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小天师:公子太嚣张》 章节目录 第1章 【楔子】散仙云雀 当天界执行司向我这个小鸟妖,恭敬的行了一礼。 并告知我,我已位列仙班,并有封地时,我开心的大笑了三十天…… - 【楔子】散仙云雀 - 我叫云雀。曾经也算是一只叱咤风云的大妖怪。 直到有一天,我正好在云山上的家里修炼。没成想,天界执行司来敲了我那盖在树上的小门。从此,我便顺利的结束了为期两千年的雀妖生涯。 现今,我是一名雀仙。封地南荒,官职是土地爷。 当我整理完行装,兴高采烈的来到南荒时。才发觉……天界那群混蛋神仙挖了个大坑给我跳,而我竟然如此乖巧的就跳进了这个大坑里! 我站在南荒跟原岭的分界点,身后是一片青山绿水,而身前……漫天遍野的荒芜气息,笼罩着整个南荒。 我根本看不见供奉土地的庙宇,更看不见一个人影。我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这就是我所管辖的土地,南荒? 一阵风吹过,黄沙埋住了我半只脚。待我刚把脚从沙子里拔出来,晃了晃满头的沙子后…… 又是一阵大风吹过—— 稍不留神,我整个人都被埋进了沙子里。 我吐出口里的沙子,拿出天庭给我的公文及地图,开始了我当土地仙的第一天…… 黄沙在天地间,自由自在地浪荡着。 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我从原岭出发那天……原岭的那位土地神仙老前辈,在目送我离开时,那种同情而又感到可惜的眼神了。 我不自觉的回头瞧了瞧身后—— 那片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要信众有信众的区域。 不禁眉毛抽搐地感慨:原岭……还真是个好地方啊…… 又一阵风吹过。 只见漫天遍野的黄沙里,有一根状似头发的东西立在地上,被风吹拂。那是我额前的呆毛。 …… 总之,从今天起,我就是南荒新上任的土地神了!努力从细沙土里面爬出来,我拍打着身上的沙子,再看着那黄沙漫天卷地的荒凉景象—— 不禁叹了口气,继续毫无热情地寻找着土地庙。 …… - - 正值晌午,阳光格外热情。 我站在一座烈士碑前,目光呆滞地仰视着眼前的石碑。只见上面刻着几个烫金大字“南荒土地神之墓”。 我顿时目瞪口呆。感觉天界执行司交给我的这个职位,其实是伴随着高难度与高压的。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从行囊里掏出一把铲子,干起了掘墓的勾当。 很快,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大坑,而我在这个大坑里继续卖力地挖着。 吹拂的风由热渐冷,而天色也逐渐黑了下来。 “大人……”身后有谁在恭敬说话。 在我挖得满头大汗之际,正打算用袖子擦擦汗时,身旁有谁很贴心地递来了一块毛巾。 我下意识的接过来。擦完汗后又还给了他:“谢谢。” “不用客气!能陪伴在云雀大人左右,是在下的荣幸。”他说的义正言辞,毫不含糊。 我好像终于发觉出哪里不对劲,于是便狐疑地侧过头—— 而后,我果不其然地看见了一个头戴面具的小童子,他漂浮在半空中,左肩上还搭着一个毛巾。 似乎感受到我的疑问,他友好的自我介绍着:“云雀大人不用心慌,我名为星海,是这片如今被称作“南荒之地”的守护者,我将协助云雀大人一起治理南荒。” 我继续打量着星海,并没有说话。 将铲子丢在一边,我一挑眉,将搭在他肩上的毛巾扯过来,擦着手上的灰,面色不善地问道:“这个充满地灵仙气的墓,是怎么回事?它本该是供奉土地神的地方,对吗?” 也许是作为神的直觉吧。 我内心深知,我脚下这片土地本该是我的府邸。 而眼前的这位名叫星海的小童子—— 在他的身上,充满了妖气。 一时间,气氛变得诡异而又安静,宛如时间静止一般,星海低着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声不吭。只是我似乎可以感受到,在这个鬼面童子的身上,好像负担着什么巨大的重任。 只要看着这个小童子,就能够明确感受到,他的内心委屈并懦弱,这样充满负能的复杂情绪,大面积的积压在他的心里,形成一股带有强烈怨念的仇恨。然而,如此深刻愤怒的仇恨,却被他强硬的压抑着…… 忽然感到灵台清明,我缓缓一笑。 原来,这就是神明所拥有的力量…… “我知道了。”我用铲子继续干着掘墓的勾当。 星海惊讶的抬起头。 余光扫了他一眼。面具下的眼睛里虽有讶异,却带着些许期待。虽然浑身妖气,但这个小童子的眼睛真是清澈见底呢。恐怕……是被上任土地驯服的小灵妖吧。 “你不是什么来协助我的守护者吗?”我随手从行囊中,掏出一把小铲子丢给他“喏!” 接过小铲子的星海愣在原地,他看了看手上的铲子,又看了看正在忙活的我,满眼迷茫地道:“云雀大人……您这是……” 感觉鼻子有些痒,随手擦了下鼻尖上的灰,我转过头对他说:“帮忙!” 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星海吓得立马把手里的铲子丢下,急急道:“不可!不可以!云雀大人!我就是特意来阻止你……” 星海的话还没说完,我忽然感觉到一股令人难受的气息,从地底蹿出! 糟了! 我望了眼星海,立马一个飞身过去,将他带出了这个坑。 前后连一秒都不到。只要稍微晚半秒就会遭殃! 鼻息之间有着一股浓烟味,星海用袖子擦了擦被黄土弄脏的面具,咳嗽了几声。 我看了眼百米之外的那个洞…… 不、不止我挖的那个地洞,甚至连周边的土都变成了焦黑色,地面上燃烧着已经熄灭大半的小火苗。 “星海,这究竟是……” !!! 当我正想向星海询问,在我来之前,南荒都发生了些什么时。却没想到那股令人讨厌的感觉,又从地底迅速飞蹿而上。 “滚出去!”一种压抑而沙哑的声音从地底冒出,不是人声,倒像是沉重的石头在说话。 这回,那位暗中的发术者瞄得很准,速度也十分快,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留给我,便从地底迸出一个十分强大的反弹,将我弹出南荒十万八千里之外—— “云雀大人!” “星海,别担心!” 慌忙之中,我一把抱住星海的小身子,却无法顾及到背在身上的小行囊袋。我瞧见,似乎有什么物件从空中落了下去!我在心中暗呼不妙!可由于反弹之力太过强大,靠我一己之力根本无法让我跟星海两个人停下来。 我在位列仙班之前,曾是只雀妖。在我做妖的那些年,虽然不算十恶不赦,但好歹也算是靠蛮力强硬霸占了一个山头的,一山之主。为此,我雀鸟一族常年被其他妖视作弱小无能之辈的尊严,被我底朝天的整个挽了回来。 而我在离开我的鸟窝时,想着以后当了土地也许会很贫穷,于是就带了几件方便交易的小宝贝。这些宝贝虽然看似平庸,却一件都不能落到人类的手中,不然,依照世人的贪婪,这世间定会有灾祸发生! 这股反弹之力一直将我送到了世界最北边,一座满是冰雪的无人岛上。大风卷着冰雪,呼啸飞扬。在一座全是冰的山洞里,我将有些伤了元气的星海,安顿好之后,便开始努力回想起,行囊中的宝贝掉落时的大概位置。 似乎……是落到了北方…… 但当时的风向…… 闭眼静坐着,我不断推翻又重构脑中的猜测。 忽然脑中灵光一现! 是西风! 对!东西落到了西边。周国! “云雀大人……危险……”星海睡在火堆旁,咕哝着梦话。 我的脸上有了缓色,望着洞外的大风雪,心中不禁感慨:看来,回南荒的路,还很漫长啊…… …… 章节目录 第2章 【一】谣言四起 长安城内,有两个人恶名昭着,他们一直认识彼此,却从未见过对方。直到有一天,这两家人因为婚约,而忽然密切的联系了起来。而这两个人,也开始上演互相试探的戏码。 - 【一】谣言四起 - “太子殿下……我究竟该拥有怎样的作为……怎样的言谈举止……又该如何……” 少女站在一张精致的檀木雕花桌柜前,看着手中那张被褶皱的书信,纸张早已泛黄,上面的笔迹也很陈旧,纸面上有着泪痕,很多字都被泪水所晕染。 “才能再次得到你的青睐。” 书信的落款处写着“端纾”两个字。而信中大部分的字都已经看不清了,少女叹息了一口气,将桌边的抽屉拉开,拿出一本记事的空白本,把这张褶皱的书信夹了进去。 合上抽屉,少女轻声道:“露鸢,去换衣服吧,今天我们就去见见她。” “小姐是说……”露鸢听见小姐叫自己,便从外屋走进里屋,步履轻盈,举止恭敬“那位跟端纾小姐长得很像的风尘女子?” 拉开柜门,王灵韵审视着里面陈列的折扇,边打量折扇,边漫不经心地“恩”了一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长安城内开始下起了小雪,初冬的天气并不十分冷,只是冷风吹拂在脸上,钻进脖间。那股寒意……直叫人打哆嗦。 远远望去,一位模样俊秀的小公子从王府正门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名同样很清秀的随从。 街上的人不多不少,这场雪下得也很是随意。 那位小公子抬头看了看天空,脸上忽然浮起了一丝很淡的笑意,他轻声道:“露鸢,我们慢慢走过去。” 而他身后的随从正打算将手上的伞撑开,听见自家主子这么说,便清脆地应道:“是,公子。” 一阵风吹过,也不知哪家院落的梅花,躲在什么地方,正散发出缕缕清香。 坊间总是有很多谣传。在长安城里,最被盛传的一个八卦,恐怕就是那两家人了—— 王家与宫家。 然而在那两家人里,偏偏有两个人十分的不安生,不仅名声大过天不说,还坏事做得比好事多。所以显而易见的,这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自己的坏名声,都大于好名声。 王灵韵与宫时。 王二小姐暂且放着不说。只说那宫三少爷,宫时。大家口中的好事向来从不见他,可坏事不论大小,他却从不缺勤,回回到场。经过八卦圈长期以来的流言蜚语,众人一致认定,宫时简直就是这长安城里,名副其实的坏胚子。 只要一提到宫时,连三五岁的孩童,都能瞬间学会“一脸嫌弃”的同款表情包。 在城外北郊处,有一所大宅院。院里佣人不多,却四季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赏心悦目而又十分适宜居住,跟附近那没人打理的野生环境相比,宅院显得自成一界。 这就是宫家,一个流传于世……近百年有余的大世家,其家族子弟遍布于整个周王朝,而本家的宅院便坐落于此。 近来有传言说,宫老夫人收下了王夫人的礼物。此礼十分贵重,是枚普通羊脂玉雕成的伞坠。虽只是一块普通的羊脂玉,成色也很一般,可匠人却利用了这块玉原本的颜色,外加出色的手工艺,将其雕得格外出彩。超过了物品本身的价值。 而放眼整个西周大国,如此的精工良品,却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出来的。而眼光再稍稍偏一点,瞧向那王府大院,也只有一个人能将此物做出—— 这个人,便是那王家二小姐,王灵韵。 但王家为什么忽然要给宫家送礼呢?况且,还是整个西周最有名的佩饰匠人,堪称“一物难求”、“千金难买”的二小姐亲手制作的东西? 众人纷纷开始猜测,最终把矛头指向了宫夫人唯一的儿子,那个不学无术、成日以坑蒙拐骗为消遣的宫小少爷,宫时的身上。 “嘁,怪不得二小姐只用了块普通的玉做伞坠。” “二小姐制作的东西一物难求,花钱都买不到的,就算送给宫家的是普通的玉,那也价值连城!” 街坊邻里都开始嚼舌根。 不过他们说的也没错,这是个靠手艺就能够很吃香的时代。 而王家,是这长安城中,最大的制伞匠人世家,与宫家是世交,只是平时往来并不密切。 但“伞坠”一事的传闻刚在坊间流传起来没多久,那宫王两家,就十分密切的来往了起来,仿佛在共同密谋什么一般,令有心人变得更有心,看戏者越看便猜测越多。 一时间,在众多说法与脑洞的渲染之下,长安城的宫王两家,一下子比传闻中的那些秘宝神仙,还要富有神秘色彩。 一说,有世外仙人大驾光临,指点他们修仙长生之道,所以原本关系生疏的两家,才会那么积极,毕竟讨仙人欢心不容易。 一说,也许这两个在京城中不可小觑的两个世家,正打算联合密谋,为了推翻当前的政权。 一说,前朝公主现世,现住在宫家的郊外宅院里,天下格局即将大变。 又一说,二小姐新发现了一张藏宝图,很有可能已经改了新的志向,要出海寻宝去冒险当海贼王了。 …… 与此同时,又快到了一年一度宫中选秀的日子。各方势力都在尽心尽力培养自家的闺女,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飞黄腾达。 - - 腊月的天,飘着鹅毛大雪。 被白雪覆盖了一层的长安北街,乐颜坊内。脂粉香气弥漫,进门到了正厅后,便能见到里边一派有说有笑,歌舞升平的景象,观众席上坐满了达官显贵,好不热闹。 “公子,天冷了。”一位站在俊俏小公子身旁的丫鬟提醒道。 “露鸢,你看台上那人。”小公子浅笑,而后小酌一口清酒:“像不像她?” 此刻,只见一名青衣女子,站在舞台中央独舞,四周的舞姬都静静摆着动作,等待下一段乐声响起。 唯有她一人,扭动着腰肢,不曾停下舞步,宛如鸟儿一般,动作轻盈而畅快。在那如流水一般流畅的舞步中,还带着点儿妩媚,看得台下很多公子哥们,一脸痴相,两眼发直。那名女子,用自己玲珑而又娇小的身姿,生生舞出一种自由翱翔之意。 露鸢抿唇不语。只是看着那青衣女子的眼神,有些凝重。 折扇抵在下巴处,眼珠往旁边一斜。王灵韵将露鸢的姿态尽收眼底,却只是笑着摇摇头后,就又把目光放到了舞台上。 下一段音乐正要开始,但曲子却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一位花枝招展的妇人,笑盈盈地走上了舞台中央。看见这个妇人后,台上的舞姬们便纷纷退至一旁,没有再舞下去的意思。而那名青衣女子却并没有让开,一直等着妇人走到了她的身旁。 那名妇人,就是这乐颜坊的女主人。人称“娇俏红娘”的薄荷姐姐。她虽然是这里的老鸨,却也是一位把有情人“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红娘。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叫她老鸨的很少,反而叫薄荷姐姐的人很多。 薄荷姐姐的口碑很好,除了大家的口口相传,还因为这乐颜坊的名声。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女子敢负了她相公,如果正巧还是薄荷姐姐牵的线,那么男方若是不服气,可以来乐颜坊找薄荷姐姐悬赏他的妻子,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看见那位负心的女子出现在乐颜坊里了。反之,该女子也可以来悬赏负心汉。除了悬赏,还有很多女子每年都会跟薄荷姐姐做些私下的交易,例如一旦发现自己的丈夫,出现在烟花之地,便在第一时间告知自己…… 这世间的负心人,不一定全是男人。而可怜人,也不一定都是女人。 乐颜坊一片喧闹,方才那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已全然不见,大家都注视着,此刻站在舞台中间的俩人。一是那名跳舞的青衣舞姬,另一位便是这乐颜坊的女主人,薄荷姐姐了。 “哎呀,各位大爷!”薄荷一手搭在青衣女子的肩上,另一只手向大家挥了下手中的香帕,然后满怀歉意地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红思今天无法跳完这场舞了。” “什么意思?” “是不是红思姑娘身体不适?” “指不准是瞧不起哥几个吧?” 台下的人们有疑惑的,也有不耐烦的,更有打算质问她的,却都在等着她的下文。 薄荷姐姐轻拍了两下青衣女子的肩膀,只见青衣女子缓缓道:“妈妈肯定有她的原因,就当给小女一个薄面,还请各位稍安勿躁,听妈妈解释吧。” 脸上一个欣慰的笑容,然后薄荷姐姐继续道:“不是红思她身体不适,而是今天这场子临时被人给包了,其中包括红思的这场舞。” 台下众人不耐烦更甚,而四周的保镖已经表示打算清场。 “对不住各位了,我薄荷今日招待不周,亏待了大家,下回我一定好好给各位补偿回来。” “哼,真扫兴!” “唉,既然薄荷姐都这么说了,唉,走吧走吧……” 在保镖严肃的神情下,就算很多人想要挑事、发牢骚,也只能通通憋回肚子里,而不得不选择走出了乐颜坊。 舞姬们早就离开了舞台,而通知完情况的薄荷,也牵着红思走下台去。 保镖头子带着众保镖开始清人,由外至内,直到他们站在了小公子的身前。只见保镖头子笑着,挤出了一脸的肥膘道:“王公子,今天有人包了红思姑娘的场,所以……” “既然如此。”依旧是浅笑,小公子站起身来,折扇一收,对着身后之人道:“露鸢,我们也走吧。” 待出得门之后,乐颜坊闭馆。他们是最后走出来的客人。 章节目录 第3章 【二】未见其人,先闻其名 “公子,我方才在里面看见了宫家的人……” “今天这场子,就是那宫三少爷包的。”王灵韵不急不缓地往前走着,话语间看似漫不经心,眼中却泛着睿智。 “既然公子早就知道,那公子……” 露鸢的话还没说完,王灵韵便将折扇轻置在她嘴前,示意她别继续问下去了。接着,折扇一开,王灵韵边往前走边轻松道:“你我无需折返回乐颜坊,去瞧那宫时究竟长什么模样,我们回去让哥哥告诉母亲,听说那宫少爷天性风流豪爽,挥金如土,竟为了区区一个红尘女子,就肯洒下大把的金钱,当众包下了整个乐颜坊。” 说罢,王灵韵嘴角一勾,心情大好。 “看来公子是无须再担心与宫家的婚事了。”露鸢也在身后跟着开心。忽然之间,冷风仿佛吹散了心中的压抑,熄灭了她对小姐婚事不满的火气,连带着眼前都明亮了。露鸢这才发现,今冬的这场雪,真美。 而她们跟街上的少数人一样,此刻正身处在雪花飘飞之中。 “嗯。”王灵韵边走边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叹息:“我大概……还不想那么早成家。” 露鸢沉默。 - - 长安城内还飘着小雪,街道巷子里的人都很少,王灵韵与露鸢一前一后的脚印,很快就被新雪覆盖住。 突然—— 一阵风掠过耳旁,发丝飘飞—— 一辆牛车跟疯了似的,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横冲直撞的与小公子擦身而过,朝着乐颜坊的正门撞去。 “轰隆”一声之后,是女子的尖叫声。只见,很多容貌出色的姑娘,从乐颜坊的正门、侧门处跑了出来,她们一边慌乱地逃跑着,一边尖声喊着救命。看起来情况很是紧急。 街上也有零星的散人开始围观在一旁,驻足讨论着。 然而,面对此情此景此番喧闹。在人群中,有两个人的反应显得冷静极了,他们就像是没看见般,继续往前走着,甚至一刻也不愿多留。 露鸢撑起手中的油纸伞,亦步亦趋地跟在王灵韵身后,并不多言。 城南的王家,是世代相传的制伞世家,而王二小姐又是出了名的心灵手巧。街上的八卦有很多种版本。最普遍的一种版本便是:据说宫老夫人收下的伞坠,就是王夫人让二小姐亲自制作的。在二小姐出了成品之后,王夫人便亲自挑了上好的木盒,专程去到坐落于城外北郊的宫家,本意是想亲手赠予宫三少爷,寓意两家结成秦晋之好。只可惜,在王夫人去宫宅的时候,三少爷恰好有事外出,所以并不在府上。于是,最后便由宫老夫人代收了,那沉睡在木盒之中的伞坠。 这份礼物很贵重,宫家很是珍重。而两家的喜事,也本该是一段佳话。 抛开别的不说,只说这即将交集的两个人,真是极为有趣。 宫三少爷宫时,虽说相貌姣好,但品性却是极差。不仅为人轻浮浪荡,自大狂妄,喜爱逼良为娼,更是在某一段时间内,竟接连不断的传出,光天化日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好名声”。 而另外一个人,王家的二小姐王灵韵,则是这长安城、乃至整个西周都十分有名的才女,她制作出来的纸伞与伞坠、挂饰、佩饰,更是以天价被皇室收购。几乎成了皇家专供的国宝级匠人,一物难求,就是有钱都买不到她制作的物件。而王灵韵在业内匠人与百姓口中,皆是口碑极好。只是她从没公开露过真颜。有传言说,曾经有人见过面纱下的二小姐,吓得当场晕了过去。而后来,那个唯一见过二小姐的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失踪了。 坊间流传,那二小姐是个奇丑无比的女子,甚至丑得很难认为她是一个人类。 并且,这个二小姐,喜爱恶作剧。曾经在长平郡主的庆生宴会上,有一位真州巡抚家的女儿带来一只幼犬,而那只幼犬恰好调皮了一些,在宴会中一不小心抓伤了二小姐的手。之后没过多久,整个真州就被横行霸道的野狗军团给占领了。虽然这只是件琐碎的小事,但却因为这件小事太过于琐碎,令真州巡抚头疼了好长一段日子,并不允许家里再养任何动物。 为此,真州巡抚的女儿日日以泪洗面,日渐消瘦。 而这,只是二小姐恶作剧的其中之一。 与宫时纯粹的坏名声不同的是,世人对这个王二小姐的争议很大,褒贬不一,有过于偏爱包容的,也有十分不屑等着看她笑话的。可她都似不在意般,依旧特立独行的做着世间那朵最孤傲的奇葩。这大概,就是她跟宫时最相似的一点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名。 而今,这两个十几年来互不相干,只是一直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从未打过照面的两个人。或许是因为两家长辈莫名其妙的熟络,又或许是因为一个,被誉为“贵重”物品的信物伞坠,更或许是其他缘由…… 宛如磁性相吸般。 一时间,各种各样不得不解决的现状,全部都互相吸引,并堆积在一起。摆明了要让当事人苦恼。 于是,这两个人,从习惯性的无视那些所谓“听说”与“传闻”,到如今,渐渐开始重视起彼此的八卦与动向…… 哦?那个从未踏入过自己的世界,却始终活跃在耳旁的人,究竟如何呢? 那个传说中的人,究竟如何呢? 一样在长安城生活了这么久,一样在市集与八卦圈内有名多时。这两个最熟悉彼此,却素未蒙面、尚未相逢的两个存在。他们的缘分,才正要书写出最开始的那一页。 - - 刚回到王府,露鸢便被夫人叫到了正厅去了。王灵韵走在府中,从长廊到花园,再到后院,一路府中下人向她行礼,每个人都比平时还要忙碌,可脸上的笑容却也比平时多。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茴香阁,她的闺房。 “喜事啊……”她垂下眸子,笑着摇了摇头,言语间有些无奈“一点也不适合我呢。” “当当——” “当——” 在她前脚进门没多久,后脚,便响起了与众不同的敲门声。 “当当当——” 王灵韵的神色平淡,她缓缓推开窗,将放置在房间角落里的一个黑坛打开盖子,接着,便慢悠悠地走到里屋换衣服去了。 冷风进到温暖的屋内,而跟着冷风一起进来的,还有两只黑得发紫的蝎子。它们的外壳很光滑,身上的颜色也十分诱人。是上品。一看就知道浑身剧毒。 这两只蝎子的行动很迅速,但在进到屋里、顺着桌腿爬到地上之后,它们的动作便缓了下来。只见这两只蝎子,一只跟着一只,缓缓爬到角落里的那个黑坛旁,又一点点爬进黑坛里。之后,就再没出来过。 冷风依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敲门的人并没进来,而王灵韵也只是因为刚回来,发觉屋里闷的慌,所以开开窗透透气罢了。 王府里的人依旧各忙各的,忙着聊天,忙着张灯结彩,忙着为二小姐开心,忙着……什么都在忙。可唯独那个事件中心的源头,这场喜事的主角,最闲。 闲到一个人躺在屋顶上,淋雪。 直到睡着,都没人发现。 而当露鸢把夫人交代她的事情做完,回到茴香阁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之后的事情了。她疲惫的回到房间内,打算给小姐请安。然而才进门没几秒,却忽然焦急的跑出来,随后,便把整个茴香阁翻了个底朝天! “小姐。” “小姐?” 露鸢急的满头大汗,但仍是一脸平静,装作自己一点也不急的样子。她深呼吸了一下,稍稍喘了半口气之后,则又开始里里外外、房前屋后的寻找王灵韵的身影。 时间在雪花飘落中流逝。 也不知寻找了多久。此时此刻的露鸢,放下了手里的灯笼,迫于无奈而不得不选择投降。她瘫坐在门口,一脸的挫败。 忽然,有一小摊雪从屋顶滑落。 露鸢抬头一看,立马发现了端倪。她忍住心中的火气,然后从院落的库房里找到了长梯。 不少雪从屋顶落下,而露鸢也终于找到了睡在屋顶的小姐。她并没有打扰王灵韵,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坐着,呆在她身旁,在这样的冷风中,忍住想要颤抖的身体,神色如常。 忽然,王灵韵的手抓住了露鸢的胳膊,掌心传来的温度非常暖和。 露鸢一愣。屋顶的风虽小,但当它们路过身旁时,竟能恰巧带走她身上所剩不多的体温。仅仅只是坐在那,忍住不发抖,就已经快花光了她全部的力气。 王灵韵躺在那里不动,发丝散落在雪间,她的手掠过了头顶,搭在露鸢的腿旁,淡淡道:“露鸢,若是你也能听见这声音就好了。” “什么声音。”露鸢的声音异常冷漠,牙齿间像是快要打架般,却被她强忍着。 王灵韵往上瞟了露鸢一眼,又转过眼来,望着被云雾所笼罩的夜空,回答道:“大概,是一个老妇人的歌声。” 今夜的雪不大也不小,看起来并不会停止。 “好听吗。” 王灵韵摇了摇头“不,很难听,沙哑的嗓音还哼着歌,听起来……” 露鸢静静地看着雪,不说话。 王灵韵思考了几秒,继续道:“很诡异。” “小姐若是这样嫁出去的话,恐怕会吓到婆家呢。”露鸢忽然笑了起来,真奇怪,只是呆在小姐的身边,身体就会渐渐回暖。 接着,露鸢站了起来,继续着:“虽然我听不见小姐所说的歌声,不过……” 露鸢从袖中的拿出一把小石子。站在屋顶,看着空空如也的屋檐下,一脸严肃。 冷风吹起了她的裙摆,发丝拂动,在这样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的冬夜里,雪花飞舞的格外美丽。 章节目录 第4章 【三】雪夜之客 夜,已经很深了,王府的灯也早已熄了大半。 小雪缓缓地下落着,仿佛一个个飘飞到尘世中的精灵,安静而又温柔。 街上的打更人穿着厚厚的棉袄,提着灯笼,走街串巷地提醒着人们夜深露重,注意保暖。 茴香阁是的位置,是整个王府中最偏僻的地方,大家都不懂为什么家族中最出众、也是最受宠的嫡女,却偏偏喜欢住在这种院子里,这里平时很少会有人来。大家只是猜想,也许是因为二小姐生来就有过人的天赋,所以更喜静吧。所以很多王府里的下人,也是真心觉得若是二小姐,能嫁到宫家门当户对的家族,那样郊区大宅院里,远离尘世喧嚣,一定会过的很幸福。 整个茴香阁的院落内黑雾蔓延,笼罩在一股阴森气息之中。 此刻,只见一名神色冷漠的黄袄女子,站在主屋的屋顶。她把玩着手中的小石子,眼神打量着整个庭院。 忽然,她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朝着庭院中心的位置丢了五颗石子。它们落在地上便陷进雪中,变成五个小圆坑。这五颗石子间的距离不太远,却十分精准,不偏不倚正好组成一个五边形。 接着,那个女子用双手快速地结了个印,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声音细细低语,引得庭院内的风也随着她一起低吟浅唱。 尚未被踩踏过的白雪,被微风微微卷起、携带着,飘飞到那五颗石子附近。 有几条蓝色的光芒像蝌蚪一样冒了出来,它们化作细线,在五颗石子之间游走着,逐渐形成一个小法阵。 王灵韵坐在屋顶上,乌黑的发丝被风吹得向左侧飞扬。她闭着眼,左手立在左耳旁,唇边有丝淡淡的弧度,仿佛正在很用心的听着什么。也许是在听这风声,也许…… “抓到了。”露鸢冷静地看着法阵,并停止自己的动作。 而王灵韵却先行一步跳下了屋顶。她的头上有几片未化的雪花,白色的薄袄上,绣着几朵海棠。她像是兴奋极了一样,迫不及待的走到了—— 只见,方才空空如也的院落中,被蓝色光芒所包围的法阵中,突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她衣衫破烂,头发也没有打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显得很憔悴。而老妇人却丝毫不在意。半躺在地上哼唱着歌曲,仿佛心情不错。 虽然看起来很狼狈,可单单瞧她的背影姿态,却不难猜出,这位老妇人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 “很难听啊,婆婆。”王灵韵毫不留情道。 “小姐……”本来冷漠的露鸢站在屋顶上,感觉到自己想拦却拦不住的无奈。 “哦呀?”那位老妇人抬起头,她的眼睛很小,几乎看不出是睁着的,只是面容很慈祥,在笑。随后,她缓缓道:“来到了一位十分可爱的小姑娘家里呢。” “是呀。”王灵韵蹲下身,单手支着头看着她“不知这么晚了,还哼着这么难听的曲子,来打扰你口中这位‘可爱的小姑娘’的婆婆你,究竟有何贵干呢?” “呀……已经很久没有人告诉老朽,这首歌究竟是好听还是难听了呢。”别开脸不去看王灵韵,老妇人换了个方向侧躺着,继续哼唱着已经听不出曲调的歌。 “一千年前,这里还是个湖呢……”老妇人望着屋前不远的地方,眼中泛着光芒,随后又笑着叹了口气。 站起身来,王灵韵顺着老妇人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的是空旷的院落,以及院墙。一阵风吹过,竟感到有些凄凉。 “小姑娘呀,明天上午的时候,天上……”老婆婆望了眼站在屋顶上的露鸢,笑眯眯的样子很是慈祥“会落下灾难来哟。” 露鸢愣了一瞬,感觉自己有几秒的头晕。 于此同时,地上的结界光线变弱了很多,老妇人的身子也化为一团雾气。 “老朽等这个因缘,已经……等了一千多年了……呢……”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王灵韵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什么。 只见,方才还坐在结界中的老妇,此刻已经不见了。只剩一张灰色的小纸人,慢悠悠地飘落在地。王灵韵躬下身子捡起小纸人,打量了下院落四周。周遭静悄悄的,也没刮风,的雪依旧优哉游哉地下着,而方才那难听的歌声,已经不见了。 “小姐。”刚通过梯子从屋顶下来的露鸢,一脸凝重地看着王灵韵。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王灵韵沉默了半晌,将纸人收进袖子中,淡淡道:“回去休息吧。” “是。”露鸢边应着,边转过身去,打算将梯子收起来。 进屋前,王灵韵扭过头看了眼外面的飘雪,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遗憾,却什么也没说,便转过头,进去了。 “小姐,就算再怎么喜欢赏雪,也不许总在屋子外面睡觉!” “好啰嗦。”王灵韵心不在焉地道:“知道了。” 露鸢保持着镇静的神情。虽然,头上已然有几根青筋暴起,却丝毫不影响她咬牙切齿的帮王灵韵倒茶。 而一旁打算睡下的王灵韵,拿出袖中的灰色纸人。她正反看了下之后,便将它放在枕下。 没过多久,露鸢从王灵韵的房间内出来,走进一旁的南厢房后。整个茴香阁也熄了灯。 夜渐渐深了,大半个长安城被夜色笼罩,也被梦境所笼罩。 - - 梦中。 王灵韵走在一条充满迷雾的路上,她一直往前走着,四周皆是早已枯死的树木。但她并不孤单,因为在这个梦里,有个谁……此刻……正哼唱着一首非常甜美的歌谣,这歌声……引导着她前进—— 躲在云层后的月亮露出头来,那层柔和的光芒,将环绕在周遭的浓雾统统驱散了。 渐渐,天空下起了小雨。 空气里,有淡淡的青草香。呼吸起来很舒服。 四周的树木在雨水的滋润下,再度恢复了生机。而早已死去的土地,也开始不断地冒出新芽。渐渐,远处传来了鸟叫声,伴随着野花香气。 有水流声。也许在不远处,有湖。 王灵韵审视着周围的景物。在她的视线中,已经可以看见一个小院子,而那间院子,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屋前的牌匾上,大大的刻着三个字:茴香阁。但这并不是王府内,因为这儿除了茴香阁外,完全是另一幅样子。 她依旧在往前走。 从宅子的方向,飘来了很多只灰色的小纸人,它们飞到王灵韵的跟前停下,而后,调皮却礼貌的挨个向她鞠躬。鞠完躬后,这些灰色的小纸人们,便手拉着手地掉头飞走,好似在引导她前进的方向。 几乎想都没想,王灵韵便跟着这些灰色的小纸人向前迈进。 皎洁的月光照耀的今夜格外安宁。 不知何时,王灵韵身上的普通里衣与白衫外套,也早已变成了绣着荷花的淡粉长裙,腰带上坠有香包,一头披散的头发,也早已绾起,并配有装点的发饰。 前脚刚踏进茴香阁的院子之后,院墙便消失了。王灵韵站在院内,朝“门口”的方向望去,视野很开阔,映入她眼中的,是个很美丽的湖。 岸边种满了白色的樱花树。这些盛开着樱花的树,一直蔓延到她的屋内,树枝茂密而繁盛,仿佛连房间里也长满了樱花树,不少花枝从窗口探出,而花树本身也早已顶开了茴香阁的屋顶,健康的成长着。 偶尔,有几只蝴蝶路过她,飞至花旁停歇。 王灵韵看了一眼茴香阁,随后便朝着湖边的方向走去。 当下,正值春日来临,在月亮的照拂中,那四处花瓣飘飞的样子,令人心驰神往。 “小姑娘哟……”远远地,飘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既然来了,不如就好好休息会儿,顺便听听老朽的故事吧……” 花瓣落入湖水中,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也不知从何时起,小雨便停了。 一转眼,梦中的场景早已换了另外一幅模样—— 那是一个悠闲的午后,暖和的光线并不是很刺眼。平静的湖面宛如镜子一般,映照着天空与岸边的花树。 只见,王灵韵坐在一条小舟上,而小舟的另一边,则站着一位头戴斗笠的渔夫,他不厌其烦地晃动着手中的竹制桨。可即便如此,小舟前行的速度仍是很慢。 四周微风阵阵,送来岸边的花香。 也吹来了,那首听起来令人心情很好的曲音。听声音,这大概……是一位年轻女子在轻声哼唱。她的心情应该很好。不然,这首曲子怎会听起来,让人感到如此的安逸舒心。宛如吃了蜜糖,将女子心中对某人的思慕,听得清清楚楚,好似感同身受。 直到行驶到湖中央,小舟停了下来。 不过转眼之间,那位原本站在小舟边缘的渔夫,竟早已失去了踪迹。 “小姑娘哟……” 王灵韵静静地坐在小舟上。有一只蝴蝶飞到她的头上,缓缓扑腾了两下翅膀后,便停了下来,栖息于此。 “你现在所听见的歌声,是好听悦耳呢……” 听着那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叹息声。 “还是沙哑难听的呢……” 王灵韵勾起唇角:“一千年前的您,一定是位十分出色的女子。” 回应她的,是谦和娴静却难掩无奈的自嘲之笑。 章节目录 第5章 【四】爱心是谁? “小姑娘哟……”老妇的声音慈祥而又柔和,她缓缓诉说着自己的心事,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千年,但她却仍像个少女初次遇见自己的心上人一般,期待中隐含着某种发自内心的紧张。 “我曾经遇见过一个人,大概放在人堆中,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说到这里,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轻笑出声,道:“他算是个人渣败类。” 婆婆的声音发生了改变,变成了年轻女子的声线,清脆而娇俏。 有几瓣白樱掠过水面,飘飞到船尾处,便不再去向其他地方。只见,在花瓣旋转间,有一个人影若影若现。 隐约间,王灵韵看见一个半透明的女子,站在船尾,有几朵白樱环绕在她身旁,浮浮沉沉,梦幻非常。她飘散着及膝的长发,一身宽松的长袖袍子被风吹得飞扬。 紧接着,几瓣白樱凭空出现。王灵韵的身前多了一张小几,上边摆放了几个茶具,及两杯冒有热气的茶。 “你生来就是人类,而我与你并不同,我生来就是妖怪,只是会幻化人形罢了。”她叹息了一声,继续道:“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我的生命像是无止境一样,漫长而又遥遥无期。在那个人离开人世之后,我便很少再与别人往来,也很少会跟谁,提起与他有关的往事了。” 一片花叶落到湖面,打破了湖水的平静,泛起淡淡波纹。 “故人一去便不复返,时间也在不断地流逝着,不知不觉中,我才惊觉……” 王灵韵端起桌前的热茶,品了一口,继续静静地听。 “原来……”她轻轻地笑了,声音稍稍有些颤抖,一滴泪水顺着脸颊徐徐滑落:“已经,分别一千多年了呢。” 风吹拂着岸边的白樱,树枝摇曳并伴着细微的沙沙声,无数花瓣飘飞间,那只停顿在王灵韵头上的蝴蝶,拍拍翅膀,飞走了。 茶杯放回至桌上,王灵韵拿起茶壶,为自己续茶。就在她续完茶,放下茶壶的一瞬间,小几上多了一盘糕点。 船尾处,一只带着玉镯的手,伸进湖中,拨了一下湖水。 “茶是好茶,想必糕点也不会太差。”说罢,王灵韵就拿起糕点,愉快地吃了起来。 一连串笑声响起,随即便道:“我叫素衫,你呢。” “王灵韵。” 不知何时起,一位美丽的女子已经站在了小舟上,她走到了王灵韵身前。手一伸,那个挂在王灵韵腰间的香包,便飞到了女子的手中。红色的香包上绣着白荷,非常漂亮。 只见那位美丽的女子打开了香包,倒着往下抖了抖。接着,就有很多条鱼从那个香包里跳进湖中,其中夹杂着的,还有模样好看的石子,以及荷叶与荷花…… 很快,这片本是空空如也的湖,便被荷叶与荷花所装点。低头望去,只见那清澈明净的湖水中,还有很多鱼儿在其中游弋,模样很是好看。小舟自然地向前方漂游,速度非常缓慢,而在不远处,立着些供人过河的椭圆形石块,它们逐个立在湖中,间距十分均匀。 看样子,她们所乘坐的小舟,是无法穿过那些间距均匀的石块们,到达湖水另一面的。 果不其然,小舟在到达石块附近的时候,停了下来。 素衫走到了石块上。王灵韵也起身,随她一起。 在王灵韵的脚刚落到石块上的那一瞬间,周遭的景物再一次发生了改变。脚下的路变成了正常的石板路,而四周的天,则再一次黑了。 她们的身边忽然多了很多人,人来人往显得十分热闹。街上挂有花灯。还有很多的摊贩,以及游行的人。人群中,有几个孩童正在愉快的奔跑着,追追打打,好不热闹。而再一扭头,素衫已经不见了。这繁华的大街上,便只剩下王灵韵一人。 “我爱过一个人类,他叫无守。活到今天,我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模样。只是想起他,会感觉心中仿佛种了一棵开满花的白樱树,会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想要微笑。”远远地,王灵韵听见了素衫的声音。 街上很喧闹,却有一个小女孩站在王灵韵的身前,抬起头,满眼奇怪地打量着…… 王灵韵察觉到,这个小女孩似乎是在隔着她,看她身后的什么。直到转过身去,王灵韵才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一个镜子摊前,而摊贩的老板,正在细心地擦拭着手中的小镜子。 “人们为什么总喜欢把这些能够随身携带的东西,装饰得珠光宝气的,难道他们不会觉得像这样的东西,带在身上会很重吗?”瞧了一会儿,小女孩便自言自语地走了。 或许是因为感到新奇,也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脚像是不听使唤了般,王灵韵跟上了那个小女孩。一路看她所看,闻她所闻,思她所思,观她所观。一路走走停停,这个小女孩就像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街市一般,见什么都觉得稀奇,瞧什么都认为古怪,很是有趣。 后来,走着走着,她像是走累了。便拐进一个无人的小巷子,再三检查过四下无人之后,她像是松了一口气。接着,便穿墙而过。 而王灵韵也跟着她,穿了过去。 那面墙是这座城的围墙。所以墙的另一面,便是城外了。城外不似城内街市那般热闹,甚至连一盏挂灯也没有。也许是跟墙内的喧闹落差太大,竟显得格外冷清。一阵风吹来,扬起了碎发,倒也舒适自在。 见小女孩抬起头。王灵韵也抬头看了看天空。 城外虽不如城内繁华。不过漫天星斗闪烁,却也别有一番情调。 掏出袖中的一支发钗,上面镶了一朵简单的五瓣莲,配以小花珠作为装饰,简单而又大气。 也许是因为很喜欢,小女孩边高举在手中打量着,边“哇”的感叹着。发钗背后的星空像是特意在为它点缀一般,衬托得它格外出彩。 看着小女孩盯着发钗那满眼亮闪闪,仿佛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的样子。王灵韵猜测:那八九不离十……是她刚刚在城内街市的某个摊子上,趁老板不注意,顺手拿的。 “喂!那边那个人!”一个少年沙哑并有些破了的嗓音响起。 四周的风像是忽然停了。也许是因为忽然被叫住,格外细心观察,所以感觉这里异常安静。 小女孩停下欣赏发钗的目光,左顾右盼。王灵韵也跟着她一起寻找起来,只不过并没她那么积极。 “就是你!” “谁?”小女孩依旧没找到人在哪。开始往左走或者往右走地寻找起来。 “别!别往后退!”那个破音的少年很凶地警告着她。 很显然的,小女孩并没听劝。她不仅后退了,还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什么。 紧接着—— “咔嚓!” 有什么铁质物件瞬间合上的声音响起! “啊——!!” 紧跟着的,是少年惨烈而又凄厉的破音版超大哀嚎声! 也许是因为少年的叫声实在是太明显了!这回,小女孩一下就寻找到了声源所在,并看见了被倒吊在树上的少年。 走到树下,她歪着头看着一身狼狈的他。打趣着:“你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你这样……”小女孩一边拖着音,一边打量着少年倒吊的雄姿“是更方便观赏星星吗?” 王灵韵站在不远处,忽然笑了。 少年扭曲着一张脸,小腿上的兽夹紧紧地夹着,弄得他本身就已经很脏的衣服上全是血迹。此刻,他就是想愤怒,也完全没那个心力发怒,只能扯着一副早已破了的嗓子,破着音吼:“你!” 小女孩又拿起了手中的发钗。一边细细欣赏,一边等着他的下文。 然而少年越说底气越弱,显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就不能有点爱心吗……” “爱心?”小女孩仰起头,一脸疑惑地望向他,略微思考后,便继续道:“我没有爱心。”说罢,她还举起手中的钗子示意“我只有这个!” 少年瞪着大眼,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一样。张口欲言,却挤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看见他一副像是胃肠道胀气了的样子,小女孩想了想,于是询问道:“你是想下来吗?” 依旧是瞪大了眼,少年有些呆滞的点了点头…… “这简单,你早告诉我不就行了!”小女孩信誓旦旦地笑着,然后不知从哪就拿出来了一个斧子。接着,她缓缓向少年靠近着。 少年赶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之后再点了点头,最后疯狂地摇头! 但……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个静逸的夜晚,不远处的空旷地带,已经开始放烟火。荧光化成一串长条冲向天幕,然后在半空中突然炸裂,绽放成美丽的花火。此起彼伏,接二连三。而城中人们的欢笑声,也能清晰地传到城外。 此刻,在离那座城不远处的某棵树旁。只见一个小女孩掂了掂手中的斧子,随后,口中发出了“哈”的一声!紧接着,她便大力劈向了大树的枝干处! 一旁倒吊在树上的少年,一边默默地流着委屈的泪水,一边用手捂住嘴,无力的摇着头。 只不过……小女孩的关注点全都放在了……她手中的斧子和树干上,并不关注那位倒吊着的少年是否安好。 “那个!我叫素衫,今天我帮了你一个小忙,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就是朋友了?”说完,重重一劈,一棵大树轰然倒下。 彼时,跟着大树一起重重摔落的少年,已经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呐,你叫什么呢?” “……”迷糊中,少年只感到天旋地转,头上有很多亮闪闪的,类似于星星的东西,正在围着他头顶转悠。 “是叫爱心吗?” 章节目录 第6章 【五】救人之心 “我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善良的妖,我生来就不懂何为善恶,也不像很多一心修行的其他妖类一样,拼命的想要羽化升仙。我甚至连怎么活下去,都毫无想法。而当年的我……” 素衫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在王灵韵耳旁萦绕,她停顿了一会儿,才颇有感慨地道:“大概,只是突然很想有个朋友。” 王灵韵坐在一座孤山上的凉亭处,山很高,山顶很窄,窄到只能正好容纳一座凉亭。并且山峰险峻,根本没有上山下山的路。这里风并不大,四周虽有云雾缭绕,但视野却极好,她能看见山下正发生的事情。 天已经快亮了。 小素衫一路拖着少年,来到了山中的温泉处,然后便像丢大石头一样,将少年丢进了那汩汩涌出的泉水之中。 干净的泉水见了血,顿时就变得有些浑浊。 随即,她的手往后一转,当再转回来时,手中忽然就多出了一朵灿白的白樱。小素衫看了眼掌心中的白樱,然后低下头吻了它一口。 接着,便将这朵白樱放进了温泉中。 温泉的热气在这样的一个温度适中的夏夜里,显得不太明显,却仍能依稀的捕捉到其缓缓上升的痕迹。 白色的花在温泉水中漂浮,一直飘到少年的手边。但紧接着,那朵白樱便沉了下去。水面出现了一个细小的坑,很快又恢复如常。 少年的眼皮,微乎其微地颤了一下。 接着,便见那正冒着热气的温泉底部,似乎有一股纯白色的水流,从地底跟着水源一起向外涌出,逐渐将整个温泉都染成了纯白色。加上这温泉坑天然形成的不规则椭圆状。远远望去,就像是有谁……正在这座深山老林中,煮一锅沸腾的米汤般,看起来十分的香甜可口。 高峰处,太阳的光晕在云彩间折射。 虽然云彩之下仍是天黑的模样,但云彩之上的风景却早已绚烂辉煌。晨光照耀在王灵韵的身上,宛如给她披上了一层格外美丽的薄纱,光线流转间,全是惊艳。 王灵韵依旧坐在那高山之上的凉亭中,她手里拿着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灵镜,镜中可以照见她自己,也能看到……在离温泉不远的地方,似乎有个十分纤弱的身影,而那抹身影正在由模糊变得清晰…… 细细看去。来者是个少女。她走路有些吃力,额头上满是细汗,而她却顾不着擦。灰色的粗布麻衣上,还有很多被树枝划烂的地方,偶尔扬起的袖子,显露出她瘦弱的手臂。 那少女背着个装满药材的背篓,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脏脏的小脸儿上还有着轻微的擦伤,明明非常疲惫,却仍旧在这样天黑的情况下东张西望着,怎么看都像是迷路了。 “这个人……”王灵韵仔细望着镜中的少女,眉头微皱,有些不确定地轻声呢喃道:“好像……” 在凉亭附近,有仙鹤啼鸣的声响。群尾的薄纱被风吹得飘扬,王灵韵放下手中的镜子。站起身。走到凉亭边缘的石柱旁,停了下来。 无视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的险境。王灵韵看着远方,瞳孔毫无焦距,似是在思考什么。身上的纱衣被清风吹拂,轻薄的云彩蔓延至脚下,逐渐覆盖了整座凉亭的地面。 所有的云彩连成一片,淡淡的金色显得格外绚烂,仿佛是一条宽广无比的道路。而王灵韵就站在这其中。静逸而美丽。 接着,远远的,有几只仙鹤从扑闪着翅膀飞了过来,而其中一只特意飞得很近,就停在悬崖边上,王灵韵的身前。只见她轻轻往前迈步,稍一落空,便侧身坐在了那只仙鹤的背上。 又是一声啼鸣。 以驮着王灵韵的仙鹤为首,其他几只紧随其后,它们飞行了一阵,便一个俯身冲刺,穿过厚重的云彩,往地面飞行。 天突然黑了。仙鹤们也因为突破了这层厚云,却都没有迷失彼此的方向,而感到十分高兴。 但紧接着,怪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驮着王灵韵的那只仙鹤没飞多久,就变得有些不正常。它的喉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般,令它不住地想要咳嗽,却由于喉间的东西哽得太严重,竟根本咳不出来! 一口气就在中间卡着。上,上不去。下,也难以下来。 没过多久,这只仙鹤飞得愈来愈费劲。它的同伴们早就注意到它的异常,一直配合它的行动,纷纷减速、再减速…… 王灵韵则动作轻柔地抚着它的一侧,希望能够安抚到它。 可这只仙鹤不仅没渐渐好转,反倒越来越变本加厉起来!起初,它只是轻微地抽抽,再然后,便是频繁的抽搐着。而王灵韵被这一阵一阵的抽抽,几次颠簸得差点掉下来。之后,在那只仙鹤剧烈地抽搐一下之后,从口中吐出一缕类似于魂魄的东西,便昏死过去,并极速下落—— 辛亏一旁的仙鹤乙机警,立马俯冲下去接过王灵韵,才不至于让她跟另一只仙鹤甲,一起摔下去。 而那个被仙鹤甲吐出来的鬼魂,则一直在他们的身边漂浮着,在鬼魂的身旁,还浮着几团鬼火。他的眼睛里全是眼白,根本找不到眼珠的踪影,脸色也阴沉沉的,看起来……似乎浑身都带着不详的气息。 “噗通”一声。远远望去,只见方才因昏迷而坠落的仙鹤甲,此刻掉进了某个温泉坑里。在温泉水的舒缓下,它本来痛苦的表情逐渐变得惬意,好像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其他仙鹤纷纷松了口气,继续驮着王灵韵往原始轨道飞行着。而那个鬼魂也睁着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面瘫的脸上神情严肃。他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完全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鬼魂的这一举动,吓到了飞在最后的小仙鹤。只见它边挂着眼泪,边快速的扑腾着翅膀,却不知为何越飞越慢。于是,它便更卖力的扑腾了起来,而速度仍然没变…… 这小仙鹤的模样逗笑了王灵韵,却并没让她错过少女滑下山崖那一幕。 那个人!那张脸!是香晴雪! 香晴雪是长安城最大的药材铺“红烧肉”的女掌柜,跟王灵韵颇有交情。 虽然她一身粗布麻衣的采药女打扮,但当王灵韵坐在山顶凉亭,并在灵镜中看见她的身影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身下的仙鹤一个俯冲,他们刚好来得及接住,不慎从山崖上滑落的香晴雪。可王灵韵的表情却从欣喜,逐渐变成了错愕…… 只见—— 那个粗布麻衣的少女穿过了他们,继续下落—— 仙鹤在空中打了个回旋,也跟着飞了下去。而王灵韵却忽然无奈一笑,感觉自己傻傻的,她忽然忘记了这里是在梦中。她跟这场梦里的所有人,都不在一个时空。 彼时,地上突然疯长出了一颗白樱树。新芽抽出,花苞绽开,白樱树的树枝慢慢地伸长,正好挂住了正在下落的少女。 接着,“刺啦”一声!布料被划破的声音响起。 尽管这位少女的外表,看起来十分的纤细瘦弱,但她的衣裳……似乎无法完全支撑起她的体重。 仙鹤扑腾着翅膀,驮着王灵韵停在空中。他们在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像观众一样,看着这一切发生,既无法参与也不能阻止。 接着,便见那棵白樱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矮,新抽出的枝条缩回到树干里,展开的白花变成苞,而后整棵树也逐渐变成一棵嫩芽,消失不见。 刚刚还长在这里的大树,只不过眨眼间的功夫,竟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地上还残留了几片白樱的花瓣,还真是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远远望去。只见一身破烂的少女躺在地上,呼吸均匀而缓和。也许是因为劳累了很久,落下山崖时又受到了惊吓。所以这会儿她睡得格外安稳。 山影里,有一个身影正在逐渐靠近她。直到走进亮的地方,才能看清那个身影的样貌。来人是小素衫。她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一改之前那稀里糊涂的小丫头模样。认真瞧去,身上竟带有三分成稳。 小素衫走了过来,停在少女的身前。她们一个站在那里,另一个静静的睡在那里。 “我不该起善念。”小素衫蹲下身,抚了抚她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人与妖不该有缘分,如今这缘,给你了。” 小素衫看了她许久,看到天已经大亮,四周不再有野狼野狗的嚎叫,才转身离开。 一切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一身粗布麻衣的少女头上,突然多出了一个发钗。那个发钗很好看,上面镶了一朵简单的五瓣莲,配以小花珠作为装饰,简单而又大气。 而不远处的那锅“米汤”,也早已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清澈干净的泉水冒出了热气。一位穿着衣裳的少年泡在里面,身上白白净净的,一点血污和伤口都没有。连衣服都没有破洞。 阳光有些刺眼,彩霞遍布了东方的天空。 少年缓缓醒转过来,他诧异的看着自己,又看了看四处的山石,发现被人丢到了温泉里。水温暖暖的。虽然衣服湿湿的贴在身上很难受,却感觉通身畅快! 而躺在地上的少女也醒了过来,她坐起来望了眼不远处的山崖。忽然着急的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却发现除了一些小擦伤外,身上并无大碍。 “啪!” 头上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下。少女低头,发现竟是一枚五瓣莲的发钗?!她捡起这枚钗子,紧紧地攥在手中,心中明了这一定是救命恩人的物件,定要替救命恩人收好才是。 少女起身,四下寻了寻,忽然眼前一亮。她看见那落在不远处,只剩下一半草药的箩筐。少女像寻到宝贝一样将它背在身上,打算顺着小路下山。 “你站住!”身后响起了一位少年的声音。 攥着发钗的手一紧。少女转过身去,满眼警惕。却看见一个浑身湿漉漉,并穿着华服的少爷,想必是和她一样在这山中迷了路。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问话。 而少年却眼尖的一眼望到了她手中的发钗,他指了指发钗,又指了指自己:“难道你忘了?” 少女疑惑地举起发钗,又疑问地看向少年。似乎突然明白了这位少年,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便笑了一下道:“公子都不曾遗忘小女,小女又岂敢不记得公子?” “没忘就好。”他忘了自己的窘迫,也毫不在乎还在滴水的衣裳,就这样走到了她的面前,无视她已经呆滞的神情,拿过她手中的发钗,随手替她捋了捋杂乱的发丝后,再仔仔细细地为她戴上发钗。虽然发丝有些散乱,但稍一理顺,再用发钗固定,却也好看。 少女呆呆的望着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位面善的少爷笑起来,有点……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第一次为女子戴……这个,还有些手生,若是做的不好,请姑娘莫要嫌弃我。”退后两步,少年在表示歉意之后,便自我介绍道:“我叫吴守,你呢?” “……” 那笑容仿佛透着晨光,钻进了少女的心扉,从此再难出来。 “姑娘?姑娘?!” “啊?!啊……小、小女……香连。” 他们,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下…… 相遇了。 章节目录 第7章 【六】梦境与日常 阳光洒向大地,在一片近乎荒凉的深山中,明明没有白樱树,可或许是谁的福缘吧,招致很多白色的樱花瓣都躺在这里小憩。虽不知因何缘故,但却给两个有缘人在这荒芜之地的邂逅,增添了一抹意料之外的美好。 “姑娘?姑娘?!” 也许是因为吴守为她戴发钗的动作太过亲密,也许是他看她的目光过于炽热。少女的心中一时错乱,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手指缴着早前被树枝划烂的衣袖,模样看起来也稍显慌乱。说着说着……脸上竟还泛起了娇羞的红晕。 “啊?!啊……”她恍如美梦惊醒,侧过脸去不看吴守,越说声音越小:“小、小女……香连。” 少年温柔地笑了,这大概是他从记事以来,第一次这样笑。 香连的眼睛亮亮的,只是看着少年,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心中……仿佛在逐渐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她的心底深处扎了根,开始慢慢萌芽…… 而戴在她头上那支五瓣莲的钗子,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得格外好看。 缘,虽因此而起,却不知好坏。 - - 王灵韵坐在仙鹤的身上,遥遥看见那小素衫越走越远,毫不留恋,一点都没有再回来偷看看的意思。她走得干脆果决,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就算发生了,也与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与此同时,那缕莫名其妙出现,并一直跟着王灵韵的鬼魂,像是忽然有了知觉。只见他忽然浑身一颤!紧接着,在他身旁漂浮着的鬼火,火焰气息一下子变弱了很多! 而当那只鬼魂再睁开眼时,他那双本来只有眼白的双眸,却忽然显现出眼珠。他的眼中散发着死气,眼珠呈现出灰黑的暗色调。那双眼睛,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锅底灰一般,两眼无神,且毫无焦距。 飘在王灵韵身后的鬼魂越靠越近。而本他身旁浮着的鬼火,也已全部熄灭。接着,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正想去拍王灵韵的肩。 不料却恰好有根仙鹤翅尾的黑色羽毛,不偏不倚正巧从空中飘来,还挂到了他的手上。 紧接着! “嘭”地一声巨响! 在黑色羽毛刚刚触碰到鬼魂的手—— 与之同时!竟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由这场爆炸而导致的黑烟十分浓厚。很快,他们头顶那块的天空,也变的乌黑起来。世界忽然变得没有光亮。王灵韵在黑烟中摸索,她起初还能感觉到自己是骑在仙鹤身上的,之后这种感觉便愈来愈薄弱。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是原本薄弱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清醒。 直到她再次感觉到世界变得光亮起来时—— 一睁眼,便看见了床顶的雕花红木。 房内有声响,是露鸢在打理的声音。 她好像……从梦境中出来了?那个鬼魂究竟是何方人物,竟能破了千年白樱妖素衫,编织出来的梦境?! 他一直跟着自己,如果他不是素衫所编造出来的幻觉,那么又是什么? 王灵韵从小便能看见妖,也被不少或善良或恶意的妖类纠缠过,她知道千年妖的梦境结界是十分厉害的,就连寻常妖类都很难闯进去,更别说一个连实体都没有的鬼魂了…… 坐起身来,王灵韵掀起枕头,发现枕头底下的灰色纸人已然不见了,只剩下一根……部分被烧焦的黑色羽毛。 果然!她醒来前,梦里发生了一场爆炸! 一个鬼魂竟然有能有破坏结界的力量?如果他还一直跟着她呢? 迅速下床穿鞋,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王灵韵就开始翻箱倒柜的寻找着什么,只见她一会儿趴在地上张望床底,一会儿又站在凳子上看柜顶…… “小姐。”露鸢站在一旁拿着拧干的脸帕,提醒道:“一会还要例行去向老夫人请安,不如先洗漱吧。” “露鸢。”王灵韵蹲在地上,突然面色沉静的看着那根仙鹤羽毛“你记得昨夜的婆婆说今天会发生什么吗?” 走到王灵韵身前,扶她起来后,替她理了理发丝,又开始帮她擦脸“记得,但小姐依旧是要去给老夫人请早安的。” 拂开露鸢给她擦脸的手,王灵韵走到桌旁坐下,将羽毛放在桌上,顺手拿过一个茶杯来,便给杯里斟满茶,继续道:“我们今日绝不能呆在屋子里,跟祖母请过安之后,就找个理由溜出府吧。” 喝茶的同时,王灵韵斜眼看着那根有些烧焦的羽毛。眉头微皱。 “是。”露鸢站在王灵韵的身后,一边替她梳理着顺滑的长发,一边淡淡应着。她神色沉静,像是一点都不关心王灵韵为何要这么做,只是在专心的整理着头型。 - - 草草喝完一碗红豆粥之后。王灵韵便带着露鸢,往清雅苑走,那里是祖母的院落,是王府之中阳光最好的南院。而她们所在的茴香阁,恰好就是王府之中最偏僻的北院。 一个南一个北,由于来回的脚程与时间较长,所以王灵韵每回都比其他院里的人早出门。却通常都是最后一个到。 刚踏入清雅苑的里屋,只见那屋里的各位小姐,与姨娘都早已到来。除了最得祖母欢心的六小姐王静萱,正站在祖母的身侧,边讨着她老人家欢心,边剥着手中的小金橘。其余的人排成两排,皆站在正厅的中央,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家常,欢笑间倒也和气。 王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而王灵韵的母亲司徒氏,坐在主位旁边的座位上。见王灵韵进门,司徒氏朝她点头一笑后,便起身向老夫人道:“母亲,人全都到齐了。” 说罢,她便站到了大厅中央,所有人的最前面。 而刚踏进门的王灵韵,则缓步走到了自己母亲司徒氏的旁边,对着老夫人福了一福,道:“韵儿来给祖母请安,祖母今日的气色真好,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韵儿,过来。”老夫人朝王灵韵笑着招招手:“让祖母瞧瞧你。” “祖母,来。”一旁的王静萱给老夫人喂了一瓣橘子。 王灵韵笑了笑,当作没看见。她靠近老夫人,乖巧的站在那里。 王静萱轻蔑地瞥了王灵韵一眼,但这种表情只是一瞬间,瞬间之后脸上还是保持着优雅的笑容,看起来端庄而又大方。 “我们韵儿长大了,也该嫁人了。”老夫人的眼中泛出些许光芒,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该嫁人了。” 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韵儿还想多陪祖母几年呢。”王灵韵笑得乖巧,稍稍带着点嗔怪道:“祖母倒是急着把韵儿送给别人。” “哈哈哈,祖母也想留你,可你的几个妹妹都到了出嫁的年纪,你再迟迟不嫁,她们可就要怪我这个老不死的咯!”老夫人看着王灵韵的眼中,满是宠溺。 “祖母,棋儿可不敢,棋儿也巴望着有一天能跟二姐姐一样,变成一个出色的女子,众多公子踏破门槛、一掷千金,只为求得相遇的缘分,哪怕只是匆匆见上一面,那些人只怕也会从梦中笑醒呢。”站在后面的四小姐王静棋,酸溜溜地道。 “棋儿,不许对二小姐不敬。”一旁的四姨娘钱氏给她使了个眼色,表示让她少说话“二小姐,棋儿还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司徒氏特意打量了一眼四姨娘和王静棋,又转过头去。 “是呀,棋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二姐呀。”王静萱打着圆场,一边给老夫人捶着肩膀,一边轻声细语地道:“二姐是皇室的红人,遭人眼红也是正常。我们做妹妹的要多体谅二姐的苦楚才是。” “祖母担心得确有道理,几个妹妹,确实已经成长得伶牙俐齿,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王灵韵打趣似的笑了笑,然而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二姐又取笑我们,我就不想嫁!”八小姐王静岚拉着九小姐王静乔站了出来“我未来要变成像二姐那样受人尊敬的人!二姐就是我的终极目标!” 一旁怯弱的九小姐低着头,憋了半天憋出了一个字,可说话声却越来越小:“……嗯!我、我也……”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才十岁的王静岚看大家都笑了,便也跟着笑了起来。而一旁才七岁的王静乔,则是红着一张脸,把头低得更低了。 露鸢跟其他丫鬟一样,静静地站在门外。旁边有几个相互熟悉的丫鬟,趁着主子们都在里屋聊天,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而露鸢却并不跟她们凑近乎,只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某个人从这明争暗斗的“蛇蝎洞”里,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没过一会儿,里屋的人便都出来了,面上带着笑容,似乎在里边聊得很开心。各房的丫鬟侍从也都跟着自己的主子,逐渐离开了清雅苑。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王灵韵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露鸢看见王灵韵出来了,眼中一喜,却又立马掩盖住自己的喜悦。王灵韵走到她的身前停下,淡笑着说:“久等了。” 露鸢点了下头,仍旧一脸沉静。 “我昨夜在梦里见到了一位,跟香老板长得十分相似的人,许是因为我们太久没见,我忘记了她的长相,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王灵韵往前走着,边走边道:“所以我今天再去见见她,加深一下印象。” “我有不祥的预感。”露鸢跟在王灵韵的身后,想起昨夜那只妖孽的预言,善意提醒着:“请小姐今日务必小心一些。” 王灵韵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并没多问。只是转过头去,边往前走着,边漫不经心地道:“昨天赏雪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特别像在赏一场散落的白樱。” “白樱?”露鸢回想着昨日的雪景,一时没有摸清思绪。 王灵韵看了眼有些疑惑的露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会明白的。” 昨夜下了大半夜的雪。而雪后的隔天,天空被笼上了灰蒙蒙的一层雾云,不自觉便让人感到有些阴郁。这样阴沉的天气,倒是个睡觉的好日子。 请给老夫人过早安之后,王灵韵与露鸢回到“茴香阁”换上了男装,便出了王府。往‘红烧肉’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家在长安城、乃至整个周国内的,最被同行所瞧不起,却始终没有倒闭歇业的药铺—— 红烧肉。 章节目录 第8章 【七】药铺?酒馆?赌场? 王灵韵有个老熟人,叫香晴雪。她的爷爷是个老中医,所以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她,一边忍受着默契的爷爷跟奶奶每日的秀恩爱,一边在爷爷每回出诊归家时的悉心教导下…… 整日不学无术,却唯独喜爱下厨! 一辆马车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行进着,车轱辘的转速越来越慢,直到车夫将其在路边停了下来。 “公子,到了。”露鸢先下马车,然后替她家主子撩开车帘。 而坐在里面的“小公子”王灵韵也下了车。 车夫收了银两后,便拉着马车走了。 红烧肉,地处市集最热闹的位置,可是它的门面却十年如一日的冷清。不是因为这里生意不好,而是因为这家店铺的掌柜香晴雪,是出了名的性情古怪难伺候,其程度不是一般人轻易能受得了的。 王灵韵刚踏进“红烧肉”的大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抬首间,一眼便望见面朝大门的那扇木板墙上,刻着一句话:“你永远不可能在未来寻找到过去。” 模样精雕细刻,笔墨自然天成。 除开酒味不谈,整间店铺装饰得典雅精致,门面干净整洁,分楼上楼下两层,仅靠外观来分辨此处,常常会令人觉得这里不太像药铺,倒是很像非常昂贵的小楼客栈。 用手扇了扇鼻间那浓郁的酒味。王灵韵朝里屋走去。刚转了个弯,还没走几步,她便看到了一群醉汉们,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更里面的屋子,似乎传来了…… “来来来!买定离手了啊!” 隐约间,里面有个超爷们的女声在大喊,她似乎是喝醉了,喊话间稍微带着点微醺:“唉!各位!各位!现在开始押注了啊!押大还是押小?再问一遍!押大还是押小?!” “大大大……” “小!这局我还是选小!” 里面传来赌徒们的声音,虽然只隔了一道门,却也能感受到里面十分热闹的氛围。 推开门,一股烟酒混合的味道从里面飘了出来。 这间屋子非常的大,里面陈设了很多赌桌及椅子。平日里干净的地面,现在则是一片狼藉。屋子的角落处,还有几个舞女醉醺醺的倒在那里睡的正香。看样子,这些家伙们,已经在这里狂欢很久了。