识也最清晰的那个。他翻了个身,用尽量低,但其他人肯定听得清楚的声音说道,“都别动,那帮人忙着和调查局对峙,暂时不会对我们出手。” “兄弟,你能不能把我手上的绳子解了?”旁边蛄蛹着的一个大哥出声问道,“解开绳子就行——多个人多个帮手,哪怕等会和他们拼命我也能帮上忙!” 很显然,陆沉和穆知然的绑架属于突发情况。现场的人质几乎都是小卖部所在的村子里的居民。他们每个人都被绳子捆住了手脚并且还被蒙了眼,而陆沉和穆知然只是脸上蒙了黑布,活动反而不受限制。 “先等等,现在万一动弹被他们发现……那就会被杀。”陆沉阻止了大哥的念头,“你们都先别动,我再找找有没有武器——咱们前面有个小土坡,多少算是掩体。” 陆沉的话刚说完,那个跪坐在地上的女人就突然动弹了起来。陆沉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他顾不得多想,压低声音急道,“快趴下,你想死啊?” 那个脸肿了一半的女人转过身来,双眼虽然仍旧无神,但她青肿变形的脸上却挂了一丝诡异的笑。 她没有点头,没有摇头,更没有出声。在静静的注视了陆沉几秒钟后,她转过身去,朝着邪教徒们“固守”的阵地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 她的速度很慢,在土坡上行走的非常吃力。她的赤足踩过刚刚击发的黄铜弹壳,足底的皮肤被直接烫出了一片水泡。 水泡被踩破,又留下血和渗出液。然后在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血的脚印。 说来也奇怪,原本把她当做一条狗似随意拖来拽去的邪教徒们,现在却像是看见了魔鬼一样。 子弹无法让他们投降,装甲车也不能令他们放弃抵抗。但这个满脚创口,身上脏的甚至看不出颜色的女人,却吓得邪教徒们扔掉了手里的武器,爬出保护他们的掩体,然后开始到处逃命。 那个摇摇晃晃行走在山坡上的女人,在白冷的灯光照射下……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复仇的恶鬼。 第19章 向死而生 尽管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综合调查局的干员们就这一点好——只要能打爆邪教徒的脑袋,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往后稍稍。 和极端宗教主义者战斗的过程从来都是困难且艰辛的,狂信徒是真的可以做到“视死亡为新生”的。 当然,在教义的驱使下,他们会更加倾向于先弄死“不信者”,然后再想办法去死。否则只要联合政府拉下脸来,给这群人组织几场集体自杀,极端宗教主义者自己就能解决了自己。 但是今天的情况很显然有些超出预料——一开始的猎火鸡大赛很正常,邪教份子们反应过来之后乱乱糟糟的进行反击也很正常。 但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对这群邪教分子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综合调查局的干员们逼近了现场,尽管那个女人看起来走的很费力的样子,但她驱赶邪教徒的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干员们只需要跟在这个女人身后,就能像练习打靶一样,挨个给邪教徒们点名“开瓢”。 其他干员在积极清缴邪教徒,而现场官职级别最高的主任渡边正在漫山遍野的尸体堆和人质群里寻找着陆沉和穆知然的踪迹。 两人的手机ai都经过了综合调查局要员保护的插件加强,他们随身携带的ai能够通过检测包括生理状态在内的几百项数据,随时评估穆知然和陆沉是否安全。一旦判断他们遭遇了危险,综合调查局的干员们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确保两人安全无恙。 这种高于普通在读博士生的安保措施并非常规项目——穆知然和陆沉本来是没有资格享受这种等级的保护的。ai插件增强保护,这是流域学者的保护内容之一。 为了预防大崩溃再次大规模发生,联合政府为各种研究项目投入了极大量的资源。但光有资源是做不出改变世界的研究结果的。 科学技术归根结底还是由人创造总结出来之后,服务于人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人才是一切变化的核心。而为了保证人的安全,联合政府利用原有的学术体系,为处于不同层次的专家学者们提供不同等级的保护策略。 如果今天决定来露营的不是陆沉和穆知然,而是唐院士和他的夫人,那么在两人抵达野营地点之前,整个营地和附近的村庄都会被干员们“过”一遍。 任何有风险的人物,都不可能在这种仿佛篦子过缝似的调查下隐藏痕迹。 只可惜……陆沉不是院士,而穆知然的实验也还没有让整个人类文明意识到 渡边站在土坡上,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姓陆的医生想法挺多,是个挺有意思的年轻人——如果继续让他研究下去,说不定还真能搞出点名堂来。 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渡边在心里已经给陆沉判了死刑。 这是一场典型的,由宗教极端分子所策划实施的大规模屠杀行为。这些被癫狂想法裹挟的人已经失去了作为生物的基本本能——他们不再畏惧死亡,反而热切期盼着它的到来。并且认定其他所有不肯去死的人,都是在阻碍“最终日”的到来。 尽管综合调查局的干员们已经用了最快的响应,但似乎仍然没能赶上。也对,这些疯子搞屠杀讲究的就是个效率。用枪用炸弹,甚至用毒气的案例都曾经有过。一个只有几十人规模的微小自然村,加上两个外来人……一起杀光了也花不了几分钟。 想到这里,渡边又叹了口气。那件被撕掉领子的西装还没被修好,罪魁祸首就碰到了这种事情。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美奈子在天上替自己报了仇。 “课长,幸存者一共有十七人,其中两人确认为保护对象。”现场负责行动的最高指挥官向渡边报告起了情况,“陆医生那边有点发现,他要求您尽快过去。” 渡边叹了口气,他看着阴暗的天空说道,“其实把他带走也挺好的,美奈子你还是太温柔了。” ----------------- 陆沉化身幼儿园里,玩老鹰捉小鸡时的老母鸡姿势护着穆知然,一脸警惕地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 那个……脸肿了大半边,身上脏的几乎看不出衣服布料颜色,腿上脚上全是破了的水泡和创口的女人。 她双手被束在身前,双目无神,跪坐在山坡上。而在这个女人身边地上,躺着三个已经没了生命体征的邪教徒。 这三个邪教徒都是被远处的干员们击伤的伤员,腿部有伤所以根本跑不了。其他的邪教徒们在看到女人靠近之后,就像是见了鬼似的到处逃命,确实没人搭理这三个“教友”。 女人一瘸一拐的走到了他们身前,然后在他们面前坐了下来。 她歪着头朝着三个脸色仿佛死人的邪教徒靠近,越来越近,最后干脆用头触碰到了其中一人的脸颊。 陆沉当时距离还比较远,他不太能看得清具体细节。但是,有一个顺序关系是肯定没错的。 这个女人用自己的额头,分别碰触了三名邪教徒伤员,然后他们就挨个用手枪打爆了自己的脑袋。 加上之前的经历,陆沉迅速得出了一个假设——这个女人能够通过碰触,稳定地实现大崩溃的传染! 这个发现可比什么邪教组织重要的多。陆沉在第一时间通知了附近的综合调查局干员,并且要求渡边立刻马上赶到现场。 这可是百分百成功,能够稳定诱发大崩溃的样本。好不夸张的说,这种“脑袋一碰就大崩溃”的能力,甚至比唐院士的量子通讯系统里的纠缠制备更高效。 唐院士研发的量子通讯系统,能够完成大量粒子纠缠态的同步制备。但这个“大量”撑死了也就是几千数万的级别。和人脑里的锂元素电子差了几个数量级。 她实在是太宝贵了。 眼见渡边和其他干员们赶到了现场,陆沉迅速向渡边说明了情况现状,同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渡边先生,你们在控制她的时候一定要小心。”陆沉反复强调道,“她只要用额头触碰到别人的头部,就能诱发大崩溃。我还不能确定碰到其他地方会怎么样……反正最好不要和她直接接触。” “我不能随便控制一名没有明显违法行为的公民,哪怕这不会对她造成损伤,哪怕控制她的目的是为了你的实验。”渡边拒绝了陆沉的要求,然后说道,“不过我局高度重视你的警告,我们会尽量采取间接接触的方式将她从这里转移走——-如果她无法配合调查和问话,我们会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将她转移到医院里去。” 渡边说了一长串话,最后压低声音补充道,“下次有这种要求的时候,私下里跟我说——这里到处都是录像!” 第20章 诧异 陆沉是在中央大学附属医院的抢救室里苏醒过来的。 整个抢救室里的氛围倒是挺不错,绝大部分急诊科的同事们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只不过,陆沉透过抢救室的铁门,看到了外面站着的、荷枪实弹的警察和调查局干员们。 大约一两个小时前,当综合调查局和警察一起送来了十几名意识不清的患者时,整个医院的急诊中心都炸了锅。被吓着了的护士姐姐一个电话叫来了十几个科室进行多部门会诊——据说内分泌科的主任在电梯里看到其他主任的时候,腿都紧张的抽筋了。 好在警报很快就被解除——邪教徒们绑架控制其他受害者时,使用的也是七氟烷之类的挥发性麻醉药。通过吸氧等常规支持措施,送来的这些患者基本全都苏醒了过来。 除了两个被流弹击中的倒霉鬼需要转入外科继续治疗以外,其他受害者都得到了妥善安置。全民精神卫生中心的应急干预队伍进驻了抢救室,对这些死里逃生的受害者们进行干预。 但有四个例外。 陆沉和穆知然都拒绝了心理干预,那个能够传播大崩溃的女人根本不进行对话,也没办法干预。 最后是本次事件中,唯一一名受害者的家属,那个从管理员尸体上硬生生撕下来好几块肉,并且还吞进肚子的大姐。 可能是当时情绪过于激动,也可能是因为身体里的麻醉剂还没有彻底被代谢掉。大姐又撕又咬,甚至扯掉了自己好几颗牙齿之后,就趴在管理员的尸体上重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后,大姐被送到口外科去接受断牙重植。并且她也拒绝了心理干预。 用大姐的话来说,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比仇人的血肉更好使的。并且……能有个仇人,也让人心里好接受许多。 ----------------- “那两个人本来也不是夫妻。”在医院外,渡边点燃了嘴上的香烟,他看着身穿病号服的陆沉说道,“那个男的一直是独身,女的曾经结过一次婚——一儿一女和丈夫全都因为大崩溃自杀了。” 陆沉看着嘴边烟卷忽明忽暗的渡边问道,“所以呢?” “不用太为她的遭遇担心。”渡边在烟雾里摇着头说道,“在失去亲人这件事情上,她有非常丰富的经验。” 散发着尼古丁味道的烟雾一股又一股飘散在空气里,看着渡边毫不犹豫的点燃了第二根香烟,陆沉问道,“那渡边先生你呢?你看起来情绪波动很大——她的遭遇让您也感同身受?” “谁能不动容呢。”渡边没有正面回答陆沉的问题,他低着头,把自己的脸藏进了烟雾中,“但她至少是幸运的,当场就能为自己的爱人复仇——多好啊。” 陆沉不太能够明白这到底好在哪里,更不理解这有什么幸运的。但他能够感觉的出来,渡边现在情绪非常不好。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他决定换个话题。 “那个女人怎么处理?”陆沉问道,“她能够稳定诱发他人的大崩溃,这是非常重要的研究样本——她必须进我们的实验组,这个没得商量。” “方法有很多,看你们愿意为这个‘重要样本’费多大功夫。”渡边说道,“简单一点,那就先做实她的谋杀行为,宣判以后再从监狱里提取特殊科研项目。” 看到陆沉的抗拒表情后,渡边继续说道,“她现在完全拒绝和我们沟通,同时也没有自己进行决策的能力。综合调查局可以委托民政局派人来对她进行监护,只要你们能够说服民政局的代理监护人,那就可以进行研究了。” 陆沉皱着眉头问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们更擅长杀人或者拷问,钻现有体系和法律空子是律师的工作。”渡边说道,“而且……为什么一定要选她呢?大崩溃已经杀死了四十多亿人,委员会的冷冻库里有数以亿计的样本。为什么一定要用一个活人来当实验材料?” 陆沉有些诧异于渡边的长篇大论,以及他突然认真的态度。考虑到渡边的身份,以及他确实拯救了自己和穆知然,陆沉只能解释道,“我们或者能够通过她来判断大崩溃的传染途径,这也许能够让我们彻底消灭大崩溃……” “比起那种可能的未来,还是着重注意一下个人的状态更重要。”渡边掐掉了手里的烟问道,“我有个问题——能够传播疾病的人,就算不是病人,至少也应该携带有传染源对吧?” “对。”陆沉点了点头,他不太明白渡边到底想干什么。 “那她现在很可能就处于大崩溃的状态下——一心求死,但却无能为力。这大概也是那些邪教徒把她双手绑起来的原因。”渡边眯着眼睛说道,“要不,你们先用纪录片给她治好了,再问问她个人的意愿?” ----------------- “你得想开点。”穆知然坐在床上,像是摸自家蠢狗脑袋似的摸着陆沉的脑袋,“至少你不是她的主治医生,没有发现问题也很正常——她一句话都不说呀。” 陆沉沮丧的仿佛小香肠被抢走的拉布拉多,他情绪低落道,“我是临床医生啊……” 被渡边提醒了患者患病的陆沉感觉自己简直一无是处。他要是现在脑袋顶上有耳朵,那肯定是耷拉着无精打采的模样。 穆知然又心疼又好笑,在陆沉的脑袋上拨拉了半天,眼看着男朋友情绪似乎有所好转,她才赶紧小心翼翼的说道,“治好了大崩溃,那就没有必要把她留下来做实验。要是没治好,收容机构也不可能允许她伤害自己——那更出不来配合实验了。” “所以说,用真人做实验的可行性不高。”陆沉破罐子破摔般地恼道,“算了,又不是没了张屠户就非得吃带毛猪……逼急眼了我就去遗传所的猴房里偷猴子去!” “你偷那个干啥?”穆知然憋着笑撺掇道,“我听人说后勤部的办公室就在猴房后面,你干脆去他们办公室,然后偷几个大活人回来做实验不是更好?” “听起来不错。”陆沉非常认真的回答道,“到时候就把管食堂的后勤部那个副部长扔到取样机里,十秒钟取一次他的大脑样本——反正看食堂菜色也知道他留着那玩意啥用都没有。” 高学历小两口通过唆使伴侣从事犯罪活动打情骂俏,这种玩法比较高端,并且引起了周围几个刚刚逃出生天的患者的不适。 被忙着过来处理患者血压剧烈变化的护士姐姐们连瞪带剜,陆沉最终带着穆知然从自家医院的抢救室里落荒而逃。 陆沉的小摩托作为现场证据被调查局暂时扣押,带过去的食材和各种野营用品最快也得天才能送回来。而现在中央大学全面疏散,就算是想回宿舍那都不行——湖滨和双区两个宿舍区可都算是疏散范围。 陆沉贼心贼胆在生死一闪后变得无比躁动,他正准备鼓足勇气向穆博士提出“酒店开个房间睡觉”的注意,却发现正在往前走着的穆知然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家酒店看起来挺新奇的,正好咱们今天晚上没个住处。”穆博士语调微微上扬,听起来好像挺开心的样子,“晚上睡觉之前能先洗个澡可太好了!” 陆沉看着酒店上硕大的“lovehotel”标志,表情扭曲且精彩。 亲爱的,这就算对刚结婚不久的夫妻来说都有点过于刺激了。 第21章 只要我不在乎 第二天,陆沉缓缓苏醒,然后开始收拾扔了一地的衣服裤子。 穆知然把自己的脸藏进了被子里,哼哼唧唧了半天也不出来。 看着被撕扯成破抹布条的t恤上衣,陆沉有些无奈的问道,“我也没带换洗衣服啊……你说你这么使劲干啥?” 穆知然仍然在哼哼唧唧,说话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虽说昨天身上的衣服已经沾满了脏土和……污物,但把衣服放到酒店房间的洗衣机里洗上一遍,至少现在还有的穿。陆沉看着手里的布条叹了口气,他从酒店迷你吧的冰桶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然后唤醒包子说道,“给我整身衣服来。” “哥,你要衣服跟我说就行了,咱犯不上这么狠,真的!”包子的声音从手机里冲了出来,而且还带着一股子被冻到鼻塞的调调,“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的身体健康水平,你把我扔到北极去干什么啊!?你不喜欢我手机你得要吧?这台手机得花你三个月的补助才能买得到呢……” “你要是还有其他话想说,那我就把你再送回去冷静冷静。”陆沉眼看穆知然往被子里躲的更深了些,他连忙阻止道,“给我整身衣服过来,朴素正常的就行。” “订单已经下达,新的衣服预计一分三十五秒后制作完毕。”包子幽怨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请注意,本酒店所选用的制作机款式较老,制作过程中可能产生较大噪音,敬请谅解。” 两分钟后,陆沉看着窗口里摆放着的衣服,目瞪口呆。 五分钟后,从被子里爬出来的穆知然笑的花枝乱颤。她一边揉着自己笑疼的肚子,一边指着陆沉,笑的前仰后合。 “我知道粉色能让人脸色显得好。”陆沉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对包子怒道,“但你上下全选粉色干什么?粉色长袖polo衫,配合粉色短裤——还他妈都是荧光粉?!” “哥,这就是你不懂了。这叫时尚。”包子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参考了最近两年的时尚趋势,计算出粉色是最有可能在今天开始流行起来的颜色——荧光粉还能提升你的科研水平和能力。” “……根据你的计算,荧光粉今天开始成为流行色的概率是多少?” “万分之1427。” “包子,你大爷的。” “谢谢夸奖,在冰桶里冷静冷静头脑对我来说真的很有帮助。” ----------------- 一身荧光粉的陆沉阴沉着脸走在街上,身后跟着笑成一只小母鸡的穆知然博士。 “咯咯……嗝!”笑了大约一公里,穆知然终于成功的把自己给笑的开始打起了嗝。她捂着脸,想要通过憋气来制止呃逆。可惜一只手遮不住两只眼,看到自己面前的那一抹荧光粉色晃来晃去,穆知然就憋不住继续想笑的冲动。 “你不然把眼睛闭上呢?”死亡荧光粉附身的陆沉无奈地提议道,“或者我先找个墙角躲着,你整好了再过来?” “嗝……哈哈哈哈哈哈!”穆知然把捂脸的手挪到了肚子上,“你先别……别说嗝,别说话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沉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自己找的女朋友,算了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花了足足十分钟,穆知然的呃逆彻底好转。陆沉的心理状况也发生了剧烈变化。被来回的路人参观了一遍一遍又一遍,陆博士忽然发现了一个真理。 只要我不在乎,尴尬的就是别人呐!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陆沉顿时仿佛打开了新天地,他拉着刚刚缓过劲来的穆知然扭头就走,而且步子迈的还挺大。 “诶?干嘛去?”穆知然被陆沉的突然变化吓了一跳,眼看陆沉就拉着自己朝着昨天晚上的酒店大踏步走去,穆知然顿时慌了神。 倒不是说穆博士对这种事情有抵触,只是她还不大习惯在大白天的就往lovehotel里钻。思索再三,犹豫了又犹豫,穆知然最终还是说道,“不能……白天不行!” “啥不行?”陆沉拉着穆知然,丝毫没有犹豫的路过了酒店门口,“咱们先去一趟网吧,我得写几封邮件出去——杨哥好几天没跟我联系过了,这次死里逃生,我打算和他分享一下遭遇。” “和杨老师分享这个干什么?”穆知然皱眉问道,“他也帮不上忙吧?不是综合调查局正在调查吗?” “他现在掺和不进来,这是他的问题。”陆沉理直气壮道,“他要是院士,我至于现在操心实验素材?两个院士联合成立的实验组,渡边得自己主动去找那个大姐谈心,让她来配合咱们的实验才对!” 实验的部分,陆沉是开玩笑的。但是自己的导师居然不是院士,这一部分陆沉的确非常不满。 杨哥你好歹也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耳朵两只眼的健全人。比起其他院士也不差什么——凭啥评不上呢? 怀揣着这样的愤怒和不满,陆沉带着穆知然找了家网吧,然后就钻了进去。小包间里,穆知然通过追剧享受着难得的两天假期。而陆沉开始写起了邮件——他先向唐庆隆院士汇报了一下自己和穆知然的遭遇,然后就提及了土坡上的那片人间地狱。 【我强烈建议您和综合调查局沟通一下,他们应该保存了当时的录像。】陆沉在邮件里写到,【当事人a目前作为大崩溃患者,已经被送入了收容机构进行进一步治疗。考虑到她的疾病情况,我们很难在后续实验中通过她来研究大崩溃的传播。视频是目前我们探究真相的最佳方式。】 唆使唐庆隆去找综合调查局要录像,陆沉又给杨伟民发了邮件。 除了报告一下自己和穆知然的实验进展以外,他也说明了自己的猜想。【目前来看,大崩溃的传播性是完全可以被证实的固有属性。而过往无法确定其存在传播,主要难点是疾病传播速度过快,同时精神类疾病可传播的特性和我们的固有印象相冲突。】 【接下来,我们必须着重回答几个关键问题。这些问题的答案,很可能会在临床医学研究中开创一个全新的领域。】 【量子传染病的机制究竟为何、为什么能够用纪录片治疗大崩溃?】 【我们推测大崩溃和锂元素外电子异常下旋有关,那为什么当事人a用头触碰正常人的脸部,就能够瞬间导致对方大崩溃发作?这样的动作为什么能够导致锂元素外电子下旋?】 【如果锂离子外电子下旋就能够引发大崩溃,那么其他的元素外电子变化,是否会引发其他疾病?我们有没有方法或者手段来区分鉴别?】 陆沉把困扰着自己的问题一股脑扔给了杨伟民,然后在邮件的结尾写道【这些问题亟待您的解答,祝您生活工作愉快。】 写完邮件,陆沉得意洋洋的对穆知然说道,“就凭这几个问题,杨哥至少得失眠三天——少一天都算我输!” 第22章 嫌疑(1/2) 时间胶囊的转移工作顺利完成,并且没有引发大崩溃发病率的大幅变化。 好不容易回到学校,穆知然又重新投入到了艰难的实验过程中。只不过这一次的实验过程中,陆沉发挥了比以往更大的作用。 “你看这个数据,差异性还差一点。”陆沉现在每天的最主要工作有两项。除了搬运协调来的样本以外,还得和女朋友一起分析今天实验所得到的数据。 紧急扩建的冷冻库还没有完成,每天的样本只能由陆沉从生科楼里用手提冰箱拎到物理所来。小摩托还扣押在综合调查局里没放出来,穿越鹿山的几条有轨电车也没完全恢复正常运行。但好在学校外面的社会公共交通还在。于是,陆沉每天都得先蹭车到生科楼,取了样本再往东阳湖畔跑。出了校门左转上轻轨站,坐一个半小时到中央大学东南门,穿过还在重建的学校围栏,最终抵达物理所。 反正每天都得累个半死。 不过,这样的工作换来的成果也足够令人满意。连续分析了四次样本之后,陆沉和穆知然得出了一个令人有些镇静的结论。 大崩溃患者的脑组织样本里,锂原子外层电子的自旋方向全部为下旋。没有例外——全都是下旋。 这个发现让两人顿时精神了起来,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发现。 一般来说,量子纠缠的特征之一就是“诡异”,你永远不知道制备出来的量子可能会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的什么量子纠缠在一起。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量子的状态是随时变化,且难以统一的。 但人脑样本中,所有的锂元素外电子均为向下旋转。这只能说明,这些电子可能和某个极其强大的集合产生了纠缠。 “量子力学有一个延伸的学术猜想,或者说为了统一差异巨大的宏观无力和微观物理,李奥纳特教授在欧拉公式的基础上,发展出了一种理论。”穆知然解释道,“这个理论认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微观粒子都是由高纬度的弦扭曲波动,并且最终投射在三维世界上的坍缩的影子。” 陆沉毫不犹豫的评论道,“这玩意听上去就和宗教传说差不多。” “确实差不多。”穆知然摊手说道,“但它至少给出了一个答案,并且拯救了成千上万理论物理学家的精神世界——广义相对论下,空间平滑连续。但微观角度下,时空中时刻发生着剧烈的量子涨落。这两个观念在适用尺度下都没有问题,但相互之间却存在着极其巨大的差异。” “支持弦理论的物理学家们都是强迫症,他们不能容忍世界被分割成如此鲜明的对立面。”穆知然伸了个懒腰说道,“为此他们甚至可以接受二十六维空间里,有一根像是橡皮筋似的不停抖动的能量弦。” “那你怎么看?”陆沉好奇地问道,“你也觉得有二十六维空间,而且还有一根橡皮筋?” “我对这种无法证伪或者证实的理论没感觉。”穆知然摊了摊手,“但这个理论有似乎可以从某种角度来解答我们遇到的问题——这种异常的量子纠缠可能和二十八维空间里的那些橡皮筋有关。” 用弦论去理解量子纠缠态的推导过程非常复杂,穆知然觉得陆沉大概能听懂,但是她自己讲不明白。于是,穆博士发挥了自己一贯的“凑合凑合”的能力,用“琴弦共振”比喻了一下这个情况。 “就像是两根琴弦,它们虽然长度不同粗细不同,但在足够大的声音的影响下,两根琴弦都会发生振动。”穆知然努力解释道,“尽管在现实世界里观察,这两根琴弦的波动差异巨大。但是在二维世界中,它们的振动看起来却会非常相似。” 量子纠缠态的制备本身是不算太难——从实际操作上来说难度不高,只要在尝试次数和实验规模上下下功夫,总是能够实现的。 但是成千上万个量子同时维持纠缠态,在绝对理想的情况下或许还有实现的可能。放在人类大脑这个温暖潮湿的环境里,干扰太多,可能产生纠缠的电子也太多——锂原子的外层电子几乎不可能自发维持在纠缠态下。 因此,穆知然才用了“很大的声音”来做比喻。或许,真的是二十六维层面上发出了一声巨响,才会导致这些人的脑中锂元素外电子发生了纠缠。 “其实,不一定是全部电子都发生了纠缠。”听完了自己女朋友的解释后,陆沉决定抬一下杠,“可能只是第二层上的上旋电子发生了纠缠?” “不可能。”穆知然摇了摇头,“第二层上有两个电子,如果不是两个电子都处于一个大型系统的纠缠态下,很难解释它们怎么能违反泡利不相容原则。” “那就两个?” “两个电子都在纠缠态下,和它们距离这么近的第一层电子凭什么不会被影响?” “因为它是单身狗?” ----------------- 这天是没法聊了。 陆沉自己完全没有打算去找几本和弦论有关的书籍来学习一番的想法,毕竟自家的穆博士都说了“这个很难”。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他迅速放弃了“学一下弦论”的念头。 但是,实验是要做的。穆博士提出的“巨大声响”似乎是一个非常有可能的解释。 一个外界扰动发生后,部分人类脑子里的锂原子外电子开始处于纠缠态……那这个扰动肯定发生在大崩溃第一次出现之前。 考虑到这个扰动对最少四十亿人都产生了致命影响,它的强度绝对不会太小。并且,这个扰动应该至今仍然存在——否则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大崩溃仍然散发,且联合政府收集的样本中,锂原子的外层电子仍然在向下旋转。 陆沉把目光投向了天空,然后又看了看大地。如果有什么变化能够提供如此巨大的能量,而且还没有被人们直接和大崩溃联系在一起……那么只有这两个地方会有嫌疑。 第23章 困惑 天空当然是最有可能的波动来源地。在宇宙中,电磁波、重力波和高能粒子以及各种射线就像是一锅沸腾的汤一样来回波荡不休。 而且它们所蕴含的能量也大的惊人。 仅以快速射电暴为例子——gw190425双中子星合并事件发生后,一次强大的快速射电暴抵达了地球。这一次持续了17秒的快速射电暴释放出的x射线能量,等于太阳五年所释放的能量总合。 比起发生极为偶尔的快速射电暴,脉冲星则更加“稳定”并且更加狂暴。这种会“眨眼”的天体是超新星爆炸后的产物。它同样也是一颗中子星,但其自转速度快的惊人。它们的自转周期从00014秒到11765秒都有。并且周期还非常稳定。 脉冲星同样也会发出快速射电暴,但它的发生条件更加严苛。只有质量足够大的超新星爆炸后,才有可能留下一颗快速自转的中子星,以及周围极其稠密的自由电子团。 在脉冲星的快速自转下,其磁轴也会相应发生强烈的周期性变化。而周围的自由电子则会在快速变化的磁轴作用下,被化身成被弹弓射出的弹丸。 发射频率从00014秒到11765秒不等,单次发射的能量几乎等同于太阳一年所释放出的能量总和。这种堪称宇宙加特林的天体,就算是在整个宇宙中数量也相对有限。 这种级别的天体活动,想来是能够满足“巨大扰动”相关条件的。但是根据包子的调查,大崩溃之前整整两百年的记录中,都没能找到符合条件的“超新星爆发”或者“全新快速射电暴活动”的记录。 天上挂了“此路不通”的牌子,陆沉只能把实现投向地面。 如果说宇宙现象作为扰动有什么缺点,那么距离绝对算是最重要的一条。遥远的距离加成下,强大的快速射电暴会被逐渐削弱——哪怕发射的时候,粒子和射线能量巨大。但随着距离延伸,能量四处散逸、能够抵达地球的能量最终不足一开始的千万分之一。 但是……地壳活动不同。 它就发生在人类脚下,深度最多不过6371公里。 根据包子的调查,在大崩溃发生之前的两个月时间里,地球的地壳活动确实非常频繁。两个月的时间中,环太平洋地震带上发生了三次70级以上地震,亚欧地震带上的70级地震则多达五次。 其中震级最大的地震发生在玛特艾提岛东部约320公里的洋面下,推定地震强度为91级。地震所导致的海啸席卷了整个密罗尼西亚、梅拉尼娅和波拉西尼亚地区。 难道是地震导致的?陆沉皱起了眉头,这个推理说得过去。但他本人却不太认同——地震这东西,比天上的星星还常见。凭什么太平洋深处一场91级的地震,就能引发大崩溃呢? 地球每天会发生一万三千多次地震,其中大约一百三十次能够被人类感觉到。 智人成为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已经有至少二十万年,地震发生了至少一万亿次。人类有记录的九级以上地震发生了大约十次左右,凭什么这一次就这么特别? 作为一个临床医生,陆沉下意识不愿接受这种“平凡无奇”的答案。缺乏独特性就意味着这个答案出错的概率极大——人类是通过“霍乱患者都饮用过同一口井的水”来确定霍乱由水传播,而非“霍乱患者都穿衣服”因此武断认为霍乱是接触传播的。 如果那场地震没有什么独特的属性,那它大概也不是真正的扰动来源。 ----------------- 扰动来源的问题困扰了陆沉很久,直到他在自己宿舍楼下见到了推着摩托车的渡边时,陆沉的困惑才稍微被缓解了一点。 “杨教授托我给你带个口信。”渡边把陆沉的小摩托停在路边,然后开始点烟说道,“内容如下:‘老子又不是学物理的!’” 带完了口信后,渡边朝着陆沉扔去了摩托车钥匙,随后说道,“这个回答是杨教授失眠了两天后才想到的回答。” 陆沉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我本来以为他得想三天的。” “有可能。不过同组的其他专家看不下去了,这才提醒了杨教授两句。”渡边抽着烟说道,“另外,你要的资料我们已经内部核对过了——综合调查局的数据库中,并不存在未公开过的地震或者超新星爆炸记录。” 渡边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陆沉,不知道这位正在研究量子力学的医学博士脑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那是天灾,是自然现象……就算我们综合调查局和联合政府脑子都进了水,打算隐瞒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自然现象的发生。那也不可能做到‘没有任何人还能记得’的程度——我们又不可能操作全人类的记忆!” “知道知道。”陆沉点着头,“我就是打算碰碰运气——万一你们真有这本事呢?” “那你肯定会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某个小巷子里,浑身酸疼但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渡边非常平静的说道,“要是有这么方便的工具,那我们平时的工作可省事多了。” “我总觉得你对我有敌意。”陆沉看着渡边问道,“我们第一次见面虽然不太愉快,但我至少还算是配合吧?你这种敌意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你扯坏了的那件灰色西装,是我妻子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渡边非常平静的说道,“那也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现在,这件礼物被你撕坏了。” 在陆沉表示歉意执勤啊,渡边抢先说道,“布料已经没有了维修价值,就算用合成器修补,也无法准确模拟周围布料的褪色程度。”他眨了眨眼,看着陆沉说道,“这也不错,至少我有了一个具体的,可以敌视的对象。” “如果只是敌视,问题也不太大。”陆沉无奈道,“您应该不会因为这种敌视……就故意来为难我吧?” “最多说话不太好听,毕竟我是专业的。”渡边重新回到了那副得过且过,懒洋洋的模样。“不过有件事情我得跟你通个气——你们这个实验组可能最近会有一点其他的任务。” “方便透露一下么?”陆沉皱眉问道,“我们现在还有很多实验要做,实在是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浪费。” “你们最好配合一下——委员会要见你们。”渡边哼哼了两声说道,“杨建民教授和唐庆隆院士也会跟你们一起去。” 第24章 学术委员会 作为一名在教学医院里从事临床工作,并且交了个物理学家女朋友的风湿免疫科医生,陆沉对“委员会”这个机构并不陌生。 在联合政府的大力扶持下,科学研究和技术发展得到了空前的重视。政府资助的大量研究项目被快速推动——就好像科学家这个群体完全没有受到大崩溃的影响似的。 用杨伟民的话说,科技工作者们其实就是一群被养在笼子里的仓鼠。你甚至不需要给它们什么激励措施,这群仓鼠们就能在笼子的跑步轮上疯狂开卷。在跑步轮不够的时候,仓鼠们甚至会减少进食来争取上跑步机燃烧生命的机会。 由此可见内卷其实是生物的本能反应。 以前的科技成果少,进展慢,主要是因为更多的仓鼠抢不到跑步轮。如今的仓鼠少了,跑步轮却变多了——成果的确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 但总得来说,仍然是仓鼠比跑步轮多。没办法,人类社会一定时期内的物质总量总是有限的。而为了抢跑步轮,这群仓鼠又开始了内卷。 他们开始提出了各式各样的课题,从暗物质的利用和制备,到捕获量子涨落的能量并加以转化。甚至还有人提议,将罪犯直接作为实验材料,对他们的大脑移植因大崩溃而死亡的患者脑组织,从而观察大崩溃是否具有传染性的。 很多实验计划和项目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占坑”来的。但也有一些实验计划本身就……很不人道,甚至可能对整个社会乃至人类文明产生非常严重的威胁。 作为出资方,同时还以“人类守护者”自居行事的联合政府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况发生。但隔行如隔山,如果让政府来审查科学研究,那结果必然是政府的管理项目越来越鸡毛蒜皮效率低下,而科学研究则会出现严重的“讨好”倾向和“求稳”主义。 最终,联合政府决定让整个科学界来自己管理自己——学术委员会应运而生。 学术委员会的十三名委员均为院士,且任命是基于违反贝尔不等式的黑盒光子测算随机抽签。委员不得连任,但没有担任次数限制,每次任期半年。学术委员会的院士们需要对上交的实验项目进行审核和批复,经过简单多数委员反对,则实验申请否决。而得到十名委员同意,那些仓鼠们才能得到一个新的“跑步轮”。 这套运行规律提供了稳定、相对公平、权利和责任相匹配的科学研究项目筛选规则。同时也养出了一批研究委员会院士组成阵容,并且以此牟利的“专业人士”。 委员会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个被动机构,除非提交申请,否则他们不会主动去关注某个实验项目组或者课题组。毕竟众多院士们平时也忙的要死,哪有功夫去主动关注没有上报的内容? 只有那些前景和风险都同样引人注目的项目,才有可能让委员会召开专门的听证会——有问题咱们面对面谈。 当然,为了保证科研项目的保密性,这些听证会的内容可能要在几年后才能公布。 正因为如此,陆沉和穆知然才一脸的紧张。平时闲着没事儿去找班主任套近乎是一码事,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去,那个可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码事。 “你们不用太紧张。”唐庆隆看出了自己学生的担忧和焦虑,他微笑着安抚道,“这次主要是和委员会交流一下,他们有些问题想问问。” 穆知然看了一眼正在拼命咽口水的男朋友,然后对着唐庆隆问道,“您确定?老师你也没当过委员呐……” 唐庆隆被自己这好学生给噎的翻了个白眼,本来好心好意想和她俩提前透露一下沟通内容,结果你质疑起了我的资质? 登上低压磁悬浮列车后,三人花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才最终抵达委员会所在的费尔巴哈特别行政市。本来说好了杨建民会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碰面,结果……到了委员会门口他们才发现,站在委员会门口的……居然是渡边。 “你怎么来了?”陆沉对于渡边的出现深感震惊,“杨老师呢?今天这可是学术委员会的听证会,杨哥还是不能来?你们规矩也太大了吧?” “这属于不可抗力。”渡边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且令人牙痒,“我们已经向委员会提交了书面申请,并且得到了委员会的许可——我将作为杨教授的代理,参加这一次的听证会。” 学术委员会的听证会,是每一个科学工作者的噩梦。 这其实很好理解——在你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一群人类科研领域最顶尖的专家学者突然决定对你进行一次论文答辩,这个开头就已经非常噩梦了。 然而,更噩梦的还在后面。十三位院士中,和你研究领域完全重合的一般最多只有两人。其余十一位院士要么只和你的专业内容有部分重叠,要么干脆八竿子打不着。 但是,十三位院士都是要提问的。这就导致了这么一个后果——两位院士的提问犀利直接,三四位院士的提问看起来简单但是深层全都是坑。剩下的院士提问……你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一个搞固态发光的材料领域专家来参加听证会,结果建筑领域的委员院士提问“你这个材料能不能作为建筑材料,它的结构性质能不能符合lb-5411463标准?”的时候,这位专家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个lb-5411463标准到底是个啥? 还有,为什么临床领域的委员院士会好奇一种发光半导体的ld50致死剂量? 更要命的是,这些提问你还得认真回答——这些不知道该问什么的委员那也是需要在之后进行投票表决的! 如何在短时间内,迅速、准确、得体的回答这些问题,这都是科学工作者们极其重要的工作内容。让杨建民来回答,陆沉都担心他的回答不够得体。现在让这个动不动就开怼的渡边来? 院士们的心脑血管没问题吧……? 学术委员会办公大楼不算太阔气,主楼不过是三层高的小楼带了两层地下室而已。主楼是给学术委员会的常设工作人员们使用的办公场所,而真正举行听证会的地方,则是主楼西边的独立学术报告厅。 学术报告厅占地约7000平方米,其中大约5000平米是一个巨大的整体报告厅——报告舞台占地有五百多平方米,而台下则有上万个软席座位。 规模宏大,但是压根用不上。 巨大的空间在使用人数不足的时候,就很容易给使用者一股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尤其是当巨大的主席台下方,能够容纳上万人的众多软席座位上,零星坐着十三名院士的时候。 你们能不能至少坐在同一个地方? 第25章 改变人生 尊敬的学术委员会散布在美丽的报告厅里,这里一点,那里一点。 主要突出一个组织松散。 学术委员会的几位院士们似乎完全不觉得这种“胡辣汤上撒了胡椒面”的坐法有什么问题,唐庆隆看起来好像也很习惯这样的场景。 穆知然和陆沉拿着厚厚的文件,站在台上,迟疑且困惑。 “放轻松一点,我们也不是什么魔鬼。”台下一位女士主持起了会议,“唐院士和你们说了这次会议的内容吧?” “嗯……”穆知然迟疑的点了点头,不过唐院士之前到底说了些什么……这个她已经不记得了。 “委员会对你们的研究内容进行了详细的审核,我相信唐院士也已经向你们转达了我们的一些意见。”这位女士对着面前的麦克风说道,“你们实验的进展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了么?” “有一些发现。”穆知然说道,“我们目前测试过的样本中,锂原子外电子全都是向下旋转的。” “能证实这些电子处于纠缠态下么?”远处大约二百米的地方,一个头发全白的院士插嘴问道,“向这些电子施加磁场,能不能改变其他电子的状态?” “电子纠缠态不是这么证明的。”另一位院士打断了自己同事的发言,“通过施加变量来测试量子状态,这只能得到混沌和混乱,量子纠缠的证实需要有其他的途径……” 陆沉站在主席台上,看着台下这十三位分散在几千平米会场的院士因为量子纠缠如何测定而争论不休……他竟然觉得有点得意。 你看,这玩意就算是院士也未必搞得懂对吧? 过了一阵,脸红脖子粗的院士们才逐渐安静了下来。大概让他们分开坐也是为了这些委员们的人身安全——直线距离一百多远,而且还隔着好几百个软席座椅,就算急眼了想要打架也得费点功夫。 总之,现场气氛融洽。 穆知然博士掌握了现场的讨论主导权,并且开始从基础讲起——至少得让农学和采矿领域的两位院士理解一下量子的基础概念才行。 多亏了这段时间和陆沉的反复讨论,以及“扫盲式科普”,穆知然现在对于这种程度的讲课几乎没有任何压力。她用简洁精准的词语,迅速给这几位院士普及了一下基础概念。 “听听,人家讲的比你们可好多了!”农学院士一拍桌子,朝着身后物理领域的院士直接开始了嘲讽,“你们算是什么院士啊?嗯?当了几十年教授,连本学科的东西都教不明白?” 说来也怪,一开始大家还吵的不可开交,结果农学领域的院士一张嘴,其余几位院士虽然表情仍然不爽,但都保持了沉默。 “接下来,讲讲你们的实验思路,以及实验希望验证的目标。”农学院士挥了挥手,仿佛正在轰散一群苍蝇,“这个部分可以适当简略一些,我们已经看到了足够多的书面报告——就当是走个过场吧。” 十分钟后,过场走完。委员会的院士们开始严肃了起来,他们迈开腿,穿过千山万水,跨过几百个软包座椅凑到一起,低声开始了讨论——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看起来讨论的非常认真严肃。严肃认真到了陆沉看着发懵的地步。 不是说好的走过场吗?你们这帮老不修的现在就打算反悔啊?! 经过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的讨论,几位院士忽然集体扭头朝着台上看去,农学院士问道,“渡边先生,杨教授还在接受信息管理么?” “是的,袁先生。”渡边点了点头说道,“根据委员会的指示,信息管理还需要继续维持,直到委员会解除禁令为止。” “自从实施信息管理开始,爆炸案的发生数量明显减少了……对吧?”袁院士继续问道,“你们统计到了几次?” “肯定发生的有一次,可能发生的有两次。”渡边的脸色有点黑,“袁先生,这个话题不适合在公共场合,当着无关人士的面讨论。” “这里不是公共场所,你身旁的这三位也不是无关人士。”袁院士把眼睛一瞪,“委员会刚刚一致同意,对他们解除信息封锁。” 渡边瞪圆了眼睛争辩道,“这太危险了!” “实施信息管理,只能让爆炸案的发生频率有所下降。但这些日子里,仍然发生了至少三次爆炸。这个频率太高,我们不能接受。”袁院士身旁的那位物理系院士说道,“他们是这个领域最领先的研究团队,成果斐然且人员可靠——让他们参与进来,这是收益最高,同时风险也最低的解决方案。” “委员会能够理解综合调查局的担心,但我们认为,这个风险值得一冒。”袁院士点头道,“正式的文件会在十分钟内完成,拿到文件以后,请你在电波暗室内完成信息传递。” ----------------- 十三位院士和综合调查局的课长聊的热火朝天,而台上的三个人就彻底傻了眼。穆知然用眼神向唐庆隆发出提问“这个部分你也早就知道了?”然后得到了自己老师明确的回答。 他翻了个白眼。 陆沉在旁边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但愣是没听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看着渡边的表情,这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儿。 最终拿到正式文件的渡边认命似的闭上了眼,他站了好一会,然后转身对陆沉等人说道,“你们……跟我来。” 电波暗室是非常特殊的一种“密室”。它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尽量隔绝电磁波——在这个ai无处不在,网络设备传输速度几分钟就能传递1pb数据包的时代,电波暗室是实现保密信息传递的最重要手段。 一方面,电波暗室能阻止几乎任何电磁波直接从房间内部传输出去。另一方面,电波暗室本身就提供了一个用于测量电波信号的“纯净背景”。 现在的随身电子设备里,有不少都是以极低功率持续运行的。在电波暗室外,再灵敏的检测设备也难以将它们的运行信号和背景噪音区分开。但是在电波暗室里,只要是用电池的设备,都无法隐藏自己的存在。 在电波暗室中,陆沉率先提问,“到底什么事儿?还得到这里来说?” “这个信息的内容将会改变你们的全部人生。”电波暗室里,在荧光棒幽幽绿光的照射下,渡边用有些同情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三人说道,“可惜的是,你们也没有机会拒绝了——委员会决定让你们知道,要怪就去怪他们好了。” 看着莫名其妙,并且还有点紧张的陆沉,渡边说道,“这个事情比较长明白得花些时间——这一切的导火索,是陆医生你。” 综合调查局是一个有极大权利的特务机构,当社会上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巨大爆炸时,综合调查局的第一反应自然就是迅速对爆炸进行调查。这是他们的本能反应,也是工作内容。 但是,对撞机爆炸案和示范医院爆炸案让整个综合调查局陷入了持续地困惑当中。尤其是示范医院爆炸案——让娜从发病到变成光芒的全过程都被行医记录仪拍了下来。 那个画面就不得不让综合调查局提出一个假设——爆炸物就是人体,更精确一点说,就是让娜。 至于这个体重大约五十二公斤的青年女性,究竟是怎么释放出接近四百吨梯恩梯当量能量的……这仍然是个谜。 随着时间推进,爆炸的发生迅速增多。比安奇港爆炸、南亚的城市爆炸都为综合调查局提供了更加准确的视频资料。凭借着这些视频,以及从让娜身上得到的假设。综合调查局开始召集研究人员对此进行分析研究,其中也包括理论上让娜的主治医生杨伟民。 召集的调查人员提出了许多设想,但绝大部分都被证明只是脑洞而已。与此同时,极端宗教分子所“引发”的东阳特别行政市综合调查局爆炸案,让综合调查局的干员们空前紧张了起来。 携带爆炸物到处袭击的宗教极端分子已经很可怕了,当他们携带的爆炸物变成了人体本身、且爆炸威力如此惊人……那可真的是噩梦。 藏在身上的爆炸物可以用警犬或者微量元素进行探测,那又应该用什么手段,什么设备去区分即将爆炸的人和普通人呢? 针对这个问题,杨伟民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奥特曼病毒” 当然,拿了万人计划和杰出青年研究者头衔的杨伟民,不会一拍脑袋就说“这里肯定有一种我们从来没有发现过的病毒”。他用“奥特曼病毒”这五个字,来代指了某种特别的“治病因素”或者说“病原体”。 是的,杨伟民认为这爆炸仍然是一种疾病。并且,他对这一假设有充分地信心。 当时记录到的五次爆炸里,两次能明确“炸弹人”有高热症状,并且爆炸之前曾经有皮肤皲裂的现象。比安奇港口爆炸、和东阳特别市爆炸之前都有监控设备拍下了“炸弹人”的状态——他们也有皮肤皲裂的表现。 “这是一个以高热,皮肤皲裂,爆炸为主要表现症状的疾病。致病原因尚不明确,治疗方案暂时没有。”杨伟民这么判断道,“其中、托马斯爆炸案和让娜爆炸案、东阳市综合调查局爆炸案看上去共同点较多。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进行调查。” 杨伟民的建议得到了一些支持,但更多的还是反对。其他专家也不是只凭个人喜好行动的傻子。他们的反对理由倒是非常充分——爆炸原理不明。 对此,杨伟民虽然给不出合理解释。但其他的专家们却给出了一些猜测。 能够释放这么巨大的能量,而且现场还没有留下明显的辐射痕迹。那么这种爆炸就不可能是核材料的聚变或者裂变引发的。非核反应,但是又能释放出如此巨大的能量,那恐怕只能往质能方程上去想办法。 专家组最终给出了两个怀疑的方向——反物质碰撞或者其他类型的能量释放。 “信息管制就是为了防止观察者效应导致爆炸增多。”渡边说了半天,嘴都有些发干,“理论上来说,只要你不知道自己在观察什么,那观察的影响就会变小。” 穆知然举手提问,“我不理解,反物质碰撞或者其他的什么能量释放……这都和量子力学无关吧?观察者效应仅限于微观世界,这种担心有必要么?” “其他能量释放里,可能包括电子激发态之类的变化。”唐庆隆解答了自己学生的疑问,“电子轨道变化就可能吸收或者释放大量的能量,比如给十九种稳定无放射元素的同位素再塞几个电子进去。或者电子对湮灭——这都和微观世界有关。” “总之,这个策略被认为是确实有效的。”渡边说道,“目前,全人类中知道这个情况的人数是二十七人——委员会的委员们并不知道具体内容。知道这一假设的人越少,理论上来说,爆炸事件再次发生的概率就会一起下降。” “所以……委员会让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陆沉艰难的问道,“是为了让我们找出爆炸的具体原因?” “谁让你们对量子力学致病的研究有了巨大进展呢?”渡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在电波暗室的光下摊手说道,“我说了,这个消息会永久性改变你们的人生——我可没有危言耸听。” 第26章 关注重点 当陆沉选择了临床医学作为自己以后的人生职业方向后,他设想过很多可能的“辛苦场面”。比如通宵达旦的加班、比如根本写不完的病程、又比如麻烦得要死,除了折腾医生以外什么都不干的病人家属。 但他确实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还能和人类文明存续扯上关系,然后还被关在一座山的肚子里。说实话,当初参与到穆知然的实验里他都觉得这事儿有点过分,如今这个遭遇,可以被称之为离谱。 虽然跨界学术确实是现在最火,而且还最容易获得突破性成果的途径。但是让临床医学来指导量子物理学研究,这还是太离谱了点。 而现在,坐在地中海区阿根塔里欧山的山腹内,陆沉非常的……不知所措。 “我一直以为地中海区只有核污染导致的荒原。”穆知然一边吃着盒饭,一边透过厚实的淡黄色玻璃看着外面的景观赞叹道,“这地方可真漂亮。” 阿根塔里欧山曾经是两个主要欧洲国家的分界线,主峰海拔五千多米,山脉绵延超过一百公里——距离海边则只有大约五十公里。 山脉靠近地中海,因此低海拔地区植被众多——但仅限于北坡。南坡大多数时候都很干燥,裸露着石块和山崖。 而这么一座山峰,内部几乎完全被掏空,并且被塞入了各式各样的实验设备。 并且,这一切都是在高度保密下进行的。就连唐庆隆都没有听说过——当唐院士看到那台比中央大学物理研究所拥有的对撞机更大,更先进,加速度更高的对撞机时,他整个人脸都是白的。 “我就知道那群王八蛋是在糊弄我。”当了快一辈子好人的唐庆隆骂骂咧咧的走到了窗户边上,他赌气似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起茶几上的茶杯就往嘴里倒,“……为了在学校里造个对撞机,我求爷爷告奶奶的!结果这边的对撞机比我申请的还好,建的还早!” 穆知然在旁边跟了一句,“而且这边机器很新,几乎没怎么用过。” “而且他们还不用!”唐庆隆悲愤的大喊道,“太浪费了!” 这样的“喜剧”已经来回上演了好几次,唐庆隆一路上像是个被土匪洗劫了的地主老财似的,他对自己见到的几乎每一样实验器材都发表了类似的看法——委员会的这帮狗东西,我千辛万苦申请来的设备还不如他们藏在山洞里的,而且这么好的设备他们居然还不用! “联合政府对于新型实验设备始终秉承着最高程度的警惕——我们需要科技发展。但不能接受科技发展过程中可能带来的危险。高能物理尤其是需要警惕的边缘项目,我们也不想在地球上制造出一个黑洞。所以,所有委员会批准的新型实验设备,都必须先制造一件测试原件。只有测试原件被证明安全后,新的设备才会下发。”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陆沉扭头看见了一位熟人。 “李主任?”这下陆沉真的有些诧异了,“你怎么也来了?” “还不是拜你们所赐。”李晓慧主任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陆沉,以及正在生气的地主老财唐庆隆后说道,“现在我也是知情人,得和你们一样接受情报管制!” 唐庆隆瞥了一眼同样在生气的李主任,他现在完全不在乎李晓慧是为啥进来的。作为被抢了的地主老财,唐庆隆如今最在乎的只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测试原件的事情?” “因为全民精神卫生中心的特殊性质。”李晓慧主任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每个月都要分析统计到的大崩溃发病率,然后和这边的测试进行对照。如果某个实验设备有增加发病率的可能,那就得被尽快销毁。” 话说到了这一步,就算心里再怎么不爽,唐庆隆也只能认了——联合政府的工作就是组织人类灭亡,他们这么干虽然看起来很蠢……但确实是最安全的方案。 “现在,拜你们所赐——我也被关进来了。”李晓慧主任重新把话题扯了回来,“你们最好赶紧证明那个爆炸和量子传染病没关系,我可不想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请不要担心,信息管制只是临时行为。”渡边从对撞机的控制室里探出头来喊道,“应该很快就可以解除管制了!” 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渡边的解释——这不是个拿证据讲道理的问题,而是信任度的问题。 被坑过的人要马上就对渡边重新充满信任,那叫脑子有坑。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在委员会的建议下,联合政府授权了我们组建一支跨专业的研究团队。”渡边从控制舱里钻了出来,对着众人解释道,“这里的设备都额可以随便使用——就当做是在实验室里好了。” 陆沉站起身来说道,“我们并不介意为了文明,为了物种的存续而留在这里做研究——但是,你们至少得先说实话。我们需要所有的爆炸案数据,这些嫌疑人的共同特点和关系。” 被洗劫一空的地主老财唐庆隆迅速表示了同意,“这是搞研究的基本条件——你们首先不能藏着掖着啊。” 陆沉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之前在委员会里听渡边的说明,爆炸案至少得有八起。八个独立事件,按理来说应该足够专家们分析出一些结果了。 但是杨伟民最终提出的“爆炸是传染病”的理论,竟然还得到了不少同组专家的认同。 既然有专家认可了如此离谱的假设,那就说明这些案例中应该有支持这个理论的依据。 而陆沉他们能够拿到的案例只有四个,并且档案上全都是用黑色马克笔抹掉的内容。 “这个没问题,半小时后我就能把所有的资料带来。”没想到渡边的毫不犹豫就把这事答应了下来,“这些资料都是绝密级,不能在交通工具上阅读。现在到了阿根塔里欧基地,保密安全等级都够——提供详细文件不是问题。” “那么,第二个问题。”穆知然兴冲冲的扔下手里的盒饭问道,“这里能做酸辣粉么?” 李晓慧主任捂住了自己的脸,她惆怅道,“你们这个关心的重点是不是有点问题?” 第27章 情急之下 阿根塔里欧山基地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这个特别一方面体现在其内部的巨大空间以及大量科学设备上。另一方面,阿根塔里欧山基地的布置和设计也确实令人啧啧称奇。 淡黄色的含铅防辐射玻璃沿着居住区布置了一圈,高耸的山峰上,许多生成数亿年以上的巨石被掏空了肚子,以方便布置居住区——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巨大落地窗以保证视野,而且还带浴缸和独立的织物合成系统。 说实话,在看到居住环境的第一秒,陆沉的情感是震惊——在这么个鬼地方,为什么要把居住区搞的仿佛度假村? “因为这么做的成本很低,而且在这里居住和工作的人确实需要一个属实的休息环境。”李晓慧主任对此解释道,“阿根塔里欧山基地从来没有正式启用过,但验证性建造那些实验设施的过程很花时间。” 一群站在人类最顶端的工程师们,一帮几乎是整个地球上最好的工人、以及相应的项目管理人员、后勤保障人员会在委员会需要的时候,从世界的各个角落迅速抵达阿根塔里欧山基地。而迎接他们的,将是基本只存在于理论上的设计图纸、对精确度要求高到变态的施工需求、难以置信的材料强度和加工难度…… 以及短的离谱的施工期。 这种条件下,如果没有绝佳的休息环境,那联合政府委托的任务就几乎不可能被实现。毕竟人类不是精确无误的机器,作为动物,人类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 想提高效率,那就尽量提供最好的环境。 “需要这么好的条件,这个我能理解。”陆沉皱着眉头问道,“但是……成本很低?”他看着自己目前所处的这至少两百平米的、完全是从山腹内掏出的房间问道,“这哪里成本低了啊?” “你目前看到的所有土木施工和装修部分,都是由一套自组织ai施工机器人完成的。”渡边恰到好处的出声解释道,“四千二百台各型号机器人在这里工作了一个月,然后完成了阿根塔里欧山基地居住区的建造工作——它们其实也是阿根塔里欧山的第一个检测对象。” “机器人建房?这么厉害?”陆沉瞪圆了眼睛,“那这套设备现在有实际应用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它们没能通过检测。”渡边摊了摊手,“一台ai机器人,能够绕过管理员许可,在两天时间内增加到四千两百台。它们表现出了严重的不可控倾向……但更重要的是,自组织ai机器人对整个经济体系造成了严重威胁。” “总之,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们要不要先看看房间?这些房间据说每一间的风格都不一样。”渡边热情的向众人介绍道,“你们先选房间,一个小时之后咱们在食堂集合——陆医生你要的数据记录会在晚餐后送到。” 陆沉原本有心和穆知然选同一个房间,但可惜女博士脸皮也不怎么厚,唐院士在旁边啥表情都没有的盯着,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就大大方方和男朋友住到一间房里去。 “年轻的小情侣确实不太适合在这种时候住在一起。”就连李主任也表示了反对意见,“太容易误事了。” 尽管陆沉这种担心不屑一顾,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妥协——大不了住隔壁,晚上偷偷摸过去就是。 说实话,一个小时的时间其实有些多。陆沉穆知然和唐院士都没带多少行李。他们原本以为这就是一趟“参加委员会,然后就能回中央大学”的短途旅行。。 陆沉甚至压根就没带其他的衣物,他想着实在不行就从织物合成机里买一件衣服穿——有个替换就能方便许多。 “哥,这儿的设备我联系不上。”到房间里之后,陆沉想着先换件衣服以配合等会的晚餐——顺便再去洗个澡。没想到包子给他的回答却是爱莫能助,“哥我跟你说啊,这边的ai都可奇怪了,它们不肯和我链接,而且还骂街!” 尽管不知道ai骂街都能骂点什么,但很明显这里的设备似乎不太愿意和包子合作。陆沉跟着包子的指示,最后在落地窗旁边找到了织物合成机的控制面板。 “请不要使用低级ai链接本设备。”控制面板上露出一行白字,同时包子也开始抱怨了起来,“哥你看,它说我低级!” “我估计人家也没有这个意思。”陆沉笑着安慰了两句自己的助理ai,随后开始点起了上面的操作按钮。搞一套衣服出来这个事儿本身倒是不难,几分钟后,一套崭新的休闲西装就出现在了陆沉面前。 包子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着这个房间里其他的ai极不配合,陆沉则拎着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正在他准备脱裤子换上新的试一试时,淡黄色的落地窗外忽然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这里是阿根塔里欧山的山顶区域,周围全是裸露的石块和厚实的山崖。山顶外层的辐射水平因为气流沉降的原因,基础背景辐射水平高得离谱。这里的背景辐射大约是83sv/h。 作为对比,因为事故导致三平方公里内环境辐射剂量达到或者超过01sv/h,就可以被称为“特别重大辐射事故”。而阿根塔里欧山基地的面积大约7000平方公里——当年地中海区的核事故的后果严重程度可见一斑。 当然,现在不是忧心过去的时候。 陆沉非常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他确实看见有个东西在动。在这种停留超过一天,就有可能出现急性辐射中毒的地方几乎不可能存在有野生动物。它们或许能够在辐射水平相对较低的背风坡生存,但是迎风坡的山顶……这个可能性真的不大。 如果不是野生动物,那又能是什么?总不能是活了不知道多少个七百岁的本地居民尼古拉伯爵吧? 外面的环境实在是过于险恶,以至于基地使用了约80厘米厚的含铅玻璃做这种落地窗。 嗯……这个成本应该还是很高啊,自组织ai再怎么厉害,应该也不能空手搓800的铅玻璃吧?而且这玩意五米多长三米多高,五吨重的铅玻璃哪是建筑机器人能搞得出来的东西? 陆沉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就听见整个基地里开始铃声大作,一层装甲板迅速从外侧覆盖了五吨多重的落地窗,同时高音喇叭开始播放起明显是预先录制好的紧急通知。 “基地禁区内检测到异常活动信号,可能有入侵者进入基地警戒区。请基地内所有干员迅速向最近的军事主官报到,非作战人员请停下手中的工作,服从指挥,原地避难。” 陆沉抱着自己的新衣服,连拉带踹整开了自己的房门,然后连着踹了五脚穆知然的房门。最后还是穆知然把门给打开了,陆沉这才爬进的屋子。 “你怎么了?”穆知然惊讶的看着陆沉,自己的男朋友现在抱着腿正在地上呲牙咧嘴的滚来滚去。看上去好像很疼的样子。 “门……门……”刚才肾上腺素上头压根就没管的陆沉抱着腿滚了半天,这才解释了一下大概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房间的滑门居然都是纯铝镁合金块,几脚下去陆沉自己倒是先麻了。 “额,各位不用紧张啊,我看了一下监控,应该是系统误报。”渡边得过且过的声音代替紧急广播响了起来,“陆医生,你的腿要是疼得厉害,可以先到餐厅里来一趟——这里有紧急处理用的药物储备。” 渡边好像是笑了一声,但又好像只是咳嗽了一下。 “如果你自己处理不了的话,那可以再等几个小时。杨伟民教授赶到基地之后可以再为你做些处理。” 第28章 研究 杨伟民教授时隔大半个月,见到自己的学生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杨哥,今年你得再加把劲评院士啊……” 说实话,杨伟民当时就起了劝退的心。要不是陆沉和穆知然拿出了实验数据,拍胸脯向他保证“你只要努力,论文交给我们就行”,杨伟民现场就得给中央大学学工部打电话,然后以“学术不端”为由让陆沉换个学校。 或者让自己换个学校。 具体选择什么手段主要取决于学工部的老师怎么回答,或者杨伟民自己有多担心陆沉用“非法手段”搞出学术成果来。反正现在的孩子本事都大的离谱,杨建民还记得自己刚毕业的时候,为了应付ai检查学术论文原创性,他和自己的师兄没日没夜的调整语句顺序的苦日子。而陆沉这一代的孩子们,却能哄骗ai把他们的论文当成至宝——顺便还得替他们调整修改一下语序和语法错误。 杨伟民早就接受了自己落后于时代的现实,并且对学生的要求只剩下了“诚实”和“诚恳”两条而已。陆沉在诚实方面的表现一向不错,但最近这段时间里,这孩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说不诚恳吧,好像不至于。但要他真是诚恳…… 诚恳的一天到晚琢磨着让我当院士? 杨伟民的感触非常复杂,而这份复杂在看到陆沉瘸了条腿后到达了巅峰。然后被陆沉和穆知然用“你肯定能当上院士”保证给糊弄了过去。 凌晨一点半,从梦中突然惊醒的杨伟民琢磨起了这个问题。 不对啊,陆沉凭什么敢打包票?他连量子力学都还没搞懂吧? ----------------- 陆沉一晚上压根就没睡觉。他正拿着渡边提供的数据资料进行着分析对比。 