屋子里人很多,有的人高高壮壮却愁眉苦脸,而有的人骨瘦如柴却一脸兴奋。 大家的精神状况各不相同。但放眼全场,却没有谁能比那个人—— 更加兴奋! 王灵韵抬眼,看向那个站在赌桌上的女子。她双颊潮红,脸上写满了醉意。胸前挂着个圆环状的红色玛瑙,耳边坠着两个圆环形的红玉,身上穿着兽皮的衣裳,款式简单却耐看。 女子的手中摇着骰盅,她望着周围的人们,眼神中流露出了精光,却在下一秒,被极其强烈的兴奋感所掩盖。她指着下面的人,大声道:“诶!都不许耍赖,买定离手!” 接着,“啪”的一声,女子把骰盅狠狠往桌子上一放! 室内忽然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女子手上的骰盅处。一时间,仿佛连飘散在空气中的灰尘,都放慢了下落的速度。 女子扫了四周一眼,唇瓣轻启,便道:“开!” 顿时,围在桌边那十多个人,全部都瞪大了眼珠,眼睛睁得晶亮,只为在第一时间就瞧清那骰盅里,所盛放的三枚骰子上的数字。 红唇微勾,女子脸上的笑意更甚。 “四五六!大!”站在桌上的女子不屑地挑了挑眉,她看了眼人群中那个略显瘦小,站在赌桌的左边,并一脸沮丧的男子。 从桌子上一步跳了下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她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又输了。”女子从腰间抽出一根细长的烟杆,悠哉地抽了起来。 室内忽然变得十分安静,与刚才的喧闹嘈杂完全是两幅样子。期间,店里的赤衣小厮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顿时,屋内的空气开始恢复活力,流动起来,变得新鲜。 “我们一共赌了十六局。”侧过脸,吐出一长串烟雾后,女子缓缓道:“你全输了。” 与方才豪赌时的兴奋状态不同。现在的她,手持一根小巧的烫金流花烟杆,姿态散漫却神情严谨地站在那里。双眼静静地打量着……那名瘦小男子的一举一动,看起来显得成稳而又靠谱。 而那个身材瘦小的男子,从刚才至现在,始终都低垂着头。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忽然,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诶!村长!”一旁有人看不下去,想要阻止他,最终却只能无奈地叹息:“唉……” “村长……您……” “请香老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村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机会?”香老板又吸了一口手里的烟,一边慢慢吐着烟雾,一边看着烟雾缓缓散开后,才有些无情地继续道:“你已经把能输给我的,都输完了。” “我还有……”村长紧握着拳头,手心不断地往外渗着汗,一咬唇,他言语诚恳道:“这条命!” 四周的人都倒抽一口气,一时间哑口无言,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 香晴雪一挑眉,沉默了几秒后,便把烟杆收回腰间。她走到赌桌旁,拿出一个手绢,将骰盅里的骰子挨个擦好后,放回骰盅里盖好。 “很抱歉,我家掌柜的规矩在场各位应该都知道,这个人我家掌柜救不了,请回吧。”赤衣小厮走到村长的面前,冷冷丢下一句话,便走到香老板的身旁,动作迅速地收拾起桌子。 “香老板,请再考虑考虑,我兄弟身染怪疾,却无人能医,我也是尝试了很多方法,最终没辙了,才只好长途跋涉来到长安,想寻得香老板的帮助……”村长的头几乎挨着地了“我愿以命抵命,只求……” “我的骰子,只用来娱乐,从不杀人。”认真擦拭着骰盅,抚摸着骰盅上面的纹路,香老板的眼睛细细打量着那些纹路,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思绪飘回到了今天早上,她养了三年的两只七彩文鸟忽然死了一只,而在死之前毫无预兆,死因既非疾病又并非意外。无奈之下,她只好诊断为正常死亡,让手下的赤衣小厮“花兜”将其埋葬。 这两只七彩文鸟本是一对,一只死了,另一只便也无心吃喝。所以她早上放进鸟笼里的鸟食,一点也没有变少。 再后来,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开张的红烧肉,忽然来了求医问诊之人。 来势汹汹,此人不吉。 联想到文鸟的死亡。香晴雪大致也猜到,这回生病的人,十有八九是个大凶的运势,尚未到来便克死了她的鸟,如果救活了,岂不是要克她? 所以,当面见到那位年纪轻轻却十分有礼的村长时,她如临大敌。根本不听他的来意,也不听患者是什么病源与病因,便立马呼朋唤友的摆了个大赌局,硬是拉着这些来求医问诊之人,豪赌了一夜。本想让他们知难而退,却并不曾想,这些人不仅不顾自己倾家荡产,甚至还通通跟她奉陪到底。而这位年轻的村长,竟然愿意以命换命…… 已经很少见到如此执着的人了。只是他们已经输了,她便是不会医了。 将擦好的骰盅,丢给一旁的赤衣小厮后—— 她顿时一惊。那熟悉的身影近在眼前,香晴雪这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王灵韵。 “咳咳……”王灵韵发现她看到了自己,便佯装着清了清嗓子,插进这场混乱的局面里“许久不见,香老板还是这么的冷酷无情呀。” “王公子。”香晴雪看着王灵韵,意味深长地一笑“如果知道你要来,我一定提前设宴,而不是……”打量了四周一眼,她微微点头以示致歉:“见笑了。” 赤衣小厮已经麻利的收完了桌上的东西,开始打扫卫生。 村长依旧没有起身。 而其他人,有的事不关己地离开了,有的则干脆坐在一旁,吃着隔壁桌上没有收拾掉的酒菜,也有的窝在角落里贼兮兮的数钱。 剩下的几个,则一脸丧气地看着村长。他们是跟村长一起来寻医问药的人,在一个村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也实在不忍看自己的村长经受如此打击。 打量完一圈,王灵韵找了个地方,坐下道:“无碍,‘红烧肉’里一向怪人怪事良多,小生大概来的不是时候。只是格外感兴趣,香老板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露鸢找来了热茶和茶杯,在一旁给王灵韵倒好。 听出王灵韵话里的含义,知道她好奇事情的原委。只是,豪赌一夜,她只顾着下逐客令,自己也不知道这村长求医之事的原委…… 香晴雪无奈一笑“不如村长先起来说说吧。”她靠着桌边,双手抱胸道:“这么大费周章、不辞劳苦地跑来找我,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打扫完卫生的赤衣小厮,将屋内三张大桌、五张小桌、外加椅子,全部摆好之后,又将昨夜的酒菜一一撤下。其间,有个吃得正香的赌徒,含泪送走了他没吃完的菜。醉得不省人事的舞女,被赤衣小厮找来的人搬运走了。而其他无关之人,也在陆续离开。 很快,原本杂乱的房间,一下就变得干净而又整洁。 不多时,村长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他坐在椅子上,一改之前的沮丧模样,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严肃得过分。而眼下的乌青、指甲发白、及肤色暗沉等方面也显示出,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这位村长十分年轻,看起来大概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由于状态过于紧绷,导致他坐得极其端正。 香晴雪靠在敞开的窗边,一边闭目吹风醒酒,一边不忘来口烟。此时她身上早已披了件毛绒披风。烟杆上,挂在烟袋旁边的六瓣雪形状的坠饰,也格外精致。 而其他人则坐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香老板一个不开心,便把他们通通都轰回去。 王灵韵静静地喝着茶,抿几口,再放下茶杯。 站在一旁的露鸢,便会再替她续上。 章节目录 第9章 【八】生而为人,十分抱歉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患了怪病的那个人,是村长的弟弟,郑南。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唯一的弟弟。 为了保证郑南一直处于深度睡眠中。在护送他出村的时候,村里的方大夫便给他注射了慢性剧毒。之后的一路,郑南都被密封在一口棺材里,里面装满了冰块。他们每天都会打开棺材一次,一是确保里面的人还有没有呼吸,二是为了更换里面的冰块。 村长及其同行的俩人,再加上郑南,一共四人。他们一行四人从出村开始,已经在外面漂泊一个半月了。其间,四处寻医问诊,想要找寻到能够将郑南医治好的人,却没想到途中竟四处碰壁。 在寻访了无数名医,却都束手无策之后,这几人才终于了解到名叫“红烧肉”的神秘存在。据说那是个开在长安城繁华街区,却完全没啥存在感的医馆。只是几乎所有知道“红烧肉”的人,都提醒他们,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要去招惹香老板。 所以,自踏进“红烧肉”大门的那一刻起,村长便抱上了“以命换命”的必死决心。没想到即便如此,香老板对医治郑南一事,仍是不感兴趣…… - - 茂村是个占地不大,却十分美丽的小村庄。 现任村长姓郑,叫郑北。 也许是因为父母死得早,使得从小一直照顾着家里的郑北,小小年纪就显得成熟稳重,所以当他后来票选为村长的时候,村里的其他人都露出了“意料之中”的满意笑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然而,一个太过于优秀的哥哥,自然也会有一个太过于平庸的弟弟。 郑南生来就是一个怪胎。 他从小就不太爱说话,也不喜欢与他人交流。许是因为经常练字的缘故,写得一手好字,还被当朝有名的书法家夸赞过。这件事,对于茂村这样的小村庄而言,已经算是非常巨大的殊荣了。 所以,即便所有人都喜欢拿郑南与哥哥作对比,即便所有人都觉得他生来就太多余,即便大部分人都很厌恶他的不够主动、不够友好……也因为郑南有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闪光点,而稍稍宽恕了他一些。不过,也只是一些而已。平日里,村里的人依旧用不友善的眼光看待他。 那是与看待哥哥完全相反的目光。 一切犹如被既定的框架一般。郑北好像生来就该令人崇敬。而郑南,好像生来就该做一只任人轻鄙的过街老鼠。 这一切,郑南都看在眼里,却从来不说。他每天只安静的研墨洗笔,在一张张雪白的宣纸上或写字,或作画。将那些本来空无一物的白纸,变得生动起来。偶尔,他会出村,在村外的郊区摆上一张书桌,一埋首作画就是一天。 不过每回画完之后,他都会把这些画全部烧毁。长久以来,烧画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所以村里的大家,从来只知道郑南写得一手好字,却并不知晓,他作起画来,也是精妙入微。 他擅长画这世间的恶。 就算将很美好的事物摆在他的面前,他也能仅凭一眼,就洞察出隐藏在其中的黑暗面。这更像是一种天赋,他与那些阴暗的事物,总是相互吸引着彼此。 万事万物皆有两面,而郑北生来就看不见那些正面的东西。 每晚睡下做的梦,是噩梦。而梦醒之后的现实,也只不过是另一场噩梦的延续。唯一不同的是,与清醒的时候相比,梦里的世界显得太过逼真,也太过于惊悚。梦里的所有感触,都像是紧紧贴着他毛细孔的细菌一般,真实又使人印象深刻。而梦醒之后,郑南反倒感觉自己活得浑浑噩噩,也很难提起什么精神。 日子一天天过去,郑北跟郑南两兄弟所选的路,越来越能彰显出彼此之间差距。 一个,活在他人的世界里。因为奉献自己而感到无上的光荣与快乐。虽然为他人而活很辛苦,但辛苦之后却能感到值得。 而另一个,则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每日都体会活着的痛苦。宛如天生吸引着那些痛苦般,他什么都没有做,却清晰明白着各种各样的苦楚。就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旅程,没有出路,无法逃亡。 大概从郑南十四岁起,他离开村子去到郊外的时间,逐渐变得频繁起来。也是从那时开始,郑南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脸色也变得愈来愈惨白。由于哥哥很忙,平日里也没什么别人关注他,所以没人知道郑南究竟遭遇了什么。只是哥哥看见了会关心叮嘱几句,而他仍是细心练字,不想其他。 每当这个时候,哥哥就会叹息一声,然后离开家继续去忙。 大概在郑南十七这一年,茂村出现了一位意外之客。那位意外的不速之客是位道士。那老道在云游四海的途中,发现茂村的上空被一团黑气所笼罩。于是,便一路寻着黑气而来。却没想到直接闯进了郑家! 破门而入!来势汹汹! 那天恰好是个阴天。乌云压顶,凉风入骨。 郑南恰巧在院内洗笔。满地的宣纸被石头压着。纸张长长短短,镇纸的石头大小不一。白纸上的字样苍劲有力,潦草得……有些让人看不大懂。 风一吹—— 在那样阴郁的天气里,看起来,还真像在做什么鬼画符的诡事。 老道士的身后,还跟着一些来看笑话的村民。 “呵,我早就知道那小子有问题了!” “道长!收了他!” “是啊,这妖孽在俺们村已经呆很久了!烧了他!” …… 在村子里,大家明明朝夕相处…… 但就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也没有谁愿意站出来替郑南说句好话。他们都觉得郑南是个怪胎。本来他平日里的行为习惯,就让村民们难以理解,觉得稀奇古怪。 然而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老道,专门针对郑南而来。老道这个没来由的行为,反倒让大家觉得这个老道很靠谱。 因为他与大家不一样,是个难以用常识去理解的怪胎。因为他不如他哥哥郑北那么的优秀。因为他是个废物。因为…… 所以,他应该不是人类。所以,道长不远万里追着妖气来收他了。所以,这一切的发生,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道长!我们支持你!” “这小子没准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 一瞬间的功夫,郑南便成了众矢之的。他从不犯人,可不代表这样就能相安无事。大家反倒因为他个性孤僻、又待人冷漠,而格外敌对他。 只见那位老道一抬手,示意村民们不要吵闹。 而郑南依旧自顾自地洗着笔,还有墨碟。黑色的水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流向墨池。一池黑色的水看不出深浅,就像郑南那双黝黑得窥不见底的眼睛。 老道打量着院内的环境,看着郑南的背影,向前靠近一步,道:“这位小哥,在下长春山修士苍远,可否进屋内一叙?” 郑南动作一滞。转过身来看了这位老道一眼。 老道在看到郑南的样子时,脸上的神情更为严肃。 郑南没有回应。只是甩了甩笔和墨碟上的水,便拿着它们进了屋。进屋后,他并没将门关上。 苍远道长向身后的村民们鞠了一躬,十分和气地说:“各位误会了,适才那位进屋的小哥,并不是什么妖孽。” 他看了看天,又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后,便继续解释道:“贫道只是在前几日推算出,今日会在此处见到一位贵人,于是这才一路匆忙赶来,想要见识一下这位贵人罢了。” 他环顾一周,看着在场众人的神情,抱歉着说:“这件事情,并不是各位刚才所想的那样。实属误会一场!误会!”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都很疑惑。怎么道长刚才还说,是在茂村的上空发现黑气,一路探寻而来,想要查个究竟。现在找到奇怪之处了,却又说这是前几日推算出的什么贵人? “唉!大伙散了吧,照我看呀,这哪是什么道长呀!这八成是个打着修道旗号的骗子!”其中一位村民总结道:“说什么村里的上空有黑气,是想骗大家凑钱请他做法吧?” 道长很欣赏那位村民的想象力。眨了眨眼睛,然后嘴角一勾,笑了。 “是啊是啊,散了吧。”另一位本是想来看笑话,却兴致落空的村民附和着。 “哎,散了散了。” 道长笑眯眯地目送着渐渐散去的村民们。 一转身,脸上的神色便恢复了正常。他看着那敞开的屋门,脚下仿佛有千金重。四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宣纸,仿佛是在嘲笑他一般,令道长不自觉便皱起了眉头。 只见几张道符在院内飘飞,它们落到一张张宣纸上后,便燃烧了起来,直到将那些纸烧成了灰,火也就跟着熄灭了。 当满院宣纸被点燃时,苍远道长分明听见四周响起很多……略显凄惨的呻吟声。那些声音虽然小,却还是被他的耳朵捕捉到了。 那是小鬼们被火烧死时的哀嚎。 霎时间,院内的宣纸被烧了个精光,纸面上那些潦草随意的字迹,也全都被火焰所吞噬。只剩下用来压纸的石头们,还静静地躺在院落四周。 就这样,踏着沉重的步伐,苍远道长进了屋。 刚进门,郑南咳嗽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咳咳……咳咳咳……” 这声音听起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病弱少年罢了。而看他的身影,也是纤细得仿佛一碰就碎。思及此处,道长不自觉的叹息了一声。 “贫道不才,在长春山上时,曾偷读过师父收藏的医书,如若小哥不介意,可否请贫道来帮你号一号脉?”苍远道长没再靠近,只站在不远处小声询问。 郑南转过身看着他,隔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选择去靠近除哥哥以外的其他人。 细白瘦弱的手腕朝他伸了过去,漆黑的眼珠里看不见任何焦距。苍远打量着……这个满面苍白的少年郎,眼下的乌青,示意着他从未有一天好好休息过。 刚搭上少年的脉搏,苍远的脸色便更加阴沉了。如此虚弱的脉息,就如同时刻会消失一样。如果在寻常人身上探到这样的脉息,恐怕已经是濒死的状态了…… 苍远望着郑南。他正当壮年,也非常健康,除了咳嗽、以及那异常苍白的脸色之外,基本与常人无异。 “那个……”郑南被苍远打量的不太舒服,于是低下头,继续问道:“我,生病了吗……” 苍远收回手,温和地笑了笑:“呵呵,不是生病。” “那……”郑南抬起头,望向苍远。 “贫道这几年一直云游在外,见过的人也算不少。”苍远一顿,继续道:“但小哥这样的状况,恐怕连我师父闻知真人也没遇到过。” 郑南不自觉地皱起眉。他别开眼,看向一旁。 “像小哥这样的存在……”苍远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却仍旧是把真相告诉了他:“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仿佛内心一紧。呼吸一窒。 郑南一直都在怀疑自己。虽然很少与他人接触。但很多东西,他并不是没有察觉。他暗暗猜测着,自己可能与别人不太一样。然而……当有一天,真的有个人,很确切地告诉他这样的事实时—— 宛如将他心底最后一丝希翼,给掐灭了般—— 那种难受的滋味,极近窒息。 “哦,作为异类,还好好的活在这个到处都是活人的村子里,我很抱歉。”郑南的话语无比冰冷,既冷着了身旁之人,也无形中冻到了他自己。 仿佛在诉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他毫不关心,也毫无知觉。 什么嘛…… 这种小事,他早就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10章 【九】画中的女人 苍远离开了茂村。 在离开前,苍远告诉郑南:他此生可能与妖魔一类,阴性极强的物种十分投缘。因为他体内含有非常重的湿冷之气。且这种湿冷之气,恐怕只有在阴间才能够找到。若是换了旁人,哪怕一不留神沾上一点点这样的气息,就已经离黄泉路不远了。 而郑南身体里的这股湿冷之气,随着他年龄越大,便愈加强大。因为它会吸引这世间的阴冷潮湿之气,这些气息聚集在郑南的身体中,在郑南的体内与本尊一起成长。 苍远道长在临走前,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葫芦状的小药瓶。 道长不留下来帮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道长深知自己能力有限,与其在一旁无奈的看着郑南受苦,感慨着自己的无力。不如多去寻访他人,边做善事,边寻找能够帮助郑南这类人的方法。 那天,郑南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不说话,直到天黑。 药瓶就摆在桌上,正面朝东,背面朝西。 深夜,当郑北回到家的时候,郑南已经睡了。 那葫芦形状的小药瓶依旧摆在桌上,正面朝东,背面朝西。 - - 而后,又过了三年。 郑南跟平时一样,一边无视着村民们的目光与不善,一边写字画画,一个人在流逝的时光中行走着。 每半年他就会服下一颗苍远道长给的药丸,用来抵御体内日渐强烈,有几次甚至快要将他自身意识抹杀掉的——阴气。 随着年龄的增长,郑南自己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一直沉默着。跟忙碌的哥哥一起生活在茂村。独自活在众人的冷言冷语里。 直到有一天—— 这样的日子,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打破了。 诡异的六月飞雪,让茂村的每个人都感到心慌。尤其是年仅26,却已经当了8年村长的郑北。 那场雪几乎冻死了茂村所有的庄稼。 一时间,无法生存的恐慌,犹如梦魇一般袭击着茂村里每个村民的内心,令他们感到无比煎熬。争吵、暴躁、殴打,这些不安的情绪,就像是笼罩在茂村上空的乌云一般,将整个茂村围堵的水泄不通。 村民们绝望而又无助。而作为村长的郑北,表面上看起来是在镇定的安慰大家、寻找出路,但其实他自己比那些村民们,更加深刻体会着……无助的滋味。 没有人注意到郑南。 暴雪下了三天三夜,郑南就三天三夜没有回村。 直到茂村下起暴雪的第四日清晨,已经好几天没回家的郑北,在路过家门时,发现院子里的积雪根本没人清理。他感到奇怪极了,便抱着探究的心理,回家看了看。 艰难的走过已经堆积到腰上的雪地,艰难的打开家门。房间里也有着很厚的积雪。这时,郑北才发现,他家里的屋顶也因为暴雪而塌了。 那么郑南呢? 郑北开始慌了。他四处寻找都瞧不见郑南的身影。 “弟弟?” 身体中的疲惫,被惊慌给压了下去。郑北开始疯了一般地扒屋子里的雪。虽然很少关心郑南,可是在郑北心中,他这唯一的亲弟弟,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弟弟?!” 无人回应他。 “郑南?你在哪?!!” 空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下不断从屋顶漏下来的雪,以及呼啸的寒风。房内的温度早已冷得无法正常居住。连半刻钟都不到,郑北的手便已经被冻僵了,身体也很难再行动。 而另一方面,离茂村略远郊外的树林里。 地上的积雪大概有半人多高。四周的雪平平的,完全没有任何生物踏足的痕迹。除了风雪肆虐的声音,四处一派寂静。 这里的空气格外的阴寒,比任何地方的低温都要严重。 没有人会想到。郑南就在这里。就在这层厚厚的积雪之下。 郑南陷入了完全昏迷的状态之中,他的背后紧贴着地面,地上有很多密密麻麻、细小乌黑的藤蔓缠着他,厚重的雪将他死死禁锢在这个小空间里。周围的大树在不断的生长,树皮与枝干逐渐开始发黑,它们长出了尖刺与棱角,且越长越锐利,越长越狰狞。 与此同时,调整好状态的郑北,已经组织起村里的其他人员,发起了出村寻找郑南的临时行动。因为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冒这个险,所以“出村寻找郑南小队”,一共就三人。这仨人分别是,村长郑北,村里的方衡方大夫,还有一个屠夫,平时话很少,但却意外的非常热心的刘志。 外面的风雪很大,他们带着一条猎犬。 在没过腰部,甚至没过胸前的大雪里艰难行走着。因为怕猎犬在厚重的雪里难以呼吸,所以刘志时不时会将它放在自己的头顶。这只猎犬也非常的老成,它会给他们指导方向。 越往猎犬所指的方向前进,所看见的雪便越脏。它们呈现出蓝黑色,有些甚至还发暗紫,因为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颜色的雪。方衡还特地停下来,研究了一下这些雪是否有毒,但因为他的知识有限,而他们又时间紧迫,所以最终并未能确定出,这些雪究竟是否有毒。 郑北由于寻找弟弟的心很急切,他一咬牙,便毅然决然的选择踏入了“重灾区”。 只见,前方风雪交加。冷冷的风吹在皮肤上,像刀刮一样令人难以忍受。雪一落到地面,就会变成非常脏的颜色。植物巨大且长得十分可怕。四周的气氛诡异而又森冷。 一阵阴嗖嗖的风刮过。仿佛有谁在你脖子后,偷偷地吹了一口气般,让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颈。 郑北始终眼神坚定地前行着—— 即便举步维艰。 他无论如何都想要寻找到郑南。无论如何。 - - 心脏跳动的声音在郑南的世界回响着,他感到冰冷而难受。不过这种事情,早就已经习惯了呢。 郑南记得,自己刚刚只不过是无意识的提笔画了一幅画。画中是个极其美丽的女人。从前画画时,郑南没有给画中人点睛的习惯。他很少与别人对视,所以并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将双眼画好。但这次,他尝试着,将女子的瞳孔仔仔细细地描绘了出来。 然而,在这幅画完成的那一刻,那个女人便从画里跑了出来。 他不记得那个女人的脸。 也没来得及烧毁墨迹未干的画。 紧接着! 一场暴风雪突然来袭,许多乌黑的藤蔓突然从地面疯长出来,将他缠住。并在缠住的那一刻,又一个猛扎,回到了地里。 郑南被死死地勒住。 藤蔓生长与缩回的速度都太快。甚至连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留给他。 郑南几乎是被一瞬间拉到了地上!后脑猛然的撞击到地面后,便昏迷了过去。一切发生的都太过于突然,他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蔚蓝的天空被突如其来的乌云笼罩。紧接着,就是暴雪降临。明明还是六月的天气,地面热的几乎能够煎鸡蛋。 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下起了暴雪。 一方面,郑北还在苦苦寻找着郑南。 另一方面,本来昏迷的郑南,睁开了眼。 在那一瞬间,原本压住他的雪,统统都被某种奇怪的力量给镇开了。 本来就乌黑得没有焦距的双瞳,变得更空洞。就连眼白,也变成了黑色。眼周围的血管清晰可见。 缠在他身上的藤蔓忽然变得特别脆弱,就像是干枯的树枝,一折就断。他轻轻一挣,就轻易的挣脱了。藤蔓们碎成了细碎的渣。 郑南坐起身来,先看了看天,再看了看四周。 那些树…… 那些花草…… 这里的环境…… 这里的一切都被他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风雪中,藏着一个女人的狂笑声。 郑南站起身来。 以他为中心,四周大概五米左右,忽然变得干干净净。只见,那些堆得很高的积雪,突然被镇到了一边。不可抗的。 郑南惊讶于自己能做到这样的事。他虽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却仍是抬起手,将自己的身上各处能看见的地方,都打量了一遍。 他的指甲很尖,手上、以及很多地方的血管都清晰可见,血色呈现出黑红色。 稍稍一抬手,在周围晃一晃,这些风雪就好像怕他一样,会躲开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隐藏在风雪中癫狂的笑声,从未停止。 “我……”也许是由于太悲伤了,郑南发现自己竟然感受不到悲伤。想哭却也哭不出声,那种感觉闷闷的,很难受“果然不是人类……么……” “给我!把你的力量统统给我!!”风雪中的那个女人尖声斥责着:“统统给我!!!” 紧接着! 地上的藤蔓又冒了出来,它们攀爬到四周的树干上,发了疯一般地生长。就像是病毒一般,被它们碰到的所有生物,都被吸走了体内的能量,瞬间枯萎。包括这些藤蔓所碰到的雪,也会变得干净洁白,就像它们还在天空飘荡时一样,一尘不染。 “给我!给我!!都给我!!!”那个女人还在叫嚣着,仿佛饥饿的野兽一般,一刻也不肯消停。 皱眉。 郑南感到很烦。他发觉那些风雪似乎会躲着他,于是他便五指张开,尝试着朝前方猛挥了一下右臂。 四周的风雪消停了。 前面的路被打开了,堆积在那里的雪被弹开,出现了一条路。 随后,只见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女人,不偏不倚地正好掉在郑南面前的路中间。这个女人的模样十分丑陋,左脸上有一块很大很明显的黑斑。然而,这块黑斑还在不断地扩张着。 从她一落地开始,那些细小乌黑的藤蔓,便像是找到了妈妈一般,缠绕在她的脚旁。也就是从这时开始,她脸上的黑斑才开始不断扩大。 那些……藤蔓…… 郑南好像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你!”他刚想往前走一步,却心脏猛得一刺! 一瞬间的疼痛,让他难受的无法行动。他捂住自己的胸口。 脚下忽然一绊。 郑南这才发现,有一根十分细小的藤蔓,此刻就贴在他的脚上。而另一头,那个女人脸上的黑斑也变得愈来愈恐怖…… 郑南就像是踩虫子一样,踩过之后,还拈了拈那根藤蔓。 却没想到在这么做完之后,那个女人愤怒地瞪了他一眼,竟立马飞身扑了过来。一个来不及躲开,他又被女人扑倒在地。 藤蔓也再次回了他的身上。它们迅速地缠绕着,由于这些藤蔓本身太过于细小,而数量也确实惊人,所以郑南很难甩开。 不过,凑得这么近。他倒是看清了她的样子。 她的眼睛很好看,但是没有眼珠,白白的仿佛看透了一切,也仿佛能够看到你。她的长相虽然不会太过于惊人,但其实是十分好看的那一种。只是那原本干净小巧的脸上,正在逐渐被一块难看的黑斑所覆盖。 他怎么会不认识她呢? 这分明……是自己的画作啊…… “给我,全都给我,你的力量,你的……”可是她却早已不是画中那娴静温婉的模样,她狰狞着,癫狂着,看起来恶心而又丑陋。 一把将她推开。 郑南拿出一个方盒,一打开盒子,沉睡在里面那青色的火焰,便兴奋的燃烧了起来。接着,一大团青色火焰,化作一个个“小伞兵”从盒子里跳了出来。它们就像是被关了太久的恶犬,一但出了牢笼,便迫不及待地放飞自我,愉悦而又奔放,它们跳到了女人的身上,贪婪的吸允着她身上的每一寸,直到将其完全吞没,才意犹未尽的分散出精力去吞噬别的—— “啊——”女人惨叫着,却仍是不肯放弃想要扑到郑南身上“啊啊啊啊啊!!” 她试图往前一步。 郑南就退后两步。 她艰难地往前爬一点点…… 郑南就朝后退一点点…… 直到她全然没有力气,贪婪的双眼死死地瞪着郑南,直到化为灰烬也绝不肯闭上双眼! 死不瞑目! 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失误。却没想到,只不过是一次失误而已,竟造成了如此巨大的影响。 “我……”他两眼冷漠地望着地上那摊火,安静地听着女人的惨叫声,冷冷道:“果然是不祥的吧……” 雪停了。风也停了。天开始放晴。 那团小火焰逐渐蔓延,将地上的雪都烧成了灰烬。 不仅那个女人最后烧成了一堆灰,就连地面上那些积雪在烧完之后,也不是水,而是灰。 这些纸灰飘散在空中,零零碎碎,浮浮沉沉—— 郑南看着他们,直感觉自己心情复杂。 他无法放下自己手中的笔,因为他是如此热爱描绘这一切。可他却不得不放下自己手中的笔,因为那支笔—— 燃烧的焦味在鼻息间徘徊。六月是个充满夏日气息的炎热季节。 郑南站在荒芜之中。 青色的烈焰不断的高涨,正在吞天灭地的它们,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送入地狱。 他不得不放下自己手中的笔,因为那支笔,会招致黑暗,带来毁灭。 章节目录 第11章 【十】人与怪物的界限 “我的天!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火焰!”方衡看到这场景,就像是打开新世界了一样兴奋。眼看着那些火焰就要烧到自己了,但由于被它的美丽所迷惑,方衡甚至忘记了逃跑。 一旁的刘志看到这个情形,面无表情的拎着他的后领,以每五分钟就狂奔两条街的速度,头也不回,一路疯跑。 然而……跑得再快,也不如燃烧的速度快—— 一小团青色的火焰,在发现新的猎物之后,开心一跃后,便离开了大部队,只身跑到了“新猎物”的身上。 “村!村长你……你你你……”率先看到那小团青色火焰的方衡,一边被周围的冷空气冻得说不出话来,一边被自己惊讶得结巴了起来:“村长你背后着!着火了!!” 眼睛瞬间瞪大! 郑北往后一瞄,跳到他背后的火焰逐渐变大,猝不及防的温度让他感到痛楚。下意识的闷哼了一声。郑北在地上滚了几圈,另外俩人又帮他拍打,但这个火奇怪极了! 几番折腾之后,不仅没有熄灭,反倒还越来越大了起来! “村长,没事吧。”一旁的刘志看着左右两边那嚣张的火焰,脸上不自觉的多了几滴冷汗“我们可能……” “啊……它们多么的……”方衡被这些青色的火焰所俘获,他眼睛亮亮的,如同发现了什么难得一见的宝藏“美!” 郑北忍着剧痛,呆在他背上的火焰越来越猖狂。他抬起头,张望着四周那些越涨越高的火焰。冷热交替的空气,闷热逐渐占了上风。 “出不去了。”刘志有些绝望地道。 垂下头,郑北瘫跪在地,不甘心的拳头重重砸向地面!他紧闭着双眼,不甘而又十分歉意地说:“连累你们了,对不起。” “村长,您多虑了。”方衡笑着看他,面容十分慈祥,仿佛在看自己的儿子。 “我不应该……在这样的情况里……”一滴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滴落在地面上,消失在土壤里“让你们离开茂村的……” “起来吧。”刘志朝他伸出了手,友好的微笑着:“越是像这样艰难的时刻,总是一个人默默努力的村长,才会需要我们的帮助呀。” “哈哈哈。”方衡又沉迷进那火焰中。 一只瘦弱的手,搭在另一只充满老茧的大手上。双方握紧。接着,半跪的腿站了起来。 在毫无出路的大火中,三个人相依为命。即便来自四面八方的火焰,不断地朝他们靠近着,他们脸上也没有半点惧怕的影子。 只是,下一秒—— “额。”郑北闷哼了一声,便重重地倒在地上。他背后的火焰,正在一点点地啃噬着他的生命。而他即便疼得冷汗直流,也不肯出声。 “村长!!” “村长!” 方衡与刘志异口同声。 与此同时,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旁那些高涨的火焰,正在逐渐褪去,在郑北倒地的前方,火焰们开出了一条路。而那条路的尽头,正有一个似人非人的家伙,朝他们走来。 那个人还没有靠近,便有一阵寒风吹来。 接着,方衡和刘志便昏睡了过去。 那个人走到郑北的身旁,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沉默了很久,终是叹了口气。他打开手里的小方盒,赖在郑北背后不走的火焰,立马丝毫也不留恋的就回到了盒中。 风变小了,飘散在四处的纸灰,也变得慢慢悠悠,显得随意自然。 凝视着郑北身后那有些严重的烧伤。 郑南把小方盒放在了一旁的地上。紧接着,地面上所有在燃烧的青色火焰,就像是听到了呼唤一般,它们缓缓地飘着,非常乖巧地飞往摆在地上的小方盒里。 方衡和刘志背靠背地坐在地上。方衡打着呼噜,像是在做什么好梦一样,非常深沉地熟睡着。而刘志的呼噜声,比方衡的更大。 待到所有火焰都回到了盒子内,郑南才合上盒盖,收起它。 接着,他横抱起郑北,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长长的发丝显得有些凌乱,衣服干净而又整洁,如果只看他的背影,只不过觉得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青年罢了。但若是看见他的正脸,正常人一定会大吃一惊。 郑南一步步地往前走着,独自前行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笨蛋哥哥。” - - 当郑北醒过来的时候,周围温暖极了。 他醒在一个十分温暖的树屋里。 郑北躺在一个木制的躺椅上。在躺椅边上,还坐着一个年龄很小的女孩。一身绿色的罗裙,头上带着可爱的小铃铛,蓬松的短发显得她乖巧而又俏皮。小女孩哼着他从没听过的歌谣,一边研磨着手中药罐里的药,一边细心地照看着他。 这种歌谣,听起来令人很安心。 发现郑北正在看着自己,小女孩笑得很开心,她放下了手中的药罐子,对他说:“您醒了呢!” 小女孩笑起来的时候,仿佛能将春风融化。郑北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女孩,不自觉地眯眼打量了起来—— 她,只有眼白,没有眼珠。 “这里是您的药!”小女孩递过药罐子,将药罐放在了躺椅旁的方形矮几上。然后,便自觉地站到……离郑北大概五米远的地方,她微笑着,随后青色的火焰便爬到了她的身上,逐渐将她吞噬…… 奇迹般的。 小女孩似乎并不畏惧火焰,她依旧笑着,还在原地蹦了蹦。接着,她无比热心地提醒着郑北:“请一定要记得敷药!” 本来刚刚还能说能笑的小女孩,转瞬间便化作了灰烬。 宛如忽然从梦中惊醒,郑北站起身来!背后的疼痛在不断提醒着他,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真实的。 对了! 方大夫!还有刘志! 郑北左右张望着,他走到了树屋的门口,看着外面。发现四周早就恢复了它们原本的样子。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一点风雪肆虐的影子都没有。 没有堆积得像“一人高”那么厚的积雪,也没有形状巨大并模样狰狞的植物,更没有嚣张而又难以熄灭的青色火焰,还有那漫天的灰尘,轻飘飘的,看起来像是纸灰……宛如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般,此刻只觉得岁月静好,生活安宁。 六月,本来就是一个热情而又美好的季节。 那原本被乌云所遮挡的天空,此刻也变得晴朗而又清澈。 郑北仰起头。 那蔚蓝蔚蓝的样子,只是望着,便令人舒心。若不是背后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郑北真的会觉得,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只不过是他做的一个噩梦罢了。 茂村还很好,大家也都很好。郑南……郑南也是…… 郑北突然感到很绝望,就像是内心缺失了一块般。他到现在都没有确认郑南是否安全。作为一个哥哥,他感觉自己很失败…… 不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哥哥。”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郑北欣喜的转过身! “哥哥。”略微皱眉,郑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身旁,示意他坐好:“伤口,又裂开了。” “呀!对不起了哈哈哈哈哈……”郑北盘腿坐着,脸红地挠了挠头。 郑南拿起放在矮几上的药罐子,帮郑北拆了身上的绷带。一点点的帮他上着药,看着那么严重的伤口,郑南感到有些难过…… “对不起,哥哥。”他用手碰了一下伤口,问道:“疼吗?” 在郑南碰到伤口的那一刻,郑北的身子微颤了一下,他忍住想要表现出痛苦的神情,故作轻松地道:“这种小伤,怎么会疼?倒是你,刚才发生了那么奇怪的事,有没有受伤?” “我……”郑南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了,这几天你都去哪了?哥哥知道自己不好,没有太多时间管你,但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雪,家里的房顶都被雪给压塌了,你这些天究竟去了哪里?” “我……大概在某处睡着了吧。”郑南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 “睡着了?!”郑南抢过郑北手中的药罐,愤怒的砸到了地上,金属砸在木制的地面上,发出了很大的“嘭”声。 郑北感觉郑南的回答有些不可思议! 想起方大夫和刘志现在生死未卜,他感觉此刻的自己愤怒极了“你知道外面的雪有多大吗?你知道哥哥还看见村外有奇怪的火在焚烧吗?那个火有多恐怖!!根本灭都灭不了!你……!” 郑北忽然语塞。 因为……他看见了…… “对不起,哥哥。”郑南冷静地道:“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杀了我吧,我只想死在你手里。” 空洞的毫无焦距的眸子,眼白在充血之后变成了发黑的暗红色,眼睛周围的血管都凸了出来,脸上、还有手臂上,很多地方的血管虽然没凸出来,却清晰可见。手掌比常人要大一点,手指越到指尖的部分便越纤细。尖锐的指甲,仿佛被抓一下就能见血封喉。 郑北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在茂村里,也不在之前自己晕倒的地方…… “这里是哪?”郑北呆呆地问着,随即推开郑南,站起身来:“你不是我弟弟,我弟弟在哪?” “哥哥……” “你把我弟弟抓到哪去了?”遭遇连续的奇怪事件,郑北的精神显然有些不太好,他往前走了两步,却一不小心跌倒了,于是他一边试图爬起来,一边质问着郑南:“我弟弟呢!把他交出来!我要带他回家!” 说着说着,郑北的眼泪落了下来:“我要带他回家……” “对不起……” 郑南低着头,看着这么痛苦的哥哥,他突然苦笑了起来。那毫无焦距的瞳孔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所湿润了。但很快,那双眸子又恢复了平静。 一个猛击,郑北晕了过去。 屋外的鸟叫声动听而又悦耳,依稀间,还能听到小溪流淌的声音。 屋内,郑北安静的在躺椅上熟睡。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个身穿绿色罗裙的小女孩,她静静地研磨着手里的药,时不时会转过头,看郑北一眼—— 一边微笑着,一边小小声抱怨道:“您究竟还要睡多久?您要快点醒过来啦!” 而不远处的桌案上,还安分的躺着一张画。这幅画很奇怪。里面的所有景物都在,唯独本该出现在画中间的人物竟不见了! 树屋所处偏僻,周围较少有谁叨扰,是个舒适而又很适合养伤的地方。 - - 一晃,一个半月过去了。 当郑北再醒过来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郑南像往常一样,将饭端了过来。却一把被郑北抓住手腕。 “哥哥,你醒了。”郑南感觉很开心。然而这种开心的表情,在他脸上转瞬即逝。 “这回……”郑北低着头,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郑南疑问的看着他。 “是真的你吗?”郑北刚醒过来,嗓子还有些沙哑。 一愣。郑南抽回手。 走到小女孩的身旁,摸了摸她的头。 “呢哈哈……”小女孩好像特别喜欢被郑南摸头般,脸上露出了十分可爱的笑容。然后便化为笔墨,飘飘悠悠地回到了躺在不远处,桌上的那副画里。 “先吃饭吧,哥哥。”郑南走到桌旁,拿起那幅画“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竹笋炒肉了。” 看着眼前的饭,郑北咽了下口水。接着,他抓起盛着米饭的碗,就狂吃了起来,边吃边口齿不清地说:“还是弟弟做的饭最好吃啊,嗯!你说服我了,你一定是我弟弟郑南。”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自然大方,毫不做作。 郑南侧过脑袋,看着疯狂扒饭的哥哥,嘴边忽然有了一丝笑容。淡淡的。非常淡。 很快,一碗下肚。郑北满足的坐在躺椅上,感慨着:“啊!除了我弟弟还有谁能做出这个味道。”他起身,走到郑南身旁,手掌按到了他的脑袋上,笑着道:“对不起了,有一个不合格的哥哥,很难过吧!” 喉间忽然一梗。 郑南悬了一个半月的心,忽然就放了下来。他把手中的画丢进了桌案旁边的香炉里。 “哥哥……”郑南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颤抖起来。他转过头,一双泪眼看着自己的哥哥“请无论如何……” “嗯?”郑北刚吃完好吃的饭,看见心爱的弟弟此刻露出这幅模样,突然感觉有些懵逼。 “请无论如何……杀了我吧!” 章节目录 第12章 【十一】野兽的悲鸣 今日的“红烧肉”比往常要热闹很多。 王灵韵盯着茶杯里浮起来的茶叶梗,不自觉地开始发呆。 方衡则一路寻着药香味,溜到了一旁的置放药材的房间,一边翻看着放在药柜上的医书,一边闻着弥散在房间里的药味,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吸毒似的,完全陶醉在其中,不可自拔。 而刘志,则醉醺醺地坐在厨房门口,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拍打着紧闭的厨房门。心中怀念着方才那些残羹剩菜,神情很是哀怨。他还没吃得尽兴,然而饭菜们便被那赤衣小厮一一收回了厨房。收回去也就算了,他一路尾随而来,可赤衣小厮还不许他进厨房吃。于是他便在这厨房门口就地生根发芽,宛如刘刚思念嫦娥一样,他也朝思暮想着……那一道道躲藏在厨房里的饭菜。 “嗝!” 远远望去,只见那身高约一米八九,且身形也十分圆润的壮汉,就待在那厨房门口,心情焦躁得简直快要挠门! “红烧肉”还有一个神秘的地下仓库,这个仓库离地面略远,当时修建它时,挖得非常深。即便是夏天,仓库里都非常寒冷,更别说在这个雪还未融化的腊月了。香老板时常会把一些很容易腐坏的东西,存放在地下仓库里,并明令禁止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入地下仓库。 然而,当郑北他们来到“红烧肉”求医时,香老板只是摸了摸棺材盖,便让店里的人,将那口棺材搬进了地下仓库。 “嘭、嘭嘭——” 此刻,棺材里的人像是从沉眠中醒了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砸着被钉死的棺材,力气时大时小,声音时轻时重。 - - “啊!怎么说呢!”郑北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他一改刚才的沉默,反倒有些难为情地说:“虽然之前确实被那些怪事所震惊,但在吃到竹笋炒肉的那一刻,再震惊的心也会平静下来。” “哦?”香晴雪有些感兴趣“你弟弟做的料理很好吃么?” “嗯嗯!”一提起这个,郑北全然放松了下来,他双手举在胸前,激动得两眼差点落泪,他自豪极了“你们不懂!吃了十几年的味道,又怎么会忘,又怎么能……” 郑北跟全天下大部分的变态哥哥一样,只要一提起自己的弟弟,他就能滔滔不绝的将自家弟弟赞美个三天三夜。正当他说得尽兴,打算继续下去时,香老板适时的打断了。 “然后呢?”香晴雪吸了一口烟,继续问:“你弟弟还能给你做饭,那么应该没啥问题才对,怎么会让你们给下毒丢进棺材里,再千里迢迢地抬来我这?” 郑北苦笑一下,赌了一夜,又连败十六局的经历,让他一下子看起来苍老了二十岁。不整洁的衣衫,略显凌乱的头发,以及下巴处新长出来,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胡茬……现在的郑北,活脱脱就是一个街边赖汉,哪里还有半点村长的样子。 可他并不在意,只是缓了口气,便继续道:“当郑南知道,茂村的全部庄稼都被那场突然来袭,又突然消失的暴雪给毁了后,就消失了。” - - “嘭!嘭!!”地下仓库里不断发出诡异的撞击声响。 且撞击得一下比一下重—— - - “他把我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的木屋里……”郑北越说越伤心,露出一副好委屈的样子“说到底他还是讨厌我这个没用的哥哥,所以才偷偷在外面选了个好地方,建了个住得很舒适的树屋,肯定是打算以后烦我了,就离开我们的家……” 郑北越说越伤心,甚至都流起了鼻涕“然后,再也不回来……” 从刚才开始,王灵韵就警惕了起来,她注意到四周的空气有些不正常,还有…… 眼神不自觉地瞥向自己的袖间。 还有……那根放在袖子里的黑色羽毛,也好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变得不安分起来。那是梦里仙鹤的羽毛。 无视着正在自我嫌弃并说着废话的郑北,王灵韵思忖着—— 梦里的东西永远不可能来到现实世界,除非……是什么东西幻化的。而那个东西又清晰的知道,她的梦里都发生了些什么。让她产生了梦与现实开始连接的错觉…… 王灵韵的直觉告诉她,黑色羽毛的事情,恐怕素衫也没有料到。因为她还没在梦里了解完素衫的故事。这证明,她的梦境是突然中断的。 回想在梦里发生的情形。那应该是一个突发事件。王灵韵猜测,大概是有个“第三者”在途中插足,强行打破了素衫在梦里所编造的结界。所以她才会还没弄明白,素衫究竟想告诉她什么,便提前从梦里醒了过来。 这个“第三者”,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在她梦里制造出大爆炸的鬼魂。 而她袖子里的那根黑色羽毛,也极有可能……能够感应那个鬼魂的存在…… 悄无声息地将手塞入袖中,把羽毛捏在手里。 在将羽毛捏到手里的一瞬间,王灵韵忽然变得十分警惕起来。 她察觉到,这根羽毛刚刚只是稍稍有一点不安分罢了。然而,现在却已经变得焦躁起来…… - - “嘭!!啪嗒——”地下仓库里发出了一声巨响。 之后,仓库里面就再也没有传来撞击声。 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 - “也就是说,在村里发生了一系列的异变事件之后,身为村长的你,始终都没有将原因调查清楚,不仅没调查清楚,还差点被烧死?”香晴雪一脸鄙视地望着郑北,继续道:“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弟弟救下来的?你所知道的,只不过是……郑南在知道茂村的庄稼全部被毁后,就突然离开你消失了。” “……”郑北坐在那里,像个弃妇一样,乖巧地点了点头。 “再然后,你离开了树屋,还迷了四五天的路!饥肠辘辘地回到了茂村,发现大家不仅没有饿死,脸上还挂着提前丰收的喜悦。”香晴雪边替他总结,边思考着。 “嗯,六月就丰收了。听村民们说,那些原本已经冻死的庄稼,一夜之间,竟然全部都重新恢复了生机,还进入了完全成熟期。”郑北突然恢复了正经,补充道。 “一夜之间,所有的庄稼都成熟了。但你还是没有找到弟弟……”香晴雪吸了口烟。 “后来我原路返回,也没有找到树屋。”郑北继续道:“但弟弟之后,真的没再回过家里,大家都遗忘了他,可我……怎么都……”郑北低下头,神情有些悲伤“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他。” 吐出口中的烟雾,香晴雪看着窗外不说话。 两只鸟在枝头上缠绵高歌,一只飞起来,另一只跟在它身后飞了起来。 突然! 后飞起的那只鸟,像是忽然发生了什么状况般,极速的坠落,摔在地上。看它两眼紧闭的样子,像是已经西去。 而活着的那只鸟,本来喜悦的叫声,也变得悲哀而又可怜。它像是在哽咽一样,嗓音沙哑,连一句完整的叫声,都发不出来。 香晴雪关上了窗。 “后来你是怎么找到你弟弟的?别告诉我,那树屋从天上落到了你脚跟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香晴雪显然有些心情不佳。 “我在半夜里听到了野兽的嚎叫。”关上窗后,屋里的光线很暗,郑北忽然变得特别认真“那不是一般的嚎叫,是非常巨大的,听起来很痛苦,也很悲伤……”他笑了笑,沮丧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却觉得那叫声很熟悉,大半夜的,村里的孩子们都被吓哭了,可我却觉得,听见那野兽的声音,竟感觉到安心。” 香晴雪往陶瓷缸里磕了磕烟杆,烟灰落进了瓷缸里。 “我找了小半月,都没能找到树屋的所在,可是在听见那声嚎叫之后……”郑北坐在阴影里,静静地诉说着,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 - “啊!”屋外传来了哀嚎,像是野兽一样,浑厚而又粗糙,它好像受了什么伤一样,听起来十分的痛苦。 - - “你听见的嚎叫声,不会恰巧就是这样的吧?”王灵韵率先站了起来。 “公子!”露鸢警惕地看向四周。 “香老板,看来我今天来的很不凑巧。”王灵韵隔着墙,看着后院的方向,她明显感觉到令人不爽的气息,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而紧捏在手中的羽毛…… 显得格外躁动。 “不,还好你来了。”香晴雪望着刚进门的赤衣小厮,他摊开手,掌心上躺着一只鸟,是刚才在窗外突然跌落在地的那只。她探了探它的体温,发觉它已经死了。而这只鸟的身上,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似乎是正常死亡。 探查完小鸟之后,香晴雪看了王灵韵一眼,笑着调侃道:“没准,我这很快就会发生什么不祥的事了呢。” “我知道,昨天晚上有个好心的家伙,特意跑来警告过我呢。”王灵韵挑眉一笑:“没想到久违的重逢,又遇到你倒大霉了!” 俩人面面相觑。 她们是很久的故交。久到仿佛上辈子就彼此相识。 “是郑南!”郑北忽然站起身,显得很焦急“换药的时间到了,我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他懊恼极了。 “别担心,今天你运气不错,王公子在这。”赤衣小厮递给郑北一杯茶,安抚道:“稍安勿躁。” “王公子?”郑北接过茶杯,环视了一周,他不知道赤衣小厮口中所说的“王公子”是指谁,只是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们会伤害到郑南吗?” 赤衣小厮笑着摇了摇头。 郑北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这摇头是“不会伤害郑南”的意思,还是“怎么可能不伤害那怪物呢,你真是没救了”的意思。 他不敢再问,只是第一时间往屋外冲去。却在即将跨出大门时,重重地撞在了敞开着的门口,头上还肿了一个红色的大包。 郑北看着他撞到的地方,大门敞开着,可以清晰的看见屋外后院的样子,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他尝试着把手伸出去,发现在大门的前方,竟有一层坚硬无比的透明墙壁。 郑北头上冷汗直流,内心有些慌乱。 怎么办! 他,出不去! - - “露鸢,不许放任何闲杂人等出去。”王灵韵路过郑北,走出那扇门,去到了后院。 “是,公子。”露鸢看着坐在地上郑北,欲言又止。 王灵韵望着后院里的那抹身影。方才,虽然没太认真听郑北讲故事,但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叫郑南。郑北虽然很爱郑南,但他大概不太熟悉自己的弟弟,也不知道他的身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所以说出来的也都是些片面。只不过是在表达,他十分爱这个弟弟罢了。 但,见到之后就明白了。 他的背影看起来既强大又独立。显得很孤独。 她虽不知道郑南的身上,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却明白,他是个一心求死的人。 只要看着就明白了。他想活下去,也想死。 郑南的脖子非常肿大,背部也佝偻着,两肩的骨头十分巨型且凸起。从手上一直延伸到臂膀,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他低沉而又痛苦地嘶叫着,右手非常的肥大,而左手却是正常人手的样子。 他身中剧毒。活不畅快,也死不痛快。 而此刻,那肥肿的右手,正在一拳一拳地击打着露鸢的结界,暗红的黑血滴到了地上,发出了滚烫的“滋啦”声。 顿时,一小块土地都被毒黑了。 王灵韵走到了郑南的对面,可郑南却完全触碰不到她。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而郑南一拳一拳地抡过去,每一拳都只能落在王灵韵跟前的空气壁上。徒劳无功。 王灵韵背负双手,站在郑南面前。 她浑身贵气,傲然凝视着他,看起来略显威严。 如此的挑衅,让郑南更加愤怒,下手一拳比一拳重,直到两只手都红肿了,而结界壁依旧毫发无损。 王灵韵依旧站在那里,只是看着他,仿佛想要看透他,也仿佛根本就不屑一顾。 这样的挑衅,这样的瞧不起,这样的不屑,这样的鄙夷,这样的、这样的……郑南流出了不甘的泪水,他一点也不想做那个被所有人轻贱的存在啊……哪怕是他,哪怕是他……也很想像个正常人一样……也渴望能像个正常人一样…… 王灵韵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哒——” 天空有一滴雨水落在了结界壁上—— “公子!”露鸢在身后担心地喊道。 只见,郑南根本没打几下,露鸢所编织的那层透明结界壁,便被打破了。与其说打破,不如说是王灵韵故意的。 她协助他,一起打破了露鸢的结界壁。 然后直视着郑南。 “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吧。”她凝视着他,轻声道:“你哥哥也在这里,他不会忍心让你受伤的。像你这样继续乱打一通,只会给你哥哥新添很多烦恼罢了。” 郑南的动作缓了下来。他在犹豫。 “如何?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把房间内的结界也打破?” 王灵韵笑看着他,仿佛站在她眼前的并不是一个怪物,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罢了。 “你……”郑南第一次这样直视一个人,打量了她很久,注视了她很久,却没有被对方以厌恶的眼光瞪回去“不怕我吗?” “怕?”对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捧腹大笑到眼泪都差点流出来,接着,她看向一脸呆呆的郑南,问:“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在……说什么胡话……” 他愣愣复述着面前这位少年,所对他发出的疑问。声音非常的轻。 天空开始飘起小雪。 不经意间,脸上似有泪水滑落…… 而,被王灵韵藏在袖中,握在手里的黑色羽毛。此时此刻,竟也安分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13章 【十二】怪医联手 “喂,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王灵韵抬手,亮出一根黑色羽毛。 郑南盯着她手里的羽毛,眉头微皱。 只见,那根黑色的羽毛动了动,似乎很想挣脱出束缚。 王灵韵松开手。 “看,它好像认识你。” 羽毛浮到了半空中,一直升到郑南能平视它的高度。 雪静静地在郑南跟羽毛之间落下。 忽然间! …… - - 屋内。 香晴雪揪出了正在药房里偷看医书,还看得很欢的方衡。 郑北走过来,抱拳低头,十分认真地道:“求香老板再考虑一下诊治我弟弟的事,我愿意以命换命。” 香晴雪无视郑北,反而转过头对方衡说道:“我需要一味药引,但却没想好用什么,方大夫以为如何呢?” “以毒攻毒乃为上策。”方衡也没理村长,恭敬而又面带微笑地回答着香晴雪的问话。 “香老板!”郑北语气诚恳,头也低得更低了一点“请……” “我倒是认为,比起以毒攻毒,疼痛才是最好的攻毒良方。”打断了郑北的话,香晴雪继续说着:“剧痛之时,人体内的所有潜能被激发出大半,人跟病毒之间便能平等角逐。” “方衡不过一介无能的庸才,方衡觉得,就算这样,病毒赢得宿主的几率也占大半。”方衡闻着手中的药材,接着,把它放进面前的药罐里。 郑北的头上留下了冷汗。不知是出于尴尬还是什么,他无法再开口。只是僵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方衡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怪医,虽说医术和医德都非常好,但村民们总感觉每回靠近方大夫时,好像永远都隔着一层无形的距离。虽然方大夫总是非常善良友好,却还是让人觉得难以接近。没想到此人来了香晴雪这……反倒更难看透了。 两个人沉浸在彼此才明白的世界里,冷静而又置若无人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全然不顾其他人是死是活。 “我从来不救不想活下去的人,是死是活,全凭当事者的生存本能。”香晴雪将方衡磨好的细粉,算着计量倒进面前的瓷碗里,眼神很专注“不然,他就只好输了这场赌局咯。” 方衡笑了笑,不再多言。 大概过了一刻钟。 方衡将自己面前一个煮药的小砂锅,用帕子包好,递给香晴雪,道:“熬好了。” 香晴雪接过砂锅,倾斜壶口—— “哒——” 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从壶口缓缓流出,滴落进瓷碗里。 紧接着,整个瓷碗里的药都变色了,本来棕色的药水,在砂锅里的药滴入之后,呈现出了黑色的状态。 一碗药冒着腾腾的热气。 香晴雪拿在手中摇了摇,然后把它们分进三个宽约两厘米,长约八厘米的椭圆柱状的金属容器里。 “嗯,从未见过的配方……”方衡端着已经空了的药碗,闭上双眼,细细闻着碗里残留的药香味,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香晴雪向赤衣小厮招了招手“花兜。” 赤衣小厮走过来,并将一张连弩放在了桌上。 从第一眼看到那张连弩开始,郑北的注意力就全部被它吸引了。 这张连弩进行过十分精密的改良与设计,个头比普通的中小型的连弩,要小巧很多,且不像一般的弩是木制,而是纯金属制成。而其内部构造,也比一般的连弩要复杂很多。 它的箭过于短小纤细,箭头非常尖锐,比起一般的弩箭来说,这种弩箭有些过于精小了。仔细瞧去,弩箭的中间,似乎还是中通穿孔的! 只见,香晴雪将那三个灌入药水的金属容器装进连弩中,又在金属容器的前端,安进了弩箭。随后狠狠往后一拔,箭在弦上,随时待发。 “我要你精准无误地射进三个地方。”香晴雪把连弩往赤衣小厮身上一丢,对方完美接住武器。随即,她拿出一张人体图。打开放在桌边上的一个小瓷碗盖,用毛笔蘸了蘸里面的朱砂,在人体图上分别标注了三个圈。 一处是颈椎偏上一点的位置。另外两处都是后背,分别在右肩胛骨附近,和后背往下的部位。 “明白了,掌柜。”赤衣小厮看清人体图的位置后,便走到通往后院的门口处,对一直站在那里,盯着后院情形的露鸢道:“露鸢姑娘,麻烦你协助我……” 露鸢微微扭过头来,赤衣小厮在她耳旁耳语着…… 她一边注意着王灵韵的情况,一边听着花兜的耳语…… 话还没听完! 露鸢的双眼逐渐瞪大! “别磨蹭!我掩护你!现在就放箭!”露鸢拉着赤衣小厮的衣领,示意他看后院的情形—— 赤衣小厮也瞪大了双眼—— 随即,露鸢稍稍减弱了结界的力量,并把结界往外多扩了一米多,好方便赤衣小厮走出门去。 从刚才开始就在紧盯郑南,并开始瞄准他的赤衣小厮,冷静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锐利。 “噔!” 按下了连弩的发射开关。 三箭齐发! …… - - 三支箭发出之后—— 淹没在……正在不断扩散的烟雾里。 整个后院都被黑色的烟雾所笼罩。烟雾被结界挡在里面,并没有散到“红烧肉”外面,也没有散到屋内。只是团聚在后院里,并越来越浓。露鸢站在结界内,神情严肃地盯着王灵韵与郑南所在的位置。 “公子……”露鸢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太妙。 - - 时间回溯到,露鸢所编制的结界,还没有扩大。而赤衣小厮的那三支箭,也尚未射出时的后院内。 只见,王灵韵手中的羽毛浮了起来。直到它上升至能与郑南平视的高度时,便停了下来。 雪静静地下着。 黑暗中,似乎有双眼睛缓缓睁开。 郑南感受到一股灼人的视线。那股视线,好像正在透过那根羽毛瞪视着他。不,与其说是通过那根羽毛,不如说…… 郑南的眼中出现了敌意—— 不如说,就是那根羽毛在瞪着他! 雪不大也不小地下着,四周的气温不冷也不热。原本后院是没有刮风的。郑南注意到,黑色羽毛尾稍处的小绒毛抖了抖。紧接着,一阵阴嗖嗖的凉风刮了起来—— 与此同时,羽毛的身上施放出巨大的黑色烟雾,跟着风向的流动,这股烟雾将整个后院都笼罩了起来。因为屋子里、和后院上方都布有结界,所以这些烟雾只在后院活跃着。 宛如一滴墨水滴入了装有白水的杯子里版,仿佛整个后院的空气,都开始被它染黑。 混乱中,郑南瞳孔放大,神情一滞! 有什么东西射到了他的身后! 接着,全身的肌肉血管都跟着心跳为之一震! 大脑空白了—— “额!” 全身的肌肉跟血管再跟着心跳一震!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感觉袭来,宛如就在他的身体里打架一般,麻痹感……疼痛感……无力感……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阴嗖嗖的风停了下来,而四散在周围的黑雾也变得冷静了许多,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再接着,那根羽毛一下子冲进了郑南的眉心里。速度非常的快,一瞬间就进入了眉心,再然后消失不见。 四周的黑烟都聚集到了郑南的身边,渐渐变成了火药味。 王灵韵闻着空气里越来越重的火药味,心中暗道:“糟糕!” 她几乎是一个飞奔,就往屋内扑去“露鸢!” 与此同时,结界扩大! “轰隆——”一声,后院发出了非常巨大的爆炸,而这场爆炸的声音几乎震耳欲聋。 王灵韵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脸朝地,背朝天。在落地的同时,她往反方向一滚,目光持续关注着后院的情形。关注着郑南、还有钻入郑南体内的黑色羽毛。 “公子,你没事吧!”露鸢在王灵韵跌倒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一脸严肃地对她说:“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趁着这场混乱,突破了我布置在‘红烧肉’后院上空的结界,混进来了!” 王灵韵皱眉。 却在同一时间,有什么东西穿过内屋的结界,向王灵韵所在的方向!弹了过来! “唰!”的一声! 脸颊右侧的几根头发丝,被削落在地。 对方速度之快,让王灵韵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只是下意识的将露鸢推到一边,并起身往郑南所在的方向跑去。 “露鸢,回屋子,别跟过来!”慌忙中,她只来得及交代这一句。 而露鸢则担心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不自觉间便抿紧了唇。 “该做的事都做了,我们已经尽力了。”香晴雪慵懒地靠在门口,缓缓吸了一口烟,道:“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白色的烟雾从红唇中吐出,慢慢飘向上空,逐渐虚无。 - - 乌云越积约厚,它们聚集在王灵韵的头顶,不时有闪电忽闪而过。 而此刻的郑南。他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嘴巴张开,两眼翻白。原本扎在他背后的三支细箭,在经过两回形势猛烈的爆炸之后,已然被弹落在地。散落在他脚旁。 令人惊讶的是,经过两次杀伤力巨大的爆炸之后,郑南除了头发有些焦灼之外,身体竟丝毫无损! 只是……下巴,似乎有些脱臼。 一双用金线绣着祥云的黑靴停在了郑南的身前,顺着淡金色裤子、白色短袍往上看去。那人的脸颊略显瘦削小巧,微挑的眉梢顿生英气。 这个人站在自己的身前,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此人的身后有雷云滚滚,但是却没有感受到那个人的身上带有丝毫的怒气。也正因如此模糊的感觉,而让人多了丝压迫感。 啊……想起来了,是她…… 本来上翻的眼珠,又恢复了正常。郑南的瞳孔中毫无光芒。两个眸子灰雾雾的,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锅灰般,散发出强烈的死气。 就在郑南恢复神智的一瞬间,围聚在他身旁的黑烟都消失了。