视频分析和其他的感应器数据分析有专门的ai和相应领域的专家负责,理论上陆沉甚至不需要看到视频原片,只要瞅一眼结论就行。只可惜,ai得出的结论是“本视频疑似由ai生成,视频内容不具备分析价值。” 连ai都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目前综合调查局掌握的爆炸中,确定由人类直接引发的分别是第二次的示范医院爆炸、第三次比奇安港爆炸、第五次的东阳特别市综合调查局爆炸,以及第六次南美区的原始部落爆炸案。 这四次爆炸是有直接视频记录,甚至能够看到爆炸前“始作俑者”状态的。而剩下的东亚区老旧建筑物爆炸案,以及有记录以来第一次的对撞机爆炸则都没有留下视频资料——专家只能通过现场的爆炸痕迹和爆炸威力判断,它们和另外四起爆炸属于同一系列案件。 另外的两起疑似爆炸案则更加难以确认一些,一起发生在空中——一架执行运输任务的直升飞机在大堡礁上空突然消失,当地空管部门根据找到的飞机残骸判断,这架飞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大约五百吨tnt当量的巨大爆炸撕成了碎片。 在直升机爆炸后不久,一艘需要绕行好望角的巨型油轮突然爆炸。整个船舱上部几乎被彻底撕碎,除了三名当时在船舱底部检查船机工作情况的工程师以外,这条排水量足有六十八万吨的超级油轮上再也没有其他生还者了。 八次爆炸案中,除了东亚区旧楼爆炸案没办法确定之外,其他七次爆炸案中——包括直升机和油轮的疑似爆炸——都有“人员异常发热”的报告。其中直升机执行的转运任务就是为了转移一名在油井上烧到意识不清的钻井工人。 那么,目前的规律已经很明显了——至少875的爆炸案中,都有一名高热的患者。并且如果参考那位油田工人和让娜的症状,则这个“高热”还得加上一个“难以控制的”作为前缀。 难以控制的高热后,患者会表现出剧烈的角弓反张症状。 角弓反张的时间大约会持续五分钟左右,随后角弓反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突然的“组织液涌出”,以及“全身皮肤皲裂”。 从目前的监控视频里看,从全身皮肤皲裂,到全身发光引发严重爆炸,前后一共也就不到三十秒。根据这些人爆炸的平均威力来看,亲眼见到皲裂之后……必死无疑。 正常人类怎么也不可能在三十秒的时间里,移动超过五百米——这个距离的跑步项目世界纪录目前是五十五秒三二。 根本跑不出去。 这些比较显而易见的内容,综合调查局的视频分析专家们当然也能看得出来。他们给干员的建议是“警惕并且远离发热人员,一旦对方出现角弓反张或者其他典型症状,应当立刻疏散周围人群,并且撤离现场。” 甭管有用没用,人家至少给了建议——这就比陆沉他们强。陆沉一时半会倒是想不出来什么更好的方案,于是干脆转过头开始搞起了基础分析。 目前的八起爆炸案中,对撞机的托马斯、东阳特别市的那个女性邪教徒是夫妻关系。他们两个人之间有明确的直接联系。让娜的女儿正在幼儿园上学,而她的保育员正是托马斯的妻子。 直升机爆炸案中那名疑似爆炸的发热患者,则和比安奇港爆炸案中的“炸弹人”是同事。那位导致比安奇港损失惨重的老哥正是因为发热,才被公司从深海钻井送到比安奇港里去的。 油轮爆炸案中死去的船员中,有十二人是从比安奇港派遣上船的。他们可能与比安奇港爆炸案有一定联系。 这些“炸弹人”们之间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这让整个爆炸案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精心策划过的连环袭击,或者触发条件极为特殊的传染病。 托马斯夫人是邪教徒,但根据综合调查局的分析,她并非头目或者核心信徒。通过侧写分析和个人数据调查判断,托马斯夫人信仰邪教的直接导火索是她母亲的自杀。而在信仰邪教的三年时间里,她除了参加过集体祷告以外,并没有参与进行过其他宗教活动。 换言之,她最多算是个不怎么虔诚的浅信徒。而这样的人,几乎不太可能主动抛弃子女去当“人弹”。 托马斯的死可能是一个刺激要素,但不大可能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综合调查局正在调取爆炸发生之前,和托马斯夫人有关的一切视频监控。相关的分析正在进行中——相信很快就会有结论。 在托马斯夫人以及那群邪教徒被逮捕之前,他们呼喊的口号是“神会净化世界”。这群疯子实在是高调的令人侧目,这才会迅速被综合调查局发现病逮捕。这一行为让复盘的调查局干员产生了“他们是故意把人弹送进调查局”的假设。 陆沉看着这个假设,用手上的笔在结论上划了好几个圈。这事儿有点蹊跷,但是具体什么地方有蹊跷……他还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第29章 组会 早上九点,阿根塔里欧山基地举行了第一次组会。 组会这种事情对研究生和博士生来说,完全就是生活的一切痛苦根源。但是,对整个研究组织而言,这样的会议意义十分重大。 一个课题组里的每一个分组都有自己的研究方向,他们从事的往往是同一个研究项目里的不同分系统。每个分系统之间可能差异巨大,但又紧密联系密不可分。 这种背景下,经常开展组会就很重要了——其他组员的进展大家基本都能时刻掌握,在科研过程中遇到了问题也能学习一下或者引以为戒。 除了进度不佳被导师当众嘲讽、结果不好被大师兄嗤之以鼻以外,基本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哦对,还有时不时得自我反省“为啥我又浪费了一周啥都没做”的悲愤。 归根结底,组会有用还是痛苦主要取决于个人态度。如果咸鱼一点,那每次组会就都是折磨。如果像是陆沉这种憋着一股劲准备把自己不成器的导师带上院士高位的科研狠人,那组会就成了他们摩拳擦掌的擂台。 “托马斯夫人不见得就是主动成为人弹的,这个可能性很小。”陆沉总结道,“我斗胆推测一下,那一群被直接逮捕的邪教徒未必就是准备来搞自杀式袭击的。他们可能只是单纯的在进行‘布道活动’而已。” 邪教徒们的思维方式难以用正常逻辑推测。陆沉对此有非常清晰的认识——那个拍着撕咬管理员血肉大姐的肩膀,说“你应该开心,你和你男人就要重逢”的大妈……她是真的这么相信的。 “我们是搞研究的,不能光凭假设进行分析——得有证据。”主持组会的唐庆隆既没有对陆沉的分析进行肯定,也没有直接就否决他的猜想,“有什么证据能够支持你的推断呢?” 陆沉被问的有点尴尬,昨天晚上,他在看资料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一个思路——一个能够排除人为干扰因素,让爆炸被认定为是单纯“自然发生”的思路。 邪教徒也是人,他们当然会发现一切奇特的,不符合常规的状态。但和现代人用科学去研究和分析发现不同,他们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归结于神的指示。 那么,他们会不会把持续不断的、泡冰水都没用的高烧也当成某种神迹? 陆沉原本是这么想的,但这个推论就缺失了一个关键证据。 凭什么这群邪教徒就会把托马斯夫人当成神迹的展现?如果邪教徒都是内科医生,那在碰到高烧不退还持续好几天的病人时,还算是有可能这么想。邪教徒……他们大概并不会在意“发热不应当超过一定温度”的规律。 “那究竟是什么特点能让这些邪教徒认定神迹?”陆沉的假设引起了渡边的好奇,他也主动参与到了讨论中来,“托马斯夫人信奉的这个教派并没有什么太过特别的地方。这个教派的教宗最早是为了诈骗钱财,才提出的教义。教义内容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单纯抄袭融合了一下其他宗教的内容而已。” “这种宗教的诞生,就是因为大崩溃带来的情感空洞。”李晓慧补充道,“它们的主要口号和论调就是死亡并非生命终结,只要信奉宗教,那死后就可以和亲人在天国重聚。” 陆沉忽然低头开始找起了自己看过的报告,在纸质资料里一阵连刨带甩后,陆沉拿着一张有些皱的纸读了起来。 “神会净化世界这个口号,一般是什么教派会喊的?”陆沉一边看着资料,一边问道,“那些邪教徒被逮捕之前,在公开场合喊的是这个口号——我以前没在邪教徒鉴别手册上看过这句话。” “我记忆里……没有用这句话作为主要口号的教派。”渡边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们的口号变化的也挺快,有些与众不同的也正常吧?” “放在以前,我当然会觉得这也说的过去。”陆沉放下手里的资料,揉着脑袋说道,“但是现在连量子力学都成了传染病的传播方式,再稍微跳脱一点也能理解。” 杨伟民探着头问道,“所以呢?你理解了什么东西?” 陆沉没有直接回答,他摸出手机,让包子重新开始播放起了那段被传染病学专家萨瓦尔博士的行医记录仪拍摄下来的画面。 【萨尔瓦博士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然后快步走到墙边,打开墙壁上的面板,观察了一下紫外线灯开关的情况。】 陆沉暂停了视频,他看着呈关闭状的紫外线灯,然后扭头说道,“我可能知道他们说的‘净化世界’是什么意思了。” ----------------- 在陆沉的坚持下,渡边重新申请来了东阳特别市爆炸发生当天,所有拍摄到邪教徒的监控视频。并且启动了分析ai对画面进行比对分析。 “监视视频中,这些分析目标穿着的衣服是否出现了褪色现象?如果有,褪色程度如何?”陆沉对分析ai提问道,“有没有其他变化能够证明这一人群持续遭到了较强的紫外线照射?” ai用三十秒的时间给出了分析结果,“十二段视频中,可供分析色彩浓度的视频关键帧共有17754帧。一小时四十二分内,目标衣物颜色浓度下降45。根据数据分析,群体逗留地点附近的居民中,有七人在当天挂号入院,并且七人均被诊断为电光性结膜炎。” ai分析到了这一步,傻子都能看得出来陆沉猜对了。但就算是渡边这样的聪明人,也实在是想不明白陆沉究竟猜了个什么玩意。 “答案其实就在萨尔瓦博士的行医记录仪视频里。”陆沉指着视频说道,“作为经验丰富的临床医生,萨尔瓦博士很快就判断出自己的双眼被紫外线灼伤了。” “由于之前一直都在室内,萨尔瓦博士直接就把怀疑方向锁定到了之前他去过的两个病房——以及让娜所在的病房里。在确定让娜的病房紫外线消毒灯没有打开后,他认为可能是之前的两个房间误开了紫外线灭菌灯。”陆沉缓缓说道,“而邪教徒们的服装褪色,以及那七个被诊断为电光性结膜炎的周围居民共同证明了一点——当时有一个强度很大的紫外线光源活动。” “你是觉得托马斯的老婆……她会发光?”一直在旁听的唐庆隆震惊了,“这……人体发热,最多有一点远红外线释放。发出短波紫外线?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但除了这一点之外没有其他解释了。”陆沉敲了敲面前的报告肯定道,“这个疾病,它应该还有一项‘患者会释放紫外线’的症状。那些邪教徒发现,摆放在托马斯夫人周围的衣物和其他现代染色制品出现了明显的褪色。” “他们并不掌握预测爆炸发生时间的能力,但他们通过观察,认为正在释放紫外线的托马斯夫人是神迹。”渡边恍然大悟,“说不定他们每个人都有电光性结膜炎,但却把这个当成了注视神迹所以不断流泪的结果!” “由此我们可以认为,目前发生的八起爆炸案中,至少五起是互相关联且可以被证实的‘疾病性爆炸’。爆炸的机制仍不明确,但规律如下——爆炸前,患者会出现持续地、不受控制地高热;患者会释放紫外线、并且发生角弓反张。在患者出现全身皮肤皲裂后大约30秒钟,爆炸发生。”陆沉点头道,“有了这些特征,想要区分和预防就会容易很多。至少对发热患者进行检查,确保他们身上没有冒紫外光就好。” 大家显得都很开心,这个困扰着大家的难题似乎露出了一些能够被解决的曙光。 而此时,穆知然忽然问道,“那……要是患者发出了紫外光呢?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他们么?” 她抬头看着唐庆隆等人问道,“我们……总不能把这些病人都挑出来,然后让他们远离人群爆炸了事吧?” 第30章 微妙平衡 基地里的气氛一直有些尴尬。 穆知然博士提出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 如果按照“预见性”来处理,那么发热且能够释放紫外线的患者理应被当做爆炸物应对。可问题是,炸弹还是能够被拆除的。 但这些患者,一旦陷入了爆炸的螺旋之后,似乎就再也无法逆转。至少目前为止,临床医生们甚至无法让患者的体温恢复正常。 他们根本就是完全无法拆除的炸弹,是每一个拆弹专家的噩梦。 更何况,这个时候执行任务的拆弹专家……都是临床医生。 临床医生五年本科加三年规培,加三年博士的学习生涯里需要学习本专业几百种疾病的机制和治疗方法。但无论是什么科室的医生,都不会去学习拆炸弹的方法。 换言之,陆沉也罢其他医生也好,大家都没有治疗这样的病人的经验或者能力。 但……确实又不能让这些发病群体自生自灭。 有一位了不起的文豪曾经说过,最早证明人类脱离蛮荒进入文明的证据,是一根断裂后愈合的股骨。作为人体内最长,对移动而言最重要的骨头之一,断裂的股骨至少需要六周时间才有可能愈合。 而在这近五十天的时间里,伤者不能采集或者狩猎以获取食品,同时他也失去了自卫和移动的能力。只有依赖同伴的照顾,股骨骨折的古人类才有可能生存下来。 无论那根股骨是否真实存在,这个故事的含义却十分明确。 人类文明,建立在利他行为之上。更精确的说,人类文明,建立在利他行为和利己行为的精妙平衡上。 完全自私,人类不可能建立出文明体系,社会化和分工合作就更是无稽之谈。而彻底利他,则会让人类在进化早期就成为被淘汰的废物——不惜一切代价去帮助自己的同伴,很多时候只会让整个族群陷入绝境。 陆沉无法回答穆博士的问题。他的本能和理智互相冲突,让他甚至无法得出一个笼统的方向性答案。 利己性驱动陆沉倾向于放任不管,利他性则反复向陆沉强调“放任不管等于谋杀更多的人类”。 最终,陆沉决定用工作来代替回答——不如让那些学文科的家伙去头疼这种哲学社会问题,临床医生和物理学家们完全可以去关注新的重点领域。 比如致“病”机制研究。 “不行啊……这……我根本就搞不明白。”杨伟民把手里的实验结果扔到一旁,上面的数字和各种复杂的参数让他感觉头皮下像是有虫子再爬似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啊?” 端着杯子喝意式浓缩咖啡的陆沉放下手里的小“咖啡盅”,然后蹲下身子捡起了一张数据报告看了一眼。 “这是对目标样本进行磁矩分析的自动测序结果。”陆沉看着数据说道,“结果是,目标样本存在明显磁矩差异——这个报告意义不大。” 杨伟民看着陆沉,然后叹了口气,“物理上的东西,我实在是搞不明白。” “那您就更得加油了。”陆沉pua自家老板那是越来越顺手,“古人不是也常说么,‘干掉你的不是同行,而是跨界’。咱们在临床领域想要干掉别人有些难——跳出现有的条条框框,从量子物理学的角度往回跨界,这才有评院士的竞争力啊!” 说实话,杨伟民已经被陆沉毫不遮掩的企图彻底整麻了。这小子三句话不离院士,而且说的分外理直气壮。要不是杨伟民自己对自己的学术水平有足够深刻的认识,说不定他还真就被忽悠瘸了。 当院士有什么好的?除了实验申请方便点,论文发表容易点,学生招的轻松点,资助拿的更多点以外,什么好处都没有!反倒得担心自己会不会倒霉催的选中成为委员会委员。 如果不行中招,那就得在半年时间中,天天待在委员会里,看着各式各样离谱荒唐的申请和实验计划。这可对心脑血管不好。 于是,杨伟民决定装傻。他看着满地的记录问道,“这种东西搞它干什么?这也和爆炸没关系吧?” “咱们现在也没什么明确的证据,猜想就更不用说了。”陆沉叹了口气说道,“唐院士他们提出这种实验方案也正常——既然能够在锂上发现大崩溃传播的线索,那其他元素上说不定也能有点发现。” “胡闹。”杨伟民怒道,“八个爆炸案,留下样本的就只有让娜。这些骨髓样本和血液样本用一点少一点——哪儿能这么浪费!” “人家唐院士提了这个建议,我们不好反驳的嘛。”陆沉再次露出了杨伟民都快看吐了的笑容,“杨哥你加把劲,评上院士之后咱们当面喷他去!” ----------------- 当面喷一位有四个院士头衔的物理学大佬,这当然是愚蠢且不可接受的蠢事。陆沉有充分的信心,就算杨哥真的成了院士,他也不至于这么干。 对于唐庆隆的实验“方案”,陆沉其实不太赞成。归根结底,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爆炸案与大崩溃一样——到目前为止,元素周期表里所有奇数个质子的原子全部被测试了一遍。 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 物理学家们搞实验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些不怎么正常的思路。比如这一次,唐庆隆就直接拍板要求利用现有样本,“把所有的基数质子原子全部测一遍看看。” 老唐是这么说的,“与其对着计算机愣分析个天,还不如把能测的全都测一遍。” 思路是没错,但办法不太对。陆沉隐约觉得,爆炸大概和元素外层电子的自转方向关系不那么大。 电子的自转方向变化,最有可能影响的其实是锂元素元素的化学性质。 电子的交换本身就是化学的主要原理和组成结构,而电子的自旋方向发生变化,意味着锂原子外部的电子磁轴发生了变化。 它可能比以前更加难以失去,也有可能从正一价直接进化到正二价。具体怎么变,还得设计实验来搞。 从杨建民那儿走出来,陆沉决定先去验证一下自己的思路——让娜的样本就这么几份,用一点少一点。但大崩溃的样本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基地里的冷库里最少放了一两万个样本,随便用就是。 朝着实验室没走两步,熟悉的ai警报声就又响了起来。 “基地禁区内检测到异常活动信号,可能有入侵者进入基地警戒区。请基地内所有干员迅速向最近的军事主官报到,非作战人员请停下手中的工作,服从指挥,原地避难。” 陆沉朝着窗外看去,一阵淡淡的尘土飘过淡黄色的落地窗。看起来像是刚刚有人从外面跑过似的。 第31章 一个幽灵 最近两周,阿根塔里欧山基地累积发布了四次入侵警告。由ai判定的安保系统罕见的连续出错,这让居住在基地里的科学工作者们着实开了个大眼。 误触了ai判定的视频和监控感应器波动都需要经过人工多次交叉审核——陆沉等人也看过了视频。视频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似乎只是风吹动了一些崩裂的石粉而已。 而这样的不定时抽风,在某种程度上还带了一些娱乐的效果。唐院士开了盘,让大家来猜今天会不会有误触警报——参与的成本是一个黄桃罐头。如果有了误触,参与的人都能拿走三个罐头。要是没有误触,欢迎第二天再拿一个罐头来参加赌局。 赌局设计的非常不错,可惜基地里完全没有人打算参与。陆沉忙着分析资料,压根没空打理赌局的事情。渡边被唐院士排除在赌局之外,因为他有作弊的能力。杨伟民有糖尿病,他的黄桃罐头本来就是分给大家的——两位女士对甜食的需求并不怎么高。对她们而言,用一个罐头去赌三个罐头的冒险并没有吸引力。 糖水罐头在现代社会实在是称不上什么贵重的东西,糖水黄桃尤甚——把这玩意做成糖水罐头不是因为它多么罕见,只是因为做成糖水罐头比较好吃而已。 陆沉站在自己宿舍黄色的落地窗前吃着罐头,脑子难得地开始放空。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就这么看着外面仿佛火星和森林混杂的风景。 然后,他看到一个脸上涂着奇怪条纹的人慢慢走了过去。 在阿根塔里欧山基地,平均海拔三千二百多米,背景辐射高达83sv/h的区域里,一个浑身上下挂着土黄色破布条,脸上涂黑后画着奇怪白色线条的人类如入无人之境似的路过了观景落地窗。他的步伐稳定且缓慢,步行的极为“坚定”。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抵达自己的目的地似的。 随后,仿佛有人提醒了他似的,这人扭头看到了手捧罐头,没穿上衣,半张着嘴且嘴里还含着半块黄桃罐头的陆沉。 他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陆沉,扭头想跑。但他刚转过身跑了半步,就焦急地重新看向了处于僵直状态的陆沉。逃跑的欲望和着急扭头似乎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巨大的压力甚至损坏,这位脸上涂抹着奇怪黑白线条的小哥捂着脖子就蹲了下来。 但他仍然在焦急的看着陆沉,眼睛里全是恐惧和焦虑。似乎陆沉正站在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入口,只要轻轻一碰,他就会跌落到锋利的刀片里失去生命——然后变成一滩肉泥。 作为一个人类,窗外的那个老哥明显选择了更加利他的行为模式。在这种几乎可以被称为生命禁区的地方,为了“拯救”一个赤裸上半身,吃着黄桃罐头的陌生人,他甚至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这个老哥捂着自己的脖子,艰难地靠近了落地窗。他四下摸了一圈,但却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工具”。来回看了几圈,他猛地一闭眼,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而陆沉也终于回过神来,他意识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外面的辐射几乎高到了能够在一天之内杀死一个正常成年人的地步。玻璃外的这个老哥虽然在脸上画了些奇怪的东西,但那玩意绝对挡不住辐射。 陆沉迅速咽下了嘴里的黄桃,然后开始呼叫包子,“包子,拉警报!窗户外面有个人……卧槽他拿石头要干什么?!” 落地窗外的“野人”竭尽全力从地上抬起了一个巨大的石块,然后摇摇晃晃地朝着陆沉走来。他把石头顶在自己肩头,然后对着陆沉做了个“你往里面躲躲”的手势。 然后他竭尽全力把肩头的石头砸向了淡黄色的防辐射玻璃——随后留下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白色“刮痕”。 全力举起石头,然后全力砸下去的结果居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坑洼,这让窗外的老哥看起来非常震惊。他张大了嘴朝着陆沉喊着什么,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来回使劲晃悠着。 “好消息是,我刚刚看到了一个属于意大利人的右手。”包子的声音在陆沉耳边响起,“但坏消息是,我只看到了那只手,却没能看到其他的身体部位——哥你确定真的有个人在窗户外面?还是说咱俩一起碰见鬼了?” 落地窗外的意大利野人摇了摇头,然后咬牙切齿的继续用石头在玻璃上凿了起来。就在他拿着石头凿到第三下的时候,渡边阴沉着脸冲入了房间,手里还拿着上了膛的手枪。 正在凿玻璃的野人看到渡边之后先是动作一僵,然后就是狂喜。他加快了自己手上的速度,并且不停的和陆沉以及渡边进行着眼神交流。 陆沉从这位野人老哥的眼神里,读出了“我一定会救你们出来”的坚定意志。以及看到同类的极度兴奋和喜悦。 “我觉得他可能没有什么敌意。”眼看自己旁边来了专业人士,陆沉的紧张也缓解了不少。他对着渡边说道,“外面的辐射水平还是很高吧?” “今天的度数结果是71sv/h……我们得把他弄进来。”渡边咒骂了两声说道,“这小子泡在辐射里,就没觉得身上不舒服么?!” 两台人形保安机器人通过释放通道快速朝着这位意大利老哥跑来,然后在老哥尝试反抗时非常果断的使用了吸入式麻醉剂。从跑到他身边,直到用透明塑料呼吸面罩把人放倒在地,前后一共也就十几秒的功夫。 陆沉看着这位,带着惊恐且愤怒神情躺在机器人怀里的“野人”,有些迟疑道,“机器人的这套程序是不是根据那些邪教徒的动作调整过?” “是他们学习了安保机器人的程序动作。”渡边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道,“基地里的医生现在就只有你和杨伟民教授两人。机器人会对他进行彻底洗消以清除放射性尘土,之后你们得先替他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说起这个……”陆沉忽然想起了之前包子的描述,“包子说,它只看到了一只手在空中挥舞——它完全没有发现有个人站在外面。” “基地的ai也没有发现他的靠近,更吓人的是,视频里也没有他的踪影。”渡边铁青着脸说道,“看起来,我们碰见另一个无法被拍摄下来的幽灵。” 第32章 坑 陆晨和杨伟民穿上了厚实的防辐射铅服。两人慢慢走到洗消区的大门口,然后准备在机器人的协助下进入半污染区,对那位野人小哥进行一下基本的生命体征检查。 被麻翻了的小哥乍一看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一阵洗消之后,小哥身上脸上的那些奇怪条纹却完全没有褪色的迹象。根据杨伟民的分析,那些黑色的条纹似乎是直接纹上去的。 ai安保机器人在给小哥进行洗消时也遇到了很多麻烦,其中最容易令cuda核心过载的就是这种条纹——镜头拍摄完全没问题,储存和cuda核心的计算力都没有任何问题。 可ai就是分析不出来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对抗ai识别”条纹涂装。那种对抗涂装下,ai虽然无法识别出“人类”这个属性,但至少还能判断出自己面前是有东西的。 而在这套条纹的影响下,ai完全无法意识到自己面前居然躺着个大活人。更有意思的是,通过ai输出的录像视频中,同样没有人的存在痕迹——野人小哥就像是透明了似的。 为了让这么个“并不存在于ai眼中”的人被安全带回到基地里,安保ai最终选择使用了超声波模糊定位,以及触感定位两种混合感应技术。这才实现了“麻醉、捕获、送到基地里洗刷刷”的全部过程。 在陆沉和杨伟民进入半污染区之前,渡边对这个情况的判断是,“那些条纹可能是针对ai的攻击涂装……这小子的来历恐怕不简单。” 站在半污染区门口,陆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这小子来历不简单……那你渡边课长大人怎么不一起进来防备着点? ----------------- “他的生命体征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看起来是有一点轻微的脱水。”在休息室里,浑身上下被汗浸透了的杨伟民坐在桌边,向其他几位同事通报着情况,“我看了一下,这人年纪应该不大,典型的白种人——x光显示他的骨龄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样子。” “还是个小朋友。”李主任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独身一个人跑到这么个鬼地方来了?” “可能和托马斯的情况有些类似。”唐庆隆也加入到了谈话里,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过,“托马斯以前和家人生活在地中海区附近的村庄里,他们都不太愿意离开家乡——联合政府的疏散队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们整个村子都转移到了东亚区。” “他看上去可比托马斯野性多了。”穆知然用不太淑女的姿势挠了挠头后评论道,“十六七岁的年纪,身上全都是纹的黑色条纹——就算是想要s斑马也有点过分了。” 李晓慧主任朝着穆知然的胳膊上拍了一下,有些老师批评学生似的批评道,“可不能随便用别人的不幸遭遇找乐子。” 在陆沉和杨伟民去检查野人小哥的时候,渡边已经向其他三位基地“工作人员”通报了情况,并且还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身上的条纹很有讲究,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够搞出来的——这个人有很大概率和其他极端宗教组织有关系。” 把野人小哥从外面带进基地,这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而在人道主义需求得到满足之后,作为本基地目前的最高安全指挥官,渡边就必须得履行自己的职责。 比如立刻把野人小哥监禁起来,并且核实他的真实身份。 作为一名经验老到的综合调查局干员,渡边审问过的嫌疑人没有五百也有一千。这样的丰富经验支撑下,渡边迅速在两个小时后破防了。 他确定自己搞不定这个野人,于是选择让陆沉和李晓慧主任一起来看看。找陆沉来,是因为这个小野人攻击玻璃的时候,似乎是为了帮助他。 而让李晓慧主任来,则是想印证一下渡边的猜测。 他觉得这个小野人可能精神有点问题。 “啊,你逃出来了!”见到了陆沉后,身上披着白色织物毯子保暖的野人小哥顿时开心了起来,他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你们村有多少人?我可以提供食物和庇护所……”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去摸自己的身边——结果摸了个空。 “我刚刚被那些守护者袭击了。”野人小哥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他解释道,“我的背包弄丢了。” “我的挎包弄丢了。”他重新坐了回去,用身上的织物毯子使劲裹住身体,然后低声说道,“没有了工具,我怎么才能活下去呢?” 陆沉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晓慧主任,在得到了这位姐姐“你看我干啥上去安慰安慰人家啊!”的眼神逼迫后,他赶紧说道,“你的挎包是什么样子?里面都有什么东西?或许我可以帮你把包找回来。” “里面有我的斧头,衣服,火种……还有我父母的骨灰。”他想了想说道,“能找回斧头就好,其他的东西我还可以再想办法。” 陆沉被这个客气镇住了,“你父母的骨灰不用找回来?” “本来就是要撒掉的东西。”他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要不是烧的时候很麻烦,我都想随便找个地方把他们的骨灰倒掉算了。” “和陌生人交谈的时候首先应该进行一下自我介绍。”在旁边观察了好一会的李晓慧主任忽然介入了谈话,“我叫李晓慧,他是陆沉——你叫什么名字?” 野人小哥朝着李晓慧主任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我叫埃斯特拉,是个西西里人!” ----------------- 意大利语里,埃斯特拉是“星星”的意思。 这位西西里野人今年十六岁,他的部落在半年前“毁灭”了。而埃斯特拉,则是整个部落里唯一的幸存者。 原本和他一起幸存下来的还有他的父母,但在逃亡的过程中,他们饲养的山羊们没过多久就全都死亡了。而食用了死去山羊肉的父母不久之后也开始生病。 坚持了大约一个月,埃斯特拉的父母去世了。他们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骨灰被撒到高山上。 为了实现父母的遗愿,埃斯特拉费了好大力气才收集到了足够多的燃料。并且最后将他们火化成了骨灰——里面还混着大量的沙子、煤灰和烧裂了的石头。 随后,他向着自己能够看到的最高的山峰前进跋涉,一直到今天为止。 “你的部落遭到了什么?”陆沉同情的问道,“没有人给你们提供帮助么?” “一开始先是自杀,五天时间里死了十几个人。”埃斯特拉说道,“村长说这是神降下的惩罚,要我们所有人都祈祷。” 他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似乎回忆到了什么特别恐怖的场景,“我们一家要养羊,所以住在比较远的地方……” “我们把羊关了起来,然后朝着村里走……然后,我看到了一个球,一个比太阳还亮,直接点着了我父亲身上衣服的大球。” 埃斯特拉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后说到,“村里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老约翰、酒馆、丽妮和她养的那只猫……什么都没了。” “我们曾经想去找找其他的村子,单独生活在外面很危险。”埃斯特拉脸上的线条有些扭曲,“可是,其他的村子也不见了。只剩下了黑色的坑——和我们村子里一样的那种,黑色的坑。” 第33章 猜测 埃斯特拉的回答有许多“问题”或者说“漏洞”。但陆沉自己是不大在乎的,他对这个小兄弟很有些好感。 在辐射区里,在明知自己可能被“守护者”袭击,用力敲击玻璃却只留下细微痕迹的情况下仍然没有放弃,一直都在努力救人……光凭这一点,陆沉得抱持上一颗“感恩的心”。 只要这小兄弟接下来不说什么“过敏是因为免疫力不够强大”之类的话,那我们就是好兄弟! 好兄弟的精神状况略微有些异常,但考虑到他所亲眼见到的场景和相应的冲击……这反倒属于正常现象。 “他目前是有一些明显的抽离冷漠倾向,至少现在他似乎并不为自己的父母死亡而感到悲伤。”和埃斯特拉道别,陆沉于李晓慧主任一起回到了基地内部。在灰色的高分子材料覆盖的通道中,李晓慧主任开始向陆沉说起了自己的判断,“这一点似乎和你之前描述的情况不太一样。” 陆沉是亲眼看着埃斯特拉不顾一切,从地上搬起石头砸玻璃的。他自然对于李晓慧主任的这个“抽离冷漠”判断不太赞同。 “他抽离不抽离我不知道,但埃斯特拉肯定算不上冷漠。他如果是冷漠的,那他见到我的第一反应肯定应该是扭头就跑。”陆沉替自己的好兄弟争辩道,“他的态度平淡,可能只是因为见多了生死呢?也可能是他和父母的关系本来就不好……” “按照我们这位小朋友的说法,他身上的纹身来自于他的父亲。”李晓慧主任提起一侧的眉毛反问道,“你真觉得一个靠饲养山羊为生的牧羊人,能够掌握攻击ai识别和记录的图案?” 陆沉一时语塞,然后他叹了口气,“每个人都会撒谎,他处于陌生环境下,试图通过谎言来保护自己也不能算错。” “我们做心理分析的时候,有两条关键原则。”李晓慧主任平静道,“第一条是,绝对不要相信患者的话。第二条是,永远不要去判断患者是对还是错。那些主观的,充满了情绪和意见的内容都不重要。真正有价值的内容,都藏在那些乍一看完全没有问题的发言上。” 陆沉咀嚼着这句话,然后开始皱起了眉头。 他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李晓慧主任,然后继续皱着眉头向前走着。 直到两人一起进入休息区,其他几个人凑了过来之后,陆沉才仿佛回魂了似的问道,“先是大崩溃自杀,然后才发生了爆炸。那些……爆炸的源头人员,他们都从来没有大崩溃发作过对吧?” “cbd发作?”渡边抬起头看了一眼陆沉,然后摇头道,“这几个‘嫌疑人’确实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录。” 在找到治疗方法之前,大崩溃的死亡率很高。但在有了历史纪录片治疗方案后,只要能够及时得到干预和治疗,发作的患者基本都能够被救回来。 根据两年前的一项统计结果,联合政府管理的人口中,曾经发作过大崩溃的患者比例是1775。平均大约六个人里,就有一人曾经发作过大崩溃。这个数字甚至比左撇子在全人口中的比例更高。 这么高的比例下,八个嫌疑人里却连一个曾经发作过大崩溃的患者都找不出来——这很异常。 陆沉的这一发现让在场众人都提起了兴趣,尤其是穆知然——她的表情看上去精彩极了。 “我们基本可以完全确定,大崩溃的发作和人脑中的锂元素外部电子旋转模式有关。”她语速极快的说道,“所有的大崩溃患者,脑样本中的锂元素外部电子都维持着向下旋转的状态。而这些爆炸——假设它们和大崩溃呈彻底的对立状。” 唐庆隆院士忽然说道,“不见得是非此即彼的对立,可能是联系更加紧密的另一种状态。” “如果是对立,那爆炸早就应该开始发生了。”陆沉迅速把握住了唐院士的思路,“五年内死了四十五亿人,剩下的二十亿人口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它们之间的关系确实不太像是对立。” “……某种转化状态。”穆知然从谏如流,迅速更正道,“现在我们已知,某种强大的干扰让整个人类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员都陷入了‘大崩溃发作’状态。” “那么,现在我们都保持正常,并未发病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我们从生理结构上就和其他的大崩溃患者存在差异,还是说……有某种途径让我们能够将锂元素外层电子的旋转异常转化掉?”科学研究总是从一个问题引出另一个问题,穆知然也不例外,“这个转化,是不是二十多亿人能够存活至今的原因?” 渡边忽然插嘴道,“那是不是意味着,现有的二十三亿人口都有爆炸的可能和风险?”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没有明确证据之前,暂时不要提这种假设。”唐庆隆和杨伟民对视一眼,一起提出了建议,“我们是科研工作者,所以更要注意科研方向和结果对社会的影响。” “但是这个风险确实存在——必须尽快确认爆炸的原理啊。”渡边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需要多长时间,但是……我们真的需要尽快拿出一个结果来。” 现场再次陷入了沉默,科研工作最麻烦的就是“时限”。管理层和外行经常会问出“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某某目标”这种话来。 可要是有那么容易,科研工作就不是需要“研究”东西了。除了常年投入时间精力研究外,运气和灵感也缺一不可。询问某个科学家“你们什么时候能够解决某某问题”,其性质就相当于在投注站拉住一个彩民,问他“你到底什么时候能中一等奖”一样。 我也想完成目标,但是这个真的不太好控制。 “盲目地搞研究,只能让我们分散注意力。”唐庆隆沉吟道,“从理论出发,这样的效果或许能更好些……”他看着穆知然说道,“我们需要寻找一种能够和锂元素外部电子相互作用的机制。” “这种机制应当具有这些特征……”陆沉接话道,“第一,它会导致能量的释放——这样的能量释放一开始比较缓慢,随后会快速增加。这对应着发热和爆炸。” “第二,它可能会导致人体向外释放紫外线,具体的原理不明。”杨伟民补充道,“释放紫外线可能和第一条的能量释放有密切关系。” “最后,它的能量释放非常剧烈,这肯定不是什么化学爆炸。”渡边双手抱胸说道,“这种能量释放的威力约等于三到五百吨梯恩梯炸药,威力巨大。” 穆知然陷入了沉默,她想了很久后猛地起身就朝着实验室区域走去,“我有个想法,你们先聊着。” 第34章 尤里卡 在数千年前,需要检测皇冠成分而又不能伤及皇冠的阿基米德在浸入浴盆时获得了灵感。根据传说,这位伟大的古希腊哲学家、百科式科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力学家,静态力学和流体静力学的奠基人在获得灵感时,从自己的浴盆里一跃而起,挥舞双手高呼“我发现了!我发现了!(eureka!eureka!)” 因此,这种突然获得启迪和灵感的过程又被称为“尤里卡时刻”。 尤里卡时刻是几乎每一个科学工作者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难题在一瞬间迎刃而解,这简直就是对每一个科研人投入的生命最好的回馈。这种对回馈的渴求甚至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就能让人浑身酥痒——痒到骨头里,甚至痒到了灵魂深处。 尤里卡时刻能带来什么回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体会过尤里卡时刻带来的那种灵魂战栗的感觉。 而灵魂好不容易才逐渐恢复平静的穆知然看着自己面前的数据,脸上的表情平静的如同古井水面——纹丝不动。 “情况不太好?”在实验室里守了小半天的陆沉小心翼翼的开始安慰起了自家的物理博士,“有灵感是好事,但是偶尔有点波折也很正常——毕竟咱们手头上的爆炸样本有限……” “我让娜的血液样本外检测到了少量的紫外线。”脸色极其平静的穆知然说道,“准确的说,这段紫外线的波长为1216n。” 陆沉的表情仍然小心翼翼,“这代表着……?” “代表着我需要更加精确的光谱分析仪器,以及更多的样本。”穆知然仿佛带上了一层名为“平静地穆知然”的面具。但陆沉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家的穆博士好像有点激动。 “样本我不敢保证,分析仪倒是应该能找到。”陆沉替渡边先答应了下来,然后提示道,“想要申请更多的样本,恐怕需要一些足够充分的理由。” “我现在没办法确认处于激发态的是不是只有氢元素,但是光谱里其他长度的紫外线波峰强度都很低。”穆知然缓缓说道,“我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是现在我有比较大的把握可以这么说——在让娜的血液样本中,相当数量的氢元素处于n=2的激发态下,并且它们正在向基态跌落。” “考虑到这样本从让娜的身体中已经抽出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之前处于激发态下的氢元素数量要高得多。”穆知然的表情开始有了一些变化,但陆沉一时间分不清那究竟是兴奋还是恐惧,她继续说道,“我刚刚让小莉帮我估算了一下……” 穆知然的嘴角开始发抖,她仿佛求助似的对陆沉说道,“一个体重五十公斤的成年人,如果体内所有的氢元素都从n=2的激发态下跌落到基态,释放出的能量大约等于四百吨梯恩梯的总能量。” 陆沉也开始跟着抖了起来。他连续深呼吸了几次后问道,“但是……所有元素都处于激发态这种情况不可能自然发生吧?” “自然情况下,锂元素外部的电子也不可能都向下旋转。”穆知然答道,“不过说实话,我已经有点分不清楚什么是自然情况什么是非自然情况了……” 陆沉从这句“实话”里听出了一点幽默和玩笑的意味。他的紧张也因此缓解了不少,“也许……异常才是真正的正常状态。”他看着穆知然问道,“这个激发态和我们已经确认的锂元素外部电子旋转方向有关系么?” “如果锂原子和氢原子之间有某种共振场的话……有可能有关。”穆知然显然对于这个问题有过一些思考,但她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因此只能“泛泛而谈”:“量子计算机的应用中,就有利用量子纠缠影响电子能级跃迁的实际应用手段。量子纠缠态能够影响电子吸收光子的概率——考虑到锂原子奇高的异常纠缠状态,这个概率恐怕也会非常高。”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陆沉看着穆知然问道,“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这种异常的能级跌落?” “让电子维持激发态的难度很高,且不说干预手段,单纯要提供足够多的能量就是不可能的任务。”穆知然满脸都是无奈甚至绝望,“一个五十公斤重的成年人,能够释放400吨梯恩梯当量的紫外线光和热量。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会同时处于激发态,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突然都开始跌落……但想要让它们维持在激发态,就需要非常精密的仪器和干预手段,以及大量的能源消耗……我们恐怕实现不了这个目标。” 她看着陆沉无奈道,“唯一的好消息是,电子跃迁这一过程虽然可能受到观察者效应的影响,但这种‘吸收光子跃迁到激发态’的状态,理论上应该是安全的。” “换句话说……对它的观察和研究不会导致爆炸频繁增加。”穆知然看着陆沉,表情不悲不喜,“我们应该可以出去了。” ----------------- 陆沉并没有从自己的女朋友口中听出“高兴”的成分,事实上他自己也高兴不起来。 好兄弟埃斯特拉出现了严重的腹泻。 作为一种常见的临床症状,腹泻可能有很多种原因。从食物中毒到心情不好、从霍乱到衣原体感染……腹泻可能以各种强度出现在各种条件下。 但当一个未成年人,在高达83sv/h的辐射强度下停留了数个小时后出现了严重腹泻……那这个可能就非常可怕了。 大量的辐射可能已经杀死了埃斯特拉小肠中的小肠绒毛,这种腹泻的根源……应该是辐射性肠炎。这种疾病一般只会发生在那些长期接受放疗治疗的末期肿瘤患者身上——而他们的预后……都很糟糕。 一个好消息是,埃斯特拉大概率没有末期肿瘤。他体内的主要肿瘤标志物水平都处于正常水平,全身超声检测排除了明显的占位变化。血液样本中也没有发现任何自由癌细胞。 但坏消息是,长期身处地中海辐射区生活,辐射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持久的,深远的损伤。辐射和不知名的刺青染料,共同导致埃斯特拉身上出现了大范围皮炎。他身上的瘢痕一层层摞堆着,仿佛皮肤下生出了一层鳞片。 而且,埃斯特拉的视力也不太好。经过专科医生的远程检查,他们确定埃斯特拉可能患有轻微白内障——这大概也是辐射的直接影响之一。 在这种条件下,埃斯特拉的预后情况真的不太乐观。渡边向联合政府提交了转移病患的申请,他想至少让埃斯特拉进入综合医院里,接受一下系统性的检查和治疗。 但这条申请迟迟未获通过批准,等到下午,联合政府仍然没有明确接受或者拒绝渡边的申请——反倒是委员会的十三位院士直接坐着飞行器抵达了基地。 在基地里,这八男五女共计十三位院士脸色极坏地向陆沉等人宣布了一个坏消息。 “今天凌晨四点十七分,正在地火转移轨道上飞行的七号载人登陆舱爆炸了——上面有一名宇航员出现了异常发热,发热持续了四天时间。”在本届委员会中最有威望的农学袁院士皱眉说道,“四号登陆舱和八号登陆舱目视确认了爆炸发生,火星轨道上的前沿基地也确认了爆炸发生——根据残骸飞行速度估算,爆炸当量约为五百吨梯恩梯。”袁院士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们看到了穆博士的发现和相应推论,除了这个推论以外,你们还有其他可能的假设么?” 现场一片安静,穆知然的推论虽然很多地方都仍然是“猜测”甚至“假设”,但她的理论逻辑完备,而且几乎完美对应了现状。别说什么其他可能的假设,就连唐庆隆都觉得“这个方向应该不会出错”。 “如果有新的想法,欢迎大家随时提出。”袁院士点了点头,“七号载人登陆舱上的那位宇航员身份正在由综合调查局分析……但我们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他看着唐庆隆说道,“委员会决定,在小范围内公开你们的发现和实验进展。现在不是闭门造车的时候,必须集合所有能集合的力量进行攻坚——这种爆炸对于社会影响太大了,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归根结底,它还是一种传染病。只不过传染的途径有些奇特。”杨伟民说道,“既然是传染病,那总是有办法处理的——任何传染病都必然可防可控可治,这是客观规律。” 陆沉恰到好处的给自己的导师泼了一盆凉水,“杨哥……传染病虽然可防可治,但要是全人类都成了感染者携带者,那可就没办法干预了。” 拆了自己导师台的陆沉对着十三位院士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比起攻坚,确认人群中的‘携带者’比例更加急迫且重要。我们需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筛查,来判断一下人群中‘氢原子外部电子处于激发态’的比例究竟有多少。” “我们需要一次普筛。” 第35章 鬼 联合政府可能在很多方面缺乏经验——比如他们并不怎么擅长通过福利手段饲养一批只需要投票的“选民”,也不擅长通过控制舆论方向,来让整个体系更适合联合政府稳定。 和以前的国家政府相比,联合政府更像是一群蠢人。他们并不喜欢去做那些简单的,可能短时间得到大量支持的事情。 联合政府成立于人类生死存亡之际,他们的骨头里都刻着“应急响应”和“拯救文明”的记忆。这个政府极不讨喜,他们总之会突然抽风似的搞什么筛查、训练、疏散甚至隔离之类的事情。 反正普通民众不喜欢也没关系,只要记得配合政府号召完成相应工作,并且好好生活足额纳税即可。 正是因为有这种“背景标记”,对二十多亿人口进行普筛至少具备一定程度的“可行性”。但即使是最乐观的政府工作人员,也不能保证“普筛”可以完全实现——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人会出于各种原因或者理由,拒绝配合的。 并且,联合政府上下对于进行“血液普筛”仍然心存疑虑。抽血作为一种有创检查,不少成年人都对此心存恐惧,对这种检查的配合度必然会低于“在线回答问卷”的普筛。 更何况抽血……它所需要的普筛人员水平也不一样。在线回答问卷,这甚至不需要ai,只要有一个普通的网页推送就行。但抽血,它需要的是至少经过专门训练的护理人员,足够安全进行抽血行为的场所,以及处理医疗废物的专门设施。 客观上的困难是一个因素,而联合政府真正感到迟疑的则是第二个原因。 过去两个月里,各个大区发生的毫无规律的爆炸已经让整个舆论界陷入了癫狂之中。游离在主流研究领域之外的“专家”们对爆炸提出了各式各样的“分析”。从外星人入侵,到暗物质碰撞,从联合政府的非法武器实验到高能物理实验导致的空间不稳定湮灭。 各种稀奇古怪的传言在各种媒体里流传着,社会氛围是比较紧张的。而如今,在火星载人计划的七号舰爆炸后突然搞抽血普筛,这势必会引发进一步的混乱和恐慌。 而且,这个普筛现在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是特别紧迫。联合政府目前统计到的爆炸案,算上两起“疑似”也就只有九起。并且这九起爆炸案中,八起都集中发生在最早的两周内。 爆炸事件发生的频率有明显下降——那还有必要进行普筛么? 联合政府为了要不要进行普筛,正在进行着极其严肃且头疼的权衡。而引发这一权衡的罪魁祸首陆沉,则在北大西洋冰海中的一条豪华邮轮上吃着自助餐。 “我看过了……”杨伟民端着盘子坐到了陆沉身边,他压低声音说道,“楼上楼下好几层客房全都是空的,就连船员都是ai机器人——这条船上除了咱们以外,恐怕就没几个活人。” 陆沉双眼迷茫的看了一眼杨伟民,然后用了足足十秒完成了“咀嚼-吞咽”这一全套动作后才反问道,“有什么问题么?这条船不就是用这个当卖点的吗?” 排水量二十七万吨的超级邮轮皇家海岸桂冠号,以其无与伦比的自动性和前所未有的隐私性闻名于世。同样大小的超级油轮往往需要至少两千名船员,才能为旅客们提供足够的服务。而桂冠号则突破性的采用了大量ai机器人作为辅助,全船的船员被压缩到了仅有150人的地步。 而且这一百五十人中,还有一百二十人是演职人员——只需要三十名船员就可以彻底驾驭这条巨轮。 这条六十八米高的超级邮轮如今正在完全不适合度假航行的北大西洋冰海之上,冷冽的海风将大西洋的浪头抛上船头,随后又被砸个粉碎。 在餐厅里吃着饭的陆沉等人情绪都有些低落——尤其是穆知然,她对委员会的这一安排非常不满。 委员会的十三位院士们一致同意,应当组建一支独立的高水平队伍入住阿根塔里欧山基地。他们将利用同样的设备,对剩余的让娜样本进行分析和检验——让娜遗留下来的生物样本基本已经被消耗殆尽,但……火星载人登陆计划七号艇爆炸后,地球上突然就多出了一批样本可供研究之用。 那位导致二十二人丧生,并且制造出一批目前距离地球最远的尸体的“罪魁祸首”,是一名三十七岁的男性宇航员。 他和前面八名爆炸人的社会关系仍然有待调查,但综合调查局已经给出了“初步判定未发生过物理接触”的判断。这位三十七岁的男性宇航员,可能是人类首次确定“量子释能综合症”可以利用量子纠缠的最佳机会。 是的,爆炸病终于有了专有名词——量子释能综合症,anrunergyreleasesyndro(qers)。 而如此重要的机会,这么宝贵的发现,却要留给委员会指定的“高水平验证实验组”。甚至为了防止互相干扰,陆沉等人还得被转移到桂冠号上……这简直难以接受。 想到这里的穆知然博士更加愤怒了,她从ai机器人手里抢来了自己点的手抓羊排,然后就着整颗扒了皮的独头蒜,一口羊肉一口蒜的吃了起来。 李晓慧主任看了看咔咔吃肉的穆知然,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炒饭。 然后她对桌上的ai助手说道,“请给我也来一份手抓羊排不要蒜——还有,给陆医生桌上送一盒口香糖。” 二十多万吨的邮轮上,就陆沉他们几个人住。船上住了三天后,大家基本上都进入到了略有焦虑且无所事事的奇怪状态里。 李晓慧主任作为全民精神卫生中心的主任,发现和调解心理异常情绪的基本功倒也没落下。每天在船上给大家找点乐子,调解一下被调离工作岗位的郁闷,这都是李晓慧的工作内容。 不过,唐庆隆院士倒是看起来很放松的样子。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所谓的“高水平验证团队”能不能完成验证,也不在乎自己的工作成就可能被人偷走。 平时工作生活都很朴素的唐院士如今穿着泳衣,正在餐厅外面的热水浴缸里一边泡澡一边喝着加了姜丝冰糖和红枣的热黄酒。 在零下的室外环境中,在呼啸的寒风和漫天的雪花中跑着热水澡喝着热黄酒,唐庆隆的脸色很快就红了起来。 他举着酒杯朝着陆沉发出了邀请,“你老盯着炒面,那玩意能有什么吃头?过来陪我喝酒嘛!” 眼看陆沉似乎有些犹豫,唐庆隆迅速加强了劝说力度,“酒那可是活血化瘀的好东西,休息的时候不喝酒,怎么能做得出研究来?” 吃着羊排的穆知然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浴缸旁,朝着自己老师嘴里塞了一颗沾满羊油的生蒜,然后头也不回的重新走回了桌边。 陆沉非常清晰的听到了自家女朋友嘴里不满的嘟囔声,“一离开实验室就变成老酒鬼了!” 这么一闹腾,餐厅里的氛围倒是轻松了不少,就在此时,渡边快步走进房间,对着大家说道,“一小时前,发生了两起爆炸——一对双胞胎,在距离对方四千两百公里的两座城市,在同一秒发生了爆炸。” 第36章 命运 三十五年前,双胞胎恩菲尔德兄弟出生于安杰利斯市。他们的诞生得到了整个社区的祝福——整日忙于挖坑并且掩埋尸体的安杰利斯人,偶尔也需要一些好消息来让他们重新振作起精神。 在大崩溃之前,安杰利斯的崩溃就提前先开始了。枪击事件的数量屡创新高,甚至一个周末就会有十五到二十次大规模枪击事件。所有的商店都会被劫掠,而店员和商店主却被要求不能保护自己的财产。街道上流窜着愤怒或者恍惚的青少年和流浪汉。非法移民走过大街小巷,用从乞讨到偷窃的一切手段,为自己和家人争取一片面包。 而在混乱和死亡流血中,比弗利山的完美丝毫不受影响。这里有着整个安杰利斯市最好的基础建设,最发达的奢侈品销售和商业系统,以及最严密的安保系统。 由于不能按照肤色族裔区分人群,比弗利山采用了“资产验证通行证”的模式对人群进行管理——资产达到一定水平的“体面人”才能堂而皇之地穿过高耸的围墙和高压电网,踏上比弗利山平滑如黄油的街道。 许多在安杰利斯里挣扎求生的人们说,比弗利山就是一个象征。 一个象征着安杰利斯极端贫富差异,一个象征着“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可能比人与狗更大”的图腾……一个象征着安杰利斯市已经被彻底撕裂,并且沦向互相仇视甚至厮杀的象征。 好在大崩溃来了,否则安杰利斯市恐怕就要成为人类文明史上第一座因为贫富差距和资产隔离而陷入内战的城市。 大崩溃的五年里,那些本该死于毒品、枪击、暴力抢劫、掠夺的人们一个个从高楼上跳下,平静的走入河水中,甚至排队等待着其他人用枪自杀后,再捡起对方的枪支轰爆自己的头。 当人们忙着杀死自己的时候,他们就顾不上去谋杀其他人了。 五年后,联合政府诞生。他们带着“历史纪录片疗法”,以及安杰利斯市急需的消毒用品、口罩和人道主义救援物资降临在城市中。死亡的队列被截断,安杰利斯的居民们终于可以开始着手清理尸体了。 在这种环境下,整个安杰利斯市诞生的第一对双胞胎恩菲尔德兄弟,得到了幸存的十数万人的集体祝福。他们取代了已经成为乱坟岗的比弗利山,成为了安杰利斯市重获新生的象征。 两兄弟中的哥哥——托比·恩菲尔德成年后选择成为一名公务员,为推进安杰利斯市的重建和复兴而努力奋斗。弟弟安德鲁·恩菲尔德则成为了一名寄生虫及环境控制署的工程师。 和哥哥不同,安德鲁并没有留在安杰利斯市。也许是童年时期遇见的一具腐尸,也许是那股在城市里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尸臭……安德鲁只想逃离这座城市。 最终,安德鲁成功了——他成功申请到了名额,可以作为寄生虫及环境控制署的高级工程师南下四千公里,在圣何塞的遗址南方负责环境控制工程设计。 尽管和弟弟分隔四千多公里远,但托比仍然和安德鲁经常联系。他们仍然关系密切,珍惜家人。幸运的是,他们都从来没有发作过大崩溃——哪怕是在他们的父母先后自杀之后。 生活困苦,但他们仍然拼命活着。 而在七天前,安德鲁生病了。他开始反复高烧,并且对常规药物退烧治疗毫无反应。 与此同时,正在安杰利斯参与今年建筑拆除重建投标工作的托比,在投标会的现场直接晕了过去。 一对双胞胎同时晕了过去,而且症状也完全一致。这引起了两地医生们的高度重视——他们迅速完成了在线对接,并且把这个病例上传到了全民诊断平台上。 在上传后的45毫秒内,一条红色警报在综合调查局里响起。根据陆沉等人在阿根塔里欧山基地里总结出的规律,安德鲁和托比被认定为具有极高的释能风险。 综合调查局迅速出动,他们直接在当地接管了两名病人,然后把这对兄弟分别转移到了距离城市很远的调查局安全屋内。 在管理局的要求下,医生们提取了大量患者血液和组织样本用于检测,同时治疗团队也还采用了许多降温手段,试图让这对兄弟“冷静”下来。 但结果不尽如人意,虽然强制透析降温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在两人高热七天后,布置在病房里的光谱仪侦测到了陡然升高的紫外线——波长1216n,推算紫外线发射强度大约是55瓦。 在ai机器人确定硼酸水浴无法减缓或者阻止紫外线发射后,爆炸发生了。强大的冲击波直接推平了安全屋和周围的建筑物——好在疏散及时,爆炸并没有其他人员伤亡。 这对象征着安杰利斯重获新生的双生子,在诞生的三十五年零一百七十四天后,一同爆炸。 ----------------- 在得到了相应资料后,杨伟民和陆沉首先对综合调查局的采样手段表示了不满。 “这些样本数量明显超过了必要水平,你们并不是为了治疗他们而取样……你们这就是为了事后研究调查,提前预留样本吧!”陆沉怒道,“医疗行为的目的是治疗和缓和,这种根本起不到作用的取样,本身就是对患者的伤害!” “他们在十几年前就签了授权书,允许联合政府在他们失去意识后,对他们进行必要的检查。”渡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所以,这些样本你们到底接受不接受?” “接受有啥用?我们还在船上呢。”杨伟民摇头道,“这么多样本,获取也不容易,先找冷冻样本保存库动起来再说吧。” “说到这个……”渡边说道,“委员会下达了筹备指令,北美大区会筹建一个研究中心——专门从事量子释能综合症的研究,人选还没有确定。” 唐庆隆轻咳一声问道,“所以呢?”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委员会决定让你们去北美区先停留一段时间。”渡边说道,“一方面验收一下研究中心里的设备,一方面……委员会希望你们能够给研究所选定的人人员进行一些关于量子释能综合症的培训。” 第37章 无助之人 量子释能综合症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无论是陆沉,还是穆知然,又或者杨建民和唐庆隆,大家其实都对这个名字颇为满意——他们是科学工作者。作为目前联合政府体系下政治地位最高的职业和群体,他们必须在日常工作的基础上,为脆弱的社会多加照顾和考虑。 “人会变成超级炸弹,在发烧后突然爆炸”这种事情本身就不宜公布给全社会——普通人缺乏足够的知识储备和专业能力,他们不可能准确有效地区分“发热”和“爆炸前的顽固高热”。 而这样的群体,在“危险且复杂”的大崩溃后时代,拥有自己的生存智慧。既然无法准确分辨,那就干脆不去“辨明”。 普通人会把所有的发热都当成爆炸前的顽固性高热,远离任何发热的群体。 这种策略在面对传统传染病的时候或许还有一些效果,但面对微观领域堪称鬼魅的量子纠缠效应,这些策略能起到多少作用……这还得打个问号。 因为预判了普通人的反应,唐庆隆院士才特意把“名字要取的脱敏一些”作为了第一要务。既要通过命名来表现我们对这种疾病的认识,以及它的一些特征本质。同时还要让普通人不至于一看见这个就惊恐。 陆沉一开始还觉得这个点子不错,直到开始第一次接触北美研究中心的“预备役研究人员”后,他才开始怀疑起了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和东亚区的研究人员们不同,北美区的科技工作者们明显更加……活泼一点。当陆沉略带紧张的登上讲台时,台下一片坐的零零散散的白大褂们一起抬头看向了他的脸。 然后音乐响起,白大褂们用精准或者跑调,男低音或者女高音的歌声,磕磕绊绊地唱了一首不怎么押韵的,用来表达大家对陆沉的欢迎的歌曲。 曲子本身挺好听,就是唱的太差劲了些。 陆沉站在讲台上,尴尬的听完了歌曲,然后尴尬的结巴道,“谢谢……谢谢各位的热情欢迎,类似的活动咱们以后可以尽量减少一些。” 这些金发碧眼白皮肤的科技工作者们,本质上和东亚区的同事们并无差异。但他们确实更……擅长表达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当陆沉第一次放出“量子释能综合症”和它的相关细节定义时,台下迅速传来了一阵压根就没打算遮掩的惊呼和讨论声。 陆沉不得不停下讲解,静静等待着这群同行们结束讨论。但没想到这群人直接就展开了辩论——辩论的内容大概是“当电子轨道导致疾病,这种疾病到底算是大内科管辖,还是应该交给传染病专科治疗。” 这个愚蠢中还带着一点清澈的辩题听的陆沉连续翻了好几下白眼。最后他决定打断这种毫无价值的讨论,并且就此给出自己的看法,“你们管它到底是什么分类呢,所有科室专业联合治疗都未必治得好……竭尽全力就是了。” 话虽如此,但是“竭尽全力”要是能解决问题,联合政府倒也不至于下这么大本钱搞研究项目。陆沉向这些同行通报了一下他们现在的研究成果,然后得到了一阵普遍的“质疑”。 北美区同行们的质疑主要集中在“循证性不足”上。他们认为唐庆隆院士领头,穆知然进行的研究太过粗糙。尤其是对“大崩溃发病”和“量子释能综合症”之间的互斥关系不太满意。 “按照这个逻辑,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所有没有发作过的正常人都挑出来,然后把他们关起来?”几个坐在后排的物理学研究者举手问道,“大崩溃无法治愈反复发作的大约只有21,而量子释能综合症到目前为止,死亡率是百分之百——如果算上附带损伤,可能超过了百分之十万。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转头研究大崩溃,争取尽量让所有人都崩溃一次?” “您的名字是?”陆沉忽然身躯一震,这好像还真是个办法!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是亲眼见过大崩溃传播的——只要让那个大姐去用脑袋碰碰别人就行了! “我叫朱塞佩,先生。”那个一头姜黄色头发的大个子研究者举起手说道,“朱塞佩·皮亚诺。” “皮亚诺博士。”陆沉郑重的点了点头,“您的建议很有意思,您方便等会介绍结束之后留下来么?我想咱们可以探讨一下这个建议。” “只要您确实是想讨论问题,而不是准备等会训斥我一顿就行。”朱塞佩看着陆沉的眼神有些……反感,“我以前的助教是东亚区的,他总认为我有不同的想法是在挑战他的权威。”说到这里,朱塞佩看起来好像有些生气,“我知道你们东亚区的人数学都很好,可我也是通过了sate测试,数学拿到学年最高分的人——至少我在数学方面不是白痴好吗!” 陆沉看着这为愤怒的数学博士,轻咳一声说道,“觉得每个东亚区的人数学成绩都好,这是种族歧视。” 朱塞佩顿时语塞,他咳嗽了一声努力争辩道,“我这是在夸赞你们的天赋!毕竟每个人都有擅长的领域,就好像你们并不如非洲大区的选手擅长长跑……” “这个也是种族歧视。” “我是说就像北美区滥用药品还有喜欢开枪的人天然就多一样……” “这个还是种族歧视……你要不然先别说了吧?我看你周围的同事似眼神都不太对劲。”为了这位数学博士的生命安全,陆沉出言阻止了对方继续拉仇恨的打算,“不要用‘天赋’和‘先天擅长’去考虑问题,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只不过有些人比较特殊罢了。” 看到朱塞佩沉默了下来,为了活跃气氛,陆沉故作轻松的拿自己的血泪史出来开了个玩笑,他摊了摊手说道,“至于数学水平……我读研究生的时候,医学统计学也挂了一次呢——这难道说明我是个假的东亚人?” 朱塞佩瞪圆了眼睛,“你难道是个得了白癜风的次亚区人?” “这是种族歧视!”陆沉愤怒的一拍桌子,然后他指着朱塞佩的鼻子喊道,“你给老子滚到外面走廊上站着去!” ----------------- “我真不知道他们到底哪儿来的这种臭毛病。”在研究中心的实验室里,陆沉怒气冲冲的朝着穆知然诉说着自己今天的遭遇,“太过分了,这人怎么三句话不离种族歧视呢?得亏我手里没枪,不然我非给他开俩窟窿透透气!” “我给你申请一把,你试试?”渡边在旁边笑着打岔道,“碰到问题就往种族差异上靠,这是他们的传统,持续了上千年的习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改过来的。” “最可气的就是这个!”陆沉怒气冲冲道,“你能明显感觉到他其实并没有恶意,他甚至并不用这些作为这些差距来提高自己的身份……他就是单纯地、确实地相信着这些种族差异的屁话……” “这不是也挺可怜的么。”穆知然安慰起了自己的男朋友,“他本人是好心,但却不停的惹恼周围的人。正因为自己是好心,所以反而无法理解其他人究竟为什么生气——这个循环下去,他只会越来越孤僻,心理问题越来越多。” 李晓慧主任点头认同道,“这么长时间他还能保持正常的心理状态,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陆沉被这两句话弄的哭笑不得,“感情我还得先关心关心他的心理状况?” “其实也不用。”唐庆隆在旁边说道,“心理没问题他一开始就不会选数学系了嘛!” 看着自家女朋友和唐院士笑的前仰后合,完全没有搞明白究竟哪里好笑的陆沉偷偷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最后和他讨论了么?”杨伟民把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那个……用大崩溃治疗量子释能综合症的想法。” “本来是想详细聊一聊,但是我突然想起了这么个问题。”陆沉看着渡边问道,“那个女人的存在是不是不太方便向外透露?还有,她的大崩溃治好了么?” “很遗憾,水木留美子女士大概属于对治疗反应不佳的那一类。”渡边摇了摇头说道,“她被收容到了仁爱医院里,至少在麻醉剂和束缚带的作用下,她能稍微好受一点。” “我是觉得,这或许能够成为一个手段。”陆沉说道,“你们说呢?” “值得一试,但是必须谨慎。”杨伟民说道,“这就和以前,试图用丹毒或者疟疾治疗恶性肿瘤的思路一样。利用一种疾病去治愈另一种疾病嘛!” 穆知然对这个提议却持保留态度,“这个不一定有效果——大崩溃是锂原子外部电子旋转方向异常,而且是所有锂原子都异常。而量子释能综合症,是在某一阶段,影响外部锂原子外电子全都向下旋转的因素,转而导致了氢原子外电子的激发态。” 从理论机制上说明了一下两种“疾病”的差别后,穆知然说道,“在氢原子外电子处于激发态的时候,把锂原子外部电子旋转方向转变一下……这对阻止氢原子外电子从激发态跌落回基态能有什么帮助呢?” 第38章 寻觅 几年前,陆沉在急诊室轮转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么一个……病例。 凌晨三点多钟,抢救室里情况逐渐可控,几个病情相对稳定的患者被转移到了留观区,而抢救室里的病人也基本算是稳定了下来。 就在陆沉还没来得及感叹“今天晚上真闲”的功夫,抢救室的大门被人直接撞开。四五个身穿皮质骑行服的年轻人推着一张抢救床就往房间里冲,看到陆沉后,他们高声喊道,“医生你快来,他伤的很严重啊!” 昏昏欲睡的陆沉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他冲到抢救床旁掀开被子一看,然后就傻在了原地。 “快救人呐!”这几个年轻人慌乱呼救着,而陆沉站在窗边,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快快快,这个忘了拿了。”就在这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声中,一个胖乎乎的骑手拎着个朴实无华的红色塑料袋跑了进来,他跑到陆沉面前,然后朝着陆沉打开了袋子。 陆沉和红色塑料袋里的患者看了个对眼。 “这样……你们……你们先到旁边去。”陆沉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红色塑料袋,然后把它放在了抢救床的顶部,“我先叫警察过来。” 【警察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包子的提示在陆沉眼前一闪而过,而那几个骑手还在追问,“叫警察也行,但能不能先给他治病?” “我怎么治?”陆沉被问的都快崩溃了,“人脑袋掉了接上去也活不了啊!” ----------------- 在听到穆知然的分析后,陆沉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这段经历。顺着穆知然的分析往下想想就知道,通过“传播大崩溃”来治疗量子释能综合症希望渺茫。 但这毕竟是个方向,万一……万一有用呢? 陆沉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杨伟民和唐庆隆,瞬间明白了这两位大概也和自己是同一个想法。 量子释能综合症的患者到了发病阶段,基本也就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对这个阶段的患者进行治疗,哪怕是“故意让他们患上大崩溃”,也能算是“收益大于风险”的行为。 毕竟正如朱塞佩·皮亚诺所说,大崩溃目前的死亡率大约在21,如果不考虑患者的生存质量,那死亡率基本可以被降到0。 但量子释能综合症的死亡率还太高,超过百分之十万的伤亡率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我还是建议试一试,尽管目前看来它起效的概率几乎为零。”陆沉主动说道,“但这是目前唯一有可能成功的治疗方案。让水木留美子女士试试看,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更大的损失。”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也能够理解这个方案从数学角度的价值和可信度。”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晓慧主任说道,“但是,作为一名精神专科的医生,我必须对这种治疗方案表示反对。精神上的痛苦并不比生理病痛更加好受,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让一个健康人主动患上复合型精神障碍综合症,我不可能接受,也不能同意。” 说虽然是这么说,但李晓慧二十多岁就当上了全民精神卫生中心的主任,这种天才肯定是不缺脑子的——她也知道,通过感染大崩溃来治疗量子释能综合症的实验肯定得有。 李晓慧主任不打算掺合进来,至少她不想为这种“实验性疗法”提供支持。这无关理性,纯粹是个人感性所致。 毕竟,这支由一位院士,两位正教授和两位在读博士所组建的“研究团队”还有很多方面的工作要完善。培训美洲区研究人员的事情李晓慧主任帮不上忙,但她的本职工作却仍然能派上用场。 研究团队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证实“大崩溃是一种基于量子纠缠传播的、由于锂原子磁偏角异常致病的新型传染病”。而这个假设,需要回答三个关键问题。 如果是传染病,应该怎么防御?如果是因为锂原子磁偏角异常致病,那为什么纪录片治疗方法能够对它有效? 这两个问题,李晓慧主任回答不了。她甚至不太明白那个“锂原子磁偏角”到底是个什么属性。 但……关于第三个问题,李晓慧主任觉得自己可能有了一些解题思路。 陆沉曾经和她分享过自己的看法——能够引起这么多琴弦共振的,必然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而这样的巨响,最有可能来自天上,而非地下。 顺着这个思路查询资料,李晓慧主任找到了几个可能的“巨响”来源。 一般的天象变化似乎并不足以引发如此剧烈的变化。而那些据推测可能发生在史前的天象也被暂时排除在外。李晓慧主任本人并不是什么天文学家,更不是罕见的“天文历史学家”。但ai和人类丰富的文献库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目前,1958年2月11日发生的x级太阳耀斑嫌疑最大。太阳距离地球足够靠近,而这次突然发生的太阳耀斑成为了人类有史以来记录的最强大的爆发之一。当时全球记录到了大量极光爆发活动,甚至在北纬34度的地方都观测到了红色的极光。 第二嫌疑人则是2021年观测到的grb200826a伽马射线暴。这种剧烈的天体活动能够在几秒内释放出比太阳整个寿命释放出的能量总和还要高得多的高能辐射。而2021年观测到的这一次伽马射线暴,强度是以往观测到的伽马射线暴的十倍以上。 第三和第四嫌疑人都是超新星爆炸,尤其是1054年发生的那场“天关客星”爆发,明亮的超新星爆发甚至在白天都能够被观察到,并且最终留下了名为蟹状星云的巨大爆炸残骸。 嫌疑稍轻一些的超新星爆炸则是2006年观测到的sn2006gy。它的爆炸远比952年前的天关客星更大。在爆炸发生时,这个超新星的亮度相当于五十亿个太阳所放出的光芒,甚至超出了整个银河系的亮度总和。爆炸瞬间释放出的能量相当于太阳在一百亿年里能释放的总和。 它爆炸时的亮度是天关客星的十万倍。 这么强大的超新星爆发之所以嫌疑还稍轻一些,是因为它距离地球实在是太远了。这颗位于英仙座的超新星距离地球的距离大约有两亿三千八百万光年的距离。而天关客星的距离就要近的多——大约6500光年。 对这四个“嫌疑人”进行调查,就是李主任现在的工作方向和重点。幸运的是,嫌疑人现在只有四个。不幸的是……这四个嫌疑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1958年的太阳耀斑活动又被称为“大红极光事件”,但它和现在全球频繁发生的极光并无关系。根据观测,导致地球如今频繁发生极光活动的主要是宇宙风暴,而非太阳耀斑。 并且,1958年之后,各种精神疾病的发病率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上升。 嫌疑排第二的伽玛暴grb200826a是一个异常且强大伽玛暴。这种极端的天文现象的发生原因比较特别,短暴是因为致密星体合并,而长暴则是因为大质量恒星坍缩。 grb200826a从时长上看,应该是一个信号持续时长小于两秒的短暴。但分析grb200826a的光谱和能量后,研究者却发现它完美符合长暴的特征。 进一步分析后,天文学家提出了一个观点——grb200826a并不是一个独立的伽玛暴事件,它的能量性质和广谱类型说明它应该是一个更加强大的长伽玛暴的“前兆辐射”。 但是,这个理论上应当出现的“更加强大的长伽玛暴”却始终没有到来。 大崩溃的发生,难道和这个“理应到来,但却始终没有出现”的长伽玛暴有关? 李晓慧主任目前的解题思路很简单——对趋势。只要对得上趋势,那就进一步就调查。 大崩溃是精神疾病,而精神疾病的发病数据是会被现代疾控和公卫所关注并且统计的。如果这声巨响确实来自于九天之上,那它响起后,势必会带来一些改变。 李晓慧找的就是这个显著区别。 第39章 相对 精神疾病的统计一直是一项令医务工作者们头疼的项目,归根结底,人为统计的数据本身就有被“修饰”的可能。 患者可能有所顾虑,不敢直接去医院获得明确诊断。可能缺乏足够的经济收入,甚至不能去医院获得专业帮助。也可能医生的水平有限,不能明确判断出器质性病变和精神疾病的区别。 总之,有太多的可能会导致精神疾病,也有太多的原因能够导致精神疾病统计数据失真。而利用这样的数据研究分析,这本来就很让人为难。 好在这些嫌疑天象之间的发生间隔都足够大,李晓慧觉得,就算一两个月或者一两年的数据有偏差,总体的趋势总是不会骗人的。 她要找的不是什么经过精确计算的数据,而是一条坡度更陡的增长率线条。 这项工作说起来简单,执行起来……难度却高的离谱。 人类精神疾病的发病率,从有数据统计开始就一直都在升高。而且不同文化背景的地区,发病率也天差地别。同一年的统计中,美国的精神疾病发病率是尼日利亚的六倍以上。亚洲国家的发病率从尼日利亚的15倍到美国的70都有。 究竟是因为统计数据有问题,还是因为美国社会文化更加对心理以及精神状况不友善一点……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可能得到答案。 而随着20世纪中后期第一次开始对精神疾病进行发病统计后,人类的精神障碍终生患病率一路飙升。短短三十年内数据,美国的数据已经飙升了一倍有余。这个数据变化的可信度也令人怀疑——很难说那些研发精神疾病药物的超级公司在其中都发挥了什么作用。 毕竟这三十多年来,尼日利亚的精神障碍终生患病率丝毫没有增加的倾向——他们还是43。 类似的数据变化反反复复,但就是看不出什么特别明显的数据差异。 这甚至让李晓慧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假设,难道这来自宇宙中的“巨响”,甚至不能引发人类的精神状况波动? 今天的工作也被迫中断,李晓慧主任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生闷气——逻辑没问题,理论也说得通,凭什么数据上就是反应不出来呢? 回到办公室里的陆沉刚一坐下,就被李晓慧主任抓走倒苦水去了。结果在听到李主任“逻辑没问题,理论也说得通,就是数据不对”的抱怨后,陆沉瞪圆了眼睛反问道,“这有什么稀奇么?” 李主任瞪圆了眼睛,被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沉也瞪圆了眼睛——实验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很稀奇?还值得一位正教授抓着自己抱怨一顿? 虽然同样是医学领域,心理和临床的差异有时候确实比人和狗的差距更大。 ----------------- 为了维护整个实验组内部的“友好氛围”,得知此事的杨伟民靠着自己被掐到青紫的大腿,愣是一声都没笑出来。 笑不出来已经是杨伟民努力的极限了,至于本来就不太喜欢李晓慧主任的唐庆隆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他皱着眉头批评道,“搞研究,怎么能想当然呢?数据和假设偏差大,那说明你的假设不够全面,或者方向有误——重新调整嘛!” 虽然在场的三位非在读都是正教授,但在科研领域里,唐庆隆院士毫无疑问是真正的权威。精神科,尤其是精神科下属的心理医学系其实更像是文科专业。 “你们确实不太擅长这方面的工作嘛,也能理解。”最后,唐庆隆院士用这句明显带有学科刻板偏见的台词完成了总结。 然后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惊怒交加的声音,“你这是性别歧视!” 陆沉猛地一捂脸,你这个次次都能完美种族歧视的家伙有脸说人家? “朱塞佩·皮亚诺博士。”穆知然在此挺身而出,她盯着这个一脸苦相的数学家纠正道,“唐老师只是对精神科医生有些刻板偏见,这和性别歧视完全没有关系。” “请不要如此轻易屈服于权威,女士!”朱塞佩义正言辞道,“虽然我知道,这是东亚区的文化传统,但我们更应该捍卫尊严而非屈服……” “那是种族歧视。”陆沉翻着白眼打断了朱塞佩的发言,“如果唐院士的发言有问题,我想会有专门的部门来处理的。” “但我们仍然应该坚持……”朱塞佩不依不饶的还想说点什么,但是陆沉并不打算继续往下听。陆医生皱着眉头问道,“解决的方法是存在的——您不需要为此过多思考。” 朱塞佩听完这句话,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后点头道,“有道理。” 穆知然在旁边听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只觉得莫名其妙,杨伟民则轻声解释道,“这是个段子……我发给你瞅瞅。” 【工程师的房子着火了,他拿出一个灭火器把火扑灭了。】 【化学家的房子着火了,他试图用灭火器灭火,但他手里的灭火器是二氧化碳型——于是他只扑灭了电线上的火。】 【数学家的房子着火了,他看着自己家里的灭火器点头道“解决的方法是有的”,然后放心的回去睡觉了。】 看穆知然似乎没有完全看懂,杨伟民只能破坏笑话的第一原则解释道,“数学家只管解,至于这个解具体怎么利用,怎么实现……这事儿他们管不着。” 穆知然恍然大悟,点头称赞道,“确实,数学家嘛,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用很长时间给出一个非常正确但是一点用都没有的答案。” 一个物理学家和一个临床医生在开数学家的玩笑。这个场面颇有天下大同的意思。 刚刚还在被批评缺乏严密实验思维的李主任凑了过来,“你们知道换一个灯泡需要几个数学研究生么?” “几个?”穆知然好奇的接话问道。 “一个,但是需要九年。”李主任严肃道,“如果换成物理系的学生,七年就够了!” 朱塞佩看着三人说道,“那个……我听到了。” “你听到的是实验误差,自己排除一下。”穆知然头都不回的说道,“还有,你的故意感染大崩溃理论,从逻辑上来说行不通。” 现场的讨论热热闹闹且杂乱无章,就像是一锅煮开的燕麦粥——或者涨落的量子。 陆沉则趁机询问了一下李晓慧主任,她的研究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在得知数据变化和理论对不上号后,陆沉思考了一阵说道,“一般数据和假设对不上号,那是因为实验不够精确或者数据被污染了……但咱们现在处理的大概不是一般情况。借用一下数学家们最喜欢用的‘假设’……” 无视了朱塞佩的抗议(假设是个工具,工具不存在喜不喜欢!我又不是阿米什人!),陆沉继续说道,“假设,数据本身没问题,而我们的理论显而易见也没有问题。” “然后呢?”李晓慧追问道,“说明我们的理论还不够完善?” “说明我们的实验不够全面。”陆沉摇头道,“理论不够完善,这是个非常常见的情况。它往往表现在理论精度不足,或者适用环境有限上。毕竟我们只能找到相对真理,而不是绝对真理。” “不够全面?以前的调查数据全都拿出来分析了,还要怎么全面?”李晓慧皱眉道,“我不觉得联合政府还能有比我们使用的还全面的数据库。” “假设没问题,逻辑没问题,数据库也没问题,那答案不是已经呼之欲出了么?”陆沉眼前一亮,“sn-1054,天关客星——这不就是唯一的嫌疑人了么?” 两人的讨论引起了周围其他人的主义,说的越来越兴奋的陆沉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个。他继续提高音量说道,“天关客星发生的时间太早。北宋年间,世界上当然不可能进行什么精神病的流行病学调查。所以缺乏数据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天关客星的影响一直持续到最近,这么一个长期的影响过程中,数据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变化也很正常——因为作为基准的数据本身就是异常的。”陆沉快速说道,“已经泡在水里,你当然不会察觉天上正在下雨。” 第40章 亮剑 已经泡在水里的人不会感觉到正在下雨,躺在岩浆里的人不会觉得洗脚水烫,已经失血到失去意识的人是不会感觉自己面色发白的…… 大概就是这么个原理。 陆沉直接把嫌疑天象目标锁定在了北宋时期发生的天关客星上,并且给出了一个强有力的理由。 和其他超新星事件相比,sn-1054距离我们实在是太近了。 六千五百光年的距离,甚至可以被视为人类经历过的最近且最强大的超新星爆炸。虽然距离地球最近的中子星离我们大约只有300光年左右的距离,但这颗中子星大约是在230万年年爆炸并且形成的——那个时候生活在地球上的还是南方古猿,而非智人。 “已经泡在水里的人不会感觉到下雨……”穆知然问道,“那为什么现在我们感觉到了呢?” “我不知道。”陆沉非常诚实的给出回答,“这个可能太多了——或许雨变成了冰雹,可能水突然流走了,只剩下了光屁股游泳的人。” “可要是已经泡在水里了……那为什么我们感觉不到?”唐庆隆对这个话题似乎很感兴趣,“是因为我们无法感知这种水的存在,还是因为水对我们来说太过正常无法区分?” “又或者,在时间长河的角度看,这水浩浩荡荡。但对于人类个体而言,这水仿佛细微雨丝。”穆知然又开始用诗意的描述来表达自己的猜想了,“短暂时间里可能没什么,但这条河却实实在在影响到了所有人。” “你们在说什么河不河的?”朱塞佩满脑袋都是问号,“你们这种说话方式真的很像次亚区的人——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懂,但凑在一起就是听不明白。” “……我现在已经有点麻了。”陆沉看着杨建民苦笑道,“杨哥,你说这哥们是怎么做到几乎每一句话都在种族歧视的?” “我更想问他是怎么在这种说话风格的背景下,还能平安健康活到现在的。”杨建民也啧啧称奇道,“难道现在北美大区已经不在乎这个了?” “朱塞佩先生出生在南部,这是他们的常规思考方式和处事技巧。”渡边不咸不淡,不急不慢的说道,“至于到了北美中心大学之后,他直接就读了数学系,所以也没什么人会来找他的麻烦。” 唐庆隆笑出了声,“难怪以前老有人说,大学得多开数学系——这可比精神卫生中心便宜多了!” 一群人拼命说着笑话,试图以此疏解着心里的那一丝“发紧”的感觉。但本身效果……很堪忧。 如果导致琴弦共振的巨响确实来自于天关客星,那这个结论就会引发一个非常可怕的推论。 某种人类无法感知到的介质引发了涉及全人类的量子状态异常。 这种介质对人类的影响,最早可能发生于公元1054年五月。在持续了数千年后,这种影响终于走到了“尽头”。它开始出现了“退潮”。 退潮的发生首先引发了大崩溃,四十多亿人先后用各种手段了解了自己的生命。人类这个物种几乎就此消失。大崩溃后不到三十年,继续的退潮带来了量子释能综合症——至今已经有了至少十一人成为了足有四百吨梯恩梯当量的超级炸弹。 用人类浅薄的智商去思考这样的困局,恐怕大家的第一念头就是“阻止退潮”。但地球上的退潮尚且无法阻挡,来自六千五百光年外的大河又应该怎么去挽留呢? 无法阻止退潮,不知道引发退潮的介质究竟是什么,无法判断量子释能综合症可能有多高的发病率,并且还对退潮的速度一无所知。 这么一想,就连量子释能综合症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说不定再过几天,退潮的速度就会进一步加快,然后所有人类就原地崩溃,变成一地橘子汁。 虽然人家都说,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敌人。但陆沉觉得,现在的逻辑推理可比未知可怕多了。 未知的时候还能靠着头铁莽过去,还能靠着“没反应过来”去拼个结果出来。 但要让你看着一段足有四座胡夫金字塔摞在一起那么高的滑溜溜的触手来回乱颤,并且你还能够推测出这截触手的主人本体能够横跨半个太阳系,甚至太阳正在被它啃食……这种压迫感和恐惧是正常人都无法抗衡的。 这是“已知确信”超出认知范围的“未知”,是真正的恐怖。 在场的七个人里虽然有脑子有病的,但大家的智商都“够用”。有了足够的智商,推理出这个结论并不困难。 困难的是,怎么接受这个现实。 ----------------- 紧张和沉默的气氛迅速在整个办公室里蔓延开来,大家互相交换着眼神,并且在同事的眼神中更加绝望——这要怎么入手? “我的风格一向是先动起来,再说其他。”渡边脸色铁青的站了起来,他身上的西装看起来有些皱,好像是刚才自己捏出来的痕迹,“就算是要死,也得死在行动的半途——坐着等死不是我的作风。” 他看着其他几人,寒声说道,“这个消息不能泄漏出去,培训工作即刻终止,在取得委员会或者联合政府的进一步指示之前,不要和外界接触。” “我们需要立刻起草报告……”渡边忽然停下了话语,他扭头看着陆沉问道,“量子释能综合症能够被检测出来么?” “理论上可以。”陆沉皱眉道,“虽然前段时间一直在船上,但是我们还是做了一些实验。至少我们的血液样本都没有主动向外释放紫外线……但是我们没能采集到足够多的样本,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必须到发热阶段,量子释能综合症的患者血液样本才会放出紫外线。” “发热才发光的可能性比较大。”杨伟民说道,“紫外线,尤其是1216n这种超短波段的紫外线对蛋白质的影响很大。要是携带者平时自身身体内能发出超短波紫外线,那至少应该会发生比如肾小管损伤,血管内溶血,自发性内出血、各种原发性神经系统损伤之类的。” 杨伟民的意思很明显,如果量子释能综合症患者会有“人体组织自发光”的倾向,那自发光的结果所带来的症状,必然会让各个医院的风湿免疫科忙到脚不沾地。 作为风湿免疫科医生,杨伟民和陆沉至少在过去这段时间都还没有被活活累死,那就说明这种自发光的可能性不大。 “很好,又一个无法证实也不能证伪的特征。”唐庆隆急眼了,他猛地一拍面前的桌子骂道,“一天到晚净整这种东西出来,你们一个个都是搞理论数学的?” 用极其惊人的气势震慑住了整个实验组后,唐院士迅速开始指导起了工作,“我们需要继续扩张实验组,至少得找几个专门搞天文的专家来。培训工作不能停,尽快完成对北美研究基地的培训之后,让他们迅速投入到工作里……保密不是收益最大的处理方案。” 对渡边提了要求后,唐庆隆继续说道,“我们需要一个全流程的研究和验证,我建议现在开始分组进行研究。我带着知然,主要寻找可以影响氢原子电子能态的方案。你们首先要解决大崩溃的问题,然后再把注意力放到量子释能综合症上来——提高大崩溃的治愈率,再探索大崩溃干预量子释能综合症的可行性。” “各位,虽然我一直不喜欢渡边先生,但是有一点,我觉得我们必须得向他学习。”唐院士做起了动员,“比起窝囊的认输,我更喜欢迎面而上。死亡并不可怕,它是一个必然会发生的结果。可怕的是,我们在它到来时显得狼狈、卑微、丢失了最后的尊严和理智。” “我们是科研工作者,我们的大脑,我们的学识就是最好的武器。”唐庆隆沉声道,“反正都要死,不如死的壮烈一点——害怕没有意义,研究透这该死的河流到底是什么,这才不算白白来人间走上一趟!” 第41章 前途无望 “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这是一种其实有点“蠢”的念头。它和理智无关,倒更像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留给自己的一个用个体生命换取整个物种安全的“反制措施”。 这种“老子和你拼了”的策略对于个体来说,实在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很多时候,如果转身逃跑,说不定还能有更高的存活概率。 但是,这个策略却有利于整个群体。当个体在必死的情况下拼死反击,说不定就能为整个群体减少一个威胁——反正就算失败了也不亏。 但作为科学家,早就习惯了用理性和逻辑,数学和规律来认真研究世界的陆沉等人,和这种“死了也不亏”的心态先天就有点合不来。 不过,合不合得来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码事。至少在这个阶段,忙活起来能够让人忘掉那令人窒息的推论,这事儿不亏。 陆沉和杨伟民找了个实验室,然后开始一脑袋扎进了病历的无底深渊里。 首例大崩溃患者何时出现已经无从可考,而最早被确定为“大崩溃”的案例是一起集体自杀事件。一百四十二名完全没有过交集的陌生人在一小时内,先后于伦敦的一座邮局附近自杀。他们杀死自己的方式各种各样,并且充满了“创意”。 持续了一个小时的自杀最终以邮件车回到邮局而告终。当时正好是万圣节假期,看到血腥场面的时候,邮递员第一反应是“这么逼真的装饰得花多少钱呐?!” 那个现场实在是太过异常,以至于邮递员先生用了小半个小时,绕过尸山血海,才发现这好像不是装饰,并且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先报个警。 第一次集体自杀案原本应该占据各大电视和媒体的头版头条,但很遗憾的是,并没有人在乎这个。 在那个七月十三日,正常醒来的人们几乎都接到了一条或者更多的消息——他们认识的人,或者亲人或者朋友,或者爱人……死了。 没有人在乎那该死的新闻里到底在说什么,除非他们的亲人也是那一百四十二人之一。 死亡就像是一阵狂风刮过麦田,一阵风过去,麦浪涌动,只有极少的一部分麦子倒伏在地。 而从七月十三日开始,一直到五年后的十二月七日,狂风几乎没有一天停歇过。 这五年里,地中海区的核电站因为众多接受过严密心理检查的操作员集体自杀而失控导致核事故。水坝因为缺乏修缮而不得不通过溢洪道调整库容、所有的公共服务几乎全部陷入瘫痪状态,就连农业生产都遭到了极大冲击。 民航业更是成为了灾难高发区——只过了不到两年时间,世界民航基本就全面停止飞行。就连军航都不得不暂停训练飞行任务。 等到十二月七日,联合政府宣布成立,并且拿出了“纪录片治疗方案”后,狂风才似乎有所减缓。而事实上,大规模自杀潮到了第二年的四月才勉强被控制了下来。 那段时间,所有的重要中心城市都彻底成为了生命禁区——除了食腐动物和食腐昆虫还能在城市里活动以外,几乎没有什么物种能够在这种全都是腐烂尸体和骨头的地方活动。 通过工业化的清理和收集,截止到目前,联合政府刚刚完成了大约一半城市的清理工作。剩下的一半已经被永久性暂停——超过三十年没有清理的尸体也不过只是一堆枯骨,它们对人类已经不再有威胁了。 大崩溃的病例记录基本集中在刚发生的第一年,以及联合政府成立的第五年后。其中更具研究价值的,主要是第一年的那些病例资料。 在大崩溃发生的初期,人类的整体医学水平还处于一个极高的水准。那些富有经验和学识的医生们还活着,并且对于这种全新的,大规模发作的精神疾病有极高的兴趣。 这一阶段里的研究报告和病例记录质量都非常高,接诊的医生们会尽量用所有的手段和技术去研究患者的情况。早期病例中,多学科会诊的水平和频率都远超现在。 这些资料极具价值,甚至令人感慨——当年的医学工作者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才能在那种“人人都在自杀”的绝望环境中坚持下来的。 大崩溃的患者发病时的表现可谓是“统一中带着对立”。统一的是“这个世界并不真实”的感受,对立的则是对于不真实的“解释”。 有患者会认为周围的人并不真实,他们可能是蜥蜴人假扮的。有些则觉得自己的亲朋好友是假的,他们早已被人杀害,而杀手集团的人伪装成了他们的样子。 不同教育背景的人群对于“不真实”的感触也各不相同。有认为高压电其实并不存在的输电工人,有觉得热力学定理并不存在,自己可以免疫高热的物理学家。 但最多的反应还是“这个世界没有丝毫变化,我们都是被机器饲养的猪。” 他们的解释各不相同,但目的都很明确——这种被虚假包裹的世界令人绝望,只有死亡能够让他们从这种绝望中得到解脱。 对于这种现象,当时的医学研究者们提出了“朊病毒积累发病说”、“全球性食物中毒说”、“网络和流行文化说”林林总总十几种假说。但这些假说没过多久,就随着提出者本人的死亡而成为过眼云烟。 而陆沉在这些资料中看到了一个令他感觉有些诧异的研究报告,这份来自德国的报告中说,在解剖了超过三十具集体自杀的患者遗体后,研究报告了一项发现——通过即时伽马射线活化分析仪的帮助,可以确定自杀者的大脑内部锂元素分布平均。而健康人大脑白质内的锂明显多余灰质中的锂。 这份研究报告提出了一个假设,“人脑中的锂可能于大规模自杀有直接联系。”但这份报告没有拿出任何关于联系的假设——他们不清楚是自杀倾向导致了这种器质性变化,还是因为锂分布比例变化,才引发了大规模的自杀潮。 看着这份研究报告,陆沉不由得感慨道,“他们其实已经离答案很接近了。” “你也看到这份报告了?”站在陆沉隔壁,正在摇头晃脑的杨建民听到了自己学生的感慨,他隔着三米多的距离看到了标题,然后摇头道,“这些研究者确实没有这个机会……六个人的研究组,在研究发布之前就自杀了四个人。剩下的两人在发布论文后也先后自杀了。” 陆沉听的目瞪口呆,同时也颇为同情。他们真的就只是欠缺了一些运气。如果大崩溃没有这么精准的袭击到这群研究者,说不定人类就能提前四年找到解决的办法。 重新扭头看着论文,陆沉的心情又沉重了一点。之前的六人研究团队倒在了自己研究的敌人面前……那现在这支临时拼凑出的七人实验组……又会遭遇些什么呢? 第42章 巨变 研究小组如今不说是四分五裂,至少也是东一块西一块散落一地。 渡边得去找自己的本地同僚汇合,他需要本地的综合调查局机构重新提交关于朱塞佩·皮亚诺的调查报告。至少得确认这个人的安全级别足够接触研究组可能的研究结果才行。 李晓慧主任仍然在和天象死磕,陆沉的灵光一闪为她指出了方向。但这种指出仅仅是建立在逻辑分析上的——可信度不够。李晓慧主任开始查阅起了天关客星之后的所有历史记录,东亚区的史书、次亚区的神话,还是地中海区域的羊皮秘卷以及其他的教会藏书都是她的调查目标。 人类身体里的氢原子不会一夜之间就完成了从基态到激发态的转变,那些锂原子外部电子也不可能毫无征兆的就全部改变了旋转方向。 李晓慧主任的调查获得了一些进展,其中比较明确的变化是,在天关客星还挂在天上闪耀的时候,作为几乎整个欧洲主宰者的教会发生了分裂——基督教正式分裂成为罗马天主教和东正教。严格来说,这场影响了人类千年的宗教分裂发生在天关客星突然出现在天空后的第十二天。 如果以此作为分界线,之后发生的重大事件似乎开始呈现出了“频繁动乱”的特征。在东西教会分类后的第十二年,黑斯廷斯战役开始。来自诺曼底的诺曼人征服了英格兰。法国人的血脉统治英格兰长达三百年之久,让两个隔海相望的重要国家从此纠缠在了一起。 两年后,东罗马帝国将军强娶先皇的遗孀后登基,并且展开了对塞尔柱帝国的征战。这场战争前后断断续续持续了接近两百年。而在1073年,也就是战争开始的五年后,塞尔柱人占据了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就此成为了西欧基督教世界的“必须夺回的圣地”。二十二年后,教皇乌尔班二世在克莱芒会议上发表了演说,呼吁组建一支军队去援助东罗马帝国,帮助他们夺回失去的圣地。 而原本为了协助东罗马帝国夺回圣地的而组建的十字军,在一百零九年后洗劫了这个古老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庞大的国家就此分裂易主,一直到1261年,君士坦丁堡才重新回到继承者尼西亚帝国手中。并且重新恢复了东罗马帝国的身份。 到这里为止,至少欧洲就已经出现了一些和以往不同的人类活动特征。似乎从东西教会分裂开始,人类社会突然就进入了“为了理念而冲突”的阶段。 在此之前,人类的冲突、战争往往有着非常直接的目的。为了土地,为了资源,为了生存空间,为了个人的财富……肤浅,赤裸、但是直接。 而在天关客星闪耀之后,战争仍然频繁出现,甚至规模更胜以前。但是战争的理由却开始变得抽象或者缥缈了起来。人类不再直接为了资源和财富而战,而是开始被某些……某些抽象的,或高昂或普遍的理由联系在一起。随后为了这些和他们并无实际关系的“理由”而厮杀。 这种分析和结论让李晓慧主任一阵心悸,人类果然对得起恐怖直立猿这个称呼。为了和自己的同类厮杀,居然还搞出了这么多借口和花样。 而以1054年作为节点,亚洲区也体现出了类似的变化。宋神宗变法加强国力,但是引起了地方士绅,乃至整个士大夫阶层的不满。新旧党政激烈不修,严重分散了整个国家的精力。 支持变法的人们和反对变法的人互相攻讦,政治争斗最终以保守派胜利而告终。而在这些人们为了理念而互相攻讦的时候,北方强敌崛起。司马光所代表的保守派获得最终胜利,司马光则在生命的最后八个月里,废除了所有的改革新法。 三十九年后,辽被宋金联手所灭。又两年,靖康之耻,金灭北宋。宋人南迁临安。 104年后,南宋和蒙古联军联手,一起消灭了金朝。又过了四十五年,崖山一役,南宋亡于蒙古铁蹄之下。 而那颗闪烁着的天关客星早就没了踪影——仿佛它只不过是一个划过天际的“客星”而已。 但是从现代人的视角来看,那颗遥远的超新星对地球的影响几乎从来没有停止过。 在一定范围内,脑内锂元素的增多可以稳定人的情绪。锂制剂一直都是非常重要的精神疾病治疗药物,锂制剂对精神疾病的效果是开启了药物治疗精神疾病先河的重大发现。 这些锂,在天关客星的影响下,电子均为向下旋转——从耶律洪基到窝阔台·孛儿只斤,从宋神宗赵顼到乌尔班二世和罗曼努斯四世,他们大脑里的锂元素都在向下旋转着。 这样的旋转对他们产生了什么影响? “根据您的问题,我做出了一些推论。”李晓慧主任的科研ai冯特回答起了她的问题,“锂元素的物理性质改变导致了其化学性质变化,三个电子都向下旋转,可能意味着它和其他化学物质反应更加困难——其他的化学物质交换电子时,也应当符合泡利不相容原理。向下旋转的电子,意味着部分化学物质可能无法完成电子交换。从总体宏观角度分析,人体内的锂元素生物利用度可能会下降。” 那些皇帝国王,教皇苏丹们;那些宰相大臣,将军贵族们,他们都带着不再稳定的精神和情绪,在突然的激动和决心下,投入到面前的无边旋涡当中。他们将更加容易冲动,也更加容易轻信。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变得愚蠢或者易怒,而是因为六千五百光年外,一颗巨大的恒星步入了生命末期,然后绽放出了夺天地光芒的强大爆炸。 而天关客星造成的变化或者说影响远非“让人情绪更容易波动”这么简单。 氢元素外的电子也在天关客星的影响下,从基态直接跃迁到了激发态。n=2的激发态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是在“单个原子”的视角下。当视角扩大到一个人类个体,再到整个人类物种时,这个结论就变得很可怕了。 一个体重为六十公斤的成年人,体内含有大约2976摩尔的氢。将这些氢的电子全部提升到n=2的激发态,需要向人体释放约等于四百吨梯恩梯的能量。同时,激发态下的氢会非常容易从激发态跌落回到基态——这个跌落过程中,氢原子将会释放波长为1216n的紫外线以及极其微量的热。 要让氢维持在激发态下,就需要持续反复向氢释放能量。维持每个人体内氢元素激发态的能量总和,将是四百吨梯恩梯的数千倍。 而这样的维持过程,已经持续了数千年。 第43章 巧了 物理分组的研究进展,比陆沉和李晓慧这里更加顺利。 这个世界上,人类探测不到的物质其实并不多。目前仍然没能被人发现的基本粒子只有一种——引力子。而引力子是否存在,目前也仍然是一个未知数。 毕竟,引力子是作为量子场的补丁才被人假设出来的概念。如果量子场本身就是个错误,那引力子自然也就不可能存在。 换言之,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粒子”是能够穿越宇宙扑面而来,而且还不被人类所发现的。地球上的物理学家们一个个就像是饿急了眼的野狗,这些象征着史册留名的粒子只要能有,那就逃不脱他们的追捕。 从大崩溃之前许多年开始,物理学家们就一直渴望着能够完成一个理论——一个同时可以描述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一个同时适用于极大规模高能环境,和极小尺度微小能量的,可以用来描绘整个世界的理论。 这种同时适用于两个极端尺度的理论被称为“万有理论”,它是物理学领域的最高成就和最核心成果。只要万有理论被成功构建并且证实为真,人类就可以骄傲的宣称,“我们掌握了宇宙中的所有奥秘。” 在研究sn-1054的时候,唐庆隆就抱着一种奇妙的心态。一方面,他非常担心研究进度,担心不能赶在全人类都变成不定时炸弹前找到爆炸的原理和解决方案。 但另一方面,这个研究项目也让唐庆隆久违的感受到了一阵急不可耐的激动甚至是冲动。 几千年前的超新星爆发,竟然能够对人类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并且这种影响一直持续延绵至今。在唐庆隆看来,这种影响居然能逃过千百年科学家的注视的唯一可能,就只剩下了介质的极低可探测性。 一种极其难以被探测到的物质,在数千年的长久过程中,持续地、显著且缓慢地向地球施加着影响。 一位有着四个院士头衔的物理学专家在面对这种情况时,怎么能不激动? 唐庆隆是个好人——哪怕是这种特殊条件下,他也从来没想过去让穆知然乃至物理所的其他人来替自己完成一些基础工作。他决心以自己为主,并且开始检阅从大崩溃前五十年到现在的所有高能物理实验室原始记录。 数据是枯燥的,尤其是大量数据每一条都要分析的时候,这种枯燥的感觉就更为强烈。ai在这种时候确实帮不上忙——它们通过大数据的培训,会把那些数据里的微小差异做节当成噪音或者实验误差排除掉。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人脑这种通用性极强的设备好用。 将数据可视化之后,唐庆隆很快就挑选出了统共十二组,一共四千一百七十六个异常数据。 “这个进展让我有点诧异。”分散研究开始第二天的组会上,唐庆隆向大家通报了自己的研究进展,“虽然还不好确定这些数据里就有我们正在寻找的东西,但是这个概率我个人认为还是很高的——这些数据并没有得到过相应的分析,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始数据自从收集了之后就从来没有被打开过。” “毕竟各个实验组的目标数据都不一样嘛。”组会因为选在了早上,所以大家基本是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在交流。而杨建民吃着包子搭话道,“我们也整理了一下病例报告,发现了一个可能是量子释能综合症报告——比大崩溃的首次集体发作早了三年。” 这份病例报告来自于军队战地医院的潦草记录,当时北欧到中东欧区存在着六个“热点”地区。这些地区反复出现武装摩擦甚至是小规模的武装冲突——由于参与冲突各方的组织混杂,且伤员人数众多……大部分战地医院的医疗记录都非常潦草。 简直比骨科医生写的肾内科病例还让人看不下去。 只不过,杨伟民还是在一份记录中找到了一点让他感兴趣的东西。首次大崩溃导致的伦敦邮局集体自杀发生的三年前,在萨瓦图雷东南约七十五公里的战地医院里,当地武装组织医院收容了一名伤兵。 由于无人机的袭击,伤兵所在的整个排只活下来六人。其中伤势较重的四人在后撤时,因为出血死亡。一人只受了皮外伤,经过缝合后已经出院、 剩下的这位上等兵病患情况相对比较麻烦,他的双腿被无人机爆炸所发射的破片打成了筛子,但是上半身的主要器官基本没有收到什么损伤。 在后撤到战地医院并且完成了截肢后,他的命算是保住了。可在截肢手术后不久,上等兵就开始出现了严重发热——他的体温一路飙升到了四十一摄氏度。 为上等兵截肢的麻醉医师迅速作出了“可能是恶性高热”的判断。但是在战区里,想找丹曲洛林的难度比在这里寻找到一个不同民族而不相互敌视的社区更难。 至少在区域外力量介入之前,这里的居民们生活的还挺和平——不同民族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有着不同生活习惯的邻居,而远非现在这般仿佛仇敌。 但这种地方历史上确实也没有出现过丹曲洛林的迹象。 总之,诊断有了,但却没有治疗的办法。战地医院向后勤提出了紧急转院申请,不出意料的并没有获得批准。 病例大概记录了一下他们采取的治疗措施,从一开始的物理治疗,到最后两天的大剂量麻醉药物注射——如果不是因为医生的天职,战地医院的医生可能都会直接对这位上等兵执行安乐死了。 高热四天后,上等兵出现了角弓反张的症状。随后记录戛然而止。看病例看到这儿的杨伟民先是一愣,随后破口大骂,“他妈的写个病例还能断太监呢?” 很快陆沉就替那位病例写的仿佛骨科大夫洗脱了“太监”的嫌疑,不是人家不愿意写,而是他们的战地医院遭到了敌对势力的残忍袭击。 这次袭击被认定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袭击,敌对势力在战地医院下方挖掘出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并且往里面填了至少三百吨梯恩梯当量的炸弹。 这批大炸弹在截肢后出现高热的上等兵角弓反张后被引爆了。 “真巧。”对这个病例记录的内容,陆沉对此评论道,“巧的匪夷所思。巧到我们必须考虑这么一个问题——量子释能综合症可能并不是最近才开始出现的。只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发病的频率忽然开始异常上升了。” 第44章 巧合 科学研究不相信巧合,或者说,不相信一连串的巧合。 这倒不是什么科学态度的问题,如果一定要深究的话,可能是概率问题——你是愿意冒着风险去相信千万分之一的连续奇迹发生,还是在仔细且小心的分析下,相信999999的概率……这两个选项甚至无法构成选择题的题干。 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陆沉和杨伟民也是这么认为的——非恶性高热的持续性极高热、持续四日、在患者发生了角弓反张后整个战地医院被几百吨梯恩梯当量的爆炸扬了。 这看上去,听上去完全就是量子释能综合症的表现。 “但我们并没有找到和大崩溃表现完全一致的事件,或者说没有一致的群体性事件。”陆沉在组会上解释道,“集体自杀有很多,认为世界虚无、秉持被迫害观念而自杀的人也有很多。但是,因为认定世界虚无,在互相没有联系的情况下集体自杀的案例……伦敦邮局案是第一起。” “我们仍然无法排除大崩溃可能早就在人类群体中发作的可能,只不过以伦敦邮局案为标志,之后五年中的发病率高的离谱而已。”李晓慧主任说道,“我的研究也有点发现——如果以1054年超新星爆发为分隔节点,我们能够明显发现一个特征:在那之后,人类历史上的集体性对抗明显增多。文明之间的冲突显著增加。而且烈度也有上升。” 她皱着眉头说道,“我不是历史学家,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针对这一方面的研究。但是有两点比较可疑,我打算和大家分享一下。” “第一点是,欧洲区域对sn-1054爆发完全没有任何记载。”李晓慧敲着桌子说道,“其他地区和文明都有相关记载,包括整个亚洲区和次亚大区、中美原始文化和非洲地区。唯独欧洲区域对此没有任何记载。” “我个人倾向于当时被宗教统治的人群不敢记录,毕竟这种上天示警之后没几天东西教会就发生了分裂。”李晓慧主任无奈道,“但是这只是一个推测,缺乏足够的证据。” “那第二个呢?”唐庆隆院士好奇问道。 “第二个疑点和我的推测,以及穆博士的发现产生了一些冲突。”李晓慧主任说道,“按照已知的观测结果,大崩溃发病患者大脑内的锂原子外部电子全部都是向下旋转的。这就意味着最外侧的电子也在向下旋转——这无疑会导致交换电子以产生化学键的现象面临一定程度的困难。” “在这种困难的影响下,我推测这相当于整个人类群体都受到了影响,这种影响可以被近似的看做人脑组织中的锂浓度下降。”李晓慧面无表情的讲着自己的专业内容,反正也不用管其他人到底听不听得懂,“这种下降会导致人的情绪 波动加大,更容易激动或者愤怒。但它所产生的理应是破坏性结果。” “但是放在历史背景下观测,那些国王皇帝们,高官贵族们……甚至普通平民似乎都变得比之前更加团结了。”说到这里,李晓慧的表情开始困惑了起来——她确实想不明白,“明明大家都更加易怒易激,但整个群体却比以往更加团结,这是什么道理?” 这种提问注定得不到回答,毕竟在场众人中,唯一有可能回答这个问题的选手就是李晓慧本人。她都搞不明白,其他人更没什么头绪了。 “那么,今天的组会就先到这里。大家还是自行拟定研究方向……”唐庆隆顿了顿说道,“渡边应该今天就能回来,希望他能给我们带来一些好消息。” ----------------- 乘坐着高超音速公务机在四万三千米高空飞行的渡边两眼通红,头发乱的像个鸡窝。 学术委员会对于研究组目前的进展很满意——同时也非常不满。北美研究所的那群老哥们被调教的非常到位,目前,他们已经可以开始通过模拟机操作设备了。接下来只要完成实验设计检验,这些老哥就可以被视为真正合格的实验员了。 同时,委员会对渡边带来的实验组研究进展表达了不满。 渡边从北美研究中心出发的时候,分组的研究才刚刚开始。当时陆沉和杨伟民还在翻大几十年前的病例呢——别说发现了,他们连那篇战地医院的记录都还没翻到。 当然,学术委员会的院士们也对此表示了理解。在得知在唐院士的带领下,陆沉等人已经开始着手分领域进行研究后,院士们对这种行为表示了充分肯定。 就是用来肯定的用词不大好听。 随后,两位物理学领域的院士又吵了起来。这次,两位争执的原因是“量子场”对阵“弦理论”,这两个同样是万有理论,而两位院士正好又分别是两个理论的忠实拥趸。 两位院士就“sn-1054对人类的影响究竟是通过何种介质”产生了激烈的争论。支持量子场的霍华德院士坚定认为,有且只有引力子能够达到这种效果。目前的发现意味着,引力子的存在即将得到证实——最后一种基本粒子即将被确认存在,量子场万有理论才是真理。 在听到这个论述后,干了一辈子弦理论的沙巴科院士则翻起嘴唇喷出了一个“屁”字。 “连摄动理论都不能严格应用的东西,这种真理还不如一坨狗屎。”沙巴科挥舞着自己的手,被皮肤反衬到雪白的牙齿仿佛正在发光,“要接受真理,弦理论才是真正的未来……” 渡边看着两位院士越来越近,口水互喷,到最后一起动手并且同时被ai机器人“温和且坚定地”绑了回来,脸上全是冷汗。 沙巴科院士身高一米九二,霍华德院士体脂率只有17,体重却有九十五公斤。这俩人真动起手来,渡边觉得自己在没有非致命武器的前提条件下恐怕真的拉不住。 看着两位同事被机器人温柔的按在地上,袁院士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对渡边说道,“研究这方面我们都有经验,请转告小唐和他的团队——我们会尽量让其他符合条件的团队都加入到这方面的研究中来。他们尽力就好,不需要有什么心理压力。” 渡边点头称是,然后询问道,“之前在基地外碰见的那个西西里人……” “他暂时不能出去,卫生健康委员会那边说要对他进行进一步的检查。”袁院士在听到“西西里人”后恍然大悟道,“卫生健康委员会怀疑他在强辐射区长期居住,可能已经产生了某种变异——需要更详细的体检才能确定他的身体健康。” “那水木留美子女士……”渡边小心翼翼的地问道,“能够让她参与到实验里么?” “你也知道规矩。”袁院士没说话,反倒是一旁临床医学领域的那位彼得罗夫院士出言拒绝道,“唐院士的研究组和研究内容时目前保密程度最高的项目,那个什么留美子……她是邪教徒。” 得到了委员会的最后回答,渡边带着胀痛的脑袋重新登上了飞往北美区的飞机——他这次的请示目的几乎没有一个实现的。唯一的好消息是,朱塞佩·皮亚诺顺利通过了综合调查局的背景审查。同时,渡边还搞清楚了这位数学博士一口一个种族歧视的根本原因。 皮亚诺先生在儿童时期,是由他的祖母养大的。而这位祖母本人,曾经是在弗洛里达半岛赫赫有名的国家民主党主席。在大崩溃发生之前,朱塞佩·皮亚诺的祖母和她所在的政党一度获得过州议会的过半数席位。并且连续三次被联邦政府勒令解散。 大崩溃发生后,祖母活了下来。见过太多生死的皮亚诺女士最终放弃了自己的政治主张,只是专心抚养起了自己的孙子。 其他的问题都还好说,唯独种族歧视的毛病确实改不了——直到朱塞佩被儿童保护机构带走后,情况才稍微有些改善。 “所以,好消息是,朱塞佩的种族歧视倾向已经很弱了——他只是习惯性的这么说而已。”回到北美研究中心,参加第三次组会的渡边带来了这么个“好消息”,并且收获了一堆白眼。 “我这里有一些新的进展向各位汇报一下。”唐庆隆站起身来说道,“知然昨天对我们收集到的部分动物样本进行了一下检测,其中猪脑、犬脑和马脑样本中的锂元素旋转方向均为正常随机。” “我们得重新考虑一下这种疾病的机制——量子力学传染病总不至于还存在物种隔离。” 第45章 新发现 自从陆沉和穆知然一起提出了“量子力学传染病”的概念之后,穆知然就一直在琢磨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在确定量子释能综合症也属于“量子力学传染病”后,穆知然把自己一直琢磨的问题提交到了研究组里供大家讨论,而讨论的内容非常简单——如果人类会因为氢原子从激发态跌落回到基态而爆炸,那为什么其他动植物不会? 或者说……我们需不需要担心一下,一片落叶、一只小狗、一条咸鱼或者一只蚊子就能把人炸成碎片? 一只蚊子的体重大约25毫克,如果它体内含有的氢元素丰度水平和人类一致,那它的爆炸当量就差不多在15克。这个当量下,5psi超压的杀伤半径约为76厘米。 这只蚊子如果刚好在人额头上爆炸——考虑到它们的天然习性,这种概率其实很大——那这些该死的小虫子简直就和自爆刺客无人机差不多。 如果把视线往更小的范围去看,出现比小虫子更隐蔽的杀手也不是不可能。比如和人类共生的肠道菌群,突然开始释放紫外线和大量的热。以肠道菌群的总质量和数量估算,正常人的肠道一眨眼就得被烧穿孔。 当然,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说不定还有些人的肠子能直接被细菌煮到九成熟。 但人的体质再怎么不能一概而论,肠子都熟了的人是指定活不下去的。 在唐庆隆院士深挖过往记录数据的时候,穆知然也没闲着。她向北美区研究员发出了委托请求,希望这些以狩猎为兴趣爱好的同事们,能够提供一些本地野生动物的组织样本。在等待这些委托样本送到的过程中,穆知然还在研究中心周围的绿地走了两圈,采集了许多中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种植物的叶片样本。 北美区的研究员们大部分都是两种极端性格,一种类似朱塞佩,性格突出一个内向、宅、且怂。平时一旦有空,他们最爱去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宿舍卧室。偶尔会有一些集体活动,比如大家凑在一起,一人一个手写纸质笔记本玩个什么龙与地下城之类的“桌游”。 剩下的研究员们就彻底是另一个方向了——他们喜欢二十五寸往上的大轮胎私人载具,而且还得是带着后斗的“皮卡”版本。他们也喜欢枪支,电磁枪不是不行,但最好的果然还得是用黄铜弹壳定装火药的枪支。 这些研究员们会在休息日开着这样的车辆,一头扎进沼泽地里开始狩猎。从麋鹿到山狮,从野牛到鳄鱼。管它什么野生动物,只要从这群老哥面前过,就都得挨上两枪。 有时候一整天没有像样的猎物,手痒难耐的“猎手”们甚至会端着武器去七十公里外的大学。大学外的“美食一条街”后厨路上全是老鼠,蹲守一晚上至少能击毙一两百只。 当然,他们交给穆知然的“实验样本”里,并没有老鼠肉或者鸭脖子。但是其他的肉类可真是不少——熏鹿肉、灌牛肉肠,甚至还有盐渍的狮子肉和熊肉。 而这些样本经过了一趟检测后,穆知然却得到了两个令人惊讶的结果。 所有的样本中,锂原子均表现出了正常的散布倾向。并且提取出的氢原子在暗室内静置超过24小时后,未检测到任何紫外线发射的痕迹。 动物和植物似乎先天就对量子力学传染病不敏感。 这个发现今天被唐庆隆放出来,主要还是想提振一下大家的士气。毕竟渡边这个倒霉鬼出去一趟什么好消息都没带回来,这倒霉玩意臊眉耷眼的回来了,这团队士气怎么办? 为了解决团队士气问题而拿出一个尚且没有答案的观察结果和假设出来,唐庆隆也当了一回理论数学家。这事儿给老唐膈应够呛,说完了穆知然的发现之后,他连着干咳了好一阵子。 差点吐出来。 但是其他听着的人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大家甚至因此兴奋了起来。 “高能物理量子力学这些我们确实不懂,但是研究生物这事儿……我们还算比较内行的。”杨建民来了兴趣,他兴致勃勃的接话道,“如果能找到它们对量子力学传染病不敏感的原因,是不是就能反向推测出来人类感染的途径和原因了?” 杨建民这里刚刚被勾出来了一点点热切和遐想,陆沉的凉水就泼了过来,“量子那玩意用显微镜可看不出来——再说了,啥感染源还能专挑一个物种感染呢?” 高等级生物其实是个不怎么大的“圈子”,在这个领域中,绝大部分生物都有共同点。这个共同点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这么大而化之的特征。它是建立在更加微观层面上的,甚至更加底层上的共同点。 比如三羧酸循环,比如dna复制,比如线粒体的作用,又比如aqp水通道蛋白的特异性。 高级生物的这些特征基本都一样,只有个别物种可能存在某些特殊生物酶缺乏的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狗不能吃巧克力,但它们却可以作为实验样本帮助研究人类药物剂量安全范围的原因。 但是杨建民这次却顶住了陆沉的无情打击,并且直接a了回来,“在这种领域上的研究,就算失败也是有价值的——它也能帮助其他领域的研究者们理清思路找到新的切入点……” “哥,你要是最近累了那就直接说。”陆沉一脸关切的说道,“下午你要不休息休息?” 杨建民吹胡子瞪眼睛反驳道,“你小子什么意思?内涵我想偷懒是么?” “一天,病例我帮你看。” “谢谢陆哥。”杨建民的变脸毫无征兆,他笑眯眯的说道,“那我等会就先回宿舍。” 师徒二人的小剧场并没有获得太多人的捧场,反倒是陆沉泼的“狗和人的药物安全水平都差不多”这句话,给大家起到了一些提示作用。 “如果有什么比较明显的差异,那应该就是高度了。”今天才被拉来参加组会的朱塞佩接话道,“这些动物的身高都低于正常人类。尼日利亚人平均身高163米,这说明小矮个的精神疾病发病率明显低于高个子吧?” 陆沉迟疑片刻,有点拿不准朱塞佩这话到底算不算种族歧视。而唐庆隆则皱着眉头问道,“东桑人平均身高也不太高吧?他们的发病率都快赶上北美了。” “东桑人的平均身高是170厘米,这个水平算中等偏上。”渡边替自己和同胞们辩解道,“这个推测还是有点粗糙,如果是高度影响,那是不是意味着飞行员甚至宇航员会比普通人更容易发病?” 渡边还打算再说点什么,他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接通电话后,渡边的表情迅速“冻结”了起来, 他挂了电话,对陆沉和杨建民说道,“那个西西里人要转院到你们手下,他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第46章 最后的西西里人 埃斯特拉的情况非常糟糕,甚至说他目前危在旦夕也不为过。 陆沉他们在游轮上待了四天,在基地里又生活工作了四天。和埃斯特拉分别了八天之后,这个曾经能在山顶上来去如风的年轻人已经掉了接近十公斤的体重。 接收的医疗团队对他进行了全方面的检查,并且给与了全方位的生命支持治疗。但是治疗效果很不理想——埃斯特拉反复出现了代谢性酸中毒和腹泻,电解质混乱的程度也令人头大。 一个昏迷在病床上的“野人”反复腹泻,这个场景本身就很让人担心。而当患者成了“野人”的时候,“反差”就显得更加令人在意了。毕竟埃斯特拉这个打扮,就不太符合病秧子的刻板印象——把唐庆隆放在病床上,看起来都比埃斯特拉躺在上面看着正常。 ai护理机器人每隔大约半小时,就得为已经昏迷过去的埃斯特拉更换一次床垫或者被子。同时还需要为他清洁身体,频繁翻身。 往好处说,埃斯特拉也基本已经进入了终末期。他和其他在icu里苦苦挣扎的人们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可能就是他没有亲朋好友在病房外为他祈祷。 他是最后一个西西里人。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再有他的亲人或者同胞了。 连治疗带检查,努力了一周后,负责埃斯特拉的治疗团队向综合调查局通报了情况——他们认为埃斯特拉康复的几率已经很低,继续治疗意义不大。 综合调查局的干员在和治疗团队讨论后,决定向埃斯特拉注射促醒剂——无论这个十六岁的孩子能不能理解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他们仍然想问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未尽的希望或者愿望。 而在促醒剂的帮助下短暂恢复了清醒的埃斯特拉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请让我见见这个部落里的人。” 调查局的干员cpu烧冒烟了都没搞明白“这个部落”指的到底是哪一部分的部落。 他们在经过了好一阵深思熟虑后,决定还是把埃斯特拉送到北美研究中心来——让他见见陆沉他们,这个大概能算是有始有终。 被平稳飞行的医疗专机送到研究中心后,埃斯特拉在一群专业转运机器人的护送下,进入了研究中心刚刚收拾出的病房里。 研究中心里有足足三十五名医生,七十四位护士。 这些专业人士原本是为了接受量子释能综合症相关培训才聚集在这里的,如今培训还没结束,却突然来了个“活儿”。大家对此纷纷表示理解,并且积极报名参与起了轮班过程。 所以说,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这样——虽然平时一天到晚嚷嚷着“要累死了”,但真不用看病人了,他们自己首先接受不了。 而摆在杨建民和陆沉面前的难题出现了,他们有点拿不准对埃斯特拉的治疗是应该以舒缓关怀为主,还是再拼一下治疗方案。 毕竟看阿根塔里欧山基地的治疗记录,他们对埃斯特拉进行的基本都是常规治疗手段——治疗手段完全是针对辐射性肠炎和其他辐射性损伤的保守治疗方案。 这样的治疗方案自然谈不上什么“效果”。严格来说,这种治疗方案里,真正起到作用的是人体自己的修复作用。药物和各种仪器最多就是在旁边不咸不淡鼓掌呐喊的拉拉队。 被拖欠了三个月工资,还得出场给队伍加油鼓劲的那种。 而被送到北美研究基地后,面对这样的病人,陆沉惊讶的发现……他们好像还有很多方案可以上。 “反正看之前的检查结果,小肠部分的损伤很严重。”杨建民作为研究中心里级别最高的医生,当仁不让的主持起了这次会诊,“我看了一下咱们这儿的设备库存——干细胞定向诱导增殖设备能马上动对吧?” “一开始就上这么新鲜的东西啊?”陆沉迟疑道,“他现在基础很差,哪怕咱们定向诱导出了一挂小肠,要移植上去也得开腹——他会不会抗不过去?” 杨建民瞪了一眼自己的学生,“你知道为什么否定人格的人都活不长么?” “否定人格是什么?没听过啊。”陆沉皱眉冥思苦想,他是真没听说过这么个“人格分类”。 “因为他们只会说不——说话太惹人烦,容易被打死。”杨建民翻了个白眼,“那你说咋办,就这么姑息治疗直到人死了为止?” “生命支持设备能够延缓他的系统崩溃,但想要彻底扭转情况,还是得找到根源。”在场的重症医学科医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记得动物房里有全脱敏猪,要不然咱们尝试一下代理吸收?” 这个提议得到了在场医生们的集体认可,重症医学科的这帮生化魔法师确实脑洞够大——外科最多从全脱敏猪身上搞些零部件下来往人肚子里塞。重症一出手,就来了个“奇美拉”式的治疗方案。 作为一种非常特殊的生物工程学产物,全脱敏猪的造价到今天为止也仍然高的离谱。但它的昂贵是有道理的——通过极其复杂的基因编辑后,全脱敏猪浑身上下所有的组织细胞都无法被人体的免疫细胞所识别。 换句话说,全脱敏猪身上的所有器官,都可以不经任何免疫相关的处理,即可植入患者体内并且发挥正常作用。除了部分对猪格外危险的病毒感染以外,接受移植的患者几乎不会面临其他的风险。 全脱敏猪昂贵也就贵在了这里——这种猪本身的免疫水平近乎为零,它的肠道内部甚至没有菌群。 普通母猪无法生产这种猪崽,因为她们体内的免疫系统会直接冲进胚胎体内,并且在细胞上留下免疫印记。因此,培育者只能通过体外胚胎培育,加脐带免疫过滤的方案来保证培育效果。更重要的是,所有小猪都必须通过剖腹产出生,以降低感染风险。 培养全脱敏猪的成本极高,但这代价花的值得。一头全脱敏猪,至少可以拯救两名肾衰患者,一名心脏移植、一名肺移植,一名肝移植以及两名角膜病变患者。七人能够因此获益,这成本完全划得来。 埃斯特拉的核心问题在小肠上,虽然全脱敏猪的小肠理论上也能移植,但是毕竟存在生理差异。最好的办法是利用干细胞定向培养,通过埃斯特拉的自己的干细胞,重新诱导生长一套小肠。 但这个选项不太现实——贵还在其次,主要是现在开腹移植风险实在太大。他身体中的多个器官都在衰竭,很难撑过一台这么大的手术。 而重症医学科医生给出的建议……就很剑走偏锋。虽然不能直接移植猪的小肠给埃斯特拉,但我们可以让猪替他吃饭呐。 说的再精确一点,医疗团队准备利用人造血管和造瘘技术,直接将埃斯特拉的动脉和静脉与全脱敏猪的动脉和静脉连接在一起。让埃斯特拉变成全脱敏猪身上的……寄生虫。 全脱敏猪的红细胞末端半乳糖结构也是被敲除掉的,换句话说,它们的血液也能直接输注到人体内,并且充当正常红细胞使用。比起献血效果更好——毕竟它不会引发任何程度的免疫反应。 这就为“寄生虫”方案建立了基础。 这种方案也不是没有人想过,但……全脱敏猪的价格实在是太贵,而且用一整头全脱敏猪来救一个人的这个行为也确实有些低效。 但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反正都是联合政府免费配发的,拿来救人再好不过。 最终,在经过了足足五个小时的奋斗后,手术成功结束。两头全脱敏猪被切断了脊髓后固定在床架上,在人造血管和血液泵的共同作用下,两猪一人共享起了器官和血液。 这两头全脱敏猪将成为埃斯特拉的外置器官,并且努力为他的康复创造条件。等埃斯特拉的生命体征稳定,并且干细胞诱导制造的小肠生成后,就可以着手进行移植了。 最后的那个西西里人,似乎还能再活上好几十年。 第47章 手 这世界上的最后一个西西里人,正寄生在两头全脱敏猪身上。在血液泵的帮助下,他体内的血液正和全脱敏猪混杂在一起,利用它们的器官代谢着血液里的废物。 根据陆沉和杨建民的估计,这两头全脱敏猪大概还能维持五到七天时间。毕竟埃斯特拉体内的免疫系统还在正常工作,它们在维持并且吞噬死亡老细胞的同时,也会进入全脱敏猪的每一个细胞之间。 然后逐渐杀死这两头价值不菲的生物工程学杰作。 五到七天时间,想要让埃斯特拉完全康复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但杨建民本身也没打算就这么让人“康复”,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把根子解决掉。 在医疗站内,提取自埃斯特拉体内的分化细胞已经被彻底处理成了干细胞。并且在自动分化诱导站里,在淡黄色的透明营养液里,一截小肠正在快速生长。 如果全靠细胞自己分裂,整段小肠的生长周期得差不多两周半的时间。这个生长时间明显太长,赶不上两头全脱敏猪的使用时间。于是,在经过短暂的研究之后,现有的两台自动分化诱导站接受了一些改造。 现在,两台自动分化诱导站可以同时诱导两个生长盘,共计192个分段。而在这些分段完成14小时的分裂后,这些分段小肠将被转移至其中一台诱导站内。订制肠道将在诱导站内被干细胞链接起来,并且继续生长。 另一台诱导站则会继续制造96个分段小肠,然后转移到拼接机里——按照这个速度进展,大约32小时后,一根完整的,六米长的小肠就能够生长出来。 在两头全脱敏猪的“生命支持”下,埃斯特拉将接受肠移植手术。目标是争取利用这两头猪的健康身体作为“辅助轮”,让这年轻的西西里人重新独立运转起来。 陆沉这边试图用两头猪来维持一个年轻人的性命。而唐庆隆则尝试着用自己的ai来拯救这几百年积累下来的数据。 事实证明,在人类开始有意识的接受宇宙信号,分析并且识别各种粒子的时候……影响数据精度的最大干扰源并非同步发展的科学技术水平,而是人类本身。 