宛如提前商量好的一般,毫无预兆,凭空消失。 接着,郑南由于中了剧毒、外加妖魔化,而导致变形的骨头,以及那肿胀得没人样的身体,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状…… 聚集在后院上空那些滚动的雷云,如同在示威一样。 而雷云之上,还是乌压压的阴天。 郑南站起身来。 就算是恢复正常之后,他的身高依旧比王灵韵高。 王灵韵从刚才就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 雪静静地下着,不骄不躁,不急不缓。 两人相视而望。 那双透露出死气的眼睛,让人不禁感到有些反感。 “你到底……是谁?”她先开了口。 章节目录 第14章 【十三】长安城!南春北冬? 王灵韵头顶上的雷云在不断地滚动着,大有下一秒就会降下雷电的阵势。她的表情被遮挡在阴影里,令人捉摸不透。 “你到底……是谁?” “我……”仿佛被戳中心事一般,郑南微乎其微地倒抽了一口气“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 “嗯。” “什么意思?” “就是……” 郑南的反应很木讷。王灵韵问一句,他答一句。回答的速度有些慢,语速也略显迟钝。就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重要的事,却始终无法想起来似的。 “咚——!” 突如其来的事件,打断了这两人的谈话! 郑南的反应极快,在王灵韵毫无反应的时候,他就拉着她躲开了。接着,他拉着王灵韵往后院边上奔去。只见,郑南碰了碰墙壁,那面墙便“嘭”地一声被炸开了。他们顺着这条被炸通的新通道,跑了出去。 “咚!!” 如同繁星陨落一般!从空中坠下的几颗红色陨石,使得地面都震动了起来。它们全都朝王灵韵砸下来,看样子,像是特意针对她而来。 “咚——!!!” 一直以来,露鸢最引以为傲的结界,瞬间就被砸得粉碎。而原本在结界的保护下,几次都相安无损的后院。在结界破碎的那一刹那,也遭到了不小的破坏。 身后有香晴雪要求赔钱的愤怒声—— 王灵韵被郑南拉着往前跑—— 郑南时不时会瞟一眼,他抓住王灵韵手腕的手,然后再回过神去。途中,余光会瞄到王灵韵那张,心事重重的脸。 她的年纪不大,脸上的童真稚气尚未完全褪去。可眉宇间,却总给人一种,早已超越了她当前年纪的老成感。 王灵韵跟着郑南往前跑着。脑海里隐约回忆起一个人,以及那晚灰蒙蒙的天空。 “一千年前,这里还是个湖呢……” 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茴香阁前院里的老婆婆,用自己难听的嗓音哼唱着变调的歌曲—— “小姑娘呀,明天上午的时候,天上……” “咚!”又一颗流星从天而降,朝着王灵韵砸来,却被郑南拉着她一闪,擦边而过。 “会落下灾难来哟。” 神色忽然变得笃定。王灵韵回握住郑南的手,拉着他往南街的方向跑去:“跟我来!” 后者身形一顿,却很快恢复如常。 他的手指冰凉,体温也低得不似正常人。即便如此,郑南却在王灵韵回握住他的那一瞬间,重新感受到了温度,宛如洗净铅尘,再世为人。雪依旧在下着。然而,那方才被陨落的红色流星群打散的雷云,也重新聚集在王灵韵他们的头顶上。 “轰——” 三颗小流星落下,却在即将砸到王灵韵的同时,被一道惊雷劈成了灰烬。 “你不是郑南吧?”王灵韵没有回头看他。她的声音很小,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浑身一僵。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一道惊雷劈下之后! “啊啊啊啊!!好无趣好无趣好无趣好无趣!”天空中,有一个幼女的声音传了过来“为什么打不中!好无趣!无趣!” 那个幼女每说一次无趣,就会有一颗大小不等的红色流星,朝着王灵韵的方向袭击而来! 稍稍偏过头去。王灵韵往声音传来的高处一瞄,那里正游着一条红白相间的锦鲤!好像刚才说话的就是它! 眉头微皱。王灵韵跑得更快了。 “你!你站住!就是你!你别跑!”对方似乎快要抓狂了,进而开始胡闹起来:“你要是一直跑跑跑的,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砸中你啊!!喂!!” 雷云移动的速度很快,而王灵韵俩人跑得也很快。 在他们的身后的天空上,有一条红白相间的锦鲤,一路紧追不舍。每当流星快要砸中王灵韵的时候,就会有惊雷闪过,将流星劈得粉碎。 接着,就会听见那条鲤鱼抓狂地大喊着—— “啊啊!!讨厌讨厌真讨厌!!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雷云!!!” 虽说王灵韵一直在挑没有人的小路走,但面对这么奇怪的场景,隔壁步行街上,却没有一个人发出惊异的声音,确实令她觉得有些奇怪。 想到这里,她顺手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放慢脚步的同时,半转过身去,将石头往雷云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掷。 完美的75度抛物线。 嘴角忽然有了笑意,王灵韵继续往前跑。而郑南紧随其侧。 此刻,那朵浮在天上的雷云,就好像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正在闹肚子一般,变得发狂起来,染得周遭的很多白云都变得乌黑了起来。 云层与云层间,有闪电不断在期间穿梭的痕迹。 “你!!!可恶!!!!” 只见那条红白相间的锦鲤从空中被击落,由于浑身麻痹而无法动弹,只能一边咒骂着,一边止不住的往下坠落。于此同时,那红色流星的攻击也完全停止了。 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只剩下俩人不断奔跑的脚步声。 - - 另一方面,红烧肉的后院里。此刻,简直已经炸开了锅。 “那两个混蛋!!就这么给老娘跑了?!!”香晴雪愤怒的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巴不得立马追上去,把那两个人给拎回来给她砌墙! 却被两个属下一人搀着一边,拦住她想要追上去的危险念头。 “大姐头,我们砌……我们砌……”左边那个白衣小厮,冷汗直流地安抚着。 “是、是啊,不就是……砌、砌墙嘛……”右边那个也是满头冷汗。 “给我站住!!你们给老娘回来!!”当事人显然什么也没听进去,甚至还愤怒的在空中蹬了两脚“看看老娘的家都被你们折腾成什么样了!!!”想到这里,然后她又愤怒地蹬了两脚“喂!!” 而一旁的郑北,则瞪大着眼睛看着那破了一个大洞的墙,左边看两眼,再跑去右边看两眼,又回到左边看两眼,再…… 如此循环往复。 “天……天哪……”郑北显得吃惊极了。 “村长……郑南那孩子……”方衡劝慰道:“他是身不由己,您也不要太难过……” “村长!俺以后一定把郑南当自己的亲弟弟看,再也不随意轻视他了!”刘志说得义愤填膺。 “郑北!去把你弟弟给我带回来!!”一旁的香晴雪似乎突然注意到了他们仨人,便一边试图挣脱两位下属,一边命令道:“还有你!你!你们!都别想跑!” 话说到一半,人就被倒着搀进屋子里去了,之后的话之所以能让郑北等人听清,是因为声音很大。那个女人的愤怒,几乎可以掀翻“红烧肉”的屋顶! 大概循环了不知多少遍这样的“左右墙体破坏程度观测”之后,郑北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呼:“这是多么惊人的力量啊!!!” 大家都以为亲眼看见自己的弟弟变成那副鬼样子,他可能疯了。却不成想郑北又发出了第二声类似惊呼的赞美:“不愧是我弟弟!” 方衡慢悠悠地跟着一名白衣小厮进屋了。 只剩下刘志呆在那里,像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着平日里沉稳健谈,而此时由于经受不住打击,似乎已经疯掉的村长。 “喔!!轻轻一碰,这样结识的墙也能倒下!!” “村长……那个损失,是我们赔……” “不愧是我弟弟!!!” 郑南兴奋得打断了刘志的话。 - - 露鸢跟丢了王灵韵。 她走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一身缎蓝长衫,将她修长的身形衬托得恰到好处,精致而又简朴。不至于太显眼,也不会太寒酸。 露鸢总是佩戴着一根细长的黑色竹筒。那根竹筒及细,被她挂在腰间,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那是一把特意打造、用作防身的细剑。 “奇了怪了。”旁边的包子摊大叔,一边板正自己那突然被一股强势外力撞歪的摊子,一边纳闷着究竟是谁干的。他分明没有看见有谁靠近他的包子摊呀,难道是今天撞鬼了? “啊!”一阵突然路过的风,差点将前面两个并排行走的女子的裙子给掀起,引得她们齐齐尖叫了一声。 露鸢似乎在视野中捕捉到了什么! 只是对方速度真的太快,令她不敢确定! 街道上似有一个身影在闪烁,在人群之中游移。就如同幻影般一晃一晃的,极快出现又极速消失。而那个幻影,此刻正朝着南边的方向,不断前行着。 露鸢追了上去,她脸上露出有些担心的神情—— “那个方向似乎是……” 想到这里,露鸢不自觉地握住了腰间的竹筒。脚上的步伐也加快了不少。 越往南走去,道路便越陌生。 但更加奇怪的事—— 露鸢奔跑的脚步逐渐变得缓慢,她看见—— 面前的街道正在以可见的速度变形、拉伸、扭曲着…… 有一个穿着打扮都很奇怪,却格外帅气的男人,拉着一把小提琴,站在乐颜坊大门前的旗杆上。 那琴声非常好听…… 柔滑温和…… 令人好想就这样…… 露鸢忽然变得很放松,她的眼皮也愈来愈重…… 只见这正在扭曲的街道上,所有人都七仰八倒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着。 露鸢扶着自己已经开始变得神志不清的头,脚下的步子也开始晃晃悠悠,她有气无力地道:“不行……这样不行……” 那舒缓而又优雅的乐曲,仿佛永远都无法完结一般,试图将所有人都引入睡梦的深渊里。 长安城南边的雪停了,阳光变得格外热辣。 在这腊月的天气里,寒风变得不再那么刺骨,树木也都抽出了新芽。 而长安城北边的雪,却并未停止。天气也和刚才一样的阴郁,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北城中的一切,依旧是一副腊月才会有的冬日景象。 章节目录 第15章 【十四】被封锁的灵魂 郑南一路跟着王灵韵往前跑。 他对这里很陌生。他看得出来,王灵韵对这里似乎也很陌生。 她跑一阵之后,便会停下来,朝四周左右张望几下。与其说她是在找路,不如说她是在凭着本能不断前行。 他不自觉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眼前面那人的背影。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的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明明只是碰到了别人而已,却让他的内心感到格外欣喜。 这是……为什么呢…… “喂,你有名字吗?”正当他愣神之际,王灵韵冷不丁地侧过头瞄了他一眼。接着,又继续扭过头,往前跑。 “我……”他迟疑。 “鹤羽。”她淡淡道。 “嗯?”他一头雾水。 “不如就叫你鹤羽吧,因为……”王灵韵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继续道:“你之前化形成一根仙鹤的羽毛了对吧?” 王灵韵的笑容里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笑着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冷静。她在观察着他,也在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他底下头来,没有否认。 “鹤羽,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王灵韵的神情忽然变得认真了起来。 鹤羽抬头。 “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但是——” 王灵韵侧目盯了他很久,盯得鹤羽也稍稍有些紧张了起来。 “咚——” 一颗巨大的红色陨石砸散了乌云,朝着王灵韵袭来。鹤羽伸手一挡,下意识的转身护住了王灵韵。只见,那颗陨石在半空中,就炸裂开来,散成一堆小石头。 爆炸的火光比阳光还要刺目,闪烁得让人不自觉想要闭眼。王灵韵闭上了一只眼,另一只眼睛微睁,凝视着鹤羽。 带着火星的小石子们砸到鹤羽的背上、墙壁上、落到地上。 鹤羽的脸上有汗水滑下。 “噗嗤。”紧张的气氛忽然变得轻松了起来,王灵韵看着他,一脸轻松地道:“前面,没准是一条死路哦。” 雷云又重新聚集了起来。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那条红白相间的鲤鱼,由于方才被雷劈中的缘故,身上大部分都变得黑乎乎的。而鱼尾和鱼鳍的部分,甚至还冒着烧焦的白烟…… 远远望去,一条浮在空中,并且发黑的鲤鱼,似乎在跟天上的雷云过不去。而地面上有两个人,正在不断的在小巷子里奔跑着。他们的前方时而会出现阶梯,反正尽是些上坡路。 - - 鹤羽时不时会盯着王灵韵发呆。 他看着附近陌生的一切,感觉既开心又害怕。 “就是那个人……将我从一片漆黑中叫醒。”他跟在王灵韵的身后,默默地想:“她牵引着我,让我重新回到了时间的轨道里。” 在漫长时光的流逝中,鹤羽一直呆在漆黑里,他早已不记得过去的往事,只记得,自己被一位鹤仙所封印。从此,身体与灵魂被彻底剥离开来。身体,被封印在北边的极寒之地。而他的意识,则跟着灵魂一起,被封锁进永无止境的漆黑里,陷入了无法抵抗的长眠之中。 仿佛,会从此一直沉睡下去,再无翻身之日。 后来,封印被某位误入禁地的土地神给弱化了。鹤羽在强烈的震动中苏醒,并毫不犹豫的冲破了暂时弱化的封印。此后,他便一路附身在路过的生灵身上,一直漫无目的地逃亡着,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 因为当年那位鹤仙将他封印时,灵魂与身体是分开的,所以即便他的灵魂重获自由了,也无法靠近自己的本体。 即便如此,鹤羽灵魂的力量仍旧非常强大,普通的肉体根本无法承受。致使被他附身的生物,很快就会因为全身肌肉衰竭而导致死亡。所以每过一段时日,他就不得不换一个附身的对象。 机遇总是在偶然间发生的。 那天,鹤羽的灵魂刚从一只将死的鳄鱼身体里出来,还非常的脆弱。但紧接着,却被一股强大的妖力给吸了过去。他陷落到一个梦境里。一位樱花妖所编制的梦境。 他在那个梦境里,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她被樱花妖困在这里,却在这场梦里玩得悠然自得。 那位女子的身上,隐约透着丝仙气。若隐若现,似有时无。 由于被封印很久,加之自己的灵魂又太过于虚弱,他无法言语、意识也不清明,只是下意识的……不顾一切的跟随她。如同一只寄生虫般,死皮赖脸。 再然后,果然—— 他终于从真正意义上,获得了自由! 自“红烧肉”后院中那场爆炸开始,他便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他无视郑南本人的意识,强行抢占了他的身体,并据为己有。在郑南体内,他们像是历经了一场胜负难分的白热化战役般,鹤羽跟郑南进行了一场,意识与灵魂的生死决斗。 对鹤羽来说,再也没有谁的身体像郑南一样充满阴气,适合附身。 而那场发生在郑南体内,始终呈现出双方持平的战役,最终以郑南过于疲劳,鹤羽打破僵局、略占上风而终结。 郑南的意识消失之后,鹤羽才有机会喘口气。一直紧绷的状态,忽然松弛下来。 眼前模糊地视线逐渐变得清明…… 在此之前,他已经无数回从黑暗中清醒过来,又无数次在黑暗里,再次昏睡过去。那绵长而又无法捕捉的时间,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不由得令他有些迷惘。他在等着谁吗?他在期待着什么吗? 他甚至快要将自己的存在,都彻底遗忘…… 仿佛这些属于人类的情感,在这样漫长而又无止境的黑暗中,是毫无意义的。直到,他睁开了眼,看见了—— 那个人。 那位在樱花妖结界中遇见的人。那位明明被妖怪困在梦境里,却仍旧优哉游哉的女子。虽然此时的她,清秀的面容上不曾带有女儿家的妆容,身上干净简单,穿得像个男人。 他看见周围有爆炸的痕迹,那是他引发的吗? 那个人,受伤了吗? - - “你到底……是谁?” “我不记得了。” …… “什么意思?” “就是……” 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解释,从天而降的陨石,便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接着,他又开始了新的逃亡。不过这回,跟以前只是单纯想要离极寒之地远一点的自己,有些不太一样。 至于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说不太出来。也许是他一直飘忽的灵魂,忽然没必要在荒野间继续飘荡。也许是终于寻找到了阴气强盛,并且适合附身的身体。也许…… 只是,他拥有了名字,鹤羽。 有了会叫这个名字的人。 - - 摔倒会觉得疼痛,跑久了会有汗水,被阳光照到会感到炎热,喘息间能体会到疲劳…… 他再一次体会到活着的感觉…… 渐渐的,前方的视野变得愈来愈宽阔,小巷子的路也越来越宽敞。破破烂烂的墙壁上,生出许多绿色的苔藓,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代了。 看着前面通畅无阻的道路,鹤羽疑惑道:“前面,是死路?” 王灵韵边跑边侧目看了他一眼。 “其实这条路……是我平时回家常走的小路。”额头上流下一滴汗水,她看着前方,继续道:“但是,现在的我,却根本不认识这里。” 王家就坐落于长安城的南街,而王灵韵走的方向,也是回王家后门的方向。因为她的住所茴香阁离正门比较远,所以走后门反倒更近、更方便。 “你可能还不太了解,现在的你身在何方。” “……”鹤羽沉默。 身后的鲤鱼像追债人一般难缠,一路穷追不舍。 “这里是周国最为繁盛的国都,长安。而现在,我们正处于天子脚下,南城贵族街区后方的巷子里。”王灵韵一边躲着散碎的流星,一边道:“既然是贵族街区,又怎么会是这样一副萧条荒凉的景象?” 鹤羽打量着周围。 前方的道路、阶梯、高处的拐角,不仅一路通畅,甚至还根本看不见其他行人,仿佛已经荒废了很久。而更前面的墙壁,早已被野生的绿藤所攀附。脚下的阶梯,看起来也是很久没有维修过。地上更是不见有谁打扫过的踪迹,四处都充斥着碎石、灰尘,还有杂草。 鹤羽又瞟了眼身后,那同样显得十分破旧萧条的来路。 确实……不像是在天子脚下…… 章节目录 第16章 【十五】穿越千年的白樱林 乐颜坊的正门被破坏,四周仿佛有过打斗的痕迹。 一眼望去,乐颜坊里的男男女女们,早已倒成一片又一片。甚至还有人在一边咂着嘴,一边咕哝不清地说着梦话。 “我负责提问,你负责回答。”一个华丽而又略显浮夸的男声响起。 此刻,四周的人睡倒了一片,只剩下两个人在正厅中对持着。 平日里,乐颜坊是个整日歌舞升平,一群人沉醉在花酒声色的娱乐场所。所以进入正门后,路过一个不太大的前厅,便到了正厅。在正厅的中央地带,则设置了一个巨大的圆形舞台。但凡是在乐颜坊的正常营业时间,这个舞台上总是有着装扮美丽的姑娘,给来此的客人载歌载舞的助兴。 露鸢站在舞台中央喘着粗气,几滴鲜血顺着左臂往下流,一直流到指尖,然后滴落在地。 而另一个人站在二楼的栏杆上,他一手拿着琴弓,另一只手拿着断了根弦的小提琴。他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俯视着舞台中央的露鸢,继续用他那华丽而又略显浮夸的声音道:“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人?” 露鸢抬眼看了他一下,眼中满是狐疑。之后,便从腰间的竹筒里,抽出了一根一米长左右,但两头都被磨得很尖的铁棒。那根铁棒极细,两边也十分尖锐。露鸢仅用小指便勾住了它。 “你不必知道。”露鸢用小指勾着铁针,接着,她把这根针朝着对方掷了出去。 站在二楼的男子头一斜,轻易躲开。那根针稳稳地扎在了男子背后的墙壁上。 露鸢又从腰间的竹筒里勾出一根细针。 “第二个问题,你是出于什么理由,而在这里与我对决?” “你不需要明白。”第二根针朝着男子的脚下掷去。 “那么第三个问题我不问了,我回答你吧。”男子从栏杆上跳到了二楼的走廊上,依旧俯视着她:“露鸢,我不会让路的,我不能放你去前面。” 他说的一本正经。 稍稍有些惊讶,但露鸢仍是准确的投掷出了第三根针。直到那根针稳稳地扎在一楼大厅的地面上,针尖正好对着站在二楼的男子。 “你现在是否正好奇着,我怎么能那么清楚的知道你的目的?”对方洋洋自得地坐在二楼栏杆上,顺手拿出了一把乌克丽丽,随手拨弄起音符来“我是名漂洋过海的演奏家,艾登.博格。我能听见任何人内心的旋律,你刚才内心所响起的声音,就已经告诉了我一切。” 露鸢无视了他。 第一根针的位置,在艾登身后的墙上。第二根,斜着扎在了墙壁与地面的拐角处。而第三根,在一楼大厅,艾登的身下。这三根针的针尖都直指着艾登。 甩了甩手上的血迹,露鸢的脸色忽然缓和了下来。她看了眼胳膊上的伤口,此刻已经完全愈合了。 “这位小姐,你恐怕,不是人吧?”艾登拨弄着自己的乌克丽丽,闭着眼,迷醉其中。 露鸢的阵法已经生效了,那三根针乍一看去并没什么。但实际上,三根针却像各自连着一根透明线似的,牢牢牵制住了艾登的身体。只要稍微移动,就会令他感觉到疼痛。 那些线,如同早已植入体内深处,只需轻轻一动,就会撕扯到他的灵魂。 “换我提问。”露鸢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可露小姐为什么要问我问题呢?你心中的旋律明明在告诉我。”艾登忽然停下了拨弄琴弦的手。他一直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你无法信任任何人。” - - 另一方面。 王灵韵看着地上那条被雷劈得半熟的鲤鱼。原本红白相间的花色,现在早已变成了焦炭一般…… 它闭着眼,有些艰难地咳嗽了两声。 “你饿了吗?”王灵韵把鱼捡起来,递给站在一旁的鹤羽“送你吃。” 鹤羽一脸嫌弃。 而那条鲤鱼,虽然早已浑身无力不能动弹,却仍旧翻着白眼,怒目瞪着鹤羽。 王灵韵斜眼看了他们一下,然后站起身来,随手便把鱼丢给了鹤羽“喏。” 鹤羽接住。 被摔疼的鲤鱼一边倔强地怒视着鹤羽,一边发出了声:“嘤!” 一阵凉风吹过,有几片白色的樱花瓣从下面被风卷飞上来。 他们顺着破旧的楼梯和难走上坡路,一直走到了顶,便再没有前路了。 此刻,王灵韵他们站在一处悬崖上,而悬崖下方—— 只见一丛茂密的白樱林旁,有一汪碧蓝碧蓝的湖泊。偶然间,几朵樱花飘入湖中,荡起阵阵波澜。 阳光温和不刺眼,照射在湖面上,令人感到些许的暖和。 王灵韵脑中不禁想起昨天晚上初见素衫时的画面。她以老婆婆的形象,忽然出现在茴香阁的庭院里。 - “哦呀?来到了一位十分可爱的小姑娘家里呢。” “是呀。不知这么晚了,还哼着这么难听的曲子,来打扰你口中这位‘可爱的小姑娘’的婆婆你,究竟有何贵干呢?” “呀……已经很久没有人告诉老朽,这首歌究竟是好听还是难听了呢。” - 她一直哼着某首曲子。虽然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有点煞风景,不过却显得格外凄凉。 后来,她说—— - “一千年前,这里还是个湖呢……” - 耳旁有风吹乱了发丝,脚下的山石发出了些许的滚动声。 王灵韵看了眼鹤羽,以及他手上的鱼,意有所指:“你如果实在不想吃了它,就看住它。” “……”鹤羽有些无奈。 而那条鱼已经晕了过去。 看着下面那片白樱林,王灵韵就知道十有八九是素衫搞的鬼,可现在除了来时的道路,前面已经没路了。 “您是有什么困扰吗?”鹤羽也望着下面的白樱林,眉头微皱。 “我家就在那里。”王灵韵指着湖水“可现在,我却只能看见一个湖。” 鹤羽一愣,他一边仔细思考一路来时察觉到某些不对劲的地方,一边询问着:“那您对此有什么思绪吗?” “这个,恐怕得找到素衫才能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素衫?” “你还记得我们是在哪里相遇的吗?” 鹤羽微微皱眉道:“在一个很强大的妖怪结界里。” “那个妖怪的名字是素衫,昨夜她忽然出现在我的住处,来提醒我今天会遇到危险。” “可当时,我明明看见您被困在结界里……” 王灵韵托腮道:“嗯,她像是还有其他目的。” “……” “那你呢?”话锋一转,王灵韵看向身旁的鹤羽,道:“是因何而出现在此处的呢?” “我……”鹤羽想起自己不断漂泊的时光“我不太能想起自己的从前,只记得自己被一位鹤仙所封印,因为有人闯入了禁地,让封印变得衰弱了一些,我才侥幸逃了出来。” “被封印?那其实真正的你还是活着的了?”王灵韵疑问。 “嗯……之后我一路逃亡,但我的灵魂太虚弱了,所以老被更强大的力量所吸引,所以当时我是被樱花妖的力量吸进了结界里。”鹤羽低下了头,竟有些结巴了起来“后、后来……” “后来?” “额!”脸唰的一下红了,鹤羽的眼神有些许闪躲,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他突然单膝跪地,一字一句地说:“是您唤醒了我,将我带在身边,让我有了新的方向!” “啊?”王灵韵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第一眼见到您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了决定!”然而鹤羽却越说越坚定。 “等、等等……”王灵韵也开始结巴了“别这么轻易的下决定……” 鹤羽仿佛根本没听见她在说啥,只继续道:“请让我一生都追随您!” “拒绝!”简单干脆,直截了当。 鹤羽的眼睛忽然瞪大!低下的头猛然抬起!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王灵韵,惊讶的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他张口欲言,却被王灵韵打断了。 “别轻易下这种决定。难道,你不好奇我王灵韵作为一个普通的世家小姐,在这种和平年代,为什么会有妖怪找上门吗?”刚说完,王灵韵又想起来“也是……你刚从封印里逃出来,根本没搞清楚自己来到了哪。” “……”鹤羽安静了下来。 “这里是周国。”似乎想到哪里不对,王灵韵改口道:“这里本该是周国,一个和平安稳的时代,没有战争,安居乐业,街坊间常有八卦流出,邻里间也经常会有妖怪的传闻,不过那些只是传闻而已,大家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妖怪。” “那这是……”鹤羽望着悬崖下面的白樱林,还有那碧波粼粼的湖面,鼻息时而会闻到淡淡的花香,但他此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清风拂面,风与阳光一样轻柔。 “很多人确实没有见过妖怪,但是,这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王灵韵深吸一口气,她几乎已经确定了“鹤羽,我们恐怕,来到了一千年前。” - “小姑娘呀……” “老朽等这个因缘,已经……等了一千多年了……呢……” - 老婆婆昨夜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又朝着未知的地方飘去。 素衫的话语,在王灵韵的心中激起了阵阵波澜,就像悬崖下面那荡漾波涛的湖水一般,使她久久无法平静。 素衫,你到底想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17章 【十六】错位的时空 “掌掌掌、掌柜的!!”一名白衣小厮在“红烧肉”的二楼走廊里极速奔跑着,然后一个刹车不及,一头撞到了门上。 只听轰隆一响后,门开了一条缝。 室内的光,透出一束照射在走廊上。 接着,白衣小厮慌忙地站起身来整理衣冠,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掌柜的!” 屋内,光线大好。窗外的树木早已变得郁郁葱葱,空气很新鲜,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鸟叫。香晴雪此刻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食谱,细细端详着。她看完了一页,又继续翻下一页。 “别着急,慢慢说。”香晴雪换了个姿势坐着,眼神依旧盯着书页。 看完了一页,再继续下一页。 屋内很安静,只有翻书的声音,和白衣小厮正逐渐平缓下来的喘息声。 窗外的树叶被风吹离了树梢,飘到窗旁,落在香晴雪的脚边上。 “掌柜的,城内像是发生了大事,这天儿明明还是腊月,可外面现在像夏天一样!”白衣小厮焦急地汇报着。 “啊——”香晴雪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下哈欠,放下手中的食谱后,望着窗外,轻声道:“我知道。” “啊、额!”白衣小厮一时语塞,感受着屋内的明媚与暖和,他在心里连忙暗骂自己真是蠢材!慌忙中,他又接着道:“还有!刚才外面传来一段奇怪的音乐声,结果!结果!结果店里的人全都睡着了!” “哦?”香晴雪目光投向白衣小厮“花兜也睡着了?” “这倒没有……”白衣小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小的刚刚也睡着了,还是被花兜先生扎了几针给扎醒的,花兜先生让小的来掌柜的这里,看看您有没有大碍!” “嗯……”香晴雪似乎是在思考。 白衣小厮瞪大了眼睛等她的下文。 “你觉得……” 白衣小厮站得笔直,仿佛只要香晴雪一声令下,他随时都能去赴死! “今天的晚饭,是吃清真螃蟹好呢……” 白衣小厮身形一晃,光洁的额角顺势流下一滴冷汗。 香晴雪边认真思考着,边有些纠结地继续道:“还是用螃蟹炖汤好呢……” “那、那个……掌柜的……” 看着香晴雪依旧不太在意他,而是在自顾自地纠结“晚饭是吃清真螃蟹好呢?还是用螃蟹炖汤更好呢?”的样子……白衣小厮感觉自己的尴尬症都要犯了。 香晴雪拿起了适才放下的食谱,再次翻开书页,垂眸端详着。 屋内很安静。 白衣小厮站了很久,站得他自己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时……香晴雪才抬起头,像是刚发现他一样,瞟了眼靠边的座位,又看向他,缓缓道:“你坐吧。” 由于站久了而变得麻木的神经忽然紧绷起来,白衣小厮像只受惊的小鸟一样,义正言辞道:“不!不用了!” 又翻了一页。香晴雪只是摇头,嘴角笑意浅浅。 - - 外面的阳光大好,店内的秩序也在慢慢恢复正常。 就在刚才,一阵不知从哪飘来的音乐声,将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带进了睡梦中。万幸的是,那支悠扬的乐曲,在走了一个音之后,竟戛然而止。仔细听来,那一声走音,极像是琴弦忽然断了。 接着,在花兜的针灸疗法之下,店里那些被催眠的人们,正在逐渐苏醒。 而店外,不论是阳光和煦、夏风清凉的南城,或是小雪飘零、偶有寒风的北城,通通都失去了以往的喧闹,陷入到一片寂静中。 似乎所有的人,都沉浸在美好的睡梦里,不肯醒来。 - - 悬崖上,微风徐徐—— “千年之前?”鹤羽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 “你发现了什么?” “可能我的灵魂还没有完全跟郑南的身体融合,所以有些不稳定。”鹤羽看着悬崖下面的景色“灵体可是很敏感的,就在被你带进小路的一刹那,我就下意识的开始警惕起来了。” 王灵韵眉头微皱。 鹤羽继续道:“我一直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这种眩晕感不是这个身体带给我的,而是灵魂在时空里兜兜转转无法自控的眩晕。” “你是说,像是在消耗力量,越来越累?” 鹤羽点头:“嗯,有点……” 王灵韵回头望了一眼来路。 乍一看去,好像没什么。但若是仔细看,确实能感觉到有些地方是扭曲的。像是空间不稳定一样,形状很怪异。 “后面的路,似乎是由错乱的时空拼接而成的呢。”王灵韵笑了一下,她越来越好奇素衫的目的了“那么,就算我们再往回走,也根本不可能走回‘红烧肉’与其他人汇合。” 而后,她又把目光转向那碧波粼粼的湖面。 悬崖很陡峭,边缘的石子落了下去。 “我们好像被困在这里了。” “咔——”地面忽然一震,引得两人各自后退了几步。 鹤羽忽然警惕起来“等等……” 空气中一片安静。 王灵韵也小心注意着四周。 “嚓——” 正当王灵韵不知如何才能去到白樱林的时候。他们脚下的地面,忽然间就分裂了!分散成四分五裂的模样!根本无法立足! “似乎有人发现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呢。”王灵韵感到有些困扰。 “……” 两人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 - 那悬崖虽然看起来很陡峭,却并没有到深不见底的地步。然而他们竟落了好久,都没落到地面。甚至在下落的途中,俩人的距离逐渐被拉开,最终消失在彼此的视线中…… 他们在错乱的时空中失散了。 一身男儿衣装的王灵韵,在不断下落中也被打回原形,变成了女儿家的娇俏模样。仍旧是一袭白衣,却完全变了副模样。淡金花纹的软靴往上看去,是长短正好的花斑罗裙。遮住手背的长袖在风中飘然,纱衣荡漾间,渺渺如仙。原本竖起的头发,也在散开后,变成了女子的头型。就连眉心,也恰到好处的多了一个米粒形状的点。那个点的颜色很淡,宛如水色一般。 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王灵韵被枝条勾住。而后,成功落在某棵巨大白樱树的枝干上。她躺在粗树枝上,一只手臂在空中耷拉着,直感觉体力都被抽空了般,很疲劳。 “在错乱的时空里穿梭……原来是件这么消耗体力的事情……啊……”王灵韵想。 而那条本该被鹤羽保管的鲤鱼,不知什么时候钻了空子,悄悄躲到了王灵韵的身上。见王灵韵此刻早已无力自保,它便一脸狡黠地游了出来,停在王灵韵面前。虽然它现在黑乎乎的,两眼却显得格外有精神! 只听它大呼一口气,道:“终于!抓到你了!” 眼皮很沉,意识很模糊,大脑混沌一片。王灵韵依稀觉得自己头顶上空飘着一坨黑色的奇怪物体,但她已经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研究那玩意究竟是啥。脑中的意识在挣扎几遍……却通通失败之后,逐渐消沉下去。 一阵风吹起,树枝摇曳,花瓣飘飞。 淡淡的红光环绕在它周围,锦鲤身上的脏污忽然消失不见。它的眼神变得认真而又严肃—— “吾名为‘令’,吾乃创世之神置放在这世间的天秤之一,判定是非对错与善恶。” 接着,令的身上忽然散发出刺眼的红光,这股红光将王灵韵整个给托了起来。只见,她此刻背靠在树干上,睡得很沉。而令又往前游了几下,正对着王灵韵的额头。随后,它不断地向前凑近…… “吾辈再次降临到这个世上……” 鱼嘴靠近她的额头,亲亲一吻。明明刚才还很稚嫩傲娇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这一瞬间,仿佛连围绕在他们身旁的暖风,都变得格外深情。 “就是为了……跟你定下契约……” 花叶在水面上静静地飘荡。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远远望去,在一片白樱林中,似有不起眼的红光闪烁,一瞬即逝。 剩下的,只不过是些花枝摇曳的声响。 没人知道,在这堆花枝摇曳声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传闻,这世间有一对神奇的锦鲤,它们本是一对,相依相偎,同生共死。它们既不是神也不是妖。也正因如此,它们无法自己存活,只能依靠着别人的力量活下去。 它们之所以存在于世,只不过是为了在这个世界上,再次寻找到彼此。 然后,相爱。 - - 白樱聚集成林,清风荡漾,湖水与阳光静好。 往近看去—— 似有一位少女睡在某个巨大的白樱树上,她睡得香甜,让人不忍去打扰。偶然,会有几丝微风路过,在她身上装点几朵小花。 少女的梦中,似有谁在轻声耳语—— 然而对方的声音太过模糊,令她无法听清。少女略微皱了皱眉头。 阳光透过枝杈缝隙照射到她的身上。少女的呼吸很平稳。这样的午后,显得安详而又惬意。 整片白樱林空无一人。 空空旷旷,再无其他。 章节目录 第18章 【十七】看见她的过去 王灵韵在花林中沉沉地睡着。 而为了与她定下契约的令,则特意闯进了王灵韵的熟睡的意识中。它在翻滚着巨浪的海水中艰难逆行着。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的记忆,幼小的、还在萌芽的、从不告诉别人的……秘密。 那一年,王灵韵六岁。 花一样的年华,却是她人生中的噩梦刚刚开始的时间。 - - 清明的雨怎么也不肯停,王家二小姐的马车,和王家祭祖的车队走散了。在郊外的荒山中,坐在马车前的车夫早已身染剧毒而亡,棕色的骏马独自前进着,毫无方向…… “咯噔”一下,车轮碾在泥泞的道路上,被石头绊了一下。 之后的路,越来越难走…… “周叔,怎么了?”感觉车里越来越颠簸的王灵韵,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 她掀起车帘,映入眼帘的山壁十分陡峭,不论怎么看,她都感觉自己的马车在走下坡路。 “周叔,我们不是要跟祖母一起上山祭祖吗?怎么……”边说着,她边推开了马车上的小木门,可却根本问不出想问的话。 她呆愣了几秒。 马依旧没停下前进的步伐。在冷风的助力下,马车的小木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紧接着,一个人顺着打开的门倒了下来,王灵韵定睛一看,眼睛瞬间睁大。因为那倒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回王家祭祖,本该给她驾车的车夫:周叔! 只见他脸上多处青紫,嘴唇发黑,尚未合上的双眼也已翻白。露在外面的手早就变得冰凉,手上的血管凸起的很明显,呈现出黑紫色。看起来像是中了毒。 “嘤!”王灵韵吓得赶紧往后退去,由于马车颠簸,一个不留神她便直接跌坐在地上,往后一滑,后背撞在座位上。 但很快,那匹拉着马车的马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般,疯了似的急速奔跑起来!跌坐在地上的王灵韵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又一次重重地撞到了座位上。而因为马车颠簸的原因,周叔也滑进了车厢里……就在王灵韵的旁边。 她被吓得不敢再叫出声,只是脸色异常惨白。 清明的雨越下越大,怎么都不肯停。雨水击打在车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然而,这响声传到了王灵韵的耳中,却让她格外的心烦。 扶着车厢壁,小手慢慢抓住了窗框的镂空雕花,王灵韵一点点地站了起来。马车依旧在疾驰。她试图在颠簸的车厢中,往马车外走。 突然! 拉车的棕马嘶鸣了一声,只见它高扬起前蹄,一个急刹车便停了下来。但已经颠簸许久的马车,却经不住这样的折腾,猛地前倾之后,又退了回去。索性王灵韵紧紧扶住了车窗,没有再跌倒。 “哦嘿嘿嘿嘿嘿。”外面传来了一个女人奸笑的声音,她的声音越来越近,而后她把头探进了车厢里,看了一眼王灵韵后,道:“不错,是我要的货。” “那就行。” 外面传来马被放倒的声音。 马车外的动静很大,不觉间便令人生疑。然而,刚才还想出去一探究竟的王灵韵,现在反倒觉得车内安全很多。她不断地后退着,直到背后抵在了车厢壁上,才发觉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多糟糕。 一颗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她早已……退无可退。 一股奇怪的香味从外面飘进车内,王灵韵立马警惕得捂住了鼻子,但很快,她就已经受不了那种窒息感了。小心翼翼地吸了点空气,奇香顺势进入鼻息。慢慢地,王灵韵跪坐在地上,意识游离…… “嘿嘿嘿嘿嘿……”没过多久,一个笑得一脸奸诈的女人掀开了马车的门帘,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用薄纱遮住了脸,但那露在外面的双眼却媚态十足,流转间便能勾魂夺魄。 令在一旁摆动着尾鳍,游弋着。它默默的看着那个女人上车,抱起已经在迷糊状态中的王灵韵,而后下车。 闻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使得本来就没昏死过去的王灵韵,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可由于吸入奇香后,导致自己浑身乏力的缘故,故而想要动弹还很费劲。她只是毫无表情的微张着双眼,意识未散,尚可视物。 雨水打在她的身上,水珠流入发间,女人还没走多久,她身上的衣服便湿了大半。 清明的雨说不上大,却也不小。淅淅沥沥的,犹如难以散去的魂魄,还对这世间抱有留恋。 女人走着走着,前方就响起了车轮滚动的声响,王灵韵心中一喜,还以为是王家的队伍发现她不见了,所以特意派人来救她。 但却听见来人恭敬一声:“女主人。” 刚在她心中燃起的火光,还没热乎,便被无情的熄灭了。合着那人是来接应绑架她的那个坏女人的。 “嗯。”女人应了一声。 然后,她便被塞进一个麻袋后,便被丢在车上的一堆麻袋中。麻袋里的味道很臭,像是之前装过肥料,刺激的王灵韵直想打喷嚏。 车子在行走了一阵之后停了下来。接着,就有人开始卸车上的货,一包接着一包的扔进了仓库里。 被丢进仓库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摔散了。 “喂!你!就是说你呢!”女人似乎不太乐意“手底下给我轻着点听见没,这些货可精贵着呢!” “是是是,小的明白。”对方赔罪道。 女人不屑地冷哼着:“哼。” 当所有的货都被卸完之后,仓库门便被关上了。时间静寂了很久,但外面的雨声一直没停。地板很冷,王灵韵的体力也在逐渐恢复,她慢慢变得能动弹了。只是刚才被甩进仓库的那一摔,确实摔得不轻,她没被摔残废已然是万幸。 又过了很久,当王灵韵听见仓库大门重新被打开的声音时,她就知道,逃走的机会来了。 双眼一闭,她继续装死。 那个人偷偷摸摸地进来,又偷偷摸摸的关上仓库的大门。浮在空中的令身上散发着细微的红光,当它看见那个拐带王灵韵的女人进来的时候,自觉地躲到了堆如山高的货物后面。 那个女人打开了麻袋的封口,捏起王灵韵能掐出水的小脸蛋,像看见什么宝物一般,痴痴地笑了起来:“真是个小美人儿,啧啧啧,多么精致的一张小脸儿,老娘手底下的女儿无数,但自从去年王家祭祖的时候,偶然间瞥到你掀开车帘那一刹那,自此之后,老娘就惦记上你了。” 她一边捏着王灵韵的脸左右端详观察着,一边有些变态地笑着“嘿嘿嘿嘿,做我红艳坊的地下头牌也可以。”女人感到有些可惜,她酸溜溜地继续道:“唉,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姿色却永远都不能见光,可谁让你这样的好苗子,是长安城中有名的伞匠世家的小姐呢。” 女人的指甲很尖,捏得她很痛。王灵韵忍得难受,却也不敢皱眉。 “功夫不负有心人,筹划了一年,好不容易等到王家祭祖,我终于得到你了!”女人的眼中充斥着贪婪,她越笑越癫狂:“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在她眼中,年仅六岁的王灵韵,不是一个孩子,只不过是一棵,能让她的腰包变得更加丰满的摇钱树。 虽然厌恶,但王灵韵依旧没有出声,装死了下去。 外面的雨还没停,虽然在黑暗里呆了很久,但大概还在三月初七,也就是清明这一天。 隐约间,外面似乎响起山钟的声音。被雨声掩盖,不明显,却恰巧能听清。 山钟就像是山里的警报一般,用以警告山上的人们安全的地方避难,平时用到山钟的时候也不多,最多就是山林着火什么的…… 难道……着火了? 可这寒冷而又湿漉漉的空气,分明就是在告诉她:外面的雨,尚未停止。 想到这里,王灵韵有些装不下去了,头上也冒出了些许汗水。幸好仓库里的光线比较黑,那个女人没太注意细节,女人把王灵韵重新装进麻袋后,便离开了仓库。其间,她微微扫了眼敞开着的仓库大门。 她记得自己是早上被贼人抓住的,而现在已经完全天黑了。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虽然只是一眼,但王灵韵却看见了门外的山林里,隐约有火光闪现。为了避免被女人发现,只是微睁一眼,她便继续努力的装死,不敢露出半点破绽。 接着,仓库的大门被缓缓关上,整个仓库都被黑暗所笼罩。 令从宛如山高的货物后游了出来。 这个仓库的结构很结实,隔音效果也略好。仔细听的话,能稍稍听见外面的雨水,正在砸地面的声响。只是仓库在保暖方面稍显逊色。空空荡荡的大空间,在这样的雨夜里,就像一个天然的冷藏仓库般,显得格外寒冷。 令游到了一个麻袋堆旁,而王灵韵就在其中一个麻袋里。 仓库里很安静。 依稀间,能看到一个贴着地面的麻袋,正在微乎其微地—— 颤抖着。 章节目录 第19章 【十八】世代的禁地 看见那被装在麻袋里,甚至还瑟瑟发抖的小人儿。令不禁想起长大后的王灵韵,竟然想用雷把自己劈成烤鱼!更可恶的是,她还差点就成功了!! 有冷风从仓库外漏了进来,就连令也在不经意间打了个寒颤。 眸光下移。 昏暗的仓库里,堆积着数不尽的杂物和货物,谁也猜不到那个幼小无辜的王灵韵,也被堆放在这其中。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除了家人便一无所有。这个时间的王灵韵……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跟她长大后很不一样,现在的她只是个很普通的人类,甚至连被塞进麻袋里,都无法安全逃离。 不知为何…… 就算曾经被她烤成了焦炭色,令却怎么都没办法……讨厌现在这个陷入困境的王灵韵。 令无奈的叹息了一下。 接着,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自己撑得像个小皮球一样鼓了起来。随后,它又把这口气朝着地上那堆麻袋,一鼓作气的吹了出去。 一股暖流在仓库内流转。 而藏在麻袋堆里的那个……有些瑟瑟发抖的麻袋,在这股暖流的作用下,似乎也逐渐平缓了下来。 正当令对自己的举动非常满意,甚至大赞舒畅之时—— 一不留神,它便跌进了来势汹汹的海流中。海水翻滚着巨浪,就如同它来时一样。由于水流的冲劲太猛,使得身在其中的令,早就已经举步维艰,更别说想要再逆行回到王灵韵的意识深处。 它被驱逐出了王灵韵的意识中。生怕被王灵韵发现,令迅速地又藏进了她的衣袖中…… 而发生这种情况,只会有一个原因。那就是—— 王灵韵苏醒了。 - - 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从树枝间漏下来的暖光,还有那花瓣飘飞的白樱林。脑海中猛然想起素衫两个字,王灵韵这才回想起来,自己是被一条莫名其妙出现在她面前的红色鲤鱼一路追击,才阴差阳错的进了这白樱林。 “我做了一个梦,树上的漂亮姐姐,你要不要听听看?”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王灵韵的思绪。 目光往下看去。王灵韵却忽然笑了。 她侧了侧身子,道:“你若是有法子将姐姐从这树上弄下来,我就听听你的梦。” “这有何难?”小女孩轻松一笑,继续道:“看我的!” 只见她手掌碰着手掌,来回上下搓动。便有几朵白樱花化为一阵风围绕着王灵韵,并将她毫发无损的带了下来。 其间,王灵韵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她,像是想要将她看透。但对方似乎不以为意,那副青涩纯真的模样,倒真的很像个小姑娘。 没错,站在王灵韵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夜出现在她梦里的小女孩,那位小素衫。 “我叫素衫,姐姐你呢?”小素衫欢愉地走在前面,而王灵韵在她身后跟着。 “我……”王灵韵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姓,但又忽然想起自己这是回到了千年之前,她怕自己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从而酿成大错,改变了历史的轨迹。一时之间,王灵韵变得不好言语。 “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娘说人类是进不来这片林子的,我在这里呆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林子里有其他人!”小素衫似乎特别开心,有太多问不完的问题“姐姐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这里美吧?超美吧?我这里呀,是整座山林中最美的地方了!” “我来……” “奥!!我知道了!姐姐你一定是出生在山里的、有灵气的小神明对吧?一定是这样的,所以你才能这么来去自如。”小素衫转过身看她一眼,蹦过一块石头,又转过身去继续朝前走“嗯……让我猜猜……” “神?”王灵韵摇了摇头,笑得有些勉强。 “嗯!姐姐身上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啦……”小素衫凑近她嗅了嗅,笑呵呵地把拇指和食指捏得很小比划着,道:“有一点点令人讨厌的味道。” “……”王灵韵有些沉默,她抵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的哦!那是神的气味对吧?”大步往前走着,小素衫头也不回地继续问:“漂亮姐姐,你是什么的神呢?” “你问题真多,你好奇的东西也真多,我确实不能算作人类。”王灵韵皱了皱眉头,苦笑着道:“但也不是神。” “姐姐你骗人!我,不,信。我娘说,这片林子被上古的龙王施过法的,凡人一进来就会耗尽阳寿,化作樱树的肥料,就连普通的小妖小怪进来也会妖力尽散,被打回原形,而一般的神就算进来了,也会被龙王的力量反弹出去,但姐姐你却毫发无损。”小素衫忽然停了下来,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到啦。” 王灵韵疑惑的看着四周。一样满地的落樱,空气中一样满是花香,阳光仍是那副很好很暖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水流声更大了些。没记错的话,这片林子里应该是有个湖的。而她们方才所在的地方,是听不见水流声的。 樱林最麻烦的地方,果然就是走到哪都感觉一样呢…… 一样的美…… “嘿嘿!”小素衫虽然刚化妖成型不久,却极其机敏有智慧,她看见王灵韵有些失神的样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起她的手,往下跳…… 就在王灵韵失神的那么几秒间…… 她们的脚下,忽然显现出了一个发着光的漩涡,像是有谁刻意为之,又像是天然的法阵。 但却毫无下坠感,几乎跳到漩涡里的同时,脚就落地了。 王灵韵看了眼小素衫。 谁知对方竟顽皮的将食指竖在嘴旁,暗示她不要出声。随后,在小素衫的带领下,俩人偷偷摸摸地往里走去。 她们来到了一个别有洞天的地方,这里像是地底的深处,因为四周的墙壁上有很多老树根,有个树根粗大到完全堵了她们前进的道路,只能从边角的缝隙小心地钻过去。 “我们要去哪里?”王灵韵问。 “哎呀,漂亮姐姐,你跟我来就是了!”小素衫撒娇道。 她们走过了堆满树根的长廊,前面的视野忽然变得非常开阔,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大厅,空旷而又干净,王灵韵感觉到有一股奇怪的力量笼罩着这里,可她却什么都发现不了。除了什么都没有的空地,她看不见别的。 “我梦见有人能走进去。”小素衫的眼神忽然变得泪汪汪,她充满期待的盯着王灵韵“漂亮姐姐,我从小就呆在这里,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可是……” 小素衫越说越显得可怜了起来“我真的很想很想!非常想去外面走走看看……” 边说着,小素衫边扑扇着她那双睫毛很长的眸子。亮晶晶的瞳孔里,满是期待的曙光,让王灵韵感觉自己…… 等等,不是感觉,是已经掉进了一个阴谋里。 王灵韵有些迟疑的看向小素衫,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姐姐!”小素衫娇唤了一声,似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 王灵韵瞪视着她。 小素衫被瞪得心里发慌,只好弱弱地道:“那、那!姐姐你先答应我,你一定会走进去看看,我就告诉你。” 王灵韵转眼去打量身前这个空旷无物的大厅,不答。 “这里是我们白樱一族的禁地。”小素衫忽然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我们白樱一族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因为上古龙王曾对我族施法相助,千百年来,有上古龙族的力量保护着这片方寸土地,我白樱一族也算过得平安和乐,只是……” “只是?”王灵韵看了小素衫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到前面的禁地上。 “只是,天地之大,又岂是一个方寸之地能相比的?”说到这里,小素衫显得很失落“姐姐你不是我族人,你不知道那种滋味。我从出生以来就扎根在这里,从一棵树,化成妖,从小小妖,再到小妖,直到终于可以化形,可以自由的活动……” 小素衫的头越垂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还……从没出去过?”王灵韵记得素衫第一次化成老婆婆来找她的时候,说自己爱过一个叫无守的人类。而梦里,她确实看见小素衫曾救过一个叫吴守的少年。那个少年,还因为小素衫丢下的发钗,跟偶然上山采药的香连,有了不解之缘。 但……现在,一切还没发生? 猛然抬起头,满脸泪花的小素衫瞪着大眼,盯着王灵韵,回答道:“嗯。” 被泪水洗过的双眼更澄澈了—— 王灵韵感觉自己正在被圣光洗礼,一时间难以接收这么耀眼的光辉。她忍不住用手拂去了额边的冷汗,动作很轻,就像是很自然的在理碎发。 小素衫:我盯—— 小素衫:我一直盯—— 小素衫:我根本不眨眼地盯—— 别开视线,看着别处,脑袋里完全没有空闲去思考其他。王灵韵只是很莫名的、忽然的……感觉压力很大。 章节目录 第20章 【十九】生死未卜的角度 “你有没有想过,出去之后也许会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人?”王灵韵略显艰难的转移着话题“又或者,会为那个人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 话还没说完,王灵韵就发现…… 小素衫正十分兴奋地、双眼放光地继续盯着她—— 又是一滴冷汗落下,王灵韵发现面前这个小女孩,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话。 叹了一口气,王灵韵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她打算原路返回。 她也是有私心的,即便小素衫那么渴望外面的世界,她也有不得不拒绝小素衫的理由。毕竟,她之所以会来到千年之前的白樱林,又见到货真价实的小素衫,是因为千年之后的素衫心里,有着一些无法放下的往事…… 而现在,一切都还没开始…… 如果,让它永远都不开始呢? “漂亮姐姐……你要去哪……”身后的小素衫还是那么的单纯善良,让人不自觉的想要怜惜。 “我要回去了。”王灵韵的话语却毫无怜惜之意。 “……”身后的人沉默了。 脚又往前踏出一步—— 王灵韵愣了半秒,她感觉有点不妙! 紧接着,她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地面开始剧烈的摇晃。与此同时,在通往大厅的长廊内,那些穿过墙壁、亦或者长在墙壁周围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树根,开始茁壮地生长…… 它们成长的速度飞快,完全挡住了王灵韵的前路。 望着前面的死路,王灵韵转头看了小素衫一眼,却瞥见一旁的墙根处,有几个尖树枝朝自己射了过来。 “漂亮姐姐!小心!”慌忙之际,小素衫冲过来把自己扑倒在地,尖树枝顺着手臂旁擦过,在衣袖上留下了一点污浊而又粘稠的浆液。 有毒! “姐姐你没事吧?”怀中的小素衫抬头询问。 “没事。”王灵韵扶起她,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又看向被树根堵死的长廊,露出一个对命运投降的笑容“只是你似乎让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姐姐你走不掉了。”小素衫的眸子里闪烁着星辰,然而脸上的笑容却格外狡黠。 - - 平时热闹的乐颜坊里,此刻只剩下了一个人喋喋不休的碎碎念。 “上帝会诅咒你的!” 此刻,艾登仍然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一动不动的笔直站在那里,甚至连说话都会让他感觉到神经刺痛,但他仍然要说…… “你这个妖女!” 不放弃地继续说…… “你把我定在这里也没有用,我的雇主肯定早就已经成事了!” 就算露鸢根本不理他,艾登也坚持一直说…… “妖女!” 他始终不肯放弃自己说话的权利…… “妖女!” …… 而露鸢一直坐在乐颜坊中心的舞台上,舞台的周遭躺了很多被艾登催眠的人。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边运行着困住艾登的结界,一边给自己运气治疗内伤。完全无视正在碎碎念的某某。 “妖女!你让我换个动作!我累了我想坐!” …… - - 千年之前的白樱林,寻常之人进不来,林中之人也出不去。这里,居住着隐匿于世的白樱一族。白樱一族世代居住于此,与世无争,也不问世事。 在白樱林中有一汪清澈干净的明心湖,据说此湖的湖水可以洗净……存在于这世间的污浊。哪怕是罪人身上所携带的罪恶,也能在这片清澈的湖水中消失殆尽。 千百年来,白樱一族一直守护着明心湖,其后代,也一直被明心湖中的湖水所滋润,并茁壮成长。 而世人始终无法找到明心湖的原因,全在白樱一族的禁地里。据说明心湖底,有一个能够改变时空波度的神器。那神器的力量很是强大,全凭它,才能使白樱一族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以及方寸却能持续保持平和安乐的净土。 白樱林四季如春,每一天,都沉浸在春季的花海盛宴之中。 神器的身上附着上古龙王的诅咒,即便是过了千百万年后的今天,遗留在禁地的咒力依旧十分强大。 此时,王灵韵她们站在长廊的终点,前面的空地虽然很空旷,但她们却无法再往前踏入一步。而地上,躺着很多毒树枝,树枝上的粘稠汁液一步步地侵蚀着地面,使得地面逐渐腐化,并不断散发出异味和淡淡的白烟。 “你昨天在我的梦里出现过。”小素衫仰起头,看着王灵韵继续道:“但是我只梦见了你的背影,却没想到你竟是这么美丽的一个人。” “背影?”王灵韵疑问。 “嗯!你是我的惊喜!”她像是在说什么梦想,模样显得有些夸张“你一定是上苍派到我身旁,来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神灵——” “噗……”然而,王灵韵却被小素衫的样子逗笑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也许,这个神灵就是你自己呢?” “我自己?”小素衫被她问懵了。 “是你把我引到这里的哦。”王灵韵耐心解释。 小素衫很快反应过来“奥!一定是我每天许愿,所以你就感受到了我强烈的强烈的愿望……” 王灵韵低头,忽然想起那夜出现在后院的老婆婆,她那凄凉却自得其乐的样子。 “于是为了回应我的热切,你才会出现在我眼前。”说罢,小素衫掐了掐自己的脸“嘶……”而后却笑得更灿烂了“你如此真实的站在这里,所以我一定不是在做梦!” 以及现在这样,从未涉世的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傻丫头。”王灵韵看着她,不自觉地摸了摸她的头。小素衫眼神往旁边一瞟,脸上带着轻微的喜悦。 “小时候我曾听我娘提起过,禁地里沉睡着被诅咒的神器。”小素衫的神情忽然变得认真了起来“是上古龙王把它放在这里的。” “神器……”王灵韵若有所思。 “嗯,我们白樱一族的祖先似乎跟上古龙王有什么交情,祖先为了保护我族人,便与龙王合力,把那个神器禁锢在这里。” 王灵韵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空地的边界前,手指往前探了探,探到了某个地方,被猛地反弹了一下,她低声呢喃:“好强的咒力……” “姐姐你是神,这个结界应该是伤不到你的。要是换做是我……”小素衫看着前面,咽了口唾液,又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退“碰到那个结界边缘的时候,就会被反弹到禁地外面去,摔成重伤……” 王灵韵挑眉看她一眼。瞧那小家伙后怕的样子,她是自己亲身体验过了? 又转过头,仔细研究着这个充斥着咒力的结界。 小素衫在后面担忧地看着,仿佛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她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自她碰到结界之后,结界便显现出来了,整个结界被一团流动的金光所包裹,光芒在结界壁上如水流般流动。 隐约间,王灵韵似乎听见了湖水荡漾的声音。 “这片空地的上面,是什么?”她仰起头,望着禁地顶部的石壁。 “是明心湖。” 脑海里回想起当时她站在悬崖上,看到湖水荡漾的画面,王灵韵心中萌生一计。 仿佛害怕她对湖做什么不好的事,小素衫连忙提醒道:“明心湖是我族的圣湖,白樱一族世代居住于此,就是为了守护……” 但是,已经晚了…… 小素衫还没来得及说完,禁地顶部的石壁就开始往下漏水。远远望去,那是一个非常小的洞,洞口大约只能容下一支细笔的笔杆。她甚至没有看清王灵韵何时出的手,她们的头顶就已经被足够多的乌云所笼罩。 “素衫,你刚才怎么没告诉我这湖水如此有灵气?”王灵韵看着眼前的结界,略显自信地说:“你退后,保护好自己,这湖水能助我们进入结界。” “你可以控制水?还能控制明心湖的圣水?” “嗯……”王灵韵不断为自己的法术结印,模样显得有些费劲“只不过控制的不太好。” 小素衫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目的:“这是天界主神级别的家伙才能做到的事,你……你究竟……” 她的话还没说完,禁地顶部的石壁就已经自行愈合完毕,明心湖的水也停止下漏。只是结界外壁那宛如水流一样闪烁着的金光,此刻显得更亮了,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般,令整个结界都在向外膨胀。宛如随时都会爆炸! 王灵韵不自觉的流下冷汗道:“湖水的灵气修复了禁地顶部的石壁,抑制住了这里的崩塌,真是帮了大忙。” 但禁地内的情形,却越来越糟糕。 脚下的地面开始软化,身后被树根堵住的通道也开始崩塌,结界内似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断有干净凉爽的清泉水,从结界壁内向外流出。 刹那间,原本闷得透不过气来的禁地里,忽然被新鲜的空气所充盈。细细闻去,还有股淡淡的泥草香、甘甜气。 地面裂开了一条大缝—— 小素衫的背后,有凉风刮起,但她并没在意。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背对着她的王灵韵,以及结界身上。 发现背后那丝审视与质疑的目光,王灵韵微微侧目,随即垂下了施法结印的手。 “你究竟受何人指使?”小素衫目不斜视地盯着结界的状态,一刻都不敢眨眼“来我们白樱一族的领域有什么目的?!” 但有个人却挡在了她的眼前,令她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我不是说过了吗?”王灵韵微微俯下身子,两手搭在小素衫的肩膀处,对上小素衫眼中投来的探究,她缓缓道:“是你把我引到这里来的。” 小素衫看向王灵韵的神情有些复杂,她第一时间想要张口反驳,却好像有什么顾虑般,什么都没说出口。 但随即,趁着小素衫还没反应过来,王灵韵按着她双肩的那双手,猛然用力,将她往后面一推! 后退两步之后,竟是一脚踩空! 原来,在结界被撼动之时,不仅被树根封住的入口坍塌了,就连通向入口处的地面,也裂开了一条大缝。导致现在的她们,完全没办法从入口离开禁地。 来不及多想,小素衫便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了下去,往下坠落。 而王灵韵则头也没回的转过身,往结界内走去。清风吹起了她的发丝,在王灵韵转过身的瞬间,她身上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美。 小素衫一愣! 心里某中未知的熟悉感顿生! 就是这里! 她在梦里看见了这一幕。她早就知道这个漂亮姐姐,会走进他们白樱一族的禁地里。然而,在此之前却从未察觉到,这个角度所能看到的她的背影…… 是生死未卜的角度。 章节目录 第21章 【二十】青红双鱼 从禁地里流出的泉水,渐渐漫过了脚踝。 脚下几乎都被水给淹没了。 王灵韵穿过了结界,但紧接着—— “等!等一等!”看不见人在哪,王灵韵只能听见有谁正在试图阻止她的前进“你不能过去!” 阻止她的那个声音熟悉极了,王灵韵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听过这声音。但是,是在哪呢…… 这个声音仿佛能够与结界产生共鸣。 话声刚落,王灵韵便被弹到了结界外,这股力量的后坐力导致她不断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到刚才把小素衫推下去的裂缝处了,幸好她及时收住了脚,不至于一直退下去。 禁地被一个半圆的半透明球体所包裹着,整个球体即是结界壁。结界壁的半圆又是由无数个六边形所构成,远远看去,就像是个巨大的结晶体。这个结晶体上散发着似流水般的金光,光芒时明时暗,忽远忽近。 王灵韵的软靴早就被打湿了一半。 自结界被王灵韵破坏之后,前方那片原本能用肉眼所看见,却完全无法靠近的空地,便不见了。整个禁地被半透明的结界壁包裹了起来,而它身上那流动的金光,导致任何人都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只是结界内不断地有泉水涌出,清澈并带着点甘甜气。 她的小臂处传来了一阵剧痛! “嘶——” 揭开长袖,她发现竟有一条鱼在咬她! 而这条鱼不是别的鱼,正是一路追击她跟鹤羽到悬崖边,并最终被她烤焦的那条红色鲤鱼。 “怪不得……”她喃喃自语。 怪不得她感到那个声音似曾相识。 “你现在还不能进去。”鲤鱼边拼死咬着她,边口齿不清地道:“你必须要跟我签订契约!不然!不然……” 王灵韵挑眉。不然? “你会在里面有一场无谓的摩擦与争斗!” 王灵韵甩开了它“你究竟是谁?” 那条鱼游到了王灵韵的身前,缓缓道:“吾名为,令——” 彼时,禁地里的结界壁散发着金光,他们脚下的流动着的泉水,倒映出天空的模样。不远旁的地裂处,往下看去,充满了云朵与夕阳的光辉,仿佛下面是另一个世界般,不可预测。 头顶是氤氲的雾气。 一条红白花色的鲤鱼浮在空中,俯视着一位少女—— 风静静地吹动少女的发丝,以及衣摆。 “你想要离开这里,就只能与我定下契约。”令说得很坚定,毫无回绝的余地。 王灵韵只是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半晌,她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处,发现方才被令咬到的地方,开始红肿。红肿之下,有一个浅浅的印子,看起来像是什么符咒。 她忽然轻笑“我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那条鱼愉悦的三百六十度游了个圈,而后去到王灵韵的肩旁说:“进去瞧瞧吧,一会见。” 说罢,它就化成一团烟雾,消失在半空中。 紧接着,禁地的结界由上而下的消失了,金色的光芒越来越淡,随后逐渐变得透明。 里面的样子,跟刚才所看见的空地大不相同! 如果不是还记得方才在来时的长廊里,所看见的那些树根,王灵韵真的会以为,现在的自己来到的不是地下,而是哪座险峰的峰顶。 远远地,有清风荡漾而来。 呼吸间,竟使人神清气爽。 王灵韵往前走去。 水底很浅,地上的泥土并不是很软,踏过之后泥土也不会粘鞋。四周长有很多花草,高高矮矮,异常鲜美。 前面有一块微微隆起的高地,那里有一汪水池,池水清澈见底,干净到仿佛自带仙气。池面就像是贴在地平线上般,平平的没有一点波浪。 脚底的水是流动的,只是不知道这些水是从何而来。 不断有冷气从池水处飘来。 而后,热气又抵消了冷气,化作淡淡水雾。 王灵韵靠得越近,朝她飘来的冷气就越冷,水雾也就越大。 直到她停在了池边。 池水寂静。 雾气缭绕。 脚底的水染上了黄昏晚霞的色彩。 接着,一条青白相间的鲤鱼从池里跃了出来。一阵寒气突然袭来。与此同时,禁地里所有的水流都停止了活动,它们被这股冷气所威慑住,进而冻结成冰。 同一时刻,王灵韵的脚也被冻在原地,无法动弹。 整个世界安静而又美丽,精致却寒冷。 紧跟着,水池的冰面上有一朵红莲破冰生长,四周所有的冰面因此裂开,进而融化。泉水又重新开始流动。 一条红白相间的鲤鱼,从池水中跃出,跟那条青色的鱼聚在一起。 莲花相继生长出来,两条鲤鱼追追逐逐,好不欢愉。 王灵韵身处其间,直感觉似真似假,心情难以形容。 “来者何人?”一个调皮的声音响起,跟令的声音极像“奇怪,妾身从未见过你,你身上怎么会有与妾身相遇的印记?” 眨眼间,红色的鲤鱼已经出现在王灵韵的右臂旁。灵动的眸子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能够透过她的眼睛窥探到她的灵魂。 “令儿,回来。”青色的鱼深沉很多,他警示着红鱼:“她不是这个时间段里的人。” “哦~”红鱼眸光流转间,突然明了道:“原来如此。” 说罢,它便游速很快地围着王灵韵绕了个圈后,回到了青鱼的身旁。 “你来找我们有什么目的?”青鱼直截了当地问。 “我来自一千年后,自然是想回去。”王灵韵也直截了当地答,不知为何,很少会讨厌什么的她,竟对青鱼的印象十分不好“但是……” “但是?”红鱼疑惑道。 “在此之前,我得先找到我的朋友。”王灵韵走到前面的池子旁,附身摸了摸里面的水“我不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接着,她转过身,指尖几滴水甩向青鱼。 水滴刚离手,就像箭一般飞速射了出去,肉眼无法察觉。 但却被青鱼轻易躲开。 “你!”红鱼有些恼了,身上有淡淡红光亮起。 它们似乎很默契,青鱼回了红鱼一个眼神,红鱼身上的光芒逐渐消失。接着,红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随意游荡。 “你是雨神。”青鱼有些好笑地道:“而我是鱼,水对你我都无法造成太大的伤害。” “……雨神。”王灵韵略显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继续道:“我不一定是雨神。而你们,也不一定就是两条鱼。” “……”青鱼欲言又止。 场面一下僵持住了。 “般枚哥哥。”就在此时,四处游荡的红鱼突然开口:“既然此人如此聪慧,懂得借用明心湖的圣泉水,来洗干净龙王那老头的咒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我们重新恢复了自由……” 青鱼像是被说动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她救了我们,那便是有恩。既是有恩……”红鱼仍旧在四处游荡,速度快到根本无法捕捉到它的身影“又何必争锋相对呢?” 红鱼似乎特别愉悦,它的笑声回响在整个禁地内。 与此同时,青鱼身上有淡光闪烁。接着,它化形成一名人类的成年男子,青白相间的衣服上,描绘着少量却细致的青色花纹。模样干净儒雅,虽然身形瘦弱,却难掩大气。 他礼貌的点了下头,自报家门道:“般枚。” 王灵韵颔首,回礼道:“王灵韵。” “啊!还有我还有我!”只见一道红光极速降下,接着便见一身红色金鱼装的少女,笑呵呵地挂在般枚的肩上,看着王灵韵道:“我是令!” 三个人对立而站,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其间,王灵韵将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他们,鹤羽的出现、那个梦境、甚至雪夜里初遇素衫时的情形…… 他们之间虽然有着相隔千年的距离,但此时此刻,彼此之间,竟毫无违和感。王灵韵的目光偶尔会停留在令的身上。也许是因为之前,光顾着和千年后的令打架,导致交流太少。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千年前的令,比千年后的令要活泼得多,也开心得多。 “千年后的素衫一定是利用了我的能力,而且还用得恰到好处。”还没听王灵韵说完事情的经过,令就托起小下巴,肯定地道:“恐怕她精通占星卜卦之术!” 王灵韵疑惑地看着令。 “不是什么人,都能跟我缔结契约的。”令认真地看着王灵韵,一改之前的天真玩耍样:“我的能力是时间与空间,每到达一个时间段,我只能跟我的有缘人缔结契约,除非那个有缘人离世,不然我无法变换对象。” “千年之后跟你有缘的人是我对吗?”王灵韵仔细地想了想“那你又是如何确定真的是我呢?” “靠直觉呀!”令恢复了俏皮样,仿佛刚才那副认真的样子都是错觉“就像你根本不知道你将会爱谁,但是你在人海里一直找一直找。慢慢地,你就会知道你属于谁,当然也会知道谁属于你。可是在此之前呢,你对这一切不仅一无所知,甚至还会迷茫。” 说得好有道理,王灵韵一时之间竟没法反驳。 “总之呢!”令跑到了王灵韵身旁,挽着她的胳膊,蹭了蹭道:“你是我的恩人,又是我未来的契约人。” 令笑得神秘兮兮的,一手挽着王灵韵,另一只手拽起了般枚。 “不如我们就化干戈为玉帛,一起——” 而后,她猛地一跺脚。地面一震。禁地边上的裂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裂开—— “出去转转呀!” 他们跟小素衫一样,也从禁地掉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22章 【二十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自从那天,香连去山里采药回来之后,就变得很奇怪。 她没有家人,只有一个干娘从小把她一手带大。干娘的嘴皮子很好,偶尔会帮他人做媒证婚,也会全城招募义工,组织大家去施粥救人。平日里勤快心善,又会看病,人称春婆。 自打香连一夜未归之后。春婆没有明说,却也看在眼里。香连是前天下午出的门,临行前告诉她要去山上采药。却在昨天中午才回来,而药筐里的草药,竟只有半篓子。 上山采药。又耗在山里一夜未归,竟然只采了半篓药草。啧…… 看那小姑子回来时满面春光的样儿,给春婆心里打了个警钟,不由便多生出几分怀疑。 香连的家并不算大,只有一间勉强算是能遮风避雨的屋子,以及屋前一个种满药草的小园子。 此刻,香连正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一边研磨着药碾子里的药,一边想着心事。她总是时不时的发呆,手上的动作一会很用力,一会却又停下来。偶尔,她还会盯着地面傻傻的笑。 如同身旁不停在冒着粉红泡泡般。香连现在就是一个典型的—— 爱恋中的少女。 她的心被某人打开了。 就在前日上山采药,却不慎在山中遇险,而后竟在山里平安无事的昏迷一夜,没有遇见饥饿的狼,也不曾被什么野兽叼去吃了。仅仅只是这样,香连就已经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将药碾子中的药物倒进盘子里,香连随手抚了下头上的发钗。那发钗很好看,上面的花珠在阳光的折射下,色泽格外出尘。 那夜醒来,从她捡到这枚发钗开始;从她遇到那个人开始;从那个人一路细致入微的把她送到家门口开始—— 虽然他说了些她听不太懂的话。 譬如:“第一次见面时,打扰了小姐看星星的雅致,小姐救了我,而在下却始终恶言相向,现在想来,实在惭愧,还请小姐原谅。” 她低头不看他,直感觉懵:“……?” 再譬如:“这钗挑的真好。” 她低头脸红。那发钗是救命恩人留给她的,而她的救命恩人就是吴守公子。他……是在夸自己挑的好吗? 吴守看着她,眼中藏着温柔:“戴在你头上真好看。” 说罢,他便转过头去,看着前路。 香连扭头看向与她并肩前行的吴守,他说得很随意,但那句话就像是有什么特殊的魔力一般,让他在她的眼中,变得有些…… 香连嘴角荡起甜甜的笑。 今天的天气很好。干燥的风也好,晒得人一直出汗的烈日也好,从深山走到城区郊外那两个时辰的山路也好,林中那些蚊虫蛇蚁也好…… 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心情愉悦。 因为,有他在一起。 - - 另一方面,王灵韵等人刚从禁地落下,他们三人就掉进了一个……漂浮在空中的透明水晶瓶里。那瓶子呈水滴状,模样很是好看。 “哇哦!”令在瓶子里跑来跑去的,像是嗅到了新鲜空气一样自由愉悦“哈哈哈哈哈哈……” 般枚倒是格外沉稳,只是偶尔看向令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宠溺。 被阳光照耀的云霞很是灿烂。 渐渐地,瓶子穿过云层,去到了下面的世界。 “般枚哥哥,你看,你快看!”令双手趴在水晶瓶壁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下面就是人界!” 王灵韵眉头微皱。接下来,她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到了千年之前…… 与上面阳光灿烂的样子不同。 云层之下,是个阴天。 随着他们的下落,空中有一根若隐若现的红丝缓缓下落。 “咦?”令瞬间化成一条鲤鱼,噌的一下飞速游出瓶口,接着,便朝那根红线奔去“因果老头的红线。” 令本想接住它。 却不想那跟红丝一闪,跃到了王灵韵的身前。 抬起手,红丝在王灵韵的手旁缠绕—— “你!别接它!”令大声警告道,却仍是晚了一步“那是!” 红丝的一头,从王灵韵的尾指缠绕到手腕处,随即渐渐延伸到小臂,那红线若隐若现的,逐渐消失不见。而红丝的另一头,一直延伸到下面的世界…… 令恢复成人形,蹦到王灵韵的跟前,着急地大喊道:“那是红线!连结你们人与人之间缘分的红线!” 王灵韵一愣。 她再次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刚才那根红丝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缘分……”王灵韵呢喃。 “令。”般枚责备的看了令一眼,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般枚哥哥……”令讨好的把笑脸凑了过去。 看了眼透明的瓶底,下面的世界已经越来越清晰,远处的人流犹如小虫,密密麻麻却又很有秩序。 “雨神可见过蚂蚁筑巢?”般枚看王灵韵正在看瓶底的世界,便问道。 “我不是雨神。”王灵韵收回目光,与般枚对视。 “下面就是蚂蚁的巢穴了。”般枚没有管王灵韵,而是拍了拍正在乱跑的令,微微含笑道:“小心点。” “啊?”令扭过头,发现脚下悬空,原本能踩的瓶底不见了。 顺势,般枚将令横抱进怀里。 “王姑娘,我们会再见的。”般枚的声音,似远似近,令人感觉很飘渺。 “哇啊啊啊啊!般枚哥哥,我也要去一起玩,我也……”令抗议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王灵韵独自落了下去。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逐渐被抽离。 隐约中,她感觉自己落在了草地上,那感觉柔软而又潮湿。身旁的流水声很大。泥土混合着青草的芳香,使得她很有睡意。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想起了那根从天而降的红丝。它的另一头就连着下面的世界,她似乎会与谁,在这倒退了一千年的时间里…… 好困…… 她的脑中出现了一抹漆黑的身影,那个身影明明离她很近,却不知为何,模糊得令人难以看清…… 喂……你…… 王灵韵试图与他搭话,可她越是想要看清那个黑影,身上的力气就越发的绵软。 是谁呢…… - - 从晌午到黄昏,天已经完全黑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灵韵的身上盖了件男子的衣裳,一件棕色的外套袍子。 干柴被烈火烤得噼啪作响,那不断传入耳中的炸裂声,将王灵韵从昏迷中叫醒。 睁开眼,便看到了流星。 并不是很多,却不断有少量的流星在空中流逝,不算壮观,但很好看。 “主公,您醒了。” 这熟悉的声音,让王灵韵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坐起身,看向坐在不远处,正在烤兔子的某人—— 记忆有一刹那的断片,就像是偶然间遇见了儿时很熟悉的人,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他的名字一般。 再然后,过去发生的事情在脑中回流,有些事情,忽然就想了起来! “鹤羽!”王灵韵有些震惊“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当时不是……” 脑中想起从悬崖上落到白樱林的事情,又不自觉地望了眼天空。这里……离白樱林应该很远。 “我当时落进了湖里,差点就被淹死了。”鹤羽叹了口气,将王灵韵递给他的外套,又披到了她身上:“幸好主公没事。” “后来呢?”王灵韵走到烤在火旁的兔肉边,顺势拔起插在地上的木棍,自己烤了起来。 “后来……”鹤羽坐到了王灵韵旁边,拿过她手里的兔肉,帮她烤“没有了。” “没有了?”王灵韵拔起插在地上的另一根木棍,又烤起兔肉来。 “嗯,掉进湖里后,我一直拼了命的往上游,但始终浮不起来,游不到水面。”再次把王灵韵手里的兔肉拿过来,帮她烤。 鹤羽边烤着手里的两只兔子,边继续道:“在水里没法呼吸,我昏了过去,醒来后……”一个眼神过去,鹤羽示意他就苏醒在他们身后的这条河里“就在这里了。” 王灵韵想起素衫曾对她说过,凡人误闯进白樱林后,会化作樱林的肥料。鹤羽现在附身在郑南的身上,而他们二者都不是普通人,又能力超凡。看样子,大概是被上古龙王的力量反弹,从白樱林的湖中,直接被结界转移到了这条荒郊野外的河里。 鹤羽把烤好的兔子递了一串给王灵韵。 “主公是第一次来这里?”鹤羽问。 王灵韵吃了一口兔肉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这么饿了。于是她一边点了点头,一边咬了很大一口兔肉。她发觉,鹤羽烤得野兔,意外的很美味。 鹤羽掰了条兔腿,边吃边说:“总感觉我对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你……”王灵韵狐疑地打量着身旁的鹤羽,口齿不太清楚地问:“知造着里是哪?” 再一细想,初次见到鹤羽的时候,他那双发灰的眸子,就让王灵韵感觉到浓重的死气。鹤羽只是一缕幽魂,没准真的是几千年前的亡灵也说不定。 只听远处“吱——呦——”一声! 二人的目光刚注视过去,便看见一簇细丝般的火光,正向着高空缓缓升起—— 随后,“嘭”的一响,火花在半空中爆裂开来,场面十分美丽。 “主公你看,那边就是榕树城了。”鹤羽站起来,指着远处烟火爆开的方向。 当第一束巨大火花璀璨绽开之后,其他的中小型火花也在不断升起,爆开—— 场面一度变得很壮观。 王灵韵一边吃着兔肉,一边满眼疑惑地看向那……正指向烟花盛开处的鹤羽。 “嘭!”又一朵烟火在不远处的天空中绽放开来。 其实她根本没听清他在说啥,只不过觉得这家伙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 挺好看。 章节目录 第23章 【二十二】意外的邂逅 王灵韵跟着鹤羽来到了榕树城门口。 “主公小心。”鹤羽轻声提醒。 “嗯。” 她发现鹤羽是真的知道路。从荒郊野外一直到马车大道。一路走来,就算这更深露重的夜晚略微有些起雾,他们也依旧没有迷路。 就这样,两人跟散步似的一路闲游着,便来到了榕树城的门口。远远望去,城门紧闭,只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侍卫,站在大门中间守门。 王灵韵和鹤羽正打算前去询问,却被人捷足先登。 “让开让开!”一名粉衣婢女语气不善地道:“好狗不挡道,别拦着我家郡主的去路。” 而在粉衣婢女的身后,是一辆四面都是纱帐的车撵。清风袭来,车内飘来一股淡雅的香气。通过薄纱,可以大致看见里面女子的身形,以及那身相当华贵的穿戴。 王灵韵虽皱了下眉,却仍是往后退了几步。 鹤羽亦步亦趋,跟着王灵韵一起退后,让开了路。 “算你们识相。”粉衣婢女嘴角一扬,哼了一声后,便高抬着头离开了。 王灵韵浅笑着摇了摇头。 这么没规没矩的丫头,恐怕坐在车里的那位…… 余光瞄着车上那抹倩影。 也是个飞扬跋扈的主儿。 与此同时,端坐在香车里的郡主却扭过头来,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视线微偏,打量了几眼退至一旁的鹤羽跟王灵韵。 恍惚间,视野模糊,视线中的人影一闪。不过眨眼之间,停留在瞳孔里的两个人便消失了。就像是眼花了一样! 郡主扭过头去,却怎么也找不着王灵韵跟鹤羽的身影。 “信子。”朱唇轻启,郡主叫着那名粉衣婢女的名字。 “主子有何吩咐?”粉衣婢女走到车前,乖巧温顺的低头行礼,与方才那嚣张的模样判若两人。 郡主端坐着,半晌才缓缓开口:“可看见刚才挡路的那两个人?” 粉衣婢女先是一愣,再左右张望了几下,而后满脸疑惑地答道:“郡主,我们从平陵一路赶来榕树城,并没有遇见其他人啊。” 郡主沉默了。 榕树城那扇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车上的轻纱被风吹拂起,车轮又重新滚动了起来。 与大门紧闭时的寂静不同,城内俨然是另一幅景象—— 原本守门的侍卫退至一旁,神情刻板却很有威严。城内灯火通明,就算已至深夜,街道上仍旧十分热闹,百姓们的嬉闹声,还有街头艺人的喷火声、叫好喝彩声…… 平陵郡主的香车缓缓驶进榕树城。原本略显孤独的马车,也在不断前行中,逐渐融进城内那片灯火辉煌。 - -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也许是由于跨越时空而产生的不稳定因素,使得鹤羽跟王灵韵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这里很简单,四周都是云,而鹤羽跟王灵韵就站在其中一朵……比较大的云台上。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的枯树。 内心猛烈一震,王灵韵明明从没来过此处,却感觉这里似曾相识。 “雨神,嗝!”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酒香味,似乎有个醉老汉在跟她说话:“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王灵韵四处张望,她分辨不出这声音从何处而来。 “主公,怎么了?”鹤羽感到有些奇怪。 “你有没有……”王灵韵转而望着身前的树“听见什么奇怪的人在说话?” “没有。”鹤羽如实回答。 绕着树走了小半圈,王灵韵摸了摸这棵枯树的树干,手感很厚实,甚至还凉凉的“它看起来,并没有死……” “老夫老眼昏花也就算了,怎么雨神年纪轻轻眼神也这么差呢?嗝!”那个人打了个酒嗝,继续道:“树当然是活的,还有……嗝!” 王灵韵抬头,这棵树上并没树叶,很秃,一眼望过去除了树枝什么也没有,更不可能有人躲在上面。 “老夫在这里!”醉汉眯着眼,举起手里的酒葫芦,又摇了摇。示意自己在这里。 与此同时,王灵韵也绕到了树后,就是那没巡视过的小半圈。刚绕过去,果然就看见了一位,喝得酩酊大醉的白胡子老头。他个子很矮,胡须极长,整个人都瘫在树下,抱着个有他一半那么大的酒葫芦,咕噜咕噜地喝个不停。 老头的身旁,躺着一根比他高的拐杖,仗的一头成弯曲状,上面还挂着个很大的铜铃铛。 “雨神,好久没见,你怎么变成个小女娃了?”老头眯着眼,嘴角噙着笑意,围绕在他身上的酒味很重。 “主公,为何这位老汉称呼您为雨神。”鹤羽有些奇怪。 而王灵韵的眼神却变得异常冷漠“我不是雨神。” “哎呀——”老头伸了个懒腰,又往后靠了靠,坐高了点,仿佛话里有话道:“老夫已经在这个仙境里,呆了很久很久了,而这棵陪着老夫的老树,也已经很久很久没发过新芽了。” 鹤羽转头一望,却刚好看见某根细枝的枝头,已然冒出了一小撮嫩芽。 “这位老爷子肯定认识雨神,也肯定是醉酒眼花认错人了。”王灵韵的有意提醒,听起来却更像是威胁。 说罢,她便走到云台边缘,朝下望了望。然而云台下面还是天空和云,根本望不到底。 枯木仍在发芽,它的生机在一点点的恢复。 然而,那老头只是低头笑笑,许久不答,而后问道:“你被困在这里,回不去了吧?” 似被戳中心事,王灵韵顿了下,逞强不答。 老头叹息着摇摇头,随后拿起了躺在一旁的拐杖,一边试图用拐杖支撑自己站起来,一边对旁边的鹤羽摆手道:“年轻人,来,扶我一把。” 鹤羽也没推辞,几步走过去搭了把手,将老头扶了起来。 只见方才还很大的酒葫芦,瞬间变成了小葫芦,挂在老头的拐杖上,置于铜铃下面一点。 “雨……”神字还未出口,老头便感受到王灵韵冰冷的眼神,像箭一样射了过来。随即,他立马改口道:“小姑娘,老夫看你能力尽失,身上的气息又与这空间相逆……” 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眼神微眯,继续道:“若不是被人设计,就是误闯进了时空缝隙,来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时间。” 鹤羽没有说话,但看向那位老人家的眼神却有了几分赞许。 “而你身边这位少年,情况恐怕更加复杂。”老头欲言又止,他似乎感受到了鹤羽的变化,故作不知地将目光转向鹤羽,笑问道:“你的归处是哪呢?” “我……”鹤羽感觉自己似乎能回答这个问题,但心里又很没底“不知道。” 老头目光一转,看向那棵原本枯萎的树。寥寥数语间,它早已抽枝发芽,原本光秃秃的树枝上,布满了小花苞。老头看着树,继续道:“你的灵魂是有归处的,却占用了别人的地方。” “我没有记忆。”鹤羽垂下眼睑,语气淡漠,神情有些迷茫。 “哦……这样。”老人家点点头,瞳孔里倒映着满树的花苞,脸上带着些许惋惜“老夫,已经在这个仙境里,呆了很久很久了……” 说罢,他闭上眼,似在等花开,也似在回忆这棵老树,上一次开花时的模样。 没过多久,一树花开。花粉飘落,召来了不知从哪飞来的蝴蝶。呼吸间,还能闻到淡淡花香。见蝴蝶停栖在绽放的花朵上,翅膀轻颤,王灵韵眉宇间的冷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雨……咳,小姑娘,你阴差阳错来到老夫这里,还帮助老夫的这棵老树恢复了生机,功不可没,老夫自当该好好答谢你一番。” “这……这棵树?”王灵韵的头顶大概已经冒出了很多问号“???” 见她的第一反应是疑问,而不是直接否定这树不是她救活的。老头忽然觉得这任雨神很有意思,他像是边哄又边吓小娃娃的长辈一样,先瞪着眼说了句:“没错,是你!” 又勾起嘴角笑着说:“的功劳。”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还未说出口,就被老头打断了。 “因为!你!”他的眼神坚定,神情严肃,句句重音。而下一秒,却又几步跳上树,笑着温柔道:“是雨神。” “我!”不是。仍没说出口,就又被老头打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花好酒。”不知什么时候,老头又拿起了酒葫芦,他喝了一口酒,满足的叹息一声,豪爽道:“果然喝酒的时候,要赏花啊!” 鹤羽打量着那位老人家,感觉他身上透着一丝睿智的光。 而王灵韵却突然笑了,虽然她并不明白自己在笑什么,可她似乎明白了,在这个老头面前否定自己是雨神这种事,毫无意义。 “还有酒吗?”王灵韵眸光流转间,无礼道:“不如也分我一点好了。” “主公!”鹤羽显得有些担心。 “你也一起来。”王灵韵直截了当地命令道。 鹤羽面露难色,却仍是接受了王灵韵的安排。 “哈哈哈……”老人家笑着摇摇头,他半躺在树杈上,仰起头,自顾自地喝一口酒,道:“老咯老咯……” 接着,一个响指的功夫,树下就突然多出了一个圆形石桌。上边摆了几个寿桃,还有两个小酒碗。 老头一个翻身,便从树上滚了下来。他在落下的途中换了个姿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石桌旁的座位上。 王灵韵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并坐了下来。鹤羽跟着坐在了旁边。 “老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人对饮了。”老头边给桌上两个小碗斟满酒,边感慨道:“上一次这样是和谁一起,老夫都已经不记得了。” “我是鹤羽。”鹤羽自我介绍完,便看向王灵韵道:“这位是我家主公……”介绍到一半的鹤羽,突然有些词穷,因为他似乎并不知道他家主公的……名字。 王灵韵抿了口酒,放下酒杯,轻声补充了句:“王灵韵。” “喔。老夫的话……”老头喝了口酒,和蔼地笑着:“老夫是寿星,从前人们都叫我祥瑞爷爷。” 一阵暖风吹过,树上的花被这股温暖尽数催开,花香撩人,混合着酒香让人倍感轻松。 王灵韵端起小酒碗,再次轻抿了一口。 酒水滑过喉间,花香沁入心脾,四周云雾飘摇,清风醒脑。偶有花瓣缓缓飘落,掠过发丝,落地而眠。 宛如,身处仙境。 章节目录 第24章 【二十三】 始作俑者!出现! 祥瑞爷爷的酒喝下不少碗之后,鹤羽早已是不省人事的昏睡在一旁,而王灵韵则精神得很。许是这酒有什么奇怪的功效,使得她不仅毫无醉意,甚至还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以很快的速度恢复。原本因为时空逆反,而感到有些精疲力竭的她,也在跟祥瑞爷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得到了放松。 祥瑞爷爷的酒一点也不烈,喝起来温润爽口,还带着点仙山灵泉水的芬芳清甜之气。跟他的人一样,总是亲切幽默,而又和蔼。 不知为何,王灵韵并不是很讨厌祥瑞爷爷,甚至心底还有那么一丝好感。 “小灵儿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祥瑞爷爷抱着葫芦喝了口酒,眉梢轻挑,有意无意地提醒道:“没准你要找的人,实际上一直都跟在你身边呢?” “我在找的人……”喝酒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王灵韵似懂非懂地道:“在我身边?” 抬首间。祥瑞爷爷拿起靠在桌旁的手杖,敲打了几下王灵韵的左肩,恰好敲打在到她衣袖上那几瓣几乎看不清的白樱花瓣。 王灵韵只感到肩头一麻,紧接着便有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似乎,有什么……从她的衣袖上落下来了…… 轻如浮尘,零零散散—— 几片落樱在下坠的途中,逐渐形成一朵完整的纯白樱花。 “呀……一不留神就……”白樱才刚落地,便似打趣一般,发出了淡淡地笑意“被狡猾的神明大人发现了呢。” 这声音!好熟悉…… 王灵韵心中一怔。 随即,她脑中出现了一个名字—— 素衫。 在一阵云雾缭绕间,有个人形逐渐显现了出来,只见一抹婀娜的女子身形,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依稀间,似有某个痴情的青年女子在轻声私语—— “灯上喜鹊衔花,水中映月,亲疏不抵醉意浓……恍惚归家。” 言语间,满是说不出的愁苦与期许。 直至云雾完全消散,素衫的身姿才变得清晰可见起来。她眉头微蹙,眸子里锁着难以化开的氤氲,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无助感,显得有些惹人怜爱。 王灵韵放下了酒碗。不经意间,力道有些偏重。 “呀……真有缘……”素衫笑着注视了王灵韵一眼,道:“我们又见面了呢,小姑娘。” “是啊。”王灵韵冷冷一笑,直冲冲地起身道:“也不知这缘分是有人故意而为的呢,还是天定的呢。” 顿时,一股肃杀之气环绕在王灵韵的身上,就连昏睡过去的鹤羽,都被这股气息给吓得在睡梦中打了个机灵,而后突然惊醒。 “这……”素衫走到王灵韵面前,拿起她尚未喝完的那碗酒,正打算品尝一下,却被王灵韵一掌扇过来差点打翻。 “哇,好险,好险。”素衫看了一眼被自己护在手里的酒碗,仰头将碗里的酒水一饮而进。但当她将酒碗再放回石桌上时,碗连带着桌子一起,碎成了渣。 王灵韵的头顶笼罩着一层厚重而又不断扩张的乌云,云里夹杂着电闪雷鸣。 “看来,这一任雨神的脾气不怎么好。”祥瑞爷爷早就坐在了树上,摇着酒葫芦,脸上有着大写的“看戏”俩字。 而鹤羽也退至一旁,似乎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到,那朵从“红烧肉”跟了他们一路的乌云,其实就是王灵韵的能力。难怪自从在梦境里,第一次看见被困在其中的王灵韵时,鹤羽就从她的身上察觉到了细微的仙气。现在看来,当时的那种感觉并不是错觉。祥瑞爷爷没有说错,主公可能真的是雨神,但不论主公是因何种原因,而极力否认自己的身份,鹤羽都不会向她询问缘由。因为,对他而言,主公就是主公。 “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我的故事里了。”素衫微笑地看着王灵韵,真诚道:“但是,你能带我来到这里,我真的很开心。” 王灵韵皱眉,而后她头顶的乌云消失了。她坐下叹息道:“你开不开心与我无关,我只不过是想知道,怎么才能离开这里罢了。” “小灵儿,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哦。”祥瑞爷爷仰着头灌了自己一口酒,斜睨着素衫插话道:“我看这女娃大概是白樱一族的族人,而你又是穿越时空而来,恐怕……从前被老龙王镇压在明心湖底的东西,又要出世了。” “不愧是仙翁,躲在这什么都没有的鬼地方,却能通晓天下事。”素衫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哈哈哈,白樱一族的小女娃,这虽然是雨神与神器之间的缘分,但从中作梗之人却是你,究竟是什么对你而言有这么大的魅力,让你执着了一千年,却仍不肯放弃的回到了这里,借雨神的手,催开了老夫这棵沉睡很久的海棠树。” 祥瑞爷爷审视着素衫。 彼时,树上的海棠花盛放,祥瑞爷爷斜倚在树上凝视着素衫,而素衫则站在树下仰着头,同样凝视着祥瑞爷爷。 花瓣飘飞,芬芳肆意。 祥瑞爷爷问的,恰好也是王灵韵想要问的。 事已至此,她被一只千年樱花妖,牵扯进对方几千年前的情感过往里。既来之,则安之。对方既已表达歉意,那么再责怪也显得多余。当下之际,她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到她原来的时间线中。 王灵韵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桌面,指节白皙而又细长。 时间仿佛沉寂了很久。 “是爱情。”素衫垂下眼睑,思绪似乎飘到很远“我……一直都很想见一个人,想要再见他一面。” 鹤羽揉了揉自己那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他趴在桌子上闭着眼,边闭目养神,边静静地听着。 “我是一只妖,就算已经活了一千多年,却仍未悟透红尘。我心里装着一个人,装了一千年。哪怕我已经忘记了他的模样,可我知道,他如今仍住在我的心里。”素衫的眼中有些歉意“我自知雨神不可能会帮我这种小妖,所以在三百年前通过某些因缘,而探知到红鱼行踪的时候,我就开始算计雨神了……” 鹤羽打了个哈欠,继续懒懒地趴着。 “只是没想到……计划了那么久,结界从布置到完善,再到练习了那么久,却还是出现了意外。”素衫瞪了鹤羽一眼“若不是中途有外力闯入,破坏了我在雨神的梦里布置的结界,我是不会让雨神以身犯险,用真身穿越时空的。充其量,只不过是利用红鱼的力量,在梦里陪我走了一遭罢了。” 听到这里,王灵韵也不自觉地看了鹤羽一眼。 “自从事情变卦之后,我自知自己本身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我不过是只小妖,在跨越时间线后,就无法再维持原形,所以我便以沉睡状态寄生在雨神的身上,等待雨神来到这个时间线之后的仙缘,再将我唤醒。” 王灵韵拿起鹤羽跟前的酒碗,小酌了一口后,有些无奈地笑道:“敢算计我,还是三百年前就开始了。” 王灵韵摇了摇头,她嘴边的笑意显得更无奈了。 “素衫不敢!”说罢,素衫立马面朝王灵韵屈膝而跪。 一袭香风吹起了王灵韵的发丝,一瓣粉色的花缓缓落进她刚放下的碗里。王灵韵又叹了口气:“你说说看,一个能被你算计到的神,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素衫一时语塞,她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后脑也不自觉地冒出了许多冷汗。 “所以别叫我什么雨神了。”王灵韵有意看向祥瑞爷爷,继续道:“我真的不是什么雨神,唤唤乌云打打雷还行,可我并不会行雨。” “可是……”素衫正要说什么,却被王灵韵打断了。 “我原本就是个凡人,来到这世上总共就十几年光阴,再说了……”王灵韵眸光一转,笑着对素衫说:“你怎么知道我会的是仙术,而不是什么被诅咒的力量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祥瑞爷爷突然笑了起来“我以前觉得你们这些个年轻后辈一任比一任无聊,现在倒是认为千年之后的世界颇为有趣。” “是素衫唐突了!”素衫低垂着眉眼,郑重其事道:“小妖活了一千余年,却做事仍不够稳妥,拖累了王姑娘,素衫愿任凭王姑娘处置。只是在此之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王姑娘见谅!” 王灵韵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速度不快也不慢。她没有明问,只是在静待下文。 “我……”不只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女儿心思,素衫的脸上竟泛起了一丝红晕,她缓缓道:“想要去见一个人。” 简单的言语中,却包含了太多情怀。即便祥瑞已经活成了个老眼昏花的老仙人,也仍旧在素衫的身上,看到了女子情窦初开时的那份青涩。 祥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花香沁入心脾,顿觉惬意。手里摇着酒壶,看着那开满枝头的花瓣,他好像回想起了什么,但那已经是太久远的事情了。 “白樱一族……么……”祥瑞不自觉地呢喃,在他那退化的记忆里,似乎没有留下多少关于白樱的记忆。只是隐约知道这个隐世系族的男男女女,约莫都是些神秘而又心性纯良的家伙们。 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 祥瑞轻呡了一口酒。 只见方才略显荒凉的云台之上,转瞬间就变得春风肆意,祥瑞看着这棵日夜陪伴他老树,又看了眼帮他让这棵“铁树开花”的素衫。 他顿了顿道—— “那位叫鹤羽的小兄弟,是不是又睡过去了?” 章节目录 第25章 【二十四】走在千年前的街道上 街上的红绿灯闪烁,但看在唐莺的眼里都是朦胧而又模糊的重影。 连续几天几夜没睡觉的她,已经……身心俱疲。 唐莺撑着一把黄色的伞,站在人行道前等绿灯。 相恋七年的恋人爱上了别的女人。如此重大的打击让她失去了工作与思考的能力,作为资料数据部长的她,一连请假三天,却没想到在第四天上班的时候,发现公司数据失窃,事情严重到一度让整个公司停止一切计划运营。 公司认为这是她的责任,而唐莺只是低垂着头,无话可说。 当天下班的晚上,她收到一个匿名视频。是一个男人在摆满鲜花的天台顶,向一个女人求婚的画面。烛光摇曳,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就连视频里的流水声都显得那么柔软。 看着看着,唐莺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是她脑海中曾憧憬过无数遍的画面,从少女时期与恋人方舟相恋,一直到她变成了一个工作上的女强人。他们在一起七年,整整七年,但方舟却从不曾为她做过什么。 眼泪落着落着就笑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觉得很可笑。 她看见视频里的方舟嘴角含笑,眼神温柔。手捧一束玫瑰,逐渐走向了另一个女人。他说着从不曾说给她听的甜言蜜语,做着从不曾为她做过的事,百般讨好,悉心调笑。那个男人小心翼翼的掌控着节奏和火候,终于将视频中的女人给逗得笑了起来,也顺势抱得了美人归。 视频的读条依旧在往后走,里面的场景精致奢华而又充满着喜悦。 之后发生了什么唐莺已经不在意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处像是缺氧一样,揪的疼。 那天夜里,唐莺的手机亮起,她下意识的以为是方舟,有些激动的拿起手机,却看见屏幕上显示了一串陌生号码。 失望的按了挂断。 没过几分钟,那个陌生号码却又打了过来。 没耐心的继续挂断。 而陌生号码不放弃的继续响。 “喂。”唐莺没什么耐心的接了。她嗓子有些沙哑,已经几天没睡觉的她,此刻正呆坐在房间里发傻。门窗紧闭,窗帘拉着,浴室里是水流声,可整间房除了唐莺的手机屏以外,没有其他亮光。 “是莺莺吗?”唐莺瞬间清醒,对面的声音熟悉极了。 “……”她张口欲言,焦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不过眨眼间,眼睛就湿润了。 “你还是老样子。”对方叹了一口气,把声音放缓,继续道:“我要结婚了。” “恩。”唐莺坐在地上,把头埋进旁边床铺的被窝里,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道:“恭喜你。” “莺莺你……” “恭喜!”抑制不住泪流满面的自己,唐莺紧咬着唇快速打断方舟的话:“恭喜你!” 接着,迅速挂断。 电话再次响起,唐莺那双流泪的眼睛,呆呆地盯着那串陌生号码。 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再亮。 铃声响过一会,便不再响了。之后则又重新响起来。 将手机丢在地上,唐莺走出了卧房,去到浴室钻进浴缸里,躲在水里,放声大哭。 每回都是这样,她要顾及别人的心情,她不能添麻烦,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似乎每个人都是对的,大概谁都有自己的理由。多说一句是担心过多,少说一句是关心不够,爱人的容易多疑,被爱的更喜欢去探究新鲜感。 把头深深的埋进水底,水面不断的上升气泡。 这个世界很可怕。 唐莺想起了某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好像叫方舟。那个人似乎跟她说过很多话,有过很多亲密接触,给她带来了许多惊喜与意外。 那个人教会她,既然决定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冲出水面吸了一口气,水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浴缸里的水。 这个世界真的很可怕。 起身关了浴室的灯,唐莺又走回了房间里。看见地上的手机屏仍是亮的,她的心中竟还有一丝期待,毛巾揉了揉发丝上的水滴,唐莺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到底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他们,已经分手四天了。 分手四天而已,他就已经要和别人结婚了。就连求婚视频都被有心人特意拷贝一份,发送到她的邮箱里。 动作这么快,恐怕早就有奸情了吧,就等着找个时机把她这个碍事者一脚蹬开了。 在亮着的手机前站立许久,唐莺把它捡了起来。 发现上面显示的是闺蜜程雅的名字。 接通了电话,但唐莺并没有说话。现在的她,就像是正在被人抽丝剥皮的茧,脑袋越来越木纳,精力也愈来愈不够用,既没什么力气,又毫无干劲。 “唐莺,你还记得你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沉默了许久,程雅发问道。 “记起来又如何。”唐莺的眼睛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漆黑,她自嘲而又无奈地道:“全都忘光了又怎样?” 初遇方舟时,他还是个少年。他们明明在一个学校,但相遇的场所却不是校园。是在一家露天酒吧,那天夜很深,微微下了点雨,身为舞台助唱的她,因为最后一节课拖堂导致她来晚了,所以一路跑得有些急。途中,她撞到了一个人。她的伞落在了地上。 “他们就在你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程雅顿了顿,继续道:“我也在。” 她正想跟撞到的人道歉,却没想到方舟急忙脱了外套帮她挡雨。愣神间,方舟的朋友已经一去一回,将她的伞捡回来了。 “是么。”心下一沉,唐莺感觉自己的世界在逐渐崩塌“你们在现场……玩得开心么……” 后来,他们常相遇,每回酒吧里的主唱缺席时,就是她这个助唱的主场。那段日子,他时不时会送她一两件小礼物,简单而又惊艳。 “你知道,方舟的求婚对象竟然是余研,就是学生时代一直追方舟的那个。”程雅道。 渐渐的,方舟来酒吧的次数变得频繁,他们散步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 “哦,是么。”怪不得唐莺看视频里那个女主角有些眼熟。 直到有一天,他们在学校的图书馆相遇后,他们的恋情,才发展成了一个标准的校园爱情。 “你知道吗!你根本想不到!”程雅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那个余研!竟然是个千金小姐,就是一直跟你们公司竞争的那个啥……啥……” “方程子。”唐莺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诶对!对,余研就是这家公司的千金小姐!” 就是这家公司盗窃了自己公司的数据库!所有策划案和活动全部照搬,害得唐莺所在的公司差点瘫痪,也害得唐莺丢了工作,使得本来就受失恋打击的她,变得更加失魂落魄了。 “哈哈哈……”唐莺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疯,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摇杯里的冰块,被摇得上上下下,还被撞了个稀巴烂“哈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想来,能在短时间内就把数据库盗窃得这么干净,一定是知道密码,而她电脑的密码…… 呵。方舟,原来你不爱我,其实还很恨我么? “唐莺?你怎么了?”电话对面的程雅觉得这样的唐莺有些不正常,担心地问:“你还好吗?唐莺,你别吓我!不过一个男人,你……” 挂断了电话,把手机丢在一旁,唐莺扑到了床上。两只手抓着被子紧握成拳,原本无精打采的眼中,此时却黑亮黑亮的。 也是,不过一个男人…… 不过七年…… 唐莺翻了个身,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在漆黑的房间里,静静聆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可是有的事情,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大被一掀,唐莺把自己死死的裹在被窝里,眼泪从细雨无声,直至嚎啕嘶哑。 她不肯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样子,也不肯让自己看见,所以不论是山崩地裂还是心如死灰,仅限今夜,仅限在这个没有别人的狭小房间里。 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着陌生号码发来的:“莺莺,对不起。” 那一瞬间,唐莺的心中五味杂陈。 她背过身去,就像是无数次跟方舟生气不理他那样,赌气嘟着嘴。从前的方舟总是会顺势搂过她,轻声细语的跟她道歉认错。 如今…… 七年的感情,哪是能说忘就忘的。 唐莺叹了口气,不争气的转身拿起手机,却看见了程雅给她发的消息。 “唐莺,我帮你打听好了,余研从一年前就开始缠着方舟了,按照余研那个什么都势在必得的个性,大概什么招数都用过了一遍,现在这样也只能证明方舟并不值得,你别难受,从学生时代我就不看好方舟,你们校园王子公主的传奇故事,其实是经不起柴米油盐的摧残的,方舟除了那张脸好看以外,他什么都不行。醒醒吧。” 天渐渐亮了,唐莺坐在家里的阳台上看日出。 早上的风不大也不小,吹得人很舒服。她拿了一罐碳酸饮料,倚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闷闷喝着。 眼下的乌青很重,她已经五天五夜没睡过了。 手机信息的声音响起。是银行发来的借贷提醒,她该交房贷了,可她由于犯下了重大错误,被公司直接辞退后,根本没有拿到一分工资。 唐莺略一挑眉。 忽而想起,这房户主的名字,似乎还是方舟的。 这个世界也许总想压死你。让你不断地感受到一波强过一波的重压,却不让你死。 将罐子放在客厅茶几上,走进卧室换好衣服,唐莺从柜子里翻出那把好久没用过的伞,那是她当年第一次见到方舟时,撑过的伞。 不知为何,她想再去故地看看。那是故事最开始的地方。 跟着记忆,唐莺顺着老路往当年那个酒吧走着。她已经太久没去过那里,没想到沿途走路看见的环境,还是能让她感到熟悉。 有些事情,就算你能忘了,但它还是真实存在过的。 街上红路灯闪烁,唐莺撑着一把伞站在人行道前等着红路灯,眼前的车晃来晃去,人也是。也许是因为太久没休息过的缘故,她感到脑袋有些懵,耳边嗡嗡地响。 刹那间,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地上那几滩不太规则的积水。 小雨窸窸窣窣地下了起来,打在雨伞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全世界好像就只有这雨声最清晰,其他的聒噪声竟全都消失不见了。 唐莺以为这只是因为自己太久没睡而产生的幻觉。 然而,渐渐地……那些声音又出现了。越往前走,听得便越清楚。人群的聒噪声,小贩的叫卖声,唐莺没有听见车喇叭的鸣笛声,倒是有马蹄漫步、以及车轮滚动的声音…… 总感觉有着说不出的奇怪感。 紧接着,一辆马车从眼前路过。一个没拿稳,唐莺手中的伞,便被马车驶过吹来的风带得飞向一旁。 “诶!”唐莺追了上去。其间,映入眼帘的路人都是古色古香的穿着。这里的天,蓝得如同刚被水洗过一样,空气也是,呼吸间使人顿觉清爽。 脚步不自觉的放放缓放慢。 唐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不修边幅,模样像是书生打扮的人,他身后背着叮叮当当的行李,手里拿着的……正好是唐莺的伞。 “姑娘,原物归还。”对方显得恭谦虚有礼。 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唐莺接过伞。 “告辞。”对方抱拳,客气一笑。 一阵风吹起,书生那宽松的衣衫,顿时显得更宽松了。他头上的束发带飘扬,脚步疾疾,似乎有什么着急的事。 而唐莺就这么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街上的人来来去去,她站在其间,手中拿着把明黄色的雨伞。神情呆滞,眼下的乌青也很重。偶有发丝拍打脸颊,仿佛在提醒着她—— 唐莺,这不是梦。 章节目录 第26章 【二十五】平陵郡主 云台仙境上的云熙熙攘攘,聚聚散散。风很清闲,一会儿往东边刮,一会儿又朝西边去。就像祥瑞那老头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王姑娘,得罪了!” 接着,便见素衫拉着王灵韵站在仙境的边缘处,一跃而下。 临别之前,王灵韵有意无意的看了眼鹤羽。 “主公,一路小心。”鹤羽的神情淡淡的,灰色的眸子里散发着浓重的死气,他郑重道:“我们榕树城见。在我去到主公身边时,主公一定要万事小心。” 看鹤羽的样子,就如同他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一般。 “恩,放心吧。”王灵韵点了点头,随即跟着素衫一起,从云台仙境一跃而下。 就在刚刚,这几个人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素衫苦苦哀求了王灵韵很久,希望她能够达成自己的夙愿。而王灵韵本来就在梦里看到了小素衫,与香连、无首邂逅的过程,心中对后事发展如何,也略微有些好奇。另一方面,现在的她已经被卷进这场乱局了,拒绝素衫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所以她决定,等素衫告诉她回去的方法,大家回到原本的时间正轨之后。届时,再跟素衫一笔一笔的秋后算账也不算迟。 她不能留在这里,她还有正事要做。与宫家的婚约得毁。但如果在皇宫正式举行选秀之前,王家不向整个天下公布她王灵韵的婚约,那么她就要进宫参加选秀了。她幼年时期曾跟太子有过一些过节,这皇宫她是绝不能进的。 她知道母亲与祖母的心里在打什么算盘,虽是为她好,可她偏不想嫁。 没错,与宫家的婚约要毁。而宫里那份选秀资格的秀女名单,也要想办法解决。素衫那执着了千年的夙愿,确实引人同情,可她并没有太多时间能够耗在这里。 拂过脸颊的风很清爽,在下落的途中,素衫化为一缕青烟在王灵韵的周围环绕,那缕青烟护着下坠的王灵韵,使她不被那下落时的气流所伤害。 脚尖挨地。直到王灵韵安全落到地面,那缕伴随着她的青烟,才逐渐褪去、消散,绕着王灵韵转了几圈后,化为王灵韵衣袖上的一朵白樱。 - - “小灵儿,你们不是这个时空中的人,寻常人是记不住你们的。”祥瑞爷爷在仙境时的提醒,回响在王灵韵的脑中“当你靠近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是能感觉到你的存在的,也能记住你,但当你转身离去之后,你存在过的痕迹,便会立马从对方的脑中消失。除非留下实际的物质,否则任何关于你的信息,都会被抹杀得干干净净。就像做了一场梦,所言所做,皆为幻影。” - - “王姑娘,素衫只是一个小妖,没法维持原形,还请见谅。”回到王灵韵袖子上的素衫抱歉道。 四周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王灵韵打量了一圈才发现,她又回到初次从明心湖底落下时,遇见鹤羽的那个河边了。 王灵韵抚了抚袖上的白樱,用着玩笑而又略带威胁的语气道:“素衫,我期待着我们的秋后算账。” 地上有人生火的痕迹,顺手过去一摸,周边的土还有些温热。那是鹤羽生的火,旁边还有两根穿过烤肉的粗木棍。 “老身无聊了一千年,总算有人要来找老身算账了。”而对方却回以调笑“而且来找老身的人,还是王姑娘你。也好也好,不失为美事一桩。” 依着当时鹤羽带路的记忆,王灵韵向着榕树城的方向走去。 天上繁星点点,像极了他们初次来到这里的模样。 行着小路没走多久,便能看到下面的大路了。顺着那条大路一直走,便直直通向榕树城大门口。而远远望去,王灵韵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只见不远处有个粉衣婢女,她与其他几个白衣婢女,一起跟着一辆车撵随行。那辆马车四面都是纱帐,车内端坐着一位华服女子。 不知不觉中,王灵韵已经靠近了去。 “信子。”朱唇轻启,马车内,女子端坐的身形连晃都不曾晃动一下“停车。” 信子看了看荒郊野岭的周遭,发现并无异常,便近身车前,恭敬询问道:“主子可是感到哪里不适?” 车内伸出来一只纤纤玉手。 信子则赶忙接住郡主的手,搀扶着她走下了车。 “有客远来。”郡主带着一个淡紫色的面纱,站立在车前,缓缓道:“秦时又怎能端着郡主的架子,坐在车内优哉游哉?” 没过多久,从某棵树后走出来一个猎户打扮的女子,她的头发梳得很随意,显得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略显破旧,但穿在那位女子身上,却自有一番风味。她的脚步很轻,走在凹凸不平的路段上,竟听不到走路声。信子偷偷用余光望了眼郡主,她不由感到有些惊讶!这郡主平日里总是待在自己屋里,大门不出又二门不迈的,而那样一个擅长捕猎的高人,她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郡主谬赞了,我不过是一个成天靠打猎为生的闲人罢了。”王灵韵随手捋了一下耳旁的发丝,垂眸道:“知道今晚榕树城内有盛宴,本是想进城献宝的,却没想到在半路碰到了郡主。” 如果没估计错,她在仙境遇到祥瑞的这段时间,不仅没有耽误很久,甚至她还比原先提早回来了。因为,她上一次跟鹤羽遇见这郡主的时候,是在榕树城门口。而现在,却是在郡主去到榕树城的路上。 “哦?什么宝物?”一旁的信子倒是好奇而又略显嚣张地道:“还不赶紧拿出来,给我们郡主先瞧瞧!你可知,在整个平陵城,我们郡主就是最尊贵的人!” 郡主看了信子一眼,又看向王灵韵道:“不知道闲人怎么称呼?” 略一思索,王灵韵回答:“在下王韵。” “王姑娘别听信子胡言乱语,这里并不是平陵,而我这个平陵郡主在这荒郊野外,也耍不了什么威风。只不过……”郡主话锋一转:“看姑娘打扮,姑娘平日里应该是简居在外,又怎么会知道今天榕树城内有盛宴?”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但这个平陵郡主似乎料定了他进不了城! “这个嘛……”王灵韵思索间,忽然看到天边一闪而逝的流星,她立马想到了什么,但却不急着说。 “哼,郡主,我看她就是个乡野村姑,怎么可能身揣宝物,还献宝?!”信子轻蔑的打量了一眼王灵韵,继续道:“在这荒郊野外住久了还没被野兽吃了,确实挺厉害的,可你也不看看你那穷酸样!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想高攀我们郡主?自不量力。” 王灵韵看信子这样,心中不禁开始感觉事情有趣了。看这位平陵郡主的举止谈吐,应是个聪明的,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放一只见谁咬谁的疯狗在身边,不怕折寿么? “奥,我平时一个人呆久了,觉得挺无聊的,就会听听风、雨、大地的声音,这听久了吧,它们就会告诉我一些东西。”王灵韵装作无意望向天空,伸手指去:“郡主你看!流星!”趁着她们抬头之际,王灵韵便缓声道:“恩……例如刚才那流星就告诉我,不时片刻,榕树城内就会燃起烟火,照亮整个西面天空。” 抬头望天的信子根本没有看到流星,她转头气愤道:“呵!我刚才觉得你是个擅长捕猎的猎人,心中还带着三分钦佩,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是个骗子!你……” 王灵韵看着信子,满眼的笑意。 信子看到她这样,本想再羞辱她几句,但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很没底气。 须臾,榕树城方向,一道火光冲破天际,“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信子的脸瞬间红了。 平陵郡主瞟了一眼信子,装作没看见地笑了笑,道:“秦时想跟姑娘交个朋友,若是姑娘不嫌弃,就搭秦时的便车,一同进城吧。” 信子想要出声阻止,却在被郡主瞪了眼之后,迅速变得安静乖巧起来。 “怎么会嫌弃,能跟郡主一同入城,是王韵的荣幸。”王灵韵饶有兴味地看着信子那憋屈的样子,继续道:“郡主请上车,我这个乡野村姑也就配跟在信子姑娘身旁了,不如就一同随车走路吧。” 说的时候,王灵韵还特地将“乡野村姑”四个字咬了重音。 信子瞪着王灵韵,那眼神仿佛要吃了她。 郡主上车的时候,格外多留意了一眼王灵韵,才撩开纱帐,重新端坐回车内。 没过多久,车轮开始缓缓滚动。漫天的繁星闪烁,只是似乎没人注意到,在树林的某处,还有一个被扒光衣服的男子,晕倒在草丛里。他打猎的工具都散在一旁,框里还有一只野山鸡正在试图挣开绑住它的绳索。 看他那睡得香甜的模样,约莫明日才会醒来。 “轰——” 又一束火光徐徐升起,在半空中炸裂开来,使得黑夜失去神秘,也寓意着榕树城的繁华。 章节目录 第27章 【二十六】怪咖乞丐 夜晚一点也不漆黑,榕树城内灯火通明,甚至比白天还要明亮。 城内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通往主街道的各处都有游街表演,人们或三两相聚,或比吃比喝比斗灯谜。相爱的情人手拉着手,在河边嬉笑漫步,半空中不断有新的孔明灯飘摇,护城河里放满了荷灯与花船。当你站在城里看星星的时候,一点也感觉不到它们的闪烁,就算是烟火绽放,那景象也依旧不如主街道繁盛。 因为今晚对榕树城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 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既然有人欢天喜地,那么就一定有人凄惨潦倒。 只听“咕噜”一声,那是肚子饿的声音。 远远望去,只见唐莺蹲在街角阴暗处,脸色有些惨白。她出门时穿了条青色长裙,身上披了件镂空的绣花针织衫。明明只是随意的穿搭选择,现在却让她格外庆幸。还好她当时这么穿了,令她在这堆古色古香的人群中,并没有显得太过奇怪。 只是唐莺每每看见对面的糖人摊,还有糖人摊旁边的包子摊,还有包子摊旁边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以及卖糖葫芦小贩旁边的肉串铺子,和…… 她其实从下午开始,就意识到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发现!她!!! ……没钱吃饭。 所以意识到自己穷困潦倒的唐莺,只好蹲在路边乞丐的身旁,试图要饭。结果她围观这个乞丐睡了一下午,以及这个乞丐身前的碗里,多了好几枚类似于钱币一样的东西。可是她却! ……没讨到一分钱。 唐莺中午刚刚穿越来这里时候,在城里转悠了一会儿,她发觉这里有些奇怪,但也许奇怪的那个是她才对。 据唐莺打听,这里名为榕树城。但其实这个城,自己就是一个国家。国号为圆。四海八方的人都称这里为圆之国。城内没有贫民百姓,居住在这个城里的居民们,通通都是些非富即贵之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不论是平时还是节日,非达官显贵是不允许进城的。 榕树城里的人觉得唐莺很奇怪。并不是觉得她穿着打扮,亦或者说话做事的方式,更不是她手里的那把独一无二、根本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雨伞。他们觉得她奇怪的地方是:作为一个行走在榕树城里的活人,竟然买不起一个馒头? ……唐莺也十分想自己能买得起馒头。 这个国家的国主姓方。古称天圆地方,圆之国的国主姓方,大抵在他人口中,也是个什么吉利而又值得赞美的事情。但让唐莺最感兴趣的事情,其实是路边的乞丐。她注意到,这个国家是有乞丐的。虽然她逛遍了半个城,也仅仅发现了一个乞丐而已。那个乞丐就地而席,靠在路边睡觉,他的身前还摆了一个略破的碗。穿在乞丐身上的衣服虽旧,却不太脏,倒是他脸上脏兮兮的,让人难以识别面貌。 不过,一个连贫民都不允许存在的国家,竟然还会有乞丐? 她感到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于是乎,干脆从下午开始,她便蹲在这个乞丐的身旁,跟那个乞丐一同要起了饭来。但谁知,一下午过去了,唐莺只看到他碗里的铜板越来越多,而自己—— 来时两手空空,如今空空两手。 看着眼前蹦蹦跳跳提着花灯,指着星星的少年少女。以及,路过的人们手里拿着的那些,香喷喷而又热乎乎的食物。唐莺的眼泪,通过流口水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她大概是整个榕树城里最穷困潦倒的人。 唐莺身上所散发出的消沉气息,似乎叫醒了在她身旁睡了一下午的乞丐。只见对方揉了揉鼻子,然后拿着自己的碗,蹭着地面往边儿上挪了挪,在离唐莺远一点的地方,继续靠着身后的墙,重新冒着鼻子上的泡泡,开始了新一轮的打盹。 唐莺不服,于是她也往旁边挪了几步,又移到了那个乞丐的身旁。蹲着。 也许是由于唐莺的身上携带了浓重的怨气,令人无法忽视。只见一旁乞丐鼻子上的泡泡“啪”的一下就爆了,然后他不耐烦的眯着眼,瞧了一眼蹲在他身旁的唐莺。 接着,乞丐从自己的碗里拿了两枚铜板,一边丢给唐莺,一边吊儿郎当地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榕树城的,守在城门口的那条看门老狗终于不行了么。” 而此刻,在唐莺的眼里,只有那两枚铜板。看久了。那两枚铜板的身上,似乎还发出了诡异的光。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手里的铜板,很是激动,完全没听见乞丐正在说什么。心想这个乞丐大概是天使吧!他可能是在说一些关心自己的话。唐莺突然觉得很感动,没想到在这陌生而又冷冰冰的异国他乡,最温暖又最有人性的家伙,竟然是一个乞丐。 一瞬间,那乞丐身上的圣光,噌噌噌的就往上涨。唐莺给加的。 紧接着,唐莺就拿着新获得的两枚铜板,去到了甜品摊前,买了一份草莓味的糯米团子。一份团子一个铜板,一共有六个,全都装在牛皮纸袋里。拿着很方便。 唐莺一边吃着,一边往方才那乞丐要饭的街角墙根处走去,等她走回去的时候,袋子里还剩下四个糯米团子,于是她顺手拿出一个糯米团子,递给了给身旁的乞丐。 却不曾想那枚糯米团子竟一下被乞丐打翻在地。他有些急躁地低吼道:“别靠近我!” 唐莺的视线跟着那枚糯米团子,一路望到人群脚底,她可是忍痛才分了那乞丐一个的啊!没想到那家伙不仅不领情,竟然还…… “糟了,还是晚了……”乞丐的低声呢喃,唐莺并没有听到,她正想回过头来指责乞丐的浪费,却被那乞丐迅速拉起身来,急速奔跑着“走!” “诶,我说你这嘎人,怎么则么奇怪?”唐莺手里抱着牛皮纸袋,口齿模糊不清。毕竟,自从失恋后,她五天五夜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也没怎么吃过东西。如今又身无分文的穿越到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来。她太饿了,她浑身的血液都在渴求食物!所以唐莺一边跑着,一边还在马不停蹄地往嘴里塞着团子。 “该死!”一个急刹车,乞丐拉着唐莺跑向另一条偏僻小道,只见他眉头紧锁,道:“我刚才就不应该看你可怜,救济你两个铜板的!” “咳!咳咳咳咳咳……”然而唐莺却因为那个急刹车,而呛了个半死,她用拳头大力锤了几下自己的胸口,稍稍缓和了些,才看向前方那个拉着她,并快她半步的乞丐,问道:“啊?你刚刚说啥?” 身前的乞丐突然目光很冷的回头,瞪了唐莺一眼,阴森森地道:“我说,你,去死。” 唐莺被这么充满肃杀之气的眼神一瞪,顿时没了脾气、没了想法、没了思考能力、也没了食欲…… 她只是单纯觉得,这个乞丐…… 好可怕!!! “噗嗤……” 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个略显中性的笑声,似乎有谁正好瞧见了这一幕,然后不仗义的笑了。 章节目录 第28章 【二十七】被抹杀的存在痕迹 王灵韵一路跟着秦时郡主的马车,来到了榕树城门口。 从她跟信子一道跟车开始,她走了多久,信子就瞪了她多久。如果眼神能把一个人生吞活剥,外加油炸煎煮,恐怕王灵韵早已是信子姑娘砧板上的鱼肉,从头到脚、甚至连一根骨头也不剩的,被信子呈上桌做成了美味佳肴。 守门的人是个远远看起来很魁梧,但其实并不太健壮的人。他穿着一副好盔甲,将他整个人都撑得威武壮硕而又十分有精神。只要不凑得太近,就一定不会发现,在他那张严肃的圆脸之下,藏着的是一副瘦猴一般的身躯。 站在车旁的王灵韵略一打量,再一思索。而后,不由得开始感慨。竟如此与众不同。榕树城的守门人。果然厉害! 信子特地瞪了一眼王灵韵后,又“哼”了一声。接着,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守门人的面前,亮出一个玉质令牌。对方看到令牌之后,便退后了几步,表示放行。 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榕树城的大门就打开了。在经历了一些小波折之后,王灵韵终于带着素衫,堂堂正正的走进了城门。 也许是因为太过于激动,在随着秦时郡主的马车进入榕树城的时候,绣在王灵韵那件补丁衣服上的白樱花,闪了丝微不可查的光。 守门人一直紧盯着王灵韵,他原是不想放这样穿着打扮的穷酸野民进城的,怕惊了城内那些贵人们的尊架,但由于这穷酸野民是随平陵郡主一起来的,他便也不好在明面上动手阻拦。平陵郡主是国主特意请来的贵客,而他一个驻守城门的主将,没有任何权力与资格跟车里的那位主子过不去。 夜色浓郁,车轮缓缓滚动,纱帐飘飞间,空气被染上了香气。 在马车驶入城内之后,榕树城的大门也慢慢关上,恢复了紧闭的状态。 进城后,王灵韵又随着马车走了一会儿。 榕树城内家家户户都明着灯。而街上,不论是人们的手里、花灯摊上,还有街道上大大小小挂着的……一眼望去,城内尽是明灯。虽然那些灯的模样不同,形状各异,但却并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感觉,有的只是繁华。似乎所有人都在朝主街道走去。而所有通往主街道的路上,都有着各自的活动,与其说今夜很热闹,不如说今夜真的很精彩。 “秦时郡主。”王灵韵走到了正在漫步的马车前。 马车在路中间停了下来。由于秦时郡主身份显赫,所以走的是特意留给达官显贵的官道,这条路不太拥挤,人不多,前后也没有排队的马车。停在路中间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王姑娘可是累了?”郡主的语气不温不缓,既不显关心,也没有太冷漠。 王灵韵摇了摇头,继续道:“谢郡主今日帮我入城,如若郡主不嫌弃,我有一件礼物要赠与郡主。” 说罢,王灵韵便低下头,从袖中拿出一把做工普通的匕首,以及一个小巧的白色布袋。 当她再抬起头时,秦时郡主已经在一旁的白衣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缓步走到了王灵韵的面前。 郡主亲手接过两件东西,一边打量着,一边略带疑惑地道:“这是,一把匕首?” 王灵韵垂首应:“是” “那这个锦囊里又是什么?”郡主打量着那个白色的布袋,并没看出有何异常。于是转而疑惑地看向王灵韵。 “是我留给郡主温馨提示,里面写着关于这把匕首的用途。”王灵韵看向一旁满脸不服并瞪着她的信子,突然觉得这姑娘可爱,便笑道:“信子姑娘,我离开后,郡主就交给你了。” “哼,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你跟我说!”信子下意识的回怼王灵韵后,突然反应过来“诶!?你要走了?不跟我们一起去祭坛吗?” 说完这话,信子才猛地打了个冷战。她莫不是傻了?为什么要挽留这个乡野村姑?还希望跟这个乡野村姑一起去祭坛? 王灵韵摇头“不去了,我还有一位故人要去探望。” “王姑娘在榕树城里还有故人?”郡主问。 “嗯。” “那王姑娘为何留给我一个锦囊,而不现在就告诉我这把匕首的用处?”郡主嘴边带着笑,她觉得这个王姑娘做事很有意思。 “郡主稍后就明白了。”王灵韵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告辞。” 说罢,便与郡主等人错身而过,离开了。 郡主也点头,在王灵韵身后道:“王姑娘一路小心。” 街上的花灯甚是好看,官道上的人很空,街边的树坑收拾得很别致,往里一瞧,里边养着些水生花与小鱼,还丢了几颗会发光的小石头。王灵韵袖子上的白樱花散发出微弱的光。紧跟着,素衫的灵影就现了出来,她跟在王灵韵的身后,看着街道的样子,以及四周的粉饰,突然感觉甚是怀念。 刚远离没几步,王灵韵就听见身后的信子担心道:“诶?郡主你为何下车了?”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我们为什么站在这里?” 接着,信子指着那几个随行的白衣婢女,道:“你、还有你、你们几个!知不知道刚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几个白衣婢女齐齐跪下,垂首道:“奴婢不知。” 