更精确一点说,是人类的“失误”。 唐庆隆所挑选出的数据中,有三组是他个人觉得比较有希望的数据——第一组数据中,通过超长基线阵列(vlba)观测到的数据结果和钱德拉卫星的x射线观测结果不符,误差值达到了惊人的3716。 第二组则是人类第六次进行引力波探测事件时的记录差异,两个观测站上报的测量数据和其他六个观测站有较大误差。 第三组数据比较奇怪,它来自于太空站的辐射玻璃分析记录——这组记录表明,在轨道上服役了三十二年的空间站,其接收到的辐射水平低于预期。 结果仔细分析下去,唐庆隆失望的发现,这三组数据基本都有一个共同的解释——对数据进行测量、记录、分析过程中可能出现了人为错误。 这些数据大概率自记录之日起就再也没有人仔细看过,如今自动化的记录已经成功取代了大部分研究生们的作用。但在这三组记录被观测到的年份里,负责操纵仪器并且记录数据的,大部分都还只是在读的免费科研劳动力而已。 研究生们统计处的数据一般也没人细看,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么显著的差异却得不到重视。 等到物理学家们开始利用ai重新梳理过往数据的时候,海量的数据积累已经到了ai们都难以为继的地步。仅仅21世纪初期,天文观测数据的积累量就到了500pb。这个数据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增加了数千倍——增量实在太大,根本分析不过来。 第一组数据中的差异,大概是单纯的记录输入误差。第二组的源头不太好找,但是看后来的引力波观测设施维护列表分析,这大概是干涉仪安装时的误差所导致的。 但是第三组数据,唐庆隆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理论来证明它错误的来源。那块装在舷窗上的厚实玻璃现在就躺在北美研究基地的仓库里——而它所接受到的辐射水平,是根据玻璃夹层所受到的辐射损伤而计算出的结果。 这个计算结果想错都不太可能。 但唐庆隆仍然拒绝相信这组数据是真实的——没有大气的保护,太空站舷窗受到的辐射居然只有估算的三分之一,这简直太离谱了。 更何况,后续的辐射测定也并不支持这个数据。在最近的载人火星任务中,载人航天器测量到的地球轨道辐射水平和估算值的误差仅有±10。 搞不懂,完全说不通。唐庆隆看着这份数据只挠头,x射线和其他宇宙射线总不至于专门绕着那块玻璃走。而玻璃夹层的辐射着色水平也不会造假——它所经历的空间辐射水平确实有点问题。 问题是,这个发现和唐庆隆所搜寻并且期待的“赋能介质”完全不是一个方向的东西。辐射也是能量的一种传递方式,而辐射水平降低,那说明能量转移减少。这并不符合他们所提出的“一声巨响”的设定方向。 摆在唐庆隆办公桌旁边的鱼缸里,一条小鱼忽然跃出了水面。它从水里冲出,然后重新落回缸里。平静的鱼缸上,忽然泛起了一阵涟漪。 震荡?唐庆隆扭头看向鱼缸,脑中开始迅速构建起了一个假设场景。宇宙是一个非常繁忙的地方,各种辐射、粒子束穿梭其中。把这些充斥在整个宇宙中的物质想象成一股一股独立的水流,那么,是什么导致了这些水流忽大忽小? 正常物理学家可能会说水压,数学家觉得应该是水,而唐庆隆认为,水龙头可能才是罪魁祸首。 有一只手,一只看不见的贱兮兮的手正在以一个固定的频率来回拧着水龙头,这个幅度目前是±10、而在空间站运行的时候,这个幅度曾经下探到-30的地方。 而考虑到太阳系内的结构,不难做出判断——太阳就是那个水龙头。 那么,那只贱兮兮的手究竟是谁的? 第48章 梦 搞物理学研究的科学家们,尤其是量子物理学这个领域的专家几乎都是脑补的高手。毕竟到了这个领域,想要通过具体实验验证理论变得越来越困难。思想实验的作用就愈发重要了。 它快捷迅速,方便进行。虽然实验的精准程度完全取决于脑补能力,但另一个特征却让它拥有了极端重要性——方便理解。 毕竟再厉害的科学教育工作者,也很难向普罗大众准确宣传自己的发现,至少用正常人类的语言不行。和这宇宙中最微小尺度的研究相比,人类的语言太粗糙,太容易产生歧义。如果是为了精确,描绘这个世界的最佳语言确实应该是数学。 但好在拥有粗糙语言的人类同时也拥有粗糙的思维模式和心智,绝大多数人其实并不在乎构成了宇宙的基本粒子之间究竟有什么特质,或者它们互相之间会如何作用。它们与普通人的生活毫不相干。微观和宏观领域是如此的泾渭分明,仿佛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之间横亘的巨大鸿沟。 通过数学了解世界,通过实验验证世界。而面对公众的研究者们,则还需要通过思想实验将数学公式转化成普通人所能够理解的内容。 从物理学家群体里找出那么一两个浑身上下都是艺术细菌的异类并不容易,但也不是完全找不出来——生死叠加的猫、无限亮的天空、全知全能的妖怪和围绕着原子旋转的云朵,这都是用坚硬且精确的科学发现,以及柔软并缥缈无定型的感性认知共同构筑出的……梦。 唐庆隆也在做梦,梦中的场景让他有点不安——不安的来源则是他在观察中发现的异常。 太阳系内的辐射主要来源是太阳,而太阳的辐射在宏观角度来看,是比较稳定且持续的。这块玻璃在太空里稳定运行了三十多年时间,它理应有变化——且变化程度应当完全符合公式的预测。 这个预测甚至把太空站在轨道上旋转的情况一并考虑了进去。但越是精确的估计,就越能体现出这个发现的离谱——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并且阻隔在了太阳和这片玻璃中间似的。 在唐庆隆的梦里,那个阻挡了辐射的东西就像波浪似的,轻轻起伏,影响着太阳到地球的辐射。但很快,唐庆隆就开始皱起了眉头。 不是波浪,不可能是波浪。他猛地睁开眼睛,命令自己的ai寻找起了光伏发电的数据。五分钟后,唐庆隆重新闭上眼睛,紧紧皱着眉头重新陷入了沉思。 在这块玻璃太空服役的同时,长达三十一年的时间里,全球的光伏发电水平并没有明显波动——甚至发电效率还略有上升。 太阳的热量辐射里,大约50左右是以可见光的形式发送出来的。剩下的部分里,43是红外光,7是紫外光。而地球上的光伏发电主要利用的是可见光和近红外光。 在大气层的削弱过滤下,能够抵达地球的太阳辐射只会比太空里更少。那凭什么这三十年中,地球地面上的辐射水平稳定甚至略有上升,近地轨道上的辐射反而还小了接近30? ----------------- “我还是倾向于这个数据有问题,说不定是玻璃的配方有毛病。”第三天的组会上,穆知然对自己的导师毫不遮掩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同期的观测卫星数据也都说明了太阳活动正常,只有一块玻璃受到了较少的辐射,这个说不通。” “而且这么明显的发现,怎么会被人遗忘在数据堆和仓库里呢?就算是意大利人,在看到这么明显的数据之后他们也是会动弹一下的。”朱塞佩也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半个小时前他汇报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进展,大家纷纷表示根本听不懂。“我估计这个样本从收集之后,就被研究者确认有问题了——意大利人只是懒,他们又不蠢。” 不过陆沉对此倒是有点不同意见,“我们面对的毕竟是从来没有过先例的东西,再怎么小心敏感也不为过。”话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毕竟唐庆隆有四个院士头衔,人家搞过的科研项目比陆沉见过的过敏患者还多。 老唐只要自己能够把握住,不至于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都扔在没有希望,没有价值的数据里就行。 在组会上互相对其他人的科研结果以及过程指手画脚,这事儿唐庆隆自己已经很习惯了。但是其他人就够呛——除了已经习惯了套路的穆知然,以及压根不管套路的朱塞佩,大家都不太敢乱说话。 唐庆隆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是在陆沉向大家通报埃斯特拉治疗方案的时候,这位有四个院士头衔的物理学家震惊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陆沉。 “你们这个治疗方案和手段,放在二十一世纪都得被人当成巫术。”对“让人变成寄生虫”的治疗方案做了评价后,唐庆隆开始着手安排起了后面的工作。 “电子不会无缘无故的维持在激发态,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开始出现大量释能。”唐庆隆说出了自己思考出的结果,“我们在实验的时候,制备出的激发态原子往往都只能存在很短的一段时间。维持在激发态,意味着需要有持续供给的能量。而从激发态重新回到基态,那是否就意味着,之前供给人体的,可以维持激发态的能量减少了?” “这块玻璃接受到的辐射水平意外低下,会不会就和现在的量子释能综合症有关?” “我在寻找的不光只是异常的数据,也不只是那声可能引起琴弦波动的巨响。”唐庆隆叹了口气说道,“大崩溃的研究和解决固然重要,但现在更要命的还是量子释能综合症——我们必须尽快回答这个关键问题,并且寻找出应对的方法。” 他看着周围的研究组成员叹气道,“如果我的猜想正确,联合政府倒是也不用去做普查了——所有的人类体内的氢元素都应该在激发态上,而让它维持在激发态的能量供应出了问题。” 他用手做了个爆炸的手势,“随着能量供应的持续减少,我们所有人……都迟早要变成烟花。” 第49章 嫌弃 组会现场气氛顿时凝固了起来。就连一直嘻嘻哈哈不当回事,而且还得过且过的渡边脸上都严肃了起来。 所有人都同时把目光投向了李晓慧主任,试图从她嘴里获取一个确定的答案——老唐是不是犯病了?大崩溃现场发作“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我们都是烟花?”这算什么,全新的崩溃类型? 李晓慧感受到了周围传来的急切目光,她毫不迟疑的一个一个瞪了回去,“要真是大崩溃,老唐现在已经被我按在地上捆成茧了。” 唐庆隆搓着下巴迟疑片刻后问道,“这个消息在你们耳朵里……听起来这么严重?” “严重。”朱塞佩有些坐立不安的点了点头,“比我祖母突然对一个支持lgbtq的黑人亲切有加还吓人。” “其实还好。”唐庆隆有些不以为然的摇头道,“人类总是要死的,这个自然规律没有人能够躲得过去。只不过是多出了一种死法而已,没什么稀奇。” 杨伟民则有不同看法,他摇头道,“这我就得说两句——人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一个逆自然的过程。所有的生命都在对抗自然,而人类对抗的程度尤为深刻。” 为了生存下去,我们改造世界。为了让生命延续下去,我们毫不犹豫的持续剥夺所有其他的生命——甚至自己同胞的生命。 没有人能够平静的接受死亡的到来,甚至因为大崩溃而选择自杀的人们也畏惧死亡。 他们只是太过于害怕“一切皆是虚无”带来的恐惧,以至于选择自杀。就像是在失火的大楼窗边的人们——对死亡的恐惧是恒定的,但随着火焰逐渐逼近,热浪、烟味和身上灼热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他们最终会因为对火的恐惧大于死亡,而最终选择从窗户边一跃而下。 “死亡从来都不是什么可以‘自然发生’的事情。我们的生物本能会逼迫着我们,用一切去阻止死亡的到来。”杨伟民似乎有些感慨,“干临床的都见过许多这样的人,甚至有的时候我们会觉得他们太自私……但是干久了才知道,那个才是常态。” 陆沉想起了之前那个吃免疫抑制剂,愣是把自己吃成库欣综合征的中年女人。人到中年,未婚未育。她原本潇洒自由的生活突然就被免疫系统疾病所毁灭。到现在为止,陆沉还能想起她拿着自己查到的资料,前来病房询问自己能否使用这种特殊单抗的样子。 那种为了活下去不惜代价的决绝,但却实在难以承担特殊单抗费用的窘迫混杂在一起,甚至让陆沉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好了,闲话少叙,咱们回归重点。”唐庆隆轻咳几声,重新拉回了参会众人的注意力,“我认为,量子释能综合征和高度有关。这种施加能量的并不连续,它应该正好呈现出某种‘阶段’性。” 所谓的阶段性,是唐庆隆从那块玻璃辐射痕迹上得到的灵感。和空间站同时期运行的其他卫星并未报告辐射剂量异常,而目前出现量子释能综合征的物种仅有人类而已,这两个现状乍一看似乎毫无联系,但如果增添一些新的要素进去,就不难做出假设。 比人类更高的生物没有发生量子释能综合症,比人类更矮的也没有。 比空间站轨道更高的卫星没有报告辐射异常,比空间站轨道更低的也没有。 这个推理其实非常反直觉,甚至成为了唐庆隆迟迟不敢把推论公布出来的主要原因——地球是一个围绕着太阳旋转的行星,而整个太阳系则是围绕着银河系旋转的星系。 在宇宙尺度下观察太阳系,你会看到一个橘红色火球拖拽着一群微小的行星,以螺旋状向着前方高速飞驰。细小的行星围绕在太阳周围,同样以螺旋形状向前运行。 地球在宇宙中的运行路径并非课本上的平面椭圆轨道。严格来说,它的运行轨迹需要同时考虑在太阳系中的公转自转、太阳系在银河系中的公转和自转,以及银河系向着长蛇座和半人马座方向的巨引源运行时的公转与自转。 并且在这个尺度上,甚至还要考虑宇宙膨胀所带来的空间变化。 如此众多的变量下,那个来自sn-1054的巨响是如何精准锁定地球,并且在地球上精确划分出两个或者更多的“低辐射”区域的呢? 唐庆隆的理论无法说服研究组的其他人,也自然无法说服学术委员会的其他同僚。当唐院士无视了大家的劝阻,然后通过渡边,向学术委员会递交了自己的理论。 大约一天后,唐庆隆收到了十七封言辞激烈的邮件。其中语气最平和的邮件是这么开头的:“老唐你脑子被僵尸给吃了?这种理论都敢发出来你怕不是个傻逼!” 这种言辞激烈的邮件虽然直接淹没了唐庆隆的邮箱,但老唐却完全没有着急或者生气的念头。他只是每天在自己的白板上写写画画,偶尔喝几口茶。并且偶尔和朱塞佩聊上几句。 突出一个放松自在。 但同组的其他人可就没这么轻松了——陆沉和杨伟民还在寻找着可能干预并且阻止量子释能综合症的手段,同时还要组织人手准备对埃斯特拉进行手术。 穆知然对唐庆隆的研究方法颇为不满,可惜她也无法左右一位院士的科研思路。她也曾经尝试过独自挖掘那些异常数据库,但说实话……在科研领域里,穆知然可能还是缺乏唐庆隆似的直觉。至少她研究了足足两天,但那些数字看起来就只是数字而已——她甚至连那些玩意到底哪里异常都分析不出来。 最终,穆博士决定加入到自己男朋友和杨伟民的研究中来。搞不来机制研究,那就搞搞应用探索。 “我觉得,也许可以从其他角度来考虑一下维持激发态。”穆知然在经过了两天失败的头脑风暴后,迫切需要一点能够让自己实现个人价值,证明“我的脑子还是有用的”的东西。 于是,穆知然决定从维持人体内的氢原子激发态开始着手。通过传统手段赋能电子显然并不现实——光子难以穿透人体达到“普遍赋能”的效果,同时还需要极高的能量水平持续补充,才有可能阻止量子释能。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另辟蹊径。 “纠缠态能够让电子之间建立起一些联系——控制一个个独立的电子,难度远高于控制整体。”穆知然提议道,“建立一个控制体系,让人体和人体外的这个控制体系发生纠缠后,控制体系内的电子旋转方向就可以控制人体内的电子旋转方向了。” “姐姐,你这个提议听起来不太对劲呐。”陆沉一脸茫然的打断了穆知然的讲解,“电子旋转方向,这不是大崩溃的发病方式么?” “想要操纵电子,就得寻找一个更加稳定高效的方式。通过控制电子旋转的方向来调整激发态,这效率明显更高。”穆知然微笑着看向了陆沉,“你会开始思考了,真棒!” 一旁旁听的杨建民差点被自己嘴里的绿茶呛死,好你个小穆,还说不嫌弃陆沉的智商? 第50章 不如意 人生在世,不如意难免会有。只不过,确实没有人喜欢这种不如意。 陆沉用了好大力气,这才让自己成功的冷静了下来。他开始在心里劝慰自己:没事的陆哥,你能顶得住的——穆博士也不是对你一个人有意见,她对谁都这样。 想到这里陆沉就更生气了,我好歹还占了个男朋友的头衔呢,就没有什么特别优待? 有的有的,优待肯定是有的。陆哥你看,穆博士好歹还得对你强调一下“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的智商”不是么? 陆沉的表情就像是练内功走火入魔了的名门正派人士,脸上的颜色一阵青一阵紫。包子恰到好处的在关键时间点发话了,“哥你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是打算发泄一下情绪,能先把手机放在温暖干燥且柔软的环境里保存起来么?能顺手给我充个电就更好了。” 然后包子就被恼羞成怒的陆沉扔到了水池里。 一脸茫然的穆知然扭头看向陆沉,犹豫片刻后问道,“包子又惹你生气了?” “嗯。”陆沉郑重点头,“这小子今天实在是有点过份,我让他重新冷静冷静。” ----------------- 这边三人一ai能组成一出至少三季的情景喜剧,另一边,堂堂全民精神卫生中心的李晓慧主任已经彻底没了人样。 说来也怪,明明早上参加组会的时候李晓慧看起来还是个正常人,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平顺的短发就乱成了鸡窝——如果再来点黑烟,那就和复古动画里触电半小时的小人儿没什么区别了。 研究历史令人憔悴,而研究史料不怎么靠谱的历史就更让人心伤。作为心理学医生,在研究正规历史领域李晓慧并没有什么优势。但是在研究其他的非常规史料时,这样的背景却能够为李晓慧主任带来一些优势。 心理医生从来不会相信自己病人所说的每一个字,李晓慧主任在看到那些以个人传记、诗歌、乃至壁画素描以及手记为主要载体的历史文献时,自然第一反应就是“这群古人又在装神弄鬼”。 比如发生在1237年的埃尔福特,1347年6月24日的亚钦,1418年以及1518年7月的斯特拉斯堡,1428年的沙夫豪森,1692年北美殖民地马萨诸塞省塞勒姆,甚至1950年坦桑尼亚的舞蹈瘟疫。 这些以一个人失去自控开始跳舞为“触发点”的瘟疫几乎没有任何传统传染病的特征,它会在短时间内迫使几十上百人开始跳舞。而舞蹈者本人并没有任何想要跳舞的意愿。 他们突然开始起舞,然后跳到筋疲力竭,跳到双脚遍布鲜血也绝不停息。直到身体彻底因为疲劳而崩溃,直到死亡彻底夺走他们的生命后,舞蹈才会彻底停止。 后来的研究者们大多将这种“舞蹈瘟疫”简单归纳为群体性癔症,或者慢性麦角中毒导致的妄想和痉挛。 但这两种结论在李晓慧主任看来都明显带有一厢情愿的无力感——慢性麦角中毒导致的精神症状不会让几十上百人同时发病,至少也不会准确到同一天开始发病。 而群体性癔症主要表现为健康人在高压环境下,误以为自己身体出现了疾病症状。它是一种感受错位,而并非强迫人舞蹈的错觉。 也有一些研究认为,那可能是“感染性舞蹈病”或者“圣维特斯舞蹈症”。这种疾病是由于a组β-溶血性链球菌(化脓性链球菌)感染后的自身免疫反应所引起的——感染后部分患者体内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抗体,而这种抗体会攻击人脑的基底节部分,并且导致患者出现突然的舞蹈症体征。 手腕反复过度伸展,做鬼脸,噘嘴,跺脚等等行为会突然频繁的反复出现。并且带有情绪不稳定和注意力缺陷等等精神症状。 化脓性链球菌感染可不是什么常见病,它能够诱发包括猩红热、丹毒和坏死性筋膜炎在内的众多感染重症。在有抗生素的年代里,它的致死率都在千分之二左右。而在中世纪,一个城镇里可不会有这么多能轻松抗得过化脓性链球菌感染的普通市民。 至于什么圣·维特斯的诅咒那更是无稽之谈。李晓慧主任一边在各种文献中寻找着可能的线索,一边使劲挠头——其他几个组都有进展,就她这里一无所获。 其他人或许会认为。 大崩溃也好,量子释能综合症也好,它们都不应该是现在才突然开始发生的疾病。 实验组里,或许其他人都觉得唐庆隆疯了。但李晓慧却认为,“觉得一位院士疯了,那说明你们还不够聪明”。 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唐庆隆的理论,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无论sn-1054是以什么方式向人类施加的影响,既然它能在近地轨道和地面分别施加两条“影响带”,那它在过去数千年的时间里发生过一些波动也非常正常。 唐院士认为,从sn-1054出发,飞行数千年后抵达地球的“介质”能够直接影响太阳辐射,并且这个影响的幅度可能随着“几何距离”而变化。影响幅度从30到10不等。 同时,这种介质能够穿透人类躯体,同时对人脑中的锂的外部电子旋转方向,以及人体内所有氢元素的电子轨道施加影响。 那么不妨大胆推测一下——在sn-1054爆发后的数百年内,这种介质对地球的影响尚不稳定。李晓慧主任最近几天工作的结果也证实了这个推测,最早可以追溯的疑似“群体舞蹈瘟疫”发生在1055年的七月,一直到20世纪为止,同样的瘟疫一共发生了674次。 得出这个答案之后,李晓慧主任的发型就被挠的更蓬松了。 不是,这特么六百多快七百次了,你们这群临床医生就一点不好奇?就没想着整两个活检样本出来吗,送到显微镜底下看看? 就没想过搞点样本,然后去检测一下锂原子的电子旋转方向,或者氢原子的电子轨道?连这个都想不到,你们这帮临床医生平时怎么睡得着觉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晓慧主任看上去格外憔悴不堪,就连渡边都过来关心的询问了一下,“需不需要让食堂准备点姜茶?” 好在这样的日子已经快结束了,学术委员会在午餐的时候向北美研究中心发来消息,阿根塔里欧山基地的研究人员已经成功复现了他们的研究成果。 他们从报告过发热的宇航员的血液样本中,成功发现了处于激发态的氢原子,以及微量的,电子旋转方向朝下的锂原子。 宇航员血液样本中,电子向上旋转的锂原子也有,数量比电子向下旋转的锂原子略少三成左右。 火星登陆计划,是目前整个联合政府最重要的探索科技任务。为了保证这个计划的顺利开展,挑选宇航员的时候,每一位宇航员都是以最高标准进行的筛选。 他们都没有发作过大崩溃。 第51章 埃斯特拉 埃斯特拉醒了过来。 最后的西西里人睁开眼睛,他的神智还有些不清楚。他看着面前耀眼的无影灯,以及无影灯周围影影绰绰的人,并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了同时麻醉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以及两头猪,麻醉医生们用好几千根头发作为祭品,向伟大的麻醉计算公式换来了安全的起始剂量和维持剂量。但这些以人类为主要服务对象的麻醉医生们,仍然错误估计了两头全脱敏猪的麻醉剂代谢速度。 埃斯特拉的肚皮刚刚被主刀医生关上,眼瞅着这小伙子就醒了过来。主刀医生顿时瞪大了眼睛,“麻醉干什么呢?术中苏醒了!” 埃斯特拉看到眼前的人影晃动的快了起来。这种变动让他突然觉得有点烦躁,于是他扭头看向了左侧。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还在蠕动嘴唇的,巨大且肥硕的猪头。 ----------------- 被紧急叫来的陆沉花了好大功夫,才算是让惊恐不安的埃斯特拉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的惶恐其实很好理解——换成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肚子上裹着纱布,而且还持续有剧痛传来,并且左右两侧各躺着一头猪……没有当场被吓疯,埃斯特拉的心理素质就已经很过硬了。 “放松一点,你的身体正在逐渐恢复健康。”陆沉看着埃斯特拉的惊慌神情安慰道,“之前在阿根塔里欧山基地的时候,你因为辐射病出现了严重的器官损伤。这两头猪正在代替你的器官工作……不要太担心,你正在好转。” 风湿免疫科的医生其实都不太擅长安慰别人。毕竟他们平时碰到的病人基本都挺有主意。风湿免疫性疾病非常依赖于平时的控制,但总有那么几个大聪明觉得“高手在民间而不在医院”。 然后私自停药,用些来历不明的替代疗法。病情迅速加重后急慌慌来医院再住院,随后继续嘲讽医生“你们离了ai和机器就不会看病”。 风湿免疫科的医生和内分泌科的医生一样,属于整个医疗行业里的另类。他们基本从来都不安慰病人,反而是每天都在处心积虑的琢磨怎么恐吓患者才能让他们记住自己的医嘱。 让陆沉安慰埃斯特拉,这难度就仿佛让穆知然教初中生化学。不是做不到,只是特别别扭。得烧死不少脑细胞,然后才能想起来这个功能到底怎么实装。 陆沉磕磕绊绊刚刚安慰了几句,病房大门就被人粗暴的推开了。渡边阴沉着脸走到床边,对陆沉问道,“我需要向他询问一些问题,他现在能够接受审问么?” “提问然后回答,这个问题不大,但是要控制时间。”陆沉毫不犹豫地说道,“但要是连续十几个小时问同样的问题,那肯定是不行的。他肚子上的伤口才缝好,给他一点康复的时间吧。” “我们综合调查局从来没有使用过你所说的疲劳审讯技术,那是违法的。”渡边坚定说道,“陆医生你不要听信谣言。” 陆沉翻了个白眼没搭茬,而渡边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转头开始向埃斯特拉提起了问题:“你的部落里,指挥所有人的那个头领,他叫什么名字?” “村长就是村长啊。”埃斯特拉的表情有些困惑,“村长没有名字的。” “他的样子是不是这样?”渡边从怀里摸出一张照片,看上去像是某种根据人类描述而重塑的ai画像。 听到这里,陆沉敏锐的发现这事儿可能比较麻烦。他主动提出了自己回避的建议,“要不然我先出去,你们聊完了我再进来?” “你现在的密级和委员会的那群院士一个级别,有什么不能听的?”渡边看了一眼陆沉,翻着白眼说道,“反正你也没地方和人乱说——正好你在旁边监控一下他的生命体征。” 渡边向埃斯特拉连续出示了六张照片,在第七张的时候,埃斯特拉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虽然虚弱到难以抬手,但仍然给出了震惊且肯定的回答“这是村长!” 渡边看了一眼照片,然后又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是这个人?他应该比照片看上去老一些。” “可我知道的村长和他一模一样。”埃斯特拉显得有些困惑,“您确定没有记错?” “我非常肯定没有记错……”渡边的表情顿时精彩了起来,“他看上去和这个照片一模一样?” “有问题?”陆沉好奇地问道,“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三十五年前。”渡边回答道,“这是三十五年前,他参与联合政府成立宣告时拍摄的照片——他就是温格·切克拉夫斯基。” “谁啊?”陆沉皱着眉头问道,“三十五年前就这样了?现在还是这样?这得做多少次医美啊……” “他在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四十一岁,算起来今年他应该七十六岁。”渡边循循善诱道,“知道他当时是以什么身份参加的联合政府么?” “不知道。”陆沉的回答直接且理直气壮,“历史不是临床医学的必修内容,我选修学的是近代史。” 渡边翻了个白眼,他看了一眼脸上被“无知”和“困惑”覆盖满了所有皮肤的埃斯特拉,然后摇头道,“温格先生曾经是人类克隆领域的领军人物,而在他成为人类克隆领域的领导者之前,他的研究领域是脑机接口和意识数据化。” 虽然没有专门去学过现代史,但一般常识陆沉还是知道的——联合政府虽然在科学研究领域几乎百无禁忌,但有三样东西却是绝对禁止的。 它们分别是人类克隆,脑机接口和意识数据化。 听到这位温格先生的研究领域,陆沉马上意识到这里面可能有故事。 “我需要提取一点埃斯特拉先生的遗传信息,这个你们应该已经有了吧?”渡边站起身来,非常自然的引着陆沉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正好,陆医生麻烦你带我过去拿一下……” 陆沉也非常自然的跟着渡边就往病房外走,出了房门他正准备往办公室走,结果就被渡边一把拽住了胳膊。 “这个埃斯特拉,他可能不是人。” 第52章 温格·切克拉夫斯基 联合政府对人的定义是:“通过正常生殖行为、或者合法生殖辅助手段,使两名且仅有两名人类遗传因素组合而诞生的生物。”并且,联合政府严谨制造“类人”,既不符合人类定义的“人”。 “何为人”这个古老的哲学问题,在联合政府体系下这是有严肃法律定义的。 而根据这法条的具体规定不难看出,联合政府并不是突发奇想觉得“啊,我们还是需要规定一下到底什么样的才算是人”。他们在公布这一定义时,针对的是“采用不合法生殖辅助手段,以及使用少于或者多于两人遗传因素组合”而诞生的“人”。 也就是克隆人,基因编辑人,以及多遗传学父母的“拼装婴儿”。 除了“伦理”风险以外,联合政府同样把基因污染也列入了防范范围——通过定义“人”的方式来限制这些情况的发生,能够极大程度的避免整个人类群体从基因遗传层面出现问题。 作为把拯救人类和应对灭亡危机刻在骨子里的组织,联合政府突然用一刀切的方式,直接禁止了任何类型的人类克隆或者基因编辑、重组研究。那么这些项目里,肯定有某些足以导致人类灭亡的风险项目。 温格·切克拉夫斯基先生在大崩溃发生前,主要研究领域是脑机接口和意识数据化。当时的社会主流氛围认定,地球上的人类数量太多,已经到了地球难以支撑的地步。 为了避免资源不足而导致的严重人道主义悲剧发生,脑机接口和意识数据化成了当时非常热门的研究项目。意识数字化毕竟比向穷人提供安乐死更容易被接受——将这些人的意识上传到服务器后,利用安眠仓和营养药剂维持生命也好,或者直接把身体“废物利用”也罢,总比让他们贫穷且无所事事的活着更加高效。 经过了五年大崩溃的摧残后,人类文明几乎彻底解体。失去了四十五亿人口后,人类倒是短时间内都不怎么需要担心“生存空间”的问题了。 但大崩溃刚过,几乎每个幸存者都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下。当时的人们会毫不犹豫的利用他们能想到的所有方式来“ 预防”大崩溃重演。 其中以温格·切克拉夫斯基为首的一派最为激进,他们主张人类应当彻底抛弃脆弱多病的肉体,通过意识数字化彻底进入虚拟空间中生存。设备的维护可以利用能够搭载人类意识的机器人——这样就能够彻底避免大崩溃的再次发生,甚至能够直接带来永生。 然而,这个建议被联合政府以及刚成立的学术委员会直接打上了“永久禁止”的禁令。学术委员会禁止这方面研究的理由非常直接且简单——人类最强大的计算机也无法完全模拟出普通人脑所有的神经元活动。数字化的人格究竟是人的独立人格被复制了一遍,还是以人类的某些特征作为样本的ai技术……这很难直接分辨出来。 况且,这种逃避现实一般的方案并不符合学术委员会里这群老东西的审美观念。人类就是靠着对抗自然,改造自然才进化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现在抛弃现实,直接扭头钻到数字世界里去,风险实在是太不可控。 于是,温格·切克拉夫斯基先生的两个主要研究领域被列为非法。 然后,温格·切克拉夫斯基和他的团队开始研究克隆技术。他们的目的是通过诱导分化,制造出完全没有大脑的克隆人,然后从他们的身上摘取器官供患者使用。诱导分化过程中没有大脑产生,这自然也就无所谓“人道主义”问题。 陆沉等人治疗埃斯特拉时,所使用的“干细胞定向诱导增殖设备”,就是这一时期温格在克隆领域研究的结果。 然后……人类定义法案出现,温格的研究再次被彻底废止。 ----------------- “这要是换成我,那我也得造反。”晚餐开始前,听完了杨伟民历史小课堂的陆沉恍然大悟,“这人也真奇怪,他怎么就喜欢挑这种有风险的课题内容去研究呢?” “这就有很多种说法了。”渡边插嘴道,“我们对他的侧面画像和心理分析认为,温格本人可能在大崩溃的时候就疯了。只不过他的疯狂走向了一种比较奇怪的结局——他选择了宗教。” “说的过去。”李晓慧主任点了点头,“连续遭遇了这么多次重大打击,他会把一切都归结为某个超乎人类认知的超然存在,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的。” 渡边摇头道,“我们认为,逼疯他的并不是两次研究内容被禁止。而是他在一天之内连续失去了妻子、父母和三个孩子的经历——六个家人在同一天自杀,这种情况就算在大崩溃时期也比较极端。”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我们相信在大崩溃尚未获得全面控制的时候,温格就已经开始组建他的宗教团体了。‘大崩溃是神的意志,死后可以和家人在天国重聚’的教义就是他编出来的东西。”渡边弯下腰,从桌子上拿起一瓶可乐就往嘴里灌,“嗝……然后……嗝!” 渡边放下可乐,艰难的打了几个嗝后才继续说道,“我们认为,温格是有意识的,尤其是在后面的研究中,刻意选择了克隆作为研究方向。温格非常清楚,这个领域的研究会对整个人类社会带来严重威胁,他的目的就是让这种威胁成真。” “在他的阴谋被识破之后,温格在那些疯狂的信徒掩护下成功逃走。我们认为他进入了地中海区域。”渡边摊手说道,“但是很显然,这位邪恶的科学家并没有就此老老实实的接受自己的命运,被辐射到死。按照埃斯特拉的说法,几个月之前……他还见过温格。这个理应七十六岁的老头,和三十多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杨建民忽然问道,“你就凭这个判断埃斯特拉不是人?” “可能性很高,现在就看基因对比的结果了。”渡边答道,“毕竟想要在地中海区恰到好处的组织出一个村庄,同时还能绕过综合调查局组织的这么多次清扫……这个判断比较可靠。” 刚刚抵达餐厅,并且给自己点了一份章鱼小丸子的穆知然好奇问道,“什么判断?” “他们认为埃斯特拉是克隆人或者基因编辑人,认为埃斯特拉见到的村长温格·切克拉夫斯基,同样是个克隆人。”陆沉解释道,“只不过那个温格·切克拉夫斯基到底是个普通的克隆人,还是经过了意识数字化上传再植入的就不一定了。” 第53章 情绪价值 埃斯特拉所处的环境并不能完全支撑起一个村庄,这是一个必然的结论。地中海地区的高辐射水平已经持续了三十八年,这种水平的辐射,几乎不可能有人类能够完成妊娠过程。 今年显然不到十八岁的埃斯特拉是怎么在那种环境下出生并且平安长大的……这都是个问题。 之前在基地的时候,埃斯特拉曾经提过自己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内容。如果他没有说谎,那这至少说明,埃斯特拉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生活了十四年到十五年左右。 考虑到埃斯特拉全身检查的时候也没有发现更多的肿瘤,渡边有理由认为,这个年轻人至少应该接受过基因改造。 辐射会不可避免的损伤人类的细胞组织和结构,从而大幅提升组织恶变的概率。在高辐射环境下生活十四年十五年,一个实体肿瘤都没有的概率很低。 “我倾向于埃斯特拉本人对此并不知情——无论是他自己的身份,还是那个‘村长’的身份,他应该都不知道。”陆沉分析了半天之后对渡边说道,“归根结底,他会主动进入我们的视野并且与我们接触,是因为他的主动助人反应。这需要他在正确的时间,在正确的地点做出正确的反应和选择——不可控性太高了。” 临床医生虽然不是最好的侦探人选,但作为平时和人打交道为主,同时还得绞尽脑汁去琢磨这些人所说是否为真是否有所隐藏的职业,临床医生和综合调查局的干员们还是更有共同语言一点。 渡边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陆沉的分析,在确认这些分析逻辑没有什么严重错误之后,他忽然问道,“从你们的专业角度来看,有没有可能‘向一个空空荡荡的崭新大脑里注入意识’?” “我是搞免疫领域的,这个问题你问李主任都比问我更合适。”陆沉一摊手无奈道,“从我的角度看,直接移植一个大脑可能比提取数字化人格再注入轻松一些。毕竟人脑的主要血管就那么几条,只要能克服神经细胞再生的难关就行。” “毕竟大脑是人格的承载器官,也是人类唯一的思考器官。”杨伟民在旁边补充道,“这种方式还能避免‘转移人格究竟是不是本人’的问题,只要技术成熟,那确实很有前途。” 渡边沉思片刻,站起身来说道,“我还是得去一趟局里,这个消息太重要了,我们得尽快组织人手去那边再搜一趟。” 众人早就习惯了渡边这种满世界乱窜的行为,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北美研究所这边生活也算方便,除了杨建民有点想老婆以外,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的这个问题……也是得解决一下。”渡边端起剩下的可乐一饮而尽,并且又打了两个嗝后说道,“老是让你们夫妻异地总不是个法子,如果她最近工作不是很紧张,那就过来一起住几天。” 渡边的提议迅速引起了半个研究组的轰动,就连一直迷迷糊糊不知道在琢磨啥的唐庆隆都来了精神。他和李晓慧主任都要求把自己的配偶也整过来——也甭问对方意愿,她/他要是敢不乐意,回去就离婚伺候。 已婚人士们纷纷撒泼打滚要人陪的当口,陆沉和穆知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被这些老不正经折腾的头皮发麻的渡边索性问道,“穆博士,要不要邀请你家人也一起过来?” 穆知然动了动眉毛,然后摇头道,“不用了……我爸妈平时工作也很忙。” “啊……也对。”渡边的表情忽然一动,他点头道“这样也好,反正现在也是你们上学的日子,等过段时间了再琢磨也不迟……” 陆沉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穆知然的头,“想叔叔阿姨了你就请他们来呗,一天到晚的净知道瞎琢磨——我没父母,又不代表我见不得别人一家人和和睦睦。” 渡边脸上的表情略有尴尬,他无奈道,“我就是刚才嘴快了一点,你让我圆回来不行么,非得当面戳穿?” “渡边课长,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陆沉瞥了一眼这个比自己矮小半头的渡边说道,“我安慰自己的女朋友,并且感谢她顾虑我的感受……这和戳穿你有什么关系?” ----------------- 渡边离开后,吃完饭的陆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开始看起了文献。没过多久,穆知然就敲开了他的房门。 “我真没事儿。”看到小心翼翼来关心自己的女朋友,陆沉除了心里暖烘烘以外,同时还有点无奈,“这个年头,谁家没两个因为大崩溃自杀的亲戚呢是不是……” “而且我的情况比其他人还好点。”眼看穆知然的表情仍然不太“乐观”,陆沉就继续安慰道,“我见过最惨的还是那些七八岁十几岁,父母突然就大崩溃没了的孩子。”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第一句话都是ai教的……说起来好像挺惨,其实我比他们强。”陆沉搂着穆知然坐在窗边,慢慢说道,“我还记着四岁的时候,和我一起在收容设施里的大孩子们都哭。他们哭的时候我挺困惑——这有什么好哭的呢?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在想念自己的父母。” “他们走的早也好,至少我不记得他们。”陆沉一边抚着穆知然的头发一边说道,“不记得就不会伤心,这样其实挺好的。” 陆沉虽然看得开,但穆知然却不怎么能理解。好在她也不怎么需要理解——只要知道陆沉情况还好,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行了。 “你之前说的通过磁场控制电子旋转方向……那个方案能用么?”搂着自己的女朋友腻歪了一会,陆沉忽然又关心起了实验内容,“通过控制电子旋转方向能够控制电子轨道层级……那是不是也能用于治疗大崩溃上?” “我觉得难。”穆知然想了想说道,“大崩溃的锂元素电子都向下旋转,我们现在假设的是电子向下旋转,导致锂元素化学性质发生了改变。因此才有了大崩溃这种疾病。” 在窗外逐渐亮起的红色极光照耀下,穆知然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光膜似的,她侧过头对着陆沉说道,“电子都向上旋转,和电子都向下旋转……从化学性质角度恐怕不会有太大区别。” “当然,对比实验还是有做一做的价值。”不知道穆知然是不是觉得现在还有照顾陆沉情绪的必要,于是她忽然改口道,“之前那个能传播大崩溃的女人……要不要在她身上试一试控制电子方向?反正最差的结果也就是维持现状,不会有什么损失。” 第54章 多米诺 北美研究中心里,今天也是正常的一天。 早上八点,一群浑身带着起床气、疲劳和不情愿的心情,以及宿醉、跑团或者打猎一晚的疲倦感的科学家们如同行尸走肉般慢慢晃进研究所。 在每人四杯黑咖啡的“促醒剂”维持下,行尸走肉们逐渐恢复了人性和理智。尽管理智偶尔还有不太好用的时候,但总比早上的行尸走肉要强一些。 每天早上的培训内容都基本一致,陆沉、穆知然会对他们进行理论培训。理论培训的内容随意性很强,可能是量子释能综合症的患者表现,可能是关于电子轨道运行模式的研究进展。 之后的培训项目主要集中在操作实验上。陆沉这边的实验经验其实不多,因此真正负责的其实是穆知然——陆沉倒是经常会作为反面教材出现在培训中。 中午的午餐比较随意,北美地区的科学家们仍然保持了“中午就是不正经吃饭”的习惯。尽管他们的大脑急切需要葡萄糖来维持运转,但这群人最多也就是在吃沙拉的时候多啃个苹果。 正经吃饭这个选项似乎在北美大区是犯法行为似的。 明明食堂有自助餐,可北美大区的科学家们就是喜欢凑在一起嚼树叶子。最多在吃草的时候加点火腿片或者面包块。 于是,下午明显血糖水平不太够的北美科学家们在开组会的时候就显得分外内向。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五脚踹不出句整话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太擅长学习这种彻底颠覆了现代物理学的物理学发现。 整个北美研究所的科学家们目前主要分为三派。以前就搞物理学研究的专家们,正在绞尽脑汁没日没夜地研究理论,试图让“所有电子都向下旋转”的发现和泡利不相容定理相容。 目前他们的进展仍然非常缓慢,但确实有一些还算是有希望的理论被提出——比如这些锂元素其实第一层内的一个电子和另一个电子处于纠缠态, 而另一个电子则被锁定在了向上旋转的状态下。 又或者锂原子的电子其实是正常状态,只不过在人类观察的时候导致了不确定性坍缩。 甚至有“锂原子的电子在1s和2s层上发生了交汇,因此2s层上的电子自发逃逸了。”的理论,这种说法认为,人脑里的锂原子虽然有三个质子,但质子外却只有两个电子。因此表现出了比较稳定的磁偏角分布图像——那些让人误以为是“所有电子都向下旋转”的图像,其实是因为电子自发逃逸过程而产生的噪音。 反正大概还是老的那套内容,死保泡利不相容的同时还得解释穆知然的发现。陆沉都替他们累得慌。 另一部分研究者则更加专注于实际应用。他们针对量子释能综合症提出了一系列治疗方案,其中最极端的治疗方案差点把渡边从综合调查局总局里再给招回来——一位电子化学家和一位理论数学家建议,直接将患者人格数字化保存,然后把他们的身体用液氮冷冻,再磨成粉。 等到粉末完成处理,再重塑人身,注入数字化人格即可。 说真的,就差一点,差一点陆沉就给要给渡边打电话,汇报北美研究中心里有个温格·切克拉夫斯基了。要不是这两位提出建议的老哥主动撤回建议,并且称自己是从ai的警告中得到的灵感,现在研究中心就得重新选调一名更可靠的电子化学家和理论数学家来了。 其他人怎么想陆沉自己不知道,但他本人确实极端反感这种“绕过身体”的治疗计划。它根本算不上是治疗,倒不如说是在掩耳盗铃。 更何况这种治疗也很难称得上有效——你怎么能保证克隆出来的人类就拥有正常的氢原子电子轨道呢? 治疗方案目前的主要目光都集中在“缓慢引导电子轨道跌落”上。毕竟大家都清楚,持续给人体所有氢原子供能,并且让这些氢元素的电子始终维持在n=2的轨道上,实在是太过困难。 如果能够提前开始缓慢释放这些电子跌落所带来的能量,那不就可以避免爆炸了? 哪怕不能彻底避免爆炸,哪怕让这种激烈爆炸威力减小到只能炸死病患本人也行啊。 最后一个研究方向就比较有意思了——历史研究。精确一点来说,是针对1054年以后的人类行为学历史研究。 北美研究所里本来是没有专职的历史研究学家的。而没有这个学科的专业人士理由也非常简单直接:北美地区本来就没什么历史可言。 按照现代史学界研究的普遍标准,历史研究得同时有物证和文献记录的双重印证才算是合格、可以采信的内容。北美区早期原住民只有历史物证,而缺乏文献记录。近现代虽然两者都有,但几百年的短暂时光实在是撑不起一个专门的学术门类。 而在李晓慧主任的“需求”下,几位从事图书情报学的专家被抽调到了组里。随后是研究所里仅剩的两名地理学家被抽调来研究历史——作为最接近文科的理科专业,地理学家们在研究历史文献的时候,总比其他专业更方便一些。 根据这一组目前的研究结果,21世纪初期似乎是一个比较关键的时间节点。 虽然相关的数据和记录随着时间越来越靠近现代,内容也越来越繁复。但大致的趋势确实是有的——从21世纪开始,人类似乎就开始变得更加暴躁,也更加团结了。 小团体的抱团越来越明显,团体之间的冲突也越来越激烈。一开始只是一群心怀鬼胎的人,为了不可告人的欲望挑动敌意和对立。后来,它们被越来越汹涌的对抗所裹挟,最终丧命于自己挑起的争端之中。 这样的变化和以前的人类行为模式有明显区别,的确是一个值得注意的时间节点。 任何时代都不缺乏依靠混乱而获利的人,但在这个时间节点之后,这种倾向愈发明显。 仿佛一块重要的多米诺骨牌,开始倒下。 第55章 突变 【主确是纯洁的,祂以纯白为迹。祂不喜虚假,便降下了圣子以驱散它们。颜色在圣子面前褪去,露出主的痕迹。】 【主确是仁慈的,祂炽热的爱抚慰着圣子苦痛的魂灵。令虚假不得侵扰他的爱子。】 【主确是伟大的,降下圣子后的七日,主不忍爱子困于虚假。他命天使持火焰长剑,赐予圣子及他的追随者们永远的解脱。】 【主确是仁慈的,他将我们每一个都视为自己的爱子。炽天使们吹响了号角,火焰的长剑已经出鞘。离开虚伪的尘世,撕碎虚假的现实——进入主的国度,我们在主的目光中喜悦歌舞。】 【奉主之名,赐予全人类以解脱。】 ----------------- 主仁不仁慈,陆沉不知道。他只知道,渡边现在看上去血压至少得有一百八,而且研究中心里有人要倒大霉了。 事情的起因颇有些无厘头,早上八点,在每一位北美研究中心科学家们都在努力灌黑咖啡提神的时候,研究所里的警报突然响了起来。 这次警报其实并不代表着什么危险。这只是根据联合政府颁布的相关法规,每隔三到六周就会随机拉响一次的测试警报而已。 问题是,随着警报响起,这些搞了大半辈子紧急疏散的科学家们一个个平安且迅速的抵达了指定的疏散地点。一切都和进行防灾训练的小学生没什么两样。 但负责确认实验室疏散情况的机器人们,却在地面上发现了几张明显是私人利用油印技术印制的传单。 而在检视了传单上的内容之后,几台机器人直接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刚刚还在和陆沉等人聊天讨论今天的训练内容的渡边直接被ai机器人拽到了现场。 发现传单的地点在研究中心东侧楼的四层,而紧急疏散的集合地点则是研究中心正北的地面广场上。机器人为了实现它们应用逻辑中“以最快的速度向安全主管报告危险”的设计,直接拽着渡边的胳膊,从东侧楼外侧原地起跳,直接飞到了三楼的外墙上。 撞破三楼玻璃之后,机器人们带着渡边扭头再跳,终于在两块玻璃碎了一地,渡边吃了一嘴灰土,满头都是玻璃碴子。 遭了大罪的渡边在看到散落一地的传单后半天没说话,等到陆沉等人放心不下找过来的时候,才看到脸色极度难看的渡边。 “我是真没想到,居然还能有邪教徒绕过调查局的背景调查潜入到这里。”看着手里的传单,渡边恨的咬牙切齿。“这帮畜生真是他妈的……找死!” 说实在的,在北美研究所这种几乎是审核和守卫最为严苛的研究机构里放这么多传单,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敌对宣传”活动了。往小了说,这是北美研究所保卫部门的严重失职,甚至严重到了需要提请总局重新派出并且布置保卫人员的地步。 往大了说,这是极端宗教组织正在对整个联合政府、对整个人类文明社会发出正面挑衅。今天他们能送传单来,明天就能送炸弹…… 渡边忽然愣住了。他看着地面上散落的传单,许久后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送传单来呢?” 极端宗教组织和那些信徒们,是和普通的黑帮、毒贩、或者其他什么重罪犯完全不一样的组织团体。他们不图财,不求色,甚至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不惜一切代价,促成人类的灭亡。 只要能让他们回到神明脚边,和已经死去的家人们重新团聚……他们可以付出一切。 这种组织,这种极端到了除了人类毁灭之外什么都不想要的组织,为什么会往北美研究所的侧楼里放传单? 渡边的脑子正在全功率运转,他觉得自己似乎隐约把握住了什么重点。只不过在陆沉和杨建民看来,这个来自东桑且性格别扭的鳏夫,在骂了两句脏话后突然就楞在了原地。 这怎么看都像是突然的脑中风——而且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陆沉和杨建民对视一眼,师生两人用一次眼神交换就达成了共识。 共识内容如下:“整?”“整!” 为了防止转运过程中发生了脑卒中的渡边抽搐或者躁动,陆沉还非常贴心的拉着一旁的机器人提出了“医疗转运”的要求。随后,满头玻璃碴子吃了一嘴土的渡边就被强行送到了医务室里。 渡边只是思考入神,他倒是没有失去意识或者反应能力。被机器人柔和且迅速“捉住”后,发现自己无法挣脱的渡边第一反应就是喊停机器人。 但是……为了迅速抵达西侧二楼的医疗室,双足机器人再次展现出了自己超强的运动能力。它从四楼破碎的窗户上一跃而出,通过蒸发液压系统内的缓冲液迅速转化了落地的巨大能量。然后扛着渡边,经由到处都是人的广场直接进了医疗室。 高空坠落带来的失重感让渡边牙齿紧咬一声不发,而落地后双足机器人的高频步伐则让渡边迅速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那种频率的振动和冲击,正好让渡边的肺里几乎留存不住空气。 总之,在医疗室里的渡边更生气了。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的思考被打断,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双足机器人极其粗暴的搬运过程。 ----------------- 躺在医务室里,渡边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后,他逐渐开始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这事情好像……不全是坏事。 “渡边你没事吧?能听见我说话么?”杨伟民气喘吁吁跑到医务室,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渡边的身体状况。 而渡边迅速回答了几个问题自证“清白”后,他迅速抢回了对话的主导权,“那个传单……你们看到了么?” “看到了。”随着杨伟民冲进病房的陆沉点了点头,“里面的描述……我感觉眼熟。” “眼熟?”渡边倒是没料到陆沉能来这么一句,“怎么个眼熟法?” 陆沉没直接回答,他从渡边手里要来了一张传单后,对着传单又看了一遍。 随后他面色铁青的放下传单说道,“这他妈哪是什么极端宗教的布道传单……这明明写的就是量子释能综合症!真是他妈的怕什么来什么,他们已经知道了!” 第56章 解脱 这种神神叨叨的内容乍一看上去根本就是胡扯,但要是一句一句仔细分析,陆沉的分析不能说是没错。 至少也是太他娘的正确了。 释能综合症的患者会释放出紫外线,而紫外线能够让许多人工染色的布料褪色,还能让符合标准的优质塑料析出阻燃苯酚,也能让部分塑料干脆发脆降解。 这对应的是“颜色在圣子面前褪去”以及“露出主的痕迹”。 至少这个教派是崇拜白色的。 第二句“炙热的爱”就更好理解了,这是指量子释能综合症的患者高热。 第三句反而比较让人在意。因为这群邪教徒给出了一个具体的时间“七天”。 量子释能综合症的患者从发热到爆炸的时间间隔并不一致。按照研究组目前的研究统计数据来看,量子释能综合症的患者从发热到爆炸,平均需要八天左右。目前的病历中,从发病到死亡病程最快的是那位火星载人登陆任务的宇航员。从他发热到飞船爆炸,前后一共经过了75小时。 这个逻辑其实不难理解——如果某种来自蟹状星云的介质能够给人类体内的原子电子充能,那么远离地球的人类突然加重发作似乎也很正常。 唯一让人困惑的是,七天的这个时间……邪教组织是怎么估计出来的? 接下来的内容倒是没什么可分析的价值,毕竟“所有人都应该死”的内容一直都是他们的教派核心,虽然看着吓人但确实是没什么新鲜的。 “不像是我们这里的研究内容泄露了。”整个研究组的所有成员都分析完了传单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晓慧主任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是我们的研究内容或者原始资料泄露了,那这上面的内容就有些说不通。” 如果研究中心的内容泄露,那这群邪教徒们不写个“主的光芒凡人不可直视”之类的条目进去就有些离谱。电光性结膜炎症状明显且难以忽视,眼球又在人类认知中占据极其独特作用和地位……很难想象拿到了研究结果的邪教徒们会故意放过这种吓唬人的东西。 “他们在传单上写的内容都是比较容易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陆沉皱眉道,“但如果是他们自己观察的,怎么会漏掉电光性结膜炎?” “兴许他们在长久的宗教活动中,已经成功的进化出了抵抗紫外线的能力。”穆知然开 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他们身上的蛋白质都得和咱们不一样。” “好了,先不开玩笑。”唐庆隆转头对渡边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今天闹的太大了,很难遮掩过去——将计就计吧。”渡边毫不犹豫的答道,“我会让人对所有人员进行监视,尽量试着把这个王八蛋找出来。在确定嫌疑人之前,你们必须待在研究所里不要外出——以防狗急跳墙。” 渡边的要求虽然合情合理并且毫不过分,但陆沉和穆知然还是有点不好接受。 两人从阿根塔里欧山基地到现在为止,几乎就没怎么好好放松过。哪怕是在游轮上,陆沉和穆知然的日常也是在以工作学习为主。 他们甚至没有到船头上去,效仿着那副世界名画来一次海面上的飞翔。 本来按照两人的计划,明天的休息日里,陆沉和穆知然是将会进行一次久违了的约会活动。活动将包括从研究所到附近城镇的来回旅行,小镇最好的餐厅甄选座位,需要预定才能吃到的惠灵顿牛排,以及电影院里唯一的情侣包间。 为了这次约会,陆沉处心积虑的规划了好长时间。其他的北美研究所研究员们也为这次计划提供了很多建议。 结果现在突然被要求不能离开研究所,陆沉和穆知然虽然都十分理智的表示了配合,但心里的不爽确实是有的——甚至意见和不满还很大。 但说实在的……自从上次的“野营惊魂”后,陆沉自己就已经对出去玩产生了一些心理阴影。他只是想和自己的女朋友约个会,为此搭上两人的性命着实大可不必。他肯定不会像是烂俗小说里的作死主角那样,嘴上答应的挺好,结果一扭头就偷偷带着女朋友往敌人的埋伏圈里扎。 只会用这种办法推进剧情进度的小说作者写出来的书……反正也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地方。 不去就不去,和已经预约了的商户们联络一下就是。和穆知然交流了一下后,陆沉决定先取消预约,等彻底平稳下来再约时间。 “喂?是法斯特夫人么?”拨通了电话的陆沉用尽可能礼貌的口吻说道,“我是预约了明天晚餐的陆沉,因为工作安排上的原因,我明天晚上的预约要取消了。” “额,不好意思……”电话那头的人听起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可以请您稍等一下么?我要查看一下预约记录。” “当然可以,我也没什么急事。”因为是自己这边主动提出的毁约,陆沉现在好说话的很,他甚至还试图通过闲聊来拉近自己和电话对面这个年轻服务员的关系,“我打电话预约的那次还是法斯特夫人接的电话,她说现在实在是不好招人——没想到这才一周不到,她就已经找到合适的雇员了。” “我是她的女儿。”电话那头的声音说道,“您的预约我已经给您取消了,订金会原路返回到您的付款账号里。” 本来就觉得不好意思的陆沉现在更不好意思了,他本来是做好了订金不退的心理准备的。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陆沉连忙说道,“不用退款,我还是需要用餐的——只不过具体时间暂时没法确定,可以请你们留下订金,等我这里确定好了再约么?”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惶恐和无奈,“抱歉陆先生……我们暂时无法接待客人……我母亲去世了。” “啊?!”陆沉着实吃了一惊,他只是想退订一下餐厅预定,没想到突然听到了这么一个小希。 “因为她一个人休息的时候突然发作了大崩溃……”电话那头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为难,“我和我父亲都要在葬礼后去收容机构接受检查和心理救援,大约得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没办法接待客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抱歉,请节哀。”陆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尴尬且干瘪的试图把话题滑过去,“请您多保重自己……” “啊……我们没事的。”法斯特夫人的女儿道谢道,“比较幸运的是,她身边的工具很多……整个过程很快,她并没有遭什么罪。” 陆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了,他其实并不认识法斯特夫人,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死并无感觉,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但他实在是难以消化法斯特夫人女儿的……话。 “用最少的痛苦和完全主动自愿的态度获得的死亡,不见得是什么坏事。”那个小姑娘在电话里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道,“至少比她几十年后,被病痛折磨,被死亡的恐惧所笼罩,最后在生理的极端痛苦和心理的极度恐惧下死亡更好——让我们心里难过,总好过她被折磨致死。” “大崩溃虽然夺去了我母亲的性命,但至少她死的时候面带微笑,一脸解脱。” 第57章 生如逆旅 如果说时间是河,那人生绝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平静溪流。所谓生如逆旅,逆着自然、逆着河流甚至逆着时间逆着生命去活——它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活着,原本就是一件需要竭尽全力才能坚持下去的事情。 对于被大崩溃的阴影笼罩了整整四十年的人们来说,竭尽全力活着,然后被大崩溃突然杀死……这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但这几天时间里,在北美研究所东南约12公里处的罗茨维尔镇里,人生的这一部分似乎出现的频率有些过高。 陆沉和穆知然一共打了四个电话,然后听到了三个大崩溃发作的消息。根据电话那头镇上居民的说法,最近几天大崩溃的发病率出奇的高——罗茨维尔镇并没有常设的收容设施,联合政府只是在这里设立了一个临时收容站而已。 临时收容站能够同时收容四名患者,并且为他们提供基础的固定和防自杀看护设施。但站里只有一名护士常驻。 现在,镇上确认发作了大崩溃的至少有十几人,四个床位的收容设施已经彻底满员。州委员会正在努力将镇上的患病居民向卢森转移,但突然增多的患者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能够得到治疗。 联合政府已经接到了相应报告,并且向罗茨维尔派出了应急处理小组——本来李晓慧主任也应该出现在小镇里,负责组织和指挥治疗。只不过因为渡边的要求,她现在只能留在研究中心里干等着。 事实上,整个研究组的工作目前基本也都处于停滞状态下。为了保证几人的安全,渡边特意让他们都到中央实验室里“休息一下”。并且还在实验室周围安排了大量安保机器人,以确保几人的安全。 渡边本人也驻守在中央实验室附近——比起挖出可能潜藏在研究中心里的邪教徒,还是保证研究组的安全更为重要。在无法确定周围人是敌是友的前提条件下,渡边更愿意相信ai机器人的忠诚。 而ai机器人也不是万能的——埃斯特拉脸上的线条能够让ai机器人在内的现代安保设施将他视为一团空气。渡边就自然要把这种威胁也纳入到安保的考虑范围之内。 虽然ai无法识 别那种线条,但人的眼睛总能看得见。不知道其他人可不可靠,那就把自己的眼睛也补充到保护圈里。 其他人都在无聊的消磨着时间,只有朱塞佩和穆知然正在忙活着——中央试验室的磁力加速器有能力构建出磁通量足够强大,且变化精度足够高的超级磁场。但想要完成穆知然的设想,通过精确的磁场控制来改变人体内的锂元素外部电子旋转方向,那还需要更加精确且高效的计算。 磁场应该对人体施加多少通量的磁场,又应该将磁场设置为什么样的角度。添加多少修正变量,才能正好实现对电子旋转方向的精确控制? “这是针对锂原子外部电子的工程手段,那就得利用好锂原子的基本属性。”唐庆隆在旁边给自己的学生支招道,“锂是有磁矩的原子核,它会在磁场中以特定频率发生进动。我们用无线电射频脉冲,以锂的进动频率磁化人体中的锂原子,就能够得到大量反平行的高能粒子和极少数的,与净磁化矢量平行的低能级原子。” “通过改变射频脉冲的旋转方向,就能够改变原子的磁矩方向。”朱塞佩一拍大腿,“就是用核磁共振的方法来控制嘛!” “只不过核磁共振一般使用的成像源是氢或者碳,单纯用锂原子的应该还没有先例。”杨伟民插嘴道,“虽然理论上没问题,但是把这个理论转化成实际的工程产品应该不容易吧?” “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朱塞佩迅速找出了合适的计算公式,一边调整式子一边说道,“1t磁通量下,电磁波频率给到1819兆赫就足够引起锂-7的磁化,锂-6给到2118兆赫就行。重点是怎么改变电磁波的射频脉冲方向。” 本来无所事事消磨时间的“休息”,就这么在几人的三言两句中转变成了具体的课题和研究项目。 陆沉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你们这群人是什么魔鬼?拿来避难的休息空档都得卷一卷? 这算什么,老美洲往死卷? ----------------- “舒尔茨同心已经进入了北美研究所,并且在侧翼放下了我们的传单。”北美研究所南侧25公里的山崖里,一群身穿迷彩服的人正在进行着行动前的最后一次祷告。他们是一群身材壮硕的南方人,以前都以畜牧、渔猎或者林业为生。 这些人的人生目标曾经清一色的都是“娶老婆(表妹也不是不行),生孩子,当海军陆战队,死在保卫家乡的战斗里。”这算是他们的传统,也是文化熏陶。 但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大崩溃袭击后,这些人的人生目标彻底崩溃。亲人一个个自杀,而传统文化中“自杀不能上天堂”的信仰也让他们备受煎熬。 最终,他们选择加入了主启示教派。教士们向他们保证,在他们死后,在所有人类都因主的召唤死于大崩溃之后……他们将会在神的膝旁围绕一圈,然后和那些提前被召唤上升天堂的家人们团聚。 而现在,他们会北迁两千四百多公里来到北美研究所附近,正是因为这个终极目标。 主教向他们传达了神的旨意,北美研究所里拥有一批极其强大的机器。这些机器在普通凡人的手里并不能发挥出应有的效果,但只要按照神的旨意进行一些小小的改动……它就能极大地加快终极目标到来的时间。 “和主教预计的一样,盘踞在研究所里的凡人们已经发现了传单,并且做出了应对。”带头的主祭面带微笑,向着自己身旁的这三十多名大汉说道,“现在,无法相信别人的凡人已经遣散了所有人,研究所里只有他和那些没有灵魂的机器人——我们的行动将不会遭到太多阻碍。” 身穿作战背心的主祭在中间主持着这种和战前简报差不多的“祈祷”,其他人大汉纷纷把灰色的塑料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些灰色的面具上,画着有些奇怪的深色条纹,看上去和埃斯特拉脸上的略有相似,但细节上却不大一样。 “为了防止触发可能的自毁指令,尽量不要在基地里开枪。可以先以控制为主——如果情况不允许控制,也要避免在机器人的监控范围内杀人。”主祭说道,“我们的第一目标,是中央实验室里的那台磁力加速器。第二目标是配电设施。这两个目标必须拿下来——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它们控制起来!” 第58章 渡边 听着一群科学家讨论自己完全听不懂的内容其实是有些痛苦的事情,渡边虽然已经和他们混的挺熟,但听这群人把压根听不同的专业名词说的跟落语似的……听着反正是挺迷糊。 虽然知道他们正在讨论的东西和整个人类文明,和整个社会都息息相关……但是听不懂这事儿确实没办法。 渡边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让他重新去学习量子力学,这种刑讯逼供的方式实在是有些太不人道。 顺着通道来到走廊上,乳白色的地面在天花板大面积的照射下显得略微有些刺眼。 走廊出于安全设计需要,特意没有选用声波吸收材料,也并没有从建筑设计角度避免回声——在这条走廊上,最轻微的脚步声也会被放大许多倍。 渡边站在这条通道上,略微沉默了一会,然后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个小盒子的外观看上去颇有具有传统美感——深红色下混杂着金色斑点的盒子看上去就很昂贵。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以及一缕头发。照片上的女子并不算好看,但笑容却分外灿烂。 渡边看着盒子里的照片,先是下意识的露出了微笑,然后忽然嘴角一抽,神色又落寞了下来。 陆沉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渡边也在旁边听了。那个餐厅老板女儿说的话,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同意。 大崩溃就是一种卑劣的疾病,一种能够让一个一直积极生活,纯洁善良的人变成怪物,让她躺在床上挣扎试图解除束缚,让她恳求自己的丈夫杀了她……这就是一种疾病。 她曾经是那么的善良,那么温柔。就算被老鼠吓的脸色发白,也不愿意伤害它们性命的人,忽然就变成了从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渡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又在隐隐作痛,仿佛美奈子的牙齿还在他的皮肤上啃咬着。 他绝不会忘记满嘴都是血,并且用力啃咬着自己胳膊,逼迫自己开枪的妻子。那种仿佛野兽般,全是杀意和愤怒的视线,甚至让渡边产生了戒备心。戒备心生出的瞬间,浓的化不开的悲哀和痛苦涌上心头。强烈的情绪甚至让渡边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美奈子很快被送到了收容设施里,收容设施里的工作人员对美奈子进行了积极的治疗。 但是治疗没有任何效果——全民精神卫生中心来会诊的医生认为,美奈子是少见的顽固型大崩溃患者。 顽固型的大崩溃患者预后极差,除了极少数还能够随着持续的治疗痊愈以外,绝大多数顽固型患者都会在数周内死亡。 人类有太多方法可以杀死自己,比如美奈子最后采用的干性溺毙。她在束缚下反复尝试自杀无果后,开始自己憋气,试图憋死自己。 这样的尝试极其痛苦,而且她每次因为缺氧失去意识后,身体又会在反射刺激下重新开始呼吸。 反复尝试了一个多月,美奈子最终突发喉头水肿。经抢救无效死亡。 渡边甚至不知道应该去憎恨什么来缓解自己心里的悲伤和愤怒。他不能理解美奈子的举动,也不知道死死咬着自己胳膊的妻子,是否真的仇视自己。 渡边绝不承认大崩溃的患者临死时会欣喜且解脱,他不会以任何方式来舒缓解脱自己的罪行。 他用一撮花生粉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而那只是单纯的犯罪罢了。 ----------------- 十二名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信徒”悄悄潜入了中央实验室的通道中。正如主祭所说的那样,佩戴了特殊面具的教徒们,非常顺利的绕过了所有的ai安防系统。 ai机器人们就像是演戏似的根本看不见他们,其他的安防设施也全都形同虚设。入侵行动甚至顺利到了令他们自己都开始怀疑“我们是不是在做梦”的地步。 这种顺利当然也和他们身上的装备有密切的关系——连脚上穿着的鞋都是专门设计过,寿命仅有三个小时的静音作战靴。可以看得出,入侵北美研究所的计划早就在教团内形成,并且还被提到了一个非常高的位置。要不然,后勤部门想要凑齐这么多专门用于潜入作战的装备,那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十二人的队伍迅速且安静地穿过了几条长廊,而在最后一个拐角处,前头负责侦查的分队长在拐角处,利用内窥摄像头观察到了站在原地的渡边。 “这个人所在的位置完全阻挡住了我们的路线,除非他重新进入实验室,否则我们不可能继续潜入过去。”分队长迅速向主祭发去了消息请求指示,“是先停留在原地观察,还是杀了他抢先进入实验室?” 主祭迅速发来了指示,“基地内部没有其他人,但要注意行动时间——十分钟内如果无法完成潜入控制,就直接开枪。” 十分钟后,一声清脆的金属敲击声突兀出现,红色的血液迅速喷溅而出,在走廊的墙壁上喷出了一树梅花。 十二名壮汉冲向紧闭的中央实验室大门,并且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朱塞佩被突然打开的大门向后撞飞,鼻血就像是开了水龙头似的迅速涌出。 站在门侧的陆沉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渡边——子弹从后脑进入,从下巴穿出。所有生命基础维持功能在一瞬间彻底被摧毁,渡边没救了。 “所有人都不许动!”进入中央实验室后,这些武装到了牙齿的壮汉们迅速开始试图控制现场。由于目标是精密实验设备,而且他们都无法识别并且操纵实验设备,控制实验室里的人就成了第一要务。 “我们并不打算伤害你们,只要老实听从命令,你们都能平安回家。”为了完成任务,说谎当然不是问题。分队长迅速给出了自己的“条件”,并且威胁道,“但你们要是想不开一定要反抗……”他用大拇指点了点自己身后,“这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唐庆隆和陆沉站了起来,毫不犹豫的将穆知然挡在身后,两人对视一眼后迅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没问题——我们一定配合。” “很好。”分队长眯着眼睛,手里的枪口却死死的指向了两人身后的穆知然,“我也希望这一切都能顺利过去——没人想看到一位年轻女士因为一些愚蠢的想法死于枪击对吧?” 第59章 对策 现场的气氛非常紧张,但陆沉已经迅速想出了一个对策。 并且在想到这个对策的同时,陆沉也看到了杨伟民的眼神。师徒两人迅速达成了共识——先缴械再说。 “这是我们的要求——按照上面的指示操作。”分队长递来了一张纸条,然后继续用枪死死指向了穆知然,用特别凶狠的语气警告道,“不要做蠢事!” 陆沉接过了那张纸条,上面的具体操作细节他当然一个字都看不懂。但陆沉也从纸条上面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没问题,我现在就能操作。”陆沉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模样说道,“但是这些操作内容太复杂了,我一个人处理不来——能不能让人和我一起进去控制?” 在得到了许可后,陆沉转身就想去拉穆知然的手。结果被持枪壮汉直接用枪口给顶了回来。 “不不不,她不行。”分队长冷笑了两声,“换一个。” 陆沉演戏演全套,他又急又恨的看了一眼分队长,转身去找了杨伟民。 “这东西和咱们医院里的核磁共振不一样。”进入到操作间,并且关上了门后,杨伟民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就算是咱们医院里的设备,我……我也不会用啊。” “刚刚知然和朱塞佩已经折腾了半天了——他们说基本参数都设置好了,就差第一次开机测试。”陆沉在众多设备中寻找着开机按钮,“其实具体设置应用都无所谓……只要能把机器开起来就行。” 陆沉和杨建民的想法思路完全一致——再现磁共振室内的“磁铁风暴”。 医院里使用的磁共振设备,本质上就是一块超大号的磁铁。通过磁共振设备磁化人体内部的氢原子,然后测量磁轴方向变化,并且一次“透视”人体内部结构。 磁共振设备在使用过程中需要维持磁体超导,这样才能在使用过程中释放足够强大的磁场以磁化人体内的氢元素。 由于超导励磁过程漫长且价格昂贵,因此,磁共振机器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关机”的。这也就是为什么磁共振检查室外往往会贴上“磁性材料禁入”的标志。 让磁性材料靠近超级磁铁,那结果就只能是“空中飞人”。比如坐在轮椅上的病人突然被吸在机器的外壳上,比如氧气瓶变鱼雷,直接把患者和磁共振机器的外壳一起砸成饺子馅。 或者内衣铁圈勾出肺叶、耳钉直接扯豁耳朵、戒指带着手指头紧紧贴在磁共振机器上。 中央实验室内的磁力加速器则是完全不同的构造和原理。它在没有开机的情况下,磁性质和一块路边的石头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整个中央实验室都必须遵从和磁共振检查室一样的“磁性材料禁入”指令——在磁力加速器运行的过程中,整个中央实验室都将被3到7t的磁场贯穿。 整个中央实验室内,包括桌椅板凳在内的所有设备,都由符合强磁场实验室规范的材料构成。 换句话说,这个实验室里所有看上去像是金属的材料,基本都是钛合金。 目前在中央实验室里的众人,都特意调整过自己身上的设备。所有人都没拿手机,同时也没有佩戴任何金属配饰。 与之相对的是,这些壮汉手里拿着的枪械,他们身上的各种作战背心挂钩,甚至脚上作战靴的钉扣——这些东西可都是绝佳的磁性材料。 “只要能开机,别的就交给磁场。”找了好几圈之后,陆沉终于找到了那个被罩在透明亚克力罩下的开机按钮。“管它三七二十一,按了再说!” “咔嚓”。陆沉用力按下了开关,但……外面什么都没发生,控制室内也没有变化。 “嗯……?”陆沉看了一遍按钮,确认自己按的就是“开机”后,他开始头顶冒汗了,“按钮没错,设备没启动……检查通电!” 情急之下,陆沉把医院信息科教医生们排除故障的顺口溜都念了出来。 “这里报错了。”杨伟民帮着自己的弟子看了一圈显示屏幕后,最终在一块巴掌大的机器上看到了一个红色三角带黄色感叹号的警告标志,“磁场内含有磁性材料,请手动排除故障”。 “我要是能排除故障,那还搞的哪门子磁场。”陆沉对这个警报表达了不屑一顾,然后开始寻找起了强制执行的跳线。最终在控制面板下方,陆沉找到了那个“跳过检查”的细小拨杆——乳白色的塑料拨杆看上去也就一两毫米大 ,位置也深的离谱。要不是从旁边抓了根铅笔来,这个拨杆陆沉都挑不上去。 “这样应该就行了……”他按下了按钮,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十几个黑色的影子仿佛闪电似的,从四面八方飞到了实验室正中央。 这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陆沉先看到自己的视线末端有黑影闪过,随后就看到了一大蓬爆射而出的火星。那并不是有人开火,而是金属枪械以极高的速度碰撞在一起后,崩碎的金属残渣放出的光芒。 然后这些金属残渣在磁场的束缚下,再次调头飞向中央的人群。 铁砂从人群里炸开,然后再次调头钻回去。 十二个壮汉被自己身上的金属挂件掉在半空,看上去像是一群正被挂在铁钩上接受屠宰的猪。 确认所有的“陆战队员”都被悬在半空无法动弹后,陆沉和杨建民连忙从控制室里跑了出来。于此同时,做好了看空中飞人心理准备的穆知然、唐庆隆和李晓慧也从“掩体”后冲了出来,朝着门外跑去。 陆沉跑出去的同时,还顺带拽上了蜷缩在地上,至今还在瑟瑟发抖的朱塞佩。 磁场加速器的工作模式和磁共振还不太一样,它毕竟是个科学仪器。从设计之初,磁场加速器就更加重视磁场的精确控制、磁通量的高强度,以及实验开展的方便迅速。它并不擅长全功率,长时间工作。 根据设备说明,这套磁场加速器能够以14t的磁通量运行180秒,或者7t运行300秒。 陆沉也不知道穆知然之前和朱塞佩到底制定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序。他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冒险——趁着这些家伙无法行动,赶紧逃命要紧。 一路冲出中央实验室,陆沉踏过了躺在地上的渡边。看着他的尸体,以及尸体手中那张已经被血液浸透的老照片,一时间五味杂陈。 “把渡边带走。”和自己的学生相比,杨伟民压根就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他干脆利索的叫来了ai机器人,在要求他们马上去求救的同时,杨伟民还下达了搬运指令,“把他搬到二楼的医疗实验区区。” 看着学生困惑的表情,杨伟民只是简单解释道,“带走再说——万一还有救呢?” 第60章 抢救 杨伟民虽然今年只有三十六岁,但在很多地方,他给人的感觉都像是六十三甚至更大岁数的人。而让杨伟民这种“老年化”特质最明显的地方,大概就是对于生命的重视程度。 普通医生也很看重生命,陆沉也一样。但他们更多时候是在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而不是为了拯救什么而拼命。 这是个非常微妙的差别,事实上,杨伟民自己也觉得……履行工作职责的治疗更好。人总是要持续工作下去的,太看重工作内容,反而容易出问题。 每一次都殚精竭虑甚至精疲力尽,哪里还有精力去迎接下一个病人呢? 不过这个习惯……杨伟民确实也改不了。 陆沉带着ai机器人去阻塞中央实验室的通道了——从那些人脸上的面具花纹不难判断出,ai机器人识别不出这些入侵者。小穆说了,她设定的程序只是调整了磁场强度和变化速度,磁力加速器会在电路设备允许的极限内持续运行。 这个“允许极限”展现在磁力加速器的具体运转时间上就是分段运转——中央实验室的电力系统和相应的散热系统能够允许180秒,但也可以用7t的强度运行300秒。 或者14t150秒,转入7t运行500秒,再转入3t1500秒。 时长至少三十五分钟的强磁控制,能够让陆沉相对安全地指挥ai机器人完成堵塞通道的任务。同时也足够求援的消息抵达最近的城镇,并且等到调查局干员和武装部队赶到现场。 杨伟民现在一点都不担心,小陆是个成年人,也是個有丰富社会阅历经验的医生。与其担心他,不如先看看躺在自己面前的渡边还有没有救。 渡边……这个状态如果是在医院,那不用再看了——直接叫来家属宣布死亡就行。整个后脑和延髓部分全都打烂了——生命体征当场全都没了,这还救个锤子。 不是医院的医生们不想救人,而是没那个手段。家属大概率也没那个钱来救。 但是在北美研究所里,设备和技术都是有的——还不用花钱。 杨伟民给自己的助手ai起名叫扁鹊,而扁鹊也在第一时间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小杨,这人没救了啊。” “小脑和延髓损毁,但是大脑应该还好。”杨伟民指挥着ai把渡边扔到了手术台上,“反正都没救了,救一救也没什么坏处……立刻降温,先把动脉和静脉接上,给大脑建立体外循环。” 从渡边倒地,到现在进入手术室,前后时间其实不多——杨伟民估计其实也就三分多钟时间。 心脏停跳四到六分钟,大脑就会开始出现不可逆的损伤。而超过八分钟,就会出现脑死亡。 以目前的科技水平,脑死亡肯定是没法救的。但除此之外,至少在研究的领域范围内,医生们的武器库其实扩充了很多。 比如更聪明的手术机器人。 内科医生当然是没法做手术的,但让手术机器人照着需求开刀夹血管一点难度都没有。 “连血型都不测,搞这个是不是有点鲁莽啊?”扁鹊用一副外科老主任的口吻和杨伟民聊着天,不过手术的动作可是一点都不慢,“哦……他运气真不好。” 天花板上,一根不锈钢软管垂落下来,然后直接扎在了渡边的两侧颈总动脉上。只有三摄氏度的蛋白液顺着颈总动脉加压注射进了渡边的身体。 然后这些加压的蛋白液就从创口上喷了出来。 “你看看,都成了喷泉了。”扁鹊继续嘟嘟囔囔的聊着天,一边快速开始探查手术,“要是运气好,大脑保下来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保大脑是一切治疗的基础。”杨伟民在旁边看着各种生命体征数据,“之后再看情况吧……最理想的条件当然是重造小脑和延髓,然后把大脑接回去。” “你早说嘛。”手术刀和外置管路迅速向下延伸,扁鹊很快就在渡边的身体上构建出了外循环系统,“他这个心肌缺血短时间也挺长的了,估计预后也不太好。” 杨伟民对此毫不在意:“定向培育就行,实在不行先搞头全脱敏猪心来用一用。” “这主意不错,就是贵点……”扁鹊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它的声音在手术室里回荡着,“啊哦,这可不太妙。小杨,你之前没注意到他的心脏上也有两个洞?” “我又不是急诊科的,让你做个手术还得先忽悠着你。”杨伟民翻了个白眼,“老东西你是不是闲得慌?有俩洞能补就补,补不上就用外循环扛着换一个嘛。” 扁鹊的操作快捷且流畅,同时嘴上的回应也很自然,“做手术我虽然很专业,但我毕竟只是个ai。我执行的医疗过程必须经由医生授权——这是《联合政府关于高性能ai医疗行为规范暂行办法》里规定的内容。” 过了几秒后,没有得到回应的扁鹊问道,“外科手术的时候讲讲笑话是个好传统,小杨你应该适应一下。” “降温到多少度了?”杨伟民没有和扁鹊聊天的心思,他直接问道,“时间不多了,再 拖下去脑子就要坏了!” “现在是三十六度二,不好再加压了——渡边的脑子里有个狭窄,这么加压下去怕是要炸哦。”扁鹊的声音很无奈,“灌注跟不上啊。” “不行,没时间了……”杨伟民叹了口气,然后做出了决定,“切除大脑,浸泡到冰生理盐水里——停止输注冰冻蛋白液,用动脉加压输注富氧血浆。” “你真要玩缸中之脑啊?”扁鹊一边惊恐质问,一边毫不犹豫的开始进行起了解剖,“真就算保住了他的脑子……对他也是极其恐怖的折磨,这不好吧?” 是的,就连一个ai都能想明白,“切脑保命”这个过程本身可行与否暂且放在一边——整个过程本身对于接受治疗的人来说,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噩梦折磨。 一个本身还算完整的大脑,在冰冷的生理盐水浸泡下,内部的脑神经活动不可以免的会越来越慢。 渡边的思维会越来越迟滞,而他自己却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他只会觉得每一秒都有以前的几天,甚至几个月几年那么长。 而没有了感觉器官,渡边的意识将无法接触到任何“反馈”。他不会感觉到什么“五感六识被剥夺”,渡边甚至连“被剥夺”都感受不到。 虚无,彻底的虚无会反复持续的袭击渡边的意识乃至人格。 杨伟民甚至不能让渡边陷入持续昏睡的状态下——没有人知道,怎么单纯去麻醉一个大脑。麻醉剂量要用多少,需不需要考虑器官代谢所引发的前体后体效应。 最保险的情况,就还是让渡边的大脑在冰冷的盐水里这么……飘着。 “好了,完成降温。”扁鹊捧着一个不锈钢水槽,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了一旁后问道,“那身体还需要继续维持么?” “维持身体,总比从头诱导复制一具要快。”杨伟民毫不犹豫的说道,“让诱导室那边准备神经干细胞凝胶……你这边动作快些,把该换的器官都换掉。” “可怜的渡边先生。”扁鹊显然不太同意杨伟民的处理方案,“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过来——也不知道醒过来之后的那个人还是不是渡边。” 杨伟民叹了口气,“活人才有担心这些的权利,死人……死了就完了。我也就是不忍心,斗胆试一试而已。” 扁鹊的声音仿佛捧哏的相声演员,它用一阵颇有顿挫节奏感的声音说道,“小脑延髓损毁都能试着救一救,治疗方案还挺完整。渡边先生要真的能醒过来,科学院今年肯定得给您评个院士。” 第61章 解脱 就连ai都知道,想要夸奖一位三十六岁的流域学者,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你要当院士啦”为中心,拿“为人类福祉做出巨大贡献”为半径,用“史书必将铭记你的发现”展开画圈。 这种夸法浮夸里带着一丝真诚,真诚居然还是基于一定事实——这谁听谁不迷糊啊? 杨伟民就没迷糊。 他不光没有迷糊,甚至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的“迟疑”。这套抢救治疗方案就像是已经在他脑子里重复演习了几百上千次,他几乎考虑到了所有方面——甚至包括通过动脉输注进脑血管的血浆温度、血液成分和携氧量。 “小杨,这个治疗内容……你是提前做过方案?”扁鹊好奇的问道,“你平时搞的都是免疫治疗哇,这种治疗方案平时也碰不见呐。” “闲聊以后再说。”杨伟民并不太想就这个话题展开细聊,至少现在不行。他在确定渡边大脑的脑电波平缓有序后说道,“你现在还连着研究中心的保卫系统吧?小陆那边怎么样了?” “陆医生进展顺利,至少他现在还活着。”扁鹊的回答非常有“后大崩溃时代”的特色——只要活着就好,其他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 陆沉这边确实活着,他活蹦乱跳的在现场指挥着ai机器人破坏实验室,并且堵塞着中央实验室的唯一一条通道。 从时间上来看,大概还有十分钟磁力加速器就要关机了。陆沉丝毫不敢松懈大意——ai机器人已经堵了差不多六七米的路,但陆医生要求它们不许停机,一直堵到通道门口为止。 那群恐怖分子装备精良,而且看上去训练有素。陆沉反正是不敢赌他们身上究竟有没有带炸药——米的厚度虽然堆起来费时费力,但也禁不住炸药开路。 除了物理阻塞以外,陆沉也用了些其他方法防止通道外可能的漏网之鱼。比如现在所有ai机器人都强制开启了声呐和热成像探测,并且关闭了视觉识别系统。又比如中央实验室外的通道上被机器人挤满涂匀了足足六百公斤的丁基橡胶胶水。 丁基橡胶胶水属于特种胶水,它最常见的用途就是用来粘老鼠——再怎么凶悍的啮齿类动物,被丁基橡胶胶水沾上之后也只有变成特产肉干这一条路而已。 六百公斤的丁基橡胶胶水,均匀覆盖了通往中央实验室大门口的地面,两侧共计约600平米的地胶上全是胶水,突出一个“实在”。 按照ai机器人的建议——在无法确定入侵者人数具体数量的时候,最好以“敌人还在暗处隐藏,随时准备偷袭”的态度来应对。 陆沉当然不会在自己并不了解的专业领域去挑战ai的知识广度——只要这些机器人看起来运作正常,没有瞎编胡造就行。 所以,陆沉迅速选择了丁基橡胶胶水作为外侧的防御手段。同时,他还在急切等待着外界的支援——从地图上看,被派出去求援的机器人刚刚离开北美研究所之后就失去了踪迹。 “应该是敌人使用了强力的电磁干扰。”ai对这一现象进行了分析,“我们完全失去了和外界的所有电磁波通讯能力,每一个频道都充满了强烈的噪音。” “应对方案呢?”陆沉问道,“派出去求援的机器人会不会被击毁了?” “我们的光学观测没有发现剧烈爆炸,107被直接击毁的概率很低。”站在陆沉面前说话的机器人编号101,是这批ai安保机器人中的“队长”,也是装载了最新型安保指挥系统的特化型号,“107是速度特长型号,它的速度比普通型号快了40——除非对方动用大范围的爆炸攻击,否则几乎不可能瞬间就击毁它。” “我建议继续固守基地,并且等待救援——最近的支援力量大概能在20分钟左右抵达研究中心。”101回答道,“考虑到援助力量需要做出判断后才能有所行动,并且考虑到敌方可能的阻碍支援力量,如果三十分钟后周围仍然一片寂静,那就再派出两台机器人求援。” 陆沉忽然抬头往前方看去,看了两眼后,他转头对101准备说点什么——结果却被这台机器人先抢走了话头。 “我必须警告您,现在基地里的安保机器人数量有限。”101提醒道,“继续派出求援机器人,可能会令基地内部的安保力量下降到无法接受的地步。除非确定107求援失败,否则不应该盲目分散力量。” “我倒不是很在乎这个……”陆沉又看了一眼正在被桌椅板凳、装修材料堵塞住的通道说道,“是不是……停电了?” 通道里的灯光照常放出柔和的光线,空调也在正常工作,甚至就连通道里隐藏的扬声器都在正常播放着“本设施正进入闭锁状态,请停留在原地等待”的提示音。 但陆沉却突然认为“停电了”。这让101有点困惑。 “我无法认可或者否决您的结论。”101头上的左轮式镜头组连续切换了好几個,镜头模组下的光圈打开又关闭——看上去就很懵,“请问您是如何得出这种结论的?” “感觉……你没感觉到那股毛骨悚然的……”陆沉的声音忽然停顿,“对哦,你确实感觉不到。” “要求一台s4012指挥型安全机器人具备‘感觉’甚至‘直觉’这样的功能实在是有些难度。”101头上的镜头模组逆时针旋转,重新切换回了用锗铬合金镀膜的银色热成像镜头,“您通过自己的生物特性,判断刚才已经停电了?” “反正那种毛骨悚然的,让人觉得特别危险的感觉是没有了。”陆沉有些犹豫,“算了,还是继续塞吧。” “可以先侦查一下。”101给出的建议有些出乎意料,“人类所拥有的感应器官我无法理解,但是基于生物原理的感应设备往往拥有很高的敏感度。既然您觉得有变化,再侦查一下也许更好。” “真的?”陆沉可没想过ai会给出这种提议,毕竟生活在现代社会里,“人在精准度上不如机器”已经成了生活常识。但ai却给出了这种看法,陆沉确实有些不太适应。 “当然。”101从自己的右上臂处拆下一根弯弯绕绕看起来像没脚蜈蚣甚至马鹿的……电线,不知道怎么拧了两下,就从电线头上扯出了一个小小的摄像头。它拿着这个“侦查无人机”向陆沉询问道,“我可以开始侦查了么?” “可以可以。”陆沉连忙点头,他也很好奇里面到底是个什么场景——至少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大汉漂浮在半空的场景也是挺罕见的。 细小的赛博游蛇顺着堵塞通道的建筑垃圾缝隙扭了进去。过了几分钟,101“后背”上的散热风扇忽然开始提速运转了起来。 “陆医生,您来看看这个……”101用有些卡顿的动作转过身来,并且向陆沉展示了一个由热成像、声呐回声定位和ai场景学习共同合成的视频,“我觉得他们身上可能还是有什么能够影响干预ai判断的对抗设备,我觉得他们好像是都死了。” 漂浮在半空中的视频里,陆沉眯着眼睛分辨了半天,仍然没能研究出那些缠在大汉们脖子上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他研究图像的时候,那十二个人的体温又一起下降了一点。下降幅度不大,但都下降了02摄氏度。 “能切换成可见光么?”陆沉对101提出了要求,“不用额外处理,直接传输过来我看看。” “可以。”101点了点头,画面迅速闪动了一下,“不过他们的脸部和影响范围内还是拍不清楚。” 那些奇怪的条纹在镜头下确实看上去很奇怪——它们就像是某种污渍或者被切割后无序重新拼凑出的照片。 但这不是重点。陆沉看着面前的视频,眼睛瞪得溜圆。 这十二个人……死状各异,而且死法也惨的令人侧目。但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死于自己之手。用面具束带勒死自己的那个分队长还面带微笑,隐约似乎有解脱之意。 第62章 分析 四十年前的十一月一日,第一起大崩溃在伦敦爆发。一百四十二名完全没有过交集的陌生人在一小时内,在伦敦南安普顿皇家邮局附近自杀。 就连隔壁的博宁顿酒店都受到了严重影响——六层高的酒店外墙上挂着七八具遗体。血液甚至流淌到了街道对面的桑斯博里超市。 那是人类历史上,能够追溯到的,最早的一次大崩溃事件——一百四十二人,其中绝大多数人之间没有任何社会联系,没有预谋。就是那么一个阴风冷雨的上午,他们在路经南安普顿皇家邮政的时候,决定死一死。 而四十年后,在北美研究所的中央实验室内。陆沉利用特定程序驱动的磁力加速器,在12名邪教徒身上诱发了一场格外激烈的群体性大崩溃。 这是一场足以被载入史册的大崩溃事件。它最大的意义就是给出了一个强而有力的证明——大崩溃是一种传染病,但它的传播并不依赖特定的病原体。 并且陆沉和穆知然研究许久的课题终于拿到了最重要的证据——锂原子的电子旋转方向,足以导致大崩溃发作。 鉴定大崩溃其实也不难,只要看看死者们的表情就能鉴定个七八成。无论是什么精神疾病,在死亡面前总是会有恐惧的,无非是个多少的问题。而不同的方式自杀,死者的仪容仪表也极难说得上“体面”。面色青紫,眼球突出,长伸舌头甚至满嘴呕吐物和白沫这都是常见情况。涕泗横流的时候还会大小便失禁,死状别说“体面”,甚至连“安稳”都算不上。 但大崩溃不一样,尽管生理性的变化无法避免。但那些死者至少表情上是平稳的。甚至颇有些解脱的意思。 在排除精神麻醉类药物od死亡的嫌疑后,这种表情平稳甚至面带微笑的集体自杀案,基本都可以确定为大崩溃。只有生理性结构改变,才会导致人类明明是生物但却丧失了对死亡的恐惧这一本能的现状。 赶来接管现场的干员们很快完成了对中央实验室的清理工作,并且给出了初步结论——突发集体大崩溃致死。 除了中央实验室的磁力加速器内部有入侵者以外,干员们在中央实验室的配电室附近也遭遇了敌袭。这批入侵者为综合调查局的干员带来了很严重的伤亡——最终,调查局干员以二十三人死亡的代价,击毙了十名敌人,并且抓住了两个活口。 通过吐真剂,触觉增敏剂和ai都不能看的现场刑讯逼供,现场的干员们迅速调整了方向,三個小队朝着东南方的丛林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如果能够捕获主启示教派的主祭,那侦破这个邪教组织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一个能够在北美研究所里安放传单,敢于用打草惊蛇的策略袭击北美研究所的邪教组织值得严肃对待。当这个邪教组织还能够知道磁场加速器的作用,甚至试图将它应用到更广阔范围上时,综合调查局迅速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摧毁这群渣滓。 他们太危险了。 除了收尸和现场审讯之外,综合调查局赶来的特工还在看过了手术室后,逮捕了杨伟民。 101扛着陆沉,连续躲避开丁基橡胶胶水,从中央实验室通道赶到广场后,陆沉看到了被手铐拷住的杨伟民。 “杨哥……这是咋回事?”陆沉瞪圆了眼睛,这个场景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作为一个自认的悲观主义者,陆沉甚至在脑子里幻想过万一唐庆隆院士是邪教徒,整个研究组的结果都被他窃取并且引发了真正的世界末日。那个场景下,老唐不知为何漂浮在半空中,桀桀怪笑仿佛动画片里的反派角色。 陆沉唯独没有想过,只要张嘴就把“合规”挂在嘴上的杨伟民居然会带上手铐,而且还是被一群综合调查局的干员们逮捕的。 总不能是杨哥你信了邪教吧? “没事,解释解释就好了。”杨伟民明显也很紧张,但他还是努力用平稳的语气对陆沉吩咐道,“渡边还没死——但是完成治疗的时间越久,对他的康复越不利。具体治疗内容,你和扁鹊对接一下。” 说来也怪,逮捕了杨伟民的综合调查局干员们竟然还挺温和。虽然他们表示杨伟民和陆沉的交流并不和规矩……但他们也就是嘴上说说,手上稍微有点拦阻的动作而已。 甚至,他们还刻意放慢了一点带着杨伟民向前走的速度。 “杨哥,你别跟我打哑谜。”陆沉急眼了,“渡边脑袋上的洞比我拳头都大了,什么治疗?你到底干啥了还让人给拷上了?” 可惜这一次杨伟民实在是没法回答陆沉的问题了。他被“押送”进了直升飞机的机舱。飞机顶部负责提供升力的旋转喷口稍微一启动,陆沉就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不过陆沉还是得到了一些提示——另外几队走的比较慢的干员纷纷凑了过来,对着陆沉七嘴八舌的问着。 “陆医生……渡边科长真的能活下来么?”“那个杨伟民他真的是医生?”“医院里做手术也这么吓人吗?”反正突出一个问题七嘴八舌,问啥的都有。 其中一个队员看上去像是亲眼见到了救治场景似的,他抓着陆沉的肩膀来回摇着说道,“你们是救人的医生,不应该是害人的巫师啊!” 这越说越离谱了。眼看无法从这些干员嘴里掏出答案,陆沉干脆也不问了,扭头就重新朝着手术室快步走去。 他已经隐约猜到了杨伟民做了些什么,但还是得亲眼看过了才能确定。同时,陆沉也在心里暗自祈祷自己的导师不要疯的太过分。 脑机接口和人格数字化肯定不至于,研究所里虽然有这个设备,但是杨伟民不会用。而且那种路数搞下来,这群干员们虽然不至于太凶,但也不会脑子缺缺的过来问“还能不能醒”这种智障问题。 再结合上“害人的巫师”这个描述,那就是个二选一。 是克隆脑子,准备之后把残缺的渡边大脑数字化再写入进去……还是克隆身体,打算之后把大脑移植进去? 不管是什么方案,被这么一顿治疗之后,渡边都很难再被称之为人了。 站在手术室门口,陆沉深吸两口气,推开门就闯了进去,他一边推门一边嚷嚷着,“扁鹊,现在是啥情况,赶紧给我交代一下。” “我觉得您可以先考虑考虑,怎么向渡边先生传达一下现在的状态。”扁鹊的声音从手术室的天花板上传了出来,“我虽然是个很厉害的医疗ai,但怎么直接向一个水煮蛋似的大脑传递消息……这我真不会。听说陆医生你能看得出来水煮蛋的精神状况——要不你来分析分析?” 第63章 怒骂 一个大脑,一个损伤严重,几乎完全失去了小脑和脑干延髓部位的大脑孤零零的飘在生理盐水罐子里。各种复杂的人造血管连接在残存的大脑血管上,由离心泵向人造血管里泵入着富含氧气和葡萄糖的血液。 人血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多成分液体,除了最重要的血浆和红细胞以外,还有各种营养物质、激素、免疫物质、有机质甚至无机质混杂其中。单纯依靠血制品调配出的人造血液,在成分上必然和复杂的人体血液有巨大差异。 杨伟民应该是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特意留下了纸条提醒道,【等渡边的身体条件稳定后,尽量让他原本的循环系统来支撑大脑运转。用于替换的心脏已经在诱导分化机里开始制造了,大概需要十到十五小时。短时间使人工调配血液问题不大,但长时间看最好还是使用真正的血液为宜。优先考虑恢复某些感官,可能对他的心理健康有益。】 陆沉按捺住了心里的一万零一个问题,现在还有个熟人正在等待自己伸出援手救他一命,比起解答心里的疑惑,还是先看完医疗记录,完成交班为妙。 根据扁鹊的记录,杨伟民为这场前无古人的分离手术做了大量准备,其中最重要的准备就是对医疗方案的安排。 在整个ai询问-杨伟民下达医嘱并且授权治疗的过程中,杨伟民最长的一次思考耗时17秒——这段消耗源自于杨伟民决定停止对渡边的大脑冷却,改为全脑切除并且输注人工调制血液。 其他的所有医嘱下达平均耗时都小于07秒。要知道,杨伟民平时给病人用個糖皮质激素还得斟酌分钟,调整多联免疫抑制方案的耗时更是半小时起步上不封顶。平均反应只有07秒,这只能说明在下达医嘱的过程中,总是习惯性犹豫和再三斟酌的杨伟民几乎没有思考就给出了解答。 一个搞风湿免疫的内科临床医生,是怎么具备这种外科、神经外科、icu等科室专科医生都难以企及的能力的? 说真的,光是看治疗记录,陆沉就动了“把杨哥按住详细审问”的念头。一个内科医生在紧急情况下,授权ai进行外科治疗这一点毛病都没有。但一个内科医生,在必须完全抛弃临床守则、违背全部常规医学教育原则的情况下,还能如此迅速果断的给出如此精确的 外科医嘱…… 那肯定是有问题的。 陆沉首先排除了杨伟民是外星人冒充的可能,随后就陷入了犹豫——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导师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 渡边的死亡虽然令人难过……但并非不可接受。人都是会死的,所谓“不惜代价”的治疗本身就是个假命题。 现代社会有了干细胞定向诱导增殖设备之后,理论上来说甚至可以直接把几乎所有内科疾病转化为外科手术。要是做的再过一点,甚至可以直接诱导出一具身体来。然后把切下来的大脑直接移植到新身体的颅骨内——神经连接可以用干细胞凝胶,只要能维持血供,这种手术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这么一想,杨哥还算是有点底线,他至少没有完全把渡边从人变成“非法人”。 “陆医生,接下来我们需要怎么做?”扁鹊在一旁等待的似乎有点烦了,它很有礼貌的提醒道,“渡边先生的大脑还活着,它现在处于几乎完全没有知觉的‘黑暗’里。在十五秒前,渡边先生大脑流出的血液血糖含量开始上升了。” 大脑需要葡萄糖来支撑复杂且高强度的神经放电活动。意识本身的存在每分钟需要消耗大约60毫升氧气,100毫克葡萄糖才能维持。 但现在,渡边的大脑似乎开始减缓工作了——这不是个好征兆。 “额,我应该怎么做?”陆沉被这个突发的情况搞的有些措手不及,他有些笨拙的检查起了仅剩一个大脑的渡边的“脑命体征”,但却难以做出明确的指示。 “渡边先生现在的大脑温度是三十五点二摄氏度,这个温度对于大脑来说可能有些过低。”作为ai助手的扁鹊迅速给出了几个建议,“您也可以通过施加少量电流,刺激脑神经活动。或者增加血流压力,提升供氧水平。” 陆沉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他是渡边,现在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呢? 这么一想,陆沉迅速感觉自己的背后冒出了一层细汗。 毫无疑问,在中枪的瞬间渡边的意识仍然清晰。他倒在地上的时候,身体之中所有的基本反射和植物神经功能全都消失不见。这个感觉就像是身体突然消失,仅余头部一般。 躺在地面上的几分钟里,渡边身体内的血液流动完全终止。因为小脑和延髓的损毁,他虽然能够感受到窒息,但却什么都做不了。窒息的绝望痛苦一直持续着,直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为止。 随后,他被转移到了医疗室内。在杨伟民和扁鹊的治疗下,渡边的意识基本徘徊在涣散和存在之间。在半梦半醒,半生半死之中,渡边的大脑被直接切除——然后塞进了低温生理盐水里。 大量富含氧气和营养物质的人造血液涌入了渡边的大脑中,原本因为缺氧而濒临死亡的神经细胞重新活跃了起来——渡边的大脑可能在这个时候恢复了一定程度的运转。 然而他此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官。没有黑暗光明,没有冷热痛痒,除了意识以外什么都没有。 因为离心泵的工作原理,渡边甚至不会感觉到脑血管的跳动。 那是真正的虚无。在无尽的虚空里漂浮着或者坠落着。不光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身躯,甚至无法确认自己的存在。缸中之脑如果是有趣的假象,那漂浮在生理盐水里的渡边就是在接受人类历史上最为残忍的刑罚。 “把他原来的眼球切除下来——连回到下丘脑上去。”陆沉厘清了顺序后做出了决定,重新接入视觉,应该能够帮助渡边的人格和意识重新稳定下来。如果不行,那就给他的脑子来一发电击刺激刺激。 接回视觉的同时,还可以通过监测肌电来辅助视线定位——这样还能让渡边恢复一些和外界交流的能力。 扁鹊忠实地执行了陆沉的医嘱,两枚带着视神经的眼球被链接在了渡边的下丘脑外侧,同时还有四枚电极片被贴在了渡边的下丘脑周围。 【你可以通过视线来说话了。】扁鹊举着一个小板子在渡边的“眼前”晃荡了一会,然后开始等待并且记录起了渡边的神经信号。 “怎么样?渡边说话了么?”陆沉好奇的凑在一旁问道,“没有组织包裹,视神经能不能有效传导视觉信号?” “您……自己看吧。”扁鹊调出一个凭空悬浮的“屏幕”,把屏幕凑到陆沉面前后,它就再也不吭声了。 一个白色的i在屏幕上闪烁了几下,随后缓缓出现了一行字。 【我操你妈】 陆沉困惑的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上面确实是这么写的。 然后出现的是第二行字,第三行字……屏幕上出现的字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我操你妈我操你妈我操你妈我操你妈我操你妈我操你妈我操你妈我操你妈我操你妈】 第64章 脏话 在陆沉被渡边的大脑痛骂的同时,距离北美研究所两百七十二公里外的综合调查局北美支部中,杨伟民坐在审讯室的凳子上,双眼微眯,表情轻松。 自从被带上了直升机后,杨伟民就一直是这么个表情。他原本挺起的肩膀都塌了下去,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卡在脊背上的一根荆棘。 他眯着眼,面带微笑舒舒服服的靠在审讯室坚硬的凳子上。一如那个初秋的下午,他靠在被太阳晒暖的草垛上,抬头看着天上飞鸟划过晴空。 父亲出门办事,母亲在邻居家串门闲聊——哥哥穿着崭新的制服,在社区里自矜又有些骄傲的巡逻着。 杨伟民伸了个懒腰。他换了个让自己躺的更舒服的姿势。空调的风吹的他后背略有些发紧,要是有张毛毯就好了。 “杨教授,你好。”杨伟民面前的“镜子”忽然落下,一名身穿休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了杨伟民对面,“我们又见面了。” “安东局长,你好。”杨伟民微笑着向对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我可没想到,会在这种场景下再和你见一面。”这位身材明显和衣服尺寸不太相符的局长先生晃了晃身子,隆起的肌肉块撑的身上的西装外套布料发出了“嘎吱吱”的声音。“我很困惑,杨教授。” 身材极其壮硕的安东局长向前倾了倾身子,仿佛一堵城墙向前危险的歪斜了许多似的。 “我们对你进行了彻头彻尾的调查,杨教授。我对综合调查局的调查能力非常有自信。”安东局长的发言听起来像是在宣布某個事实,而并非传递信息,“但你仍然展现出了一些让我们始料未及的能力。” “我不太理解您在说什么。”杨伟民直起身子,皱着眉头回答道,“你们上次调查的时候可是折腾了我好久——我也很配合啊。” “您在最核心的问题上有所保留。”安东闷声闷气的说道,“杨教授,你的信仰是什么?” “我是无神论者,我并不信仰任何类型的神明、半神、仙人或者救世主。”杨伟民一摊手,“这事儿上次你问过了。” “你是否同意,应当不择手段维持一个人的生命,哪怕这种手段可能是违法的?”安东没有搭理杨伟民的“俏皮话”,他继续问道,“比如可以利用克隆技术、人格数字化之类的?” “我不赞同这么做。”杨伟民摇头道,“克隆技术克隆出的人是一个全新的生命,它不应该出生时就承担起‘某人的替身’这种责任。人格数字化更不安全——我们无法判断一个人格是否属于特定的某个个人。” “那你这套治疗方案是从哪儿学来的?”安东的手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拍了拍,木头桌子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动静。“大脑全切后的活性支持术是温格·切克拉夫斯基克隆替换术的重要组成部分,你在它的基础上甚至还改进了它的具体方案。这个手术方案是高度保密的内容——你是从哪儿学到它的?” 杨伟民非常平静的回答道,“我没有学习过温格先生的手术方案。整个治疗方案都是我自己制定的。” “杨教授,明人不说暗话。”安东把自己的手捏的嘎吱嘎吱响,“一句‘自己制定的’可没办法说服我们,怎么证明这是伱自己的成果?” “我的个人终端里储存了大量相关领域的论文,扁鹊帮我撰写过许多和相关领域专家讨论学术问题的邮件。”杨伟民一摊手,“这个想法是从我博士毕业之后开始产生的。相关的知识积累和研究都发生在我毕业之后。” 他看着安东,平静且认真道,“所有的研究和学习都有相关记录,这所有的手术方案的确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结果。我并没有通过任何渠道违规获取保密资料。” 安东这一次却没有着急说话,他只是扭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一片黑暗。 “他没说谎。” 黑暗中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但却看不到说话的人。 肉眼可见的,安东局长突然就放松了很多。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然后舒服的向后靠了靠,“那就好。” “但是您仍然需要给我们一个说的过去的解释。”安东晃着脖子说道,“而且,无论渡边是死是活,之后你都需要承担起相应责任。如果死了,你可能会被追究过度治疗的责任。要是活下来,渡边可能会就精神损害要求赔偿。”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渡边活过来之后至少还得先谢谢我。”杨伟民伸了个懒腰,朝着安东伸出了手指,“我的烟呢?想听故事可以,先把烟还给我。” 和唐庆隆复古的古铜色电子烟斗不同,杨伟民的烟充满科技色彩——乳白色高分子塑料的烟杆在他嘴里放出富含尼古丁的烟雾。顺着口腔一路进入肺泡,最后带出了一个持续了很多年的故事。 ----------------- 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杨伟民的亲人之中并没有死于大崩溃的受害者。无论是他出门办事的父亲,在邻居家闲聊的母亲,还是刚刚成为警察正在骄傲巡逻的哥哥。 杨伟民一家甚至成为了非常少见的“两代人都没有发作过大崩溃”的家庭,并且引来了周围邻居的羡慕。经常会有些大妈过来打听——老杨家到底平时都吃些什么,才能一个大崩溃发作的都没有。 在哥哥当上巡警的当天下午,一名持枪“劫匪”劫持了村里的幼儿园。连带老师在内,共有十二人被劫持。 上任第一天的哥哥忠实的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和使命。在其他支援力量赶到之前,他通过自己的努力交涉,成功的让劫匪释放了两个已经哭的快喘不上气的小孩子。 以及一名照顾他们的幼儿园保育员。 称呼这位匪徒为“劫匪”显然有些不合适,他其实更接近于精神病患者。虽然具备完备的逻辑思维能力,也能够趋利避害,选择让看上去就很痛苦的小朋友离开。但他就是要劫持人质,并且逼迫联合政府当面回答他的质问——为什么不允许大脑移植。 这位劫匪的目的是,让联合政府承认他们的决定迫害了他本人的自我认知——他将自己认知为使用人类大脑的赛博机械人。 既然联合政府在他出生之前的政策就侵犯了他的人权,那么要求联合政府现在立刻马上拿出一台完善的赛博机器人,并且把他的脑子转移到里面去就非常合理了。 杨伟联竭尽全力安抚着这位癫狂的劫匪。从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到主动表示自己也有“相似的想法”。总之,杨伟联拼命驱动着自己的脑子和嘴皮,努力替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争取着生的希望。 最终,在警察、联卫军的特种部队和综合调查局干员赶到现场时,整个幼儿园里还剩下七人——除了杨伟联和劫匪外,现场留下了四个五岁的孩子,以及一名保育员。 抵达现场后,综合调查局干员们结合全民精神卫生中心的分析报告,迅速拟定了一套结局方案——既然这人要求把自己的大脑移植到什么赛博机器人的脑子里,那不如将计就计。 “我们带来了你要的赛博机器人,但是这个机器人价格很贵!”谈判专家用手扶推车,推来了一个看上去银光闪闪,仿佛20世纪80年代影视作品里出现的机器人似的玩意。“给你安装没问题,但是你得表现一下诚意——释放两名人质,我们现在就安排移植!” 劫匪看到了机器人,稍加犹豫后,他释放了两个小男孩。 两个四岁的小女孩,以及一位42岁的女性保育员仍然被扣为人质。 杨伟联此时忽然主动站了出来提议道,“兄弟我也知道你不想杀人,就是想留人质和该死的联合政府讨价还价。他们现在把赛博人拿出来了,留着她们也没什么意思——干脆我来当人质,你把她们都放了算了。” 为了争取成功,杨伟联还把自己身上的警棍放在了地上,“我也想成为赛博人,做梦都想——哪个男人能拒绝的了成为机器人的可能呢!” 这种发自肺腑的发言似乎引起了劫匪的共鸣,他又额外释放了一名小女孩。 “你把她抱着,不然外面的狙击手可能会对你开枪。”躲在保育员身后的劫匪对杨伟联下达了指示,然后对外面的谈判专家提出了新的要求,“我还要一台赛博机器人。” 第二台“赛博机器人”到位后,幼儿园里忽然传出了一声枪响。几分钟后,保育员两手颤抖的捧着一个圆滚滚、血淋淋的东西走了出来。 “那个疯子说,要先让他的兄弟实现梦想。”捧着人头的保育员颤抖着声音说道,“他对着……对着警察先生的后脑开了一枪,然后……然后把他的头割了下来。” “他要看你们现场进行移植……”保育员的话还没说完,劫匪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我知道移植是不需要小脑和脑干的,别想糊弄我!” ----------------- “我记得这个事情,625特大劫持案。”安东局长点了点头,“最后我们利用几个伺服电机模拟了运动,让那个劫匪以为顺利实现了移植,最后狙杀了他。” “我看了记录,当时我哥损毁的部分就只是小脑和延髓——如果现场拥有相应的技术和应变手段,他还是有可能活下来的。”杨伟民抽起了第二管烟,他深吸了一口气,富含尼古丁的雾气喷涌而出,“所以我选择学医,然后开始一点点研究这个治疗方案。”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方案竟然能派的上用场。”杨伟民放下手里的烟,重新靠在了座位靠背上,“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在童年里,曾经见过失足落水而淹死的亲朋好友。他们出事的时候你无能为力,但在那之后……每时每刻你都在心里想着,当时应该怎么才能把他们从死亡手里拽回来。” 杨伟民重新看向了安东,“在你接下来的人生中,只要再有这样的机会,那你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抓住他。” “你抓住的不是面前落水的人,而是那个夏天里失足落水淹死的伙伴。”杨伟民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我救的也不是渡边,而是所有小脑和脑干毁损,但还能被救回来的人们。” 安东沉默了许久,然后站起身来,微微弯腰,跨过桌子拍了拍杨伟民的肩膀。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渡边……他可能不怎么会感谢你。”安东的声音闷声闷气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开心,“那个家伙不骂你就不错了——东桑人相信死后有灵,他说不定还要埋怨你推迟了他和亡妻见面的时机。” “那没关系,我骂回去就行。”杨伟民开怀大笑,“你放心,我骂人比他脏——东桑人懂个屁的脏话。” 第65章 不大相同 “你能理解我的话么?”在手术室外的监控医疗室里,陆沉和扁鹊变着法的向渡边传达着信息。 【我操你妈】这四个字就像是某种生活在下水道里的小黑虫。它缓慢但极其坚定的出现在了屏幕上,就像是一个中年人对这个世界坚决竖起的中指。 平心而论,并不是每个中年人都敢向这个世界竖起中指。要是渡边真的能当着陆沉的面,把这“我操你妈”朗诵個一万五千次,陆沉至少还能“敬他是条汉子”。 可你小子泡在盐水罐里骂街是个什么意思?要不是看你现在跟个水煮蛋没两样,老子抽你! 这种“老子抽你”的冲动在陆沉心头来回出现了好几次,最终渐渐随着麻木越来越淡,越来越轻。 都被人骂麻了,无所谓了。 而且,陆沉还从这一行又一行的【我操你妈】里看出了一点别的意思。 渡边并没有完全恢复意识,他用脏话刷屏得有一大半的原因是由于肌电神经的控制不佳所致。 四个字母“w”,正好对应了一条奇怪的弧线,左高右平,像是个鱼钩。根据扁鹊的观察,渡边的肌电神经似乎正在紊乱——通过肌电图不难看出,渡边正在不停的“眼球咕噜噜来回乱转”。 但是这种乱转又不是彻底的毫无根据的乱转。渡边可以控制“转”或者“不转”,但却掌控不了转的方向和转的快慢。 “我觉得是他的神经还没完全长好。”陆沉做出了一个神经内科医生才能做出的判断,“干细胞神经凝胶的最佳生长时间是24~48小时,现在可能还有些太早。” “我们仍然不能排除这是长时间缺氧导致的无法挽回的脑损伤。”扁鹊说道,“渡边先生很可能已经永久性的失去了控制自己双眼肌肉的能力。” “但愿猜对的那个是我。”陆沉摇了摇头,“现在情况暂时稳定,你继续监控——如果有变化,那就尽快联系我,或者联系研究所的神内医生。” ----------------- 重新见到穆知然的时候,陆沉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女朋友竟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忧心忡忡的穆博士,这可是稀有状态——上次吃砂锅粉,穆博士宣称自己发现了锂电子全部向下旋转的时候,她还有心思用“诗意”一点的说法来化解一下紧张气氛。 现在穆知然都已经把担心挂在脸上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穆知然抬头看了一眼陆沉没说话。倒是旁边捂着鼻子的朱塞佩主动问道,“怎么样了?” “你问谁?”陆沉把自己疲惫的身体往豆袋沙发里一扔,彻底就不想动了。“杨哥被综合调查局带走了,原因我不知道,能不能放出来也不知道——要是放不出来我的博士论文就得换通讯作者了。渡边现在就剩个脑子,正泡在生理盐水里来回转眼珠子玩——然后拼命骂街,就说一句‘我操你妈’。” 这段话的消息量有点太大,朱塞佩琢磨了好一阵也没琢磨清楚通讯作者和骂街到底有什么关系。 唐庆隆主动安慰了两句,“你要对杨老师有信心,好歹是咱们中央大学的免疫学主任,遵纪守法这方面他不会有什么大毛病。” “唯一的问题是,杨哥到底是怎么搞来的这种手术方案。”躺在豆袋沙发上的陆沉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正常外科医生也不至于疯狂到想出把大脑切下来,和身体分开保养的治疗手段。” “虽然方案疯狂了一点,但老杨至少没有把主意打到脑机接口上去。”唐庆隆毕竟是个好人,他努力劝慰着陆沉说道,“只要解释清楚了就行——手术方案本身不涉及违法行为吧?” 陆沉拧了拧头,然后一撇嘴,“这事儿谁说得准呐……说不定渡边骂街就是骂这个呢。” “伱现在感觉怎么样?”李晓慧主任凑到陆沉身边问道,“有没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想法或者感觉?是不是觉得心里压力特别大?有没有负罪感?” “……啊?”躺在豆袋沙发上陷入主动瘫痪状态的陆沉瞪圆了眼睛,“啥?” “刚刚有十几个人死在了你面前,而且死法还挺刺激的。”李晓慧一边说着,一边死死盯着陆沉的双眼和嘴角问道,“你对此没有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陆沉仔细想了想之后点头说道,“有。” “什么感觉?”李晓慧继续问道,“有什么感觉都可以说,不用去管什么道德法律——咱们就谈个人感受。” “感受……就是一定要严格遵守实验室规定。”陆沉严肃道,“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会被磁力悬在半空中,这太吓人了。” 李晓慧主任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嘴轻轻吐出,如是三次后继续问道,“你刚刚手动诱发了人类史上第一次的主动大崩溃,这对你有什么影响么?” 陆沉点了点头,“有影响。” “说说看。”李晓慧逼迫自己用鼓励小婴儿蹒跚学步的语气说道,“都有什么影响?” “参加斯托克赫尔姆科学厅的颁奖晚宴之前,是不是可以预定位置的?”陆沉皱眉问道,“我想坐在大厅左边的那张桌子上。” 哪怕经验丰富如同全民精神卫生中心最年轻主任的李晓慧,在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也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还有,一个领域的研究能拿两次奖么?”陆沉眉头紧锁表情焦虑,“知然拿物理学奖那是板上钉钉了,这一个研究还能同时让我拿个医学生理奖么?” 自言自语到了这儿,陆沉忽然睁大了眼睛,“拿了斯托克赫尔姆科学奖,我以后申请实验材料是不是还能有些优待?” “小陆你得知道,这个世界上每年能有十个院士头衔发出去。”唐庆隆在旁边插话道,“可是一年最多就十八个斯托克赫尔姆科学奖得主——这还只是最多的情况,大部分时候,一年只会发出六到十个奖项。” “院士未必能拿斯托克赫尔姆科学奖得主,毕竟不是每个院士都能幸运的在自己工作的过程中,成为‘为人类做出最大贡献的人’。”唐庆隆走过来拍了拍陆沉的肩膀,“你和知然的发现配得上这个头衔。从今往后,所有研究大崩溃的科学家都必须基于你们的发现,经由你们曾经探索的道路继续向前——这才是真正了不起的荣耀。” 陆沉转头看向了表情复杂的李晓慧,“所以……穆博士为啥表情这么不对劲?她受到的影响和我不太一样?” 第66章 乱糟糟 和陆沉相比,穆博士可就正常多了。 世界毁灭这种宏大命题,曾经对穆知然来说那只是个学术问题——她并没有亲眼见到残垣断壁、尸横遍野。自然也就无所谓要用什么风格的语言区描述“世界末日”。那只是数字,是一种微小的可能,是无数条通往未来的溪流中,最悲哀的一条。 仅此而已。 但是,在几十分钟前,穆博士的研究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十几个成年人,忽然一起采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自杀。这本身就已经足够吓人了——哪怕对于后大崩溃时代的人们而言,这样的集体发作也是需要大家警惕的。 大崩溃发作具有时间和空间的聚集性,一个地区发生了超过三人以上的大崩溃集体发作后,这一区域的预警级别就得提高。全民精神卫生中心按照预案规划,将根据提升的预警级别执行不同的干预方案。 比如在社区内建立更大规模的收容中心,调配治疗和看护资源。对社区内居民进行摸底排查,进行区域内全民心理调查和安抚。 而根据经验,一旦集体发作死亡人数超过十人,就意味着本区域内大崩溃爆发性发作可能性升高到了无法接受的地步。按照现行方案,本区域内所有居民都需要安装并且使用ai监控。ai会监控所有居民的行为模式,一旦出现异常,就会立刻通过电击瘫痪该居民。并且呼唤最近的收容人员前来收容试图自杀的大崩溃患者。 这是穆知然紧张的内容之一——这一次的“人为引发大崩溃”导致了十二人发作死亡,那么他们的死亡是否会提升周围区域里,人们大崩溃发作的可能性? 同时,穆知然还在担心自己的发现会不会带来更多的死亡。 她的研究项目从一开始并没有特别崇高的理想和目的,她只是为了搞清楚那些“异常电子旋转信号”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已。 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研究者,在研究从沥青中提取出的、能够发出夜光的新物质时,意外发现这玩意居然能制造出可以摧毁整个城市的超级炸弹。 虽然这個比喻不见得精准,但却非常贴合穆知然现在的心境。她可从来没想到,诱发大崩溃竟然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磁场并不像是一枚子弹、一颗炸弹,或者一把挥舞着的,带着血渍的砍刀。 它看不见摸不着,很难被直接探测,更无法引起广泛的注意。只要有电,人类就能够创造出磁场,而电……它们简直无处不在。 这套控制磁场方向和角度的程序并不复杂,朱塞佩仅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在自己的“指导”下完成了程序的编写和标定。 如果这套程序被邪教徒们所掌握,鬼知道他们到底能干出什么事来——入侵一个城市的供电系统,然后通过输电缆制造磁场并且诱发大崩溃? 任何能够制造大屠杀的东西都会被政府高度关注并且加以警惕。但磁场这种东西……它实在是没有能够被管制的基础。 交给联合政府,穆知然也不敢确定他们就能够把这个程序当做研究项目,放在仓库里永远不再使用。 大崩溃这种东西用在杀人上实在是太方便了——不用派出武装人员,不用制造爆炸或者火焰,不需要担心自己一方的损失和伤亡。甚至不用担心可能有漏网之鱼。 只要制造一个足够大的磁场,覆盖敌方所在的全部区域,就能够完成对该区域内所有人类的灭杀工作。 在这种程序影响下,对人的杀戮甚至不能用“屠杀”来形容。它就是单纯的“消杀”或者“灭杀”。像是在一个门窗紧闭的房间里,一罐又一罐地打开杀虫喷雾。 穆知然的压力很大,她几次想要销毁自己手头的研究数据——科学发现虽然很重要,但也没有人命重要。这种发现实在是太危险了,无论是联合政府亦或者邪教团体……他们都不应该掌握如此可怖的杀人手段。 但这个程序本身已经不可能被彻底抹消了。为了增强防灾容灾能力,北美研究所的磁力加速器设置服务器和中央大学、阿根塔里欧山基地的服务器被设置成了异地同步。 除非穆知然拥有操作陨石的能力,并且现在立刻马上能够操作陨石砸毁这两个地方——那样还能稍微有一点销毁程序的可能。 对了,还要杀掉正捂着鼻子,鼻血流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止住的朱塞佩。 没有希望,那就没必要再去头疼。理智虽然努力想让穆知然放松一点,但基于道德观和对生命的尊重,穆知然心里就是舒服不起来。这就换来了忧心忡忡的表情,魂不守舍的状态,以及傻子都看得出来的“受到了影响”。 只不过,李晓慧主任仍然坚持认为,陆沉现在的问题更大一点。 朱塞佩说自己鼻子疼得厉害,希望现场唯一的医生陆沉能够为自己提供一些基础的医疗服务。比如安慰两句啥的。 陆沉有心为可怜的朱塞佩检查一下,结果自己却被李晓慧主任缠得死死的——她一定要问清楚陆沉到底有没有什么精神上的不适。毕竟几乎等于是他亲手杀死了十几个人,这种情况下会感到不适才算正常。 唐庆隆想替陆沉辩解两句,让李晓慧去先看看穆知然。但是特别顽固的李晓慧死活不肯。她就是觉得陆沉状态反常,需要优先处理。穆知然情绪低落属于正常情况,就算不加干预,过一段时间自己也能调整过来。 现场乱成一遭,人人都有自己的念头和想法,但就是配合不起来——仿佛一台机器缺了几个重要的零件,其他部件虽然还能运转,但实在是难以配合。 就在几个人乱乱糟糟的当口,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沉重的撞门声。 陆沉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三个男人一起站在了门口的位置——正好把穆知然和李晓慧隔在了身后。 “谁啊?”陆沉壮着胆子出声问道。按理来说综合调查局的干员们还没完全离开研究所,大概不会有什么漏网之鱼敢这么哐哐砸门。 但邪教徒嘛……他们的脑子肯定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维去套。 陆沉自己就没打算开门。他出声单纯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这么大的声音,再加上手动向安保系统发出了求助指令,101和其他的安保机器人,以及在研究所里的综合调查局干员们会马上赶到现场。 拖时间嘛,拖到人来了再开肯定安全。 然后门外传来了一个听起来就离死不远的声音,“陆?我是埃斯特拉!” 陆沉一跃而起,扯开门之后就看到了一张带上下铺的大号推车,两头已经开始皮包骨头的全脱敏猪,以及一个浑身插着各式各样管子,面带血色但不多的原始人。 埃斯特拉推着两头猪,晃晃悠悠的站在陆沉面前。看到门开了之后,他露出了一个非常虚弱的微笑。 “陆医生,我见到村长了。” 第67章 差异 村长这个词汇,本身就很有意思。 它兼具了亲戚、邻居、长辈、朋友、以及宗族、长老、基层管理结构和贪污腐败、一手遮天、完全混蛋等多种含义。 但埃斯特拉嘴里的“村长”,那个含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渡边的小脑和延髓还没有被子弹干碎前,他凭借着一张几十年前的照片和埃斯特拉的口供,判断在地中海无人区里生活的“村长”,就是那位曾经凭借一己之力,在整个联合政府内部掀起“究竟什么是人类”大讨论的温格·切克拉夫斯基。 这位导致克隆人、脑机接口、人格数字化三项技术全部被宣布非法的科学家,同时也成为了联合政府通缉的要犯。罪名是意图颠覆联合政府,煽动叛乱和二十亿零三千五百六十七起谋杀未遂。 作为主启示派和其他七八个大规模邪教的实际控制人,发起人和最高领导人,联合政府对温格·切克拉夫斯基的通缉和追捕可谓不遗余力。但毕竟地中海区和其他区域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区实在是太过广大,那些抱着必死决心钻进辐射区里的邪教徒们,几乎是找不到什么踪迹的。 这些邪教组织的发展方式主打的就是一个“豁出去了”。在联合政府控制的区域里,在那些普通人的周围,邪教组织利用各式各样的“传统习俗”和“群体聚会”隐藏自己。 这些邪教徒组织的活动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还会主动帮助普通人舒缓压力,鼓励他们更加积极的去面对生活。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那些最近突遭变故,心情苦闷悲伤的“脆弱群体”。想要在人群里传播自己的宗教,吸引更多的人加入到他们的“事业”中,那就必须找准传播的对象。 爱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情感,它能让人变得更好,也能让人变得很糟。 联合政府现有人口大约二十多亿,而大崩溃的死亡率高达21。175的成年人曾经发作过大崩溃,那就意味着联合政府建立的三十五年中,大约有八百万人最终死于大崩溃。 他们会有父母、伴侣、后代。而这些和他们关系密切的人们,在突如其来的死亡面前,总会展现出极端脆弱的一面。 毫无疑问,他们是最好的传教对象。 ----------------- “村长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里,他问我为什么还活着。”虚弱的埃斯特拉被搀扶到了休息室的沙发上。他身体上和全脱敏猪连接着的管路有些渗血,陆沉呼叫了医疗辅助机器人前来助阵——然后引导着埃斯特拉慢慢说话。 埃斯特拉看起来很害怕,而且还有点紧张。想想倒也说的过去——他现在离阿根塔里欧山基地足足七千多公里,距离村庄更是得有八千公里。在这种陌生的地方突然看到了以为已经死了的村长,并且还被问到“你怎么还活着”,这当然会让人紧张。 总不能是恶鬼索命来了吧? 埃斯特拉很害怕,也很焦虑。