信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白衣婢女,叹气道:“算了,你们几个起来吧。” 秦时郡主盯着拿在手里的一把匕首,和一个白布袋,看着四下无人的街道,略微沉思了一会儿,便将东西收了起来,道:“没准是什么奇缘呢。” “郡主,时辰快到了。我们……”信子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嗯。”郡主遥遥望了眼远处的主街道,设在那里的祭坛似乎很热闹。接着,便在信子的搀扶下重新上了车。 车轮开始滚动时,车内难免有些颠簸。郡主打开了那个白布袋,里面是一张折好的纸条。将纸条打开之后,上面写着: 此刀没有刃,若想让它开刃,须得献上一滴自己的血后,方可开刃。此后,这刀就算是认了主人。它不会伤主,即便其主拿它自刎,都会在持续两个时辰的假死状态后,重新苏醒。 今将此物赠与汝,望汝惜之。 - 郡主抽出这把尚未开刃的匕首,打量了一番。它似乎是太久没有人使用过了,上面还有些铁锈,将刀抽出来的时候,还有一些铁锈掉到了她的衣裙上。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郡主从头上拔出一根发簪,往自己的食指上那么一划—— 鲜血流出,并滴在匕首尚未开刃的刀上。 那一瞬间,仿佛发生了什么。但因为速度太快,甚至连郡主都没有看清。 只见,郡主拿在手里的匕首,已经变成了普通的模样,没有生锈,也并不破旧。它看起来锋利极了,刀面上的冷光让人感到不太舒服。 郡主拿起放在一旁的刀鞘,将匕首合上。也许是因为认了主人的缘故,鞘的模样也变了,上面有着一些非常不容易被发现的纹路,简单却又大气。 马车离祭坛越来越近。 郡主将匕首藏于袖中。振了振衣袖,高傲地仰起了头,耳听四面八方,而端坐于车内。 对她而言—— 前方,即是地狱。 章节目录 第29章 【二十八】曾倾慕于你 王灵韵并没有顺着主街道,去向祭坛。反之,她往反方向的地方走去。 途中,她竖起头发,去到男装成衣店,并在试穿了一件衣服后,光明正大地手摇折扇走出了店门。其实有时候,容易被人遗忘,还挺方便的。 只见成衣店的店员,对着一个展示新品服装空展台疑惑的挠头,有些迷茫道:“掌柜的,这里的衣服刚才还在吧?” 正在拨弄算盘的掌柜,停下手里的活,走过来后看见了一丝不挂的木头模特,光秃秃的站在展台上,什么也没穿“这……” 掌柜也和店员一起挠着头,边回忆边道:“我不记得了……” 店员感觉自己肩上的压力更重了。 - - 自出了成衣店之后,王灵韵便一直在没什么人的小巷子里闲逛。她发现榕树城这个地方,在某种意义上真的很繁华。这里四处都很干净,甚至连一些没有人的小巷子,都让人感觉不到脏污。城内没有贫民区,没有乞丐,也没有流浪的猫猫狗狗。连虫子都不太多。 可是很快,王灵韵就收回了自己的前言。 因为她似乎看见了一个乞丐,拉着一个穿着打扮十分奇怪的姑娘,在走街串巷地急速奔跑着。那姑娘的穿着很单薄,青色的长裙,而上半身的衣服却是绣花镂空的,隐约间可以看到很多露出来的肌肤。她的皮肤很好,细致白嫩。 王灵韵总感觉这个女子的身上,有跟自己相同的气息,说不出为什么。但或许就是这种说不出的感觉,导致她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他们俩个被五六个黑衣杀手一路追踪着,而那个女子似乎还没搞清楚情况,一边被乞丐拖着狂奔,一边……还在吃东西,那乞丐带她跑快了,一个急转弯甚至还被呛到。 “噗嗤……” 虽然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情况,不过当看到那个乞丐被气到……冷着脸让身后女子去死的时候,王灵韵一个没忍住,便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同一时刻,乞丐的眼神像冷箭一样朝王灵韵急速射来,锋利而干脆。 王灵韵扇子一合,眉梢微调,踢起靠在一旁墙边的大扫帚,便道:“这位兄台,我不过一个路过的,别这么紧张,你该紧张的……” 扫帚飞过了乞丐和女子,向他们身后飞速窜去,而后—— 王灵韵咬牙道:“是你身后那些家伙!” 不过顷刻间,那把扫帚就被劈成了好几段。 与此同时,一个暗器向王灵韵这边袭来,三个杀手围住她,王灵韵拿着折扇往空中一敲、暗器便被击落在地。须臾之间,他们已然开始过招。 而另外三个杀手,则围住了乞丐和唐莺,他们相互僵持着,还没开始动手。 “什……什么情况……”唐莺显得有些呆愣“我们这是?被追杀了?!” 她似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乞丐要拉着她跑。 乞丐突然觉得有些一个头两个大。这么一个搞不清状况的糊涂蛋,怎么就正好被他碰到了呢? “我倒数三个数,你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跑。”乞丐凑近唐莺耳边,威胁道:“听见没!” 唐莺慌乱地摇了摇头。 乞丐一个眼神杀过来。 唐莺点头。相当干脆利落。 “好。”乞丐看着围着他们的三个杀手,这三个人正在围着他们俩转圈,就像狼看见猎物般,先不急着下手。 “三。” 唐莺看了眼前面那条黑乎乎的巷子,有些后怕地咽了口唾沫。 “二。” 唐莺感觉今晚这风有点冷飕飕的。 “一!” 一字刚说完,唐莺就低着头往前跑。乞丐先她一步,将最前面挡她路的杀手,猛地一踢,对方一时不查,没法应付这么重的一脚,立时就被踹飞,背重重的砸在墙上,嘴角有鲜血流出。但由于杀手蒙着面,血迹染在黑布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唐莺顺利的突出重围,跑进了漆黑的小巷。 王灵韵将两个攻上来的杀手各抓住一只手臂,往后一扳,只听骨头一响,两个杀手同时闷哼出声。松开手并用折扇一挡,王灵韵挡住了第三个人从身侧砍过来的刀。接着,乞丐飞身过来一踢,王灵韵这边算是没啥事了。 再回头一看,六个杀手已然全部倒地。 而原本已经跑没影的唐莺,此刻却在一步步地后退着。 乞丐正想质问那个蠢女人怎么又回来了。就看到黑暗里,有着一把刀指着唐莺,逼得她不断后退。 王灵韵看着那把刀刃,以及上面的纹路。折扇一开,随意摇摆了几下。但心中却不自觉的警惕了起来。这把刀别人认不出来,但她还是很熟悉的。 那是一把妖刀。 只见,一个少女举着妖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眼神恨恨地盯着唐莺,大有把唐莺生吞活剥了的架势。 少女的唇边勾着丝挑衅的笑意。耳朵上带着金色的大耳环,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光格外炫目。她的穿着算不上华丽,却是能用肉眼识别出来的名贵。裙子用的布料很少,袖子上也是薄纱居多。她一步步地朝唐莺逼近,就像老鹰靠近兔子一般,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种高贵和优雅,令人觉得既惊艳而又性感。 说实话,唐莺有些身心俱疲了,只是她一直强撑着,但经过这么久的运动,和一番惊吓之后,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头部神经正在时不时向她传来,一阵强过一阵的眩晕感,以及体力明显不支的征兆。仔细算来,加上今天,她似乎已经六天没有入睡过了,之前她是不敢睡,因为她害怕在梦里看见方舟。 她害怕看见方舟跟她说:他不要她了。他根本从来就没有爱过她。 唐莺不想面对现实,不想接受相恋七年的恋人,如今已经抛弃她了的现实。那种恐惧感导致她重度失眠。甚至还有一些抑郁。 而现在…… 看着那把逼近自己的刀,以及那个美到足以用妖艳来形容的少女。 唐莺内心的恐惧感,突然被这一步步朝她逼来的死亡给抵消了。 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唐莺在心中看见了方舟,他没变,还是老样子,他与她面对面的站着,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心里的世界是蓝天白云,脚下也是蓝天白云,唐莺的头发散落着,发尾被风吹得有些飞扬。 她看着眼前的方舟,感觉这个人既熟悉而又陌生。从他们相遇直到相恋,七年的时间,她几乎是为他而活着的,从来没有自我,做人处事小心翼翼,还总是怕这怕那。她听说夫妻之间需要经营,于是便一个人努力的经营着,她默默地为他做了很多事,后来还买了房,甚至连房贷都是她自己还。但房产证上的名字却只写了方舟。 方舟说他觉得这个社会很冷漠,那么她就把他们的家装点的很温馨,就连她自己,都变成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她告诉自己,人与人之间是需要互相理解的,她一定要变得懂事而又耐心,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尝试去理解方舟。 可结果呢? 唐莺想起了那个让他们结缘的露天酒吧。也想起了几天前看见的,在那个露天酒吧里的求婚视频。 多有趣。与她相恋七年的恋人就要结婚了,可新娘却不是她。 唐莺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在内心的世界里,看着方舟,冷静地发出自己的疑问—— “是么。方舟,你不要我了?” 背后抵着墙。此刻的唐莺已经被逼得无路可退。 “你不爱我了,对么?” 逐渐靠近刀尖,已然挨到了唐莺的脖子。 “你要娶别人了对吧,甩了我才没几天,就忍不住跟别人求婚了。”唐莺突然无奈地笑了“呵……真好。你终于不需要我了呢。” 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唐莺徒手抓住了那把刀。刀刃很利,她的手立马就被割伤了,鲜血直流,但却没有一滴血落到地上,而是顺着刀刃往下滑,而后消失不见。 王灵韵皱眉。看样子,血应该是被这把刀给吸收了。 - - 然而内心的唐莺话锋一转,她看向方舟,不怒反笑,言语间变得有些许傲气:“方舟,我不稀罕了!” - - 唐莺把刀往自己旁边扳开,不知是求生本能还是什么,她的力气突然大得让对方有些招架不住。 “我不必在小心翼翼的活着,也不用再当那个窝囊的数据资源部长,不用苟且于人前,也不用在自己疲惫不堪的时候,还想着去关心你。方舟,你到底知不道,我从来不在意你做过什么,就算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说你只是个花瓶而已,并不值得。我通通都不在意,我曾试图去包容你的一切,因为我爱你。与肆无忌惮的喜欢不同,我尝试用不伤害你的方式去爱你。”唐莺走向方舟,与此同时,她内心世界的天空开始破裂,如同玻璃碴般,一块一块的往下坠落,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方舟,我告诉你,我现在不爱你了。” “轰”的一声,唐莺的内心世界崩塌,所有的一切都散落成了碎渣,就像化身为无数细小宇宙一般,浮荡在唐莺与方舟的身旁。 可对方招架不住只是暂时的。那个妖艳的美少女明显想把唐莺置于死地,于是干脆把她扑倒在地,而自己则伏跪在她身旁,一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举起短刀,打算往唐莺身上刺去。 速度之快,王灵韵只感觉到刀锋一道冷意。 下一瞬间,只见乞丐一个手刀,将妖艳少女手里的短刀打落在地。 “哼!”妖艳少女转头瞪了乞丐一眼,表示之后再跟他算账。而后,又把注意力转向唐莺,这回干脆连另一只手也狠狠地掐了上去。 - - 内心中,唐莺凑近方舟,拥抱着他,嘴唇贴向方舟的耳旁,亲吻了一下。 就像当初他们第一次在学校的图书馆相遇时,唐莺站在书架前,怀里抱着一本书,她缓缓凑到方舟跟前,踮起脚尖,贴近他耳旁,悄悄告诉他“方舟,我好喜欢你”一样。 唐莺笑着,把头枕在方舟的肩上。接着,她深呼一口气,而后抬起头,在他耳旁轻声细语地说:“方舟,我不稀罕了。” 那句话就像棉絮拂过柳梢,不痛不痒,不急不缓。 与此同时,内心世界的空间变得扭曲,里面的事物全都开始颠倒、陷落。唐莺消失在方舟的怀里。而方舟则坠入那漆黑的深渊中。 - - 窒息的感觉迅速袭向大脑与心脏。唐莺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方才还觉得似乎能触手可及的星星和月亮,一下子变得好朦胧而又好遥远。 遥远的就好像……回不去的以前一样遥远。 唐莺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依稀间,她似乎听到方舟说的那句—— “莺莺,对不起。” 发白的唇角勾起一抹无力的笑容。掐着她脖子的美艳少女,似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持续着这个力道,并没有再继续加力了。 唐莺闭上了眼,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已经很累了。 还说什么对不起,我已经…… 不稀罕了…… 章节目录 第30章 【二十九】任性的妹妹 今晚的月亮很奇怪,月亮从傍晚时分开始。便从月牙变成了半圆,而后,又从半圆逐渐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白玉盘。然榕树城今日正在举行规模巨大的全城祭典,城里明亮的让人们根本注意不到月亮,倒是一些无人的小巷子,将今晚这月色,瞧得一览无余。 他们已经僵持了很久。 “方瓷,你最好有点分寸。”乞丐一副教训那妖艳美少女的样子,严厉道:“适可而止。” 方瓷不理他,却也不肯松开掐着唐莺脖子的两只手。 “她没有分寸不要紧。但若是躺在地上的那姑娘,因为她的不懂分寸而死了。”王灵韵一副玩笑十足的样子,似笑非笑地道:“我今日正好闲来无事,便也学学她的不懂分寸好了。” 彼时,他们三人呈现出一副僵局。 方瓷掐着唐莺的脖子。 而王灵韵一把打开的折扇,则抵在乞丐的脖子上。 果然,在乞丐的脖子上被折扇划出血的那一刻,方瓷就不敢继续下狠手了。但可惜的是,她也不愿离手。她似乎势必要唐莺死。 “哦?”王灵韵一点也不担心地道:“还不松手?” 折扇又狠着往下划了一寸。 乞丐闷哼一声。 方瓷松开掐着唐莺脖子的手,站起身来,与王灵韵对持着。她恶狠狠地瞪着王灵韵,道:“你可知我是谁?” “不知。”王灵韵想也不想便答。 “这整个榕树城内,就没人敢跟我作对的!”方瓷将手里的戒指当暗器一样掷向王灵韵,却被对方一个偏头,轻松躲开。 “那现在有了。”王灵韵看着怒不可遏的方瓷,只觉得无趣。她收起折扇,将乞丐推向一旁后,便走到唐莺的身边。食指探了探她的鼻息,在发现她只是失去意识昏过去时,王灵韵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的两个人,已经无视了她的存在,吵了起来。 “方瓷,你还要杀多少人才甘心?”乞丐似乎有些烦躁。 “哥哥,你回来好不好……”方瓷却一改方才那高贵冷傲又杀气腾腾的样子,垂下的眼中,含了些许泪光“瓷儿每天都想你,好想你……” 乞丐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哥哥……”方瓷可怜兮兮的又叫了一声。 乞丐依旧冷着他那张脸,不说话。 “……又不理我。”方瓷委屈的别过头,转而将目光看向躺在地上的唐莺,委屈的眼神等式变成了愤怒,她指着躺在地上的唐莺,咄咄逼人地问:“说!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你又在瞎想什么。”乞丐不知该叹气好,还是该生气好。只是觉得很麻烦。 “你只要有我就够了懂了么?”方瓷逼近乞丐,言语间透露出她原本的骄傲“其他那些能弄得你哭笑开心、生气愤怒的人,统统都死一边去好了。你是我一个人的,懂了么?” 乞丐皱眉。 - - 王灵韵感觉他俩这么干吵着,听起来有些懵。此时,恰好素衫又以灵体的状态冒出来透气。于是在素衫的科普下,王灵韵总算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榕树城是个不允许贫民入城的城市。 王灵韵笑了笑,她忽然明白当初秦时郡主为何那么笃定她进不了城。也明白了在她进城时,城门口那个守门将领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就像是要把她当场生吃了一样。 既然榕树城是个这样的地方,那么还有乞丐这种存在,就已经能算是一个奇闻了。既然是奇闻,那么就算是千年前不太八卦的素衫,对此也是略知一二的。 榕树城存在着一个乞丐,叫方子晋。仅此一人,在榕树城内可以合法要饭,并且也只有他要饭,才能要到钱。若是其他人效仿? 其实是可以效仿的。但由于榕树城内居民,都是些或家财万贯,或米烂陈仓的家伙们,而且他们害怕自己效仿后,被消除户籍并赶出榕树城,所以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这么干。 榕树城本身是个国家,圆之国。统治者姓方。 方子晋曾是圆之国的太子,后来不知在榕宫内发生了什么。他失踪了三天,当时整个圆之国都为之沸腾,举国上下倾其所有的找寻失踪的太子。然而三天后,方子晋却自己出现了。他出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自己废了自己太子的头衔,并离开皇室居住的榕宫,出门睡大街。 一些偏爱八卦的有钱人们,往榕宫里砸了不少钱,想打听关于方子晋的事。却纷纷都吃了瘪,怎么都打听不出来,在方子晋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久而久之,大家的好奇心被磨没了,也就无人问津了。 除此之外,在方子晋的身上,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但凡是靠近他的年轻女子,总是会发生意外事件,要么离奇失踪,要么横死街头。久而久之,年轻女孩子一看到方子晋就躲。带着孩子的父母,也大多都会告诉自己的小孩,那是个被诅咒的乞丐,靠近他是会被怪物抓走当点心吃掉的。 后来…… 时间久了,谁还记得曾经那个受人尊敬的太子。 老弱妇孺见他躲,年轻女子见他躲,小孩子见到他会远远的丢石子。这么一来,方子晋当真是变成了个乞丐,也当真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 - 素衫出来没多久,便又累了,于是再次化为一缕青烟,回到了王灵韵的领口,变成了一朵刺绣的白樱花。 或许是听素衫科普时,听得太认真。也或许是这夏夜转寒,让人不禁发困。王灵韵竟没发现身旁的那对兄妹已经打了起来。 “方瓷,你这个性子该收收了!”方子晋有些头大,他格挡住方瓷的攻击,捡起她方才乱丢在地上的戒指,低吼道:“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如果得不到,我就毁了你身边的一切。”方瓷咬着唇,满脸的不服。她拿着刀的手被方子晋抓着,刀被打落在地,而后被方子晋强行戴上了戒指。 “这个戒指,代表着方家的权力,是能这么乱丢的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懂事?”方子晋完全是一副哥哥训斥妹妹的样子。 “我!”方瓷强词夺理“我乐意!” 方子晋冷着脸,懒得理她。 “哥哥我告诉你,你在乎什么,我就毁了什么。等我毁完了,只剩下我了!你就只能在乎我了!”比方子晋矮一截的方瓷,说起这话来竟格外的有气势。使得王灵韵在一旁感慨,不愧是皇家长大的姑娘。 方瓷捡起地上的刀,收回腰间。她的耳环在月光下格外显眼,一头黑发高高盘起,在头发的最高处,露出一条辫子,这条辫子很长,一直垂到膝盖。 “你得回来找我,懂了么?” 方瓷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进黑暗里。很快就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只能听到她在那片漆黑中,越走越远的脚步声,以及愈来愈小的说话声—— “因为我一直都在等着你。” 章节目录 第31章 【三十】好梦未醒,噩梦未至 继方瓷离开之后。 那一袭羽白长衫,手持山水墨雅扇的男子,也不见了。 方子晋看着在地上躺着,甚至已经安然打起呼噜的女子,有些哭笑不得地道:“真麻烦。” 而后蹲下身来,凑近一点看着唐莺说:“你是个大麻烦,然而那个不怕麻烦,救了你这个大麻烦的人。”方子晋有意无意地摸向自己脖间的伤痕,无奈地笑道:“最后却把麻烦丢给我了。” 他站起身来,无赖地伸了伸筋骨,转身便毫不留恋的离去。 唐莺的呼噜声打得香喷喷的,甚至还愈来愈大。 又倒着往后退了几步,方子晋低下头,侧过脸看了眼在地上睡成死猪的唐莺。他凝视着她,凝视了很久。 月光柔和,洒下一地银白。 自方瓷离开之后,那六名被打得或伤或残的杀手,也早已偷偷摸摸的失去了踪影,并不动声色地抹消了痕迹。 转眼间,方才还有人打斗,显得很热闹的小巷子里,如今已是人去巷子空。 往前方探去,只能瞧见一个乞丐,以及他怀中横抱着的那个睡得超香的女子。乞丐的脚步声很重。在月光的探视下,在夜风的吹拂中,他悠悠漫步,显得轻松惬意。 四周的黑暗越来越少,需要月光登场的地方也逐渐不多了,方子晋到现在才发觉,他们是真的跑到了一个很偏的地方,但是只需要再往前转一个弯之后—— 他们便能重新融进那榕树城内,明亮而又盛满欢声笑语的祭典中。 回到那个安逸而又温暖的夜晚。 虽然这不过是榕树城的皇室,所塑造出来的一个假象罢了。但不论是今天的祭典,还是在祭典上出现的贵人们,都已经与方子晋无关了。 对他而言,榕宫的一切,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世界了。 方子晋怀里的人儿舒了口气。呼噜声也渐渐变小了。 重新回到装点华丽,灯光温暖的街市中感到很舒服。 穿过下一个街道,他们来到了护城河边。 也许是感受到了四周的温暖氛围。唐莺在方子晋的怀里嘤咛了一声,寻了个舒服的地方,蹭了蹭后,便安心的睡了过去。也许是因为心里舒坦了,她突然变得很乖巧,不再像个糙汉一样,毫不顾忌地打着仿佛要去怼天的呼噜。 该死,那个麻烦的女人还在蹭.... 方子晋不自然的偏过头去,忍着把唐莺随手丢下的冲动,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一抹不自然的淡红。 彼时,夜色正好,护城河内的荷灯们慢悠悠地飘着,谁也不挨着谁。偶有俏皮的游鱼冒出头来,吐息间,便有几个泡泡冲出水面,将三两个花灯推得撞在一起时,它们反而会散的更远。 有的时候,突然之间凑得太近了,自以为会立马将彼此之间的距离缩短,但反而只会把对方推向更远的地方罢了。 唐莺模糊地睁开眼眨了眨,依稀间感觉自己被谁抱在怀里,她心里涌起一阵甜蜜,傻兮兮地胡言乱语道:“你有没有在晚上等公交A的时候,专门等公交A等了半个小时,然后终于决定倒车去坐公交B,并在上了公交B之后,却在下一个红绿灯塞车时,发现你等的公交A,就停在公交B的旁边,而且那辆公交A还是空车....” “你在说什么鬼话....”方子晋的话还没说完,唐莺便用手轻轻遮住了他的唇,示意他安静。 接着,唐莺把手收回来,食指竖在自己嘴前,说了句:“嘘~” 方子晋皱眉。没搞懂所以然。 然而,唐莺却模模糊糊地眯着眼笑道:“跟你说,坐在公交B上,看见空荡荡的公交A时,再想起自己空等了半个小时,那种感觉是真·讽刺!” “再说这些鬼话我把你丢在这里了。”方子晋冷冷道。 “嘿嘿嘿,我这么无聊,全世界也就方舟你这个大傻子,才会那么喜欢我。”唐莺迷迷糊糊的在方子晋怀里蹭了蹭,疑惑道:“呐,如果你有一天等一个人,等了很久,然后你打算放弃了,让别的人顶替了他的位置,可这个时候,你等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觉得讽刺吗?你会后悔自己没有多等一会吗……” 说着说着,唐莺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又睡过去了。 十足的疲劳让她暂时忘记了方舟已经离开她了。也忘记了求婚视频,以及那煎熬的六天,还有穿越的事。 对某个人长久的依赖感,以及一时半会改不掉的习惯,让她下意识的以为,现在待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就是方舟。她的方舟正把她抱在怀里,她的方舟会保护好她,会带她回家。她的方舟,真好。 睡梦中的唐莺笑了笑。 一股暖流在内心中激荡。 她现在只是那个会没事就依偎在方舟身边,眼里心里就只有他的小女人罢了。 美梦未醒,噩梦也不曾开始。 沉默了很久,听着怀里那个麻烦女人安逸的呼吸声,方子晋才缓缓道:“我不会做后悔的事。” - - 另一方面,王灵韵守在城西的墙根处。 她靠着墙壁,望着远处正在大放烟火的主街道,今天的祭典很热闹,这股热闹的风已经刮到了主街。看样子,祭典很快就要开始了。而那个人,也快要到了。 她已经在这里吹了好久的夜风了,就在这夜风快把她吹入梦乡的时候—— 离她不远的地方。墙壁的某处发生了扭曲,发生扭曲的地方,模样看起来柔软得像果冻一样。 为避免被发现,王灵韵躲了起来。暗中观察。 紧跟着,从那处发生扭曲的墙壁里,走出一个小女孩。她穿着绿色的罗裙,头简单的盘起,剩下的头发则披散至腰间。耳边带着樱花瓣的耳坠,头上也装饰着少许白色樱花。看起来娇俏可人,落落大方。 小女孩刚冒出头,便俏皮地东张西望着,发现四周无人,便赶紧穿墙而过。 与此同时,那块发生扭曲的墙壁,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恢复了原样。 一看来人是谁,王灵韵就忽然恢复了精神。 而藏在她领口的那朵白樱,也从青烟转化成为人形。成年的素衫,看着幼年的自己,笑容不禁变得有些苦涩,她怀念道:“那时的我,第一次来到榕树城的盛会,哪都想凑个热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却也是在这个夜晚……” 素衫闭上了眼,似在回忆。顿了顿后,她有些难过又有些无奈地继续道:“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后悔今晚偷偷穿墙,来到榕树城吗?”王灵韵问一旁的素衫。 而素衫则转头看向王灵韵,神情一愣,却忽而笑得一脸幸福,道:“不悔。” 王灵韵有一瞬间的呆滞。 看着素衫的笑脸,她仿佛瞧见素衫背后有着盛放的白樱花海,花瓣飘落到指尖,化为绕指柔光。 再一瞬,素衫变成她领口的一朵刺绣。 而看着那位绿罗裙小女孩的背影,王灵韵则一开折扇,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 小素衫似乎心情很好,王灵韵亦然。 没有人注意到,城西的墙边上,有几朵青紫色的小野花正在竞相开放,偷偷地、默默地向世人展示着自身风华。 章节目录 第32章 【三十一】脱胎换骨 榕树城一直有一段佳话。 这段佳话,有一半也算是在他人背后嚼舌根的闲话。 榕宫里的太监总管姓吴,单名一个良字。人称吴大刽子手。在整个榕宫里,最会剥削压榨别人的吸血鬼,非他莫属。 但可恨之人,总会有可怜之处。 这吴良从小便是孤儿,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卖到山里做奴隶,整日挖煤,不见天日。也许是挖煤挖久了,整个人都变得有点像煤球了。每到夜晚,奴隶们都互相找不到彼此,因为他们完全跟夜的漆黑融为一体,连笑起来都看不见白牙,过得半点没有人样。那时的吴良,从来不知道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应该是怎样的。 而后,受不了这样被压迫生活的奴隶们,终于有一天团结一心,打算揭竿起义。他们先是炸了煤洞的入口,拿着锄头跟压迫者们对抗。但是由于彼此间差距悬殊太大。最终,所有参与起义的奴隶们,不是被重新制服,就是被压迫者们围杀。然而抓住这次机会的吴良,则机灵的捡了混乱之中的漏洞,逃了出去。 他偷了匹千里良驹,日夜兼程,狂奔了五天四夜之后,那匹千里良驹终究是累死了。而吴良也因为五天四夜滴水未进,饿了个半死。但终归是逃出了深山老煤洞。 但吴良运气还行,被一个走商的车队及时发现,使他捡回了半条命。可惜的是,吴良上的是一辆黑车。这个走商车队,名义上是游走各地做生意,但实际上却是一个被官府通缉已久,却始终逍遥法外的人贩团伙。 是以,吴良又被人贩子卖了一次,这一回是被卖到了榕宫里当太监。 就这样,吴良几经辗转,最终在榕宫里,扎根发芽。但长出来的,却是朵发臭的、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时间久了,吴良渐渐也老了。人老了,就更容易寂寞了。吴良想要一个后人,于是他便收养了一个男童,并为其取名为:吴守。 寓意是让这个男童守在他身旁,陪伴着他,为他养老送终。 随着时光流转,男童逐渐长成少年。 吴守长成了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欺凌弱小,挥金如土,践踏他人的人格。而榕树城里的居民们,个个都不是普通贫民,没有谁会在受气后,怂在那里一直憋着。于是互相欺凌与争斗,总是免不了的。 吴守的脑袋很灵光,每回总能让别人吃瘪,久而久之,树敌无数。但他的女人缘很好,总有些姑娘会在暗地里帮他。可惜的是,吴守从不近女色,倒是一直没有跟哪家的小姐,传出跟他的绯闻来。 可即便是常胜将军,也总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有那么一次,吴守就吃了大亏,甚至还差点被人置于死地。 那是两年前的一次花灯会。吴守被身旁最好的朋友灌得酩酊大醉后,他手下的人突然冲进酒馆雅间,将他一棍击晕,带到了荒郊野外,并把他倒挂在一棵树上。他们以那棵树为基点,在方圆三十米之内布置了大大小小的机关踩点,只要有重物触动了机关,绑在吴守全身上下二十多个大小不同的捕兽夹,就会把他夹的皮开肉绽。而这又是郊区,吴守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悲惨而死。 而那些人把吴守身上的绳子绑紧,机关安好之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偶有鸟兽蛇虫不小心触发了机关。兽夹像是饮血的猛兽般,撕咬着吴守的血肉,但却不咬碎,只是含着他的伤口,让他体会痛苦。吴守的惨叫声,他自己听着都心疼。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像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一般,将半死不活的他救活了。甚至在此之后,还拯救了他无药可救的灵魂。 吴守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一个人。 他开始好好读书,以礼待人。甚至脱下了富家子弟的华服装束,穿上了不显富华的衣服。没有人知道,他的衣服都是一名叫香连的女子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只觉得他身上有些服饰,实在粗糙,见不得人。 一开始很多人还笑话吴守,别以为换了几件衣服就能算脱胎换骨了,表子能变,但里子是废物的人永远都是废物。但久而久之,就没人敢这么说了,因为吴守他……真的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也真的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后来,时常有人看见吴守穿着一身学士服,跟清医堂的香连走在一起,说说笑笑,而又相敬如宾。有时,吴守出远门回来,甚至都来不及放下身后背着的竹书篮,竹篓上还挂得叮叮当当的,便急着去清医堂看香连。 那样子就好像平淡过日子的小夫妻,简单而又甜蜜。 有心人早就看在眼里,所以在茶余饭后谈起吴守跟香连的事情时,总是眸色温柔,面带羡慕。当日的纨绔子弟变成如今这样,多亏了爱情力量的伟大,人们在传播间,也确实把他们传成了一段佳话。 但每每提起吴守就会联想到他义父吴良,于是最后就变成了一群人坐在一起嚼舌根。 - - 自从两年前的那个夜里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当年,在小素衫误入世间的时候,由于并非用正规的方法来到这里的,从空中落到地面的时候,她还把地上砸了一个大坑。所以,她原本就有些修为受损。而去榕树城的花灯会上走了一遭之后。在回深山的路上时,又偶遇到了挂在树上半死不活的少年。 她突然很想有个朋友。 为了救他。小素衫运用自己的能力,强行把深山里的温泉,变成了治愈用的泉水。 但她也因此元气大伤。 无巧不成书。正愁该怎么处理跟他缘分,小素衫又顺路多救了一个女子,并将从灯会上顺来的发钗,随手插在了那个姑娘的头上。 在此之后,小素衫回到了深山中,寻了个灵气满满的好地方,化作一棵樱花树。 这一睡,便足足沉睡了两年。 章节目录 第33章 【三十二】神秘的杂货铺老板 这是小素衫沉睡两年来,醒的第一个夜晚。没想到就正好撞上了榕树城的祭典。 她跑进人群中,活跃得四处东跑西窜,王灵韵跟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倒显得像个监护人。 她吃下了祥瑞爷爷给她的隐元丹,隐藏了本身的气息,就是为了不让小素衫发现她。在初到白樱林的时候,王灵韵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小素衫。后来,也是她将小素衫推下结界的,妖与凡人不同,所以小素衫应是记得她的。 即便已经是深夜,可四周的小摊贩仍是十分精神,就连周遭的市民也是。现在,不止是小素衫好奇这场祭典,就连王灵韵对此事也感兴趣了起来。 各个支线街道的人群们,渐渐都来到了城市中心,聚集在主干道的中心广场里。 中心广场的占地面积很大,就算全城的人都聚在这里,甚至再加上特地来参加祭典的外来人员们,都不足以把这里填满。 地上铺的是金色的地砖。广场的四周设有雕刻精美的石柱,石柱上雕得不是别的,而是一只只头戴银盔,身穿铠甲的蚂蚁们。不论远观还是近看,样子都挺神气。 来到广场之后,小素衫一下子就钻进了人群里,挤入了人堆,并跑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有冷风吹过,王灵韵微微缩了下脖子。她有一瞬间的惊讶,她已经...很多年冷暖不自知了。接着王灵韵打了个响指,想试试能不能召唤来乌云。 一秒过去了。 星空璀璨,万里无云。 两秒过去了。 明月高悬,在广场地砖金碧辉煌的反光下,皎月的风采完全被比了下去。 三秒过去了。 广场上人声鼎沸,热闹依然。天空中没有异象,更没冒出电闪雷鸣。 王灵韵看了看自己的手,跟平常一样,毫无变化。但现在的她已经无法呼风唤雨了,宛如一个平常女子般,能体人情,亦能知冷暖。她忽然觉得心情很好。极好。 虽然心情很好,但夜间的寒冷仍是让王灵韵感到十分不习惯,她将折扇收在腰间,行走到广场附近的一家杂物店里。 那里睡着一个年约70的老奶奶,她坐在躺椅上,躺椅摇摆得很有节奏,店里的杂物虽然很多很满,但看起来杂而不乱。店内的灯光略显复古,一进店,就给人一种舒适安逸的小铺子的感觉。 王灵韵随手拿起一只珠宝蜻蜓端详了起来,这只蜻蜓的做工看起来非常精简,珠宝的光泽也很好看,拿在手里极其轻便,完全没有珠宝的负重感,甚至拿在手里都感受不到它的重量。蜻蜓那两只红色的眼睛,仿佛有眼神般,在透过你,看往你的灵魂深处。这是让人感到最特别的地方。 “那是护身符,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保你平安的。”老奶奶躺在那里,连眼睛都没睁开,对王灵韵说道。 王灵韵放下那只珠宝蜻蜓,四下张望了一番,店里除了她以外并没有别人了。而隐元丹的效果,应该明早结束才对。 “你是在跟我说话?”王灵韵走到老奶奶的跟前。摇椅仍是一摇一摇的,老奶奶脸上的神情很慈祥,与广场上的金光灿烂不同,店内的灯光比较偏暗,是那种睡起觉来会很舒服的光泽。 老奶奶抚了抚围裙上的褶皱。 接着,她把手伸进围裙的口袋里,从里面抓出一把豆子来,往嘴里塞了一颗,店内便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老奶奶把那只掌心里躺着很多豆子的手,举了起来,慢悠悠地道:“要尝尝吗?新鲜的。” 只见,几颗豆子躺在老奶奶充满褶皱的手心里。那豆子呈粉红色,上面有着米白的花斑。花斑的模样看起来很自然,所以并不太像糖豆。比起糖豆,其实这豆子更像是打磨成圆珠的石头。 王灵韵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颗,拿在眼前端详了一番后,便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这是云母豆。”它能让你看见一切,你想看的,和不想看的东西。 仿佛有一团粉雾在脑子里炸裂开来,而后逐渐蔓延至全身—— 王灵韵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着某些细微的变化,她甚至能嗅出空气中那微乎其微的尘土味,以及店里靠近窗台那盆薄荷的气味。 渐渐地…… 她似乎不用通过肉眼看,就能感觉到摆在她身边的东西们,都是什么形状、颜色、以及是否有生命特征。 她似乎有些明白老奶奶为什么知道她在店里了。并不是祥瑞给的隐元丹失效了,而是这位老奶奶原本就没有看见她,只是理所当然的知道她在。 回过神来,躺椅仍旧还在摇摆,但躺椅上的人却不见了。 原本坐着老奶奶的躺椅上,现在只剩下一张纸条。 那张纸条上写着: - 别出去,留下来帮我看店。 那只蜻蜓就当做你今晚的报酬。 人老了容易困。 晚安。 - - 王灵韵似乎被这家店的老板,理所当然的下了一个套,成功变成一个看店的苦力。 想起小素衫…… 她王灵韵当然也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差遣的家伙了! 接着,王灵韵便丢下纸条,往店门口走去,但店门竟然是紧闭的状态。王灵韵甚至没有发现店门什么时候关上的。她尝试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在隐元丹的作用下,王灵韵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她一脚踹过去,门丝毫未损。 由于变成了普通人,所以王灵韵的力气……当然也只有寻常练武之人的大小。所以自然是一脚跺不翻身前这扇,被施加很多层咒术的大铁门了。 门缝以及墙上落下来很多灰尘,以及一张新的纸条。 王灵韵捡起地上的纸条,打开。只见纸条上写着: - 今早老身算了一卦,算出今夜与仙人有缘。 奉劝仙人误出此门。 老身已是半只脚踏入棺材之人,恐无法陪伴在仙人左右。 今夜是大血之日。祭典为大灾。 仙人万不可出去。 老身店里的窗户视野很宽阔,请仙人在旁观看。 - - 王灵韵看完这张纸条之后。它便自己燃烧了起来。随即,王灵韵松开了抓着纸条手,看着它与落下的尘埃一起,起伏飘落。 放弃夺门而出的想法。 王灵韵走到了窗边,拿出腰间的折扇,一边把玩着它,一边观望着店外广场的辉煌灿烂。一只蜻蜓从她身后飞了过来,在她肩旁停息了片刻后,蜻蜓嘴里吐出一根针,趁王灵韵不注意时,往她脖子上扎了一下,吸了点血出来。 王灵韵的心脏猛烈跳动,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明。 她这才注意到那只停在它肩旁的蜻蜓,正扑闪着翅膀,打算穿过窗户。 而这只蜻蜓就是她一开始进店,看见的那只珠宝蜻蜓。 来不及惊讶,蜻蜓已然从窗户上面的小方口出去了。那个小方口比巴掌还小,是个通风口,只有一块可以来回翻动的木板挡着,蜻蜓用头将木板一顶,木板便抬起来。接着,蜻蜓便从店里成功的飞了出去。 而自从蜻蜓飞出去的那一刻起,王灵韵看向窗外的眼神就变了! 章节目录 第34章 【三十三】祭坛初开 眼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王灵韵的双眸深处散发着暗红的光。 蜻蜓在广场上空、人群们的头顶上盘旋着。速度极快,用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它的存在。 它的视野很广阔,与人类不同。起初王灵韵还无法适应,但很快便习惯了这种只需要上下、左右移动,便能看清全场,完全不错过每一个细节的清晰视觉。甚至,有些被挡住、不能直接用眼睛查探到的地方,王灵韵也能透过墙壁,窥探到对面的活动迹象。 王灵韵走到方才杂货店老板坐的藤椅那,坐下便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她正在慢慢尝试着如何操控蜻蜓。 很奇怪的感觉,她感受不到蜻蜓的思想,但似乎能用自己的想法直接传达给蜻蜓。接下来,它就会照做。 她发现,闭着眼睛的时候,思路和视线都会清晰很多。 而在店外飞行的蜻蜓,也慢慢不再乱飞乱撞了,而是安静地停栖在广场上的石柱顶端,悄咪咪的注视着一切。 许是因为控制得当,王灵韵感到从眼部传来的灼热感,减少了很多。这使靠在躺椅上的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王灵韵不禁感慨,这真是一件相当耗费精力的活动。 广场的正中间是一个大祭坛,人群们便围着祭坛站在四面八方。而祭坛的对面,则是一个用来了望的高台,那个高台便是榕树城的皇室所在。 圆之国的皇室成员大部分都出席了今晚的祭典,包括刚刚跟王灵韵他们有些过节的方瓷。她坐在国主的身旁,最得宠的位置。手上的戒指在四周的光照与折射之下熠熠生辉。而方瓷的其他兄弟姐妹们,却只有极少数坐在高台上,那极少数坐的位置,还是靠后的高台边上。剩下的大部分,则跟嘉宾们坐在一起。 祭典有条不絮的进行着。 祭坛上鸣起了响鼓,奏起了舞乐。 接着,便有舞者从两边缓缓而出—— 只见,那些有着特殊装扮,带着面具的白衣舞者,拿着手里一盘盘堆叠得很高的餐点,一边跳着,一边三步一退、两步一进的上着祭坛的楼梯,盘里的餐点看起来很丰盛,它们堆叠得很高。 然而,这些餐点却像是长出了四肢,并用自己的四肢牢牢扒在盘子上一般,即便被摇摇晃晃的舞者们高举过头顶,也不见一丝渣滓掉落在地。 舞乐从起初的轻缓,逐渐变得隆重了一些—— 接着,一波新的舞者,从两边缓缓而出。 新的舞者们穿着深绿色的舞裙。他们虽然不像白衣舞者那样带着面具,但脸上化得花花白白的,模样各异,有的似鬼魅,有的似凶神,令人难以识别容貌。 只见绿衣舞者们的手里,分别拿着糖罐子和盐罐子。 随着鼓点的加速,这些绿衣舞者也跟着舞乐跳起舞来。他们一边跟随着节奏跳动作,慢慢地上着祭坛的阶梯,一边往地上撒着糖和盐。看起来十分精彩。 只是从绿衣舞者开始撒糖和盐的时候,王灵韵便透过蜻蜓的眼睛,看到地底下似乎有生物活动的迹象。但那些迹象很快就都消失了,让人无处可寻。 一丝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蜻蜓依旧停栖在石柱顶端。 王灵韵靠在躺椅上,呼吸平稳,打算静观其变。 很快,白衣舞者们便踏着鼓点、踩着舞步,去到了祭坛的顶端,那里有很多的矮矮的方形石柱,以及空桌子。舞者们将举在手里的餐盘,放在了石柱上。每个石柱上正好盛放着一个餐盘。待所有舞者都将手里的餐盘,摆放完全之后。那祭坛顶端上,便再没有空着的方形石柱。 由于石柱之间的距离,都离得很远。远远望去,显得整齐而又大方。 突然间,鼓点的声音变得小而迅速。就像是下起急急的小雨般,让台下围观的群众们,不自觉便看得揪心起来。 紧跟着,放好餐盘的白衣舞者们,依旧摆着大袖子,踏着三步一退、两步一进的步子,渐渐往祭坛的正中间聚了过去。他们围在一起,夸张地弓着身子,并抱成了一团。 鼓点的敲击速度变得愈来愈快,愈来愈紧张。 与此同时,站在祭坛第三层楼梯上的绿衣舞者们,也停止了上楼,只是他们的舞步速度变得更快了,而撒糖和撒盐的频率也变得更高了。 透过蜻蜓的双眼,王灵韵明显看到! 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活动! 突然!急速敲击的鼓点停止了,转而变成了重重一响! 地底下那家伙!离地面越来越近了! 有非常少量的烟,从地底冒出。 不过转瞬须臾!只见在祭坛正中心抱成一团的白衣舞者们,瞬间便像刚下锅的饺子一般,四散而开!白衣舞者们散开的同时,他们身上穿的白衣,也因为碰到了从地底冒出了烟雾,被自下而上地染成了黑色。 而绿衣舞者们也纷纷跳下了祭坛,回到了祭坛最底层。 祭坛顶端的地面,开始冒出更多奇怪的烟雾。就像是烧烤老板在铁板上倒了点清油,现在铁板上的油熟了,开始冒出油烟。这油烟起初只是少量,而后越来越膨胀。 “轰”地一声。 人群中发出了惊叫与喧哗。 而躺在杂货店里,静静看着这一切的王灵韵却皱起了眉。 只见,在祭坛顶端的正中间,竟蹦出了一条四爪金龙,它从地底冒出,直冲上天—— 在四爪金龙的咆哮声中,天空中的云层急聚,很快便笼罩了整个榕树城。 一道闪电闪过。 只见那条四爪金龙在云层里游来游去,时而见首,时而见尾,宛如在勤奋地织云布雨一般。 紧跟着,惊雷响起的同时,大雨甘霖便随之而降。 舞曲停。 舞者退。 接着便有祭司吟唱道:“祭坛初开,求雨,成——” 祭坛下面的人群很是兴奋。有的人甚至还像个疯子一般,奔走欢呼道:“啊!今年肯定又是一个丰收年。” 而有的人则敬畏的跪在地上:“呼风唤雨,天佑我圆之国君主百寿安康。” “愿神保佑。” “不愧是圆之国一年一行的祭神大典,扬我君威,国君威武。” …… 王灵韵有些坐不住了。她坐起身来,手不经意地拍在藤椅把手处。 祭神?不知这祭得是哪路大神? 心中有些愤怒。 究竟是何方妖孽盘踞在这片土地之下,竟敢在此蛊惑人心? 章节目录 第35章 【三十四】生肉馒头 没过几分钟,云层便消失了。 小素衫趁着人群混乱,迅速地窜到了祭坛上,手快的从装满餐点的盘子上,拿了一个馒头,然后又偷偷窜下祭坛,挤出人群,跑远了。 小素衫的俏皮的举动,转移了王灵韵的注意力,让她原本愤怒的情绪变得平缓了一些,她走到窗台边,睁开眼,仰起头看向那尚未完全消失的雷云,看着外面金砖上的雨滴,心情有些复杂。 蜻蜓的视野跟她自己的视野是可以转换的,只是由于视力范围差别悬殊太大。在刚转换完之后,王灵韵会感到有些不习惯。 飞翔在天空中的四爪金龙,在榕树城的上空绕了一圈之后,便低飞到祭坛的顶端,又绕了一圈,才冲回地面,消失不见。只剩下越变越热的空气,以及不断从地上冒出的雾气。 石柱上的空盘子被打翻了一地,而餐盘里的全部餐点则被扫荡一空。 人群中的惊讶和尖叫从未停止。 有的人是在欢呼,也有的人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黑衣舞者们则从两边重新回到祭坛上,将所有盘子捡起之后,便抱着盘子退了场。 人们在交头接耳的交谈着。一时间,祭坛下、祭坛对面的高台、及嘉宾席,都变得聒噪了起来,似乎都对这祭坛初开便召来神龙,甚至还求雨成功一事,感到震惊而又喜悦。纷纷跟身旁的人诉说着自己的感想。 其中,坐在嘉宾席上的秦时郡主,则不动声色的在旁听着。默默将四周众人的言谈举止看在眼里,却默不作声。偶尔尝尝放在身旁的热茶,那是今年最好的山竹青。只是每次放下茶杯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多一个小动作,那就是摸摸袖间的匕首是否还安在。 知道它还在,秦时就会放心一些。 “郡主是第一次来圆之国吧,也是第一次来参加榕树城的祭典吧。”一旁的信子明知故问道。 秦时没有理她,只是转了个眼神,看向信子。 “难道郡主不感到此等神迹,很不可思议吗?”信子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郡主,一副期待极了的模样。 “嗯。”秦时又将目光转向祭坛,手不经意地摸向袖间的匕首,一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道:“的确,很不可思议。” 信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秦时那副冷淡的样子,便识相的闭上了嘴。 - - 小素衫悄悄地闪到没有人的石柱后,才拿起包子细细地端详了起来。 “咦,人类用来祭祀神只的食物,就长这样啊。”她高高地举起来看,再低低地俯下身看,那个馒头都没有变出一朵花来,于是她忽然兴趣淡淡,干脆自己吃了起来。 一口咬下去! 甚至还没咀嚼,小素衫便表情痛苦地将那口馒头全部吐了出来。 “咳咳……咳……”她垂着自己的胸前,感到有些犯恶心。可是由于她沉睡了两年,睡醒后什么都没来得及吃,就看到山下的人们正在开心的放烟火了。好奇心驱使着她来到榕树城,也是好奇心驱使着她犯恶心。更是好奇心让她什么都没吃。所以即便是犯恶心,也只能干呕。 过了一段时间,小素衫终于缓了过来。她一边轻抚着胸前替自己顺着气,一边虚弱的靠在柱子上,看了眼手里的馒头。 这个馒头有着两层不厚也不薄的皮,两层皮的中间裹着一层蜂蜜,而最里面则包着……鲜血淋漓的……生肉!? 而拿在小素衫手里的馒头,由于被咬了一口。里面的血已经染得外面的白面也有些发红。 看到里面那些血,和白面上的血…… 小素衫又一阵恶心从胃里翻出来。 她把馒头随手一丢,便一手捂着胃,一手撑着四周的石柱或者墙壁,离开这个让她恶心的广场了。 只见那馒头刚一落地。 王灵韵便又捕捉到了地底下的生物活动的迹象。 血迹顺着金砖往下蔓延。 趁没人注意,有一个浑身圆鼓鼓的东西从地面窜出,一口吃掉馒头之后,又窜回地面。它的速度很快,所以除了一直在暗中观察的王灵韵以外,现场并没有人发现它。 那只生物的出现和离开的方式,跟刚才在祭坛上出现的四爪金龙一模一样。王灵韵怀疑,这些东西恐怕不是在这场祭典上,通过什么方式召唤过来的,而是被什么人长期驯养,从而利用其能力在人前招摇过市,企图迷惑众人。 祭典,是有人故意办的。而祭典的内容,也是提前下功夫准备完善的。这是……万事俱备,就等鱼上钩了。 合起的折扇往桌上一放。王灵韵走到桌前,借用老店主的茶具,慢悠悠地煮起了茶来。她边摆弄着茶具,边思考是让蜻蜓跟着离去的小素衫,还是继续在祭典上看戏。 没过多久,屋内有淡淡热气弥漫,一壶热茶已烹制完毕。 蜻蜓仍然停栖在石柱顶端。 而王灵韵则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 一股暖流缓缓从喉咙,驶过胸口,流进胃里。 有时候,当身体感受到寒冷的时候,一口热茶就能让人觉得幸福。而王灵韵自从儿时被人绑架,发生意外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到这种普通人的幸福了。 她很珍惜。 - - 待到天上的云层完全消散之后,星星和月亮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中。 只听一记响亮的鸣鼓声。 原本聒噪的人群,便又恢复了安静。 同一时刻,随着鼓点声响起的,还有舞女手腕、与脚脖子上的铁链响。 祭司吟唱道:“祭之一,天祭,行祭天之礼。” 祭司前脚刚吟唱完,后脚便有几位身穿露腰舞裙,身披薄纱,并被一条白布蒙住双眼的舞女,缓步而出。她们排成一列,走上了祭坛。舞女的步伐并不轻盈,因为每个人的手脚上都拴着铁链,看起来像是囚犯一样。但因为身姿曼妙,倒是不少人开始欣赏了起来。 铁链在地面摩擦的声音,与鼓点配合的恰到好处。 再一望去。 原本应该坐在嘉宾席上的秦时郡主,不见了。 章节目录 第36章 【三十五】迎向死亡的舞姿 沉重的铁链声摩擦着地面。 不断响起的鼓点就像是催命的磨刀者,在不断磨利手中的刀锋一般,令人心情沉郁。 天空星月闪烁,晴朗清澈,地上的水迹仍在,空气潮潮的,祭坛顶端仍在往上冒着热气。整个榕树城就像是一个大型的蒸笼般,在不断的升温。 王灵韵的蜻蜓飞得近了一些。凑近观察之后。她注意到,这些被绑上手链和脚链的舞女们,她们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迷茫而又疲惫的气息。总感觉没什么精神。 她们的身材很好,但有的舞女裸露在外的肌肤,却显得很粗糙,甚至有的还带有鞭痕、或是刀伤留下的伤疤。再看看舞女那副软弱无力的样子,不难让人察觉出—— 这些舞女的纤瘦,更像是经历了长久的饥饿,而饿成这样的。并不像一个正常的纤瘦舞女那样,既精神活跃、光彩照人,而身体又充满了韧性。 看着这些舞女的样子,听着那叮铃哐啷的锁链摩擦声—— 王灵韵联想到了……死囚。 祭坛很高,舞女们的行动速度很慢。整个金碧辉煌的祭坛回响着鼓点声,与一堆铁锁链沉重的摩擦声。气温很热,没一会儿,舞女们便香汗淋漓,显得有些体力不支的轻微喘起气来。 渐渐地,她们接近了祭坛顶端,也碰上了祭坛顶那些上升的雾气。 与此同时,王灵韵又看见了地底有生物活动的迹象。 舞女们刚碰到那个雾气,便有些经受不住地颤抖起来。没过几秒,便有人嘴唇发紫。 王灵韵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那些烟雾看起来不像是有毒。而通过舞女的反应,她觉得那应该是地底的寒气,人一旦碰到便会被寒气侵体。 榕树城依旧在不断的升温。 但王灵韵所在的杂货铺倒是没受到影响,不冷不热的,很舒服。 - - 另一方面,小素衫在城内逛了一圈,把自己的肚子填满之后,打算从别的地方绕回广场。 但是走着走着,她却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小素衫站在原地,左看看,那边好多看起来凶凶的大黑狗。右看看,那边好多凶凶的大白狗。 诶? 小素衫迷茫地挠了挠头。 好像……迷路了? 她明明是往广场方向走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很大很空旷的地方,这里至少有成百上千条狗。大家看见小素衫,都很默契的只瞪着她,却并不叫。在这里,她能清晰的听到祭坛那边的声音,但是却怎么都找不到人群所在。 她闻到了空气中的味道。 忽然扭转着头,看着两旁的狗笼,转而一笑。 伸出手,小素衫的手里多了跟带花的树枝。 小素衫先是靠近那群大黑狗,她的手刚碰到笼子上的锁,锁便掉了下来。门自动打开了。小素衫走了进去。 里面的黑狗呈两种趋势,一种是见到她便往后退,而另一种则是龇牙咧嘴,并一脸警惕地怒瞪着她。 小素衫蹲下身,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一边把手伸向狗狗,示意让它们过来。但却没有一只狗敢靠近她。没一会儿,小素衫便觉得无聊了,她将手里的花枝往离她最近的那只……一边龇着牙,一边恶狠狠看着她的黑狗头上戳了戳。 下一秒,那条大黑狗就变成了……一只全身发黑的癞蛤蟆。这个癞蛤蟆有尖牙,看样子,身上似乎还携有剧毒。 它不服气的往高处一蹦,试图用自己的爪子给小素衫下毒。 但下一秒,花枝挥舞间。 黑色的蛤蟆变成了两半,落到地上。地上多了一滩黑色的血。 “我果然没有闻错。”小素衫笑嘻嘻地看着其他大黑狗,这些家伙们都很怕小素衫,她的目光看向哪,哪里的狗就往后退缩“你们身上的妖气,就算遮盖的再好,也逃不过我哦。” 小素衫半开玩笑,半警告着:“自己选吧,是留是走?” 说罢,小素衫走到一群大黑狗中,其他几个见她过来,一溜烟的全跑到另一边去了,只剩下一个呆在原地忘记逃跑的。它恐慌地看着小素衫。而小素衫则直接一转身,就坐在了那条大黑狗的身上。她从腰间拿出没吃完的半个肉饼,慢悠悠地啃着。 迷路而已,她才不急。先解决完这群妖孽,它们全都身带剧毒,还聚集了那么多在城里,若是让它们继续呆在这,怕是到了明早,这座城池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姑娘!万万不可!”笼子外,突然出现一个女子。那女子身上的穿着很是华丽,面上带了个淡紫色的面纱。 这四面八方的所有狗,一看见她,便恢复了原本的“狗样”,凶悍地龇着牙咧着嘴,似乎随时都能扑过去,将她生吞活剥了。 “为何不可?”小素衫问完,忽然想起自己迷路了这事,想着这个人能不能把自己带出去,便问道:“对啦,这位姐姐,你从哪里来的?” 那女子先是一愣。缓过神来后,她略施一礼,致歉道:“因事出突然,是我唐突了姑娘,抱歉。” 一只大黑狗似乎很着急冲出笼子,便咬着那半开的笼子门,打算领着众狗突破出去,撕了那位华服女子。 小素衫挑了挑眉,一抬手指,笼门紧闭,地上的锁便自己跳起来锁上了。 那条狗一声惨叫,原是牙齿被笼门关闭的时候,夹断了。 “别怕。”小素衫一边吃着肉饼,一边笑嘻嘻地看着笼外的女子。 “小女秦时,望姑娘助我!”秦时忽然跪在地上,压低了头,语气迫切而又诚恳。 刚吃完肉饼的小素衫吸允完手指后,便歪头望向秦时,完全不明所以然。 - - 而此刻的祭坛上,那几名舞女穿着的女子在祭坛上摆弄着舞姿。 她们的脚底没有穿鞋,沉重的锁链已经把她们的脚脖子磨出了血来。 王灵韵停下了扇扇子的动作,她感觉情况有些不对! 祭坛顶端的寒气早已让舞女们神志不清,她们之所以还会继续跳着动作,是因为每天的训练,让身体记住了这些。 舞姿早已变得僵硬,而脚下每移动一步,脚脖子上的伤口便会有血流下。红色的鲜血滴落在祭坛上,瞬时就开成了好看的冰花。 她们奋力地继续着,哪怕早已快没有意识……鼓点仍在继续,乐声不曾停止,舞女们四肢僵硬,动作犹如机械,宛如一曲奔向死亡的舞蹈。 随着祭坛上血迹的增多。 那些地底生物的活动迹象也越来越明显。 王灵韵这回看得很清楚,不止一只两只,而是很多只! 照这个情形下去—— 王灵韵忽然想起,方才小素衫凑热闹。用瞬身瞬移跑去祭坛顶端,偷的那个生肉馒头…… 不好!这是活人祭! 这场的祭品,是活人!! 章节目录 第37章 【三十六】突发情况 王灵韵几乎要破窗而出。却想起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且还被困在这个杂货铺里,无法动作。 与此同时,就在地底生物们的活动迹象越来越明显的时候—— 祭坛的四周有植物,从祭坛的后台,往祭坛顶端生长衍生。它们的生长速度很快,直直冲到祭坛顶端。藤蔓缠绕在舞女们的身上。由于她们用白布蒙着眼睛,所以脸上的表情看得并不真切。只是看得出来,她们并不惊恐,似乎早已明白自己的结局是死亡。 一名舞女被藤蔓缠绕住了腰肢,她已经跳不动了,便瘫坐在地上。蒙着的双眼仰视着天空,她似乎在想象今夜的星空有多美。画着妖艳红唇的嘴角列出一丝惨笑,跟着,两行清泪从被白布蒙住的双眸中流下。显得凄惨而又美丽。 王灵韵看着这些藤蔓,脑中想起某个俏皮的小女孩。她静静观察着那几个被蔓藤缠住,瘫软在地的舞女—— 祭品,已经绝望了。对妖物而言,没有生存渴求的人类,在贡献自己的生命时,不会有任何抵触,更容易吸收其精华,与自己合二为一。 果然,地底生物的活动越来越明显了。似乎马上就要出现在祭坛顶端。 大约还有两秒。 王灵韵计算着时间。 一秒。 待在对面了望高台的大祭司,正对突然出现在祭坛四周的绿色植物感到奇怪。他手中的举着的杖,便响了起来,上面铃铛的摇摆频率从轻巧,到越来越频繁。这证明地底下的那些东西要出现了。 虽然不知道那些植物是从哪冒出来的,不过还好没有破坏这场祭祀仪式。正当祭司松了口气,觉得接下来也会顺利进行的时候! 蜻蜓停栖在远处的石柱顶端,眼神清澈。 出现! “唰唰唰——”几下声响,便见那些缠住舞女的藤蔓,用比它们生长还要快的速度,收缩了回去。 与此同时,地底下有几只金色的豹子,一跃而出!然而却个个扑了空。恼羞成怒的豹子们,目光辗转间,将视线移到了祭坛下那金碧辉煌的广场—— 那里,是观众席。 祭司拿杖的手突然一抖。他感到现在的局面有些不好收拾,一时却又不知该怎么跟陛下开口。 但是那些豹子却没有给他考虑这些的时间,饥肠辘辘的它们被地面的血味给引诱了出来,却只能闻味,没有进食。这让它们变得更加渴望食物。 祭坛底下的人群从刚才开始就无法淡定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能生长的如此迅速的植物,而那些舞女又去哪了呢?正好奇舞女去哪了,却没想到祭坛顶端又出现了几只金色的豹子,而这些金光闪闪的豹子,此刻又正在看向它们。 有人震惊当场。也有人一边感慨,一边跪拜着道:“神迹啊!” 更有的人,以人背为案几。飞笔疾书,写的写,画的画,将今天所见所闻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分秒都不想错过。 画画的旁边是个写字的,而写字的旁边,是个穿着清秀的姑娘。那个姑娘一直眼中含柔的为那个写字的擦汗,白色的手帕上沾满了药香。 “多谢香连姑娘。”吴守一边奋笔疾书着,一边眼睛紧盯着祭坛上的情况,一边还不忘谢谢陪在他身边的香连。 香连甜甜一笑,眼神更柔了。她的眼里没有人群,没有祭坛,更没有神迹,只有吴守。 所以当祭坛上的某只金光闪闪的豹子,将她当做目标,打算朝她扑过来时,她也全然没有发现,眼里心里全是吴守。 他们待在人群中很靠前的位置,前后左右都是人。 吴守心里忽然一慌!这种没来由的慌乱感,让他感觉很不妙。他感觉自己正被什么东西盯着。猛地一抬头,立时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祭坛顶那几只豹子没有好好待在祭坛上,而是悠闲地游走着,眼见着它们慢慢走下了祭坛。而其中一只,似乎正好锁定了他与香连所在的方向! 收起笔,拍了拍前面给他当桌子那位小兄弟的肩膀:“四儿。” 那位小兄弟是吴守的书童,吴守平时很少带书童,都是自力更生,只是有时候觉得自己忙不过来的时候,会带着他。例如今日榕树城的祭典。因为人多,又因为皇家的规定,所以桌椅肯定是带不过来的。这种时候,他那百年难得一用的书童,就派上了用场。 “是,少爷。”四儿直起身,转身,恭敬低头。他的手里已经拿了一大沓纸了,全是少爷刚刚写好的。 将笔和新的一页纸递到他手里。吴守急急道:“快走,务必把它们平安带回府。” 没搞清楚什么状况的四儿,一脸疑惑地应了句:“是” 紧跟着,吴守拉着香连便往身后的人群挤去。 时间掐得刚刚好,他们前脚刚跑没几步,便有只金光闪闪的豹子俯冲着扑了下来,它甚至没扬起爪子,只不过是怒吼了一声,便已经有人倒地,并受了伤。 终于搞清楚状况的四儿,拔腿就跑。跑前还不忘看向吴守和香连离开的背影,称赞一句:“少爷可真厉害。” 然而,其他几只,也冲到了人群中。有些人受伤的血腥味,让豹子们感到兴奋,也食欲大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榕树城金碧辉煌的广场,已然变成了它们的游乐场,随意捕杀,肆意狩猎。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不是神兽吗?”人群里有人惊呼:“神兽也有失控的时候!?” “快跑!要没命了!” “别踩我!” “哦!我的腰……” “小姐?有人看见我家小姐吗?” “啊!!别追我!!” 一时间,恐慌的气息迅速在人群中弥漫散开。原本其乐融融,热闹开心的氛围,瞬间被阴影所笼罩,变得漆黑而又阴暗。 而那些金光闪闪的“神兽”,瞬间变成了一种粉刺。 只不过转眼之间,被恐惧所占据内心的人们,便已经不再崇拜与敬仰它们。 这场祭祀,已经失去了民众们的信仰力。 没过多久,只见那些浑身金闪闪并看起来善良威武的豹子们,瞬间就恢复了它们原本漆黑狡猾的模样。 圆之国的君主怒拍椅子把手,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方瓷也跟着站了起来。她看着冲向人群中的豹子们,眉头微皱。 “陛下息怒!”而站在不远处的祭司则连滚带爬的扑跪到国君的脚下,颤抖着身子道:“臣……臣也不知怎么回事!” “废物!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下去解决这事!”国君挑眉瞪着跪在地上的祭司,身上的威严压得祭司不敢抬头。 “……是、是是。”祭司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爬起身,边后退,边说着:“臣这就去办!” 星月闪烁。榕树城的温度只增不降。 蜻蜓依旧停在石柱顶端。 祭祀典礼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就如同捉摸不定的天气一般—— 令人无法掌控。 章节目录 第38章 【三十七】有缘千里来相会 广场很大,人们跑得很分散。 整个金碧辉煌的广场,就像是一口滚烫的铁锅。而身处其中的人们,就像是不断在寻找方向的蚂蚁。铁锅在不断地加热,锅里的蚂蚁们便毫无方向的四处乱窜。混乱、无助、悲愤、恐慌这些情绪占据了人们的内心。广场上的情况,简直是一团糟。 吴守虽然提前发现了端倪,拉着香连跑入人堆,打算离去。 但他们的速度,怎么可能会比那些巨型妖豹快呢? 一只妖豹在人群里左右张望,似乎正在寻找自己的猎物。 忽然! 妖豹一个飞跃!便出现在香连与吴守的身前!它慵懒地扭了扭脖颈间的筋骨,闪烁着银光的瞳孔里,却满是散发着森寒之气的高贵与冷然。 那么多只妖豹,唯独它还是金光闪闪的,眼中的银光也没有变成绿色,不论远看近看,它都是凶猛威武的,跟妖这个字完全不搭边。 蜻蜓扑扇起了翅膀,离开了石柱顶端,在空中盘旋。 下意识的护在香连的身前。吴守看着妖豹,虽然惧怕,但绝无退让的意思。 “香连,你快走!”吴守吼道。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香连的态度很坚决。 妖豹一声咆哮。引来的大风将吴守和香连吹得后退了几步—— 接着,它对着吴守一爪子挥过去—— 吴守还没反应过来! 香连却突然将吴守猛地推开,打算自己独自去接妖豹这一爪。 吴守惊讶地盯着香连! 然而香连却只是看着吴守,嘴角带笑。眼角有一丝泪滑下,可香连仍旧笑得一脸温柔。 一爪子过去,香连被拍飞了。 “不要!”内心宛如五雷轰顶。吴守朝着香连伸出手,那一瞬间,他突然很害怕失去她! 他绝不要失去香连! 心中强烈的意识让吴守变得冷静极了,他脑中什么都没有,就是护住香连。他像是疯了一样爬起来,用着平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奔跑速度,想要去接住即将摔在地上的香连。 眼看着就要接住了,却仍是晚了一步! 香连当着他的面,重重地滚落在地。直到他跑到她身前,香连浑身都受了伤,已然晕了过去。当吴守在香连的鼻间探到细微的呼吸时。他总算是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小半部分。 妖豹舔了一下嘴边的毛。眼看着猎物就要属于自己了,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它已然悄悄来到了他们的身后。可吴守却只顾着检查香连是死是活,根本没意识到身后的危机。 妖豹大大的张开嘴,打算一口吃下这两个猎物。这么小的两个人,说实话,还不够它塞牙缝的。刚张开嘴,打算咬下去—— 却有一颗石子从一旁砸过来,不偏不倚的正好丢到了它的脑袋上。 妖豹以为是吴守还在垂死挣扎。立时便有些愤怒。于是它便抬起爪子,打算将这俩人压扁一点,等他们动都不会动了,再吃。 眼看着妖豹的爪子差点就拍到吴守和香连,却停在了半空中。 只见,四根细长的藤条分别缠住了它的四条腿,再猛地一拉,妖豹便趴在地下呈现出一个“土”字。它的尾巴高高地翘着,似乎被吓着了。 身后猛然传来的的震动声,让吴守浑身的汗毛都吓得乍了起来。 他浑身一颤,而后便僵硬地转过身,强自镇定地抬起头—— 不知是因为太害怕了,还是身上的冷汗流得太多。吴守的眼睛竟变得有些惧光。月光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很炫目。一只金光闪闪的妖豹,瞪着一双银白的冷眸,紧紧地锁定着他,不觉间便让人感到瘆得慌。那只妖豹的头紧贴着地面,跟距离吴守很近,也就半步之遥。 但妖豹却忽然皱眉闭眼,发出一声类似痛苦委屈的哀嚎来—— 吴守用手遮了遮让他感到晃眼的月光,他这才发现,并不是月光炫目,而是那个人手里拿着的水晶瓶,正发出某种让人感到不适的光芒。 只见—— 妖豹的头上站着个少女。 此时此刻,那个少女正踩着它的头,似乎正在对它诉说着自己的要求。 隐约间,吴守的脑海中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 - “那个!我叫素衫,今天我帮了你一个小忙,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就是朋友了?” “呐,你叫什么呢?” - 不知为何,吴守看着那个少女,总感觉在哪里见过,总感觉很眼熟。 - “是叫爱心吗?” - - 与此同时,那个少女也看见了他。她凝视了他很久,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道:“哟,爱心,好久不见。” 吴守一脸疑惑。 妖豹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人有一瞬间的松散,便立马想要用劲挣脱。 小素衫抱着手里的水晶瓶使劲往它头上一砸,再略一施法,妖豹便被藤蔓锁得陷进了地里。 金色的砖块,被生生压得凹了下去,连飘起的灰都是金闪闪的。 小素衫回过头,看向站在妖豹跟前的吴守,发现他正愣愣地盯着自己。 眼神交错间,她感觉有些疑惑。 蜻蜓被引了过来,它在少女身边飞舞着。时而会停息在她手上抱着的白色水晶瓶上,时而会待在她装饰在头上的白色樱花处。优哉游哉,惬意自然。仿佛这广场上的混乱与它无关,更甚至这个世界,本就与它无关。 - - “轰”的一声,全城的灯都灭了。 在祭司的命令下,许多人被官兵保护着前去避难。 在安抚完失措的群众之后。几名身穿斗篷,从头到尾把自己遮掩的严严实实的神秘人,跟着祭司一起,前去捕捉失控的“神兽”。 很快,场上的人便被疏散一空。 - - 而此刻,小素衫教训的这只妖豹已经完全怕了她,暂时不敢有违逆她的行为。 从妖豹的身上跳下来,小素衫单手抱着水晶瓶,走到吴守的身旁。 他仍是呆愣愣地盯着她。 直到她站到了他的面前。 “你刚刚……叫我,爱心?”吴守问。 “嗯。”小素衫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这么叫他没什么问题啊。 “啊、额,没什么。”吴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我的意思是……” “你受伤了。”小素衫看见他脸上有两道擦伤,便伸手过去。 手指触碰到吴守脸上的伤口,指尖有荧光闪烁。吴守感觉自己的脸上冰冰痒痒的,一时间竟忘了躲闪“姑娘你……” “我叫素衫。”没过多久,吴守脸上的伤口便愈合了。 “奥、奥……”吴守木讷地应和着。 接着,小素衫对着吴守客气一笑。便收了束缚住妖豹四肢的藤蔓。妖豹乖巧地伏着身子,趴在一旁等待着小素衫。 只见她往妖豹身上一跃,便对吴守道:“我还跟别人有约,就不奉陪了,这豹子我带走了,你自己小心。” 吴守先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姑娘小心。”他低头抱拳,诚恳道:“救命之恩,他日……” 他只是稍稍抬头,便已经看不到一人一豹的身影。 佳人早已走远了。 蜻蜓绕着吴守飞了一圈,便也跟着小素衫离开的方向飞去。 如同命中注定般。 自小素衫两年前,因为种种缘由而使得自身元气大损,从而不得不化作一棵白樱树,陷入一场极其深沉的长眠之后。 偶然间,在她苏醒过来的第一个夜晚。在一场意料之外的混乱中。 她与那个人…… 竟再一次,相遇了。 章节目录 第39章 【三十八】皇室生意 烈酒入喉,方子晋一股脑的喝完了半坛子酒。 而后猛地一砸,只见方才还好好的陶罐,此刻已然碎成了一滩碎渣。 酒馆的地窖里空空荡荡的,地上有几只快燃烧完的残烛,晃晃悠悠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方子晋坐在酒坛子上,浑身的酒味。 而唐莺则躺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睡得正香甜。偶然一个大大的翻身,她从桌子上滚到了地下,还撞到了一旁的空酒坛。 方子晋托腮,看向地面那个睡得超级香的女人。他觉得,那个麻烦女人既没把自己摔死,也没把自己摔醒。从某种意义上,还是挺厉害的。 酒窖门被打开的声音,传进了安静而又空旷的酒窖里。方子晋没有关门,门外有个通道,只有穿过通道才能进入这个建在地底的酒窖。 来人的脚步声很轻,很慢。身上还带着能够发出“叮当”响声的挂饰。没准是个女子。 方子晋懒懒地坐在那里,托着腮,也不动。直到那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看清来人是谁之后,方子晋才讽刺道:“我这里已经很久没来贵人了,您不嫌这没人打扫的小地方,脏了您的脚吗。” “嫌又如何?”来人也毫不客气,她走到方子晋对面的空桌上一坐“我的鞋,不还是脏了么。” 方子晋贱贱地深吸了一口气,道:“嗯,你一来,这风都香了。” “方子晋!”对方有些怒了,有些嗔怪地叫着方子晋的名字。 然而他却忽然从大酒坛上跳了下来,猛地贴近来人道:“怎么,你叫我。” 随手一拽,女子戴在脸上的淡紫色薄纱被拉扯了下来。她的面容很精致,眉眼间有着层淡淡的疏离,让人感觉怎么都靠不进。 “你!”女子怒瞪着方子晋,他们两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还是没变。”方子晋的言语中始终有调戏她的意思,但叫她的名字时,却显得格外的深情“秦时。” 秦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却很快被她遮掩过去。 而方子晋就装作没看见,他转过身去,嘴边的弧度无法掩饰地微微勾起:“榕树城的祭典你可是从不出席的,也不知今年吹得什么风,你竟然自己过来送死了。” 方子晋闭着眼睛都知道。以他妹妹的性格,一定会把秦时当做祭品献祭给妖物们。 “你妹还是那副但凡女子靠近你一点,就要把她们都杀了的怪脾气?”秦时也不避讳,看着方子晋的背影,继续道:“我见到她了,在祭典上。” “你没什么事吧!”方子晋却突然又凑过来,检查着秦时身上是否有伤。 脚踝,有血。 立时,方子晋就不顾秦时的愤怒,轻轻举起她的脚,就责怪道:“都不知道处理一下伤口的吗?” “关你什么事。嘶!”秦时想收回脚。但腿却被方子晋抓着,猛地一用力,牵扯到伤口,有些疼。 “弄疼你了。”忽然收起了身上那股痞子气,方子晋变得异常专注。他撕下秦时的裙子,一边替她包扎,一边道:“我衣服脏,用你的。” 声音很温柔,动作也很轻柔,与平时痞里痞气的小乞丐,完全是两个状态。 “……”秦时一时语塞,之后缓声道:“我见到你妹妹了,在祭典上。” “我送你回平陵。”方子晋的语气忽然变得和冷漠。 “她在祭典上连正眼都没瞧我一眼,这个伤也不是因为她。”秦时解释道。 “马上就出发。”在秦时的脚腕上打完最后一个结,方子晋命令道。 “我是来跟你谈合作的!”秦时稍稍显得有些激动。 “听话,马上走。”而方子晋无视秦时的话,道:“榕树城里发生的事情,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好处理,里面的隐情很复杂。”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秦时站了起来,她试图说服方子晋“我已经知道你们方式皇族的秘密了。你自己看。” 说罢,秦时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后,里面是一只黑色的癞蛤蟆。那只癞蛤蟆已经奄奄一息,看起来半死不活的。 方子晋睁大了眼睛“你……” 秦时关上了盒子,道:“祭坛后台关了几百只狗,都是它们变的,现在已经全被消灭光了。” “哦,今天的祭典结束后,他们打算屠城吗。”方子晋若有所思着。对于国君会默允这种事发生,他一点也不惊讶。 榕树城是妖物与人类的一条重要链接点。对妖来说,榕树城是个典型的黑市。黑市老板就是榕树城的皇室,方家。 皇家专门做身份买卖的生意。妖负责贡献给皇室数不尽的财宝与力量,而皇室的人为他们寻找一个合适的人族身份,让它们混进人堆里。而最方便的,就是直接献祭一个人类,再让买身份的妖,顶替那个人的身份。一方面,他可以直接保有普通国民的权益。另一方面,那只妖在熟悉人群了之后,也可以随意用自己的能力决定去哪生活。 毕竟献祭的人类,在生前确实有过真实生存轨迹。不论是对买身份的妖来说,还是皇家的威严利益,这样的生意都万无一失。 秦时看到方子晋的思绪飘得有点远,便问道:“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处理掉这些妖怪的吗?” “秦时,你听我一句劝。”方子晋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异常认真“榕树城的这趟浑水,你不要搀和进来,这是一个深坑,谁搀和进来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他拉起秦时的手,看着她,道:“我就希望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平平安安过一生。别闹了,回你的平陵去不好吗?” “你!”秦时甩开方子晋的手,她显得有些愤怒:“你知道我最瞧不起你什么吗?” 方子晋叹了口气,抓起一旁的酒坛,拆开上面的封布,像是洗澡一样,搬起那坛酒,就往口里灌。 躺在地上的唐莺,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 隐约间,她看见不远处有着一男一女。男的,浑身脏兮兮的,像个乞丐。而女的,则穿得很华美,她的皮肤看起来超级好,五官也长得非常精致。 看见不远处有活着的美女,而不是手机屏幕里的美女图片。唐莺一下子就醒了。但那对在吵架的男女,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已经醒来的她。 “你会瞧得起我?”方子晋像是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讽刺而又无奈。 “我有计划,你帮我!”秦时说得很坚定。 “我的郡主,事情真的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方子晋感觉很气,他很憋屈,他知道方式皇族那群披着人皮的混蛋们在做什么,可他却毫无办法,他几乎低吼着:“算我求你了,别闹腾了,回你的平陵去,再也别回来,榕树城是个不被神眷顾的地方,这里表面光鲜,背地里的真相比你想象得还要肮脏!” 唐莺猛地睁大了眼睛,她忽然看见,秦时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影! “小心!”方子晋扑了过去,用身体护住了秦时,而背后却挨了一刀。 与此同时,“轰隆”一声,酒窖的小门被什么生物用暴力跺开! 紧跟着,一只蜻蜓飞了进来。 黑影,不见了! 章节目录 第40章 【三十九】美酒佳肴的诱惑 酒窖里烟尘弥漫。 那几根苟延残喘的蜡烛,也因为这阵骚乱而全部熄灭了。 唐莺忍不住地开始咳嗽。 但紧跟着,一道蓝光朝她削过来! “哇啊!”唐莺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滚,总算是躲过了那道不知从哪偷袭过来的蓝光。 那道蓝光撞到了酒坛,那排酒坛便碎了一地。 唐莺吓得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呼吸变缓,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心中想起她莫名其妙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看人们的穿着,好像是古代,但是大家接受各种各样的打扮。在她的记忆里,除了现代,中国没有哪一个朝代是开明成这样的。大家的心中都有一个尺度,而且看到与正常人不同的异类,都会显示出自己的惊讶。 然而榕树城恰恰不是那样,这里并不像现代那样支持标新立异,自我个性。而是很自然而然的,大家都有自己的个性,就算是与常人不同,或者生活得根本不像个人类,也都是完全被接受的。某种意义上,这是一个非常有包容力的朝代? 脑中回想起刚才那个妖艳的女子。一副跟她有血海深仇,无论如何都想杀死她的样子…… 不禁哆嗦了两下,一股怂意油然而生。 唐莺瞪大眼睛望向四周。 周围很黑,但也不是完全看不见。最靠里的一面墙上有很多小洞。有烛光的时候,是很难发现它们得存在的。但现在蜡烛全部熄灭了,就有些微乎其微的光透过那些小洞,钻进了酒窖里。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是否安全,所以不敢有一点动静。 方子晋心里暗道:糟糕,他忘记酒窖里还有那个麻烦女人。 秦时推开方子晋,眼中满是不屑。 “秦时,你在里面吗?”外面传来小素衫的声音,以及野兽踱步的声响。 方子晋又凑近秦时,捂住了她的嘴。随即将中指竖在自己嘴前,示意秦时不要发声。 秦时瞪着方子晋,眼神显得有些愤怒。却仍是乖巧合作了。 - - 小素衫等了几秒,而里面却无人应答。 没记错的话,她刚才跟秦时约好的地方,就是这里了。秦时明明比她先离开,但是自己却提前到了? 这好像有些不合乎情理。 远远地,有一只蜻蜓飞到了她面前。那只蜻蜓在她眼前扑闪着翅膀,停息几秒之后,便往里通道深处的酒窖里飞去。 这个酒窖建在地底。入口建在一面歪歪扭扭的墙上。墙上有一扇歪歪斜斜的小门。小门的一半建在墙上,另一半则躺在地下。小素衫来的时候,嫌麻烦,便让妖豹一脚把那扇门给废了。 而后,小素衫压低了身子,趴在妖豹的身上。就这样,他们一人一豹,总算是成功的挤进了那条狭窄的、通往地下的通道。 越往前走,前面的路就越宽敞。 渐渐地,小素衫已经不用伏在妖豹背上了。四周很宽敞,甚至还有凉风拂面而来。与不断升温的外面相比,这个酒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很清凉舒服,但若是呆久了,也会让人觉得有点冷。 很快,那只蜻蜓便飞得没影了。 酒窖里面很安静。通道里也只有妖豹走路发出的声响。 妖豹走路的速度很慢,它警惕地向四周张望着。而小素衫抱着水晶瓶的手臂,也不自觉地往里收紧了些。他们明显感觉到周遭的氛围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这种感觉很不好。 小素衫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水晶瓶的光芒很亮,足以照亮黑漆漆的通道。这个酒窖建得很随便,就像是老鼠打的地洞般,一条道通到底。唯一需要拐弯的地方,就是藏酒的地方了。 妖豹又往前走了一步。 小素衫的右眼余光忽然瞄到了一个黑影! 她猛地扭头,那里什么都没有。 紧跟着,左耳又捕捉到碎瓦片一边刮着墙,一边移动的声音。 再往右看去! 仍是什么都没有。 “咣啷”一声。 妖豹猛地退后了一步,原本就保持警惕的它,双眼张望着前方,呲着牙寻找敌人。 小素衫往前一看。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酒坛子的碎片,那碎片像是刚被人丢到那里,还在一晃一晃的。 正疑惑这碎片是从哪、又是谁丢过来的…… 小素衫忽然神情一变!心里大声暗道了句:不好! 在上面! 可是已经晚了! 头顶有细小的火星往下坠落,小素衫连还手的时间都没有,就只能弓着身抱紧手里的水晶瓶,用身体护住它! 火星落在地上,地面就燃起了火。 妖豹显得异常冷静。就在小素衫猜到敌人在上面时,它也意识到了。它朝着酒窖的方向猛地跑了起来,速度极快,边躲火星,边注意着四周有无追踪。 小素衫抱着水晶瓶,眼睛快速观察着四周的地形。思考着如何反击。 手不自觉地摸着妖豹的头。像是在夸赞它干得漂亮。 妖豹的眼神,变得有一丝柔和。转身即逝。 - - 水晶瓶里装的是一只万年灯笼草妖的心。据说是个上好的武器,如果被它的发出的光射进心脏的话,妖气就会被“净化”,而那只妖也会彻底失去妖力,变成废妖。 只是这个武器的形态并不完全,灯芯一定要放进灯里才有效果。谁的心就要还给谁。除非灯笼草妖自愿,否则谁都没法驱动这股力量。 曾经有人不信,花了很大的力气强行封印了灯笼草妖,抢走了它的心脏。但最终,这心脏只能当盏灯使罢了,毫无用处。后来,那个封印灯笼草妖的人死了,这盏灯芯便被当做宝物四处拍卖。最终,此物落到了方式皇族的手中。 - - 半个时辰前,祭坛后台。 “小女秦时,望姑娘助我!”秦时跪在地上,神情和语气都很诚恳。 几百只狗凶狠地瞪着她。龇牙咧嘴的样子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而小素衫则歪着头,不明所以。 见对方半天没有回应自己,秦时的头上多出了几滴冷汗,她不肯放弃地继续道:“不瞒姑娘,秦时乃是邻国的郡主,今日受邀而来,已报了必死的决心。方才秦时在一旁,不小心瞧见了姑娘大显神通的正义模样,内心很是钦佩,如若姑娘肯助我……” “诶,停停停……”秦时的话还没说完,小素衫便打断道:“不如你先告诉我这里是哪?” “额。”秦时试探地问道:“难道姑娘,是第一次来榕树城?” “对。”小素衫点了点头。 “如何而来?”秦时又问。 “穿墙过来的。”小素衫显得一脸轻松。 “那,姑娘是过来做什么的?”秦时努力保持着她身为郡主的端庄,虽然语气中已经有些无法掩饰的尴尬了,但仍然有诚恳请求帮忙的意思。 “啊……我来?”小素衫想了想,笑着说了三个字:“凑热闹。” “……凑热闹。”秦时似乎找到了重点,便问:“姑娘可对金银感兴趣?” 小素衫摇头。 “花钗首饰?” 小素衫摇头。 “乐器服饰?” 小素衫仍旧摇头。 “美食珍酒?” 这回,小素衫没有摇头,她有些犹豫,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没有给她多余的考虑时间,秦时一脸真诚说:“姑娘若肯帮我,我便允诺姑娘吃不完的美酒佳肴。” “你要做什么?”小素衫不应反问。 “夺城,灭国。”秦时的语气很冷,眼神坚定。 “就凭你?”小素衫忽然对面前的女子有些另眼相看。如此勇气可嘉,如此以卵击石,人类的世界果然好玩。 “还有姑娘。”秦时显得很肯定。 小素衫托着腮,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假意清了清嗓子,并没有否认。 祭坛的后台是露天的,这里点的都是地灯,数量较少,足以照明。天空很好看,虽然没有白樱林的美,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四周的狗很凶恶。它们的嗓间发出低低的闷吼,却没有一只敢叫出声。 秦时给小素衫留下了两张地图。 一张是榕树城的地图。 而另一张,是榕宫内的详细地图。 秦时让她潜入当前守卫比较松散的榕宫里,去偷一盏灯。具体来说,那盏灯并不完全是灯,而是灯笼草妖的心。那盏灯在密室里,通道和机关在地图上都有标注,潜入很容易,全身而退也很容易。 而秦时则先去找她朋友谈判。 她们约定好,在榕树城地图上画八叉的地方见。 那里是她朋友住的酒窖。 如此,她们便算是达成了某种合作意识。 成了暂时的盟友。 章节目录 第41章 【四十】唐莺的忧郁 小素衫将一只将死的毒蛙装进收妖木盒里,送给了秦时,让她在危险的时候把毒蛙丢出去,将死的妖物如果闻到活人的气息,还是会拼死求生的。它们需要活人体内的精气。正因为如此,没准会在危急时刻救她一命。 “这个盒子只能保存它三天的生命,三天之后,这个就没用了。”小素衫提醒道。 秦时收下盒子, 临别前,秦时忽然回头,问小素衫:“你不问我为什么想要毁了这里吗?” 小素衫一边清理着笼子里的小妖们,一边抽着闲暇时间好奇道:“为什么?” 秦时看了她一眼,便转头继续走了,边走边道:“我想救一个被困在深渊中的人,如果这次我能活着离开榕树城,如果他愿意,我想给他一个家。” 声音不大也不小。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小素衫说。 望了一眼秦时的背影,小素衫没有多言。只是手里的花枝已经折断了,再转眼一看,两个笼子里躺了很多黑色的癞蛤蟆。看起来毫无生存迹象。 秦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前方那片夜幕中。 - - 时间回溯到现在,榕树城某个神秘的酒窖内。 妖豹冲进了酒窖里,撞翻了桌椅,还有好几个酒坛子。顿时,酒撒了一地。 而他们身后,早已是大火蔓延。 微弱的小火星,在空中飘飘忽忽,游来荡去,显得活跃而又好看。它们的身形十分微小,看起来根本燃不起什么大火,更别说会造成火灾了。 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只要这些火星一碰到物体,撞到墙面、地上,碰到哪里,哪里便会立马燃烧起来。 “咳咳、咳……”咳嗽的声音从酒窖的角落里传出来。唐莺已经被这个大火的烟味,熏得不行了。 小素衫往边上一瞧,依稀感觉到那里有个人。 又看向身后的大火。火中站着一个身影,是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看不清脸,只能看出身形很瘦。 那个黑衣人走到哪,火星便蔓延到哪。 小素衫的眼神忽然变得很认真,她没有再继续逃跑了。豹子转过身来,银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熊熊燃烧的大火。 蜻蜓往酒窖最里面的墙壁飞去。 这个酒窖是通风的,这只能证明,这里还有别的出口。 此刻,待在杂货铺里的王灵韵,正透过蜻蜓的双眼,冷静的寻找着第二个出口。入口已经被大火封闭了,还有一个奇怪的黑衣人。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人便是刚才跟在大祭司身后的其中之一,因为他们所有人都穿着黑色斗篷,所以完全分不出谁是谁。 突然,方子晋从一边很暗的地方冲了出来,他怀里抱着一坛酒,直直的砸到了黑衣人的身上。 一瞬间,黑衣人便被点着了。 大火将他完全吞没,直到消融…… 秦时也跟在方子晋的身后,她来到豹子身旁。豹子侧过头,凶狠地瞪着她。 “这是自己人。”小素衫轻轻地拍了下它的头,便从豹子身上跳了下来。她将水晶瓶递给了秦时,道:“喏,你要的东西,为了找它我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秦时掩嘴轻笑了几声,看小素衫伸着懒腰,一副“终于干完了一件大事”的傻样,闲谈道:“有多费劲?” 方子晋一愣。认识秦时那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秦时这幅样子。她总是身旁的侍女从不离身,自己待在那里谁也不理,静静的看书、下棋。秦时养了一只鸟,她平日里甚至都不跟人说话,倒是很喜欢跟鸟谈心。 “你可不知道,榕宫里那个藏宝库,建立在水库下面也就算了,硬闯进去还需要潜水也就算了,结果一进去!”小素衫一副见鬼的表情,继续道:“你知道里面有多大吗!?你知道我为了翻这个小东西翻了多久吗?” 秦时笑得肩膀一直在抖。 一丝火星在他们眼前飘飘摇摇,显得悠哉畅意。而后突然往秦时的方向奔去! 小素衫将秦时往身边一拉! 下一瞬间! 秦时身后的石柱子猛地燃烧起来。火势凶猛的样子,令人乍舌。 三人再次望向入口处的大火,眼神警惕。 他们并没有看到那个黑衣人。 “这里似乎还有一个人。”小素衫问。 “嗯,是个麻烦女人。”方子晋答。 “需要管她的死活吗?”小素衫继续问。 “小妹妹,你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方子晋说完,便往从腰包里掏出了一粒石子,他往酒窖的入口处一扔,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似的,只不过瞬间,酒窖门前就坍塌成一片废墟。总算是堵住了通道另一边的熊熊大火。 方子晋点亮了酒窖里的蜡烛。 唐莺缩在酒窖最里面的桌子下边。头抵着墙角,背过身去。 小素衫刚蹲下身,她的豹子就把那张桌子用指甲刮成了两半。 唐莺浑身一颤,而后幽幽的转过头。她的身上披着一张暗红色的烂毯子,手里抱着个未点亮的烛台,也许是由于太久没吃东西饿坏了,而又接二连三的被那些自己找上门来的怪事所吓到。使得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副……非常消极的样子。 似乎有一阵阴风刮过…… 在场的三人都感觉有点冷。 唐莺阴沉沉地抬起头。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副乞丐打扮,一身酒气的方子晋。还有那个方才把她从刚睡醒的迷糊中所惊醒的美人,以及……唐莺的目光下移,然后看到了一个小女孩。不知为何,他们三个站在一起,让唐莺联想到了一家三口。而那只巨大的豹子……? 她无视了巨大的豹子。 “你们一家人在这里团聚是挺好,可是能不能……”唐莺指了指后面正在燃烧的石柱“别玩火。” 她站起身,抱着烛台走到燃烧的石柱旁,想用上面的火点亮蜡烛。然后就这么披着破毯子,抱着烛台,从此消失在这一家三口的面前。离开的方式虽然悲惨而又孤独,但以后的日子里,她至少是安全的。来到异世界第一天,唐莺总结出,她当初大概是脑子进水了吧,竟然选择跟那个乞丐凑在一起?简直太倒霉了!她的异世界之路才刚刚开始,然而她却差点死在第一集,变成路人丁。 想到这里,唐莺高举着烛台,坚定了她要离开那倒霉的挨千刀的臭乞丐的决心! 但…… “奇怪……”唐莺皱起了眉。 “那是妖火,没有温度,烧不死人身,也点不亮你的蜡烛。”小素衫看见唐莺疑惑的样子,便解释道。 唐莺侧了侧目,第一眼看见的竟然又是那个乞丐!?她的表情满是怨气,她的眼中满眼嫌弃。她可能想要用眼神先杀他一会儿。 “烧不死人身?”方子晋疑问:“那我们刚才为什么要怕它。” 说罢便想要去碰那火。 “诶!别碰!”小素衫立马拍下方子晋的手,打断他的动作。 “是啊,我确实被外面熏进来的烟给,整得半死……”唐莺回想刚才自己被呛得很难受,却仍旧得憋住咳嗽的感觉。不知为何,身上的阴森之气更重了。 作孽啊! 受罪啊! 她一个在现代活得好好的人…… 究竟是为什么…… 不知从何时开始,泪水盈满了唐莺的眼眶。 她抬头四十五度,神情载满了忧郁和委屈。 像极了一个吃不起窝窝头,却十分渴望着窝窝头的文艺女青年。 章节目录 第42章 【四十一】星星之火 外面的火,穿过堵住入口的石头缝儿,钻了进来。 “这火究竟是什么……”方子晋忽然感觉到它有些诡异,明明那堆石头很难燃烧起来,这火势究竟是怎么蔓延进酒窖里的!? “这个火,是人类的术士用来对付妖怪的火,它无法燃烧物体,也不会灼伤正常生灵的肉体。但是却会……”小素衫顿了顿,神秘兮兮地笑道:“杀人于无形!” 听起来让人有些脊背发寒。 “啪嗒”一声,是东西掉落在地的声响。 再一细瞧,是唐莺手里抱着的烛台掉落在地上了。 唐莺看着自己的手指,身体有些颤抖。 突然,一只蜻蜓飞到了他们的眼前,而后又飞远。 顺着蜻蜓飞行的轨迹看去,众人发现,堵在酒窖门口的那些石块正在隐隐颤动,大有要被那掩在下面的大火,通通炸开的架势!这是不是意味着,堵住入口的石头们,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快走!跟我来!”方子晋也顾不了那么多,拉着秦时的手,便先行离去。 小素衫也紧跟了上去。跑几步后却发现唐莺仍呆站在原地,盯着自己正慢慢发青发紫的食指,眼中满是恐惧。 小素衫停了下来。 “我刚刚没说完,这个火烧不死生灵的肉体,但是却……”唐莺转过头来看着小素衫,她便继续道:“能够将活物的灵魂燃烧殆尽,并转换为施术者的力量。从碰到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变成施术者的饲料,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唐莺停止了颤抖,她看着自己食指上发青发紫的地方,正在缓慢地、不断地扩大。内心感到彷徨而又迷茫,毫无疑问的,死亡又一次的逼近了她。 “我、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眼泪落下,她说不出后面的言语,只是转头看向石柱上火焰的眼中,充满了畏惧。 身后发出重重一响! 石头炸裂开。 大火也顺势蔓延了进来。 火海里,站着一个穿黑色斗篷的黑衣人,他高举着双手,火势也随着他的双手变得高涨。 “别想那么多,我们走!”小素衫拉起唐莺,便朝方子晋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临走前,看了眼正龇牙咧嘴与黑衣人对持着的妖豹,小素衫吹了个口哨,道:“大猫,跟上!” 妖豹先是一愣,再然后打了个喷嚏,瞬间变成了一只小猫咪。体积虽然变小了,但跑跳能力却极其优异,它几步便跃到小素衫的肩膀上,趴了个舒舒服服,随着主人一起离去。 转瞬之间,整个酒窖都被大火所淹没。 - - 在方子晋的带路下,他们钻过酒窖里一个非常迷你的可移动石壁门,来到了一个密道里。 这个密道极其寒冷。四周的墙壁都发着微弱的蓝光。 “从我记事起,就听过一个传说,传闻这片土地之下,沉睡着一盏能够驱逐黑暗的灯。”方子晋边往前走边笑了笑,道:“我小时候怕黑,以为有了这盏灯,就永远不用看到夜晚了。于是就一直派人替我寻找这盏灯,却始终了无音讯。” 秦时看了眼抱在怀里的灯芯,没有说话。 “没想到造化弄人,在我长大后,失去了名利与权力,完全变成一个废人之后,却找到了灯的踪迹。”方子晋转过头看了一眼秦时手里抱着的灯芯,道:“榕树城没有人知道这里,就连方家皇族的那群人也不知道。” “方子晋,你消失的那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沉默了许久,秦时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听探子说,你失踪的那三天,方式皇族为了寻找你,几乎快要掘地三尺,可三天后服侍你的侍女却发现,你竟安然无恙躺在自己的寝宫里的床上。” 方子晋松开了拉着秦时的手,加快了往前走的步伐。 秦时追了上去,继续道:“同一天,你宣布自己退位,并交出了代表皇室继承人的信物戒指,将身份、富贵、荣华通通抛了个干净之后,便离开了榕宫,随便找了个街头,转行当起了乞丐。” “秦时,这条通道的另一面就是郊外。”方子晋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扶住她的肩膀,认真道:“你今晚出城还来得及。” “不可能。”甩开方子晋的手,秦时一向疏离的眉眼间多添了一丝愤怒。 “你想死在这里吗?”方子晋显得有些焦急。 “我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区区一个榕树城?”秦时冷静地盯着方子晋,面不改色地道:“我是平陵的郡主,你们国君就算不给我面子,但总会给平陵一个面子的吧?” “秦时,你!”方子晋张口欲言,却一时语塞。 秦时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方子晋。她很好奇他究竟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祭典的后台会出现那么多妖魔?为什么他放着好好的太子不当?为什么…… 秦时的心里有着太多太多的疑问。从进城开始,她便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想到这里,手不自觉地又摸了摸藏在袖间的那把匕首。发现它还在,秦时便感到很安心。 她脑中回想起两人相拥的场景。也想起了某个人当着平陵城百姓们的面,向她告白说将来一定要娶她的画面。更想起了吵架后的无数声道歉,以及那无数句深情呢喃的“我爱你”。 日子漫长且平淡,平陵与榕树城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冬过春暖,夏花秋收。 终于,他们有了婚约。 他对她说—— - - 秦时,你可知? 你全部的样子,我都喜欢。 - - 然而,那个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抛下了自己的誓言,放弃了自己的尊严,也丢掉了他们曾经相知相守的过往。把她一个人扔在平陵,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曾留下,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找不到他。她会有多心焦、多焦急。难道他不知道吗? 方子晋在秦时的审视下,变得越来越心虚。刹那间,仿佛他做什么都显得多余。他只好不断地闪躲开秦时的眼神,可却又忍不住去多看她几眼。 身后的小素衫和唐莺跟了上来。 “喂!你们两个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走!”小素衫边喘着粗气,边道:“那个放火的人要追上来了!这里的空间太狭小了,利于他放火,但对我可不利!我打不过他!” 方子晋打破了俩人的僵局,他拉起秦时的手,继续往前跑了起来。 蜻蜓飞在他们的前面,速度不快也不慢。 秦时瞪着方子晋的背影,眼里有恨,却也透着点喜悦。 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 总算是亲眼看到他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秦时不自觉地握紧了袖间的匕首。 这下,即便是死,也值了。 - - 火燃烧的速度很快。 但被熄灭的速度也很快。 不断有细微如浮尘的火星,飘到小素衫等人的跟前。它们晃晃悠悠的,好不惬意。但只要一落到地上,立马就会燃起熊熊大火。 奇怪的是,这些火星碰到发着微弱蓝光的墙壁,便会立马熄灭,消失速度之快,转瞬间连痕迹都找不到了。 疾跑中,小素衫摸了摸墙壁。刚碰了一下,她便立马缩了回来。着墙壁极寒,稍稍触碰一下便能明显的感觉到寒气侵体。再一细想,怪不得在这个不断升温,如同一个大蒸笼的榕树城里,会感觉到这个酒窖里透着清凉。原来是因为这酒窖深处另藏玄机。 唐莺倒是无暇顾及其他。她只专注于躲开火星。眼看着食指上的青紫已经越扩越大了,她不自觉的便有些焦躁。这种慢慢感受死亡的滋味,让她心里很不好受。她现在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一定要活下去! 蜻蜓的飞行速度逐渐变慢。 王灵韵躺在藤椅上一摇一摇的。她发现从刚刚开始,原本紧追不舍、四处飘悠的火星就不见了。而方子晋带路的这条通道,似乎是通往地下的。越往前走,便越寒冷。而施术者没有追上来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的火在这里已经无法燃烧了。 可这股寒气,究竟是什么? “秦时,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当太子的原因,是因为我害怕。”方子晋的脚步突然开始放慢,他往前走着,不敢回头看秦时,只继续道:“你还会正眼瞧我吗?” 转过身,方子晋看着秦时。他的身后已然是一条死路,一面发着微弱蓝光的墙壁,将路完全堵死了。 “我……”一时之间秦时不知该说什么的好,偏过头,明显逞强地道:“方子晋,你别搞错了,我本来就瞧不起你。从你一声不响就消失那天开始,我就知道……” 稍稍偏了偏眼神。看着方子晋认真盯着自己的神情,秦时突然有一丝心软和犹豫。 但下一秒,却依旧侧目不看方子晋,秦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道:“你配不上我。” “就这啊。”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方子晋痞里痞气地道:“我知道。” “哇哦,你是太子?”唐莺往前一步,走到方子晋的身边,上下打量着方子晋,边摇着头边愤愤道:“啧啧,心机真重,还装成乞丐。我突然明白我刚刚为什么差点死在那个陌生女子手上了,肯定是你害的!” “哈?麻烦女人,你在说什……” 方子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唐莺打断了。 “喂!什么麻烦女人?我有名字,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唐名莺!”唐莺似乎在一瞬间找到了怒气的发泄口,不呆了不傻了也不懵逼了,不怕死也不管手上那奇怪的刺麻刺麻的感觉了,甚至还精神了起来“我跟你说,作为太子呢,不检点一点,喜欢寻花问柳一点,四处招蜂引蝶一点呢,这我都能理解,但是!跑来找你讨债的女人,还去掐死旁人就不太好了吧?” 唐莺眉梢一挑,说话的时候,她还特意加重了“找你”两个字。只要一想起独自来到异世界,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她,还没有创造什么传奇,就差点死在一个陌生女子身上,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不检点?寻花问柳?招蜂引蝶?秦时看了看唐莺。而后,再转头望向方子晋的眼神都不对了。 “等等,麻烦女……唐姑娘!”方子晋开始觉得这女人何止是麻烦,简直不是一般的麻烦“我能不能麻烦你有点根据再下结论,不要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成吗?” 秦时扇了方子晋一巴掌。 而小素衫在一旁逗着肩上的小猫咪,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一脸轻松。 蜻蜓飞到了小猫咪的头顶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方子晋身后的墙壁。 王灵韵倒了杯茶。拿出她在某个柜子里翻到的茶点,优哉游哉地吃了起来。 而杂货铺外早已是大火弥漫。 火星在天空中飞舞着。不断燃烧着的火势点燃了广场、房顶,以及各大主要干道。外面很安静,没有尖叫声,也没有悲鸣。没有树木倒下,也没有房屋坍塌。有的,只是燃烧声,以及熊熊燃烧的大火,还有那漫天飞舞的渺小火星。 王灵韵起身走到窗边。 隔着祭坛遥遥望向榕宫的所在,啜了一口茶。 章节目录 第43章 【四十二】你一定是失忆了! 王灵韵才离开半盏茶的功夫,长安城就变成了一座死城。 万籁俱静。阳光明媚。 露鸢在街道上漫步,毫无目的,毫无方向。走的时间久了,她便垂头叹息,轻笑着无奈道:“啊……又把她搞丢了。” 春日的阳光暖呼呼的,春风带着轻微的凉意。平日里人来人往的街道变得安静却不冷清,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路边的小花骨朵也半张开身子,一副含苞待放的优雅姿态。 半个长安城笼罩在春日里,显得悠闲而又惬意。 “红烧肉”还是一如既往的开着张。 小风透过窗户吹进来,香晴雪懒懒地又翻了一页食谱。桌上的小火锅冒着淡淡的热气,屋子里是清风的舒爽,以及食物那若有似无的味道。一切还跟平时一样,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掌柜。”没有敲门,也没有开门的声音,花兜一身赤色的衣服,低着头,恭敬地站在香晴雪的桌前“有客人。” “不见。”香晴雪看着手里的书,一只手抽空在桌上小火锅里,拿了串水晶虾饺,不急不缓地道:“人要有自知之明。” “掌柜,来人是……” “吃饭,看书,任何人的死活与我无关。”香晴雪冷静地打断道。 有什么在余光中一闪,视线没捕捉到。 “若是来找你赌的呢?”有人坐在窗边问,语气淡淡的,毫无感情。 只见,刚才还空空如也的窗框,眨眼之间,就坐了一个人。他能出现在窗框上,只能说明此人翻墙功夫了得,且还不是初犯。香晴雪侧过头,看见一个肌肤雪白的少年,脑内闪过一瞬间的熟悉感,然后她想起来了。 香晴雪认得那个突然出现在窗边,并无耻遮住她阳光的少年。 书是看不了了,光线不够充足,伤眼。想到这里,香晴雪干脆放下手里的书,拿起桌上小火锅里的白色串烧丸子,吃了起来。 “想跟我赌什么,少年。”香晴雪道。 跟刚见他躺在棺材里的样子不同。香晴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个人。他的唇没有发紫,证明体内并没有余毒发作。也没有变成异形,不仅维持着正常人形的状态,甚至还恢复了头脑,不会没来由的瞎吼和乱发动攻击。这些迹象,证明她暂时还没有处在危险之中。只是……那双眼睛…… 香晴雪一边咀嚼着丸子,一边头脑飞速运转着—— 那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眼神! “你擅长赌什么?”对方问道。 香晴雪突然来了兴致,她眉梢一挑,挑衅道:“不管你想怎么赌,姐姐我都敢跟!” - - 片刻后。 “红烧肉”的某间厢房里。 穿过屏风后,便能看到一面长桌,桌布为黑色,上面绣有黑色暗纹。花兜作为裁判,站在长桌的中间,他的跟前呈放着一个骰盅,与三枚骰子。 而长桌的两头分别坐着两个人。两人的身前,放着张小纸条,一个倒好墨水的小墨碟,以及一支细笔。 “你看起来不像是郑南。”香晴雪瞧着对桌的人,手指抚摸着桌上的暗纹,道:“报上你的名来,少年。” 花兜将骰子放进骰盅里。手法干净而迅速。“我没有名字,但我家主公替我起名为鹤羽,那我便是鹤羽。”鹤羽的语气很平淡,他浑身都散发着某种阴凉之气,仿佛能寒到别人的心里。 花兜扶着骰盅的手,往两边一摆,骰子在盅里摇晃的声音,便回响在整间厢房里…… “你的赌注是什么。”香晴雪盯着鹤羽,视线仿佛穿透了他一般,充斥着兴奋的眸子里,丝毫不缺乏冷静“你有什么目的。” 骰子在骰盅里晃动的速度忽快忽慢,声音忽大忽小,让人听不真切。 “据说在南荒的地底下,有个毒巢。里面的剧毒无比凶悍,不管是人是魔,通常都是有去无回。”鹤羽依旧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小事“我知道你想得到里面的毒素样本,输了帮你拿。” 鹤羽的眼神很空洞,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着神采,却又似乎毫无光泽。死气沉沉。 香晴雪眼神一闪。这个赌注很诱人。她承认自己确实心动了,如果能拿到南荒毒巢的样本,那么它的价值将是不可估量的。只是…… 香晴雪看着鹤羽,她对这个人还是充满了怀疑。 “如果你不信我能拿到毒素样本,那么进了毒巢我也死定了,你不算亏。”鹤羽补充道。 “你想要什么。”香晴雪问。 与此同时,骰盅停了。 “你得听我的。”鹤羽的语气依旧很冷淡,可提出的要求却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香晴雪没有直接拒绝,只问了句:“你刚才提到的‘主公’是什么人。” 两人分别拿起手里的笔。沾墨。在放在桌前的纸上写字。 “王灵韵。”鹤羽道。 香晴雪写字的手一顿,而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续笔写了下去。只是刚刚停顿的那一撇,笔画显得有些不连贯。 “王灵韵的人……”一边折着手里的纸条,一边思考。香晴雪现在不怀疑鹤羽的能力了,她甚至还耍起无赖,道:“不管输赢,你都要替我拿到毒素标本。” 鹤羽也折好了手里的纸条。 两人将自己的纸条往中间的方向一推。纷纷离手。 “成交。”鹤羽觉得自己并没什么损失。 花兜回收两人的纸条。 而后便开了骰盅,报数道:“一二三,小。” 听完报数的香晴雪往椅背上一靠。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倒是显得有些无所谓。 鹤羽脸上没啥特别的表情,他的睫毛很长,而眼里却毫无光泽。 只见躺在骰盅内的骰子,分别为一点、两点、和三点。 而花兜分别打开俩人的纸条—— 香晴雪:大 鹤羽:小 厢房外的天空,蔚蓝得就像刚被水洗过一样。长安城里安安静静,连鸟叫都不存在。 这场赌局,胜负已定。 - - 然而,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到。 “红烧肉”的一楼会客厅,就演起了一场亲情大戏,命运悲剧。岂止是惨,简直是苦不堪言,惨不忍睹。 是以,跟着郑北一同来“红烧肉”求医问诊的方衡跟刘志,撅着屁股站在室外,偷偷瞧着会客厅里面的状况。一点也不打算进去。 刘志:“方大夫,你看见了吗……” 方衡:“嗯……” 刘志:“死人也能复活……” 方衡:“嗯……” 刘志挠了挠头,继续道:“郑南那家伙刚才不是还变成怪物了吗,怎么转眼之间就恢复正常人的样子了?” 方衡沉思:“嗯……” 刘志脑中回想着,刚才由郑南引起,导致“红烧肉”的后院弥漫着浓浓的黑烟,但最终,却被隔绝在露鸢所设置的结界内的那场爆炸,:“那样……都炸不死吗……” 方衡做大夫已经很多年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他很难相信,自己竟然跟这样的家伙,同村生活了那么久,只叹息着道:“……嗯。” 刘志扭过头看了看方大夫,看了一会儿,感觉方大夫好像心事重重,眼中还在泛迷茫。而后,刘志又转过头,继续看会客厅里村长的惨状—— - “弟弟,你真的不认识哥哥了吗?” 只见郑北抱着郑南的一条大腿,声泪俱下。原本就因为郑南的病,而操劳过度,苍老了十岁的郑北。现在又多苍老了五岁。 “……”鹤羽难得地皱起了眉。 而香晴雪坐在会客厅的主位上,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烟杆,时不时就抽上两口。白色的烟雾从红唇中吐出,而后上升,消散。 站在一旁的花兜,瞟到窗外有两颗头正鬼鬼祟祟趴那的影子。然后转开了目光,当做没看见。 “弟弟……你真的……”郑北说话一抽一抽的,他断断续续地道:“不记得哥哥了吗……” “……”鹤羽张了张口,看见郑北鼻涕眼泪流一地的样子,他真的不知道说啥,憋了半天憋出了一个字:“我……” 郑北一边抱着郑南的腰部,一边仰着头。他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希翼的光芒。 “不记得了。”鹤羽感到有些苦恼。 但这四个字宛如末日噩耗一般,重重的锤在郑北的心口上。他的脑中反复回放着那句“不记得了”,整个人瘫在原地,宛如变成了个傻子。 鹤羽的手动了动,想要抬起,却又停住了。而后却还是抬了起来。他用手拍了一下郑北的肩膀,食指挠着下巴道:“你弟弟会回来的。” 如同被圣光笼罩一般,听见这句话的郑北再一次恢复了生机。他的耳中仿佛响起了圣歌,这一刻,他整个人都升华了。郑北甚至忘记擦干自己脸上的鼻涕和眼泪。他一脸呆笑地站起身来,而后凑近鹤羽。 鹤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鹤羽才刚退一半,郑北就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强行凑近,并一直看着鹤羽。 四周的气温瞬间急降。郑北比鹤羽高半个头。他们近的几乎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呼吸。 时间沉寂了很久。 郑北终于放开了鹤羽,他恍然道:“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 “……”鹤羽向着会客厅外走去,他一定要远离那个人。 “失忆了!”郑北在他身后大声道。 不知为何…… 鹤羽不自觉地加快了自己走路的速度。 章节目录 第44章 【四十三】先祖那一代的传说 树影斑驳,树梢摇曳。 露鸢穿过了两条小巷,百无聊赖中,又回到了乐颜坊的正门前。 而此刻,乐颜坊的二楼,还有一个人被固定在结界里,无法动弹…… 听到门口有响声,那人便咋呼着:“喂!妖女!” 前一秒还嫉恶如仇,然而,后一秒,某人却开始嚎啕:“你终于回来了啊……求求你了,快放了我吧……” 露鸢走到了乐颜坊正中央的舞台上。双手环抱着胸,仰头看着被固定在结界中的艾登。神情如常,不喜不怒。 “妖女!你干嘛不理我。”艾登疑问道。 “啧。”露鸢在原地走了几步,而后穿过舞台,往二楼的楼梯口走去。 “妖、妖女!”艾登感觉有点心慌,他急急问道:“你要做什么?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你觉得,我有说话的必要么?”正在上楼梯的露鸢,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扭头望着艾登,唇角微勾,道:“你不是,可以听见别人的心声?” 露鸢的声音不大不小,只是恰好能让艾登听见。 “额。”艾登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却又立马反应出了别的,口气一变,充满自信地道:“这位美丽动人的露小姐,难道!莫非?你是不是……” 露鸢上到了二楼,往艾登所在的方向走去。 艾登被露鸢的结界锁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于是眼珠移向左边,一边努力捕捉着露鸢的身影,一边两只眼睛拼命地眨啊眨,而后继续道:“迷上我了!” 露鸢停下脚步。刚伸出手,锁住艾登的那三根针便像是收到信号了般,各自倒下。 艾登突然恢复了自由,但身体的麻木感,让他直接一个鸭子坐,坐到了地上。 露鸢无视他。躬下身子,去捡掉在地下的两根针,然后放进挂在腰间的针筒里。 艾登看着突然凑近自己的露鸢,吓了一跳,立马双手护在胸前,急忙道:“我知道我这个人既帅气又迷人,但凡是个女人都抵抗不了我的魅力,但你、你要干嘛?” 合上针筒的露鸢一愣。 “哈?” - - 摆脱了郑北之后,鹤羽跟着香晴雪离开了“红烧肉”,两人向着长安城北边行去。 一路上,鹤羽每每想到离开“红烧肉”时,郑北站在门口,那副深情目送的样子……他就感到浑身不舒服。 花兜没有明面上跟着香晴雪,但他一直隐在暗处,默不作声地尾随着。但由于今天的长安城实在是太安静了,街上又没什么人,鹤羽便时不时地就能察觉到他的身影,还有所在方位。 南城温暖如春,而北城此刻却正飘着大雪。 远远望去,只见北城所在的那片天空,早已被灰白的云层所笼罩。 大雪飘飞间,半个城池都被薄雾掩住。无形中,就好像是在北城的天幕上,挂了一层透薄的纱帐一般,似真若假,如梦似幻,令人看不真切。 而南城与北城的交界处,是一座茶楼。 长安城里有个很有名的茶楼。平日里,许多名士雅客都喜欢聚集在那饮酒斗诗,据说这茶楼是享有“天下第一公子”之美称的任君行所开,所以这家茶楼的店名也起得颇有风格,叫“逍遥楼”。 香晴雪停下脚步。鹤羽抬起头,看见了“逍遥楼”的牌匾。然而,逍遥楼正紧闭着的店门告诉他们,这里还未开始营业。 香晴雪踏上台阶,然后转过身对鹤羽说:“鹤羽,你转过身去。” 鹤羽抬眸看了一眼香晴雪,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背对着她,将身子转了过去。 “再蹲低一点。”身后的人继续道。 鹤羽膝盖半蹲着,压低了身影。 再然后,鹤羽感觉背上突然多了一个重物。那个“重物”理所当然的环住他的脖子,然后说了句:“我们走吧,穿过逍遥楼,就到北城了。” 花兜在远处遥遥望着,并无动作。 逍遥楼四周的大街空空荡荡,偶尔会看见一两个在街上睡着的百姓。 再往前看去—— 逍遥楼的中间地带,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一边是阳光明媚的暖春,而另一边则是寒风凌冽的严冬。而令人感到惊讶的是,春与冬竟然在交界线处保持着彼此之间的平衡,互不干扰,各不相干。 鹤羽站在原地,他看着交界线另一边,那身处在寒冬的北城,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进这个茶楼,而不直接从街上走过去。” “问这么多做什么。”香晴雪趴在鹤羽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鹤羽的头,道:“是你带路,还是我带路?走就是了。” “……”鹤羽走到逍遥楼的门前,由于两只手都扶着香晴雪,所以只好抬腿一踹! 接着,那扇从里面反锁的店门,便被鹤羽轻而易举的给打开了。 一股清茶的香气从店内溢出,令人神清气爽。 “我从不踏足烟花之地,所以这截路,你背我走。”香晴雪向鹤羽简单阐述着,自己为什么在他背上的原因。 “哦。”鹤羽应道。 店里的摆设很是典雅。一进逍遥楼的正门,店里的正厅很宽阔,然而桌椅却很少,假山和景观树的摆设居多,每张桌上都有一套完整的茶具,茶具的模样不同,却个个出彩。 在香晴雪的指路下,他们往逍遥楼侧门的方向走去。期间,路过某个用来观赏的鱼池时,香晴雪让鹤羽带他们走进了一个暗间,里面陈列了很多女子的衣服。他们拿了两件冬天用的毛领披风,便离开了逍遥楼。 刚出逍遥楼的侧门,便有寒风刮脸。 香晴雪立马披上了披风,没过多久,略白的脸色便稍有缓和。但鹤羽…… 他拿着件粉红绣花的披风,并不打算将其披在身上。 香晴雪看这情形。二话不说,从鹤羽的手里夺过披风。而后往他背后一甩,将披风披在他身上之后,仔仔细细的系好了结,便道:“好了,我们走吧。” 说罢,便自顾自的走在前面带起路来。 “……” 北城的雪一直没停过。 新下的雪还没有人在上面留下过自己的足迹。 香晴雪是第一个。 鹤羽便是第二个。 他们一前一后,一大一小的在雪地上,落下了自己的脚印。顺着那脚印一路往前探去,他们二人几乎走了小半个北城,来到了一家当铺门前。 四方典当行。 香晴雪望着“四方典当行”的牌匾。口中哈出的气体,通通变成了白雾。她颇有感慨地道:“不知你可曾听过关于圆之国的传说。” “……”鹤羽低下头,没有回答。 用钥匙打开了门锁,香晴雪推开当铺的大门。 “正史上不曾有过关于圆之国的任何记载,但那个不起眼的小国家,曾作为四海八方的核心国家,傲然屹立于世界的顶端,无出其右。” 鹤羽跟着香晴雪进了四方典当行。 一进门,这个当铺很简单,四周摆了几棵用作观赏的树。柜台设置得很高,却十分干净。而台子里面的桌上,也只有简单的一本空白册子、笔和砚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香家祖辈,也曾居住在圆之国。”香晴雪蹲下身子,从柜台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香炉,然后抬起头对着一脸冷漠的鹤羽笑了笑,继续道:“作为国家,圆之国真的是个很小的地方,因为它只有一个城。但作为一个城,榕树城却是相当大的一个城市。在当时的时代,没有一座城比它还要繁华,不论是规模还是声势,都可谓壮观。” 鹤羽在一旁,脱下了那件粉粉的披风。由于香晴雪打的结很难解,所以他便多费了些时间。 香晴雪站起来,她指了指里边的柜子,示意鹤羽:“那柜子里有个白色布袋,你把它拿过来。” “嗯。”鹤羽点了点头。 香晴雪望着鹤羽的背影,感觉自己奇怪而又好笑,她究竟是在做什么?就因为输了一场赌局?就真的要帮这么一个奇怪的家伙吗? 鹤羽找到白布袋后,转身走过来时。香晴雪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不过,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知道我香家传承多年的历史?”香晴雪拿过白色布袋,里面是几个铜制的器具,以及几个瓷质碗碟。 “我家主公被迫陷进了一场混乱的局面中,有人告诉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鹤羽神色冷漠地看着香晴雪在柜台后摆好的瓶瓶罐罐,瞧她拿出了一大块黑色的混合凝固物,再联想到先前的香炉,鹤羽猜测她要把那玩意磨成粉。便拿过器具,主动帮忙。 香晴雪略带赞赏的看了鹤羽一眼,她将经过毒素和药物混合泡制过的火山石,放进了鹤羽跟前的器具里,问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们途中偶遇了一位仙翁,那位仙翁告诉主公,想要破解当前的局面,还须找一位姓香的有缘人。”鹤羽开始捣那块奇怪的不明物体,它很快变成了碎块“后来主公告诉我,来找你。” 香晴雪听了后哈哈大笑着:“我这个老朋友都已经很多年没想起过我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脑中回想起一个画面。 - - 是一个小女孩倒在泥潭里,她的身边躺着很多妖怪的残骸,以及人类的尸骨。少女躺在潮湿而又肮脏地上,神色冰冷,奄奄一息。 她几乎快要与泥潭融为一体。 但年幼的香晴雪还是眼尖的发现了她。 “你就是被妖怪掳走的那个人?”香晴雪食指戳着下巴想了想,然后眼神一亮,忽然笑道:“想起来了!叫王灵韵!” 王灵韵睁开眼,眼中是深深的寒冰。 “我还没死么。”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无所谓。 - - 香晴雪拿过鹤羽捣好的火山石粉,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倒进香炉里。她的动作很快,眼神沉着而又冷静。直到盖好香炉的盖子,也不见一丝粉末漏到桌上的痕迹。 她淡淡笑着,眼中流露出些许温和。 “没想到你还是需要我。” - - 隐约间,香晴雪仿佛听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人,一如既往的……拒绝接受她治疗的声音。还是那么干脆冷漠而又令人怀念。 “不需要。” 章节目录 第45章 【四十四】阴阳对轨 刚离开乐颜坊,露鸢便向着北城走去。 整个南城她已经寻遍了,甚至连王家她也回过一遍,但是通通没有发现王灵韵的踪迹。宛如人间蒸发了般,四处都寻找不到自家小姐的踪影。这让她不由得便感觉有些焦躁。 刚走到逍遥楼附近,露鸢便看到了南北城的分界线。那条界线,并不是笔直的切开了长安的南城与北城,而是自然而然的让春天与冬天毫无瓜葛。 她静静地望着北城的方向,本来就略显凝重的面庞,此刻显得更加凝重了。 而她身后,有个边吹竖笛,边一路跟上来的人。那个人看到前方大雪纷飞的样子,放下了手中的笛子,停止了演奏。他呆呆地仰头望着正在飘雪的北城,惊讶道:“哇,这……好厉害。” 交界线从天空,一直延伸到地面。不知是何人又是如何做到的。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令北城的寒风,如何都刮不到南城。而南城的暖意,也怎么都传不到北城。 露鸢眉头一皱“你跟着我做什么。” “报恩呀。”对方说的理所当然。 露鸢“啧”了一声,头上冒出了三个问号。 “你瞧,你明明可以把我丢在你的结界里,不管我,甚至就那样饿死我。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但是你却没有这样做。”艾登从露鸢的左边,又绕到她的右边“所以呢,先抛下就是你把我困在结界里的情况不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走到了露鸢的前面,忽然转过身来,用竖笛指着露鸢,满脸自信地道:“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露鸢像看智障一样,看着那个用竖笛指着她的人。 “所以,我当然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艾登露出了他颇为自信的笑容,恍惚间,嘴边有一颗白牙还闪了闪光。 然而当艾登反应过来的时候,露鸢已经不在原地了。他手中的竖笛指着空气,特地摆好的造型也无人问津。 露鸢走到了逍遥楼的正门前。她注意到逍遥楼的正门,是被人用暴力强行开启的。看来,有人用非正当手段进入了这里。 艾登连忙追了上来,他站在露鸢的身旁,喘着粗气。刚想吐槽露鸢“走了也不吭一声”,便听露鸢问道—— “我可以向你提一个问题吗?” 艾登立马恢复了精神,他看着露鸢的侧脸,头点的像捣药一样。 “看你这么傻,你像是并不知情。”露鸢转过头来,与艾登对视,她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穿他“这次的事件,你知道多少?” “我……”艾登被露鸢盯得心里发毛,他擦了擦头上冒出的冷汗,结结巴巴地道:“我的船撞上了暗礁,船底受损太厉害,无法修复。后来一个老婆婆突然出现,她告诉我,只要我帮她,她就会送我一条大船。所以,我……” 露鸢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果然”的笑容。 跟他交手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这个人没有一点要阻止她的意思。艾登虽然很厉害,可是毫无目的,也完全没有杀意。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就败下阵来。否则,跟艾登的对决,一定会是一场苦战。 她之所以会回乐颜坊,破了自己的结界,放过他。是因为她原本就认定,艾登很有可能一无所知。 “具体点,那个老婆婆让你帮她做什么。”露鸢想到了那晚来茴香阁后院,找自家小姐的老婆婆,她留下了几句“天上会落下灾祸来”的疯言疯语,便消失了。虽不知为何,但露鸢心中预感,找上艾登的那个老婆婆十有八九就是她。 “那位婆婆好像要催眠全城的人,她知道我会拉催眠他人的曲子,便对着我的小提琴念了奇怪的咒语。”艾登回忆着:“再后来,每当我用小提琴试图催眠别人的时候,就会掀起一阵不易察觉的小风,所有碰到那风的人,如同听到我的曲子般,会逐渐陷入沉眠。” “她还有跟你提过什么吗?”露鸢坐在逍遥楼门前的石阶上。试图将整件事情串联到一起,但她所知道的事件都太散了。就像是一张零碎的拼图,东一块,西一块…… 要想搜寻到王灵韵的踪迹,始终还差那么一点。 “嗯……”艾登坐到了露鸢的旁边,他想了会儿,突然道:“哦!她说天上会有一条鱼,让我不论做什么都一定要避开那条鱼,不然就会被厄运缠身!” “鱼……”露鸢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呢喃着:“避开……天上的鱼……” 她突然想起,在事发前一天,那位老婆婆也特意出现,曾提醒过自家小姐。 老婆婆的声音犹如环绕在耳边—— - - “小姑娘呀,明天上午的时候,天上……会落下灾难来哟。” - - 鱼! 最关键的线索就是鱼! 露鸢突然站了起来。由于速度很快,令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艾登,吓得寒毛乍立,精神敏感! 只要搞清楚那条鱼是什么,没准就知道小姐目前身处何方! 露鸢拍了拍艾登的肩旁,说了句:“谢了。” 艾登一脸见到鬼了的样子。 等到艾登反应过来的时候,露鸢早就已经走远了。她并没有去北城继续寻找王灵韵的踪迹,而是直奔地处南城的大理寺,那里有周国资料最全的藏书阁。 “喂!等等我,我知道你反应迟钝,现在才发现我的帅气,可能得再过一阵才会迷上我。但没关系……我愿意等!!” 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响声,他摸了摸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又望了眼露鸢那越走越远的身影。 艾登再一次追了上去。 - - 四方典当行的店门紧闭着。 而此时此刻,香晴雪与鹤羽已经准备完毕。他们面对面坐在一个八角桌上。桌子的中间,放着一个香炉。 “这个粉末内含有毒性,点燃它之后,便会使人产生幻觉。”香晴雪解释道:“但你放心,我做的东西很安全,我们会安全回来的。” “回来?”鹤羽有些不明白。 但紧接着,香晴雪便点燃了香炉里面的粉末。她香炉盖好之后,没过几秒,便有灰蒙蒙的烟雾,从盖顶上的小孔里钻了出来,并逐渐向四周扩散开来。 鹤羽的头开始发蒙。 周围的事物像个万花筒一样不断旋转,却又模糊。 他轻而易举的被郑南从身体里挤了出来。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他看见坐在郑南对面的香晴雪,她双手支着头,而双眸紧闭。 而原本正看着香晴雪的郑南。此刻,将头转了过来,望向鹤羽。 那双黑色的瞳孔里,仿佛隐藏着深渊,让人看不到底。郑南凝望着鹤羽,脸上的神情既不痛苦,也不狰狞。很平静。 晕晕乎乎之中,鹤羽似乎听见了郑南在问自己:“你是坏人吗?” “……”鹤羽沉默了,他不知道。 “那你是好人吗?”郑南继续问。 “……”他也不知道。 “我叫郑南,你呢?”郑南并没有敌意,反之,他显得温和极了。 “鹤羽。”不适与晕眩感逐渐减弱,鹤羽似乎正在慢慢恢复常态。 “你抢了我的身体。”郑南说得很平静,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嗯。”鹤羽承认道。 “你很适合这幅躯壳。”郑南继续道。 “……”鹤羽没有否认,他曾附身过很多人,几乎每一个都会被他的阴火从内部烧死,最终因为肌肉及器官极速衰竭而亡。在遇到郑南之前,鹤羽一直认为,没有地方能容纳他的灵魂。 “我们现在都进入了假死的状态,所以灵魂能离开躯体。”郑南转眼看着桌上的香炉“大概是因为这香的原因,所以我的灵魂能够自由活动。” 说罢,郑南的眼睛就闭上了。他的躯壳依旧坐在八角桌上,但灵魂却站了起来。 “我早该料到是这种情况。”香晴雪的声音从墙的另一边传过来。接着,便见她穿过了墙,看着鹤羽道:“我果然没猜错,不是郑南失忆了,而是你根本就是别人。” “我可没说过我是郑南。”鹤羽淡淡道。想起郑南的哥哥郑北,他到现在都还觉得不太舒服。 香晴雪淡淡地扫了一眼,道:“原来,你才是郑南。” “是你救了我。”郑南记得她的声音,躺在棺材里时,哥哥替他找的最后一个大夫,就是这样的声音。 香晴雪笑了笑,继而道:“现在不是你们抢躯壳的时候,我们时间有限,跟我来。” 说罢,香晴雪便率先拉着鹤羽,穿墙而去。 郑南被一个人丢了下来。他一脸懵逼地自言自语着:“我们有在抢身体吗?” 接着,便跟着香晴雪与鹤羽消失的地方,穿墙而过。 仨人的身影消失在四方典当行的隔间里。 整个典当行里门窗紧闭,全部反锁。而屋内飘着灰蒙蒙的烟雾。 只见,隔间里的八角桌上,放着一个正在燃香的香炉。香晴雪与郑南对立而坐,他们的眼睛都紧闭着,身体动作略显僵硬。 像是睡着了一样。 章节目录 第46章 【四十五】香式灵堂 郑南刚穿过墙,便看到两个身影在等着他。 死者的世界,与活人不同。 视线里除了能看见各类物体、及正常的建筑物之外,还能看见平常人所看不见的东西。最明显的一点,便是灵气的走向。郑南可以看到地上有很多蓝色的气泡状物体,它们从地面冒出,而后缓缓上升至天空,直到消失在视线中。 “既然你加入了,那我们就算是临时的队友了。”香晴雪往前走一步道:“我是香晴雪,旁边的这个人你应该认识,鹤羽。我来向你简单阐述一下我们此行的目的。” 接着,香晴雪指了指鹤羽,脸别到一边,极不情愿地说道:“由于运气突然变得很不好,我打赌输给了这家伙,所以本人愿赌服输,得帮他一个小忙。鹤羽想知道关于我香家先祖那一代的事情,可我呢,觉得去寻找书面的东西太累了,不如直接去听听我香家的祖先们怎么说好了。” 郑南注意了一下周围。这里是典当行的后厅,四周没有桌椅,也没有其他摆设。低头看去,只见墙壁的四周装修着一个贴壁的小水槽,里面养着小鱼。整间房内空旷而又干净。 “嗯,明白了。”郑南道。 接着,便见香晴雪在墙上敲了敲,最终确定一处目的地之后,她将手伸进贴墙而建的水槽里。与此同时,水中的游鱼们慌忙四散。 香晴雪将水槽里面的某块观赏石往下一按—— 登时,墙上便开了一扇门。 香晴雪带头先进去,而鹤羽跟郑南紧随其后。 进门之后,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一点光都没有。墙内的空间很狭小,楼梯一直往高处延伸。 由于三人都是灵魂游离在外的状态,不仅自身作为灵体散发着淡微弱的光。并且还都能瞧见这世间灵气运行的轨迹。 不断有微弱的光点从地面冒出,它们或呈气泡状,或只是一个细小光点。它们拖着尾巴变成一道道或长或短的光柱,往高处升去,并逐渐失去踪影。 如果是正常人,进入到四方典当行内的这个暗门里,一定会觉得很黑而无法视物。但此时此刻,香晴雪三人不仅没有那种苦恼,反倒觉得视野清晰。 “那个毒,我研制了很久才成功,以前每次中毒变成这样的时候,我就会四处溜达,偶然间发现我家的密室祠堂里,还有很多尚未转世投胎的先辈,便会来找他们聊天。”在香晴雪的带路下,他们开始不断的上楼梯 “也就是说,接下来我们会见到你家的祖先们。”郑南走在最后,漫不经心地道。 “这个毒的效果能坚持多久?”鹤羽问。 “香炉里的粉末,在两个时辰之后就会全部燃烧完。但是!”香晴雪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的鹤羽跟郑南,继续道:“一个半时辰的时候,粉末内含有的毒性就会挥发完毕,继而转为解毒效果。” 说罢,香晴雪便转过身去,加速跑了起来。 鹤羽跟郑南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冷眼对冷眼,仿佛周围空气,都被他俩散发出来的这股冷气给凝固了。 这楼梯很高,路也很长,就在他们以为这条上楼梯的路,怎么都走不完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楼梯的尽头处,那另一扇门。 打开门。 房间里的灯光显得极其柔和,里面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籍。 “这,就是我香家的书房了。”香晴雪介绍道:“它不在长安城内,平时想要来到这里,在路程上需要花费很久的时间。可我请人在典当行的密室里,设下了结界,每当灵魂出窍的时候,便可穿过结界来到这里。” “这里确实是能够静心养性的好地方。”郑南感慨道:“跟我的树屋没法比。” “树屋?”香晴雪疑问。 “我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长大,村里的人们却都喜欢把我当做累赘。后来,我幻想能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生活,便自己建了个树屋。”郑南解释。 香晴雪目光下移,看了看郑南细若无骨的指节,以及手指侧面的老茧,下结论道:“你的手,确实很适合握笔。” 郑南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这里的医书和典籍极多,鹤羽随便抬眼一瞧,便准能看到与医术有关的书籍。书房很大,地上的木质地板是实木,而地面非常干净。四周的书架、及桌椅上,没有一丝灰尘。看样子,这里长期有人打扫。 他们穿过书房,来到了一间更大的厅堂。 这个厅堂比书房还要大上很多倍。房内装点了很多绿色蔬菜以及盆栽,显得生机勃勃。房间的四周摆放着很多长桌,有的桌上放着种植蔬菜的花盆,有的摆放着水果。最大的那个桌子上,层层叠叠地摆放着许多灵牌。 鹤羽走到摆放灵牌的那个桌前,开始挨个审视着每个人的姓名。 而香晴雪则走到了一棵小白菜的旁边,宛如指点江山一般,看着那些长得很好的蔬菜们,自豪道:“看,我的主意不错吧,将新鲜的菜种植在这里,既方便快捷,又供奉了先祖。” 郑南也走到一个盆栽面前,看着某盆长很好的盆栽,赞美道:“好厉害,这里阴气这么重,活着已经很不易了,这家伙竟然还能健康成长到这种地步,生命力真顽强。” 