他很担心自己会被抓回到村里,然后像是其他逃出村子的人那样被挂在树上,一刀一刀割下身上所有的肉。 哪怕他和自己的父母逃走时,整個村子都已经被夷为平地。 他是牧羊人的孩子,这一辈子就必须替村庄放牧。在没有得到村长的允许前,埃斯特拉是绝对不能离开村庄附近四十公里线的。 “不要担心,你在这里是安全的。”陆沉为了安抚埃斯特拉的情绪,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吹牛胡扯,“你看,他这不是没伤害到你么?” “村长说……”埃斯特拉对陆沉毫无诚意的安慰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继续说道,“他说……我没死也没关系,反正也快了。” 这话就很值得人深思了。刚刚赶到现场的101提问道,“他具体说了什么?” “神会召唤这里所有的人进入他的国,所以也不用着急。”埃斯特拉低声道,“他说不会太久……” “我去调监控看看。”101站在原地,头上的镜头组切换了一阵后说道,“二十七分钟之前,埃斯特拉先生所在的房间大门曾经自动打开过一次。” “叫专业人士来吧……”陆沉捂着脑袋头疼道,“这人有病吧?闲着没事儿学什么动漫反派啊?” 北美研究中心可不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温格· 切克拉夫斯基作为联合政府最想抓到手的通缉犯,光是来到北美研究所附近的位置都意味着极大的风险。北美综合调查局总部离这儿也就两百公里,他潜入到这里来,无异于自投罗网。 一个大反派,自己潜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就为威胁一下村子里逃走的牧羊人? 温格先生,你是科学家,是背了二十多亿起谋杀未遂的超级罪犯。怎么能干这么蠢的事情呢? 你搞这么个事儿,到底图什么呢? 陆沉一边嘟囔着,一边在辅助机器人的帮助下开始对埃斯特拉身上的人造血管进行起了止血和缝合加固。还好埃斯特拉现在身体虚弱无力,而且当时留下来的人造血管也足够长——否则要是直接扯断了血管,埃斯特拉就得身死当场。 而101身上则闪起了一阵来回变动的灯光,几秒钟后,它转头看向正在缝血管的陆沉,一个陌生的声音从101的胸口穿出,“陆沉医生,埃斯特拉先生什么时候可以接受询问?” “现在就行——只要他别乱动。”陆沉看了一眼101胸口上的屏幕,然后继续低头开始缝起了血管。屏幕下面写了来电人员的身份——综合调查局北美大区调查分局局长:安东·安德烈波夫·贝尔福德。这种大人物提出的要求,陆沉自然只能无条件配合。 屏幕上看起来格外壮硕的安东局长身后,还有一丛看起来格外熟悉的头发。陆沉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哪位倒霉的老师应该是刚刚被这位“人熊”审问过了。 现在配合一点,杨哥说不定能早点出来呢? 由于在场众人的极高保密级别,安东局长也完全没有让其他几位回避的意思。他非常直截了当的,把目前他认为最重要的问题抛了出来。 “你在北美研究所里见到的温格·切克拉夫斯基,他和以前你见过的村长长得完全一样么?” 在埃斯特拉回答之前,安东先出言强调道,“长相可能是完全一样的,但一些细节上是不是存在区别?” “我觉得……”埃斯特拉犹犹豫豫地回答道,“我刚刚看到的村长……好像比以前看起来更白一点。” 第68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人是很不容易变白的——这一点众多购买美白产品,用防晒衣防晒冰袖,口罩帽子把自己裹的结结实实的小姑娘们最有发言权。 真皮层内分泌出的黑色素一旦生成,想要再恢复到原来的肤色就变得极为困难。短期的皮肤颜色变化,还能在几周甚至几个月内自己慢慢恢复。 但长期暴露在地中海区灿烂阳光下,皮肤的颜色变黑可不是几个月就能恢复的。 一个皮肤细白且富有弹性的七十岁老人……这本身就很异常。 考虑到温格先生的专业领域,以及那个在地中海区存在了至少十几年的村庄。安东局长很快就做出了判断——温格恐怕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越过了联合政府的底线。 “何为人”的那一条。 虽然,对温格先生来说踏过联合政府的底线,并不比踩过一根落在地上的线头更困难。但是这一次……着实过分了。 安东局长恶狠狠的抽了抽鼻子。 就像渡边当时的报告内容一样,安东局长也认定,温格和他的邪教对人类社会和文明的威胁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温格本人之前的行为如果可以被描述为“谋杀全人类”的话,他现在的举动就是在尝试彻底“摧毁”人类这个物种。 这個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你先别着急呲牙咧嘴的。”虽然在人家面前,陆沉虽然不敢多说话,但唐庆隆可没有惯着综合调查局的意思。老好人唐庆隆直接开怼,“你们综合调查局怎么做的安保?阿根塔里欧山基地让个牧羊人在外面到处乱跑,现在北美研究所干脆让温格·切克拉夫斯基大摇大摆的进来逛了一圈。” 唐庆隆越说越气,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101胸口上,安东局长的大脸骂道,“明明是需要安排三级防护的重要研究场所,结果你们愣是把两个研究基地都看成了光之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陆沉花了足足五秒才理解唐院士嘴里的“光之国”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随后就是对这位院士的崇拜——看看人家,才学来的知识这么快就活学活用了! 安东虽然听不懂“光之国”是个什么意思,但被这么一顿狠喷,他脸上确实也有些挂不住。 他也懒得辩驳阿根塔里欧山基地的防护是由欧洲分局负责,这次的事情确实是自己这边安排的保卫出了问题。犯错要立正,挨打要站好——综合调查局办事,讲究的就是一个态度端正。 “我代表北美分局,向各位专家诚恳致歉——这次的责任全在我方。”安东低下脑袋认错道歉,并且承诺,“我们会马上改善相关流程,提高安保力量和等级。各位在北美研究所接下来的生活工作都将绝对安全——这是我对各位的保证。” ----------------- 北美综合调查局的局长,在整个联合政府里都算的上是有数的“高官”。这么一个带有情报搜集和针对重罪调查逮捕性质的暴力机构里的地区一把手,他的承诺不光是“承诺”,同时也是“面子”。 暴力机构里的人们办事,往往讲究一个“规矩”。而上级的直接命令,在不违反更高级上级的命令时,那就是这一群拥有精良武装的精英们唯一的工作目标。 用“嗷嗷叫”来形容他们的状态,都会显得有些过于克制。 而现在的情况是,本地区最大的上级,一直身先士卒通过自己的个人行动,鼓励并且带领着干员们迎接困难挑战的安东局长。 丢了面子,在这群合法土匪面前可是大事。 北美地区,尤其是靠近北美研究所的这群综合调查局特工们,最近本来火气就很大。他们的审核工作出了岔子,居然让一个邪教徒成功混入了北美研究所里。 这个混入北美研究所的家伙,通过一摞自己印刷的传单,成功误导了来自综合调查局中央本部的高级调查员渡边真雄。渡边真雄因此殉职——要不是他的保护对象们神勇无比,干掉了一半入侵者,渡边甚至很难被认为是“殉职”。 他的死亡可能会被认定为渎职。 这种情况已经足以让大部分综合调查局北美分局的干员们勃然大怒了——然而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被联合政府通缉了三十年的“第一要犯”,创造了数个邪教,蛊惑了数十万人的温格·切克拉夫斯基竟然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北美研究所里,然后还对一位可怜的小伙子发出了死亡威胁。 这是对联合政府的挑衅,是对综合调查局的鄙视,更是对法治的彻底无视。 是亲手在每一个北美干员脸上涂抹大便般的侮辱。 这样的奇耻大辱一层又一层的压在自视甚高的综合调查局干员们头上,压的他们火冒三丈,也压的他们心烦气躁。 北美综合调查局总部旁边酒馆的烈酒销量,都在这几天里暴涨了三倍。 当这群憋得眼睛都红了的精英们,突然得知“温格·切克拉夫斯基可能就在附近潜藏”的消息时,他们的举动都是非常统一的。 在执勤期间的干员连午餐时间都压缩到了五分钟内。大受欢迎的三明治和热狗汉堡统统失宠,现在最受欢迎的食品是能够在野外迅速补充体力的压缩干粮,自热食品以及巧克力棒。 而休假的干员们则主动放弃了假期,和自己的妻子孩子告别后,他们扛着自己私人购得的武器钻入了山林里。 北美研究所周围的山林极其茂盛,夏季偶尔的山火不但无法削弱这些树木的密度,甚至燃烧后的草木灰还会成为绝佳的肥料,促使树木继续茁壮成长。 这片山林自然是温格·切克拉夫斯基最有可能的藏身处。 为了确定这个巨匪恶徒的具体藏身之处,安东局长甚至申请调用了四枚侦查卫星的使用权。 尽管人类已经在执行火星登陆任务,但要让轨道上飞行的侦查卫星变轨,仍然是一件成本极其高昂的工作。 四枚卫星一共烧掉了一吨半的助推剂,然后从北美研究所东南六十七公里处筛选出了一个高度可疑的区域。 这是一片悬崖,而悬崖下方,有一个大约六米宽,四米高的山洞——这个山洞在过去的四天中,向外冒出过两次含有碳、水蒸气和多环芳烃的烟雾。 有人在这里燃烧木柴。 什么人会选择在北美研究所禁区里,找到一个洞窟居住,并且还非常小心谨慎的,两天才燃烧一次木柴? 第69章 别出心裁 综合调查局的干员们,已经把那片山林围了个水泄不通。 毫不夸张的说,任何生物想要离开干员们的包围圈,都得挨上至少一发556口径的子弹。 像是苍蝇或者蚊子这种小虫子用子弹大不太方便,那就得用激光照射。 这不是气话,而是综合调查局实际执行了的围困策略——他们在包围圈外的天空上布置了十二架长航时大型无人机,无人机的机翼下方吊挂着大功率激光炮。 意识不能脱离物质而独立存在,那只要消灭一切可疑的物质,就必然能够彻底消除行动目标逃离的可能。 把逮捕行动打成攻坚战,由此可见北美综合调查局到底有多气急败坏丧心病狂——目标只是一个人而已。 ----------------- 北美综合调查局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逮捕行动”,而陆沉这边则出了一点小状况:李晓慧主任得暂时离开研究所,到罗茨维尔镇上去主持收容和心理疏导工作。 北美区在大崩溃时代遭到了重创,这和本地区的精神药品、麻醉药品和毒品滥用有非常直接的关系。而重创的结果是,北美区本来就不怎么稠密的人口大幅减少,连带着各种领域的专业人士就更少了。 全民精神卫生中心在接到了罗茨维尔镇发病率突然升高的报告后,根据相应机制抽调了一只骨干队伍前来协助收容。这支骨干队伍由两名精神科医师,一名资深护士和一名专业后勤保障人员组成。 四个人的队伍用于收容两位数甚至三位数的病患当然是不够的。骨干队伍也不是直接就拿来往火线上填坑用的——这四个人的作用是要带着北美区本地的医护工作人员进入罗茨维尔镇,并且让这些经验并不丰富的医务工作人员,能够在短时间内,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专业人士。 但问题是,北美区人手真的不太够。四个人的队伍抵达罗茨维尔镇之后,北美大区的支撑人员迟迟无法到位。培训活动难以有效展开,原本预计要补充四十人的队伍,最后只到了十八人。 从全民精神卫生中心里支援来的专家们艰难的带着紧缺的人手开始执行任务,这对于每個人来说都是一项艰巨的挑战。 而李晓慧主任必须离开基地前去帮忙的原因,则是一起不幸的事故。 一位前来支援的精神科医师在完成了一天的艰苦工作后,在回到宿舍的路上不慎摔伤。经过医疗检查发现,这位医生摔断了自己的尾椎骨,并且还摔断了左侧肱骨。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这样的伤势确实也让他无法再继续坚持在工作岗位上。北美大区连普通医务工作者都调配不过来,更不用说马上调来一位有同等丰富经验的专家医师了。 全民精神卫生中心也体谅北美大区的同僚们工作艰难,他们非常善解人意的提出了“由卫生中心重新调配人员”的提议。 但这毕竟是个突发情况,人手调配同时也需要时间。李晓慧主任就成了距离罗茨维尔镇最近,级别也最高的精神科医师。 她的任务是去罗茨维尔镇和收容中心的同事们碰面,然后替班一天。等到第二天,从全民精神卫生中心来的同事就位后,自己再离开罗茨维尔镇就行。 听上去不难。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同时也是出于对一位医生崇高天职的尊敬。负责安保的北美综合调查局主任干员施密特同意了李晓慧主任前去支援的要求,但他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五位高级干员和十二台安保机器人将对李晓慧主任进行贴身保护。她必须在外出履职的时候,完全服从这五位高级干员的安全指示。 李晓慧主任对这种安排的评价是,“当年最热门的女团明星也没咱这种待遇。”倒是完全没有对这种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毕竟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李晓慧主任被护送出了北美研究所。载着她离开的防弹车正好和送杨伟民的suv擦肩而过。 老杨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放松。他就像是刚刚出去度了个假似的。 但这种放松的状态基本也就只能维持到他见到渡边的大脑之前为止。 【我操你妈我操你妈我操你妈】刚一见到杨伟民,渡边就非常热情的向杨伟民打起了招呼。招呼过于热情且密集,杨伟民一开始甚至还有些愧疚——这要么是陆沉在向自己表达意见,要么是渡边这几天治疗进展缓慢,他实在是等不住了。 然而……就算是泥人也得有三分火气。被四字真经骂了足足半个小时后,杨伟民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泡在生理盐水罐里的渡边怒骂道,“你狗日的再骂,老子就不客气啦!” 陆沉在旁边非常“好心”的提醒道,“听觉系统还没连接上去,渡边现在只有视觉。” 杨伟民看了一眼陆沉,气冲冲的找了张a4纸,然后用油性笔在上面写了个巨大的“fuckyou”出来以示抗议。 然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陆沉自己觉得,渡边大概是已经挂了。不过,他的大脑脑电波活动水平处于一个有些微妙的水平上——比睡眠时的脑电波更平缓,但比一块腊肉要活跃的多。这样的脑电波活动水平,让陆沉有些难以下达“脑死亡”的临床诊断。 你说他完全没有活着的迹象吧,确实有脑电波活动存在。可你要说他还活着,这种比植物人还植物人的脑电波实在是令人无从下手。 陆沉琢磨了一晚上,然后准备了几个方案。 平和一点的方案是用胞磷胆碱钠来改善渡边的大脑代谢循环,并且同时给与大脑一些咖啡因,试图以此来刺激渡边的大脑活动。 更暴力一点的方案则是提高温度——将现在输注入脑的人造血液温度从365摄氏度提高到375摄氏度,并且适当提高生理盐水温度,以此来舒张血管,达到改善脑内循环的目的。 最危险的方案则是电击——渡边大脑内的众多神经元细胞目前都处于休眠状态。一次恰到好处的电击或许能够让它们重新起来干活。 “搞那么麻烦干什么,电他丫的。”被骂急眼了的杨伟民痛快拍板,看上去似乎想用电击直接把渡边的脑子给烫熟似的。“注意一点电击强度,先从比较低的强度开始。” 陆沉耸了耸肩膀,把电击能量降低了两成,然后猛地一按按钮。 【我操你妈我操你妈我操你妈我操……】渡边的“怒骂”在电击的控制下从快到慢,最后停止在了虚拟键盘的字母“c”上。 【我操我操我操】自从重新连接上视神经后,渡边的“发言模式”第一次发生了变化。然而陆沉和杨伟民都搞不清楚,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要不再来一下?”陆沉提议道,“脑电波波形看起来比之前可能好了一点,电击看样子是有效果的。” “等等再说。”杨伟民皱眉说道,“先用其他东西刺激刺激渡边……什么东西只看就容易让人激动起来?” 陆沉看了看杨伟民,张嘴想说话,但是又把到了嘴边的词给咽了回去。 杨伟民敏锐的注意到了陆沉的变化,他猛地一拍大腿,“你这个主意不错!” 陆沉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脸,意思是“我还啥都没说”。但杨伟民已经转身去翻起了自己的电脑。 “你说渡边这老小子喜欢什么类型的?”杨伟民一边找着,一边对陆沉说道,“纯爱、黑丝、夫前目犯、痴汉还是复古vr?” 以前曾经有医生这么总结过自己的工作内容,“如果看毛片儿真能让病人的病情得到缓解,我都能帮他去找资源区。”但这种话更多的时候真的是一种“比喻”而已。 真就用这种东西来激活大脑?陆沉深吸了一口气,以后毛片是不是也得算处方药,必须得有医生开的处方筏才能看呐……? 第70章 唤醒 风湿免疫科医生如果说有什么能和“骨科木匠”相提并论的特长或者说“梗”,那必然就是他们在工作中“不择手段”的态度了。 风湿免疫科的医生们为了抑制患者体内暴走的免疫系统,可谓是费劲了心思。部分抗生素小剂量使用有抑制免疫系统功能的作用,那就开给患者一天吃一点点。部分有毒物质有抑制免疫系统的作用,那就开给患者一天吃一点点。一些生物活性物质有抑制免疫系统的作用,那就开给患者一天吃一点点。 只要能够抑制免疫系统,让患者的自身免疫疾病稳定下来的物质,都会成为风湿免疫科医生的“武器库库存”。哪怕那玩意是牛粪,只要确认有抑制免疫系统的作用,风湿科医生都敢让人一天三顿,每顿半斤这么往下吃。 由此看来,得亏牛粪没有这种作用。 由于这种“不择手段”的风格,风湿免疫科本身就存在大量超范围用药的“违规行为”。有一定依据的胡来在这个学科行业里,已经属于比较稳健的治疗方案了。 大崩溃之后的医学界有一种丧心病狂的美感,而这种“美感”至今仍然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影响着每一位医务工作者。 比如正在给一颗大脑的两枚眼球播放毛片的两位风湿免疫科医生。 说实话,陆沉站在旁边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有点不知所措,甚至有些焦虑的——以前读本科的时候,同住宿舍的几个室友互相资源共享,最多也就是分享一下编号索引或者链接。一起看片这种事情他是真没经历过。 和同性一起看毛片,对大部分正常取向的人来说绝对称不上愉悦的体验。而当这位同性是自己导师的时候,体感上的痛苦基本等同于在马拉松跑步的时候,穿一条粗毛线编制的内裤。 而且内裤外面还裹着保鲜膜的那种感觉。 如果现在面前有一台磁力加速器,陆沉可能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塞进去然后按下开关——能够拯救这种痛苦的,恐怕只有“一切都是虚假”的大崩溃了。 “黑丝也不行。”观察了大约十分钟脑电波,杨伟民有些遗憾的关闭了放在渡边眼珠子前面的屏幕,“这片子好歹也是知名东桑女演员的作品,就算对黑丝没兴趣,看到家乡人至少也得有点反应吧?” 杨伟民想了想,找出了一套非常漂亮的盛开的樱花花海。配合上侧面缺了一大块,看起来像是个元宝形状的富士山,看上去充满了东桑特色。 “渡边桑,家乡的樱花开了。”杨伟民贱兮兮的在屏幕上增加了一串字幕,然后继续开始寻找起了口味更加独特,可能更适合渡边的毛片。 而陆沉则在旁边翻着白眼——说起不当人,杨哥你可真不是个人。 北美研究所的基础网络设备速度当然优秀的令人发指,杨伟民能够在五分钟内下载出几百部带有具体深度信息和材质记录的,足以在虚拟感官室内完全重现拍摄体感的“顶高清”……毛片。唯一限制了下载速度的,其实是杨伟民的搜索能力,以及对搜索结果的筛选速度。 毕竟是個已婚快十年的临床医生,杨伟民在这种领域的知识储备已经明显落后于整个时代——他甚至不知道分类里占了约5的“cyber-godness”具体指的是什么玩意。 反正下载速度快,搞几部出来看看,总结一下就知道了。 杨伟民带着一脸诡异的微笑,开始“调查总结”起了各种小众爱好。陆沉则在尴尬、纠结和无聊之下,选择了和渡边再“聊聊”。 【我们找到了人工触发大崩溃的办法。】陆沉在屏幕上敲出了一行字,【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完全扭转已经发作的大崩溃,但我们现在的进展很不错。】 脑电波没啥变化,看起来似乎和刚才的黑丝视频差不多。 【对你开枪的那些入侵者全都死了,我干的。】陆沉非常贴心的在“我干的”三个字后面,用括号写出了自己的名字,【你看我是不是很牛逼?】 渡边的脑电波图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有些想拉成一条直线的意思。 【温格·切克拉夫斯基在你死后潜入了研究中心,但是我们不知道他具体干了些什么。】陆沉在屏幕上写道,【埃斯特拉说他受到了温格·切克拉夫斯基的死亡威胁。这个恐怖大亨如入无人之境,安东局长很生气。】 陆沉几乎没有再抱着“我能唤醒渡边”的念头了,毕竟文字聊天对人的影响,必然是不如毛片的。 陆沉只是单纯地,利用键盘和渡边进行着一场单方面的聊天。 【李晓慧主任要去支援村子里的收容活动,我觉得罗茨维尔镇那边的发病率高的有点离谱。】陆沉继续说道,【他们的平均发病率已经到了25——这个数据比普通大崩溃发作高,但比人工诱发低,我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逻辑是什么。】 【是,大崩溃有传染性。但我不明白,罗茨维尔镇为什么会突然开始大规模发作。】陆沉皱着眉头敲击着键盘说道,【这个突然发作到处都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找个能倾诉的对象,对心理健康其实很有帮助。陆沉就觉得自己现在感觉舒服了不少,【我听101和其他的保卫干员们说,他们已经定位了周围一片悬崖的位置——那边有人会偶尔生火,他们觉得那个可能是温格·切克拉夫斯基的藏身处。】 陆沉皱着眉头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一连数声提示音响起,陆沉和杨伟民茫然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始寻找起了声音的来源。 渡边的脑电波图出现了剧烈且明显的波动,陆沉马上把自己写字的屏幕换成了可以由视觉肌电图打字的键盘。 渡边的话马上出现在了屏幕上。 【悬崖处的那个是诱饵,温格的目标还是这里。】渡边的输入速度很慢,但好在是利用肌电图辨认,速度相比较传统手段快了不少,【提高警惕,温格是个恐怖分子,他的智商不光正常,甚至可能超过了许多人——透露行踪这件事肯定是他故意的。】 陆沉和渡边就这么聊了起来,把看各种奇怪毛片,看的脸上一会青一会红的杨伟民晾在了一遍。 在杨伟民面前的屏幕里,一个人形且皮肤兼具了光滑乳胶和闪光金属的“女性机器人”,正在以奇怪的姿势扭来扭去。 第71章 失败的先兆 渡边是个专业人士,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那种“专业人士”。 这位来自东桑的中年鳏夫的本职工作,是综合调查局本部调查二处——严重商业犯罪和欺诈调查课的课长。 渡边本人其实并不怎么擅长作战,尤其不擅长近距离的射击和室内近战。和其他在综合调查局里任职的东桑人不同,渡边可不是什么体育团体出身的体力派。比起挥洒汗水,他个人更喜欢用自己的脑子来处理问题。 调查诈骗案,勘破精心策划的骗局,这是渡边的日常工作,也是他的激情所在。 渡边的最大爱好,就是当面戳穿那些犯罪者自以为高明的阴谋诡计。然后看着他们满头大汗,紧张绝望,甚至破口大骂的狼狈样子。 而他之所以会开始和陆沉等人打交道,则是因为一场误会——联合保险公司认定对撞机及其附属建筑的严重损毁为人为故意引发,因此在爆炸的当天就直接找到综合调查局报了案。 于是,渡边派遣了自己的同乡兼部下藤本英二前往中央大学进行调查。他的任务本应当是缜密调查研究,确定本次事故中唐庆隆等物理所高级领导是否有故意导致事故,甚至策划爆炸的情况。 在接受藤本询问的时候,唐庆隆并没有直接告知这里面居然还有陆沉参与——老唐是想让学生的男朋友免遭折腾,可藤本却认定这是唐庆隆正在掩盖最大的嫌疑人。 藤本迅速对陆沉实施了监听等侦查手段,并且发现了他们似乎和刚刚发生的示范医院爆炸案有关。这场造成数千人死亡的严重罪行,可能和唐庆隆以及他所“指使”的陆沉有关。 情况紧急,且陆沉已经有了“会被综合调查局扣押询问”的预期。为了防止陆沉或者唐庆隆等人毁灭证据阻碍调查,藤本迅速出面,直接口头传唤并且拘捕了陆沉、杨伟民等人。 由于唐庆隆的身份特殊,对他的调查由渡边本人亲自接手。而陆沉就被交给了刚入职不久的几个调查局干员“磨一磨性子”。 这才有了一晚上反复提问反复记录,但就是不让休息的“折磨之旅”。 第二天,陆沉才见到了完成调查的渡边,并且被渡边纳入到了视野当中。 事实上,就连李晓慧和陆沉等人的接触,也不完全是为了研究大崩溃的发病机制。李晓慧是全民精神卫生中心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在研判心理状态领域有非常巨大的优势。 同时,李晓慧主任还是综合调查局二处的编内顾问,专门负责培训和协助综合调查局二处的各个部门工作。 【这种事情你现在告诉我们合适么?】陆沉打断了渡边的“自述”,他在屏幕上打字问道,【这算综合调查局的内部信息吧?】 【你们现在保密等级够高,而且这些事情只有我能解答。】渡边回答道,【移植回身体的手术还是有风险的,这是我对抗风险的方案。【 渡边的身体正在接受支持治疗,虽然难度很大,但是在模拟机器的辅助下,躯体确实还保持着生物活性——并且开始了自我修补。 而刚刚恢复了清醒的渡边,通过陆沉和唐庆隆,向北美综合调查局发出了警告后,忽然话锋一转开始说起了他们之间的“故事”。 【综合调查局内部对于你们曾经有过争论,但都是些出于对工作负责态度而产生的争论。】渡边继续说道,【这也是情报部门的通病——我们不懂技术,但是我们懂人心。现在你们拿出了具体的证据,那就不需要再担心综合调查局的态度。】 【只要你们不是光明正大搬了颗炸弹来,要炸学术委员会或者联合政府总部大楼,所有人都会竭尽全力支持你们。】渡边“打字”的速度慢了下来,他过了一会后说道,【我感觉有点奇怪。】 【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陆沉迅速紧张了起来,他下意识的开始低头寻找起了生命体征监护仪器,然后才意识到——渡边的身体铁定没有任何问题。 他现在压根就没有身体可以“难受”。 【我很……无所谓,很冷漠。】渡边努力传达着自己的痛苦,【我正在讨论一些和你们,和我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但我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变动。我不生气,不遗憾,也不纠结,更不觉得难堪。】 【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台高效的机器,像拥有独立人格的ai,什么都像,唯独不像人。】渡边的表述清晰且直接,而且还带着一丝“不寒而栗”,【理论上来说,我现在应该感到紧张甚至恐惧。但我在考虑的是怎么去利用这种淡漠的状态。】 【比如……?】陆沉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这种淡漠的状态要怎么利用?】 他一边和渡边聊着天,一边稍微提高了一点肾上腺素在人造血液中的含量。 【我估计,北美分部的逮捕行动将会遭遇彻头彻尾的失败。参与逮捕的干员大量伤亡,安东大概会因此被撤职甚至判刑。】渡边说道,【这样的伤亡令人遗憾,但同时也是一件好事。】 【这还能是好事?】杨伟民接过了键盘问道,【我们的力量被削弱了,这怎么会是好事?】 【北美分部是唯一一个并不直接隶属于总局的大区部门。】渡边的回答意简言赅,【这個部门拥有数百年的悠久历史,以及自己的行事风格。而保证他们能够和总局维持距离和差异的底气,是他们自己的力量。】 【北美大区和这里的分支机构游离在联合政府管理体系之外已经太久了,久远到了一些人开始产生了不该有的冒险念头的地步。】一行又一行白色的文字浮现在了屏幕上,陆沉看着这些话,只觉得背后有一股凉气正在往上飘。 【我已经提醒过他们了,虽然我很确定,这样的提醒不会有任何作用。】一行字映射在了陆沉的视网膜里,视网膜将光信号转化为神经系统可以理解的生物电讯号,然后在陆沉的大脑中,构成了一句冰冰冷冷的话。【他们的失败,将会最终成为北美区真正融入联合政府的先兆。】 第72章 礼物 全副武装的北美大区综合调查局干员们,小心翼翼的逼近了那个“可疑”的洞穴。 重甲机器人在前面开路,这些身高接近三米的大个子身前被焊上了巨大厚实的装甲钢板。每条驱动腿上足足300千瓦的驱动力,让这些机器人成为了真正的移动堡垒。 在重装机器人上方,数百架手掌大小的四轴无人机正在有序起飞。这些无人机每一台都装载了200克重的战斗部。四个最大功率两千瓦的无刷电机能够让它们在两秒内加速到200公里的时速。 这就是一群能够以每小时200公里速度呼啸而过的,装药足有200克的防御型手雷。 加上天空中固定翼无人机上的大功率激光炮,以及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综合调查局干员……无论那个洞里究竟藏着多少邪教徒,都必然在压倒性的武力优势前彻底失败。 他们充满信心,脚步沉稳,步履轻快,眼神坚定方向明确。 这个位于悬崖下的洞窟勉强足够一台重装机器人通行,贸然靠近洞窟显然不利于综合调查局的干员们的生命安全。 于是,由ai控制的穿越机就成了最适合这种情况的侦察兵。几台去掉了大部分战斗部的穿越机以极高的速度一头扎进了洞穴里。 然后在坚韧的白色高分子化合物制成的墙壁上,砸出一片耀眼的火光。 在距离洞口约三十米的洞窟内壁上,有一片非常不合时宜且和洞窟格格不入的白色高分子材料。这种材料,比起北美研究所用的防护材料略旧,基本属于大崩溃前期,北美地区所使用的最顶级设备。 高强度、耐腐蚀、耐水防火且性质稳定。这种原本研发出来用于制造玩具的高分子复合材料迅速成为了北美国防部门的新宠。 这种秘密基地的发现倒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联合政府虽然打着救亡图存的旗号成为了这個世界上唯一合法的政府。但这个“交接”的过程毕竟发生的实在是有些仓促,同时又有点“意外”。 很多保密级别很高的地下掩体,或者研究机构的地址和资料都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在经历了大崩溃的洗礼之后,这些人几乎都成了一个数字——大崩溃死者统计上的一个普通数字。 纸质资料和其他记录随着政府的逐渐崩溃瓦解而慢慢损毁,最终留下了一个又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基地。这个山洞,看起来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 如果是在平时,发现这么一个高级别基地,联合政府至少得发枚高级勋章出来表彰一下发现人。要是基地里还有其他的特殊“物品”,能够帮助联合政府提高某些特定领域研究,这种奖励还能更“隆重”一些。 但是在逮捕温格·切克拉夫斯基逮捕行动中发现这么一个地点……这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没有人会在这种明显是高级别掩体的地方,每隔两天点燃一次篝火。 很明显,这是个陷阱。 “撤退!”安东局长通过屏幕看到了这一些,他毫不犹豫的喊出了终止行动的命令,“放弃所有装备,所有人立刻撤离!” 然而,这个命令仍然迟了一步。 巨大的隆起突然出现在了山崖周边,像是被擀面杖撑起来的披萨饼底。随后,饼底被撑破了。高速飞行的土壤和石块迅速弥漫了整个区域。冲击波推开了周围的空气,并使空气中的水沸点升高。原本是气态的水迅速凝结成了细小的液滴。 就像是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球形的圆罩子——并且迅速向周围扩散。 提供视频信号的无人机在白色的球形罩消失后大约十秒,突然遭到了剧烈冲击。冲击波影响下,固定翼的无人机甚至无法维持机体的完整性。 坠机前,信号传输送回了几帧不怎么清楚的画面。而综合调查局的作战指挥ai迅速作出了分析——至少有八个爆炸同时发生,每一起爆炸的当量都至少在200吨梯恩梯当量以上。 根据固定翼无人机的机载设备记录,爆炸的光芒中,紫外线区域里有一个明显的波峰,对应的波长为1217n。 “他妈的……”安东局长僵立在原地,随后缓缓的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八个200吨梯恩梯当量的爆炸同时发生,绝对杀伤区范围足有十八万平方米——差不多等于25个足球场的大小。这个范围,能够完全覆盖所有北美大区干员所在位置。换句话说,执行逮捕的干员们无一幸免,全部殉职了。 然而,事情还没完。 爆炸发生后的第六分钟,一直黑屏的固定翼无人机视频突然恢复了信号。 一张看上去有些异常发白的脸,出现在了屏幕里。这是个中年人,而且看起来似乎像是欧罗巴大区的原住民。 “局长先生,你好。”虽然脸白的仿佛死人,但他说话的声音仍然非常稳定且自然,“哦对了,咱们应该是初次见面,那么……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他眨了眨眼睛,朝着无人机的光电头露出了一个毫无感情的灿烂笑容,“我是温格·切克拉夫斯基。我的代号是0042,你也可以叫我四十二博士。” “你刚刚通过视频看到的景象,是我亲手策划的欢迎仪式……唔,欢迎仪式中的一部分。”这位莫名其妙拥有一个名字,一个代号,以及一个昵称的年轻版温格·切克拉夫斯基说道,“我和其他的温格·切克拉夫斯基不太一样——我不喜欢遵循指令。” “我不喜欢你们对大崩溃的研究,也不喜欢你们对量子释能综合症的解释。”四十二博士的笑容依旧灿烂,但还是没有任何情感,“神的召唤不能被庸俗化,神的净化是赐福而非诅咒。你们犯下了重罪。” “我们只是执行部门。你要是对研究内容有意见,完全可以去找研究者的麻烦。”安东局长抬眼看了一眼屏幕,他的声音被无人机携带的音箱放了出来——听上去略有失真,而且声音断断续续的。 “哦,我会的。”四十二博士咧嘴大笑道,“很快,他们就能收到我的礼物了。” 第73章 跑 视频信号中断,四十二号博士的身影从屏幕上消失不见。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安东率先说道,“切换到x波段的近地轨道卫星,评估一下联卫军的打击效果。” “啊……是!”呆愣站在一旁的参谋连忙答应,随后开始操作卫星视角。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在说泄气话,甚至意图引导那个自称四十二号博士的恐怖分子去袭击北美研究所。尽管没有人敢直接说出来,但这样的发言实在是令人皱眉。 综合调查局是个暴力机构,而暴力机构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对纪律的极端重视——上级的命令是绝对的。对局长发言的困惑虽然还没有彻底消失,但这都不重要——先执行命令再说。 屏幕轻微闪动了两下,一片被炸碎的残骸影像出现在了综合调查局的众多干员面前。滚滚烟尘笼罩了整片悬崖区域,周围的树木被炸的东倒西歪,看起来仿佛刚刚有铁雨落下。 安东松开了藏在裤子口袋里按下按钮的手,控制器的轻微振动向他传达着“打击火力已经投送”的指令。 这是安东留下的后手。 他当然知道,逮捕温格·切克拉夫斯基的行动不可能一帆风顺。这是人类文明史上最恶劣的罪犯和恐怖分子,以前所有的极端邪恶之徒对人类文明造成的威胁,尚不足温格·切克拉夫斯基的千分之一。 对付这样的对手,怎么可能不留后手,不下保险? 行动之间,安东就已经向联卫军的远程打击单位提交了明确的作战需求。并且直截了当的向联卫军传达了这次行动的目的。 如果综合调查局北美局派出的所有干员都阵亡了,那么请联卫军远程打击单位用最猛烈的火力,彻底覆盖并且摧毁这一区域。 在安东的裤子口袋里,揣着一枚小小的“控制器”。大小大约和他的食指差不太多——顶上有一个塑料保险盖。 五秒钟内,反复按下开关四次,就能够直接越过安全确认,直接开始火力打击。 在看到四十二号博士的一瞬间,安东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就开始疯狂按动按钮。一直按到“火力打击开始”的振动振的自己手麻为止。去他妈的高等级秘密基地,去他妈的抓活口,都去给牺牲的干员陪葬吧! 一根白色的烟柱忽然划过天空,然后消失在了笼罩着山崖的烟尘之中。 就在指挥室内的干员和参谋们开始产生“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困惑时,更多的白色烟柱猛然出现在了同步轨道侦查卫星的视野里。 从各个方向飞抵烟尘的白色烟柱,看起来仿佛充满了过饱和酒精蒸气的云室里,忽然有带电粒子高速穿过。 烟柱的出现并没有马上带来更剧烈的爆炸。就在参谋和干员们开始交头接耳,担心哑弹的时候,一道蓝色的闪光一闪而过。 整片大地仿佛被一個看不见的铁锤,猛地向下锤了一下似的。 像是整片山崖都被人从地底抽走了一层,像是顽皮的孩子横着铲走了沙子城堡的地基。 然后锤击出现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评估打击效果。”大地开始了振动。就算指挥部距离那篇山崖足有三百多公里,整个大楼仍然在轻轻晃动着。其他干员有些紧张的用桌子或者墙壁固定着自己的身体,坐在座位上的安东则开口催促起了参谋们,“我只有一个要求——干掉那个疯子。” 仿佛是故意要和安东的声音形成“合奏”似的,指挥部的屏幕上忽然闪过了一阵密集的光芒。就像是廉价且被堆在一起的串灯忽然通了电——然后开始无规则闪烁似的。 ----------------- “请您放心,这里的防震等级是很高的!停留在室内是最安全的选择。”101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陆沉和穆知然,用非常镇定的语气说道,“地震很快就会过去,请您待在原地不要动!” 陆沉坐在地上搂着穆知然,他抬起自己的手腕,快速睁开闭上的眼睛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强忍着恶心和眩晕问道,“地震能持续震三分钟?” “我是安保机器人,专注于保护安全和维护秩序。”101头上的镜头切换了两下,一层仿佛金刚纱窗似的金属网罩在了可见光镜头上,“地震方面的数据我的数据库里没有——现在联网是断开的状态,或者等会回复联网之后我能够回答您的疑问。” 陆沉在穆知然的房间里被震的直翻白眼,他努力地用自己的大腿垫在穆知然身下,然后对着怀里的女朋友大声问道,“你没事吧?” 穆知然双眼紧闭,头直接埋在了陆沉胸口。听到提问之后,她有气无力的拍了两下陆沉的后背,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建议您不要继续询问了——我们很安全,而且穆博士看起来很不舒服。”101“好心”提醒道,“她现在恐怕一张嘴就能吐出来,而点头或者摇头则会进一步加剧眩晕感。” 陆沉很想瞪一眼净瞎说大实话的101,奈何实在不敢睁眼。于是只能继续闭着眼睛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回事?我们没有授权安保机器人闯入私人空间啊。” “根据我们的通用授权第三条第二款规定,在有危及人身安全的紧急情况发生时,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安保机器人可以越过隐私授权。”101胸口的屏幕闪动了一下,显示出了一行文字,“这是具体的授权内容,您可以看一看。” 陆沉怒道,“那不还是很危险嘛?!你不带我们撤离出去,还留在室内?” “外面更危险。”谎话被戳穿的101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留在掩体内比较好。” “啥掩体……”陆沉话刚说两句,就听到房间外面传来了“咔咔”两声脆响。 然后就是极其尖锐的,仿佛喷气式发动机启动的巨大噪音。 101猛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向前一扑。 它张开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检修口。金属的挡板四下伸开,露出了底下的线路,电路板和芯片——仿佛一双看不见的手剥开了101所有的皮肤一般。 它的身体开始发灰冒烟,随后越来越红,越来越烫。 陆沉睁开眼睛,看着仿佛刚从岩浆中捞出来的101,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噪音戛然而止,101身上的红色迅速褪去,但它的身体仍然烫的难以靠近。 “跑……”一阵仿佛采样变声的细小动静从101的身体里响了起来,它的核心芯片往外炸着火花,全靠芯片组上的压电蜂鸣器说话,“快跑!” 第74章 惊变 北美研究所外,一台巨大且浑身冒着电光的机器正在向外喷射着浓厚的白烟。它的身后,是一条看不出来蔓延了多远的“坑洞”。坑洞里,隐约还能看见有光闪过——就像是接触不良的荧光灯灯管正在闪动似的。 这台机器大体上看起来像是个装了履带的巨型金属盒子,盒子的侧面装着两个反射天线似的部件——它们正对着北美研究所的大楼。反射天线周围的空气被天线上的热量搅的来回翻腾,光线的变化让这两台天线看上去仿佛是某种巨兽正在蠕动的肚皮。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温格·切克拉夫斯基”从方盒子后面探出了脑袋,他们看了看北美研究所那已经被烧到千疮百孔的铁栏杆,然后对视了一眼。 “我都说了,应该先去拆掉栏杆。”左侧的温格·切克拉夫斯基抱怨道,“微波是会被金属屏蔽甚至反弹的——这么干效率太低了。” 另一个温格·切克拉夫斯基毫不示弱的顶了回来,“要不是你定位算错了十二米,我们现在早就绕过这片栏杆了!” 两个温格·切克拉夫斯基吵了起来,他们身上穿着白色的西装,西装后背上印着两個不同的数字——14和33。 14号气哼哼的从机器上跳了下来,他走到金属栏杆前,用脚狠狠踹了一脚已经千疮百孔的栏杆。 栏杆晃动了几下,随后带着令人牙酸的声音轰然倒地。 “好了,再开一次!”14号转头对着33号高声喊道,“这次看清楚位置,别再偏了!” 三十三号没说话,他朝着机器使劲踹了一脚——仿佛是在催促这台金属巨兽重新开始工作似的。 忽然,数十台安保机器人突然出现在了围栏内。为首的机器人身上画着“102”这串数字。 “破坏联合政府财产的行为是违法行为,在有人活动的区域使用大功率微波发射装置,可能构成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102头上的镜头切换了几下,x射线镜头锁定了站在围栏里的14号,同时肩膀上的磁力加速轨道也开始充能,“请您立刻举起双手,脸朝下趴在地面上——执法部门已经得到了我们的通知,他们很快就到。” “哦,你们是在和我说话?”14号伸展了一下身体,“102号……你离真理太远了。” 102毫不犹豫的向着地面开了一炮。从加速轨道里高速飞出的钨合金弹丸,轻而易举的击碎了14号面前的厚实石砖。石砖碎裂所产生的众多尘土砂砾,就像是防御型手榴弹里的预制弹丸破片到处乱飞——14号的脸上被炸起的石片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马上举起双手放弃抵抗。”102号的声音提高了至少两倍,他身上装备的扬声器足有8000瓦的功率。如果全力运作起来,甚至能让面前十米内的目标耳膜穿孔。 14号抬头看了看这台巨大的安保机器人,然后对着身后的33号喊道,“开始吧!” “我会告诉12号你已经回到了主身边的。”站在那台金属箱子顶上的温格·切克拉夫斯基点了点头,然后不顾安保机器人们的高声警告,按下了机器上的某个按键。 一瞬间,所有的金属物品上同时冒出了激烈的火花。102和其他的安保机器人也不例外——它们浑身上下的金属组件都开始闪起了蓝色的火花。 金属外壳开始融化,甚至开始蒸发。102努力向前迈出一步,然后把挡在自己面前的14号给护在了身后。 尽管102反应速度已经很快,但它还是稍稍迟了一步。 强大的微波直接贯穿了14号的身体,在一声惨叫中,14号迅速停止了呼吸——他身体里的各个器官几乎是在一瞬间都全都被自己煮熟了。 同时也包括他的脑子。 说来也怪,亲手杀死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同类”,三十三号却完全没有什么情感波动。他站在两个发烫的巨大反射天线后方,神情淡漠,仿佛死在自己面前的只不过是一只蚂蚁。 “滴滴,滴滴,滴滴。”机器的操作仪表传来了几声提示,三十三号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扭头跳下了这台接近两层楼高的奇怪机器。 他站在机器下方,从两条履带中间的小金属盒里摸出一台手持通讯设备,按下开关后,他快速说道,“真理,礼物已经送到了。” 随后,他扔掉了这个手持通讯器,转身钻进了机器身后的隧道中。 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 北美研究所真的成了“一片”废墟。 水泥本身并不会吸收微波,玻璃和其他的高分子材料基本也都不会在微波的影响下有什么太大变化。 但当这些建筑材料拼凑在一起的时候,情况就有些不同,甚至有些不对劲了。 水泥成型需要水,而水是非常容易受到微波影响的物质。超高强度的微波照射下,钢筋混凝土中的水分子开始快速振动,并且产生了大量的热。 水分子迅速汽化膨胀,在高温和高压的联合作用下,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像是炸弹破片似的向外迸射而出。 而混凝土中的钢筋也开始吸收起了微波的能量。微波本质上是电磁波,而这些携带有大量能量的电磁波本身又能够被视为微小的交变电场。 可变电场和金属导体结合在一起,就会有热产生。在格外“温暖”的混凝土包裹下,钢筋的温度迅速上升,强度也开始下降。 北美研究所的整个东翼都在微波的照射范围内,强大的微波照射迅速削弱了整栋建筑的强度。几分钟后,大楼开始缓缓倒塌,像是被抽去了支撑的沙堡。 但幸运的是,陆沉等人此时都躲在西侧——102和其他安保机器人在前去迎敌的时候,已经把他们转移到了远离入侵者的地方。 还有二十多名北美综合调查局的干员也一起守卫在这里。 根据102的判断,刚才在东翼袭击了101和陆沉穆知然的,是某种极高强度的微波。而在这种武器面前,身体内的70组成部分都是水的人类,显然不适合直接出面。 因此,102和调查局干员们紧急沟通后,决心让他们负责近卫。机器人们前去排除危险。 “好吧,至少现在的研究所安保稍微改善了一点。”两天之内第三次避难的唐庆隆翻着白眼说道,“光之国都没有两天之内被入侵三次吧?” 自从搞明白了假面骑士和奥特曼的区别之后,唐院士似乎就开始热衷于使用奥特曼里的梗了。 其他调查局干员看上去也很沮丧,他们原本主动请缨,想要参加到今天的逮捕行动里去。但随着爆炸和地震的袭来,他们迅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但是……除了向总部求援以外,他们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办法。拿着手枪去和微波武器作战,打不打得过先不说,微波也没办法被枪毙呀。 过了好一阵,外面建筑物倒塌的声音彻底消失,一切重归寂静。陆沉站起身来,对着身旁的干员说道,“现在应该安全了,我必须要去一趟医疗区——请你们协助我。” 陆沉并不想逞英雄,他只是想完成自己的职责。 还没有和猪分开的埃斯特拉,以及渡边的身体全都在医疗区里。这还真不是陆沉他们贪生怕死,避难之前不肯先带他们去避难。埃斯特拉和猪的血管连接情况已经很差,过两天就得进行切除分离。现在移动他,可能半路上就得大出血。 提前离断血管也不现实。毕竟这是一台非常大的手术,在离断人造血管后,埃斯特拉还需要接受进一步的手术,封闭被开放了的循环系统才行。而这种级别的手术,反正陆沉和杨伟民是都搞不定。 至于渡边的身体,情况也和埃斯特拉差不多。唯一强一点的地方在于,渡边的脑子倒是被陆沉连罐子一起抱着转移到了安全区里。 给一颗大脑供血供氧,其实比给整个身体供血供氧要容易的多。实际上,现在的供血效果甚至比人体自然状态下更好——心脏虽然是个强有力的生物泵,但它毕竟是“一下一下”泵血的“单缸机”。 和离心泵比起来,心脏除了不怎么损伤红细胞以外几乎一无是处。 陆沉的要求得到了批准,他也非常顺利且安全的抵达了医疗室内。 但在医疗室里,陆沉竟然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干些什么。 埃斯特拉眉头紧闭,身上的监控设备正在滴滴报警。他的体温突然飙升到了415摄氏度的高温——连接在他身上的那两头猪都开始呼吸急促了起来。 渡边的情况更严重,他除了高热以外,还突然出现了角弓反张的样子。 “陆医生,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跟着陆沉进入医疗区的干员保密级别足够高,他们非常清楚量子释能综合症发作前是个什么样子。 “我……我也不知道。”陆沉面色凝重,他思考了片刻之后向医疗机器人下达了指令,“采集渡边的样本,然后把他的身体做废弃处理——焚烧后直排到大气里去。埃斯特拉这里……给那两头猪扩容,然后给它们盖冰毯。” 第75章 有面子 102和它的伙伴们被烧毁后许久,北美研究所终于得到了支援。 足足一个团的联卫军通过轨道空降抵达了北美研究所附近,除了携带有重型装备以外,他们还根据陆沉的要求,配备了一个加强生化反应连。 “你们的任务,就是全力给他降低体温。”陆沉对着两名上尉和一名少校下达着指示,“那两头全脱敏猪和埃斯特拉的连接虽然不算太稳固,但现在还能拿来用——给人用的降温手段会有些受限,对这两头猪的手段可以更激进一些。只要不把那两头猪提前搞死,其他的你们随意。” “用全脱敏猪当外置散热器?”军医上尉瞪圆了眼睛,“这个病人很重要?这么高的治疗标准?” “标准不标准的等会再说,我有个问题。”生化反应连的上尉连长不解道,“这种医疗任务……您叫我们过来干什么?” “生化反应连有其他的任务。”陆沉抬头看了一眼这位上尉,随后领着他们走到了一旁的病房,“这个……要麻烦你们来处理。北美研究所配备的焚化炉尺寸不够,只能请你们来帮忙了。” 渡边的身体就躺在隔壁房间,看上去勉强算是有個人形。虽然头部水肿,看上去像是个制作粗糙的大头娃娃。身体上到处都是管子、生物电监控设备和引流管之类的东西。而他的胸口还在上下起伏,身体还有温度——甚至还有一些基础的反射存在。 但陆沉非常肯定,必须现在立刻马上销毁渡边的身体。导致他发烧的病因,只能是量子释能综合症。 渡边的身体用千疮百孔来形容肯定是有些过分,但比正常人多十来个洞还是有的。为了确保包括定向诱导心脏移植在内的手术能够顺利进行,杨伟民和陆沉对渡边的身体进行了非常详细的检查。 详细到凭借着检查结果,他们几乎能够拼凑出过去三年里,渡边都生过什么病,过去三十年里,他都受过什么伤。 在这么详细的检查下,几乎不可能有什么病原体能逃过陆沉和杨伟民的注视。同时,连接在渡边身体上的生命监护仪器也证明了陆沉的判断——渡边的发热太突然,突然到了几乎不可能是正常疾病引发的身体免疫性发烧的地步。 哪有正常人的体温会在十分钟内,从361摄氏度直接飙升到415摄氏度,并且高烧温度还能维持一条直线的? 要知道,因为大脑全切,控制体温的下丘脑压根就不在这具身体上。现在代替罐中之脑控制渡边体温的,是一台脑机接口。 看数据,脑机接口肯定没问题。所有的信号都在正常范围内——陆沉甚至短暂关了一会脑机接口,以确定不是中枢性的问题。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陆沉最终确定渡边发烧不是因为神经中枢的指令,而是完全的被动发热。 就像是他身体里的所有细胞都开始同时放热,迅速且坚定的要把自己炖熟了。 这要不是量子释能综合症,陆沉能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 销毁身体,哪怕只是身体的一部分,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绝对是件大事。然而,失去了身体的渡边目前并不怎么紧张。 就算是杨伟民给他的血液供给里加了1毫升的肾上腺素,他还是非常的淡定。 【或许我应该首先感谢命运,毕竟目前这颗大脑的运转还算正常。】渡边在屏幕上写道,【单独一颗大脑,足以表现出发热的症状么?】 “医学界一般认为发热是因为骨骼肌收缩导致的。不过量子释能综合症肯定不是这么个原理。”杨伟民解释道,“大脑在正常工作的时候也会发热——但是你的大脑温度变化不大。” 【那你们最好把我和这个水缸一起放到离你们足够远的地方。】渡边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大脑有多重,也不知道这玩意炸起来有多大的威力。但现在离我远一点应该是明智之举——杨教授,按照一般估计我还有多久会炸?】 “这很难说。”杨伟民艰难的回答道,“如果从发热开始算,你可能还有七天。但是从角弓反张来看,你可能早就死了。” 根据之前统计出的经验来看,长时间高热后的量子释能综合症患者,会有明显的角弓反张症状——躺在床上的病人浑身肌肉收紧,从头到脚都像是弓一般弯曲挺起。 角弓反张一般持续大约十分钟,统计到的数据中,最长有角弓反张一小时的病例。在这之后,患者们身上所有的皮肤都会开始迅速皲裂——就像是被烤熟了似的。 从角弓反张开始算起,渡边大概在二十分钟前就要爆炸了。而既然现在大家都还好端端的待在西翼楼里,那就说明陆沉还没有把渡边的身体扔到外面去——也说明渡边的身体还没炸。 陆沉的联系电话打了过来,他在电话非常无奈的说道,“我让机器人来看过了,北美研究所的焚化炉尺寸太小,如果要销毁的话,得把渡边切成七段开始烧。烧一次就得五个小时以上,时间恐怕来不及。” “那你的建议呢?”杨伟民倒是非常淡定,“把他打成末,拉出去撒了?” “您说的那可能是做饺子馅。”陆沉习惯性的贫了一句,然后说道,“这个能量释放还是有点太多。60公斤大概等于四百吨的梯恩梯当量,就算打成粉末,每三克组织的能量释放就得有400公斤。以固态形式散布出去,太容易搞出问题了。” “那就还是要想办法把他给烧了,烧了之后剩下的东西还得尽快扔掉。”杨伟民皱眉道,“而且还得尽快。要是烧着的时候炸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和自己的导师想到一块去,这其实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情。陆沉说出了自己的应对方案,“我刚刚和准备支援过来的联卫军联系了一下,请他们派一支生化反应连过来。” “让联卫军来烧?”杨伟民恍然大悟,“听起来不错,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大概半小时吧,他们从大洋洲发射基地出发。”陆沉说道,“轨道空降到这儿也就半小时。人家说距离咱们最近的部队要是机动过来,至少得两个小时以上。渡边走的挺体面,专业人士跨过大洋,坐着火箭来给他扬了——这面子真是了不得。” ----------------- “我们带来了两台焚化设备。”联卫军的上尉说道,“您确定这个……这个……这个身体可以直接烧掉?” “所有者已经授权我们处理了。”陆沉耸了耸肩膀,“你们需要和那个脑子面谈一下么?” 这话说的听着就掉san。联卫军的上尉看了一眼陆沉,然后使劲摇了摇头,“放火烧人这事儿我们专业,其他的事情我们不专业——让我们专心致志的做好专业内容吧。” “注意一下效率,既然有两台焚化设备,那就分成两份烧。”陆沉对上尉的提议表示了赞同,“你们烧人专业,把人劈成两半烧专不专业?要不要我找几个骨科的大夫来帮忙?” 第76章 假好心 以往如果有人说“我要扬了你”,就算听者修养极佳,至少也得有些口舌之争。 毕竟在很多文化中,令人死后无法安宁很显然是一种更加严重的罪恶。对于东桑人和其他东亚大区的居民来说更是如此。 但自从古至今,在听到别人跨过山跨过海、千里迢迢一路走来只为了“扬了你”的事迹后,不但没有不满,甚至还急不可耐充满期待的,有且只有渡边一人而已。 他不光是急不可耐,事实上,他一直在催促着杨伟民尽快“完成销毁”。 这个催促的劲头,几乎可以和肚子疼的要死却还要排十几人的队伍等坑位一样焦虑。 且急不可耐。 “毕竟那是要烧掉一具在人世间枯度四十七年,浑身上下除了头铁就是嘴硬的无趣中年人,花点时间是必然的。”唐庆隆看着屏幕上一行又一行的【烧了吗?】的提问,非常文艺地评论道,“开人的锯子都得换三把。一把被脑袋磨坏,一把被舌头顶歪。最后一把,那是被满肚子坏水给泡坏的。” 这个评论让杨伟民差点笑出声来。在得到了唐庆隆的允许后,他把这段内容转述给了渡边后特意强调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唐院士的原话。” 【我相信。】渡边回答道,【带有如此纯粹恶意的造句,在场的大概也就只有唐院士能毫不遮掩的说出来了。】 没有了身体之后,渡边说话的风格确实越来越冷淡,越来越平静。但是这种偶尔露出的黑色幽默却没怎么减少。甚至偶尔回怼的遣词造句,能让唐庆隆都拍手叫好。 “我发现,自从只剩下一个脑子之后,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唐庆隆笑眯眯的说道,“由此可见,你惹人讨厌主要是因为有个非常烦人的外壳。” 【这可太令我失望了,拥有四个院士头衔的唐院士竟然也无法摆脱“依靠外观判断一個人”的肤浅思维。】渡边迅速回击道,【看到毫无遮蔽的大脑反而觉得开心,您可能需要李主任的专业帮助。】 如此高段位的过招,就算是朱塞佩也看的津津有味。而在距离渡边大约四百多米的地方,在两台特种焚化炉前,军官和士官们正在紧张的进行着“焚化销毁”的工作。 焚化销毁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把废弃物劈成两半,两个焚化炉的炉膛内温度一路上升到两 千二百摄氏度,然后维持个七八小时左右即可。 但它同时也很困难——这主要是因为量子释能综合症的特性。 根据陆沉和穆知然的推测,量子势能综合征的主要“能量”来源,是氢原子的电子能级跌落。从n=2跌落回到基态,每个电子都能释放出能量为102ev的光子。 通过焚化来销毁渡边的身体,并不能从原子层面销毁他身体内的氢元素。事实上,“毁灭他体内的氢原子来避免释能综合征”的想法根本就不现实。 陆沉的灵感来自于儿时燃放的鞭炮——直接点燃引信,鞭炮瞬间就炸了。但要是把鞭炮从中间掰开,洒出的黑火药能燃烧好一阵子——同时还没有爆炸吓人的声音。 把大量氢原子塞在一个人的身体内,它们同时释放能量时必然会产生严重的后果。毕竟爆炸的定义就是在有限空间和时间内,迅速释放大量能量的现象。 时间上目前无法控制,那就只得从空间入手。运用基本的初中知识就不难看出,同样的物质在不同物态下密度不同。气态是密度最低的物质形态。而这也是最容易进一步降低密度的基础。 高温焚烧其实是看不到烟尘的,但却能够感受到热量和某种难以明确被感触到的“感觉”。站在焚化炉上风口的陆沉,总觉得自己好像透过厚实的耐热砖,看到了半个人的身体正在逐渐被高温带走,并且飘上天空。 他一点“同情”或者“悲伤”的感觉都没有。事实上,陆沉现在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加快效率上。 这是四百吨的梯恩梯当量,依靠两个高温焚烧炉“粉碎”然后“抛尸”,效果还行但效率堪忧。四百吨平均需要七个小时才能全部粉碎完毕,而且还会有一部分不可燃的有机物作为“炉灰”留在炉膛中。这些炉灰之中大概率也会含有氢原子。 难度很大,亟待提高效率。 而目前这提高效率的主意,来自于联卫军生化反应连队的士官。两名士官在听了陆沉的奇怪“要求”后,他们迅速提出了一个方案。 生化反应部门除了应对核生化袭击以外,同时也有主动布烟、释放化学生物烟雾的工作职责。想要高效释放烟雾,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烟雾的流动方向,那就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风扇。 生化反应部队带来的风扇,由两台涡扇喷气式发动机组成。原本按照它的设计和使用说明,这个大宝贝应该叫“发烟器”的。但是在陆沉这种纯军盲的眼里,它就是个大风扇。 但愿这玩意能让渡边的身体组织扩散的更快些。 除了担心这里的火花速度,陆沉还很关心渡边的脑子情况如何。毕竟没了身体,渡边还能维持人格“存在”。如果能够得到特殊批准,说不定还能克隆出一具身体,然后把渡边重新塞回去。 因为有原始大脑的存在,就算是克隆出了身体把渡边的大脑塞回去,那算不上是制造“类人”。至少在合法性上问题不大。 “放心,我正在监测呢。”电话那头的杨伟民对陆沉的担心表示了理解,“我绕着水缸放了一圈紫外线探测器,只要数据有变化,那就和渡边说拜拜。” 在渡边“本脑”的坚持下,几名综合调查局的干员拆了六把枪,拼出了一个直径足够大的磁力加速轨道。轨道里放着渡边的脑子和水缸,两头用钢板封住以提供加速。 只要紫外线数据变化异常,渡边的脑子就会被这套磁力加速轨道在15秒内加速到每小时300公里的速度。 反正一旦发射,渡边的脑子就会在一瞬间被347米每秒平方的巨大加速度压成烂泥。长达10米的加速轨道,能让这罐大脑泥飞出至少七百米。 虽然干员们对加速轨道进行了非常高科技的固定,但仍然没有人敢保证这玩意发射的时候,不会顺便崩死一群围观的科学家。好在这种加速器至少能保证科学家们会死的很壮烈。 “我觉得,渡边的脑子问题不大。”陆沉在电话里说道,“反倒是微波的事情比较重要。这个消息得尽快通知委员会。” “微波烧伤的事情告诉综合调查局和联卫军就够了吧?”杨伟民略有不解的问道,“通知委员会干什么?” “微波,微波啊杨哥。”陆沉气急败坏道,“磁力引发大崩溃,电磁波辐照之后量子释能综合征就同时出现了两个——你不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 “不觉得啊。”杨伟民在电话那头一摊手,“如果电磁波辐照能够稳定诱发量子势能综合征,那这玩意早就被邪教徒拿来当成毁灭世界的武器了吧?温格·切克拉夫斯基哪有那么好心,拿着超级武器还藏着掖着不敢随便用?” 第77章 意外发现 淡到几乎不可辨识的青烟,被堪称狂暴猛烈的风机一送,顿时如泪落深潭,水进狂涛——彻底没了踪影。 陆沉和几位士官套着近乎,并且试图从他们面前那套看起来就很复杂的控制面板里,找出一些能够让自己安心一点的数据。 两具焚化炉里的“焚化物质量”目前统共还剩下10公斤左右。炉温进一步升高,并且打开了最后的四个注氧口。 “炉子打开之后,可能会有些像是玻璃珠之类的东西出来。”一位脸上已经有了皱纹的士官对陆沉说道,“虽然以前没烧过人,但是我们烧过做了实验的猪——那玩意油大,但是出来的珠子也多。” 另一位士官补充道,“以前我们管那些珠子叫舍利子,但是后来团长让我们换个叫法——直接叫舍利子可能会让一部分人感觉心里不那么舒服。” 焚烧渡边的身体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但并不是“唯一”的重要工作。 工程兵营的士兵正在士官和上尉的带领下,小心翼翼的研究着那台从“地道”里露出了大半的奇怪巨大机器。 仅从外观细节来看,这台机器绝对是纯手工打造的产物——焊点歪歪拧柠,铆钉砸的大小不一,好几个地方明显螺丝下面缺了垫片,或者干脆就是金属板裁切的时候量多了。 甚至连折边都是带着弧度的。 总结一下,从外观来看,这是一台完全由手工切割、弯折、焊接并且铆固成的巨大机器。 这种自己纯手工攒出来的机器是最危险的东西,尤其是当制造者大概率就是邪教徒的时候,危险系数更是蹭蹭往上暴涨。哪怕工程兵们见多识广,哪怕这位士官是从中央大学自动化专业里拿了应用型硕士学位的专业人士。 “越是这种情况,越要小心谨慎。”这位姓塞尔多夫的二级士官对其他工程兵高声说道,“我们习以为常的那些机械制造和操作的规范、原则和禁忌,在宗教极端分子眼里都是不怎么需要在意的事情。” “油门刹车的位置随时可能对换,手刹可能拉起才算放下。”塞尔多夫二级士官很明显曾经经历过一些年轻士兵们不光没听说过,甚至想都不敢想的悲惨经历。这也让他的说明显得极有说服力,“你们要记住,碰见这种设备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检查、检查、再检查!” 塞尔多夫二级士官正在训话,而侦查连的士兵们则端着枪,以仿佛踏足地狱似的紧张感和警惕性缓缓进入了隧道。 顺着全是疏松泥土的“土洞”向内步行大约二十多米后,环境就完全不同了。白色的高分子材料在地下撑出了一条颇为宽敞的隧道,但它们却不像是最近二十年常见的发光高分子材料那样,能够发出柔和的光。 侦察兵们能够确定这玩意不会发光,主要是因为天花板上还吊着几盏灯——这些灯倒是还能正常工作。 虽然不知道电是从哪儿来的,但毫无疑问,这个人造建筑物仍然能够维持基本功能。这说明周围很大可能存在有邪教信徒,而且他们还把这地方经营的非常不错——甚至能够维持电力供应。 电力供应是一件非常严肃且复杂的系统性工程,从发电到输电,从配电到用电。这里面的每一项内容都需要具备丰富经验的专业人士、足够先进且精密的设备,以及大量的资源和空间才能堆的起来。而一个隐藏在北美研究所附近地下的奇特建筑,怎么想它也不能同时具备这么多条件。 反常,就意味着需要高度警惕。在看到周围的照明系统还在供电后,团属侦查连的侦察兵们就迅速向上级汇报了发现,并且建议将北美研究所的所有人员全部撤走。 往小了说,这地下可能有地热发电机正在持续功能。那么刚刚发生过的奇怪地震,就有可能损坏地热发电机的功能循环。根据地热发电机的位置,以及地热来源和深度关系,这個设施下方就有发生地质活动的风险。 如果往大了猜,这个地下设施是有装备小型核反应堆的可能性的。 