然而旁边的两盆小花,已经垂下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脑袋,随时打算枯萎了。 与此同时,鹤羽的眼神锁定了一个牌位—— 香连之灵位。 鹤羽伸手指向那个牌位,道:“那个人,你知道她吗?” 香晴雪抬头一看。看到了香连牌位旁边的香成功“他啊,我不认识,不过,我知道他旁边的香连,她可是个有趣的人。” 鹤羽沉思了几秒,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放下了手。 郑南抬头一望,道:“这个牌位放那么高,应该是几百年前的人了,你怎么会知道她很有趣?” “在这个世间,所有留有执念的亡魂,都无法转世投胎。所以说……” 香晴雪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鹤羽打断了。 “你见过她。” 忽然间!整个灵堂的灯,全灭了。 四周变得黑漆漆的,只剩下从地底冒出的灵气,还在不断上升着。但这间灵堂里,灵气上升的频率,明显比外面要快很多,多很多。这情形就好比在告诉鹤羽:在这间灵堂内,充满了灵魂。 香晴雪顺着气流跳了起来,边浮在半空中观察着四周,边说道:“看来他们听见我们的对话了,空气中的灵压太低了,熄灭了房间里的全部灯火。” 她顿了顿,故意卖着关子道:“要来了。” 空气中,充满了凝重的气息。 郑南也感觉到房间内的阴气越来越重,他不知觉的退后了几步,却恰巧退到了鹤羽的身后,与他背对背站着。两人警惕地望着四面八方,神色虽冷,却如临大敌。 一瞬间,四周忽然多了好多灵体。 他们打扮各异,又胖又瘦,却大多沧桑且斯文,较少有彪悍的。这其中,有几位看似德高望重的老者,一直在审视着他们。医者注重望闻问切,虽然望字当先,但当你有一天被一群老中医望着的时候,还是很难放松警惕的。 “奶奶!”而半空中,香晴雪开心地扑进了一位笑容慈祥的老奶奶怀里。已然丢下鹤羽跟郑南俩人不管,开始专注于认亲。 “这两位年轻人是谁?”从鹤羽的身后冒出一道细细的光柱。紧接着,那道光柱一横,变成一个膀大肚圆的胖子,由于那个胖子突然出现在鹤羽跟郑南的中间,将他们俩挤开了。 那个胖子顺手搂住被挤开的俩人,笑眯眯地问着:“晴雪,这俩是你带回来的女婿吗?” 此话一出,其他人纷纷聚到了鹤羽跟郑南身旁,一边打量着他们,一边感慨道—— “喔!现在这个年代已经可以一女侍二夫了吗?” “哈哈哈,时代发展得真快,你们要好好对待我们家晴雪哦。” “不行咯,老咯老咯。” “等等。”郑南双手抬起,掌心向外,阻止着附近几人不怀好意的凑近“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郑南此话一出,几个老人家面面相觑,而后又一副“我懂得”的样子。其中一位长辈笑眯眯地看着郑南,和善地劝说道:“年轻人,你不用怕,第一次见家长难免有些紧张,我们都懂得。” 说完,那位老人家还略显俏皮地挑了挑眉,以示他虽然已经死了,但是还有力气活泼。 一时间,郑南感觉自己心很累。 不知为什么,鹤羽也感觉自己心很累。 而此时此刻,香晴雪还不知飘到哪里,在跟自己的亲人们叙旧中。 彼时,灵堂里的灵气们通通聚集了起来,也有越来越多的香家长辈出现在灵堂里,他们聚集在周围,或睁着眼,或闭着眼,或思考,或聚集…… “哈哈!老蔬菜头,好久不见!”长辈A道。 “如果你是一个蔬菜,那你就是黄瓜。”长辈B反驳。 “嗯……我更喜欢当香菜……”长辈C闭着眼,苦着一张脸,显得严肃极了“真想给我那个小孙女起名叫香菜啊……也不知道她死了后葬到哪里去了……真想她啊……” - - 而在灵堂中心的俩人—— 他们俩被一个胖乎乎的老人家搂在身旁,一边搂一个。那个老者的眉毛像胡须一样长,耷拉着令人感觉很萌。 此时此刻,鹤羽跟郑南就像是被刑审的犯人一般。 仿佛下一秒,便会身首异处,从人间蒸发。 章节目录 第47章 【四十六】她在哪? 长辈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你们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家丫头的?” “发生过什么趣事?” “现在的外界是如何的呀?” 不知不觉间,郑南的头上冒出了冷汗。 “冷静一点。”鹤羽小声提醒道。 郑南咽了口唾沫,他更加的肯定自己更喜欢与世无争的生活。 就在各位长辈打算把这两个新来的少年,逼问至死的时候—— 救星出现了! “诶!等等等等……”香晴雪突然落到了人群中间,她借助外力,巧妙的推开了搂着鹤羽跟郑南之间的那个胖乎乎的存在“你们这些老家伙,不要胡思乱想了啦!”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晴雪丫头,我们都是些死人了,顶多跟年轻人聊几句而已,刁难不了他们的,你放心。”有长辈以为这是香晴雪在护短。 “可惜不能看看他们活着的样子,不知这两个男人的身体状况怎么样,有无大症小病,还能陪你多久。”其中一个长辈坐在后面的椅子上,颇感遗憾地叹息道。 “我自己也会看病,这种事就不用你老人家来操心了!”香晴雪反驳道。 刚才搂着鹤羽跟郑南的胖老头凑近香晴雪,弯下身子看着香晴雪的脸,指着她道:“呀哈哈,晴雪脸红了。” “祖祖祖祖爷爷!你!”香晴雪真是觉得又气又可笑。 “打扰一下。”不知何时,鹤羽跑到放祖宗牌位的那张桌子上,将香连的灵牌拿了下来,并跑到人群聚集的中心,指着手里的牌位,问道:“请问这位现在在哪里呢?” 所有人都被鹤羽的举动吓了一跳。 先是一惊,再纷纷往后退去,有的人指着鹤羽道:“年轻人,这可了不得,快放回去!” 但没过几秒,灵堂里的长辈们便闪了个干净。 鹤羽抱着手里的牌位,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环顾四周,发现只剩下三个人,分别是香晴雪、郑南、和方才搂着他和郑南的那位眉毛很长的老人家。 香晴雪看着这情况,觉得稍稍有点有趣。 而郑南则是松了口气,他是真的不太擅长与人交流。 “这……”老人家先是有些尴尬,而后笑了笑,表示万事好商量地道:“老夫香秋山,是几百年前的人了,这位青年才俊,不如我们先把你手上的灵位放回原地之后……再作详谈吧?” “你知道她在哪?”鹤羽抬了一下手中的灵位,问道。 “哦哟哟哟……”香秋山心疼的看着灵位,有些心疼地道:“我知道,知道,小心点别摔着。” “那好,带我去见她。”鹤羽直截了当地道。 鹤羽毫不费力的浮了起来。他找到适才放香连灵牌的位置,将香连的灵位重新放回了原处。灵位刚回到供奉位置上,便好像重新恢复了灵气,跟其他灵牌一样,四周又重新有了细小的灵气环绕。 而秋山老爷子则始终悬着一颗心,小心翼翼地看着鹤羽将灵牌放回原处,他口中始终念叨着:“慢点……慢点……” 章节目录 第48章 【四十七】香连的亡魂 他们穿过了灵堂,也穿过了屋子里的阁楼,飘到了天空上。 “香连比我多活了几百年,按辈分来说……”秋山老爷子挠了挠头,小小的眼睛眯着,似乎一直都睁不开“我也不知道该叫她啥,晴雪就随便叫吧。” “都说若死者亡魂留在世间,是因为还有放不下的执念。”香晴雪跟在后面疑问道:“那祖祖祖祖爷爷是因为什么呢?” “我啊……”秋山老爷子思考了一会儿,而后道:“我忘记了。” “那香连太祖祖奶奶的亡魂,又是因为什么还在迷恋着人世呢……”香晴雪沉思道。 “香连的牌位,其实是不能放在我们香家祠堂里的,她嫁了出去,应该随夫家才对。”秋山老爷子越飞越高、越飞越快,他有些开心地道:“哇吼!好久没有出祠堂了,快闷死了,外面真亮堂。” 也许是错觉,郑南感觉秋山老爷子身上的阴气越来越重。不由得皱了皱眉。 鹤羽看了郑南一眼,说:“他属于被供奉的亡灵,不算孤魂野鬼,所以你感觉不到太重的阴气,可是普通人的灵魂很弱的,若是他离祠堂久了,被外界的浑浊之气所感染,没准就会开始变得暴戾。” 郑南凝望着秋山老爷子的背影,显得有些担心。 “拿去。”鹤羽丢给郑南一个黑色的小圆珠。 慌忙之中,郑南勉强接住了那个小圆珠。他望了望脚下那白皑皑的树林,有点庆幸自己接住了它。 “这是什么?”郑南疑惑地望着手中的圆珠。 “储灵珠,但一颗珠子,只能储存一个灵魂。”鹤羽看向前面的秋山老爷子,示意道:“如果那家伙不对劲了,你就把他收进你的珠子里,带回香家祠堂,让他继续接受后嗣的供奉。” 郑南点了点头。 - - 灵魂漂浮的速度很慢,幽幽地飘了很久,很久…… 他们终于来到了云层之上。 “我们到了。”秋山老爷子站在一朵什么都没有的白云上,道:“她,就在这里了。” 然而其他人往四周看去,一望无际的天空,和怎么都看不完的纤薄云层。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祖祖祖祖爷爷,这里什么都没有啊。”香晴雪疑惑道。 然而,秋山老爷子却只是笑了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她就在这里。” 秋山老爷子身上穿着的大长袍被风吹的飘扬。由于背着手的缘故,所以他那本来就圆鼓鼓的肚子,现在显得更挺了。 众人虽然疑惑,却没再多问。 没一会儿,就在他们谁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一个女子的半个身子,忽然显现在所有人视线都没有落到的地方。她道:“秋山,你又调皮的跑上来,不怕变成鬼吗?” 灵魂,是很纯粹却也很脆弱的东西。它能自然地吸收空间中的能量,吸到了好的,就是善良的灵,但若是吸到了坏的,便是鬼。鬼容易焦躁、暴戾,比善灵要更具有破坏力。反之,善灵则比鬼要更有耐心、也更擅长思考。 “啊哈哈哈哈……”秋山老爷子打着哈哈,挠了挠他那又秃又大的脑袋,道:“又被训了……” 章节目录 第49章 【四十八】久违了,我的心跳 只见,正对着香式祠堂上空的流云处—— 立着一个只有半身的婆婆。 那个婆婆周身泛着白光,与白云融为一体。看样子是待在这里很久了,一直吸收着天上的灵气,所以才能与自然融为一体,很难被其他人发现。 婆婆似乎是醒着的,也似乎睡着了。她望着远方,眼睛一眨不眨,瞳孔里更是毫无焦距。她只是这么望着,宁静的望着,这一望,便不知望了多少年。 “您是……香连?”香晴雪靠前一步,试探地问道。 良久,那位婆婆抬起右手,食指直直地指向前方。 众人的目光往婆婆所指的方向看去。 同一时间,婆婆消失在远处,不见了。 “咦?人呢?”香晴雪率先发现香连不见了。 “哈哈哈,别担心,她就在这里。”秋山老爷子感受着风的流动,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下一瞬间,婆婆出现在她刚刚所指的地方。依旧是半个身子,与流云融为一体。 “还是第一次见到香连祖祖祖奶奶。”香晴雪自我介绍道:“我是香家后辈,香晴雪。” 香连抬头。她凝视着香晴雪,似乎有些晃神。 过了一会儿,香连才缓了缓神色,温和地道:“我们的辈分差了大概有千年,不用叫得那么复杂,叫太婆就好了。” “晚辈鹤羽。”鹤羽双手抱拳,他先行自我介绍后,便继续道:“此次来找您的人,是我。” 香连疑惑地看了鹤羽一眼,她总感觉似乎认识这个人,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让香连变得更疑惑了。 鹤羽跟香连对视着。香连说不出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遇到了多年的老友?可她又怎么会认识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呢? 忽然间,四周的白云变成了土壤。触手可及的天空变得更高了,四周生长出了很多大树,土壤从松软变得厚实。远处的树梢间,有松鼠窜了过来。跳到了老婆婆的怀里。 香连站在鹤羽的面前,抚摸着怀里的松鼠。 阳光透过树木间的缝隙透了过来,正好照在鹤羽跟香连之间,鹤羽不自觉的用手遮了遮眼睛。 “我们见过吗?”香连开口道。 刹那间,香晴雪、郑南、还有秋山老爷子,都不见了。偌大的森林里,除了鸟叫之外,便只剩下香连跟鹤羽。稍一思考,鹤羽便明白自己中了香连的幻术,这里是由她掌控的世界。 “我想没有。”鹤羽回答。 “那……?”香连抚摸着怀里的松鼠,神情悠闲自得。 “能否冒昧的问一下,你一直不肯转世投胎,是因为在这世间,还有执念吗?”鹤羽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香连。 香连没有直接回答,她垂下眼眸,摸了几下怀里的松鼠之后,松鼠便跳了下去,灵巧地爬上树梢,跑远了。香连看着鹤羽,而后将视线望向别的地方,意味深长地叹息道:“执念么……或许吧。” “你这么惆怅,是因为一个叫做吴守的男子吗?”鹤羽继续问道。 香连扭过头看着鹤羽,神色如常,但眼中显然藏了些意外。 “你……”鹤羽往前靠近了几步“还想见到他吗?” 香连一愣。 “怦怦——” 也许是错觉,她竟在刚刚那一瞬间,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章节目录 第50章 【四十九】诱人的提议 空中的流云飘得很慢。 水流在不远处哗啦啦地流淌着。 香连逆着光。透过树叶缝隙照下来的阳光略显刺眼,但隐约间,鹤羽似乎看见眼前的这位老婆婆,变得年轻了一些。那模样,竟有几分像香晴雪。 中年女人的眼中含笑,她望着鹤羽,问道:“少年,你可否爱过一个人?” “我……”鹤羽垂眸,只要一试图回想过往,他的脑中就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 他只记得一个人,便是王灵韵。 或许还记得一些别的?便是遇见王灵韵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他对自己的以前,一无所知。只不过对榕树城,还有那个时代的事情,略知一二。不知为何,他对千年前的那个世界,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少年,你似乎很迷茫。”香连打断了鹤羽的思绪,她感到奇怪“你既无心爱之人,也跟我不太熟悉,那又为何,要帮助我见到吴守呢?” “因为我家主公遇见了一个特别的女子,她不是寻常人,而是一个活了千年的妖怪。”鹤羽道。 “妖怪?”香连面露疑惑。 “嗯,她活了一千余年,却始终忘不了她年少时,曾遇过的一个人。”鹤羽边说,边观察香连的反应。 香连……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她,忘不了的人,是不是……也叫吴守。” “嗯,同音不同字,她忘不了的人,叫无守。”鹤羽回答道。 香连低头苦笑,她一副认命了的样子。声音越笑越大,却也越笑越凄凉。像是在自嘲,也像是太想哭泣,却根本哭不出来。 “少年,你知道吴守跟我的关系吗?”香连抬头,她的眼里,竟然有一丝恨意。 “他是你的丈夫。”鹤羽依旧很平静。他的情绪没有受到香连的半分影响。他也并不关心香连怎么了。 “呵……”香连无奈地自嘲着:“我以前啊,是个只要听到‘我爱你’,就会对爱人的情感深信不疑的家伙。” 四周的场景忽然变换,他们来到一个园子里。园子里有间勉强能遮风避雨的屋子,以及满园的珍贵药草。香连走到了园中的秋千上,坐在上面一摇一摆。 这里与树林里不同,不再是清晨太阳刚出来那副朝气蓬勃的样子。而是秋日的黄昏,夕阳西下,南燕北归。有不少草药,已经到了成熟开花的时期。 远远看去—— 朦胧间,香连似乎变成了一个少女的模样。 鹤羽的脚步一顿,他愣在原地。并非震惊于她有多美,而是震惊香连年轻时的样子,竟跟香晴雪一模一样! “我以为心中有了所爱之人,我便会变得温柔似水。我以为我会因为爱他而变得成熟。但……”秋千一荡一荡的,香连坐在秋千上,她凝望着飞过天空的大雁,以及那满天的朝霞,似乎并不开心“果然是当年的我太天真了。那时,我并不知道,一个人只要拥有了喜欢的心情,心中便会产生与之相反的另一种情愫,妒忌。” 翘起的脚踩到底面,鞋底蹭在地上。接着,秋千荡漾的速度也渐渐变缓了下来。 香连垂下头,一副很低落的模样。她继续道:“后来我真的改变了,但与我所期待的愈渐成熟相反。不知为何,我变得越来越幼稚,做人处事也越来越不成熟。” 香连将头埋得更低了,眼中含着些许泪光,她喃喃自语道:“到底是……爱得不如她深么……” 忽然,香连一顿。 有谁将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想再见他一面吗?”鹤羽的声音很轻,像风过树梢,不留痕迹。 “我……还可以再他一面吗……” 那两滴在眼中含了很久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51章 【五十】害怕并思念着 天已经黑了。 没过多久,月亮便挂在半空中,皎洁明亮。 鹤羽坐在屋顶上,望着四周,他很快便发现,自己正在榕树城内。不难猜出,香连所制造的这个幻境,恐怕就是她生前在榕树城的住处。 低下头,看着此刻正在园子里查看药草的香连,鹤羽道:“据我所知,凡是榕树城的居民,就算只是名普通百姓也会大有来头,怎么会允许这样一个仅勉强能住人的屋子盖在这里呢?” “我家与那些暴发户可不同,我香家是医药世家,最珍贵的是这些药草,而不是房屋。”香连闻了闻药香味,又继续去下一棵药草边蹲着,道:“在我活着的时候,是没人敢随便踏进这药园子的。这些药草,都是珍稀之物,随便一棵,都是天价。” “这样。”鹤羽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 “不过,你疑问的地方也没什么错。我是个孤女。从记事起,就没见过我的父母,是春婆将我一手拉扯大。我只知她是我的干娘,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春婆并不是香家的人。”说罢,她站起身来,看着鹤羽,也看着月亮,继续道:“至于她是谁?又为何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这些她从来不说,所以直到后来我死了,春婆在我心中,依旧是个谜。” “那你就从来没有奇怪过关于春婆的事情?”鹤羽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香连沉默。想起那时的自己,她似乎有些尴尬,只道:“那时年少,无知,除了看医书,眼里便只容得下喜欢的人。傻傻的以为,只要两情相悦,便能一生一世。孰知,你喜欢的人,并不像你心中所想得那般完美。” 鹤羽有些不明白香连在说什么。 “至少,你所喜欢的人,有时候,并不会像你想象中一样那么的深爱着你。”香连看着鹤羽,也看见了他眼中的懵逼,她只是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少年,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香连重新坐回了秋千上。一摇一荡,一荡一摇。 “想好了吗?”鹤羽道:“要不要再去见见你心里想的那个人。” “真奇怪,我都死了一千年了,每天都在笑话那个……千年之前,做事幼稚的我。”翘起的双脚落到地上,香连看着鹤羽,嘴唇有些苍白,却继续道:“然而千年之后,却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他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到过去,见见故人。” “你需要再缓缓,做一下心理准备吗?”鹤羽看着面色越来越苍白的香连,跑到她身边扶着她“你生前是不是患重病而死?” 灵魂很是很脆弱存在。 香连明显是害怕了。所以她才会重复她死前的状态,才会重新感受到死亡的痛苦。究竟为什么,她一边念念不忘着那个人,执着了上千年都不肯进入轮回。可是,当真的能再见一面的时候,她却又害怕见到那个人了呢?他们不是夫妻吗? 与素衫的期待相见不同。 香连害怕见到自己的丈夫。 鹤羽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了。 “一个男人而已。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呢?为什么就是爱呢?”香连躺在鹤羽的怀中,轻声呢喃着,声音宛若蚊吟。 “还好吗?”鹤羽探了探香连的额头,发现她的头烫的惊人。 “少年……”香连显得虚弱极了,忽然间,她竟连说话都变得极其困难“我们,走吧……去见见故人。” 这样的灵魂,这样的女子。 仿佛风一吹,就会立马随风而去,消散于天地间。 章节目录 第52章 【五十一】消失的郑南 香晴雪等人,待在流云上。 紧张地看着方才鹤羽跟香连所站的地方。 不知为何,他们俩被一团像飓风一样的流云,包裹其中。那些流云不断的转动着,远远看去,像是个椭圆形的蛋。 “祖祖祖祖爷爷,他们不会有事吧?”香晴雪一点也不担心,她只是问问。真是长见识了,没想到她家祖辈上,还有这么厉害的人。 “嗯……”秋山老爷子面露愁态,道:“难说。” 没一会儿,那团包裹着鹤羽跟香连的飓风便消失了。流云在一瞬间消散开来。 只见鹤羽抱着一个婆婆,走了出来。 凑近一看,香连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一直在冒冷汗。 “这……”秋山老爷子面露急色“她怎么了?” “恐惧引得她回想起了生前的死法,她正在体会死亡时的痛苦。”鹤羽看了眼怀中的香连,从腰间掏出一枚黑色的珠子。他将那珠子放在香连的额间,接着,便见香连的身形愈加透明,逐渐化为星星点点的尘埃,进入储灵珠内。 “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在里面跟香连奶奶发生了什么!?”秋山老爷子有种兴师问罪的感觉。 “帮她完成她的执愿。”说罢,鹤羽便跳下了流云。他必须尽快回到主公身边,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香晴雪跟郑南紧跟着跳了下去。云层之下,便是香家别院的屋顶。 “所以您才会时隔千年,再次回想起死前的痛苦吗……”秋山老爷子叹了口气“稍稍,有点羡慕了呢……” 说罢,秋山老爷子也跳了下去“哟吼!年轻人们,等等我——” 离开香式祠堂,穿过藏书阁后,会在尽头的墙上看见一扇黑色的门。穿过那扇门之后,本该是层层叠叠的阶梯…… 鹤羽愣在原地。他看着眼前已经错乱的空间,四处都漂浮着断掉的楼梯,以及楼梯的木屑。便直接选择跳了下去。 这个空间失去了平衡,非常混乱。 “傻瓜!”身后紧追而来的人边咒骂,边吹了下口哨。 接着,便见三只蜂鸟共同拖着一根略长的藤条,飞了过来。香晴雪抓着那根藤条,朝着鹤羽跳下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蜂鸟带着香晴雪,不断地绕过漂浮的楼梯。但那些在空间里漂浮的木屑却很烦人,时不时的会刮到香晴雪。 灵魂的重量很轻,在蜂鸟的帮助下,她很快便追上了鹤羽。 “你是白痴吗?”香晴雪显得有些生气“这个空间是没有边界的,你若是找不到门,就要永远被困在这里了。” “我只是,觉得那样更快一点。”鹤羽在香晴雪耳边道。他跟香晴雪一起抓着藤条,俩人的距离靠的异常的近。香晴雪显得有些不自然,但鹤羽并没注意,只是一心帮香晴雪和自己,拨开挡路的碎屑。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通往四方典当行的门。 那扇门敞开着,似乎有人先到了。 蜂鸟停在门前,待他们安全落地之后,便拖着那条略长的藤条,离开了。 一进门,俩人立马穿墙进入隔间。 果然,郑南不见了。 八角桌上只剩下香晴雪一个人,双手支着头,坐在那里。接着,香晴雪的灵魂往八仙桌走去,坐在了自己所坐的座位上。 灵魂归位,双眸微睁。 她醒了。 章节目录 第53章 【五十二】牵连着过往的引线(上) 普通人是看不见阴界的。 所以,在睁开眼的同时,香晴雪便看不到鹤羽了。 鹤羽在房子里晃悠,他将“四方典当行”转了个遍。事情变得有些奇怪,既然郑南提前解除了自身的假死状态,这证明他是仨人中,最先回来的那一个。如果他不希望再被鹤羽抢走自己身体的话,应该会先行离去才对。但是,“四方典当行”里所有屋子的门窗,都好好的反锁着,丝毫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这证明郑南应该还呆在这里,没有离开。 没过一会儿,香晴雪走到了“四方典当行”正门的大厅里。 “鹤羽,你在这里吗?”香晴雪试探地询问。 良久,整个正厅内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异常。 接着,她走进柜台里,将手中的香炉物归原处。 忽然,柜台上的空白册子自动翻开,笔浮起来,蘸了蘸砚台里还未干的墨。鹤羽在上面写着:我在。 香晴雪看了眼空空荡荡的身旁,托腮思忖道:“若是有别的灵魂抢走了我的身体,换做是我,在遇到这种机会的情况下,也会跑的。” 笔浮在空中,又在账本上写了几个字:他没有离开。 香晴雪看着账本上的字,面露疑惑。 与此同时,从房内某处传来“哐啷”一声! 听声音,好像是从地下传来的! 账本:这间屋子还有地下室? 香晴雪略一回想,道:“好像是有个废弃很久了的地下室。” 她的话还没说完,账本上便又出现了三个字:带我去。 “好吧。”香晴雪摊了摊手,便开始带路。 这家典当行很大,他们三拐四拐的,终于来到了一件放废弃杂物的屋子。香晴雪细心的发现,这间平时没什么人来的杂物间,门竟然大开着。 刚进门,里面四处都是灰尘。不难看出,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这里了。 香晴雪用手扇了扇灰尘,往里走去,发现杂物间里面的小门也是开着的。并且里面还有灯光。她狐疑地往里边瞄了一眼,低下头,转身扶着竖梯慢慢下去。 鹤羽则是往下一跃。一眼望去,屋子里只有几张木桌,和一些旧架子。其中一张桌子上铺了一张画。走近一看,那副画上画的是个梯子。梯子呈螺旋状,很高,阶梯也很多。细细想来,倒是有点像从“四方典当行”通过异空间,去到香家别院的阶梯。 纸上的墨迹正在渐渐变干,然而却不见郑南的踪影。 “哇,那家伙倒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传来的香晴雪的声音。 鹤羽这才发现,在某张桌子的后面,地上躺着翻了的墨汁,以及……脸贴着地面,背朝天的郑南。郑南的头部,还流出了一滩血迹。 “喂。”香晴雪走进郑南,拍了拍他的后背“郑南,郑南?” 对方的身子动了一下,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 接着,郑南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觉得鼻头有点酸,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结果伸手一看,在昏暗的灯光下,是暗红色的血迹。 “抱歉,我把梯子弄坏了,想给你们重画一个的。”郑南转过头,看见站在一旁的鹤羽,道:“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哼。你还好意思说。”香晴雪阴险地笑着,她扯着郑南的耳朵:“那个梯子只支持一来一回,如果我们不一起行动,后面的人就无法回来了!” 刚一用力,香晴雪就发现自己的胳膊有些疼,再一看,她胳膊上似乎有一些木屑的刮痕,伤口不太深,只是有些疼。 “你看!老娘的这些伤口!就是你做事不顾后果造成的!”香晴雪稍稍用力一拧,郑南的耳朵便更疼了。 “啊……疼……”郑南苦笑着:“怪我怪我……抱歉抱歉……” 章节目录 第54章 【五十三】牵连着过往的引线(中) 没一会儿,香晴雪消了火,便松开了拧着郑南耳朵的手。 看见郑南还在流鼻血,她便从身上拿出一块绣帕,随意地往郑南身上一丢,道:“拿去。” 郑南擦了擦鼻子上的血。 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便焦急地对鹤羽说:“完了,那画上的墨迹快干了,鹤羽,能不能麻烦你把它拿出去烧了!” 香晴雪看了看郑南,又望向空旷的一旁。她抓起郑南的手,便开始给他号脉。 “脉象虚浮,若有似无,这体质……”香晴雪看着郑南,神情严肃,目光如炬。 郑南擦着鼻血,一副被人非礼,还略微有些吓到的清纯少年模样。 接着,香晴雪捏着郑南的下巴,左右扭转着他的头,查看着他的面色。又上手翻看了一下郑南的眼白。而后自顾自地边思考,边自言自语着:“难怪能看见鹤羽,这样都能正常活着,已经算奇迹了……” 郑南苦笑。曾经有一个道长,他替自己号脉的时候,也是一脸沉重。仿佛遇到了什么难解之题,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在想来,当年那道长一筹莫展的样子,倒是跟现在的香晴雪,有几分相似之处。 鹤羽走过去看了眼那张摊在桌上的画,上面画的楼梯大部分都已经干了,只剩下几处小地方还没干。他走了过去,指尖冒起一点鬼火。 “诶!鹤羽……”身后的郑南看到了这一幕,正想出声阻止,却仍是晚了一步。 接着,便见鹤羽将手指往画上一蹭,鬼火瞬间便点燃了郑南的画…… 黑色的雾气像是水墨韵染一般,从画里窜了出来…… 香晴雪仍旧在托腮沉思。 紧接着!只听“轰隆”一声—— 远远望去,只见从“四方典当行”内冒出了一个巨大的天梯。它突破了房顶,高耸入云,直直的通往天际。无论从哪个角度仰起头看,都无法看到天梯的尽头。 而杂物间里面。那张原本放着画的桌子,此刻已经变成了四分五裂的废木块。一条由黑墨画出的木质楼梯,正坐落在那里。 香晴雪抬起头,顺着那螺旋的楼梯往上望去。她看见了她的屋顶破了个大洞,外面风大,雪花四散。运气好一点的雪花,还能悠哉悠哉的透过缝隙,飘进杂物间里,落在香晴雪的脚旁。 “你们……”香晴雪满脸黑线,她尽量保持着微笑,却越笑越恐怖“做的好事。” 鹤羽二话不说,立马爬上了梯子,往上冲! 郑南也迅速地转过身,他几步就跑到了楼梯旁,往上冲! 香晴雪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但这一回,她却没有追上去。 香晴雪离开了杂物间,往典当行的正厅走去。 当铺已然正常开门营业。门窗大敞着,屋内的毒香味已经四散无几。 正厅的柜台上,一壶热茶冒着热气,热茶的旁边的茶盘里,放着几个倒扣的茶杯。 香晴雪走到柜台里坐着,随手拿了个茶杯,便给自己倒茶。 香晴雪喝了口茶,便叫了个名字:“花兜。” “我在。”花兜一脸冷静地从后厅绕了过来。 “算算我们这回的损失,等二小姐回来,我得去找她谈谈债务问题。”说罢,香晴雪压着火气,给自己的茶杯里蓄满了茶水。 “是,掌柜。”依旧是那身赤衣,花兜消失在正厅中。 大雪风飞,寒风呼啸。放眼望去,整个长安城的南城区域安安静静、冷冷清清。大街上,几乎所有店面都紧闭着店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哪家店铺正在营业。除了香家的—— 四方典当行。 章节目录 第55章 【五十三】牵连着过往的引线(下) 越往上走,风雪便越大。 灵魂是一种很轻的存在。 所以,很快,鹤羽便不得不扶着楼梯的把手,略显艰难地往上走。 “鹤羽……”而郑南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生来体弱多病,较少运动,此刻早已是气喘吁吁的了。 “你……”鹤羽这才看到下面的郑南,他显得有些诧异“跟上来做什么。” “你只是一个灵体。”郑南看鹤羽停了下来,便一边爬着楼梯,一边艰辛地道:“做起事来方便吗?” 听郑南的意思,是要把身体借给他。 “你……不想要自己的人生了?”鹤羽显得很平静,在他看来,方才郑南的先行离去,便早已说明了一切。 “我的人生很无聊的,你的更有意思点。”郑南望着远处的南城,似乎在看着谁。 “这可是你自己做的选择。”鹤羽边点头,边下着台阶靠近着郑南“到时候你要是后悔了,我可不负责。” “我有一个条件。”转过头来,郑南与跟鹤羽面对面。 下一秒,鹤羽的灵魂走进了郑南的身体中。 “好好照顾我哥。”郑南道。 那深如黑潭的双眸闭上。 再睁开时,瞳孔里已经透着灰蒙蒙的死气。 想起郑南他哥郑北的样子,鹤羽回道:“嗯,必要时我会离他远点的。” 说罢,他拿出那颗放置着香连灵魂的储灵珠。发现这颗珠子的温度正烫得惊人。鹤羽回想起自己摸到香连额头时的温度,当时还没有这么烫手。她死前,病得这么厉害吗…… “祥瑞爷爷!”郑南朝着天空大喊着:“祥瑞爷爷,你能听见吗?” “别喊了别喊了,再喊耳朵都要聋了……”天空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祥瑞,他继续道:“这个梯子做得好,它能连结过去与现在,你就这么上来吧。既然认识这种人才,你就应该早说嘛!让我费什么力!这回不用我替你打开时间之门了,我的仙力已经快耗尽了。” 鹤羽不自觉放慢了脚步,他摸了摸梯子上的把手。 其实这梯子有这种力量,他也很意外。 云层之上,出现了充满祥瑞的光芒。其他地方依旧是风雪交加,唯独那个穿过云层的螺旋长梯,无风又无雪。光芒通过缝隙照在黑墨的梯子上,仿佛照出了画它之人的初心,梯子逐渐变成了木质螺旋梯,不再那么黑乎乎的了。 站在这里的视线极好,不仅能尽看北城,还能望到南城。以及远处大理寺中,那尊金色的大佛。 穿过一层云之后,便再也看不见长安城的景色。也看不见笼罩在北城上空的乌云。 阳光照在云层上,呈现出淡金色。 但梯子依旧在往天上蔓延着。 连续穿过了好几层云。 鹤羽才终于看见了那座浮在天空上的云台。 他踏上云台的同时,身后的梯子便消失了。时空回到了正轨。 “臭小子,你怎么去那么久,害我一个被关禁闭的老神仙用了这么多仙力……”刚说完,祥瑞刚打算再喝一口酒,便闪到了腰,他一副酸到牙的样子,道:“哎呦喂,我的腰……” 抬起头,鹤羽看到那棵花树已经枯萎了。 云台上恢复了他最初来到这里时,那副荒芜的模样。 “快去找小灵儿吧,这笔账,千年之后我再跟你们算。” 放眼望去,已经看不到祥瑞的身影了,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您保重。” 章节目录 第56章 【五十四】这里是地狱么 榕树城的大火烧得蹊跷,且越烧越旺。 但却没有任何东西被这场大火带走。除了生灵的魂魄。 王灵韵正望着窗外,握在手中的茶水杯已然空了。 身后忽然有了什么动静。 侧目一看,是这家店的老板。她此刻正躺在她的躺椅上,那张椅子一摇一摇的,看起来好不悠闲。 “老夫人救了我。”王灵韵转头看向窗外的火势,道:“老夫人该怎么称呼。” 身后之人长叹了一口气,她眼睛闭着,摇椅摇摆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半晌后,老店主才缓缓开口道:“人老了,睡眠也少,一觉醒来我看见外面亮堂堂的,还以为是天亮了呢。” 她自嘲地笑着:“真是不中用了,不中用咯……” 看着窗外的火,王灵韵微微地眯了眯眼睛。说不出哪里不对,也许是哪里都不对,她总感觉一个城市玩火玩成这样,不太妥当。如果她是这个城市的居民…… 想到这里,她转头问老店主:“老夫人,你已经住在这里很久了吗?” 对方缓缓点头。 “那这个城市的主人,还真是过分。”王灵韵笑。 “仙人啊,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有谁买了我的身份,想替我活在这个世上。他们想算计我,但是却被我发现了。”说着说着,老店主的身子竟变得透明起来“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我,我怎么能允许有第二个我活在这世上呢?” 老店主笑了笑,笑久了便开始咳嗽,咳完继续道:“他们呀,找不到我……” 门口传来了很重的敲门声。 “找不到我……” 藤椅还在摇着,但方才躺在椅子上的老店主却不见了踪影。只是藤椅上留下了一个锦囊小袋,上面挂着几颗小小的铜铃铛。 王灵韵走过去,拿起那个锦囊小袋。 打开一看,里面装了很多之前老夫人给她吃的云母豆。 “哐叽”一下。 只见一个人的脚在大铁门上踢出一个洞。顺势,他的脚也被卡在了门上。 王灵韵抬眸一看,原本施加在门上的多层咒术,如今已经渐渐开始消散,变得越来越虚弱。 而她身上的隐元丹还没有失效。 将锦囊挂在身上。抽出腰间的扇子。她往藤椅上一坐,便躺了下去。她一直待在店里,只觉得温度适中,甚至还微微有些冷。但当店门上的咒术被破坏后,四周的温度忽然变得奇高,宛若身处蒸笼。 “难怪太子退位,平陵的郡主抱着必死的决心敌对圆之国。”王灵韵待在屋里,边扇着扇子,边自言自语道:“这里确实不适合普通人生活。” 与此同时!门被踹开! 几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闯了进来。他们往屋子里一看,除了堆满店里的小商品,以及店内那暗暗的灯光之外。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是,房间里有个藤椅,还在自已摇着。 接着,前面的几个人让开了一条路。 大祭司走了进来。 “大人,我们确实探测到这里有生命的反应。但……”望向空荡荡的小店,那人一脸难色。 “烧了。”大祭司毫不留情地道。 王灵韵嘴角一勾,仍坐在藤椅上一摇一摆,她神情自然,显得很随意“哇,没救了没救了,连民居也要烧。” 她伸了个懒腰,眼角的余光锁定了大祭司转身的背影。 “喂,这里,是地狱么。” 章节目录 第57章 【五十五】黎明已至 大祭司等人似乎听见了有谁在说话。 于是又转身看了一眼店内的情况,但除了那依旧在摇动的藤椅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看见。鱼肚白的天空正变得越来越亮,太阳就快出来了。 不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远远望去,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护甲装的少年。那是榕树城皇家护卫队的队长,玖绫。在玖绫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亲卫兵,他们朝着大祭司的方向赶了过来。 大祭司的一张冷脸上,又堆满了笑容,道:“这不是玖队长吗,玖队长没有去避难,反倒在城里晃荡,这是自己的将生死置之于度外啊!” 玖绫不屑地看着大祭司,嘲讽道:“大祭司放嗜魂火烧城,小心有看你不顺眼的亡灵厉鬼将你拖下地狱。” “不如,我先把玖队长送进地狱!?”大祭司将手中的杖狠狠往地上一撞,显得有些恼羞成怒。 玖绫没有说话,他只是骑在马上俯视着大祭司,仿佛正在看一具尸体。 接着,杂货铺的店门倒了下来,正好往大祭司的头上砸去。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将大祭司推往一旁,帮大祭司挡住了伤害。 但仿佛有人站在那扇门上似的,踩踏与蹦跳的声音响起,那扇铁门变得越来越重,直到门下的人无法承受铁门的重量,倒了下去。 玖绫盯着那扇门,没错的话,他似乎看见了模糊的人影? 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那光芒有些刺眼,玖绫的手放在额头上,遮挡在眼前。 “玖队长!是不是你在捣鬼?!”大祭司拿着将手中的杖,往面前一掷,便开始念起了咒语。 紧接着,一阵狂风肆意而起。 马儿有些受惊,马蹄声变得混乱。 “不是他哦。”有声音从大祭司的头顶传来。 玖绫抬起头,愣住了。只见一个少年逆着光,站在大祭司的头顶,嘴角带着笑意,可笑并不达眼底。他似乎很开心,也似乎很不开心。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我无法动弹!来人!快来人!”大祭司又气又怒“给我杀了他!” 然而大祭司身旁的黑衣人,已经七歪八歪的倒了一地。 玖绫拉着缰绳,他原本淡定的眼中,现在满是不可思议。他甚至连受惊的马都顾不上安抚,只是一直看着那突然出现的人。 “你身边,已经没有人能帮你了哦。”少年继续道,明明嘴角噙着笑,但说出的话却冷漠无情,他几步跳到了屋顶,望着远处,看着全城都在燃烧,不禁喃喃:“这就是噬魂火……” 四周的大风刮得更狠了。 但这风却并没有将火势吹得高涨,有很多地方的火,反倒被这风渐渐吹熄了。 “小心!”有人突然扑到了自己的身后,王灵韵猛地回头,发现玖绫正嘴角冒血地看着自己,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仿佛自己就是他的难题,而他正在努力的求解。 再往他身后一看,发现大祭司正在施术攻击自己,而玖绫帮自己挡了一下! “谁要你多管闲事!”王灵韵皱眉,她将玖绫推到一边。 她面朝着大祭司,她看见了他心里的慌乱。看着大祭司惊慌失措、却又抱有侥幸的样子,王灵韵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看一只,一脚就能踩死的蚂蚁。 不经意想起,当初下界时,那条青鱼曾告诫过自己—— - “雨神可见过蚂蚁筑巢?下面就是蚂蚁的巢穴了。” - 风势大涨。狂风吹得更肆无忌惮了。 “让我猜猜,大祭司把自己的家安在了哪?”王灵韵跳下了屋顶,与大祭司面对面而立:“是在地底下吗?” 想起老店主的话—— - “有谁买了我的身份,想替我活在这个世上……” - 王灵韵推测,在这个国家的黑市里,正在做着什么不可见人的地下买卖。 “我的家在哪,跟!跟你有什么关系?”听见王灵韵的话,大祭司显得有些慌张。他通过立在身前的杖,打出了一个咒术球。但却被王灵韵轻易躲开。 “队长!”不远处的亲卫队已经无法控制受惊的马儿,马儿在城里乱跑了起来,但四处都有风,跑到哪都找不到安身之处。于是,马儿们只能更加惊惶,更无法控制自己的暴走。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玖绫捂着胸口,强撑着吼道。 王灵韵侧目看了玖绫一眼,眼神冷冽,仿佛在警告他不要靠自己太近。 玖绫的心里打了个激灵,以他多年的战斗直觉在告诉自己,挡在他前面的这个少年很可怕。在这个少年的内心深处,有着十分嗜血的一面。但目前还被少年自己压制着。 - - 大祭司施术的速度很慢,但攻击力却很高。 一不留神,又是一个咒术球,精准无误的朝王灵韵袭来。 “危险!”身后屋顶上的玖绫吼道。 “闭嘴。”王灵韵头都没回,冷然道。 王灵韵掌心带风,她用左手正面接住了大祭司的咒术球。而后,那发着蓝光的咒术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在王灵韵的掌心中。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让你想烧了这家杂货铺,但我跟老店主略有交情。”王灵韵站在屋顶上,鄙睨地看着大祭司“得替她清理垃圾才行。” 怒雷隐在云层背后,连续地发出一阵闷闷的响声。宛如野兽忍在喉中的嘶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大声咆哮出来。 大祭司满脸惊恐地看着步步靠近的王灵韵。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乌云已经布满了榕树城的天空。城内的火渐渐熄灭了。而空中的雷就像是静电一样,不断地打在地上。 “大祭司此刻在想什么呢?”王灵韵停下了脚步,她摸着大祭司从不离身的那根杖,继续道:“我看见了你们的祭典,十分精彩,活人祭神的创意,是你自己想的呢……” 一道惊雷劈到了大祭司的杖上。 而王灵韵扶着那根杖,指间过电,毫发无伤。她继续道:“还是你请教过你的神,然后你的神,赋予给你的指示呢?” 大祭司双腿一软,惊坐在地上,他瞪大着双眼,满脸震惊地看着王灵韵。双手撑在地上,他不断地往身后爬着,颤抖着道:“……救、救、救命啊……” 几道惊雷同时劈在他左右。而大祭司的眼中却只有那个少年,白色的衣服上,挂着个带有铜铃的女用香囊。少年凝视着自己的双眼里,仿佛带有怒意,又好似毫无感情。他满心都是恐惧,因为他第一次发现看不透一个人,竟是如此的令人感到绝望。 雷声震耳欲聋。 大祭司一边颤抖着,一边不住地大喊道—— “天、天发怒了!!!” 章节目录 第58章 【五十六】预见未来的少年 在大祭司的身后,还燃着一小缕尚未熄灭的火苗。 王灵韵将杖扔还给大祭司。 她早就没有再往前走了,然而大祭司却因为自身的过度惶恐,仍旧在倒退着往后爬…… 就连自己从不离身的杖也不顾不接。 铜杖落在地上,又滚回了王灵韵的脚下。 与此同时,大祭司感觉自己的右手有一种刺刺麻麻的感觉。渐渐地,他的右手失去了知觉。进而,那种刺刺麻麻的感觉延伸到了右手臂上。 伸出右手一看!大祭司顿时更惊慌了!! 他的右手臂正在燃烧着,火势还在不断地往上蔓延,速度非常的快。而他那只失去知觉的右手,此刻已经变成了暗紫色。虽然他的右手毫发无损,但那里已经停止了血液循环,细胞已然失去了再生的力量。他的灵魂正在被这团火吞噬。 “不、不!不要……”他知道这火。也知道自己即将死亡。一时间,恐惧、害怕、不安、难过……种种情愫纷纷从内心涌了出来。这一切都是谁捣的鬼?他会有今天是因为谁?他死了谁最高兴?报复,他要报复! 他终于不得不接受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 但即便死了,他也要拖一个人来陪他!不!他要那个人比他更痛苦!十倍!百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祭司疯狂地笑了起来,他浑身是火,火势逐渐蔓延至他的头部,最后一眼,大祭司死死瞪着不远处的玖绫,不甘、哀怨而又愤怒地道:“别高兴的太早!你!你也……活不了多……久……” 火焰将大祭司的灵魂燃烧殆尽之后,便化成一道灵火,往榕树城的方向飘去。 “这种事情,还需要你提醒?我早就知道了。”说罢,玖绫没支撑住,往下一滑,从屋顶上滚到了地下。 王灵韵走了过去,看见玖绫正躺在地上,眼里映照着空中的乌云。他的神情有些迷茫,和某种说不出来的悲伤感。 “命真大。”王灵韵下结论道。说罢,便径直离开了。 “诶,你等等……”玖绫盘膝坐起。 王灵韵并没有停下脚步。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玖绫强撑着问道。也许是内伤太重,他浑身都开始冒虚汗。说话的时候,他尽量显得自然些,只是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难过。 王灵韵的脚步变得慢了一些。 “我早就知道,榕树城会消亡,也早就知道,我的死期。”玖绫自嘲道。他像是在跟王灵韵说话,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死亡什么的,我早就不害怕了,只是我亲眼目睹了那么多次榕树城的消亡,却从来没有见过你。” “所以。”玖绫看着王灵韵的背影,眼神忽然变得很锐利“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天空中的云层消散了。 阳光很刺眼,流云很稀薄,天空很蓝。 王灵韵并没有转身,只是停下了脚步。她沉默了很久,缓缓道:“谁知道呢。” “那……我换个简单点的问题好了。”玖绫无比认真地看着少年的背影,继续道:“你是人吗?” 又沉默了很久。王灵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答道:“谁知道呢。” 说罢,她便继续往前走去。 玖绫强迫自己爬了起来,他给自己喂了一颗丹药,那是他玖家秘制的还魂丹。随即,玖绫的身子便不像刚才那么虚弱了,也没有一点受过重伤的样子。他追上了王灵韵,问道:“你要去哪?” “不知道。”不知为何,忽然之间,王灵韵觉得不太舒服,好像有谁在干扰她的大脑,想要向她传话。这种干扰的感觉越明显,她便越感觉头部发闷。 “不如我跟你一起?我是皇家护卫队队长,有我在的话,你在城内的行动会方便很多。”玖绫提议道。 王灵韵皱着眉,她还没来得及拒绝,便听到脑中有谁在说—— - “小家伙,你要一直旁观到什么时候?” - 视线变得模糊而又混乱,她好像看到了那个石壁会发光的密道。那里似乎是小素衫他们刚刚进去的地方? 再一转,她看见自己走在榕树城的街道上。城里的火已经尽数熄灭了,但是整个城内都空空荡荡的,除了她跟玖绫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榕树城的盛世不见了,狂欢也没有了。所剩下的,只不过是一个空城。 身旁的玖绫见她没拒绝自己的提议,开心地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为你提供方便,你让我跟着你!” “哈?”她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玖绫。 这个少年在说什么?发生了什么?等等…… 视觉产生了混乱,她仿佛看见了小素衫昏倒在某个空旷的房间里,那里的墙壁跟密道里的墙很像,都像是内部有脉络一样,散发着淡淡的蓝光。有谁将蜻蜓捧在了掌心里,对着蜻蜓缓缓道—— - “你是不是,也该出现了呢。” - 王灵韵看不清那个人的容貌,依稀间,她看见那个人对着自己的蜻蜓吹了口气。脑内感觉到了一股冷意,王灵韵的瞳孔深处仿佛被冰冻住了一般,有着厚厚一层冰的影子。 玖绫往前走着,发现王灵韵停在原地不动了,有些兴奋地询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我来告诉你吧,君主接下来会散布安全信号,百姓们会从避难所里出来,然后呢,前太子的小情人,也就是平陵的秦时郡主会站在那里。” 玖绫指了指不远处的广场,那是昨天的举行祭祀活动的祭坛:“她会站在那里,告诉民众们,她已经解除了灯笼草妖的封印,唤醒了灯笼草妖,让大家不要惊慌,大家马上就能真正摆脱妖怪的威胁,重新过上安生日子了。但估计她根本想不到,民众里有一小半都是妖怪,他们跳上祭坛,试图攻击秦时,但却敌不过灯笼草妖的力量。” 王灵韵摸着自己有些晕乎的头,她看着前面,那正在告诉她未来会发生什么的玖绫:“少年,你多大。” “我?啊……我才十七岁啦。看起来我应该比你大。”少年笑嘻嘻地挠了挠头,继续道:“嗯……我刚刚说到哪里了来着,啊对,灯笼草妖!明天的这个时候,全部的人,都会被灯笼草妖杀死。不过……” 玖绫笑得很轻松,但他的眼神却格外的沉静:“不包括我。” 王灵韵看着他,她眸底的冰影渐渐消散了。视觉也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她平静呼吸了几秒,发现自己的视觉不会再混乱地乱闪乱跳了。才重新开始往前走。 “你猜猜我的死期是哪天?”玖绫跟在她身旁,闲谈着。 “明天?”王灵韵回答。 “错了。”玖绫跑到了王灵韵的前面,转过身面朝她。神秘兮兮地笑道:“我的死期才不是明天。” 说罢,便转过身去,在前面边走边问:“我们去哪?” “去见灯笼草妖。”王灵韵答。 前面的少年身形一顿,而后略显精神地“喔”了一声。便继续前进了。 王灵韵垂下眸子。不知为何,想起那个拿着蜻蜓,叫她“小家伙”的人,她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章节目录 第59章 【五十七】皇家护卫队队长 王灵韵跟玖绫来到了酒窖附近。 他们在角落处躲着。 酒窖的门口聚集了几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 王灵韵刚想出去,玖绫便拦住了她。玖绫拍了拍王灵韵的肩膀,一副“这种事就安心交给他吧”的眼神。接着,玖绫便从角落里走了出去。 “大祭司刚刚还在抱怨说人手不足,结果你们竟然在这里偷懒。”玖绫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仿佛在看戏。 平日里,皇家护卫队队长跟大祭司的关系向来不合,这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队长发誓效忠的人,是前太子方子晋。而大祭司所效忠的,则是如今手持继承人戒指的方瓷公主。他们二者虽然水火不容,但自从太子自己宣布退位之后,一直是大祭司占上风。 “禀大人,其实我们是有大祭司的命令在身,并非偷懒。大祭司让我们负责消灭扰乱祭典的妖兽,其中一只就躲在这里面。”大祭司手下的人回禀道。 “既然如此,那你们还聚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赶紧进去消灭妖兽。”玖绫板着脸,训斥道。 “其实……”过来禀报情况的人面露难色。 玖绫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不耐烦。 “其实这里面是个酒窖!”惊慌之际,禀报之人跪下,继续道:“酒窖里藏有一个密道,那个密道非常诡异,里面非比寻常的寒冷,且吾等所放的噬魂火在密道里面无法燃烧。” 玖绫垂眸。沉思着。哈,灯笼草妖果然封印在这。 他的余光扫了眼不远处的角落,王灵韵所在的方向。那个少年真厉害,他果然找到了灯笼草妖的封印地点。 跪在地上的人,正在不住地颤抖着道:“大人,凭我们几个……可能无法突破进去,所以消灭妖兽有些困难,况且……里面还有其他人……” “行了行了。”玖绫一副越来越不耐烦的样子,道:“不就一只妖兽嘛,知道了,你们回去跟大祭司复命吧,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几人一听,面上一喜,整齐的低头说了句:“是!” 随后,便撤离了酒窖门口。 玖绫一直板着脸目送着那群人离去。接着,一脸轻松地朝着王灵韵的方向眨了下左眼,道:“搞定!” 但是半天却没人回应,也不见王灵韵露出头来。 莫非!去见灯笼草妖只是个幌子,那个少年弃他而去了?! 想到这里,玖绫顿时便石化的原地。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下一秒,他听到自己身后有动静。 警惕的转过身去。 玖绫本来碎掉的心,又开始重新聚拢。原本警惕的眼中,也满含着泪水。 这一切的反常举动,都是因为他看见了熟悉的少年,还有少年那熟悉的声影。 “太好了,你没有把我丢下啊……”玖绫感动之际,就要扑到王灵韵的身上。 王灵韵正低头查看着酒窖门口的血迹。 但愿是她多心了,她总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地上的血迹呈菱形,不像是打斗后的自然流血造成的,更像是有人提前画好的。 突然,身后有人朝她扑了过来。 王灵韵轻松的躲开。 那人撞到了墙上。 只见,在王灵韵身侧的墙上,出现了一个人形凹槽,而玖绫深深地陷在里面,扣都扣不出来。 玖绫困难地爬了出来,一脸委屈道:“你这个人真狠心。” “你去找一只兔子来。”王灵韵不在意地道。 “兔子?”玖绫呆住了,他望着四周,不是墙壁就是房屋的,他去哪里找兔子?不过不观察不知道,稍稍一观察,玖绫便发现,这个酒窖所处的地理位置,很是精妙。也许是因为墙壁歪歪斜斜的缘故,使得这里的小道变得特别的多,几乎四通八达,若想找兔子……也不知找不到…… 因为从这面斜着的墙翻过去,再走不远,就是一个小型交易市场。可是榕树城刚被噬魂火给烧了一遍,那个交易市场里还会有活物吗? “不用了。”就在玖绫思考的时候,王灵韵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老鼠。 她抓着老鼠尾巴,把它放进了早已被破坏的酒窖门里。 之后,王灵韵便坐到了一旁的墙脚,静静地等待着。 “你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吗?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玖绫凑了过来,问道。 王灵韵闭目养神,不答。 “我玖绫好歹也是皇家护卫队的队长!”玖绫傲娇地别过头,嘟着嘴,委屈道:“你就这么对待我!” 王灵韵抬眸“你是圆之国的官员?” “那可不!还是大官!”玖绫看见王灵韵终于理自己了,一脸傲气地开心道。 “奥。”王灵韵又闭上了眼。 “你!知道我是大官之后,你就这反应啊!”玖绫气得几乎快跳起来,但下一刻他就恢复了平静:“喂,我还不知道你呢,你又是谁?来榕树城有什么目的?” “……”王灵韵沉默。她始终告诫自己这里是千年之前,她不应该参与进来,更不应该跟千年之前的人有太多往来,主动去结识秦时,是因为她需要进城,可是,别的人…… “喂!你看起来比我小的样子,怎么态度比我还恶劣!”玖绫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这个人是榕树城的皇家护卫队队长,应该是皇室直系的武官,跟他在一起,没准真的会方便很多,这样自己就能早点回到长安城了。可……听他刚才的口气,他似乎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他说自己亲眼目睹过榕树城的消亡。还很多次。 “王韵。”王灵韵道。 “啊?”玖绫还在气头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后便应道:“哦!老王啊,知道了。” 王灵韵的额头上有青筋暴起,她忍耐着想要打人的冲动,问着玖绫:“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死期?” 她就差说:你的死期是今天吗?是今天的话,干脆我送你一程! 玖绫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坐到了王灵韵的身旁,靠着背后歪斜的墙壁。玖绫把双手枕在脑后,抬头看着天空。眼中倒映着那片,如同被水洗过的湛蓝天幕道—— “其实我啊,已经死了很多次了。每一次,都是同一天。” 章节目录 第60章 【五十八】重复的时间与命运(上) 一朵白云缓慢地在天空漂浮。 “你看那朵白云像什么。”王灵韵望着头顶那朵云。 “……”玖绫看着那朵云,眼睛一眨不眨的,像是发起了呆。 “像老鼠。”王灵韵站起身来,她走到了酒窖门口。过去了大概几秒钟,发现她刚放进去的那只老鼠,从里面走了出来,王灵韵抓住它,转头对玖绫道:“进去了一刻钟,然后出来了。” 王灵韵回想起,她用蜻蜓跟着小素衫时。大概从他们进入密道开始,没过多久,大祭司手下的人明明没有被他们打败,却再也没有继续追踪他们。 玖绫的目光从白云上,转到了王灵韵的身上,看着她提着小老鼠的尾巴,问道:“这代表什么,那只老鼠认路?” 王灵韵嗤笑了一下,说:“傻瓜。” 她提着那只老鼠,向来时的路走去,背对着玖绫挥了挥手,边走边道:“等我一下。” “喂,你不会不回来了吧。”玖绫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一脸的傲娇。 “不会。”王灵韵说得简单明了。 流云缓缓漂浮,安静的城市,干净的街道,独自斜靠在墙上的少年,还有那宛若空山新雨后的新鲜空气。少年将双手枕在脑后,呆呆的凝望着天空,似乎在想着什么,他的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 - - 玖将军是个战功赫赫的大功臣,而玖绫作为玖将军的儿子,从很小的时候就被送进军营里当兵了。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国君看中他的才能,将他提拔为皇家护卫队的副队长。仅仅一年的时间,他便用自身的优异证明了自己,从而变成了皇家护卫队的队长。 然而,有的时候,升官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对玖绫而言,在他升官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才是噩梦。 他升官之后,主要的职责就是保护当时的圆之国太子:方子晋。 他一直跟在太子的身边,如影随形的保护着太子的安全。在百姓们最敬重太子的时候,世人皆不知太子与秦时郡主的恋情,可他知道。他看着这对小鸳鸯逐渐成长起来,而就在太子当着平陵城全部百姓的面,与秦时郡主定下婚约,并打算回到榕树城,将这件喜事公布天下时。 那晚,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圆之国的被宠坏了的小公主:方瓷。 她深爱着她的哥哥,不肯接受自己从小到大最最心爱的哥哥,竟然背着她,爱上了除她之外的女子。哥哥还打算将那女子迎娶回榕树城,整天在她面前恩恩爱爱? 方瓷很不服气。 但很遗憾,当她知道这件事情时,已经太晚了。方子晋先斩后奏。那时,整个平陵都已知晓了——圆之国太子与平陵秦时郡主的婚约。 悠悠之口,岂能尽封。 方子晋比他的车马小队要提早几天出发。 太子想在第一时间赶回榕树城,去禀明圆之国君主,也就是他的父皇。告诉他,自己跟平陵的秦时郡主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并已当着平陵众百姓的面,向秦时郡主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俩人甚至还定下了口头婚约,希望国君向平陵秦家下聘求娶,成全他们二人的婚事。 其实,方子晋尚未向平陵的秦家下聘,便当着众人的面,提前与秦时定下口头婚约,就是害怕国君会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但其实,他的担心是多此一举。太子跟秦时郡主门当户对,结了秦晋之好,对榕树城跟平陵的关系也大有帮助。所以他们二人的事情,国君早就知晓,没有途中阻挠,便是早就默认了。 当方子晋跟秦时定下口头婚约,踏上回榕树城的旅途,打算将他们的喜事告诉父母,并昭告天下时。他跟秦时郡主那鸳鸯戏水、你侬我侬的故事,便告一段落。 与此同时,另一个故事,正揭开着它神秘的序章。 章节目录 第61章 【五十九】重复的时间与命运(中) 方子晋连夜赶回了榕树城。 在他身旁,只有一个玖绫随行保护。 然而,当方子晋回到榕树城的时候,第一个收到这个消息的,并不是国君,而是国君最宠爱的小公主,方瓷。 方子晋一回到榕宫,便去到了国君的书房外,请求面见君主。但那天很奇怪,玖绫跟方子晋刚到书房门口,守门的那几个侍卫,竟好像早就知道太子已经回来了。他们甚至连禀报都没有,就直接把太子给请进去了。 玖绫站在门外候着。 隔着屏风,书房的灯光下有一个身影。方子晋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个身影在微不可查的颤抖着。 方子晋垂首,向自己的父皇禀明了与平陵郡主秦时的事情。却引得里面的人拍案大怒,甚至由于拍得太狠,还有茶杯落地的声响。方子晋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所以他才先在平陵当着所有人的面,向秦时郡主表明求娶的诚心,希望人们的支持,能给他的父皇造成一些小压力,从而对他们的婚事,起到推进效果。方子晋走进屏风内,打算进一步劝说自己的父皇,同意他跟秦时的婚事。 但是刚走进去,他便发现坐在书桌上的人,是个太监。那太监浑身颤抖,一脸委屈的指了指身后的位置。方子晋顺着太监的手看过去,发现方瓷正坐在窗边的桌子上,一脸愤怒的看着自己,而她的脚旁,躺着个碎了的茶杯。 “哥哥!你怎么可以爱上别人!你是瓷儿的,是瓷儿一个人的!”方瓷站起来,走到方子晋身边,任性道。 “瓷儿,别胡闹,我们是兄妹。”方子晋冷漠拒绝,眼中再也没有宠溺的光芒,说话也不似平时那样温和可亲了。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是不是!”方瓷感觉很受伤。 说完,她便负气离去。 太子回到了东宫,对自己妹妹的任性,很是惆怅。他平时最宠她。可因为秦时郡主,兄妹俩竟然闹成这样,是他最不想看见的。 当夜,平陵秦家受到了非人为的攻击。导致秦家房屋和财产损失惨重,但奇迹的是,竟然无一人伤亡。 一直以来,方子晋都待在榕树城光明的那一面,他负责维护榕树城的荣誉、政治面貌、以及秩序。他并不知道皇室生意以及皇家黑市的存在,这些以前都是王后在掌管,随着方瓷慢慢长大,那些埋在深处的肮脏事,便逐渐由方瓷开始接手。 方瓷待在圆之国阴暗面深处,执掌着那里的全部黑暗。 当晚,太子被某种不可抗力软禁了起来,明明没有任何守卫驻守在东宫,但是太子却无法打开自己的寝宫房门。 方瓷站在东宫正门,看着东宫内,眼里充满了不甘,她望着里面,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倔强地道:“你是瓷儿心里的秘密,是瓷儿一个人的保护伞!” 同样也是那夜,玖绫孤身一人,在一堆看不见的敌人中,浑身是伤的杀进了东宫。 他杀红了眼。对于那些莫名其妙的怪力和攻击,玖绫凭借着自身的战斗经验,摸索与格挡,突击和躲避,总算是勉强突破重围。将被软禁起来的太子,带出了榕宫。 章节目录 第62章 【六十】重复的时间与命运(下) 他们离开当晚。 国君被公务缠身,所以并不知道太子提前赶回来的消息。 又因为玖绫身负重伤,无法走太远的路。 暂时栖居野外的山洞中,便成了他们那时最佳的选择。 当太子的车马以及亲信们,真正回到榕树城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 而太子失踪,搞得举国上下人心惶惶,榕宫不仅派出了精英,甚至还张贴出高额奖励的皇榜,弄得所有人都在寻找太子的踪迹,那也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 实际上,太子回城之后,不住在榕宫的日子,不是三天,而是八天。 玖绫救出方子晋之后,便昏迷了两天两夜。多亏他随身携带玖家秘制的还魂丹,才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玖家历代都是武将,所以祖辈中,肯定有人与医术高明的大夫私交甚好,便获得了那还魂丹的秘方,并警醒后代,一定要随身携带,以防在危急关头死于重伤不治。那还魂丹功效很好,就是有个后遗症,便是嗜睡。 玖绫由于伤太重了。在吃过还魂丹之后,中途只醒过来一刻钟,接下来的时间,他都是睡着的。 在此期间,太子聪明地躲过了那些不可抗力的追捕。 勉强熬了六日。 直到第七日的清晨,太子醒来的时候,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有人找到了他们。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太子软禁在东宫中的罪魁祸首——方瓷。 方瓷是一个人来的。天还没有亮,她便安静地坐在山洞外面,耐心的等待着哥哥醒过来。直到听见山洞里有了动静,方瓷才开心地跑了进来。 再见到方子晋,方瓷的眼中不自觉地多了一抹温柔,她觉得心中很满足。 “哥哥,瓷儿一直在等着你来找我,可是我等了很久,怎么都等不到哥哥的身影。”方瓷笑嘻嘻地看着方子晋,模样率真而又可爱“所以瓷儿就自己来找你啦。” 方瓷的眼神很纯粹。看起来只不过是普通的妹妹,因为迟迟等不到自家哥哥,回家来探望自己,便焦急的跑出来寻找哥哥了而已。然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只不过,这个妹妹并不太普通。 方子晋不再对方瓷露出温和的神情。相反的,他举手投足间,都显得很厌弃方瓷。 “跟我回去吧,哥哥。你上次的故事还没有讲完,瓷儿一直在等你回来讲完它。”方瓷看着方子晋, “不必了,我要回平陵。”方子晋的态度显得很疏离,他拒绝道:“秦时还在等我。” “秦时。”方瓷默念着这个名字。 “那个女人……就这么重要?”方瓷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她极力地忍耐着,让自己保持平静,一双如水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方子晋,问道:“比瓷儿……还重要?” “是。”方子晋不忍看妹妹的表情,别开眼道:“她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是么……”方瓷的声音很轻,她似乎已经很累了,身心俱疲。也许是等待的太久了,当全部的期望都已落空,她便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个好人。 大地忽然剧烈的震动,这山崩地裂的恐怖情形,震醒了睡梦中的玖绫。双眼迷蒙间,他似乎看见太子跟十六公主在对话,而后,玖绫又昏睡了过去。 自此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太子。 玖绫一直在山上养伤,伤好后,他才回到了玖家。途中,正好听见打扫房间的婢女,在讨论着太子退位的事情。 太子退位的事件曾轰动一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八卦,都在好奇:为什么?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其中缘由。 传闻说,太子跑去街边做了乞丐。 起初,玖绫不信。 直到真的看见太子颓废地靠在街边讨饭时,玖绫才真的相信了传言。办理公事途中,他偶尔会远远地去看太子一眼,却从来不靠近。 玖绫跟太子很熟,知道太子不希望自己见到他这副模样,也知道他心中一定有难言之隐,所以不打扰,不拆穿,不好奇,也不戳破。是玖绫作为太子的贴身护卫,对太子最后的敬重。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继太子退位后,十六公主变成了圆之国的下一任继承人。 与此同时,朝廷上,深得公主信任的官员,大祭司。其势力也在日渐增长。 形势虽然对玖绫越来越不利,但他并没放在心上。只是每每回想起,杀进东宫那一夜,他所接触到的“看不见的敌人”时,玖绫便感觉如鲠在喉。而这种时候,太子竟然大大方方的宣布自己退位了?还跑到大街上当起了乞丐!? 