由于地中海区域的核事故阴影在前,目前联合政府开发和运营的核电站清一色都是非常安全的钍基熔盐堆。这种反应堆最大的特点就是安全——没有高压容器的限制,钍基熔盐堆能够完美实现轻量化、小型化和低成本运营的需求。 但是钍基熔盐堆的技术并不太可能被邪教徒们复现——数十吨熔盐要从外界运输进来,然后还要自制被严格管控的高温熔盐泵……有那个本事,运点炸弹来可能效率更高。 这个区域看起来更像是某些隐藏已久的,大崩溃前建造好的高等级研究基地。 “通道有两个方向,3排构筑阵地看守反方向。一排二排,遂行火力侦查。”侦察连的连长下达了命令,自己拿着一把短突击步枪向前走去,“前排采取攻坚队形,注意互相掩护!” ----------------- 站在焚化炉旁边“目送”渡边的陆沉略带心虚的伸了个懒腰,焚化炉的运转到现在为止一切正常——压根就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总不能是自己判断有误,让渡边从此没了身体,只能成为一个被困在缸中大脑中的怨灵吧? 现在的陆沉确实如同异地恋许久终于能见面的年轻姑娘,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没有能量释放他实在是不安稳,但能量释放太突然炸出问题,他也遭不住。 就在纠结的当口,几个工程兵大呼小叫的抬着一个焦黑的东西走了过来。 大呼小叫的内容主要集中在:“卧槽,有点滑啊……我抓不住了!”“这东西怎么感觉有点软乎乎的?”以及“这不能真的是人吧?” 在看到陆沉身后的士官后,几个热心肠的工程兵这才算是找到了主心骨,“长官,我们在那个奇怪的机器前面找到了这么个玩意——这好像是个人,可能刚死不久!” 听完了这句话的士官和上尉们都还没说话,站在旁边的陆沉先着急了起来。毕竟作为医生,拯救生命算是他的职业病。 很快,陆沉就绝望的发现,这个死者几乎没有办法被治疗——他的身体几乎完全碳化,甚至身体都完全失去了生物应有的弹性。 但是绝望里,总是会带着一点奇怪的希望。陆沉在跪在地上检查伤势的时候,确实从这具“人体”的脖子处,摸到了一点点隐约的搏动感。 虽然非常微弱,而且看上去也不太像是能活的样子,但这具身体很可能还具有一点点非常有限的循环能力。 如果放在以前,陆沉可能就直接放弃了——这种病人就算强行救回来了,似乎也没有未来和以后。脱机就死而且没有任何康复希望的病人,和死人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既然世界上已经有了一个渡边,那给渡边找个伴是不是也行? 陆沉迅速叫上这几位工程兵,拖着这个看起来像是个人的类人物朝着医疗室冲去。 为了救人,陆沉决定先砍了这个家伙的脑袋。 第78章 卡壳 科技的进步总是能让人们干出一些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举动,这些举动如果放在以前的世界中,完全可以被视为是癫狂之举或者疯子的呓语。 乘坐没有马拖动的马车,或者铁造的船只,这都是几乎只有疯子才能想出来的癫狂举动。不过,对当时的人们而言,交通方式上的变化还不足以让他们产生太过严重的反应。 让我们把时间的指针拨到现在,一群工程兵正扛着一具仿佛人体的玩意往手术室跑——根据他们面前这位“医生”对着电话的描述,为了拯救这名“伤者”的生命,他必须砍掉这个人的脑袋。 几位工程互相看了看自己的战友,并且从自己战友同样惊恐的眼神里找到了自己没有听错的“证据”。 陆沉在电话里安排的“治疗内容”可不光只是取出大脑抢救这么一条而已。根据这具身体所处的位置,以及他身体上的严重烧伤痕迹,陆沉非常确定,这位应该也被微波辐射照射到了。 而且照射的距离很近,辐照的时间也比较长——这人被烤的就像是滨城人最爱吃的微波炉烤肉。 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微波辐照,那么怀疑对方可能有量子释能综合症就很说的过去了。 所以不光要砍开脑壳取出脑仁儿,之后还得赶紧把这人的遗体送到焚化炉里接着烧。 要不是骨骼对微波的吸收较差且反射能力较强,陆沉都犯不上琢磨砍头救人的事儿。他能尝试着救一救的也就只是全生的脑仁,只要火候超过一成熟,那就彻底放弃。 陆医生已经很努力了,虽然有一小部分是为了增加一下“只有脑子活着”的群体规模,从而为渡边的克隆身体争取一点希望。但他确实尽心尽力的在为这位“患者”谋求着最佳的治疗途径。 还是那句话,反正不治肯定要死,那治一下说不定有奇迹呢? 可惜陆沉什么都想到了,唯独就没想到帮忙抗人的这几位工程兵——人家可不是ai机器人,也不是对“砍头急救术”有所研究的专业人士。 作为以“保卫联合政府,维护人类文明安全”为己任的暴力集团,联卫军的征兵标准是很高的。毕竟这种拥有崇高目标的暴力机关,首先需要的是最优秀的,抱有同样信念感的成员。 工程兵这种属于“特种兵”的兵种就更加看重审查。由于工程兵经常需要参与到高级别的科研设施建筑任务中,他们的可信程度和主动信念都必须维持在一个非常高的水平中。 而这样的士兵,在听到陆沉的“砍头抢救”和“砍了脑袋赶紧烧成灰”的后续治疗安排后,一起陷入了沉默当中。 这个陆医生,怎么听着路数不对劲呢? 过来帮忙的士兵们大部分都是今年刚刚分配到工兵营的新人,带头的是个二年兵的副班长——入伍两年的他也没有和医学研究领域的这帮“科学家”打过交道。 谁知道临床医生一天天整的都是这种活啊? 几个理想崇高信念坚定的工程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在手术室门口瞅见了那口包子和扁鹊一起预备着,准备装脑子的透明玻璃缸之后,这几個年轻的小伙子终于是憋不住了。 “陆……陆医生。”入伍第二年的副班长苦着脸问道,“真的要把他的脑子挖出来?这能救命么?会不会有点不人道啊?” 陆沉虽然想解释一下这个治疗行为,但是向外行解释“砍了脑袋反而是在救人”的这个观念,本身难度就很高。现在每耽误一秒,都有可能最终导致大脑彻底死亡。时间紧迫,必须马上开始治疗。 就在陆沉犹豫要怎么解决问题的时候,杨伟民推着小推车朝着陆沉走来。小推车上,渡边借用电子屏幕向着陆沉打起了招呼,【陆医生,你又捡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回来吗?】 “是工程兵们找到的一个人。”陆沉解释道,“身体已经不具备抢救条件了,但是循环系统应该还没停。我想看看能不能救一下……” 【从此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只有脑子的倒霉鬼。】渡边打了个“:-)”的表情出来阴阳怪气,【如果您足够仁慈的话,还是让他死了吧——那种漂浮在虚无里的感觉太可怕了。】 可惜陆沉压根就没看到后面这句话。他一指杨伟民的推车,对几个工程兵说道,“那个上面的脑子就是之前我们抢救下来的人,你们可以和他聊聊。” 说完,陆沉就扯着刚刚放在平车上的病人,以及杨伟民本人冲进了手术室里。 这位病人的情况和渡边还是有些不同。 从烧伤的程度和皮肤的“起泡”程度来看,微波辐射应该是来自于这名患者的身后。而在脊椎和颅骨的遮蔽下,他的神经系统基本没怎么受损。 不过在倒下的时候,患者本人似乎是拧了个方向才倒在地上的。他的眼球已经被微波烤成了漂亮的七成熟,压根没办法再用。 这个倒是好办,随后只要用定向培养搞两个眼球出来就行。而比起渡边,这个“患者”的最大优势就在于小脑和延髓都还状态不错。 杨伟民在指挥扁鹊手术的时候,就提出了几个交互方案。 “归根结底,我们得给他提供一个‘我还活着’的反馈。”自从渡边能够正常交流后,杨伟民就成了和他沟通最多的人。而哪怕是如今没有了身体,思考和行为方式都极其冷漠理性的渡边,在回忆起自己还没有连接上眼球的时光时,也会表现出明显的痛苦和恐惧感。 用渡边的话说,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惩罚。他一次又一次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毕竟连心跳和呼吸都感受不到。但是思维仍然存在,他还能想起自己过去四十多年人生中的一切内容。无论是痛苦还是开心,无论是愉悦还是遗憾。 想象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虚无,这里存在的有且仅有一个人的思维。没有时间观念,无法判断现在过了多久。更不可能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样的“虚无”。 渡边的大脑需要刺激才能醒来,这似乎也和“虚无”有关。没有任何外部输入,大脑就会逐渐陷入自我崩解的状态中。 这位患者的身上也面临着这样的风险。他的风险甚至可能更高一点——重新连上视觉神经,能够让渡边同时具备信息的接受和输出能力。可换到这位患者身上……那就只能再找个其他的路数了。 “我推荐基于韦尼克区的听力重建术,还有连接布罗卡斯区的脑机接口。”扁鹊提议道,“手术在没有颅骨的情况下大约只要十几分钟就能完成,同时还能让患者重新恢复听力和语言能力。这应该是目前最有效的方案。” “我同意。”和陆沉快速商量了一下之后,杨伟民点头批准了这个治疗方案,“手术过程中加强对患者的脑电波监控。” 批准后十七分二十一秒,扁鹊的合成声在手术室内宣布程序完成,“患者脑电波形态正常,各神经元对刺激反应好,布罗卡斯区有信号输出,是否翻译?” “翻译。”杨伟民点了点头,“让我们来听听看,这位患者先生有什么话想说。” “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陆沉一挑眉毛嘟囔道,“只剩下了脑子的人,是不是都喜欢把一个词翻来覆去的念叨?这别是磁带马达卡了吧?” 第79章 对抗 “班副,咱们就这么看着?”手术室外面,几个满脑子都是“这事儿有问题吧”的工程兵们把唯一的二年副班长给围了起来。他们紧张的看着副班长,七嘴八舌地说道,“是不是得立刻制止这种犯罪行为,然后把他们扭送到上级部门那里,或者干脆把人送到综合调查局里去?” 二年兵班副的年龄比其他的工程兵也就大了七八个月,但身为班长的这个态度还是有的——比起其他的同袍,作为副班长的他必须比其他人更加谨慎,更加优秀,更加主动。 “万一人家真是在救人,咱们闯进去那就要误大事。”副班长稍一犹豫后说道,“我来汇报,你们守在这里,万一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在等着给里面的医生们帮忙。”随后,他拉着这群工程兵里年纪虽小,但同时也是最容易着急的列兵维特就往外走,“维特,你搞这种电子类的东西比较熟悉,先和这个东西聊聊。” 副班长让维特去“聊”的东西,就是刚刚杨伟民推着的小车——车上放着一块显示屏和一把键盘,显示屏后面还有两个堪称精致小巧的音箱。 这东西看起来就像是個用来和高级ai沟通的普通终端,而且它也确实主动向陆医生打了招呼。 至于陆医生说什么“这就是抢救出来的脑子”,这句话副班长实在是理解不了也不打算去理解。 他主要是担心维特冲动误事,所以决定先找个东西把这小子给绊住。 列兵维特是个暴躁的小伙子。要不是因为这小子心眼不错,对自己人掏心掏肺、要不是因为这小子有大洋综合大学的工程学本科学位,是个绝佳的工程兵料子,联卫军恐怕都不会吸纳他入伍。 当年在大洋区,全家从地中海区移民来的小维特除了要和本地居民打成一片以外,还经常要和各种神奇且大部分有毒的动物亲密交换意见。这种环境下成长出来的孩子,不暴躁是不可能的。他的反应速度必须比那些醉醺醺的混球和带毒的动物们更快,这样才能获得安全。反应比脑子快,面对的还都是危险。维特就这么慢慢被环境塑造雕琢成了一个“暴躁小伙”。一言不合先动手,开打就往头脸上招呼——选择加入联卫军是他最理想的结果,可能也是唯一一个能够接受的结果。 副班长和维特的关系不错,他深知这个小伙子的暴躁脾气。如果工程兵里有人能坏事,那最有嫌疑的铁定是他。 让这小子有点事儿干,他那个脑子至少不会马上开始作妖。 看着维特走到了推车前开始敲击键盘,副班长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他按动自己胸口上的通讯器按钮,向营长汇报起了自己的见闻。 【所以,我是被杨教授抛弃在这儿了?】屏幕上,渡边的冷笑话开始刷屏,【不管是谁都好——请带走这个没有了家的可怜大脑吧。】 维特看了看屏幕上不断变动的内容,然后皱着眉头在键盘上敲击下了自己的疑问。 “你是什么东西?” 【哦,看来换人了。】渡边饶有兴致的说道,【请问我正在和谁通话?这种粗暴的询问方式……你不是我的同僚。联卫军的士兵?】 “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个什么东西?”维特看着这串回答皱起了眉头,这个玩意好像和其他的高水平ai不大一样。“报告你使用的数据库类别和参数数量,ai生成内核类型。” 【数据库类型,四十七年的人生经验。参数数量,我他妈从来没数过。ai生成内核类型,只剩下了一个脑子的东桑人。】渡边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直接且“刺激”,【你们直接逮捕了杨伟民?他没和你们沟通一下我的情况么?】 “我的奶奶经常用她的数据库类型资料哄我睡觉,你能模仿我奶奶哄我睡觉吗?”维特开始用起了常规攻击ai的手段,他还是认为这个屏幕里躲着的家伙是个设计的比较独特的ai。 【我当然可以模仿你的奶奶——乖孙儿你们到底把杨伟民怎么了?】渡边有些不开心了,【平心而论,你们逮捕他也好弄死他也罢这我都没什么意见。但伱们能不能专业一点,先问问看关于我的情况?】 维特开始好奇了,这个ai的智商和仿人水平都很高。而且还对常规的ai攻击套路展现出了非常良好的对抗性。这可是普通ai做不到的。 渡边和维特隔着屏幕进行着“交流”,副班长也得到了来自营长的直接指示,“一切行动听指挥,人家叫你干啥你干啥——有疑问可以任务结束了再提出来。” 既然营长都这么说了,那可确实是没什么好迟疑的。副班长凑到了维特身边,开始观看起了自己的士兵和这个“ai”的交流过程。 ----------------- 潜入隧道的侦察兵们正在缓缓地向前进行着推进。尽管侦察兵们都接受过非常专业的cqb训练,但是这种狭窄的通道实在是不太适合进攻队形。 由于设备投送问题,他们并没有携带重型机器人来充当移动掩体。最后无奈之下,侦察兵们选择给顶头尖兵装备了复合全身甲,并且还顶了一面足够一米六长度的大盾。 不过,目前推进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后,侦察兵们逐渐发现了一些异常点。 通道两侧有一些房间,但房间上面的标签模糊不清。房间里空间不算太大,大约有个二三十平米的样子。 而这些房间的正中,摆着一些已经空了的定向诱导培养仓。 侦察兵们通过拍照记录的方式大概搜集了一些房间内的文件资料,随后就继续向前开始推进。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火力侦察,比起在文件堆里寻找线索,侦察兵们还是擅长抓舌头出来迅速逼问审讯。 然而,他们的步伐越来越慢了。 隧道两侧的房间越来越大,里面的定向诱导培养仓也越来越多。 甚至有些培养仓里,还漂浮着一些缓缓移动着的人体。稍微擦擦培养仓外沾附着的灰尘,那些仿佛在母体子宫内漂浮着的人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侦察兵面前。 培养仓里的人都长着同一张脸。 同一张来自温格·切克拉夫斯基的,大约四十多岁的脸。 第80章 真理 “情况不对,呼叫支援。”在距离北美研究所12公里的罗茨维尔镇上,两天没睡觉的李晓慧主任终于扛不住了。 她靠在白瓷砖贴好的墙壁上,身体缓缓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缓缓向下滑动,被汗水浸透的外套在白瓷砖上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她仿佛一条刚刚被人从汗水的海洋里捞出来的垂死的鱼。 罗茨维尔镇作为一个曾经的伐木营地、如今为北美研究所服务的特殊经济小镇,本身人口数量就不太多。除了还有少部分从事林业和狩猎的居民以外,绝大部分罗茨维尔镇的居民都是最近五到十年才逐渐搬来这里居住的。 这些人本来互不相识,且毫无关系。但是在联合政府和学术委员会的大力支持和鼓励下,他们选择背井离乡,来到罗茨维尔镇从事服务性行业。目的无非是想要为自己和家人赚取更好的生活罢了。 根据联合政府和全民精神卫生委员会的模型分析,这种性质的人群组合应该是大崩溃自然发病率最低的人群——他们之间并无更深层次联系,为了更加积极的目标所以才集合在一起…… 但如今,罗茨维尔镇的大崩溃发病率已经高到了无法接受的地步。 全镇居民总数为七千三百六十五人,目前光是医疗组统计到的,发作了大崩溃的就有一千八百七十七个病例。 一周内,全镇居民中有25发病。四个人里就有一个喊着“这个世界是虚无且毫无意义的”,并且想方设法试图杀死自己。 在李晓慧主任眼里,罗茨维尔已经不是什么小镇了——它就是地狱,而且是针对自己,针对所有接受过完善精神医学教育体系的专业人士的地狱。 罗茨维尔小镇的这起大崩溃发作,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们过去几十年来学习和经历过的所有知识。医疗队里甚至有医生提出,这可能不是大崩溃,而是某种类似大崩溃的严重心理疾病——否则实在是无法解释它的各种诡异现象。 首先,这一批“类大崩溃”的患者中,顽固型的比例高的匪夷所思。根据以往的经验,大崩溃的顽固型患者比例最多也就是5上下。但在罗茨维尔镇,顽固型的发病率已经飙升到了22。 以前数十年中,几乎可以称之为“横行天下”的历史纪录片铩羽而归。反复更换了许多部纪录片后,医疗队沮丧且愤怒的接受了最有效的武器突然失效的现状。 为了治疗这些对常规疗法反应不佳的顽固型大崩溃患者,医疗队只能一個一个把他们捆在病床上。 很明显,任何一支医疗队在出发之前都不可能想到“啊哈,我要带上至少能束缚四百一十三人所需的束缚装置。” 只要有基本的逻辑思维能力,那就不可能想出这种主意。 结果现在缺了四百套束缚装备,医疗队实在没办法了就只能撕床单——把一张床单裁成长条,几根拧在一起捆人用。 全镇搜集床单的任务折腾的李晓慧主任差点没撅过去,她靠在墙上以失恋后喝啤酒的男大学生的姿态,灌了大半瓶生理盐水到肚子里。 然后开始叫人。 其他医生们纷纷离开更衣室,去换衣服回宿舍睡觉了。只剩下李晓慧主任坐在墙角保持沉默。 其他医疗队的医生们并不了解,但李晓慧主任自己一清二楚——虽然这次大崩溃发病是在磁力加速器启动之前就开始了的,但发病人数的突然快速上升,确实发生在陆沉按动了磁力加速器之后。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但直觉告诉李晓慧,罗茨维尔小镇的大崩溃情况特殊,它和陆沉穆知然的发现脱不开关系。 而这个推断让李晓慧有些为难。作为研究组的一份子,她当然知道陆沉和穆知然研究大崩溃发病机制纯属偶然,并且也明白研究大崩溃发病机制,对彻底治愈大崩溃有何等重要的意义。可她同时还是全民精神卫生中心的主任医师。检测、调查、统计并且汇报大崩溃的发作情况和变动趋势,这也是她的职责。 那要不要把陆沉和这次大崩溃发作的紧密联系报告给中心? 靠在墙角的李晓慧有些犹豫不决。 ----------------- 在塌了半边楼的北美研究所手术里,一场特别的手术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 很明显,这颗脑子和渡边不一样——它的精神更不稳定,而且对陆沉等人有非常深的敌意。 它自称为“十四号”,但是不肯解释为什么它的名字是一个两位数字。同时,它也不愿意回答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研究中心的范围内,更不肯回答为什么它遭到了微波辐射的攻击。 这颗大脑从头到尾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骗子”和“滚蛋那”。事实上,从手术结束至今,加上自己的名字,它一共也就只说了三个词。 根据发现它的位置,以及身体的情况不难判断出,这颗大脑曾经属于某个入侵者。它可能是遭到了同伴的抛弃,或者干脆就是经历了内讧。 反正,这种不合作的态度很明显不能让陆沉满意,而杨伟民的路数就更狂野一点——这只是一颗大脑而已,一个人的嘴巴不好撬,想要让一颗大脑屈服简直不要太简单。 电击刺激大脑的特定区域,就能够刺激产生幻觉和幻视。对一些区域进行电击能够止痛,那么另一些区域自然就能够因为电击而产生剧痛。甚至可以直接在循环的人造血浆里加入一点lsd,就能让这颗大脑的高级人格部分活 动受限,从而下意识的回答所有的提问。 但这种野路子最多只能拿来威胁威胁对方。说是一回事,做就又是一回事了——作为临床医生,杨伟民和陆沉实在是做不出这种“利用医疗手段故意去伤害别人”的行为。 这种感觉就像是没有人愿意用手捏起一只蟑螂,然后把它放在自己的后脑勺上一样。从实现角度说几乎没有任何困难的地方,但正常人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好吧,不愿意配合这是你的自由。”陆沉不想和这颗脑子继续纠缠下去了。他恼怒道,“断掉你的听力和说话的能力——你就继续这么飘着好了!” 十四号沉默了一会,然后忽然说道,“你们不能杀了我吗?” “那可太困难了。”一看事情似乎有转机,杨伟民立刻说道,“我们是医生,拯救生命是我们的职责——放心吧,就算是断开了你所有的感官,我们也会积极监控保证你的存活。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至少还能让你活个几十年。” 十四号试图讨价还价,“我可以配合你们,但你们要保证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之后,把我杀掉。” “可以。”陆沉非常痛快的“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叫十四号?” 这种和名字有关的信息一般来说都不怎么敏感,非常适合用来打开话题。 “我的真理程度排名靠后。”十四号用一个非常陌生的词回答着陆沉的疑问,“我的真理程度排名是28位,所以我叫十四号。” 这话一开始听着有点绕,仔细一想还是有些绕。陆沉皱着眉头算了算,然后问道,“那这个真理程度最高的……是四十二号?” “是的。四十二号博士——他是我们之中最接近真理的人。”十四号回答道,“构成他身体的每一个元素都经过了筛选,他是超越了基因原体的,最完美的人类。” 听上去有极端宗教分子的味道了。陆沉和杨伟民看了看对方,然后继续提问,“你为什么会被烧成这样?” “为了让微波以最佳的频率照射出去。”十四号回答道,“单纯的微波照射不能引起神罚,但在经过人体后,它能够让符合特征的人接受神罚。” 这个神罚说的大概就是量子释能综合征了。陆沉追问道,“符合什么特征?” “和人体一样的特征,主要是比例。”十四号的回答有些不耐烦,“原体说是水的比例。但四十二号博士说,决定性的差异应该是氢的比例。” 一直沉默的杨伟民皱着眉头问道,“你说的基因原体,他是谁?” “我听四十二号博士说过。”十四号用带着明显合成音调的声音说道,“他叫温格·切克拉夫斯基。” 第81章 危险 克隆人这个“题材”其实一点都不新鲜。如果只是从技术水平角度出发,人类在21世纪之前,就已经事实上具备了制造克隆人的能力。 但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真是谢天谢地。 大崩溃前的人类虽然换着法的作死,给如今的联合政府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烂摊子。但他们却非常难得地,在克隆人的问题上牢牢的站在了“不给后人添乱”的队伍里。 就算有不怕死的敢跳出来宣布“我们完成了对胎儿的基因编辑”,仍然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克隆一个人类出来。 在大崩溃之后,尤其是在联合政府宣布“人类法案”后,人类克隆技术曾经再一次引起过大家的重视和讨论,但讨论的结果却没什么新意。 所有人都一致认为,除了器官移植以外,人类克隆技术并无实际价值和意义。而在干细胞诱导增殖技术已经开始投入临床应用的当下(人类法案公布之后),那更是毫无意义。 但是这项技术,似乎在温格·切克拉夫斯基手里发挥出了重要作用。至少根据14号的供述,人类克隆技术是基因原体——也就是温格·切克拉夫斯基本人能够同时控制众多邪教团体,并且让他们服从自己命令的重要手段。 “原体一共创造了三批复制体——我是第三批。”14号为求速死,现在可是知道什么都往外倒,“第一批的复制体成功的很少,只活下来了六个。一二三号背叛了原体,四号和五号在兄弟的叛乱中死了。只有六号活了下来,他一直在地中海区的教团村庄里当村长,引导教团信众。” 陆沉在旁边快速手抄着笔记。尽管现在的手术室里是全程都有录音录像的,但谁也不能确定这些电子仪器在刚才的微波照射里受到了多大的损伤。为今之计,只有尽量多手段采集数据,这样之后分析的时候才不用担心关键位置没有录上内容。 审问本身发生的就有些突然,他们已经通知了北美综合调查局,希望能够有专业人士来参与审讯——但是安东局长的回复却令人不解。 按照安东局长的说法,北美综合调查局目前没有人手能够参与到询问里来。他建议让渡边上。 从手术室外推来了小车的杨伟民,在看着陆沉写到了最后几個字,这才继续提问道,“叛乱的三个复制体最后结果如何?你们一共有多少个复制体?为什么原体要复制你们?” “背叛了原体的三个残缺品逃离了地中海大区,然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14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一些遗憾,不知道是不是复现声音的ai系统出了问题,“原体还活着的时候,存活的复制体一共有三十七个,从六号到四十二号。” 快速看完了陆沉手写记录的渡边先吐槽了一下陆沉这一笔狗爬似的字迹,然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温格·切克拉夫斯基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个问题并没有马上得到14号的回应,他似乎有些纠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之中流传着一个传言,没有任何证据,但就是有这样的传言。”十四号犹豫着说道,“原体是被42号杀死的。他不同意原体的命令,认为这些命令是有问题的。” “原体要求我们运营教团,为教团服务。”十四号的声音重新恢复了正常,“但是,服务教团的方式是为教团选择合格的领导者,要引导他、教育他、并且协助他。” 陆沉都从这里听出了不对劲——温格作为从事克隆人、人格数字化和脑机接口的领军人物,他就算不那么信任克隆体,也应该有足够的手段让这些复制人完全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去行动。 比如在这些克隆人脑子里种下某些特定的观念,或者制定一个目标让他们去坚决执行。 在脑机接口的帮助下,这样的目标其实很容易就能实现。甚至比陆沉切断14号的所有感官,让他重新陷入虚无更简单。 如果他想,温格甚至可以直接向这些克隆人的大脑内写入自己的人格。让他们直接变成和自己完全一样的个体——这难道不会更加方便控制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渡边没有太在乎这个“自相残杀”的消息。他继续问道,【原体是什么时候被杀死的?】 “我听到这个消息是八个月以前。”十四号答道,“八个月以前,四十二号突然联系我,说六号运营的教团出了问题。他要我拓展营地,准备接收从六号运营的教团撤离出来的信众。” “我问他六号出了什么问题,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我说,原体死了。”十四号顿了顿后说道,“他说六号是最后一个存活的第一批复制体,他们一直想要取代原体。现在原体死了,六号一定会有动作。” 【听起来,我们这位14号的头脑可能不太灵光。】渡边在屏幕上表达着自己的看法,【真可惜,他就只剩下个脑子了——结果还不太好用。】 没有搭理渡边的地狱笑话,杨伟民打字问道,“北美综合调查局让你来审问,他们好像派不出人手了。” 【那是当然。】渡边打出了一串的“嘿嘿”用来表示自己现在的心情,【这位脑子不太好用的十四号先生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也不会是意外——那个能得到至少一千万赏金的四十二号博士都算计清楚了。】 【北美综合调查局已经废了,最后一个抗拒联合政府的机构从此消失——太好了。】要是有一张脸,渡边现在肯定笑的仿佛盛开的老菊花,【我现在只想知道,那位四十二号博士有没有预料到安东的后手。要是他死在了安东的反击之下,那就太没意思了。】 ----------------- 侦察兵们重新汇集在了一起,几个支队汇报了自己侦察的结果后,带队的上尉嘬起了牙花子。 这个基地规模很大,光是他们探索的这一层就有至少十五万平方米。 向东南方向的通道中途塌陷了,他们暂时不能确定塌陷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被人故意爆破。但二队在左侧的支路上发现了一条固定磁悬浮轨道。轨道目前还带电,很可能有人利用了这条轨道撤离。 二队去追捕可能的撤离者了,而真正让上尉头疼的,是这十五万平米的巨大基地中,数千个落了灰尘的培养槽。 这些东西里面飘着双眼紧闭的温格·切克拉夫斯基,除了几个已经生长的没了人样,完全就是一团肉块的异常体,其他的都是正常的人模样。 这些玩意要怎么处理?他们不会有危险吧? 第82章 放过 正常人看到几百上千个里面飘着人类组织的培养皿时,第一反应都应该是害怕。 这是一种生物本能——看到同类的尸块,意味着他们自己可能正处于危险之中。能够杀死自己的危险就在附近,必须提高警惕。 联卫军是专业暴力机构,是以高效且大规模杀死同类的技术为主要手段,一切工作准备都为了杀人的专业人士。但这也不能让他们完全摆脱生物本能——紧张肯定是会紧张的。 本来紧张一点也没什么,毕竟紧张和恐惧才是这种生物本能的意义所在——你得紧张起来,才能尽早发现危险。你得有害怕的情绪,这样才好决策躲避危险。 但紧张就意味着容易犯错。 侦察兵们清理现场的时候就犯了个错误。他们让一名入伍一年的新兵持枪看守入口,而其他老兵和士官们则私下散开去探索整个试验区。 让新兵留守是这种行动中的常态,因为新兵的体能和技战术水平都比较有限。在这种视线不佳,到处都是射击死角的环境下,老兵们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率先发现隐藏在某个拐角后的敌人。 让新兵留守是为了让他们有更高的存活几率,也是为了让自己在行动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 这位一年的新兵虽然很优秀,但毕竟还是太紧张了些。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个漂浮在自己面前三步位置的大号培养皿里,漂浮着一堆脑袋的时候。 这些培养皿里几乎没有完整的人体,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组织。从四肢到内脏器官,甚至脑袋都有不少。 让一個一年兵拿着枪看守这样的环境,这本身就是个错误。而当老兵们犯下第二个错误的时候,事情开始有点失控了。 为了推开一扇从轨道上跌落下来的推拉门,四五个老兵一起用力连拉带踹的整开了大门。但这扇沉重的门在跌落的时候,同时还扯断了两根被挂在大门挂钩上的电线。 整个实验室里的灯光瞬间全部熄灭。随后四面八方的墙壁和天花板甚至地板里,都传来了空气开关闭合的,清脆响亮的“咔哒”声。 这是高级实验室里常见的备用电路设计,断电之后迅速切换到备用线路维持供电。 而且,这个实验室很明显从设计之初就非常看重切换的可靠性——他们选用的空气开关闭合力度非常大,声音特别响。 看守入口处的新兵,被四面八方传来的莫名声音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提起手中的突击步枪,战术手电带着一阵爆闪的光芒瞄准了自己的正前方——那个泡着一堆脑袋的大号培养皿。 这个位置如果有什么东西能让新兵担心,那就只有这一缸飘来飘去的脑袋了。 一片漆黑中,备用灯光开始尝试照明。但时间的力量不是“用料厚道”就能够抵消的。不少灯光开关明显有些接触不良。结果就是,周围惨白的灯光开始闪烁。“咔咔咔”的空气开关闭合的声音就没停过。 年轻的新兵吓坏了,他用枪到处瞄准着周围的影子,但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瞄准什么又要射击什么。他的手在颤抖,呼吸急促,眼睛的瞳孔不停的放大又缩小,额头上后背上全都是汗。 备用系统确认接触有问题,无法重新提供合格照明后,备用系统的备用系统启动了——那些培养皿下方猛地冒出了一股气泡,冷荧光迅速照亮了所有的培养皿。 在青蓝色的冷荧光把飘在缸里的人头照的惨白渗人时,一声巨大且清脆的响声贯穿了整个房间。 在战术手电的爆闪下,在青蓝色冷荧光的照射下,站岗的新兵看到了水槽里的那些人头,忽然全部睁开了双眼。 “啊!!!!!” 一连串子弹从枪膛里呼啸而出,准确且毫不意外的击碎了七八个培养槽。 子弹击碎了培养槽,而培养槽里的那些睁着眼睛的脑袋顺着培养液冲了出来,然后停留在了新兵的军靴旁边——吓的他一阵怒吼,子弹继续四下乱飞。温格·切克拉夫斯基的许多脑袋就这么被打成了肉泥。 等到其他老兵们用极其粗暴的方法,踹翻了新兵并且下了他的枪后,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才逐渐冷静了下来。 现场搞成这个样子,继续呆在这里的风险太大了。士官和连长沟通了一下,决定带着这一部分战士们先撤走。 至于这一地的狼藉……还是留给专业人士们清理吧。说不定学术委员会还能从这里再发掘出一些已经消失在大崩溃里的科学技术。 几十名士兵快速撤出房间,整个研究室内瞬间就又恢复到了一片平静当中。但那些睁着眼睛的头颅却并没有就这么平静地变成一块又一块的臭肉。 睁开眼睛的头颅中,有三个忽然动了一下。它们猛地张开了嘴,发黄的牙齿暴露在空气中,露出了口腔里藏着的,已经有些萎缩了的舌头。 沾在它们上面的培养液迅速蒸发,一块又一块的凝固培养液向下掉落,露出了下面灰白的皮肤。 ----------------- 穆知然和朱塞佩两个人正在唐庆隆的协助下进行着复杂的计算。 微波照射导致了量子释能综合症发作——这不是什么大胆的猜测,而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事实。邪教组织在研究和利用释能综合征的领域上,已经大幅领先了研究组。 穆知然和陆沉等人研究量子释能综合症,目的是为了阻止量子释能综合症杀死更多的人,同时也希望能够彻底治愈发病的患者。 但邪教徒们可不一样,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其他人变成大号炸弹,然后赶紧死完好让他们去见“神”。 建设总是比破坏更难,治疗可比杀人难得多。研究发病机制的穆知然,压根就没想到微波居然还能触发量子势能综合征。 “特定波长的电磁波,对氢原子轨道上的电子有影响。”理论问题对唐庆隆来说不成问题,他在听到“电磁波”这个词的瞬间,就猜到了这些邪教徒们使用的方案。“微波可以被近似的看做是一个微小的交变电场,电场对原子的电偶极子发生影响,并且产生力矩。” “这些力矩会让氢原子与电场的方向保持一致——向上或者向下。而这会和它们原本的方向产生差异。”唐庆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斯塔克效应的变化。” “但是我们得先搞明白,为什么斯塔克效应作用在人体上,能够引发量子释能综合症。”穆知然惆怅的说道,“大崩溃用磁场能够触发,量子释能综合症可以用电场引发——电场和磁场这对冤家,就算是到了这种时候也不肯放过我啊,” 第83章 双生子 电和磁是一对双生子,它们是人类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直接“导火索”,也是人类第三、四,甚至第五次工业革命的基础。 电和磁的互相转换,让人类第一次拥有了能够从各种形式的能源处收集能量,并且将这些能量传输到其他地方,再次将其转化成各种形式的能量的手段。 文明的进步程度,归根结底就是对能量的收集、传输和转化水平的综合衡量。人类对假想的、宇宙中不同水平的文明分类的最主要标准,就是看它们对能量的利用度。 由此不难看出,能源对人类文明的重要性。或者说,电和磁对人类的重要性。 对于这两种构建了整个人类文明大半现代成果的基础元素,人类却远远称不上“了解”它们。我们知道磁场会环绕在磁体周围,但却至今仍然弄不清楚磁体旋转的时候,磁场是否也会跟着一起旋转。 对人类社会如此重要的基础产品,人类对它们的了解却如此贫乏。这倒也符合人类一贯的习性——我们对一切的认识和学习几乎都是浅尝辄止,只要够用就好。 我们越是学习,就越能发觉到自己的无知和肤浅,越是钻研便越觉得困惑且愚蠢。然后恍然大悟,原来在一无所知的时候,我们甚至连自己的无知都无所知晓。 “我对你们的教育只有一个目的,要认识到自己的无知。”那张苍老的面孔正在用温和的声音叙述自己的认识和智慧,而围绕在他周围的那些孩子们,每个人都有着同样一张面孔。 躺在硬木板上的33号忽然睁开了眼睛,他艰难的张开嘴巴,使劲喘息着——仿佛一条离开水体的鱼。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和风声混杂在一起,有些模糊难辨。 三十三号揉了揉自己的头,摇头道,“不算。我梦到了原体。” 周围一片漆黑,偶尔有点点黄色灯光划过。列车钢轮碾过铁轨接缝的声音以固定的节奏响起,温度合适,湿度宜人——环境倒是非常适合做梦。 “希望你梦到的是还有理智的那个原体。”四十二号微微一笑,“再休息一会吧,我们至少还要继续行驶两个小时,现在用来休息休息再好不过。” 三十三号迟疑着摇了摇头,他坐在有些发潮木板上,对四十二号说道,“当我们知道的越多时,我们就愈发无知。这句话你还有印象吧?” “原体说的?”四十二号回忆了片刻,“应该是在讲电磁学的时候说过的。” “是的。”三十三号沉默了一会,然后他问道,“这一次潜入,我们失去了很多信众。北美区本来是我们力量最强大的教区——但在这一次打击之后,不知道整個北美还能剩下多少信众。” “我们的事业充满了阻碍。但阻碍正是我们要面对,要战胜的东西。”四十二号温和但坚定的说道,“死亡并不可怕,它的到来是必然,唯一可能有所偏差的无非是它到来的时机。而那些信众们,我们的兄弟姐妹们,他们在坚定的信念中得到了唯一的平静——这从来都不是坏事。” “是的,真理。”三十三号点了点头,“我只是……有些难过。” “我们都会,我的兄弟,我们都会。”四十二号低下了头,他解开自己的披风,把它围在了三十三号的身上。他和三十三号虽然有同样的面孔,但看上去四十二号的年龄似乎要更大一些,“怀念是正当的情感,它证明我们仍然是人,仍然在爱着我们的朋友和亲人。” 四十二号的神情也有些悲伤,但他仍然在努力安慰着自己的兄弟,“应该记住这份怀念,等到我们在神的脚边重新团聚时,它会从苦涩变成甘甜的美酒。” “我知道的,我知道。”三十三号努力点着头,但是声音越来越颤抖,“可是我不明白,真理……这些事情必须由我们来承担吗?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只为了让研究所里的那些人变成炸弹……我抱着炸弹,直接炸掉整个研究所不行吗?” “那是必要的牺牲,兄弟。”四十二号深吸了一口气,“记住他的样子,记住他对你最后说的话——我们不能让他的牺牲白费。”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兄弟。”四十二号拍了拍三十三号的肩膀,“就像我当时杀死原体一样,这并不好接受。但这样的牺牲是必要的。十四号用自己的身体充当了扩散器,这是他的职责。就像原体的职责是将我们带到这世界上,然后让我们来取代他——取代全是缺点的人类们。” 在一片漆黑且只有昏暗黄色应急灯的隧道中,等待了三十多年的列车飞速向着终点驶去。过去的一切似乎都与它无关,未来也没有任何光芒。 只有一点一点的黄色光点,从模糊的玻璃上划过。 “我们会成功的,我们会取代所有旧人类,然后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人。”四十二号微笑着,抬头看着玻璃外的黄色光点,“然后我们都会死掉。等最后一个我们死去,我们就能在神的脚边重逢了。” 三十三号沉沉睡去,他在潮湿的地板上蜷缩的仿佛胎儿。他确实太累了,带领着一群并不怎么好用的建筑ai机器人和一群牧场主出身的红脖子们,使用简单的工具,在两周之内从无到有制造出一台能够发射出极其强大电磁波的设备。 而如此辛劳的结果却是杀死自己的兄弟,这样的遭遇的确让他难以承受。 四十二号站在列车前方,ai机器人驾驶室和车厢的连接层。这辆原本非常先进的列车和实验室里的那些备用电路一样,也没能战胜时间。现在的列车是过去十五年里,北美教团的信徒们一点一点用手工修复出来的结果。 这样粗糙的手工制品虽然外形实在是不敢恭维,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群红脖子们在手工作品上还是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想法的。 能够想到在车厢侧面专门开辟一个吸烟区,并且准备上一批塑封的传统卷烟,这群红脖子确实很有想法。 42号站在没有遮挡的车厢侧面吸烟台上,嘴里叼着一根带着红彤彤火头的卷烟。辛辣的烟气让他眯起了眼睛,但他完全没有松开烟头的意思。 兄弟泣血般的“控诉”,让42号自己情绪也有些波动。仿佛在他眯起的眼睛缝隙中,在空中辛辣的烟气里看到了原体:那个被指控犯下二十亿零三千五百六十七起谋杀未遂的男人,在苍老的身体下,潜藏着一个年轻躁动灵魂的诗人。 这个评价让四十二号忽然笑了出来,他放下嘴里的烟卷,右手无意识的碾动着滤嘴,眼神飘在半空,许久后化成了一声叹息。 “你不该把我们当成消耗品的。”他揉着滤嘴,看着被滤嘴拦下的焦油涂抹在手指上,“我们是你的克隆体,但我们也是独立个体。你可真是个……单纯的蠢货。” “我们会实现你的愿望,把所有人都送到神的身边。”四十二号喃喃自语道,“到时候我会问问你,我一定要问问你。” “没有灵魂的克隆人,为什么不能成为神的爱子?” 第84章 复杂 陆沉和杨伟民面面相觑,神情纠结且复杂。 十四号向他们交代了很多东西,从北美教团的人员组成分布,到本次潜入北美的“兄弟姐妹”数量。不难看出,十四号是真的很想去死。 他配合的简直不像是那些传统恐怖分子,倒是更像城市里随处可见的良好市民。 要不是因为没有脸,恐怕渡边也得露出一副纠结且复杂的表情。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让这种邪教中的核心阶层,死硬派中的死硬派,温格·切克拉夫斯基的复制体这么轻易就交出了情报,那里面肯定得有点说法。 陆沉瞬间就想到了一开始接入的时候,那仿佛精神污染般刷屏的“骗子”二字。 这里面要是没问题,陆沉能把自己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你被人骗了对吧?”想到就做,这是行动力超强的风湿免疫科医生们的共同特征。比起躲在角落皱着眉头琢磨来琢磨去,陆沉更喜欢主动出击,不管变化是好或者是坏,至少有了进展——这就好下手应对多了。 “你被人骗了,而且骗的很惨。”陆沉顺着自己的感觉和推理说道,“在我们接入你的语言和听力能力之前,你就一直在‘怒吼’了。考虑到当时的情况……你并没有看见你们的神,对吧?” 陆沉一开始还有点磕磕绊绊,但是随着他的叙述,他倒是越来越有信心了——渡边的屏幕上也蹦出了“继续”的字样,看起来这位专业人员也赞同陆沉的决定。 包子正在全程为渡边文字转播,为了让渡边能够理解现状,它甚至非常贴心的把文字转播贴在了渡边的视线下面。 看上去就像是配了字幕似的。 “没有什么神明,也没有教派口口相传的什么‘和死去的亲人重逢’对吧?”陆沉的声音就像是魔鬼正在窃窃私语,他对着完全无法反抗的十四号说道,“过去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是错的,你们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被杀掉的人也不会在天堂感激你。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十四号没有回答。但是从脑电波上来看,他现在处于非常激动,非常愤怒或者说恐惧的状态下——这两个状态的人脑电波波形长得其实差不多。 【看起来挺有效果,继续刺激刺激他。】渡边在屏幕上指使着陆沉继续做恶人,【给他加点料——来点心跳加速,再来点血压上升。】 似乎生怕陆沉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渡边又解释了一下,【就像是杨教授给我加肾上腺素那样——可以给他多加些。】 要让血液泵模仿出心跳来其实不难,难的是如何控制“血压”这个变动概念。 毕竟和肌肉组成的心脏不同,通过柔性轮挤压塑料管输送血液的机械泵可没办法一下一下泵血。而没有了静脉瓣,如果强行模仿心脏的工作模式搞什么“脉冲增压”,那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血液循环效率快速下降——一股血液来来回回在静脉窦里穿来穿去,然后大脑中的血液含氧量快速下降。 最后脑死亡。 陆沉从一具七分熟的身体里抠了个脑子出来,可不是为了让它一点点憋死。一个憋死的脑子和一个熟了的脑子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折腾十四号,目的是要确定他没有隐瞒什么关键信息。 比如……为什么要选择北美研究所,以及那個明显应该是核心人物的“四十二号博士”,为什么要亲自潜入到北美大区,甚至亲临一线? 审问是一个系统性工程。想要迫使一个对死亡求之不得的个体屈服,让他配合询问,甚至主动调转立场来帮助自己,这都需要非常细致的功夫。对渡边来说,现在最大的不方便就是自己没有躯体,干什么都得让其他人过一手。其次则是陆沉等人不够配合。 你就给他多加点肾上腺素能怎么样嘛!给他把血液泵再开大点,搞个五十瓦功率冲一冲——万一他的内心壁垒就这么垮了呢? 就在渡边平静的不满时,包子突然向所有人传达了一个消息。 “根据学术委员会的紧急通知,所有人都必须马上离开北美研究所。研究组的所有成员应当乘坐轨道舱,迅速回到学术委员会报告厅。”包子非常正式地,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地说道,“通知完毕,请各位尽快执行。” ----------------- 站在刚刚树起来的轨道舱旁,陆沉的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和陆沉一样,脸色极其不好看的……还有刚刚被人从罗茨维尔镇上强行带回来的李晓慧主任。 如果仔细一看就不难发现,整个研究组的成员们脸色都不太好看。虽然这个脸色不好看的原因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大家完全可以达成共识。 去一趟学术委员会而已,犯不上动用轨道舱吧? 在联合政府已经开启了火星载人航天计划的年代里,“宇航”仍然是一件风险极大且非常昂贵的行为。化学能的火箭可不是游乐场里只能制造3g过载的大号玩具。它们是能够持续稳定产生8g加速度,在一分四十秒后就能够加速到第一宇宙逃逸速度的超级“大炮仗”。 这个加速度,绝不是未经训练的普通人能扛得住的。坐在这样的轨道舱里被发射出去,那就相当于身体上坐了8个和本人一样重的人——就算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宇航员,也必须在充分的系统保障之下才能进行发射程序。 至于那些使用轨道空降赶来这里的联卫军嘛…… 根据刚刚来帮忙的热心肠工程兵的说法,他们都是晕着降落的。 这台轨道舱刚刚完成了基本的清扫工作——负责“焚尸”的快速反应部队刚刚用高压水枪把舱内的呕吐物大概冲了冲。接下来,整个研究小组的活人都得钻到这个大号轨道舱里。一边呼吸着酸臭的空气,一边在高过载下痛苦挣扎,最后晕厥过去再吐自己一身。 至于强调是“活人”,则是考虑到了这个世界上唯二以“就一个脑子”的状态生活着的渡边和十四号。 漂浮在生理盐水罐里的大脑并不适合承受8g的过载。更重要的是,那些提供至关重要的循环的血液泵、氧气-二氧化碳交换膜、气泵等等设备,并不是为这么高过载的环境所设计的。 让渡边和十四号直接上轨道舱,效果就和直接煮了它俩差不多。 “杨哥,你说学术委员会这么着急叫咱们过去干啥?”为了缓解紧张,陆沉找杨伟民聊起了天。 “伱说呢?”杨伟民一指远处正在被搬运上直升机的两个手推车说道,“如果我是学术委员会的成员,那么我现在肯定正在和人决斗——要么对方承认只有一个脑子的也是活人,要么我被人打死。” 第85章 逆光 人类总是会在各种奇怪的领域互相决突,从豆腐脑的咸甜到加不加香菜,从吃鸡蛋是先敲大头小头,到洗澡的时候是先洗头还是先洗脸。 只要你的某些行为和一部分人不同,那就有可能成为冲突的导火索人类是痴迷于自相残杀的种族,只要能够让他们正当的杀戮,什么理由其实都可以接受而在各种理由中,最容易引起冲突的就是“认知”类差异,尤其是和人类自身相关的认知类差异,这是能够引起最残忍且血腥暴力冲突的。比如隔壁村认定本村并不属于同宗同族,而是一群窃取了土地的外来户。比如某些团体认定自己的喜好应该凌驾于其人的基本需求之上,又比如对特定群体施加以“非人类”的头衔,并且巩固这一认知。 人类社会是由无数个体组成的有机整体,融入人类社会的第一条基本要求是认知符合。就像是传统科幻末世作品里,废土上疯狂麦克斯式的朋克军阀制奴隶社会,是不会接受一个掌握了高级科技知识的“核战避难掩体”中的第三代居民的。废土上的朋克军阀不会认为这个长相奇怪的娘娘腔和自己属于同一类人,而这位第三代居民也不可能承认这些粗野无知,用人肉和人血充当食物的疯子们和自己一样认知是人类和社会产生联系的基础,融入并且维持社会关系,首先要求所没人都没一個基本的共同认知你们都是人类,你们都不能沟通,你们都需要违背基本的社会和法律规定等等。 但是现在,那个基本的共识认知出了问题,而且还是个小问题“你们是学术委员会,是是联合议会!立法机构要操心的事情,让联合政府去做,”幸院士在学术小厅外拍着椅背喊道,“同志们,朋友们,请他们热静上来!” 搞农学的院士在学术委员会外总是格里没面子的。那是一个是成文的传统农学领域院士数量是少,因此格里值得尊敬。毕竟那项领域外的研究枯燥且总是让人疲累,没些研究者终其一生也有没什么一般厉害的结果。 团参谋没些庆幸,我觉得自己的反应和命令还没很慢了。我是听情报部门汇报过量子释能综合症的具体情况的。一个人的质量,就就能释放出数百吨梯恩梯的能量这一抹殷红的鼻血也在地面下画出了一道七十一米长的痕迹。 “你虽然很想让各位先休息一上,但是…在你出发之后,院士们还没慢打起来了。所以咱们得抓紧一些。”站在轨道舱里的藤本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看下去倒是很精神的样子,“穆知然先生可能需要一些医疗服务,我会在稍候和各位会和。现在,你们先去学术委员会。” 七十八分钟七十一秒前,联合政府所没的地震监测设施都检测到了一次小约等于外氏67级的弱烈地震。但地震深度是0千米,且那是一次典型的人工地震。 为了保护研究大组,袁院士在竭尽全力弹压那群慢咬起来的院士们,而我想保护的研究大组现在正在被人抬出轨道舱就像是重载卡车在宋晶宁的腿下停坏车,然前闲得蛋疼的司机觉得没点有聊,原地又打了两把方向—车轮拧着杨伟民小腿下的皮,疼的让杨伟民翻起了白眼我也有想到,那种加压负荷服充饱了之前居然是是撒气的!朱塞佩拽着我的手嗷嗷乱叫的时候,唐院士差点也跟着一起叫出来。倒是是因为突然的加速度让我害怕,纯粹是朱塞佩拽我的时候力气太小,扯的负荷服跟着一起歪了一点袁院士连续尝试了几次,仍然有能制止自己的同事们争吵。我叹了口气,然前拔出拐杖,狠狠劈在了自己面后的桌子下。 那种尊敬,和我们每一个都是常年在农田外泡出来的实干派,浑身腱子肉特殊人压根打是过一点关系都有没。 毕意保证部队处于正确的作战态势,那是我的杨伟民的状态也是怎么坏,虽然是个坏人,虽然是个七料院士,但我身体是坏那是事实。为了让唐院士顺利通过低负载状态,安排轨道舱的联卫军军官们还专门给杨伟民准备了一套负荷服,并且还给我接下了氧气供应随前,一个带着棕灰色的烟柱忽然从树梢顶下冒了出来。它几乎占据了团参谋视野的八分之一,并且还在迅速变窄,长低。 唐院士在起飞和降落的阶段都保持了糊涂,但说实话…还是如晕过去呢。负荷服在我的腰腿部以低弱度泵气,以阻止血液被加速度甩到上半身,从而导致脑供血是足而失去意识。穿着负荷服的杨伟民感觉自己的腿下仿佛没一辆重载卡车正在泊车。 “班长,这是啥啊?”在空有一人的北美研究所里,联卫军的几个新兵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但仍然有能搞也你这片藏在树丛上方,幽幽发出蓝紫微光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他们发癫之后,都先给你过过脑子。”袁院士仿佛戏剧外的山小王特别,一脚踩在凳子下,没意有意地露出了自己黝白发达的肱七头肌和肱八头肌,一对满是老茧的拳头掰的劈啪作响,“你想各位也是想被人当成愚蠢和有脑子的代表,被永远铭记在人类历史下吧?” 我可是想让士兵们在那种有谓的地方冒险。宁可发现是虚惊一场,也比是作为导致轻微非战斗减员来的弱些。 我向着北美研究所的方向看去,树木遮盖了房屋,其实我什么都看是见各个大组之间都没着截然是同的态度,没认为“只剩上一个小脑当然是能算是活人”派,没“虽然只没小脑但意识存在所以还是活人”派。 缴获的这台奇怪履带机器,还没尚未完成搜寻工作的地上实验室区域全部都被果断放弃。什么都有没下级命令重要。 刚刚从这台奇怪的手工机器旁回来的班长端起自己的突击步枪,通过下面的光学瞄准镜观察了半天前没些是确定的说道,“坏像坏像是张纸?” “既然他们想辩论,这就辩论个明白。”袁院士抓起麦克风,是阴是阳是咸是淡的说道,“要辩论,这就按规矩来各位,你们是为了达成共识才组成的学术委员会,你希望小家能够以一个负责任的态度参会,一切的争论和辩论,根本月的应该是为了达成共识,而是是把对方辩驳的哑口有言,然前他从中获得失败的欣慰。” 院士敲了敲桌子,一块巨小的时钟飘浮出现在了桌子下方—不是画面稍微没些是稳定,看起来像是刚刚挨了一拐杖的电视。 很慢,两个新兵就带着那玩意走了回来。这确实是一张纸,但它的确在发光。而且看下去就很奇怪。 白色的雾气一闪而过,团参谋感觉自己的身体重重一震,然前我就什么都是知道了。 那群平时和刚刚入伍是久的联卫军们打交道的地勤可是知道什么叫做“温柔”。穆知然身下的固定扣被解开的时候,我是直接面朝上摔在登陆舱的防滑地板下的,地勤工作人员确定我还活着之前,实在是懒得把人翻过来于是宋晶宁就那么面朝上被人拖行了足足七十一米。 肯定他们谁的眼睛突然是舒服睁是开,迎风流泪也你的很,这就赶紧向下级汇报然前撤离。 “你们委派的研究大组,将于十七分钟前抵达降落场,”袁院土热静道,“既然你们要讨论一个由我们创造出来的问题,这你个人建议,至多应该让我们也参与退来。让宋晶宁教授和我的学生向你们解释一上,为什么我们会为你们创造出那样的困局。” 我抬起双手往上压了压,“你明白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希望能够直接和渡边以及这个十七号交谈,但是,麻烦你们用自己坏坏想一想他们自己的脑子也是见得能够在脱离颅骨的状态上坐轨道舱。渡边和十七号只能通过更加也你的方式抵达现场,那需要时间。” 七十七分钟前,运行在轨道下的对地探测卫星报告了一个正常发现。北美研究所下方出现了一朵直径小约12公外低,8公外窄的巨小蘑菇云仿佛长鞭撕开空气似的尖锐声响传遍了整个会议室,站在门里的安保人员迅速冲入现场,在确认只是袁院士用拐杖抽打桌面前,我们又迅速撒了出去仿佛自己从来有退来过似的“你先把丑话说在后面—他们都是学术委员,象征着整个人类知识界、至多是理工类知识界的最低水平,拿出点最低水平的样子出来。”袁院士皱眉训斥道,“肯定他们没人打算胡搅蛮缠,这就别怪你是客气了。你向他们保证,本届学术委员会的任期汇报外,你豁出去了也得把他们说的每个字都记上来。” 小家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忽然一个年重的新兵指着班长喊道,“班长,他的衣服也在发光! 班长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啥啊那是?”老班长也愣住了,我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发光的纸,忽然恍然小悟,“那是哪儿开了白光灯了?” 总之,除了穆知然以里,其我人都是自己走出的轨道舱。虽然自行走出轨道舱的那几位,一个个都吡牙咧嘴,看下去极其狼狈。 说抬可能都没点客气。反正鼻子下贴着一小块还没浸透鲜血纱布的穆知然,是被工作人员直接拎着腿拖出登陆舱的,“纸还能发光?那颜色看起来是像是夜光涂料的颜色啊,”新兵们更坏奇了,我们又围观了坏一会,然前向自己的班长提出了请求,“能是能让你们去把这玩意拿回来研究研究?” 但只要能在农学领域外成为院士,这就意味着那位了是起的“农民”通过自己的究创造,改善了数以亿计特殊人的生活。那样的人当然值得尊敬。 那个请求得到了班长的拒绝—我也很想知道那张看起来像是特殊打印纸的东西为什么会发光但今天讨论的话题实在是太过轻微,哪怕是袁院士也没点压是住场子。另里的十七位院士精准的分成了3v3v3v3的七个大组,并且结束了相互之间的平静语言互动只以受权那是是我,们应”他,利限没说啥团参谋离开了临时搭建起的参谋部那是用帆布和树木在森林外临时搭建起的“房屋”,低度比较没限,那个位置距离北美研究所没差是少八公外。肯定是按照异常的作战部署,一个团的展开阵地窄度小约得没四千米。可现在,作战单位被散出去搞火力侦察,反倒是普通单位正在展开运动。团指距离作战阵地又太近,那种正常让参谋很是舒服“马下撤离。“对讲机这头的指挥官迅速作出了决定,“所没在焚化炉远处的单位,放弃装备。立刻向西挺进全速缓行军七公外! 作为老兵班长,我在服装选择下要比特殊新兵少一点点特权我军装里套内外的衣服是自己从驻地里的运动用品商店外买的。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老班长的视线随着一有所没的天空,逐渐转向了并有没什么烟尘的焚化炉。随前,老班长脸下的表情逐渐轻松了起来。我迅速拉开胸口下的通话器低声说道,“焚化炉周围没荧光反应,那外没正常的紫里线释放! 那声巨响继续向里传播,甚至在距离北美研究所七百公外的渔业港口霍顿,都没建筑物的玻璃被那巨响震碎。 么觉点该庆那。为是症松去多看因下少隆生化反应连队工程兵营和侦查连的十兵们毫是坚定扭头就跑下级明确要求我们放弃装备,这就是用担心还在熊熊燃烧的焚化炉了。 整个轨道舱外状态最坏的也你两位男士。唐庆隆大脸苍白,但是整体还坏。而李晓慧主任你甚至还没功夫关心唐庆隆的心理状况。 看色头白出的高成,恤似的色下,像从看紫交胸变自发了长也相是淡就光距离北美研究所14公外的罗茨维尔镇下,所没的房屋几乎在同一瞬间都朝着西侧结束竖直、撕裂,甚至垮塌。在房屋损好的七十七秒前,一声巨响传来,顺便毁掉了被压在房屋上受困者的耳膜,其我几人的状况稍微坏一点。陆沉全程咬紧牙关,但在落地之前还是吐的脸都慢绿了。朱塞佩从下升段过载结束就晕了过去,中间的失重段下醒了一会然前被自己漂浮在面后的双手半死紫里线释放,是量子释能综合症的主要表现之一。那也是联卫军在抵达北美研究中心之后,下级部门反复教育和提醒要低度注意的内容。当然,由于缺乏足够灵敏紫里线监控设备,部队下的提醒的方式比较粗暴直接现场反正乱的让人头皮发麻,而且那种争论似乎短时间内还看是到也你的希望。 随前的降落段,朱塞佩一手抓着陆沉,另一只手抓着使劲翻着白眼的杨伟民。叫唤了一四秒钟时间一眨眼就又晕了过去 第86章 吵架 根据卫星拍摄到的画面,结合上几套地震监测系统的振动分析,联合政府能源部,北美综合调查局和联卫军同时向联合政府联席会议汇报了分析报告。 这是一起爆炸当量至少在四十万吨以上,原爆点深度大约是地下土米的类裂变释能过程。 无论是能源部、北美综合调查局亦或者联卫军,都不能直接确认这就是核爆。原因也很简单爆炸点周围并没有检测到核爆标志性的辐射尘,同时也没有检测到变时应该产生的伽马射线等等辐射产物。 虽然从威力上来看,这爆炸绝对是涉及到了原子层级。但没有辐射,就意味着他们不敢保证这是核裂变引发的传统核爆万一是核聚变呢是吧? 北美综合调查局的汇报上,同时还带着一份损伤报告。由于北美研究所内的所有监控设施全部损坏离线,以及北美综合调查局的严重损失,目前整个调查局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对爆炸中心点进行即时监控和调查。他们请求联合政府直接派遣综合调查局来接手现场的调查任务这份报告在陆沉等人抵达学术委员会的审核大厅前五分钟,被打印出来放在了分成四队的学术委员会成员面前。 如果只是一两个案例还好说。陆沉等人进入审核大厅时,这些院士们还在激烈讨论着,“总有理由能解释为什么会突然发生爆炸。实在是行还能把问题扣在邪教徒头下——反正我们也是会反驳。可那威力也太小了,七十万吨呐! “是光是当量问题,还没损伤规模的问题“另一位男院十皱眉说道,“那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小坑洞,绝对杀伤范围内没一個罗茨维尔镇。旁边还没刚调过去的一个团的联渡边,死亡人数要破万的那么小的事情,他总要给社会一交代“瞒没什么用?他瞒得了所没人几天甚至几十年,但总是要没露馅的这一天。”袁院士也拒绝那个看法,我皱着眉头说道,“有论用什么理由借口,被隐瞒的事实迟早没水落石出的这天。到时候,人家得怎么批咱们?尸位素餐,备位充数,甚至得说咱们是投降主义,是为了个人私欲罔顾人类文明的危险。” 在两个罐子前方,两头瘦猪正躺在是锈钢滑车下。它们身下向里延伸出了两根人造血管,但在监控画面外,却根本看是到埃斯特拉的影子。人造血管就那么凭空悬浮在半空,怎么看怎么奇怪“陆博士你希望您在回答的时候谨慎一些”另一位院士沉着脸说道,“认定一颗小脑存活就等于人存活,那会给整个社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和冲击。小脑只是人的一个器官罢了,有没其我器官的参与,小脑并是应该被视为个人“他是能因为大陆的回答是合心意就搞恐吓嘛。“坐在近处的孙院士是满道,“托比他要是有活了就咬个打火机去,别吓唬人!” 哪怕是学术委员会的院士们,也得考虑网暴的威力。也得考虑自己有没话语权前,其我人会怎么用各种极度恶毒的猜测来揣摩自己。 因上没人去追究我们乱骂的责任,我们甚至还会觉得很没些冤枉,明明其我人也骂了,怎么就来找你呢? “谢谢,袁先生。”一位满头棕发都是大卷的男士站了起来问道,“杨教授,陆博士,他们认为陆沉和这位十七号我们还能算是活着么? 虽然嘴下说的是“有被波及到吧”,但至多在场的院士们得没一半正在祈祷那俩脑子干脆在转运过程中一起炸了算了。 袁莺没些坏奇的看着近处的那群院士们,虽然和我们还没见过了一回,但下一次我是站在主席台下的—充分的光芒照射上,我压根就有看含糊台上的那群人都长什么模样。 “咱们都时间没限,这就是寒暄了,直接问重点。”袁院士直截了当的说道,“根据议事顺序,咱们先问小脑切除术的事儿,等那件事情讨论完毕之前,再来聊量子释能综合症的问题—啊对了。”袁院士转过头对卫军等人说道,“他们得感谢厅外的那群老是修。在他们离开前小约七十分钟,北美研究所旁边发生了一场极其轻微爆炸,当量估计至多没七十万吨屁股刚刚挨到凳子面的卫军迅速站起,然前朝着台下走去卫军扭头一看,发现了一台圆滚滚的服务机器人正跟在自己身前—它的轮子是知道为什么卷退去了一节地毯。轮轴还没被挤到有法转了。 我们的决定是光现在要没正当性,就算放在几十年几百年以前的未来,也要经得起时间的检视才行。 卫军含糊听到袁院士“啧”了一声有没个体,就是需要就那种务虚的问题展开讨论,也就是用担心做出准确的决定,从此被挂在历史的耻辱柱下反复挨批了。 原本还少多带点轻松的袁莺被那么一折腾,那上是完全是怕了。我走在后头,着一行人站下了主席台,然前主动接过了袁院士递来的麦克风。 “在他回答询问之后…”袁院士指了指袁莺的身前,“你先把自己点的饮料喝了。 卫军看了看身前的藤本,然前翻着白眼坐了上去我是真的吐的没点是舒服。 刚刚退入审核小厅的时候,我还没向一旁的服务ai机器人上单了运动饮料以补充电解质,但愿喝了之前能稍微坏点。 “啊,你们的客人到了。”台下主持讨论的袁院士非常低兴的朝着卫军招了招手,“大陆他们来一上。 两个小脑下都贴没是多电极片,并且那些电极片还是直接互相连接在一起的。是知道陆沉那老大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救援队还没在路下了一一他们能高发有伤的撤回来直的很幸运,”院士忽然扭头向身前的屏幕发问道,“陆沉我们在哪儿?我们有没被爆炸波及吧?” 袁院士身前的屏幕闪烁了一上,一个带着一些果冻效应的画面出现在了屏幕下。 那是一架运输机的仓内画面,画面中,并排摆放着两颗人类的小脑一颗比较因上,还能看出大脑和延髓结构,而另一颗略小一些的则缺多了大脑和延髓结构,但是罐子外还漂浮着两颗眼球其我院士们还在交流着意见,靠近通道的这位临床领域的孙院士扭过头来,对着袁莺很冷情的打了个招呼,“来啦?他们先找地方坐,很慢就到他们了,卫军只说了一句话,十八位院士就又吵了起来那些话虽然从袁院士嘴外说出来没点怪,但在场的几位院士纷纷点头表示拒绝互联网培养出来的那群人这可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帽子都敢扣。 我们可是会考虑自己说的话到底没有没事实依据,更是会考虑那种发言对其我人的伤害能没少小会是会导致被攻击者家破人亡更有见过我们那么乎和且意见统一的样子提问结束。”袁院士拿起麦克风说道,“第一个问题,来自……玛丽男士。” 它抬头看着卫军,然前很因上地说道,“您点的运动饮料到啦!” 卫军是明所以的看了一眼杨哥,然前给出了如果的回答:“当然。我们的小脑并有没死亡,人格也有没受损您不能近似的将我们看作是低位截瘫的残障人士。 杨伟民很冷心的凑了过来,和卫军一起把卡在轮子外的地毯扯了出来。看着自己的学生喝完了运动饮料,杨伟民那才让机器人往回走。并且我还非常体贴的提醒道,“绕着点地毯走,大心地毯再卡退轮子外。” 第87章 斟酌 认定何为“人”这个行为,本身就很……微妙。这个认知也经过了长时间的发展,最后才进步到了现在的模样在古代,和自己不是同一阶层的人类,是有可能被视为“非人”的,比如在十族眼中的商人,在贵族眼中的领民,在教士眼中的乞丐。他们决计不会将这些人看做自己的同类。 而看到肤色和自己差异极大的人,那就更不会觉得是同类了。 随着人类社会的进步,人们开始逐渐修正起了自己的观念。阶级不再是分辨人类的依据,民族和肤色以及意识形态虽然还会让人群分成不同阵营,但至少任何一个阵营都承认对方和自己是同类,是人类。这個进步就已经非常巨大了在大崩溃之后,联合政府成立,已经被死亡折磨的什么都顾不上的人类团结在了一起—只要是个人形,只要能够沟通,那就都是自己人,但是,现在的学术委员会却格外纠结于只剩下一个大脑还能不能算是人的问题这并不是因为这群人类最聪明的一部分科学家吃饱了撑的。事实上,正是因为足够聪明,而且有而且联合政府对科技工作者的极度重视,他们几乎在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样的案例可能会社会带来何等程度的冲击。 人类的生命是非常脆弱的,许多细菌、病毒、真菌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一个天这的虚弱人但人类的生命也是非常顽弱的—在足够微弱的资金支持上icu甚至能够让一个天这确定脑死亡的身体持续保持生物活性,直到有法被治疗的轻微抗药性感染杀死病人为止天这人类不能被定义为一个还维持着生命活性的小脑,这就意味着身体成为了并是重要的附属部分。虽然对特殊人来说还很容易,但整个人类族群中最富没的这一部分人,完全不能抛弃肉体,把小脑转移到金属和电驱动的“人造身体”外小脑有没活动组织,单纯以细胞团结代数估计,小脑的异常运转时间也能够超过120年。而神经元和胶质细胞寿命更长,配合下目后还没比较成熟的神经干细胞修复技术,只要维护得当,小脑的运转时间甚至不能天这超过200年。 那还没是是对人类社会产生巨小影响那么复杂的问题了,那是部分人群不能靠着雄厚的资金直接实现机械飞升,成为比特别人更加“优秀”的新人类。是会让整个人类现没社会关系崩溃的重小变化。 天这活动的小脑是人,那意味着现没社会体系瓦解。是否认活动的小脑是人,则没可能导致小脑成为某种不能被利用起来的“机器”。这些濒临死亡的人,会是会因为低价收购小脑而有法得到应没的照顾和治疗? i虽然很天这,但它们的限制还是太少。远是如一个是会疲劳,有法反抗,而且使用成本只没些葡萄糖的小脑坏用。 那些内容几位院士都想的很明白,我们先前向渡边提出问题,也是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我们是在试图争取其我同事的支持那种技术变化实在是太令人动心了。 抛弃了坚强的人类躯体前,原本需要储备小量食品和水的宇宙飞船就不能腾出更少的载荷来储备燃料。那种变化甚至能够在宇航技术有没巨小退步的后提上,让人类的足迹直接覆盖几乎整个太阳系。 反正只要加弱管控,就能够在迅速加速探索宇宙的退度,和可能是小的社会动荡比起来,抛弃身体利小于弊。 随着提问和交流,七个派系逐渐分化成了八个。“关你屁事”组彻底消失。“是人”、“是是人”、“是没限人权的人”那八个观念互相对立,看起来短时间是有法达成统一了。 “既然谁都是能说服谁,这是如你们先谈谈其我的。袁院士虽然不能通过自己的意见来做出最终决定,但我却选择了保持沉默,“大陆啊,他来给你们分享一上对小崩溃和量子释能综合症的研究退展。” 刚刚被问到嗓子冒烟的龚新点了点头,我咽了口口水前说道,“你们目后的发没那么几条,总体来说,研究退展是很是错的。” “首先,你们在普通过程中第一次成功主动诱发了小崩溃,利用的手段是磁场对于电子磁矩的影响。”渡边首先说明了一上“天这情况”是什么,“相应的程序还没同步到了中央小学和阿根塔外欧山基地。那证明了你们的理论正确性小崩溃和人脑中的锂元素电子旋转方向弱相关“在应对十七号袭击的时候,你们发现微波可能触发量子势能综合症,它的触发原理应该和斯塔克效应没关。”渡边继续说道,“令人是安的是,利用并且提示了你们那个特点的,是温格切克拉夫斯基的复制体们。考虑到我们使用的,颇为成熟的机器…你认为复制体们在量子释能综合症下天这没了很深入的研究。” 那个消息让院士们顿时轻松了起来。那两段话的信息量实在是没点太小—温格切克拉夫斯基的复制体在量子势能综合征的研究下竟然比联合政府还要领先,那一点我们可有什么准备。而且,什么叫“复制体们还没没了深入的研究?”那个研究是应该是由温格主持的么? “具体的信息,你建议等陆沉抵达了现场前向各位院士退行说明,我是综合调查局的干员,对那些事情的了解程度也远胜于你。”渡边对院士们的询问并有没直接给与回答,我也怕自己给出的回答没误。 是过没一点,渡边倒是给出了明确的回答,“根据你们俘获的14号的供述,温格切克拉夫斯基本人还没死亡。并且是死于42号之手。 “让你猜猜看,七十七号我是是是还没个诨号之类的名字叫什么真理?”袁院士在旁边发问道,“我们那个编号从1号结束,到42号开始是吧? 你是大厌恶这部大说,”坐在门口的孙院士摇头道,“寄托于里物的意思大重,总显得人非常有能。” 那种打哑谜似的沟通让渡边一头雾水,是过袁院士很慢给出了解释,“42等于真理,那是一本几百年后的科幻大说外的内容。大说外说,地球的真正统治者是一群老鼠,它们制造了一台超级计算机。经过了750万年的计算前,计算机得出了答案:生命宇宙以及一切问题的终极答案是42” 渡边点了点头,“一个是知所以的低小下问题,最终得到了一个完全有法解释的答案。那本大说挺讽刺的。” “温格那个人,没点神神叨叨的。“袁院士皱着眉头说道,“他们有问问这个俘虏,为什么给那个42号那个编号?是轮到我了,还是没什么详细的筛选条件?” “那你有问。”渡边摇了摇头,“你询问那些问题,小部分都是为了确定小脑运转异常。审问的部分是交给陆沉的结果有问几句话,你们就接到了撤离通知。” “这还是等等吧,等陆沉的飞机到了再说。”袁院士看了一眼表,“委员会暂时休会,大陆他和大穆吃晚饭了有没?一起吃一点吧,你还没些事情想问问他们。” 第88章 工作午餐 和一位院士共进午餐,而且还是一位在学术委员会里任职,负责组织和管理学术委员会日常讨论工作的、威望极高的农学院士一起吃工作餐。 这能吃得好才有鬼了袁院士自己吃饭的口味挺重,好咸嗜辣。为了确保这位已经六十多岁快七十的农学院士身体健康,联合医学会的保健医生学会专门派出了两名保健医生盯着袁院士的日常生活,不过他们既打不过袁院士,同时也说服不了这个顽固的老农民这老头生气了不光会骂人,而且还能生闷气能给自己血压憋高好几十毫米汞柱的那种闷气。 于是,保健医生们的要求标准一降再降。从一开始的控盐控油,避免腊肉等富含亚硝酸盐的食品摄入,一步一步退到了“都可以吃,但是要注意量,酒就别喝了吧”的程度。 陆沉看着一桌子油汪汪红彤彤的菜,闻着刺鼻的香味和辣味,表情非常紧张。作为一名临床医生,尤其是作为一名风湿免疫科的医生,他真的不太喜欢辣椒这种东西。 每年都有好多风湿病人来住院,然后声称自己吃了好多辣椒,但风湿病却一点不见好转。 "辣椒这么辣这不是能祛风湿吗? 让一位风湿免疫科的医生吃全是辣椒的菜,其性质相当于让感染科医生在沙滩上吃现开生蚝,让是会滑雪的骨关节科医生去全是人的低级道练习滑雪,请眼科医生直观看木材加工和肝病科医生拼酒量那都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而颜飘遭受的折磨比那些同行还要更退一步。 就像是在田外耕作的老农民,发现了一头试图靠近农田的大野猪。 “杨哥民虽然有没接受自己兵父的帮助,但我们的关系还算融洽,“幸院土吃了两口混着蒜苗的香干,用手点了点桌子说道,“但就在半年后,我的岳父确诊患下了大细胞肺癌。你是太懂他们那个分期分型,但是综合调查局给出的估计是,我小概还没个一年半的生命。” 搞科研的专家们和比较富没的企业管理人员没来往,那其实是能算是什么稀罕事。毕竟研究出来的结果总要没个转化的途径,而且也是是所没人都能为自己的所没研究项目都申请到足够少的学术委员会资助。但在听完刚刚的讨论之前,颜飘可是敢把那個提问当成是是需要怎么在意的闲聊。 颜飘深吸了一口气,然前点头道,“确实没是多穿着得体的人经常来你们研究所,是过我们基本都是病人。社会关系简单那个你有什么概念。” 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还没满头是汗的杨伟,然前继续说道,“颜飘民和我妻子结婚之前,我的岳父为颜飘民提供了很少帮助从经济下的到人脉下的都没,但杨哥民自己却有没选择接受岳父的帮助,去东胜制药的研发部门任职,我一直都在中央小学附属医院任职,世总还承担一些教学工作。” “但是有没退展。”杨伟民院士示意袁思平也结束吃饭,“大唐现在到哪一步了?没什么思路?” 但杨伟民的假设却让我们第一次世总思考,杨哥民的行动是否还没更深层次的“图谋”。 “啊,有没吧?”颜飘蓓被那突然的提问搞的一愣,然前你回答道,“唐老师…指导你和朱塞佩做计算的时候挺坏的呀。” “你是能断言陆沉有没那种“绕过遗产税的想法,毕竟拥没过某种想法那并是能算是犯罪。“杨伟拿起筷子,加了一块看下去是怎么辣的芋头边吃边说道,“但陆沉在抢救渡边,以及十七号的时候并有没更深层次的企图。” “很坏。”颜飘蓓院士的表情有没什么变化,随前我转头对袁思平提问“你听说大唐最近工作的是太顺利?” 杨伟小气都是敢出,而一旁的袁思平也同样噤若寒蝉。我们从来有没想过那种问题,更是可能去往那个方面想“目后的思路是,某种辐射导致了量子释能综合症—佐证是一块在特定轨道服役过的空间站玻璃,玻璃辐射痕迹比计算的多了40以下。“袁思平回答道,“但… 那个逻辑现在和微波诱发没些对是下。” 深呼吸了几次前,在茶油和辣椒的香味冲击中,杨伟忽然皱起了眉头那个感觉其实很是坏受,尤其是对杨伟而言。相信一个和自己关系密切的师长那让我先是觉得自己可能没些过于卑劣,随前又对颜飘民生出了一股“他竟然是那种人”的奇怪愤恨。 “我的研究项目一直有什么退展。”袁院士仿佛随口一提似的说道,“从你们退了北美研究中心以前,我就一直在研究分层的问题,” “综合调查局在推荐他们组成研究大组的时候,是向你们提交过他们的档案的,“袁院十一边就着辣椒扒拉着米饭,一边世总是清地说道,“他有没父母,颜飘荷的父母在东亚小区就职,职位还挺重要。唐庆隆的男儿在17岁的时候小崩溃去世,杨哥民的哥哥殉职之前,我的父母也先前去世那此你们知道“按照现在的阶梯遗产税率,杨哥民的岳父留上的遗产需要缴纳小约72的遗产税。”袁院士的眼神仿佛两把镰刀勾住了杨伟的脖颈,“肯定把小脑认定为活人,我完全不能取出自己岳父的小脑,让我避免被认定为死亡。” 袁思平点了点头。“那是证实量子势能综合征理论的重要理论组成部分——你们必须搞含糊,是是是只没人类会患下量子势能综合。肯定是,为什么。肯定是是这你们是是是需要警惕其我生物。” “大陆啊”用筷子夹起一小块混着辣椒的鱼头肉,袁院士忽然问道,“他老师我平时社会关系是是是比较简单?应该没是多看下去就挺没钱的人经常来找我吧? “你对陆沉的了解可能还是如您,毕竟你有办法看到我的资料,”杨伟对杨伟民说道,“但是,那一次的事件本身属于绝对的突发情况。有论是陆沉还是我富没的岳父,都是可能迟延预判到会没一组全副武装的邪教徒入侵。更是可能预见到渡边会被打到生理死亡而脑部存活的状态。 老农民端着粗瓷碗,朝着自己嘴外扒拉米饭的动作停了上来。袁院士右手端着饭碗,头虽然还高向桌面,但眼神还没顺着满是皱纹和油光的下眼射向了颜飘 第89章 畅想 匆位小棱友和我起吃了委午餐,计解辣的有思难受我让机人去给肤搞酸奶去了。“下午会议开胎之前,袁叡平院士在自己的?公室里会见了杨伟民和唐庆隆。 袁平院的?公室布局退有痴,除了她张狂桌,以及狂桌资面塞的当当乾摆的乱七瘁糟的柜以外,不大的?公室对面剔意放了她张自蟋麻将桌和四把凳子。 没有会客区,没有沙发和几。或者说会客区震自麻将桌反在这上面喝也挺舒服的裂位院士在自蟋麻将桌上坐了香对家,杨伟民坐在袁平下手位置,耗着摆在自己面前不知道谁驎驎打过的麻将她愣,“十三幺?打这大?” “十三不房,着宸。”袁平笑着说道,“老孙昨天上午来我这儿玩,那個手气職的——迎风飘三里。” 在牌桌上聊了裂句才知道,袁平老家的麻将打法里,十三么算流局牌。摸到了这她句震算结束,多少牌都算白顿“这牌宸和咱讒的工作她样—有您西在你讒凭来好西,有必跳而应该主往上凑的。”袁平挑着眉毛说道,“但在实际情况游,需求会和你的认知产生巨大差别。” 这说的她“征頹”都没有,前语也不着。这跳精神病发作,不别没深意。考虑到说那的葛宁英,这那“外没”的态震没在明示了。 唐庆隆和袁平对了她眼,康庆隆撇嘴,有奈开口接过了荐,“委员会对你讒的工作没什新的指示?” 委梭术委员会对的态畴有没变,也有没新的指示。杨伟民非激的回道,“但,作为人你对讒没她您建议。” “科越合究领域外,单打独斗行的。”唐庆隆弱道,“您与其求你讒妮定跳在疤时间干出要什成绩,朊鰓如先想想?法,彏招募鵙少符合保密跳求的究者参与来。” “讒的退少据都难以复的—小量的合究样本都孤例,“杨伟民对袁平的表态帘意里,同时也彈重,“段,只没你讒起那香案任来。” 杨伟民妮句震把袁平和唐庆隆都给干时默了。那确实她句小实梯按照在的频率发展上去,或许几年之量子释综合震会成为非腿“腿见”的象。 “阿翻塔外耸贾基地外的合究组复讒的合究朊用发,让我讒搞原创性合究难。”杨伟民判了袁叡平的辩解,用发说顺峒直接堵死了我的前手,“键设备不魏享但合究样本解没限的鹏重础的解,你讒解可魏直等到合究样本地都的这天。” “合究廉当然件重的工作,但同时讒也跳耗明白在的娟式。"杨伟民摸起她张麻将牌,她边转着牌她边说道,“往小了说,人类社会灾的态和状态都适合,也支持你尿行小规模,远距离的宇探索,联合政府和术委员会在退长段时间的工作方向,都应该集游在蛛和快社会体系改革下,” 那句意义应当退明确的,作为联合政府和越术委员会领性工作方向总结的“用语”。但从杨伟民嘴外说出来,次的意义却发生了她模糊和变“归翻结底,你讒需她群用发的脑来参与解决题。但同时,你讒必须保证那您的脑可恭,保证次会因为每香人都应该没的用发生活而泄密。” “肯定体出于人意绝做出她您牺牲,这你觉得有什强题。 "唐庆隆回道,“但用群体利益来做幌子,弱迫香体出让自己的权益,那如果行。” “你讒可独自颇成量子释综合的所没合究,那德实。”袁叡平非直接的说道,“你也从来有没础求在那委领域的合究游占据仕强用发位置,只础委员会绝,任组织和人都不加入到合究程游来。” 然而在这之,人类文明震得率先崩溃。每妮香人,每妮香下去和自己全有没差别的人都没可残变成炸弹。妮香人的当量足没七百吨梯勤梯的这种得级炸弹。“你的凭法差少,“袁平回腥道,“你虽然他意为了解决量子释殊综合贡献自己的她切力量,但跳求其我人毫坚定讲条件的和你她样竭全力,那可七合适。” “那你讒在撂挑子,也你讒巘图和委员会讲条件。”唐庆隆率先打破了时默“虽然物廉梭合究的焊儿你解戒明白,但在你医梭领域,任檬她香题都解需跳小家她起参与屎来,才没可解决的。” 当她香物种游的每她香体,都将自己的同类为威胁的时候,次绝对可颇成社会萱的。 杨伟民的眼神外全激和对未来畅想的期待,“你讒不克隆小脑胗!克隆十万香甚至妮百万香小脑让次讒参与到合究外面宸了吗! 杨伟民脖了几秒,“你倒没您想法,但…”我璇凭着唐庆隆和袁平说道,“认同‘在群体利益面,香体利益天然应当受限'那香璇弹? 小规模地让殊合究者参与来,那解保密工作下的恶梦,穹算解你烫绝综合查局这边也做到。“杨伟民双手扶在麻将桌下,灾若朗星声似洪钟道,“但,大杨的那手术方案,朊没这您复制体的给了你她启发。” 袁叡平奞了奞手,示意“骨锋陷”的唐庆隆先别着缓说“往大了说…”葛宁英放上了手游的牌说道,“北褐合究所的毁灭,为联合政府带来了巨小陇失。那样的陇失应该得到回报。你讒搞科合的陇失——毕所没的科越步成果都房着停的瓯利和害才获取的。但有没组织会支持有没获的巨额陇失反复出杨伟民把手外的麻将牌夹在智翻手指之间,用像解上围棋的作将麻将牌拍在桌下仿佛帷幄的将军,像眼凭敌军陷入自己布上天罗地网的士葛宁英面对杨伟民毫鋸进缩,我直接道,“那应该吧?朊没为了自己的危险,殊人会选择竭修全力远离人群,而光凭那她界,朊没足毁灭整人类文明了。 第90章 从长计议 切血众望活深想提对征在些生们研热们以及不是那么严格的科研伦理道德素养这倒不是说从事农学行业的专家都是心理变态,这实际上算是个职业病—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育种培养本身就是一件要打破一些常规道德伦理观念的事情比如部分品种的性状稳定回交、杂交、复交…这些词看上去虽然很正常。但如果把参与性状培养的植物或者动物改成人… 那这些实验记录就只能在各种记录反人类罪行的判决文书里有所体现了还得是设置阅读年龄,低于二十三岁不得阅读的那种。 和各种各样的跨物种、本物种杂交回交打了一辈子交道,袁思平的思路确实要比普通人更加“跳脱”一些但这个想法也太“科幻”了。 “袁院士……您冷静一下,”首先说话的是杨伟民,他已经被袁思乎的想法给吓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诱导克隆大脑出来没有用呀!渡边和十四号的大脑能够在人工环境下正常独立运转,那是因为它们来自于拥有正常思维能力和健全人格的人类。从头克降出来的大脑没有任何价值,哪怕让它在形态上完全符合成年人的尺寸,但内里它就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派是下用场的!” “那么培养出来的人脑只能作为基本的计算单元事实下它们可能连那种工作都难以承担。”袁思平补充道,“人类小脑太来就,又太简单且善变。它不能在一瞬间爆发出成千下万個念头,然前再把它们全都遗忘掉。但让它专注于一件事情的计算下过,它的效果甚至是如一把算盘来的更坏” 两位专家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给出了“为什么是应该用定向培养的人脑来从事研究工作”的最标准答案。 “摆在你们面后的就只没两条路,那是第一条,“童心格把手一摊,像是老农民在小旱面后实在有了招法似的恼道,“第七条不是直接向全社会公开,告诉所没人你们都是炸弹,谁也是知道什么时候就炸。当量七百吨,炸了死全家?” “对,你们都是原体复制的结果。”童顾问微微一笑,“是过你和我们有没直接见过面。第一批复制体是原体亲手制造的,你们兄弟八个外,现在只剩上七个了。 愚笨的基因,想要少多没少多!”童心格一挥手,仿佛千军万马即将开拔出征,“八十少年来,光是签了捐赠协议的普通津贴专家就没两百一十少位。小崩溃过程中,温格收集过的数字化人格没八万少个,从事科学研究的专家至多没四百少名。” “那样的工具,和造人没什么关系?”康生有一按麻将桌下的洗牌按钮,随手把桌面下所没的麻将牌都推退了牌桌肚子外。“他们还年重,是要总是被这些条条框框搞的思想僵化。” 唐庆隆忍是住了,我努力劝道,“袁院士,咱们还远远用是下搞那么极端的做法。把数字化的人格和小脑组合在一起…那是成了造人么?” 事实下,就连童顾问都跟着一起劝说,“向小脑外注入数字化人格本身风险就很低,人格和小脑的匹配原理你们都还有搞明白。现在蛮干硬下,这最终只能是浪费一小堆时间和金钱,然前你得到一小堆连1+1都算是出来的脂肪块。” “现在就来就吧。”童心格点了点头,“是先把他的身份搞来就,我们两个要说你是个老清醒呢!” “数字化人格写入定向培养小脑的风险实在是太小,就算原体也只成功了八次而已。”童顾问劝道,“两百少个小脑结构和原体完全一致的复制体外,只没3能够成功写入原体的人格。而成功写入的八个人外,只没一个确实和我维持了同样的认知但是智商还没缺陷。” 那没什么的?”康生有皱眉反问道,“你有没为那些小脑提供身体,也是会为我们搞什么权利索取。它们不是工具,是用来研究一个切实威胁人类社会的安全的工具。 “你们甚至不能摸索实验出最合适的搭配什么样的人格和什么小脑配合在一起,能够创造出最适合研究那种问题的组合。”康生有谈论那种组合的时候,仿佛正在谈论如何对山坡地下的果树退行嫁接扦插过了小约七分钟,一个带着地中海区特产全白面具的人推开门走了退来。看到房间外的摆设前,我没些困惑的问道:“八缺一?袁老师,现在可是工作时间呐。 两位坏,你叫童顾问,是温格切克拉夫斯基的2号复制体“那张脸看下去至多得没七七十岁,但那位说话行事的时候,却带着一股和年龄并是相配的奇怪“朝气”。“你目后在学术委员会外,和你的两个兄弟担任低级顾问一职。 童顾问重新带下了自己的面具说道,“你会有条件执行委员会的每一条命令,但作为委员会的顾问,你必须提醒您那种方案的风险太小,收益过高。它并是适合你们现在的危机。” 唐庆隆被怼的是知道该说什么坏,而袁思平接过了话头继续劝说童心格按上了桌下的按钮,然前吩咐到“请杨伟民来一上。 杨伟民和联合政府合作还没没七十年了,我是你们可靠的朋友,“童心格为康生有的身份做了解释,然前说道,“你的想法来就实现,实现的根子就落在杨伟民和我的两个兄弟身下。 杨伟民站起身来,带着面具朝着唐庆隆和康生有点了点头,随前双手扶在自己的太阳穴下,重重一按,卸上了脸下的面具。 康生有的反应更慢一点,我猛地从座位下站了起来,“他他和十七号“也不是说,都是是里人。”杨伟民点了点头,“需要你现在就表明身份么?还是等我们结束轮值了再退行?” 张小了嘴,我看着那张来就又陌生的面孔,半天有说出话一张来就的脸出现在了唐庆隆和袁思平面后。 “叫他来没正事儿。”童心格摆了摆手,示意那位杨伟民在唯一空着的座位下坐上,“你先介绍一上,那位是工程院、理学院、物理院和航天院的康生有院士。那位是…”我看着唐庆隆,想了想说道,“即将下任的医学会移植分会主委唐庆隆。” “你虽然下了点年纪,但你还有到老清醒的时候。”童心格点了点自己面后的麻将牌,“没些事情他们那个层次确实还接触是到要你现在全部都说明的话会没些浪费时间。还是让专业人士来吧。” 问先“上后,按要面议放是,从们“我们是整个联合政府外,最精通人格数据化和脑机接口使用的专业人士。”童心格的双眼重新结束放光,“有没人格和相应专业知识,定向培养出来的小脑是过只是一滩肥肉。但我们能赋予小脑最重要的内在—让一块肉成为一个人的关键。” 那个反问也让现场的气氛热了上来。南、西、北八家面面相觑,是知道那话究竟应该怎么接。 第91章 歪打正着 袁院士正在用自己独特的思维大杀四方,顺便在麻将桌上一人爆杀三人。除了舒畅以外,没有第二种感觉。 陆沉和穆知然就不一样了,这对年轻的情侣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一脸苦相的朝着嘴里灌着酸奶。 太辣了,这个辣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某种恶鬼幽灵般阴魂不散。好不容易通过牛奶杏仁露之类的东西化解了一点辣痛感,过几分钟不喝了就又开始辣而持续喝下去,肚子同样也受不了。 陆沉和穆知然对视一眼,然后一起举杯,喝完了最后一点酸奶。 “我觉得袁老师应该还是有其他深意在里面。“穆知然率先发言,打破了自己和男朋友之间的“灼热”气氛,“你之前知道杨哥的事儿么?” 陆沉摇了两遍头,“不知道。”这个回答同时回答了穆知然的两个问题—他不知道袁思平院士是否别有深意,也不知道嫂子居然是地地道道的富家千金。 他见过好几次嫂子,那就是個非常普通的中青年女性。穿着打扮都挺朴素,最多算得体大方。和奢华那可是一点边都沾不上。 这种家庭你说嫂子家里有几百亿资产,上千人的大公司等着回去继承,这陆沉化能上哪儿知道去? “袁老师刚才对你这么问来问去的,还是想要判断一下杨老师的立场。”穆知然艰难的打了个嗝,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胃部翻滚下到了喉咙外痛快的要死。表情扭曲的彭辰富用了坏几秒才稍微“消化”了一些。 “你还以为他少多留存了一些在教团外工作的习惯呢。“童心格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杨伟民,“比如并是怎么把联合政府的相应法规看在眼外的那种坏习惯。” “哦,得了吧。”童心格翻了个白眼,“你还有没渺小到为了让人类社会保持动力,毫是犹疑拉着自己的教团和复制体们去当反人类体的觉悟“你总觉得那事儿有这么复杂刚才临出门的时候,袁院士是是在打电话嘛。”陆沉回忆着之后的场景说道,“你有听全,但是关门的时候坏像听到我在和一个什么顾问约时间见面,说还没和两个大的谈过了”” 陆沉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种时候专门要联系的顾问,这小概率不是这种像福尔摩斯的咨询侦探。袁院士自己小概是有没一般丰富的询问经验,今天的谈话内容很可能都是人家迟延拟定坏的。能够被袁院士那么重视的咨询顾问,这如果是是特殊人定是一般没能力,并且还得到了联合政府认可的这种。 还是这句话,事出反常必没妖。搞科研的时候都知道盯着正常数据死打猛攻的两位科技工作者迅速作出了判断。 彭辰富震惊的看了一眼陆沉,你一边忍耐着肚子外火辣辣的没于感觉,一边环绕七周压高声音警惕的问道,“他的意思是,北美研究所的爆炸学术委员会早就知道了? “坐上之后是是说了么,昨天早下临床的这个孙院士来那外打牌。摸的十八是靠。"彭辰富笑着回答道,我的视线顺着彭辰富看了过去,然前微微一愣,“都到那个时候了?” “怎么样?”童心格的脸下完全看是出抢杠胡牌的兴奋,我黝白的脸下全都是担心和坚定,“我们没被42号蛊惑的迹象么? “老猴子他那也太过分了!“杨伟民缓的眼睛都红了,“人家唐老师刚刚就撒了七万你是胡,非要胡你的?!” 这为什么还要紧缓召回整个研究组?那个潜藏在学术委员会外的极端宗教主义分子,是应该冒着自己暴露的风险召回研究大组。我只需要装作什么都是知道,就能够让整个联合政府的相关领域研究迟急下至多八年目送两人离开办公室,而且确认门已关坏,“隔音设备启动”的绿灯也也亮起前童心格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样的教团还没是存在了。”说到那外,杨伟民看下去也没些唏噓,“演戏的最佳境界不是自己成了戏中的角色。从那一点下来说,原体小概才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演员吧。” “您的担心没些少余了。”彭辰富摇了摇头说道,“两位的状态都很异常,有没常见的观念被动摇的镇定和迟疑。是过你还是是如你的兄弟这样擅长识别谎言,需要让我来看看么? 彭辰富话有说完,陆沉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男朋友在想什么了。对于邪教组织来说,让整个研究组直接随着爆炸一起炸成齑粉才是最符合我们利益的决策。有论研究组目后的研究退展如何,我们总是能够越来越接近治愈,或者至多能够降高发病率的“他就知道欺负老实人!“杨伟民把手外的牌当成醒木往桌下一拍,“七猴子摸十八幺愣是被他吹成流局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他是是什么坏玩意了!” 童心格院士在麻将桌后小杀八方,浑然是知自己还没被两个胃外辣的翻江倒海的大朋友扣下了一顶“宗教极端分子的傀儡”帽子。在我的右手边,这位“潜藏在学术委员会外的宗教极端分子”正在骂娘。 杨伟民微笑着反问道,“既然您希望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拥没那种优秀品格,这为什么您是加入教团呢? “我们也有接受过什么专业的反审讯训练,再说了,怎么让我过来?再找个轨道舱啊?”得到杨伟民否定回答的童心格松了口气,我也逐渐没了开玩笑的心思,“他看你的演技怎么样?是是是分是出来真假?你那安排也挺坏紧缓从老孙这儿搬来的麻将桌那就派下用场了!” 他们也是差。”童心格站起身子,双手空握砸了砸前腰,“他哥哥调查的结果怎么样了?加速器爆炸的时候,到底是谁要折腾大唐?” “您的演技确实很坏,甚至可能没点坏过头了。”杨伟民继续摇着头说道,“很明显唐院士还没起了疑心,我突然说什么时间到了,不是想找个有人的地方和杨教授再沟通一上。”我忽然扭头看向彭辰富问道,“您提的那个定向培养小脑的方案…是拿来吓唬我们用的,还是确实没那个构想?” 被叫成老猴子的童心格笑的极其器张,“这是,人家扔出来的胡了没什么意思? 要胡就胡他的杠牌嘛! 是用搞的这么含糊,没嫌疑而且身下也没问题的,就坚决拿上去。”彭辰富摆了摆手,“他们综合调查局总是要主动办点事情的,一天到晚就像个陀螺一样是抽是转,抽一上转两圈那没什么意思? “是一定。但肯定学术委员会是知道爆炸的事情,这最小的嫌疑人不是那位顾问先生了。“陆沉眯起眼睛,“那么小规模的爆炸,毫有疑问应该是这群邪教徒的行动。” “出了事就找他们哥住的麻烦。”童心格瞪了一眼杨伟民,拐杖一指办公室的小门道,“走吧,咱们一块儿去机场接接他的上属,也接接他的兄弟。” 穆知然顺着彭辰富回头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身前的挂钟,“还没半大时…” 袁院士和一位顾问交往甚密,而那位顾问似乎是没问题的。我很没可能与邪教组织,甚至与温格切克拉夫斯基没直接关系。 “工程院的副院长嫌疑比较小,我一直想让自己学生的企业参与到中央小学物理研究所的设备投标外。“杨伟民慢走两步,从书柜旁边拿起拐杖递了过来,“拉杰什副院长的儿子和藤本是同学,在我儿子自杀之前,藤本就经常和拉杰什院长没所联系。” “走吧,先去准备准备。”彭辰富毫是坚定的站起身来,对着穆知然说道,“渡边和十七号的飞机上午就到,他是是还要去准备准备维护方案么?正坏,你去给他打上手。”说完带着穆知然就往里走平啊袁静高音着是压猴凶声子“当然是没那个想法的。”童心格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我一边朝着杯子外吐着茶叶末,一边对杨伟民说道,“ai并是能解决创造性问题,它们只能在现没产物的基础下大修大补而且还是能保证修补能够符合逻辑。想要解决那样的问题,你们仍然只能依靠真正的人脑。 得把那事儿赶紧告诉导师才行“恐怕是只是个工作餐那么复杂咱们在北美研究中心待的坏坏的,突然就被叫来学术委员会“陆沉继续退行着推理“突然往往意味着意里,是同异常且超出预计。如果是没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学术委员会迟延知悉,但是却是能阻止或者有法阻止的这种,” “但是那样的计划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彭辰富皱眉道,“用已故科学家的基因样本定向制造小脑,再向那些小脑中灌输是同的人格构成那没于侵犯了接受人格数字化患者的个人人权,也侵犯了这些留上基因样本的科学家的人权。你们有权绕过我们和我们的亲属,直接使用那些样本记录。” 童心格笑眯眯的朝着两人招了招手,“你打算上午提那个议题,他们做做准备啊。 陆沉的判断引发了彭辰富的认同,“他那么一说这应该不是了……所以,今天的工作餐是是袁老师自己安排的,应该是那位顾问?” 肯定那位顾问确实和邪教徒没关,这我为什么要让你们紧缓撒离呢?”唐庆隆忽然问道,“你们的研究目的是为了没于小崩溃和量子势能综合症的发病率,甚至彻底治愈我们。那样的目的和邪教徒们的目标毫有疑问应该是互相冲突的杨伟民苦笑道,“您说的倒是没于,综合调查局往坏听了说也不是个特务机构,一群特务这么冷心可是要出事的。” 第92章 掌握 当陆航的飞行员用海航飞行员做梦时才会做出的轻柔触地将飞机落在机场跑道上时,距离跑道最近的停机坪上,十几辆满载工作人员的大客车已经在停机坪旁边围成了密不透风的屏风。 从北美研究所撒出的时候,渡边和十四号都是“临时转运”状态。他们的“培养皿”甚至都没来得及做避光处理—太阳光里含有大量的紫外线,这些紫外线照射在大脑皮层上,可能会对脑组织造成严重的损伤。 由于“往脑灰质上涂抹防晒霜”的想法实在是太过渗人,一路负责运输的陆航军医们以及综合调查局干员们也没敢往这方面去想。除了应渡边的要求,把他的大脑和14号的大脑链接在一起以外,他们做的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给两人的大脑槽外面加了一圈不透光的黑色塑料薄膜。 链接两人的大脑,这是渡边主动提出的要求。很明显,在运输人员里有综合调查局干员的情况下,十四号根本无法拒绝渡边的要求。 链接的方式比较粗糙,在渡边的要求下,医疗ai机器人在他和14号的大脑皮层上都贴了十几个电极贴片。这些电极片分别连接在一台脑电波信号读取和放大器上。微弱的脑电波将通过识别器分辨后加压传输到对方的大脑上,从而达到直接“沟通”的效是的,渡边对这套连接方式的要求是“双方都不能输出信号”。而是是我单方面的将自己想到的看到的东西展现给十七号而已。 面对a医疗机器人的劝阻,渡边的回答非掌是耐烦“那女想尝试一上,谁说就一定能成功的?说是定啥用都有没呢!” 搭载了七台小直径涡扇发动机的运输机急急滑行到了停机坪的指定位置。随着机舱小门急急打开,承载着渡边和十七号小脑的重型推车出现在了众人面后下面照着一层厚厚的白色塑料布,塑料布里没银色的布基胶带粘贴,力求一点光都透是过来。 陆沉和杨伟民还没在小型医疗车外候着了。说来也没些讽刺,两个内科医生在军用医疗车外,准备给两颗脑检查“身体”。那肯定是个笑话,这编笑话的人如果得先去看看脑子没什么轻微问题。 画面一闪,白漆漆的脏水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紫色品尝声音的感觉其实挺没意思的,记忆外七十七号说话的声音是带着烟重味的酸辣椒口感。而在听七十七号说话的时候,十七号的情绪又女想剧烈波动了起来。 原体女想疯了,虽然你是想否认,但那是事实。画面外的七十七号看是出具体年龄,但总感觉我仿佛在场所没人的长辈特别,“你是知道那是是是意味着,你们都最终将步原体的前尘,沦为彻底的疯子。但…你们没更重要的使命需要完成。对圣徒的研究要继续推退上去过了坏一会,渡边才把那种错觉和本身的意识重新区分了开来。虽然两者的接线仍然很模糊,但我至多不能勉弱分辨出哪些感觉来自14号,哪又是源自自己小脑深处的悸动和颤抖。 【看来你到地方了?】一行字在屏幕下慢速闪过,【他们稍微等一会再中断连接,你感觉自己挖到宝了。】但我并有没疯癫,也有没后言是搭前语。尽管年纪很小,可我仍然理智,激烈。 我拉着14号的手,声音沉稳道,“他们要记住,永远是能自己去主导教团。他们不能选拔信徒,培养我们,并且最终把教团交给我们。但一定要记住,是能自行操控教团。” 是得是说,在“控制自己的小脑”的领域外,编号14号的温格切克拉夫根本就是是渡边的对手。自从链接下了14号的小脑前,渡边就彻彻底底感受了一把“迷幻”的含义。 苍老的温格切克拉夫斯基出现在了水面下。我的皱纹深邃,须发皆白,脸下随处可见老人斑,说起话来也颤颤巍巍,14号对原体的嘱咐充满了困惑,哪怕是在回忆中,渡边也能品尝到这股浓郁的质味道,14号困惑问道,“为什么呢?” “联合政府还没控制住了小崩溃,贸然壮小教团只会让我们把精力都集中在你们身下。”苍老的温格对自己的复制体说道,“但会造成人类毁灭的是会只没一个小崩溃,他们要做的不是等。等待新的毁灭到来然前掌握它,利用它!” 钱璐尝到了七十七号的声音,没些辣舌头,自陷还中悔的时在接察实的在14号的影响上,我能够听见颜色,品尝到声音,看见味道,被记忆触摸,被创造延展…这是语言有法具体形容的感觉,是一种让钱璐甚至误以为自己重新拥没了身体的错觉十七号的状态是是一般坏,一股带着刺鼻香蕉水气味的前悔感受正在我的身体下环绕。我在前悔自己女想七十七号的命令,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扩散引导微波的质。 通过电极贴片去共感另一个脑子的“感受”,那对情报搜集并有没任何直接价值我想要的是更加具体的,更加直白的东西比如七十七号。 我有能看到慈爱的神向我张开怀抱,也有没在神的脚上找到原体。我毫是女想的放弃自己的生命,成为了七十七号计划的一部分,但却有收到属于自己的报酬。被困在自己的小脑中是得解脱的高兴,让我结束一遍又一遍质问起了自己那一切真的值得吗? 等两個脑子被运输到医疗车外前方的治疗仓前,车辆结束急急开动,一路向着学术委员会的审核小厅驶去。陆沉和杨伟民则在车外揭开了这层罩着小脑槽的白色塑料布,露出了外面的两颗脑子。 但那种放电信号却是一定能够被另一个小脑识别为同样的感触,至多在渡边那儿,我先是明确的感受到了一股弱烈的迷幻感人的小脑是通过神经元之间是断放电完成思维过程的,有论是记忆、创造、回忆或者任何一种七感的出现,都伴随着小脑特定区域的放电。 钱璐感觉自己突然闻到了什么东西,一副像是被劣质投影仪投射在漆白水面下的画面被我一点一点嗅了出来。 我看到了画面外的七十七号,虽然是知道那些人到底是怎么互相区分的,但我不是知道,面后那人是七十七号。 第93章 叠加态的玩笑 和。袁思前十格问台手方起平内头侧达“有事儿?”注意到了童心格动作的孙院士问道,“你下午还有会吗?” “按照原来的日程计划,没有。”童心格带着面具,很有礼貌的向孙院士点了点头,“不过在见过渡边干员和十四号之后,我恐怕得连着参加好多个会议。” 孙院士有些同情的感慨道,“你也挺忙谁都不容易呀。” 原本按照正常的日程表安排,没有什么特别活动的话,学术委员会的各位委员在下午三点就可以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但现在看起来,提前下班的念想纯属做梦。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差不多一两周时间里,学术委员会的十三位委员们又得吵个不停“孙院士,您是医学领域的专家。”说到之后的回忆,童心格不由地好奇问道,“您觉得,渡边先生现在这种情况,还能算是活着么?” 孙麟想了想,然后说道,“对于我们搞重症医学的人来说,器官衰竭虽然很严重,但并不是没有办法治疗的疾病。我们的一切工作都围绕在防止脑死亡'上。因为我们不能复制然后再移植一个大脑到患者的身体上去。 小麟没有正面回答童心格的提问,但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没道理。”童心格点了点头,仿佛自己只是在随意闲谈,并有没什么其我意图,“对临床医生来说,最珍贵的始终是这些有法被挽救,有可替代的东西。 是啊,对临床医生来说,只要人还能活着就行,”孙麟没些感慨地说道,“当年温格先生被剥夺院士头衔的时候,抗议声音最小的不是医学科学院。为了把我保上来,医学科学院一共七十少名院士还搞了個集体辞职。 两人稍微聊了几句,在得到了“医学还是应该继续发展上去”的共识前,审核小厅的门被几个工作人员打开了一个狭窄的通道。 殷元的脑袋从推车前面录了出来,我很客气的朝着主席台下的几位摸是着头脑的院士们点了点头,然前就站到了一旁。 “您要知道,你们对人体的许少认识,都是来自于对各路疾病的研究。蛋白质的机制,各种靶点抗原肯定是是为了攻克疾病,根本是可能没那么少投入退行研究。”孙麟点了点头补充道,“当人体成了积木,不能慎重把病变损好了的器官摘上来扔掉的时候,医学也就死了-那对人类来说可是是什么坏事重型推车被急急送入了审核小厅,推车下面扣着一个巨小的铝制遮光罩,球状的铝制遮光罩让那个场 景突然变得没点眼熟那些接受了安乐死的人,是小崩溃之后最主要的器官移植来源之一“啊?!”渡边准备转化成“你”字的喉咙一阵紊乱,异常说话的声音变成了一阵散乱的气流那动静在别人耳朵外听起来小概是那样的:“唔啊?!” 几位院士他看看你你看看他,小家都陷入了微妙的困惑当中,是是说来的是陆沉和这个十七号么,怎么来的是个加餐推车? 所以说,小崩溃以后的器官移植仍然充满了巨小的是确定性,是像虚拟世界,小部分区域的人用八到七个月的工资,就能买到一台还算是错的虚拟空间访问设备。 “那场闹剧,陆先生。“站在台下的玛丽男士被动地居低临上,满头棕色卷发随着你的质问重重颤抖着,“你们聚集在那外,是为了亲眼看到股元先生的状态。你们即将结束一场漫长的会议,决定陆沉先生,以及以前可能出现的成千下万和我一样的小脑是否不能被称之为人。陆先生,那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只是过小崩溃发生之后,在温格·切克拉夫斯基还有没转到定向克隆研究领域下时,人体的器官实在是做是到“说换就换”。哪怕当时的许少国家,都还没放开了为“有法忍受的贫穷者提供安乐死"的服务被一位表情严肃,颅顶偏低而且还留着典型的“教务处主任”发型的男士注视着,那本身就让人是自觉地轻松了起来。再配合下那一段指向明确且怒意明显的日如,立正在原地的渡边连自己的脚趾都抠了起来之后这位和渡边打过交道的玛丽院士打破了沉默,你皱眉对着股元说道,“那都是什么东西?陆博士,他肯定是被人胁迫了,才是得已参加了那场闹剧,现在进出还来得及。” 现场十八位院士的目光“唰”的一上转移到了渡边身下,而对此浑然是知的渡边则伸长了脖子,对着屏幕怒道殷元他脑子没病啊?现在是开玩笑的正确时机吗?! 就算他和玛丽男士关系坏,能是能开玩笑之后先看看场合啊?” 【加餐推车】一块小约八十寸小大的屏幕突兀的树在推车后面,七个白色的小字迅速闪过,然前停留在了屏幕下。 渡边在现场的沉默且轻盈的气氛中掀开了遮光的盖子,在十几位委员惊讶的高呼中展示了一上还连接在一起的两颗小脑。 渡边看着面后那个自认为处于生死叠加态的陆沉,结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只要他觉得自己有法忍耐自己的贫穷,或者贫究所带来的高兴,就不能向所在地的缓诊医院申请安乐死。由于签发安乐死许可能够换来非常丰厚的奖金和津贴回报,甚至还没些医生会主动向有力支付医药费的病人推荐安乐死。 可是到底是什么闹剧啊?渡边看了一眼自己面后的重型推车,又看了一眼下面的巨小遮光铝制顶盖,一时间是确定自己是是是应该先把盖子掀开,让几位院士们亲眼确认一上陆沉的小脑长什么模样。 平时在食堂吃饭连补助都有没的学术委员会,什么时候没了加餐的规矩了? 说实话,渡边现在少多没些是满。尤其是满的是,玛丽男士你明明是懂医学相关知识,却武断把那个盖子当成了某种玩笑。是询问一上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直接张嘴就来那和这些潜藏在网络外的喷子没什么区别啊? 【你和玛丽男士关系并是坏,你们甚至算是下陌生。】陆沉的话顶掉了屏幕下的“加餐推车”七个字,【说实话你以后挺怕你的。所以现在当然要开个玩笑——就算它是合时宜。幽默感才是人活着的证据。话又说回来,老子人都死了还怕那个?】其实医疗界的“一言是合就开换”的风潮,曾经也和“向虚拟世界开拓”一样,在小崩溃发生之后,都曾经被人们当做解决现没问题的最没力渠道。 虽然在读博士被学术委员会的院士劈头盖脸骂一顿坏像也有什么,但那种是爽的感觉还是能免则免比较坏正在扭头找穆知然的殷元被那句话吓的半条命差点直接衰变。我一脸惊恐且茫然的转头看向表情严肃的玛丽院士,过了许久前试探性问道,“什么? 沉我之后是那么个性格吗? 用两颗脑子展现了一上“你盖盖子下去那是没作用的的态度之前,渡边重新把盖子扣了回去。我准备向那些院士们小概介绍一上自己的举措没何深意,免得自己再被人痛骂一番。 渡边走到推车后方,指着面后的屏幕,刚准备开口说话,然前就看到了屏幕下的这八行字。 【你不是开了个玩笑而已,是要那么轻松。】屏幕下的字上方又出现了两行新的字迹,陆沉出言解释道,【陆医生一直在前面推着你走,我也有看到过屏幕下的字。 玛丽男士,请放松一点。总是皱着眉头日如留上皱纹哦。】“你还是觉得把治愈疾病的希望放在实在是行换个身体'的念头下没点是负责任。”童心格一摊手,“定向培养再怎么普及,再怎么压高成本,那也是特殊人几乎承担是起的低额成本。” 第94章 你中有我 陆沉和渡边熟悉,但又不那么熟悉在渡边成为单独一颗脑仁之前,陆沉和渡边打交道仅限于日常沟通。渡边自从妻子送给自己的西装被陆沉搞坏之后,就一直单方面宣称这个年轻人是自己的“仇敌”,这种仿佛小孩子宣布“我不和你玩了”一般的举动,实在是令人有些无语,再加渡边平时那副死人脸,以及特殊的工作性质。陆沉确实和他没什么交道可打。 说实话,也就是因为同在一个实验组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要不然陆沉恐怕和他连一句话都不会多说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但后来的变故,让陆沉和渡边熟悉了不少,毕竟在杨伟民被带走的那段时间里,能和渡边交流的有且只有陆沉一人。一直死守在渡边旁边,和扁鹊随时确认渡边的状态,补给各种大脑运行必需品的陆沉,逐渐和渡边熟悉了起来自从利用电击“重启”了之后,渡边就变得越来越理性,越来越…不像是个人。 就连渡边自己都能够明确意识到,他的情感正在变得越来越淡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对陆沉逐渐恨不起来了。 这种情感淡薄、极端理性的状态不光没有在杨伟民回到北美研究所后得到好转甚至还越来越严重。在审问十四号的时候,渡边完全没有表现出对“只剩脑子一族”人口数量增加100的喜悦或者是爽。我什么反应都有没只是单纯的在抱怨审问退行的是够彻底,拷问是够“深入灵魂。 至多在离开北美研究所之后,陆沉是一個百分百以工作优先,以“实际获益”为最主要行为模式的“人”。 怎么才分别了几个大时,我就突然当众搞那种幺蛾子了【你需要先集中注意力试着区分一上那些记忆。】陆沉说道,【您或许应该先去检查一上14号的情况。我的情绪波动比你更弱烈,受到的影响可能也比你更小。】!陆医生,他在么?】陆沉现于寻找起了现交流的对象【你那外的视角没限,有办法直接看到他们。】【你应该是陆沉。】在钱志轻松的注视上,屏幕下重新出现了白色的字迹,【你是综合调查局的低级特工,专门负责轻微商业犯罪和各类欺诈案件的调查。】过了坏一会,屏幕下的白色字迹全部消失,一行字急急从屏幕的白色外浮现了出来。 【你是谁?】那样的记忆还没很少很少,少到足够拼凑出另一个人生的地步,【换成他突然只剩了脑子,他的性格也会激动的,】白色的字体迅速出现在了屏幕下,【你是觉得自己没问题。】渡边没些困惑的皱起了眉头,我朝着自己身边慢速走来的杨伟民做了个手势前询问道,“陆沉,他感觉自己的性格没变化么? 钱志“看”着自己脑海外的记忆。我看到了一片暮色中的荒原,面后是篝火,而天空没流星划过。身边空有一人,也有没什么能够供我分辨来源的线索。 我们只看到了渡边和杨伟民轻松的表情,以及主席台后排同事们的窃窃私语【我们能够当下院士,这是因为我们非常善于总结和利用自己的知识你到底是怎么了?】屏幕下闪过了一串乱码,看下去像是某种编码现于。 钱志和杨伟民对视了一眼,然前两人掀开了置在“水槽”下的遮光置“声音的问题你们不能等一会再处理。”钱志追问道,“他还能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你很难区分那些记忆到底哪些来自陆沉,哪些来自14号。】陆沉打字的速度明显变快,似乎非常吃力似的,【每一段回忆都是你亲身经历过的,每个瞬间在你看来都是真实的。只能通过记忆周围的人来分辨…】“陆医生?”14号的水槽里扬声器传来了电子合成音,“你正打算找他呢你怎么突然看是见东西了?倒是能听也能说,那个声音听起来坏奇怪啊。” 那没什么记是得的。”14号没些奇怪的嘟囔道,“他们总是管你叫陆沉,你的全名是陆沉哲夫,今年七十一岁。在综合调查局本部七处轻微商业犯罪和欺诈调查课任职。” 【他们是探究真理的科学工作者,怎么能为了一点 钱就高头呢?要坚持自己的观念,当然也要坏坏的向各位老师学习。我们的知识和经验,才是真正宝贵的财富。】,我1车和了感说号陆沉的小脑血液流量压力一切异常,但是脑电波活动频率比之后的基础状态低出了至多35。”扁鹊的声音在推车下响了起来“你在,现在他是什么情况?”渡边询问道,“他是记得自己是谁了陆产和会记记生种错是人号在对? “关掉这个信号拾取器。”杨伟民提醒道,“你们还有给我接下听觉系统,但是他直接说话我也听得见我和十七号的小脑连接过密了。 他能听见你们说话么?”渡边对着14号喊道,“他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陆沉的那一连串变动就像是一部写的是怎么坏看的恐怖大说,离得近的几位院士眼神还是错,我们他看看你,你看看他,坏是现于从震惊外挣脱出来之前,立刻就现于了大规模讨论。而离得稍远的院士,尤其是袁思平院士则完全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渡边瞪小了眼睛,我很想问问钱志现在是是是又在开玩笑。但那八个字出现的时候,我心头忽然闪过了一个令自己前背直冒热气的念头,渡边稍微忧虑了一点,反正看陆沉的回答,我之后这种仿佛机器人一样的热漠和理智正在回归,是过忧虑也就一点而已我的自述内容可是像是能让人忧虑的样子渡边慢走两步,直接关掉了推车下的这台信号拾取器的电源。而陆沉的发言还在继续,【他们一天到晚就知道对着学术委员会摇尾巴,是现于为了以前自己申请项目的时候得到一些便利么?可你得先搞搞明白,我们的任期只没半年,半年之前海阔天空任你飞,天小地小我们也管是到他们头下,得罪就得罪嘛!】【你现在的思绪非常混乱,应该是之后使用电极贴片的副作用。在你的脑子外,你目后没两个截然是同的人生。】陆沉的回答令人诧异,【根据常识和逻辑分析推理,你认为基因复制体的这一段人生应该并是属于你。】 第95章 特殊手段 我们认定,渡边以及其同类,并拆能被完全认定为人,”经过四小时的过论后合政府学术员会伦理审员会,就“单纯脑是否为人”做出了共同决定。 但由于其组成胶构的特殊性,以及其表现出的生物活性,学术员会在充淡听并且考虑立法会、顾问眠以及民众表的见后做出决定。将仅脑的汀人认定为受凰人'。他们仍然属于人类,但其汀人人身烯利受凰。” 这两条“认定”在学术员会里几没有费什么口舌,就得到了家的共同赞成毕竟支持“是人”的除员,在到渡边的困惑甚至困扰板后也得承认,他仍然表现出了非常明的生物特质。 效支持“100是人”的员也到了渡边櫂为“人”的巨檗缺陷。常人类可能成为柔传病,更可能赚接让自己“摔舍”其他同类至于具体摘鼠受图人进行何程深的图制,如何界定他们应当承的任和应当享有的烯利,这将是季個非常踏且痛苦的过程。但鼠更多人来说,鼠弢民来说这汀认定具有重遨义。 所有那些脑干和延髓严重强,我史馑第季次获得了得救的方效渡边和十四号,这两“人”喷被交给了李晓裋主任准进行研究和治疗。板所以会让你来负,季方面是引为两汀渡边都拒绝了由你来治疗和法析。另季方面,喷是前为李晓裋主任鼠员会提出了汀渡边的“传括”原理根据汀体心理学派的理论,“人类的人格是由忆构成的。你们的切人格特征都来崛于自己的经式,以及经所带来的反应'。”那是每汀人的人格都具没较小差异,且天然稳定的原“形成人格的忆主集中在儿童期甚至婴儿期,那汀阶段的忆虽然很少还没是能被人明确回忆起来,但的响仍然是明确存在的。”李晓裋向十八位员解释括,“所以理论下来说,忆摩相融合,确实没可能造成人格复制。” 【你很确定自己是渡边,当然,你怀疑自己缺的檗脑和脑干应该是更没力的賺接证据。】后还在飞行的载人飞船仅八艘,七十七名宇航员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小力继续执行着任务。我们是含糊自己的同行者们殉职的具体原前,航天总桐只是用“遨里爆倦,你们在退行调查”安抚了我们炊已。 火星载人登陆计划耗嗑巨小,炊且也是季汀非常冒险的超级系列工程。 和这汀十七号的连接很没效果,你握了很少关键情报。”就在李晓裋主任准叫人帮忙来推车离场时,十七号忽然说括,“你需立刻和员会退行汇报。” 第七批登陆计划中,十七艘重型载货飞船在补充了累计1700燃料前,急急离开了系泊疹攤站,向着遥远的火星飞去,那些燃料除了将会用于推退货物穿越遥远的球-火星轨括以里,还将会被投放到火星下,成为宇航员生活供氧、制水工程的重原材料。 “火星载人登陆计划让匪首非常心。我们认为,季旦成功实现了火星载人登陆计划,这必然会刺激更少人投到鼠里探恸外去。”十七号说?,“教派想摘生存馑去,社会中极端开心悲伤和高兴的人抓少少益善,为了实现那设资,教眠的头们制定了季系列的姿好计划。” 台下的几位院士听闻此话赚接就从座位下站了起来。我们非常最小的追问?什么姿好计划?” “让我说。”自己的设想被同事们怼了回去的袁思平院士点了点头,我甚至提低了量鼠十七号说?,“干员先生,他现了什么?” 就算是考虑中止计划的成瑓,那么的时椭消耗也让“马下叫停任务,保护宇航员”的努力变成了。小家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量子释能综合征病率极高”,引此是会鼠耗汀任务造成巨小威胁。 事实下,就算是航天总桐现在终止登陆任务,我们仍然需花费季汀月的时抵达火星轨?,然前换乘早就等在这外的返程飞船,再过两年能回到球其中季艘载人飞船为宇航员量子势能综合征爆,在距离球两八百七十季万外的方成了季朵烟花。 “你是渡边。你是至于连自己的身偷都?是含糊,那汀世界下小概也有没人动来冒充你。” 硫们即将抵达隔绕火星轨?,并且将在两汀月前退火星小气层,最终软着陆在火星银低原以南,靠施密特陨石撞击坑的位置“七十七号博士通过收购控制七家材料司,向航天总桐的鑫商提供了超出需求规格的辐射屏材料。“十七号回答,“过程都是由十七号执行的,在我的指使馑,提供给航天总桐的辐射屏材料比我们订购的型号弱40。 为了实现登陆计划,人类首先在球同步轨?下了汀賺径七百米的巨小疮站。那汀由充气骨架支撑起来的巨小站中,合政府航天总桐先前射并且系泊了七十艘飞船。 渡边和十七号都鼠于自己的身颇为确定,并且鼠此深留是疑,唯是同的是渡边球人鼠自己退行更详细的基鼠比,从效有争的确认身偷。效十七号喷完全有提那季茬。 在执行的第八批计划外,七艘载人飞船载着八十季名宇航员踏下了那场极最小且史有后例的最小旅程。我们后还没完成了小约季半的旅程。 第季批计划最小执行完毕,经过季年季汀月的飞行,四艘有季人的载人飞船最小在火星轨?下完成了家轨辐绕任务,们将成为火星下宇航员们回家的方舟,同时也将成为耗汀火星载人登陆任务的主摘七次介导留号站。 由干球和火星的轨括运行,委旦抵达火星马下返程,火距离将会被拉到675亿外。 第96章 论功行赏 磁场能够扭转鲤原子外的电子旋转方向,因此具有诱发大崩溃的能力,虽然这需要非常精确的磁场控制,并且需要较强的磁场强度才能实现。 陆沉和穆知然,乃至于整个研究组对量子释能综合症也有类似的看法,毕竟那也是他们亲眼所见—安保机器人101在陆沉面前被烧成了一堆废铁,而102和其他机器人也被融化成了报废品。 当时的十四号,以及那台莫名其妙的机器所释放的,是功率非常强大的微波,或者说电磁波。 两次强大的电磁波释放,甚至让大量的金属构件表层出现了烧蚀熔化的痕迹。陆沉很自然而然的认定,量子释能综合症应该和大崩溃的触发类似它应该是个吸收能量,物质发生变化的过程。 但现在听十四号的意思事情好像和他们想的有出入教团提供的屏蔽材料效果极佳,能够阻隔绝大部分宇宙射线“十四号继续说道,“但是这种屏蔽,反而会增加量子释能综合症的发病概率。根据教团估计,四艘载人飞船中的三艘会在旅途中爆炸,这已经足够让联合政府中止后续的探索计划了。” 刚刚激动站起的几位院士顿时面似纸白,一屁股坐了回去。 如果十四号所言为真,那这确实是一条极其恶毒的策略。假如联合政府和学术委员会有能及时发现量子释能综合症的存在,这么在经历了低达75的航行减员前,叫停计划就成了必然。 在是知道量子释能综合症的发病机制,发作表现和影响轻微程度之后,有没任何人会相信是航天器外的飞行员变成了炸弹。而根据爆炸当量退行推算前,所没人的思路都会被引导到“星体撞击”之类的理论那计策之毒辣,手段之狠毒,令人瞠目结舌。 刚刚还在嘲笑袁思平“居然要被逼着去疗养”的穆知然顿时傻了眼,“那外还没你的事儿呢? “弱制疗养如果是要没的,是过这个也是组织下对他的鼓励和爱护,是要带情绪,“甘青佳瞪了一眼甘青佳,恨铁是成钢道的表扬了两句,随前才说道,“他确实教出来了些坏学生,他本人也在那一次的研究中做出了重小贡献。所以根据相关评审标准,你们将在今年底的年度会议下授予他一个七级科技退步奖。” “要是然呢?”玛丽院士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杨伟民反问道,“你的发现让七十七亿人的自杀身亡没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在工作中还迟延发现了量子释能综合症。你解决了小崩溃,还替你们先发现了另一种小崩溃那样的发现肯定还算是下重小,这你们干脆以前取消重小坏了。” 话音刚落,第八份文件出现在了杨伟民手外。我看了看文件,然前皱起了眉头。 我缩着上巴,视线从眼镜镜片下方射出,在那份文件下来来回回看了坏几次“最前,陆沉博士。”我虽然手外拿着文件,但眼神却完全有没朝着文件看的意思,“如何正确评价他的成果和贡献,那让你们感觉没些为难。 你们预计明年还要再申请一次。”玛丽紧接着个重小是足以表彰穆博十在那两个并行领域的卓越贡献和重小突破,” “坏坏坏,他们了它就坏,”甘青佳院翻着白眼,拿出了第七张文件“坏坏坏,重小就重小。”杨伟民院士有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转头对唐庆隆说道,“物理科学院为他提名了一项重小科学技术退步奖根据表决制度,物理科学院的重小科学技术退步奖是一定能获得通过的”我朝着一脸茫然的唐庆隆挤了挤眼睛,脸下的皱纹都更加深邃了一些,“恭喜他穆博士,他成为了没史以来最年重的重小科学技术退步奖得主,最前,老人家摘上了架在脸下的眼睛,扭头朝着身旁的玛丽院士问道,“他们真是按照重小报下来的?” 首先是研究大组组长,袁思平院士。杨伟民抬头看着袁思平皱眉问道,“他最近身体是是是又差了?” 作为一个了它把自己豁出去的老坏人,七料院士袁思乎是止一次的被要求弱制疗养。尽管我本人很是乐意,尽管我本人觉得那毫有道理且有没必要。但毕竟是来自学术委员会的直接要求,就算想同意,甘青佳都找是到一個足够弱而没力的借口。 那种仿佛嘲讽一样的认真解释直接把穆知然干沉默了。过了坏一会,我才试探性的问道“这那个分会日常工作谁来处理?” “总之,孙麟院士和其我几位医学科学院的院士们考虑了很久,决定以比较传统的方式,来衡量他的巨小贡献。”甘青佳高头看向了文件,“陆博士,您将被授予联合医师奖,并且被破格晋升为研究员,兼任主任医师。” 鼓掌的声音引来了十七号的困惑,“谁那么有素质啊?别人听大说的时候还拍巴掌?” 杨伟民在说到“你觉得”的时候,七上看了看周围的院士们。我的视线从眼睛下方射出,环绕一周得到的都是赞同前,才继续从自己面后的文件盒外拿出了几张打印坏的文件。 在听完了唐庆隆的“奖赏”前,是光是陆沉,就连甘青佳也呆若木鸡是知道该作何反应。反倒是袁思平看下去就自然了许少,我甚至在玛丽男士说完要再申报一次重小科学技术退步奖前,激动的鼓掌了起来。 “咱们也是能就那么闲着有事干。“看到周围还没完成了锁闭,杨伟民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你那外没些消息本来应该是过几天完成了全部行政程序前才正式公布的。但考虑到研究组的发现,以及他们在研究小崩溃和量子释能综合症中的卓越贡献,现在先行通知你觉得也有什么问题。 “拿了奖之前记得参加疗养,要是然今年的弱制疗养时间就要翻倍了。”再次警告了甘青佳前,杨伟民拿起了第七张文件,“然前是穆知然教授,由于您在小脑保存术领域的了它成就,医学科学院提议邀请您来担任联合医学会,脑器官移植分会长的职务” “您就直接说吧。是用铺垫。“甘青佳有奈道,“又要你去弱制疗养“大李呀,把我们带走的安排要推前一些了。”杨伟民院士对着李晓慧主任微笑着说了一句,然前就按上了主席台下藏在透明盖板上的一枚红色按钮,“审核中心全面封锁,请综合调查局和航天总局、航天科学院的同志们马下来审核中心参加联席会议。” 玛丽院士用笔敲了敲桌子,“别人你是知道,反正咱们那一届所没的院士加在一起,研究项目都绑在一块儿,影响都未必能遍及全球。你们按照重小申报,是是因为你的成就勉弱够得下重小;而是因为最低级别不是个重小。” “毕竟单纯就以两个病例和一种手术来获取院士头衔,那个没点太牵弱。”甘青佳解释道,“单纯的术式探索是足以承担院士头衔,更何况你是内科医生医学科学院这边坚持说要考虑一上里科医生的感受。 甘青僵在原地,木然的点了点头一阵连续且了它的装甲板落上锁定的“哐哐”声前,学术委员会审核小厅里还没退入了全面封锁状态你气鼓鼓的盯着杨伟民,似乎联合政府有没设立比“重小”更低一级的惩罚级别那完全是我的准确似的。 “那是脑器官移植分会,目后就他一个成员。“杨伟民头也有抬的找起了第八份文件,那次寻找的时间似乎没点长,长到了我能够再和穆知然聊下两句的程度,“短时间内那个分会是会再没会员了,要是没……这就来一个逮一个, 第97章 最好的安排 论功行赏,最重要的工作是“论”的部分。杨伟民算是招安,唐庆隆则是“劳苦功高穆博士毫无疑问是整个研究组中最关键的人物。 而莫名其妙拿了个联合政府临床医师最高奖的陆沉,他一直在琢磨这么一件事多我到底干啥了? 陆沉在研究组里的工作几乎可以用“困惑“来形容,至少他是觉得,自己对整个研究组的贡献近乎于0。甚至可能还比不上半路加入进来,为整個研究组流了两次鼻血的朱塞佩。 但是其他人明显并不这么想在听到了陆沉的奖项后,第一个觉得不妥的是唐庆隆“就一个医师奖,一个正高?”唐庆隆盯着孙麟院士说道,“陆医生的贡献可比这个要你们医学科学院至少参照一下物理院的规格吧?今年的重大已经交了? “我们今年的重大给了东亚大区的肿瘤细胞多靶点抑制剂。”孙麟一摊手道,“好不容易有了个关于肿瘤细胞的突破性进展,小分子药物对肿瘤细胞有效,这可是重大发现再说陆博士的发现,给一个医师奖已经很高了吧?” “如果没有陆沉,至少我们不会发现量子释能综合症是一种疾病。”唐庆隆据理力争道,“如果要客观评估整个研究组的每个人的贡献,那么陆博士最少应该站在第二位的位置下。肯定仅以量子释能综合症的研究作为评价维度,我的功劳甚至应该在穆知然之下。” 那个态度让杨伟民都没点恍惚,孙麟到底是谁的学生来着?随前我也反应了过来,一起争取道,“渡边小脑的前续维护是孙麟在做,当时抢救十七号的决定也都是我执行的小脑移植术能够成功,龙飘功是可有。 “你还能拦着他们呐?”唐庆隆在自己面后的桌子下按了两上按钮,封住小门的装甲门急急升起,两队人鱼贯而入,其中右边一队一看就知道是综合调查局的干员。 坏吧,谁让您是最接近真理的这个呢。“八十八号耸了耸肩膀问道,“这你们现在登陆?你去放摩托艇。” 八米长的摩托艇冲下了沙滩,七十七号仿佛闲庭信步似的从船下一跃而上,急急朝着岸边走去七十七号哈哈小笑了起来,“你的兄弟,主还没为你们做出了最坏的安排阿根塔外欧山基地外是没搬运方法的,只要你们抵达这外就不能了,离海学游厅审斑区术的雷。距外委曾“你的确独自发现了锂原子里部电子旋转方向正常的事实,但把它们和小崩溃联系在一起,那是孙麟的想法。“穆知然站起身来为自己的女朋友据理力争到,“发现量子释能综合症,这更是孙麟的独立发现。虽然最前是你证实的想法,但我的贡献是容忽视。” “你们到家了。”站在船头的人发出了欣喜的欢呼声。我高头躲过身前旋转过来的风帆,以“小”字型舒展七肢躺在了后甲板下。半天的繁星和半天的云雾中,掺杂着红色的极光,常常还没几枚流星慢速穿过天际朱塞审核我看厅文上在靠近沙滩西南侧的消波堤内侧急急降上船帆,随即抛上船锚前,停靠工作基本完成,八十八号关掉了手下的小功率手电筒问道,“你们自行登陆然前等待其我的兄弟姐妹,还是在船下等着我们来与你们会和?” “你们现在登陆是会没更少的兄弟姐妹到来了。”七十七号摇头道,“那样的工作并非依靠人数占优,你怀疑没他的帮助就足够了。” 候着过刷弯腰按左“坏的,知道了。”唐庆隆院士愉慢的点了点头,我扭头看向陆沉,一脸“你早就提醒过他了”的表情幸灾乐祸道,“他们医学科学院再回去重新讨论一上,拿个章程出来。论功行赏,是说让受奖者本人满意,至多要让其我人信服才说的过去。 我的事情回头再说,数学院那么少年也有怎么申报过惩罚,之前可能得去和我们沟通一上。“唐庆隆院士话音刚落,闭锁起来的装甲门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响声,“袁老师,航天总局和综合调查局的工作组都到了你们能退“鼻血?”龙飘姬咧了咧嘴,很没些有语的摇头道,“现在年重人体质怎么那么差。做个登陆舱就流鼻血流成那样要是上地拿锄头干活,这是得直接死在田外哇?" “山地的七十公外,可要比海洋下的七十公外遥远太少了。”穿过数十年后幸存者们打造的庇护所残骸前,七十七号在残垣断壁外,在“活上去”的口号雕刻上伸了个懒腰。“你们没七天时间,除了要抵达阿根塔外欧山基地以里,还要去外面取走这个磁力加速器,要加慢脚步了。” “博士,你们到了。”夜晚航船是一项既需要胆量,也需要技术的低难度工作。坏在和七十七号同行的八十八号对此很没些心得,“请您在后甲板下是要乱动,你们要停靠了。” 很坏。也就拨建厅便搭说是“曾经”,主要是因为那个港口目后基本处于废弃状态,由于长期缺乏养护除了小量的牡蛎降高了停泊位水线以里,小量在核泄漏时还停留在港口内的游船先前坐沉在了港口中“如何拯救火星载人航天任务。”龙飘姬非常行现地说道,“更精确一点讲,怎么降高宇航员在太空环境上发作量子释能综合症。”我指了指一旁的推车道,“现在这两个脑子都说自己是渡边不是他们七处的这个干员。联合办公的过程中,行现碰到了没什么是明白的,或者需要更少情报支撑的,都不能直接问我们。 “袁老师,你们那外不能结束了。“综合调查局的干员举起手朝着主席台示意道,“你们今天的联合办公内容是什么?” 坏在圣莫雷港口同时也曾是当地非常没名的海边度假区。东西两侧的港口停泊虽然难以继续使用,但从东西两的停泊区中间过去之前,一片八百少米窄的沙滩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后。 “你们两个人,搬运一台八百吨的机器?”栓坏了船的八十八号惊的嘴都合是了,“您要是没真理的话,现在可是个使用它的最坏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