这一切的发生,会不会太过于蹊跷? 得知太子退位的消息后,玖绫便一直明察暗访,静观其变。 终于,有一天。榕树城发生了巨大的混乱与变动,而造成这一切的为首之人,便是平陵的秦时郡主。她凭借着解开了灯笼草妖的封印,以一己之力,与整个圆之国为敌,并破坏了榕树城的根基。 秦时的出现,终于解开了玖绫心中困惑依旧的谜题。他终于知道,榕树城是个人与妖共同生存的地方,这里生活着太多会隐藏自身的妖怪,却也活着很多人类。 作为皇家护卫队队长,他一直跟着榕树城走到了结局。 再后来,圆之国覆灭。 而他作为微不足道的人类,也死在妖怪之手。 死之前,玖绫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说实话还是有点遗憾的,毕竟他才十七岁,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也没有交到不错的朋友。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需要思念的家伙。这会不会有点悲哀呢? 他笑话着这样的自己,在火海里,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意识逐渐涣散,玖绫失去了意识。 眼前一片漆黑。死掉的感觉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痛苦,他甚至还能够像往常一样思考,手脚也能正常活动。他感觉自己的身上……似乎盖着类似于被子一样的东西?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正安稳的躺在自己的床上。 他重新醒了过来。 醒在了圆之国覆灭的三年前。 三年又三年,三年复三年,三年何其多,三年超级多…… 他目睹了无数次圆之国的覆灭,也重新醒来了无数次。 他曾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或是其他人的,但最终,历史都会重新回到它应有的轨迹上。玖绫终于发觉到他自己的渺小,渺小得只能选择接受。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到。 每当他迎接死亡之后,便又会重新醒在三年前,遇到相同的人,发生同样的事。 这一切,就像是个噩梦一样,无限的无限的循环着,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也好像早已走到了尽头…… 章节目录 第63章 【六十一】被困在“圈”里 玖绫知道,这只是一场噩梦。 他坚信在他的生命中,一定会出现一个什么人。那个人会发现自己的存在,并将他从这场无限循环的梦里,带出去。 他听见了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睁开眼,刚才那朵被王灵韵说像老鼠的云,已经飘远了。 “我只是在一个复杂的迷宫中迷路了,我会找到出口。”玖绫自我安慰地喃喃道。他伸手抚了下自己额头,顺带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目光一转,玖绫看向回来的少年,内心自言自语着:你会引导我走向出口。 “你一个人在这里瞎低估什么?”王灵韵道:“我离开的太久了,做噩梦了吗?” “嗯。”玖绫无奈地笑了笑,道:“早就习惯了。” “那我可要来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王灵韵让开了一条路,不远处,有一只老鼠正在向他们爬过来。 玖绫皱眉,他疑惑眨着眼,有些不太明白。 “我在酒窖的门前,发现了用血画出来的菱形标记。”王灵韵往酒窖门口指了指,然后指着那只老鼠道:“刚刚我提着它,去了几个通往这个酒窖的路口。在每个路口的入口处,我都发现了同样的菱形标记,也是用血画出来的。” “这代表?”玖绫疑惑道。他一介武夫,确实不太懂那些术士的损招。 “你注意到我们最初把这只老鼠放进酒窖里,过了一刻钟后,它又自己走出来了吗?”王灵韵叹了口气,跟傻子交流确实有点费劲。 “嗯!”玖绫点头,然后继续很有精神地追问:“所以说?” “如果我跟你说,我从来没有走过回头路。我就这么一直往前走,然后我就走回来了呢?”王灵韵挑眉。 “哇!”玖绫盘膝坐在地上,他忍不住开始为王灵韵鼓掌“那你很棒棒哦!” “???”不知为何,王灵韵感觉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她撇了撇嘴,将真相说了出来:“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诶?”玖绫的两只眼睛都变成了问号。 “这大概是什么古老的术,而且一直处在发动中。”王灵韵说明道:“从我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这个术的‘圈’里。” “嗯嗯。”玖绫配合的点点头。他表示他正在认真听,他表示他真的能听懂。 “施术者恐怕能够清楚的知道什么人进入了他的圈里,他可以自行控制是否让对方通行,亦或者将谁困在他的‘圈’里。”王灵韵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嗯嗯!”玖绫面带微笑,依旧相当配合。 “所以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了。”王灵韵也开始微笑。 “什么意思,我们出不去了吗?”玖绫微笑着问道。 “是呀是呀,我们只要一直往前走,没过多久就能再回到原地了,是不是很厉害呀?”王灵韵微笑着回答。 “喔!这个术造出来的‘圈’超厉害的啊!”玖绫满眼惊异地道。 终于忍不住了! 王灵韵一拳头砸到了玖绫头顶,她的眼中带着些许挑衅,道:“这个也很厉害吧?” 玖绫的头顶上冒起了一个大包,他嘴里吐出一口黑烟。 接着,便歪倒在地。 章节目录 第64章 【六十二】沉睡的灯笼草妖(上) 时间往前追溯一点。 小素衫等人,还待在酒窖的密道里,渐渐往更深处行进的途中。 “姑娘,劳烦你告诉我,子晋是如何在外面寻花问柳的。”秦时看着唐莺,一副妻子即将审讯丈夫的样子,继续道:“把你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哈哈哈……不用这么的,较真吧……”方子晋在一旁像个好好先生一样,试图阻止。但两个女子都默契的无视了他。 她们俩像是好姐妹一样,靠在了一起。退到一边的角落里,小小声的咕哝咕哝,啰嗦啰嗦。只见唐莺一直在捂着嘴偷偷地说,而秦时则冷静地边听边点头。 方子晋忽然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好奇怪。”小素衫边摸着猫,边往后看去“那个黑衣人竟然没有追上来?” 方子晋总算找到了一点存在感,他解释道:“那个人是大祭司的手下,黑袍通常只会放噬魂火,而这里是封印着灯笼草妖的密道,四处充斥着冰寒的咒力。噬魂火在这里是燃烧不起来的。没了火,他连寻常百姓都打不过,更别说我们了,所以他是不会过来送死的。” 说罢,方子晋感觉自己背后一凉。悄悄地扭头往后瞄了一眼,他便毅然决然的转过头来,发誓自己绝不再转过头去看那两个可怕的女人。 唐莺依旧掩着嘴,小小声:我说我说我说我说我说…… 而秦时则面无表情:听听听听听听听…… “所以说,他现在退回去跟大祭司复命啦?”小素衫逗着猫,边逗边道:“你猜,接下来,大祭司会派援兵来不?” “他回不去。”方子晋说的很肯定。 小素衫却是一惊,她把猫抱在怀里,摸着它的脑袋,继续道:“这么自信?” “你来榕树城多久了?”方子晋问。 “不久,也就半个时辰?”小素衫略一思考,回答道。 方子晋无奈地笑笑“那你可能不清楚,榕树城是个作风严谨的城市,通常来说,地上是不会有脏污的,因为会被人打扫掉,城内的各处建设都会及时修整完善,避免遭到破坏。” 被他这么一提醒,小素衫突然想到“对诶,我找到这里的时候,这边比较荒凉,甚至连墙都是歪歪扭扭的,你这个酒窖的门,还一半在墙上一半在地上!” “没错。”方子晋点了点头。 “哈,你小子可以的,布阵了。”小素衫没有再逗猫了,猫蹦到她的肩上,安静地趴着,渐渐开始打盹儿。 “我可以感受到外来者的气息,而你跟秦时所引来的大祭司的手下,可不止那一个,他们现在正待在酒窖门口,发愁该怎么回去复命。”方子晋在手上画着什么,紧接着,他的手心冒着一道菱形的光“我打算把他们困在这里,能进不能出。” 就在方子晋催动自己设在外面的法阵的同时,秦时手中的水晶瓶发出了更加刺眼的光芒。 小素衫眯了眯眼,打了个哈欠道:“真是个急性子,他(灯笼草妖)大概刚才就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附近了,可能等了我们很久,开始催我们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直尾随着他们的蜻蜓,躲进了小素衫的口袋里,一动不动,就那样静静地待着。 秦时笑着摇了摇头,盯着手中不断发亮的水晶瓶,道:“好巧,我刚拜托素衫潜入榕宫拿到了灯芯,就在来找子晋商量的途中,找到了封印灯笼草妖的地方。” 唐莺想起自己又是穿越,以及好几次差点死翘翘的奇葩遭遇。现在,她竟然又走在给某只大妖怪解除封印的路上?!密道内的温度越来越低,唐莺冷得搓了搓自己的双肩,在一旁苦逼地叹息着:“真是无巧不成书。” “出发吧。”小素衫道。 “嗯。”方子晋表示没问题。 接着,小素衫一行人便由方子晋带路,逐渐往密道的更深处走去。 越往前走,秦时手里水晶瓶便愈发耀眼。 章节目录 第65章 【六十三】沉睡的灯笼草妖(中) 密道只有一条路。 往前走的途中,他们总是遇到死路。 路的尽头,被一面内里发着淡淡蓝光的石壁挡住。 每到这个时候,方子晋就会蹲下身,刺破食指,在地上画着什么。然后那面石壁就会碎裂成渣。这时,站在方子晋身后的众人,就能看见后面的路了。 “你是怎么学会这些的?”秦时心疼地看着方子晋流着血的手指,感到有些惊讶。 “退了太子位之后,我拥有了很多空白的时间,不用社交,也不用管朝廷上的事。我行走在榕树城中,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我发现角度不同,所看见的东西也不一样。”方子晋又破了一个封印做的石壁之门,边往前带路边说着:“从前我是太子,人们看见了我总是敬畏,或者惊恐,我的眼中没有他们,因为我不论把谁放在眼里,都会引起那个人的不自在。可当我变成了一个乞丐之后,人们的眼中便没有了我。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角度,我所看见的天空与山水,都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方子晋说这些的时候,听起来有点开心。 “你……变了呢。”秦时走在后面,看着方子晋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怎么,是变得更招你讨厌了吗?”方子晋打趣着。 秦时垂下眸子,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人,他待在人群中,可人们却根本没有谁看到他。”方子晋他们逐渐往深处走去“他偷人们的东西,在集市造成人群的混乱,然后自己平安无事的逃之夭夭。我跟着他来到了这个酒窖里,这原本是他用来藏身的地方。我在榕树城待了那么久,却从来没有发现榕树城还有这么个地方,这里是榕树城的无法地带,因为连这片土地的主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城市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那他人呢?”小素衫问。 “走了,去其他地方旅行了。而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不怕风吹雨打,不怕有人来骚扰,顺便,还可以躲我妹妹。”方子晋说得轻松极了:“他破解了这里的法阵,并在改善过后,将经他修改后的法阵教给了我。他告诉我这里隐藏着榕树城最大的秘密,是整个圆之国最值钱的地方,可惜没有灯芯,就算进了封印地里也啥都得不到。于是他便放弃了此处,去其他地方继续寻宝了。” “无法地带?照你这么说,那这个酒窖应该很难被人发现了?”小素衫问道:“可是秦时的手里怎么会有标注着这里的详细地图。” 方子晋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时一眼—— 许久不见,他的秦时长大了呢。 想起了很久以前他们也曾相爱相知过,甚至许对方一生一世,相守到老。那时,他还是圆之国的太子,而秦时也只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怎料世事变化太快,很多事情都出乎了自己的预料。他败了,败得一塌涂地。 如果他有能力好好保护她的话,还真不想看见她长大的样子啊…… “因为她,冰雪聪明。” 方子晋调整着呼吸,忍住了自己想要长叹一口气的念头。 章节目录 第66章 【六十四】沉睡的灯笼草妖(下) 密道走到头。 破坏了最后一道挡路的石壁。 他们来到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里四面都是墙,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本来越往前走,密道里的温度就已经越来越冷了。而现在,这个房间的温度更是让人一秒都待不下去。 唐莺在关键时刻打了退堂鼓,她嘴唇发紫,边打哆嗦边道:“刚刚你们说那些黑衣人已经离开了对吧,那我、我去上面等你们,嘶,太冷了,我、快冻得不行了……” 他们四人里,唯一没感受到寒冷的,就是秦时。她手里抱着灯笼草妖的心脏,替她屏蔽了密道内的寒冷。让她一直感受着适中的温度。 秦时看着面色惨白,双唇发紫的唐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她关心道:“那你小心点。” 再转过头来一看,秦时发现,方子晋的脸色也很白,唇色很深。 而小素衫则一脸平常。 “这就是封印着灯笼草妖的地方?”小素衫在屋内晃了晃,四处敲了敲,道:“你们真的要把那家伙放出来?” “有什么不妥吗?”秦时问。 “没什么。”小素衫走到了秦时身旁,将秦时手里的水晶瓶拿了过来,继续道:“你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封印起来吗?” 秦时忽然感受到了冷,她不自觉地往后栽了两步。方子晋赶紧上前扶住了她。对视的一瞬间,两人又纷纷躲开了对方的视线。秦时抖了下被方子晋扶到的肩,自顾自地打理着衣服。方子晋的手松开了秦时的肩膀,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这个我倒是略有耳闻,说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将一个村的男人全都抓了起来。”方子晋不确定地说:“之后……就被封印了?” 小素衫听了一乐,哈哈大笑道:“因为喜欢男人?所以就被封印了?你们人类的传闻可真有意思。” 她走到了某个位置,水晶瓶的光芒忽然变得更强烈了。小素衫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认真起来,她说:“就是这里了,你们退后一点。” 小素衫蹲下身,在地上的石板处敲了敲。 紧接着,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起冰来。 他们仨人迅速退到了房间外,小素衫看着房内,道:“你们俩在密道里等我,如果有什么危险,就赶紧逃。” “那你呢?”秦时问。 “我不会有事的,可你们在这里。”小素衫头也没回,走进房间里道:“很危险。” “嗯!”秦时点头。 方子晋终于开始正视起这个一路跟着他们的小女孩,他没有去参加祭典,所以并不知道跟着小素衫的妖兽,就是导致榕树城祭祀活动瘫痪的罪魁祸首。 他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可是看见唐莺被冻得往回走。而他跟秦时也冻得嘴唇发紫,而这个小女孩却依旧安然无恙的时候,方子晋终于察觉到了她有些不太一样。 “你究竟是什么人?”方子晋站在密室门口,盯着小素衫的背影问。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素衫的手中多了一根树枝。 她走到水晶瓶感应最强的位置。 将手中的树枝往地上猛地一凿! 一时间!整个房间内都释放出了极强的寒气,所有的墙壁开始一层一层的结冰,在密道被封住之前,小素衫回过头看了秦时跟方子晋一眼,她眨了下左眼,笑嘻嘻地道:“我啊?我是路过的。” 刹那间,密道与房间的入口,被层层叠加的冰封了起来。秦时与方子晋待在密道里,跟小素衫隔离开来。突如其来的寒气侵体,使得秦时经受不住而昏了过去。而方子晋也好不到那里去,他强撑着自己所剩不多的体力,抱起秦时,顺着来时的路艰难走去。 但没走几步,方子晋就意识涣散的晕倒在地。 房内的情况也不太乐观,房间内的地面从小素衫刚刚凿的地方为起点,以非常快的速度四分五裂着,而后逐渐崩塌。 小素衫以更快的速度随机应变着。她变出一根粗一点的长树枝,她将这跟树枝往墙壁上一插,便抓着这跟树枝挂在墙上。 没过多久,四分五裂地面便落了下去。 小素衫看见在这间房的下面,还有着一个房间。那里更空更大。 在房间的正中心,放置着一个冰棺。 她看着下面情况,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接着,小素衫松开了抓着树枝的手,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插在墙上的树枝,变成了几多白樱花瓣,消失了。 小素衫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冰棺上。发出了“嘭”的一声。她这么一砸,非但半点没有破坏到冰棺,反而把自己摔得有些疼。她揉了揉自己的脚脖子,看着躺在冰棺里的那个人,渐渐有些看呆了。甚至忘记揉脚脖子。 冰棺的棺顶是透明的,里面躺着一个男人,他的面上毫无血色,容貌却极美。他闭着眼,躺在冰棺里,明明是被封印在里面,限制了行为,但看起来却像是睡着了。脸上没有半点狰狞的神情。 小素衫看了看四周。地上还留有刀痕,而墙壁上也有着打斗的痕迹。这证明当年封印灯笼草妖的人,在施展封印术之前,曾跟灯笼草妖大战了一场。 再转头看向灯笼草妖。他面上平静无波,睡得安逸极了。俊美的容颜让人离不开视线。身上穿的黑色衣服,襟口绣着金色的花纹,干净而简洁。在他的身上,找不到任何激烈战斗过的痕迹。 小素衫手里的水晶瓶亮着异常透彻的光芒。 紧接着,那个瓶子有了裂缝。 “喔啊!”小素衫吓了一跳,便赶紧将瓶子往冰棺上一放。自己跳了下去,跑到了一旁,观察着水晶瓶的情况。 就像是草木发芽会冲出土壤一样,那个水晶瓶也正在被某种力量逐渐撑开,缓缓破裂。 冰棺里,封印着灯笼草妖。 而,水晶瓶内,则封存着灯笼草妖的心脏。 小素衫一边观望着冰棺上的情形,一边不断地往后退去…… 章节目录 第67章 【六十五】生长在地狱的噩草 水晶瓶浮了起来。 在空中变得越来越刺眼。 就在水晶瓶升到了半空中,光芒最盛的时候。瓶子突然无法承受瓶内的压力,“嘭”的一声爆炸了。 碎片四处乱崩—— 密室里的突发情况。炸了小素衫一个措手不及。看着朝四面八方乱射的水晶碎片,她连多余的时间都没有,便开始慌忙地躲闪。而原本封存在瓶内的灯芯,也化成了许多个小点,四处弹跳着。 在小素衫躲闪的途中。冰棺的盖子,自己移开了一个缺口。 与此同时,那些胡乱弹跳的细小光点,如同感应到召唤了一般,忽然就变得整齐一心起来。不管弹到了哪,小光点们最终的目的地,都是冰棺。 没有任何人出现在密室里,棺盖自己移开了一半。 小素衫刚躲开水晶瓶的碎片,便看到了那壮观的一幕。只见,四面八方的所有小光点都在往冰棺中聚集。光点们移动速度极快,它们拖着尾巴,就像是烟花绽放一样。而此时的冰棺内,也散发着越来越强烈的光芒。 小素衫几乎不敢向前靠近,因为她感受到某种强大的力量正在苏醒。那股力量,是比白樱一族的长老,还要强大出很多倍的力量。 灯笼草妖依旧平静地躺在冰棺里,只是他的左胸部位,心脏的位置,不断有细小光点朝此聚集,并越聚越完整。而那颗心脏越是拼凑完整,所散发出的光芒便越是刺眼。直到隔着冰棺,都让待在不远处的小素衫,无法直视的地步…… 它仍未停止,变得更刺眼。 小素衫感觉世界一片空白,她被那阵光芒刺得根本睁不开眼。 也是由于这么一刺激,小素衫才忽然想起,她以前在书院里,听白樱一族的长老讲课时,曾听过关于灯笼草妖的事情。 传说,地狱有一种极其罕见稀有的草,名为灯笼草。它的名字源于它的模样。这种草通常会生长在极其阴寒湿冷的地方。它依靠着地狱的阴气而活,通常生长得巨大无比,在开花前,看起来只不过是一株很普通的巨大植物罢了。然而在开花之后,灯笼草会结出果实,那颗果实会压得植物本身微微弯下腰来,并散发出极其明亮的光芒。整体看起来,竟像极了凡间的人们,所制作的灯笼。 又因为它喜欢阴寒之气绝佳的环境,总是在鬼魂很少,又阴冷幽静的黑暗中独自散发光芒,所以就更像灯笼了。在地狱里,那种地方,通常是连鬼都觉得寒冷压抑的地方。除了很厉害的厉鬼和大恶鬼以外,很少有鬼喜欢靠近那种地方。 对于灯笼草而言,除了阴气凌驾于它之上的厉鬼恶魂,其他的魑魅魍魉都是提供它更好成长的养料。而它作为纯碎吸收阴气长大的家伙,能在阴气上凌驾于它之上的存在,真是少之又少。 在地狱,灯笼草毫无疑问是一种,能够令鬼魂们感到恐惧的稀缺植物。 想起来了! 长老当初讲的课,小素衫回想起了一大半。 这是噩草!会带来厄运的!! 然而,她现在却要让这颗噩草恢复自由之身?! 小素衫顿时慌了。 章节目录 第68章 【六十六】全力阻止中! 同为植物类的妖怪。 小素衫是有些佩服灯笼草这种存在的。 自身的养料就是些黑暗的东西,但它却拥有稀释黑暗,并发出光芒的力量。 在一片刺眼的强光中,感受着灯笼草妖的力量,即便是白樱一族最优秀的后代之一,她也不得不承认,这颗噩草的确十分的强大。强大到让她开始后悔自己的没出息,竟然被秦时用人间的美食诱惑到,并帮她潜入榕宫建在水库下面的藏宝库里,偷灯笼草妖的心脏。 不过!干就干了!答应别人了也没办法!只能…… 小素衫苦着一张脸。 硬着头皮上了! 接着,除了灯笼草妖那强大到炫目的光芒,另一股加速生长的力量充斥在密室里。 只见,原本寒冷的密室里,竟然长出了树藤。树藤贴着墙壁生长,但却刚贴到墙壁,就被冻住了,结了一层冰。但树藤们的生长能力很是惊人。很快,它们就突破了冰层,继续向上生长。 渐渐地,整间密室的墙上、地面都被树藤所环绕。 一个冷冰冰了几百年的地方,一瞬间就变得绿意盎然了起来。 小素衫闭着眼,走到了棺盖多出来的那一头。 伸腿猛地一踢! 冰棺便又稳稳的重新盖好了。 原本充斥在整间密室里的刺眼强光忽然消失! 小素衫仔细观察着冰棺的细节与构造。趁着灯笼草妖还没有完全恢复原身,这件蠢事还算勉强能做一下最后的补救。只要方法得当,她便能在灯笼草妖完全复苏之前,将它重新打回封印里!小素衫围绕着冰棺看了一圈,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发现哪里有什么异常。 小素衫不禁开始怀疑。没有任何符文,也没有其他道具,这真的就只是个普通的寒冰棺。这里唯一奇妙的,便是整个密室与密道都被一股强大的冰寒之力所环绕。但是,这具普普通通的冰棺,究竟是怎么做到封印了一只千年灯笼草妖的? 小素衫托腮思考着—— 难道这冰棺本身就是封印? 她摇了摇头,觉得这个想法不太现实。 但紧接着!她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知道我被迫在这里躺了多久么。”那是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慵懒而又富有磁性。 小素衫心中一滞,她不自觉地往后退着。地上的树藤随着小素衫的退步,都在纷纷往一旁移动,给她让道。 小素衫偏不信这个邪,满脸警惕地试探道:“你是谁?” “这里除了你跟我,还有别人么?”对方打了个哈欠,似乎根本没睡够,还很困的样子。 “……”小素衫无言以对。 这回不信邪也得信了。看样子,噩颗草已经醒了过来。可奇怪的是,冰棺却仍旧好好的盖着,丝毫都没有移开。 难道真的被她猜对了?那个冰棺本身就能封印住灯笼草妖? 小素衫的心里有了一丝庆幸。但在猜测没有落实是否正确之前,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在棺材里面待了那么久,你不嫌闷吗?”小素衫试探道。 章节目录 第69章 【六十七】死人才知道我是谁 密室里安静极了。 灯笼草没有回答小素衫的疑问。 只是冰棺的盖子,在以很慢的速度缓缓移开。此时此刻,整个密室里都回响着,冰棺盖子那缓慢而又沉重的摩擦声。小素衫本来耐心就不太好,现在更是有些焦躁了起来。 接着,便见几根树藤迅速生长,往棺盖上一缠!缠好后,树藤又往回一缩,就见那冰棺的盖子悬在了半空中。 跟着,小素衫走上冰棺前一看! 里面是空的! 灯笼草妖不见了! 她下意识的探视着周围。树藤之间生长的距离,也变得更紧凑了起来。 但是,却迟迟没有见到灯笼草妖的身影…… “你是在找我吗?”身后有谁在说话! 小素衫猛地一回头! 她发现自己的身后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当小素衫再转过身,回过头来的时候—— 她愣住了。 只见方才那个躺在冰棺里的男子,此刻正活生生的站在冰棺前面。他凝视着她,嘴角带着笑意。小素衫看不出灯笼草妖的笑,是代表友好还是充满恶意。她只觉得,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非常的深不可测。 她明白自己打不过他。但,从某种意义上,是她帮助他解开的封印。如果能做朋友,那么就没必要硬碰硬。 小素衫收了自己的法术。接着,便见密室里生长的那些盘根错节的树藤,通通都缩回了地底。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被树藤缠住的冰棺盖子,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然而,却丝毫未损。 “丫头,是你替我解开的封印?”灯笼草妖问。 “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吗?”小素衫双手抱胸,继续道:“不过,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帮朋友去取来了你的心脏,然后再把它放到了你面前。” 等等!小素衫刚说完,她便突然又有了新的思路。难道其实从一开始,在灯笼草妖的身上,就根本没有什么封印?当年跟灯笼草妖大战一场的人,只不过是取走了他的心脏,并将心脏封存在了一个法器里,所以才导致灯笼草妖一直躺在冰棺,无法动弹? 被封印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他的心脏…… 而她……恰好把心脏物归原主了…… 灯笼草妖略一思索,问道:“你那位朋友现在人在何处?” “你这家伙好没礼貌!”小素衫噘起嘴来,头偏向一旁,道:“我帮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忙,你不跟我说声谢谢也就算了。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告诉我,就要先问我朋友在哪!” 她故意显得有些不服气“你!你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你真的要知道我的名字?”灯笼草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只是又重新问了一遍:“你确定?” “你们这些大妖怪从来都不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吗?”小素衫继续道。 “倒也不是……”灯笼草妖走到冰棺旁,他伸手一碰,那个冰棺内部空心的部分,就变成了实心的。只不过瞬间的功夫,冰棺就变成了冰床。灯笼草妖坐在冰床上,继续道:“只是知道我名字的人,十个大概有十一个……” 灯笼草妖一顿,他的嘴角咧开了一个弧度,继续道:“都是死人。” 章节目录 第70章 【六十八】危险的灯笼草妖(上) “知道个名字就会死?”小素衫凑到灯笼草妖的跟前,时不时的弯腰看看他,或是嗅嗅他身上的味道,继续道:“那你一定有坏习惯。” “说来听听?”灯笼草妖没有反感小素衫,反倒注意起从刚才开始,就扒在小素衫腰上的那只宠物。 “例如,你自报家门之后,就会将对方灭口。”小素衫道。 “自报家门?我很少做这种事。”灯笼草妖说得不以为意。只是他的视线时不时的,会看向小素衫腰间的那只宠物。它紧紧的扒在小素衫的背后,偶尔会露出半只眼睛偷偷看自己一眼,与自己的目光对上之后,便会迅速地缩回去。那模样……大概是一只猫? “要不然,就是你在这里躺得太久,所有认识你的人呀,都已经归西啦!”小素衫下着最终结论。 这结论却引得灯笼草妖一笑,他躺回到冰床上,喃喃自语着:“躺了太久……吗……” “嗯,我听说你被封印很久了。”小素衫蹲在床边,支着头看着灯笼草妖。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他很好看,所以也只是单纯的在欣赏很好看的妖怪。 灯笼草妖略微地想了想“大概有……八百年了吧。” “八百年!”小素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八百年前何止是我!连我娘都没有出生!” “所以你还是个小屁孩。”灯笼草妖打趣道。 “我叫素衫,娘亲说叫这个名字,没准以后会长成一个有修养,有内涵的人……”小素衫挠着头,调皮地吐了吐舌“虽然我也不太想让娘亲失望,但恐怕……哈哈哈哈或许有的人一出生,便有了属于他自己的性格,坏境只能让一个人拥有更多的选择,或者丰富阅历。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啦。” “那你娘亲对你很失望?”灯笼草妖问。 小素衫摇了摇头“岂止。” “?”灯笼草妖疑惑地看着小素衫,发现她此刻的表情很奇怪。 “我娘呀,对我可不单单只是失望,大概这次我做的事情,整个族人都会对我绝望。”小素衫耸了耸肩。她破坏了族里的规矩,擅自离开白樱一族的领地。还带着外人一起闯入了禁地,打破了神器的封印,就为了来人间玩玩…… 可这一玩,她大概再也没脸回去见族人了。 见那小丫头的思绪飘远了,灯笼草妖便一把将那只,从她腰上又爬回她肩上的宠物,一把抓了过来,然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那你大概是做了什么好事。很多家伙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会做很多错事,后来,他们错着错着就明白什么才是对的了。” 结果那只猫一到他的手里,就吓得开始发抖。灯笼草妖挑了挑眉,又把猫丢回小素衫背后了。它迅速地爬爬爬。这回躲在小素衫的肩后,偷偷的露出半个头,小心翼翼地盯着—— “或许吧。”反正现在她是没什么脸再回去见自己的族人们,干脆在人间多停留一阵好了。小素衫也看见了,大猫害怕的样子,便随意问着:“它的反应好奇怪,似乎非常怕你。” 章节目录 第71章 【六十九】危险的灯笼草妖(中) “这不奇怪,小妖都怕我。”灯笼草妖指着小素衫身后的猫,问道:“它叫什么?” “嗯……我之前都叫它大猫的。还没起名字。”小素衫略一思索,她把大猫提溜到胳膊上,一边摸着头,一边道:“不过看它这么怕你,之前又在满是人类的广场上威风凛凛、还杀人如麻的蠢样。不如就叫它‘傲娇’好了。” “它大概是从地狱被召唤上来的,从小就豢养在饲主身边,所以性情才会这么温顺。”灯笼草妖用手指戳了戳傲娇的头,它立马瘫软在小素衫身上装死:“我在地狱里呆了几千年,像这样的烈性妖兽也算是吃了不少。” “可我也是妖啊,为什么我见到你就没有那么害怕?”小素衫眨着眼睛看着灯笼草妖。他真的长得很好看,人也那么好,小素衫都有些忘记他是传说中,生长在地狱里凶恶的大妖怪了。 “你知道,什么东西最可怕吗?”灯笼草妖瞳孔微侧,斜睨着小素衫。 “死亡?”小素衫想了想,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又继续说了个词“人心?” “都不是。”灯笼草妖坐起身,他俯视着在冰床上支着头的小素衫,薄唇亲启,缓缓道:“是无知。” “例如,你根本不知道你身上带着个有趣的东西。”灯笼草妖靠近了小素衫。这一举动,令缩在她怀里装死的傲娇,突然就浑身不舒服地哆嗦了起来。 小素衫感觉有些疑惑。有趣的东西?他是在说傲娇?不,他的眼神刚刚有意无意地看向了自己的口袋。小素衫往口袋里探去,发现里面有一只……睡着了的蜻蜓?! “再例如,你不知道有时候想杀死一个谁,是不需要那么血腥的。坏人又怎么会明晃晃地告诉你,他是一个发霉到骨子里的人渣呢?” 灯笼草妖对着小素衫轻轻地吹了口气,小素衫便迷迷瞪瞪地失去了方向感,甚至思考能力。她手里的蜻蜓掉落在冰床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失去了生机。 “如果我饿了,你觉得我是会先告诉你我饿了。还是会让你慢慢放松警惕,然后不知不觉、消无声息的让你……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呢?” 灯笼草妖的嘴角噙着笑。他摸着小素衫的脑袋,眼里是看着食物的温柔“真是个好孩子。看在你把心脏带给我的份上,我就格外照顾一下你好了。” 小素衫的眼睫毛挺长,眼神里满是混沌,毫无神采。她似乎已经很困了,眼睛一闭一闭的,像是马上就要睡着,但她还努力强撑着睡意。 “告诉我,叫你把心脏带来的朋友,是谁?”灯笼草妖的话语里,充满着蛊惑力。 “平陵的……秦时郡主。”小素衫望着前方,眼神空洞。 “是个郡主?她想要做什么?”灯笼草妖捏着小素衫的下巴,拇指摩挲着她的脸蛋。 “夺城,灭国。”小素衫呆呆地回答。 “她现在在哪?”灯笼草妖继续问。 小素衫伸出手,往上面指了指。那是已经被冰层封住的密道,他们来时的路。 章节目录 第72章 【七十】危险的灯笼草妖(下) 小素衫倒在了地上。 呼吸声很重,睡得非常沉。 灯笼草妖捏起了掉在冰床上的那只蜻蜓。他早就注意到这家伙的存在,以为小素衫是跟谁联系好的,想要跟谁来个里应外合对付他。只可惜这小丫头道行太浅,太容易摆平。 现在看来,并不是有人想要跟小素衫里应外合对付他。根据那小丫头发现这只蜻蜓的反应来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被人监视着呢。 灯笼草妖眯起了眼,他将蜻蜓放置在手心里。还真是个不称职的监视者。看样子,这蜻蜓正处在半睡眠的状态中。另一头的人在做什么呢?他突然来了兴趣。手上略一施法,便强行连通着蜻蜓对面的施术者,只要他不捏死这只蜻蜓,那么就有办法找到那个不肯露面的人了。 “小家伙,你要一直旁观到什么时候?”灯笼草妖帮那只蜻蜓打理了一下翅膀,继续道:“你是不是,也该出现了呢。” 接着,他对着蜻蜓吹了一口气。蜻蜓的身上便先结了一层霜,而后又覆盖了一层冰。 灯笼草妖离开了密室。 他去到了小素衫所指的密道里,身后那厚厚的冰层被他轻轻一敲就碎了。 没走几步,便看到一男一女昏倒在地上,他们的脸色都偏白,唇色也都呈现出青紫色,明显是被充斥在整个密道里的寒气侵了体。 他想起小素衫说让她偷心脏的朋友是个郡主,那应该是女的。思及此处,灯笼草妖便走过去,将那名女子扛在肩上。而后,他往墙上打了个大洞,便慢悠悠的离去了。 小素衫一行四人,除了提前离开的唐莺还生死不明。其他三人,则全部陷入进深深的昏厥之中。更糟糕的是,由于寒气侵体,尚在昏迷状态中的秦时,还被灯笼草妖给带走了。 - - 另一方面,王灵韵在离开杂货铺后,便来到了酒窖门口。 玖绫发现,他们真的被困在了这里。 这已经是玖绫在这里闲晃的第二圈了。他发现自己不论怎么走,选择哪个方向,最终都会走到酒窖门口。 玖绫慢悠悠地走着,他望着不远处的王灵韵,问道:“喂,路口躺着的那些大祭司的手下,是你放倒的吧?” “恩。”王灵韵应着。她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地面,像是在思考什么。 “真是半点也不留情面啊……”玖绫望着晴空万里的天空,不自觉地感慨道。想起那些大祭司的手下,一个二个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下,就拿睡相惨烈这一点来看,估计他们也要在很久之后才会醒来了。 “是他们先出手攻击我的。”王灵韵说得不以为意,那样子就像是不小心打翻了一个不太值钱的花瓶。 玖绫也不知道王灵韵在做什么,他只知道她在酒窖门口蹲了很久。远远望去,只见王灵韵拿着一根树枝,似乎在画什么。 “你在做什么?”于是他好奇的凑了过去,问道:“老王,你觉得有生之年,我们还能出去不?” “闭上你的乌鸦嘴,还有。”王灵韵连头都没有抬。 玖绫疑惑地看着王灵韵。 “你挡住我的光了。” 玖绫吹着口哨,边斜眼看着旁边那面快要歪倒的墙,边漫不经心地挪开了好几步。 章节目录 第73章 【七十一】破阵的可能性 王灵韵不太擅长破解阵法,她尝试了很多种方案,却都没什么显着的效果。就在王灵韵对如何进入酒窖而感到一筹莫展的时候。 酒窖内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很慢,走的人似乎已经很疲劳了。 王灵韵站起身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她盯着酒窖那已经被破坏的门内,门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王灵韵就站在门口,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 玖绫不自觉地走到了王灵韵的身旁。他收起自己平时那副喜欢乱开玩笑的懒散样,眼中多了几分警惕。 脚步声越来越近,而那个人的身影也逐渐清晰。 玖绫与王灵韵四只眼睛,向门内投去审视的目光。 直到—— “等等!你们不会也是来杀我的吧?” 一个女子走出了酒窖。她刚见到阳光,双手搭在膝盖上喘着粗气。转瞬间,却发现身前多了两个陌生的人影!再一抬头,女子发现是两个少年!虽然其中一位长得极其俊秀,但是根据她穿越此地多时的经验来看,这鬼地方长得越好看的人,没准就越不正常!甚至可以说非常以及特别特别特别的危险!! 想到这里!唐莺退后了两步。 “我们为什么要杀你?”唐莺眼中那位极其俊秀的人,也就是王灵韵开口道。 说罢,她便转身找了块阴凉处,坐在那里,背靠着墙,闭上眼小憩了起来。 “老王,你不继续研究你的法阵啦?”玖绫看了唐莺一样,他看王灵韵跑到阴凉处休息,自己便也跟了过去。 唐莺看这两人没有继续为难她,便也把自己当成空气。悄咪咪地转了个弯,又悄咪咪地溜走了。 “有什么好研究的,我过来又不是为了研究法阵。”王灵韵悄悄睁了下左眼,看着唐莺那偷偷摸摸溜走的样子,忍着没笑出声。继续闭上眼,王灵韵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小憩。 玖绫一脸郁闷地坐在墙头上。他眼底的余光,时不时就会瞟到正在小憩的少年。玖绫愈发觉得这个少年令人看不透了。 “瞧,人走了。”玖绫朝着酒窖门口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意指刚才从酒窖里走出来的那个女子。 王灵韵微微扬了扬唇角,不以为然地道:“她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玖绫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唉!他刚刚试了很多遍,但他发现这个法阵微妙得很,很难走出去。而他刚刚打量从酒窖里出来的那个女子的时候,便知道她是个不会武功的人,身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除了……腰上挂着一个被布缠得很厚实的小棍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哦对,她的衣服下半身还算是正常,只是上半身似乎露得有点多…… 但若是那个女子能够从这个法阵里走出去,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只需跟着她,便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想到这里,玖绫在墙头上站了起来。接着便朝唐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边追边跟身后的王灵韵道—— “老王,我去去就回!” 王灵韵没有理玖绫,像是已经睡着了。她坐的地方,一半被阳光照着,一半在墙壁的阴影中。她一夜未眠,还在蜻蜓的身上耗费了那么多精力。 她确实……有些困了…… 章节目录 第74章 【七十二】初次交锋 睡了没多久,王灵韵便冒了满身冷汗。 她感觉自己被一个强大的阴影所笼罩着,而事实上,她确实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给笼罩住了。 “哟,小家伙,原来你在这里。”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王灵韵的梦里响了起来。她四处张望,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人在哪。 猛然睁眼,王灵韵从梦境里醒了过来。接着,便发现自己面前有一个人影。 她抬头往上看去—— 王灵韵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衣衫的男人。此刻,那个男人正低头俯视着自己。男人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她并不陌生,秦时郡主。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场非常寒冷,使得原本就被寒气侵体的秦时,状态更糟糕了。 “是你。”王灵韵道。 “哦?你认得我?”对方显得有些诧异。 “认得。”王灵韵揉了揉自己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头,说:“我的蜻蜓在你那里。” “记性不错。”对方称赞着。 “我无意跟你作对。你把蜻蜓还我,我便不找你麻烦。”说罢,王灵韵伸了个懒腰,她看了看男人身后,发觉玖绫和那个姑娘还没回来。随即,她打了个哈欠,大有再睡一觉的架势。 灯笼草妖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他只觉得这个小家伙奇怪极了,满身的血腥味,却是个神。天界什么时候肯收这种家伙做神仙了,他只不过睡了八百年而已,外面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更奇怪的是,看着少年那副随性而又淡漠的样子。说不出为什么,就像是照镜子时会自然而然看到自己一样。他竟然觉得这个少年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灯笼草妖笑了笑,道:“你身上腥臭味都快把整条街给熏臭了,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来找我麻烦?” “放心,我已经不杀妖很久了。尤其是你这种几千岁的老不死。”王灵韵摊了摊手,很随意地道:“两败俱伤,对现在的我来说,可没一点儿好处。非常遗憾,我还不能倒在这里。” “小家伙,你有家可归吗?”灯笼草妖问。 王灵韵侧眼看向一旁,沉默了一会之后,她摇了摇头。 “那不如,你跟着我,我给你个家。”灯笼草妖忽然觉得,带着一个嗜血的神仙在身边,没准是一件蛮有意思的事情。 “不需要。”王灵韵没看灯笼草妖,只道:“时间不对。” “对你而言,什么时间才是对的呢?”对方问。 “这话,你至少早说了一千年。”王灵韵头靠着墙,她半仰着脑袋,看着天,也看着那个妖孽的男人,道:“如果现在一千年后的世界,你说要给我一个家,没准我还会答应你。给你做小弟,总比没事被一堆妖和人,追着算计要好些。” 她想起王家的那摊子破事。一方面皇室要召她入宫当秀女,但她儿时跟太子结过仇,入宫即是死路一条,所以她绝不能入宫。另一方面,母亲和祖母大概也不想让她入宫,于是便打算跟宫家结亲。那宫三少爷宫时,在长安城的名气非常不好。先不说他是否恶名昭着。只凭自己从来没见过他,不了解他、不熟识他这几点,她就坚决不嫁! 章节目录 第75章 【七十三】桃桑与谷风(上) 王灵韵忽然觉得—— 她在一千年后的世界里,烦心事多得可以装一大车。倒是被素衫算计到千年之前的世界后,还能优哉游哉的活几天,也算是因祸得福。 “早了一千年?”灯笼草妖打量着王灵韵,觉得她说的这话颇有意思“你看起来也不过十几岁的样子,然而计算时间的长度,竟然是以千年为标准。” 王灵韵尴尬一笑,她也不想这么计算的,只是她真的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于是干脆一本正经地道:“我遇见过很多妖怪,却没有谁会像你这样,一见面就要收我当小弟的。我才活了十几个年头,还见识短浅,阅历不足,若想要跟着你这样的大妖怪,当然还早了以千年了。” “马屁拍的不错。”灯笼草妖扛着秦时,打算离开了。他边走边道:“如果一千年后我还记得你。定来寻你。” 王灵韵淡淡一笑,没有答话。 合他眼缘的人本来就不多,但一千年的时间,也确实容易遗忘很多东西。在人类的世界里,十年就能改变很多东西,更何况是千年。没准千年之后,那小家伙便已经不合他眼缘了呢。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在这个世界上呀,很多事情,都是不一定的。灯笼草妖深谙其中之道。在他还不能化成人形的时候,就偏爱顺其自然。有食物就吃,没有食物就盼望着食物们,赶紧从天上掉下来送给他吃。反正就算是没有食物,仅凭地狱的浓重阴气,也能够让他凑合着活。 但作为一只妖,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太没有追求。他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自在。所以成长对他而言,是必须的,是绝不可以半途而废的!即便成长的代价,就是不停的吃那些难吃的小鬼!每次吃完之后,他都会忍着胃里那股,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滋味,痛苦的消化掉他们。虽然作为一只有追求的妖怪,实在是太苦了,但为了成长,他愿意承受那些消化不良的日日夜夜! 后来,经过了那些日日夜夜的痛苦之后,灯笼草妖终于变得日益强大了起来。 化为人形后,他有了自己的名字。桃桑。 他遇到了历经艰辛苦楚之后,来地狱寻找他的人。 而那人,便是圆之国第一任大祭司,谷风。 谷风来寻桃桑的那一年。圆之国还不能算是一个国家,最多也是就是个独立存在的村镇,那里不仅贫穷,居民也少。而桃桑也还是棵暴虐成性的地狱噩草。 在地狱里,桃桑所在的地方,被地狱的居民圈为危险地区。更甚者,在地狱生存的某些大一点的家族,直接把他所在的地方,归纳为禁地。传言,灯笼草妖以吸食鬼怪精魄为生,凡是靠近他的生灵,最终都将已有一条路,那便是化作他的肥料。 当地狱里所有知道灯笼草妖的家伙,纷纷都缩起脖子远远躲着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跋山涉水,千里迢迢,从人间一路偷渡进了地狱里。他经过了很多难走的路,闯过了奈何桥,途中击退了不少魑魅魍魉。到最后,他安然无恙的站到了他的跟前,与桃桑对持着。 对桃桑而言,这个人很不一样,他跟地狱里的那些家伙们不同,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害怕,也没有挑衅狂傲。他的眼中,所包含的,只有打量,以及那难以琢磨的深沉。 那个人就是谷风。 章节目录 第76章 【七十四】桃桑与谷风(下) 他们刚一见面就掐了一架。 而谷风则是第一个在他手底下活下来的生物。 他并不是十分的厉害。与其他强者相比,他并不会什么毁天灭地的法术,体力也跟地狱里大部分穷凶恶极的鬼灵没法比,速度不够灵敏,甚至连攻击力都只能用渣形容。 谷风最与众不同的地方,便是他的头脑。 他善用法器。在擅闯地狱的这一路上,谷风只带了三样法器。第一样法器,可以使他隐身一刻钟的时间。第二样则能够帮他抵御伤害,不论什么伤害,那件法器都能帮他抗住,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那件法器只能抗半刻钟。第三样,能够帮助他快速行走和移动,这件法器的时间最长,可以维持半柱香的时间。 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不太灵活,样子也傻傻的,但他的脑袋却非常灵光。擅长把握这些法器的时间,更擅长用这些法器,无论在多么强大的敌人面前,他都能使自己保持相对的安全。 他们这一架打了很久。 其间,不论桃桑怎么出招,谷风总有办法让自己毫发无损站在他跟前,深沉的眸子里没有挑衅,只有镇静。地狱的时间很漫长也很难熬,桃桑从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有技巧的对手。一场架掐完之后,桃桑竟觉得这一架打得格外舒坦。 他们成了朋友。 谷风是桃桑的第一个朋友,他把桃桑邀请到了人世间。在圆之国的黑市里,作为黑市的管理者存在着。 而原本对这段旅程感到新鲜的桃桑,却在黑市里看见了很多肮脏、以及黑暗的事情。他第一次感觉到,那个他出生成长的地方,那个人人都觉得恐怖的地狱,竟然是个安逸而又干净的地方。至少那里的妖魔鬼怪们,从来不会掩饰自己那一肚子的坏水,以及他们狰狞丑陋的嘴脸。 可贪婪的世人却不同。 他们的所作所为,让桃桑觉得可笑而又愚蠢。终于有一天,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继续待在黑市里,安安分分的做他的管理人了。 桃桑做了他来到人世间的第一个选择:他想要清理掉黑市里的那些垃圾。 他打算毁了黑市。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桃桑作为黑市的管理者之一,毫无理由的在黑市里大闹了一场,甚至人妖不分的大开杀戒。那时,映入桃桑眼帘中的一切,即是将毁之物。 就在这个时候,谷风出现了。他一出来,便站在桃桑的对立面。 他们就像是第一次遇到的那样。对持着。 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刚见面就掐起来。 谷风像当年那样,用他擅长使用的法器对付着桃桑。谷风知道凭他的力量,是无法杀死桃桑的。于是便把桃桑引到了地底下的密室里。他们在那里大打出手。最终,以谷风封印了桃桑的心脏,将桃桑的身体放进冰棺里为句号。 桃桑陷入了时醒时梦的状态中。无论醒来还是在梦里,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他无法睁眼,也不能动弹。桃桑感觉自己被某种无力感所禁锢着,在漫长的时间里,他甚至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 这一睡,便整整睡了八百年。 - - 彼时,王灵韵坐在地上,身后靠着略凉的墙壁。望着灯笼草妖扛着秦时,渐渐远去的背影,她忍不住问了句:“喂,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那要看你想不想见了。”对方边走边道,声音越飘越远。随即,他扔了一个东西给王灵韵。 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 王灵韵接住了桃桑丢给她的东西。 摊开手掌一看,是她的蜻蜓。只不过被冻住了。 王灵韵的后脑靠在墙上,眯着眼瞅了瞅天空。她闭上眼,感受了一下风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继续小憩着。这天,恐怕要下小雨了。 章节目录 第77章 【七十五】脱离困境 桃桑离开没多久。 天空便落起了细小的雨滴。没有云层遮住太阳,所以空气很好,阳光正好。 就在这个时候,唐莺走了回来。 她的脚步越走越慢,尤其是看见靠墙坐着的王灵韵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不对呀,她怎么…… 唐莺转过头,当她看见那扇熟悉的被恶意破坏的酒窖小门之后。感觉自己的心情何止是沮丧,简直是遭受到了沮丧暴击! 她怎么又走回来了??? ??? 唐莺的内心满是疑惑。她走了好几个路口,却又回到了同样的地方。其间,她还看见满地躺着皮青脸肿的……身穿黑色斗篷的家伙们,看着自己被噬魂火烧伤的手指,唐莺还恨恨的踩了他们好几脚。就算这样,都难以泄她心头之恨! 而偷偷跟在唐莺身后的玖绫,也不再害怕被她发现。他从唐莺的背后走了出来,直到走到了王灵韵的跟前,才停了下来。玖绫有些不开心地道:“老王,我们可能要找别的方法出去了。” 边说着,玖绫便把从附近店里顺来的两个斗笠,戴了一个在王灵韵的头上。 王灵韵本来睡的正香,却被玖绫戴帽子的动作给惊醒了,困意瞬间就被扫走了一大半。她感受着四周尚未消失的灯笼草妖的气息。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细小雨滴,这雨不大,甚至淋起来还有些舒服。心中突然冒出的懒惰感,让她想继续像个野猫一样,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淋着太阳小雨,在大街上好好的睡一觉。 她又变回了平时的自己。跟昨天晚上吃隐元丹时的状态不一样。她感受不到太冷,或者太热的感觉。宛如来自上天的恶意一般,从她是雨神的那一刻开始,上天便剥夺了她所有能感受这个世界,甚至是享受的权力。 可是,一个不会行雨的雨神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伸手扶了一下头上的斗笠,将它戴稳之后。王灵韵站了起来,从唐莺身旁擦肩而过,她朝着灯笼草妖离开的地方,走了过去,并道:“走吧。” 玖绫先是一愣,继而跟上去,从身后拍了下王灵韵的肩膀,一脸自豪地道:“老王!你找到破解法阵的方法了?不愧是我的搭档,真帅!” 他们俩离开之后,剩下站在原地一脸呆滞的唐莺。她突然反应过来,在密道里时,方子晋那个家伙说要困住那些大祭司的手下,所以催动了某个法阵,自己很有可能已经被困在这个法阵里,出不去了。心中暗骂了那个那个臭乞丐一句,唐莺便追上去道:“等等!我正好也要离开这里,你们等等我,没准我们几个顺路呢?” 王灵韵走到了一条死胡同里,想都不想的便继续走了过去。 跟在身后的玖绫,看见老王想不开,明知前面是死路一条,还要继续往前走,正想阻止她的愚蠢行为。却眼睁睁地看着王灵韵穿过了那面死胡同,去到了墙对面。 震惊之余,他也跟着走了过去。 唐莺望着四周的墙壁,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怪,她不会是在做梦吧?这么想着,便也跟着穿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78章 【七十六】这天不公 阳光变得很灿烂,但小雨却依旧没有停。 在王灵韵离开酒窖门口之后,路边那只没有人注意到的小蜻蜓,在翠绿的青草旁停息了很久之后,又飞进了酒窖的里面。它穿过密道,路过晕倒在地上的方子晋身旁,来到了最里面的密室里。 自从灯笼草妖离开之后,王灵韵发现,之前那些充斥在密道以及密室里的寒气,都不见了,这里的温度逐渐升高,令人感觉不到寒冷。蜻蜓在小素衫头顶转了一圈之后,飞进了她的口袋里。傲娇在一旁舔着自己的爪子,然而小素衫的呼吸声依旧很平稳。她还沉在梦里,尚未苏醒。 “哎,老王,你是怎么知道穿过死胡同的墙,我们就可以出来的?”玖绫边走边道:“难道就像是庄周梦蝶一样,你睡了一觉,在梦里碰见了个老仙人,你在梦中与他下棋,经他指点,所以洞悉了事情的真相?” 王灵韵难得的想要翻个白眼。给她指路的人明明是灯笼草妖的那家伙,却被玖绫形容成老仙人?思及此处,王灵韵不由觉得好笑“倒是一个老到……可以叫他老不死的家伙,给我指的路,不过,他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人。” “真被我给猜对了!?”玖绫明显感觉到很惊讶,却又腹诽道:“这天真是不公,怎么老王睡个觉做个梦就能解开困境,而我却……”被困在那三年又三年的噩梦里,怎么都醒不来…… 话说到一半,玖绫沉默了,他没有再继续说后面的话。而是像往常一样,将此事深埋在心心底。 唐莺静静地跟在俩人的身后,她不自觉地看了眼烧伤的那只手,原本只是食指指节最上面的一小部分,呈现出黑紫色的。而现在那黑紫色,已经蔓延到两个指节了。她只感觉到有一股刺刺麻麻的感觉,正在不断的啃咬着她的食指,慢慢的吞噬着她。并且,那根被刺麻感所吞噬的手指,已经基本没有什么知觉了。 “是啊……这天真是不公……”她低声喃喃着,嘴角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她是不是快死了呢?还有多久呢?而她的归处又在何方呢? 唐莺越想感觉自己越失落。她活了小半辈子,在学校品学兼优,是所有人的榜样。就算毕业了,她在工作中的出色表现,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是个靠谱的上司。然而即将死了,她的心中,却没有一个只要想起来,就会让她感到安心的人。闺蜜吗?自己好像为了某个心爱的人,为了自己的恋爱,早就跟自己的生活圈子疏远了呢。那么,恋人吗?呵……那个人似乎早就弃她而去,另寻新欢了…… 这么一想,她活得好像一个笑话一样。 可即便是个笑话,她也很想要活下去,她真的不想死! “那个!”唐莺鼓起了勇气,她神色坚定的看向前面俩人的背影,停下了脚步,大声喊道:“那个!请等一下——” 玖绫停下了他那轻松愉悦的步伐,半仰起头,瞄向身后的女子。发现她正跪在地下。随即,便惊异道:“喔,什么情况?” 王灵韵没有管,仍是不快不慢地继续行进着。 小雨无声无息地落在斗笠上。随后,便消失不见。 章节目录 第79章 【七十七】请救救我 “不知你们是何方神圣,但你们能走出方子晋所设的阵法,就一定是高人。”唐莺紧抿着唇,她这一生,第一次向别人下跪。以前,她只在电视上见过这些,却没想到下跪的滋味,这么的不好受。她低下头,一脸倔强地继续道:“我可能快死了,请救救我!” 说罢,便头着地,把头低垂在地上。没有再抬起来。 虽然雨下得很小,可是地上已经有很多小水渠了。太阳蒸发的速度,远比降雨的速度要慢得多。从黎明开始,祭坛冒出的不断升腾的雾气,便消失了。而榕树城内持续升温的温度,也恢复了正常。不像是昨天夜里,整个城宛若一个蒸笼,令人觉得艰辛难熬。 “这……”玖绫看了看伏跪在地的唐莺,又看了看渐走渐远的王灵韵。他忽然觉得有些懊恼,于是便对着王灵韵叫了声:“喂,老王,你好歹听听人家姑娘为什么在求助吧。” “我不是高人,也不像你皇家亲卫队队长,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听你的百姓们诉苦。”王灵韵眉眼间满是淡漠。 她已经无数次、无数次的遇见这样的情况了。 自从她莫名其妙的变成了雨神,能看见阴阳两界的来来往往之后,她就不停的遇见有谁向她求助的情况,不论是被妖抓住的人,还是或可恶或可怜的妖。就因为他们是弱者,所以自己就理所应当的该伸出援手,该去牺牲小我,帮助他人吗?就因为她是神?就因为在她的身上,有着雨神的神印,那么她就是神了?为什么?谁规定的? 她从来就不想当英雄,也不想被人歌颂,更不想青史留名。她只想普普通通,避开那些恩恩怨怨罢了。 可这些事情,就像是长了腿的噩耗一般。不论她如何躲,如何不管不顾,最终都会准准确确地砸在她的头上。 王灵韵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领口的白樱。 就像这次素衫的事情一样,他们的爱情故事纠葛了千年,情深意浓,感人肺腑,可就算如此,这又与她王灵韵何干呢?然而,现在的她,已经来到了千年前,且身处榕树城的事件之中,还遇到了同行之人。事已至此,即便她根本不想管素衫的事情,却也不得不跟随着时间的流逝,继续旁观下去,甚至参与进下一个历史事件中。 她不是神,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神。因为儿时的那件意外,让她莫名其妙变成了雨神。但上天既然收走了她的部分感官,那就休要怪她无情无义。 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王家二小姐王灵韵,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没错,那个“标准好人”的位置,谁来都可以,但她偏不愿当。 她就喜欢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人活一世不易。没有人规定她生来就要当一个好人。也没有什么规定,她一定要去做个坏人。 “你先起来。我们并不熟,没理由因为你下个跪,就要为你抛头颅洒热血的。”玖绫朝唐莺说了一声,便小跑着跟到了王灵韵的身后“很巧,我也不是个擅长听百姓诉苦的皇家护卫队队长。” 说到“护卫队”三个字的时候,他还特意咬了重音。 王灵韵微微勾起唇角,轻轻一笑。倒是没想到玖绫会是这个态度,她要对这个皇家亲卫队队长另眼相看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皇家亲卫队队长了?”玖绫在王灵韵身旁,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王灵韵没有回答。只是在想,他不是皇家亲卫队队长吗? 唐莺站了起来,安安分分地跟在他们俩身后,心事重重,踌躇着不敢上前。 章节目录 第80章 【七十八】选择决定命运 还是第一次有想要向谁求助的这种感觉。 毕竟是第一次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异世界。唐莺感觉自己很无助。仅仅一两天的时间,她不仅遇到了奇怪的人,还遭遇到了奇怪的事情,不论是学生时代,还是毕业后走进了职场。她从来没感觉自己离死亡有多么的近距离,也不曾想过濒临死亡原来是这种感觉。 但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 她发现,生与死,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边的世界,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生存法则,大家没有要一起去上学,或者这样那样的默契与制度。在这里,如果一个人不想活了,那么他很容易就能够获得解脱。但若是很想要活下去,那就是一件略微有些困难的事情了。这里跟现代不同,不是仅凭一双会察言观色的眼睛,就能够生存下去的。在这里,除了需要那双会察言观色的眼睛之外,还需要足够的智慧与勇气,需要知道更多的,有利于自己生存下去的情报才可以。而知道更多的情报,不是为了要活得更好,仅仅只是为了能够平安存活。 例如,若是她早点知道噬魂火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就不会傻不愣登的跑去碰那火了,也就不至于因为深刻的体会到死亡将近的滋味,整个人都陷入进一股无法控制的恐慌之中,甚至恐慌到,遇到一两个稍微厉害一点的家伙,便立马心态崩了,焦急的向对方下跪求助着,希望能被垂怜,希望能被施舍。 她就像一个真正的乞丐那样。期待着比自己更强大的人,能够给予自己帮助。可恨可怜而又毫不要脸。如同一个废物。 望着四周的建筑物。唐莺隐约察觉,自己所来到的这个世界,并不是真正的和平时代。在它和平的表面之下,是无法用肉眼轻易洞悉到的复杂事态。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去依附比自己更加强大的人。要在对的时间,去做对的选择。唐莺逐渐意识到,独在异乡为异客,若是仅凭自己的话,她很难找到一个安身之处。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做错了选择。跟乞丐那行人在一起,害得她好几次都差点吓成了智障。精神压力倍增,若是再遇到点什么刺激性的大事,她一点都不怀疑自己会突然神经爆炸,变成一个神经失常的变态女神经。 唐莺望着前面那两名少年的背影。 他们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在闲谈着。不知为何,看着那样的情形,她总有一种很羡慕的感觉。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朋友,愉快的闲谈过了。从很久以前开始就…… 久到她都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过朋友。 小雨停了。刮到脸上的风显得很清凉舒爽,而阳光并不热烈,照到人身上感觉暖呼呼的。整个榕树城内空空荡荡。 唐莺望着身前的两个少年的背影。 忽然感觉他们就像是画里的人一样,美好的让她感觉像是在做梦。只要稍稍靠近一点,就会把这幅画弄坏,将这场美梦惊醒。 可就算冒着这样的危险,唐莺也想为自己的选择,走出第一步。 她好想走进这幅画里,跟他们站在一起,变成他们其中的一员。 接着,她便加快了脚步,一改自己之前那副沮丧难堪的样子,收起内心中的唯唯诺诺,与踌躇不定。唐莺小跑了几步,很快便跟上了俩人的步伐。喘息间,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玖绫的肩。少年转过头来,回以笑容。 那一瞬间,心花怒放。宛如冰雪消融,在内心积压了很久的恐慌感,在那一瞬间,竟变得荡然无存。 这是她的选择。 章节目录 第81章 【七十九】高人隐在表象之后 不知不觉,三人便走近了祭坛。 前面虽然还隔着好几条街,但由于祭坛很高。远远望去,它巍峨雄武的立在那里,是个看起来非常容易令人感到自豪的建筑。 “亲卫队队长。”王灵韵冷不丁地叫了下……此刻正面泛桃花,撩妹正欢的玖绫。 “是护卫队队长!还有!我有名字,玖绫!”玖绫咬重了“护卫队”三个字,气得直翻白眼。 王灵韵“哦”了一声。她看着不远处的祭坛,继续道:“你之前说,明天,灯笼草妖会站在那里,大开杀戒?” “嗯,没记错的话是正午时分。”玖绫一副打包票的样子,道:“放心啦,我记性好着呢,不会有错的。” “那应该还能再见他一面。”王灵韵自顾自地呢喃着,声音小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玖绫正狐疑老王那家伙在自言自语的说什么呢,那小子虽然看起来比自己小,但神秘的很,没准现在就在筹谋着什么呢。对了!玖绫突然想到,老王之前不是说要去见灯笼草妖?按照他的猜测,老王说完要去见灯笼草妖,便直奔向那个莫名其妙的酒窖…… 说实话,他在榕树城当了那么多年护卫队队长。就算是巡街,也从来没有巡到过那个古怪酒窖。它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想起这事,玖绫不禁感到有些奇怪。榕树城里竟然还有那种地方?他死了又活,活了又死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知道榕树城还有个破破烂烂的酒窖。 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灯笼草妖应该就藏在那个酒窖里没错呀,可老王破解了那个困住他们的阵法之后。不仅没有进酒窖去一探究竟,还堂而皇之的……在大街上闲逛??? “老王,我们不是要去见……”正当玖绫想不通心里这茬,打算跟王灵韵继续聊聊关于灯笼草妖的事情时。唐莺打断了他。 “哇,玖绫,你能够预知未来?”唐莺睁大了眼睛,看向玖绫的眼神中满是崇拜。 玖绫被妹子这么一盯,当下便有些飘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着,客气地说:“只是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一些事情,也不完全算是能预知未来。” 见他回答的凌磨两可,唐莺便亮出了自己一直藏在袖子里的那只烧伤的手,问道:“那你会看手相不,帮我看看我还有多少天寿命,或者……告诉我,我死的时候会不会很痛苦……” 唐莺越说越难过。 而玖绫看见她的手之后,竟一把抓了过来,由于用力过猛,害得唐莺差点撞到玖绫的胸膛。玖绫盯着她食指上的烧伤,微微眯了眯眼。 半晌,玖绫才开口道:“你这个,是噬魂火的烧伤。” “我知道。”唐莺低下头,显得很不开心。 听见他们的对话,走在前面的王灵韵也微微侧了下头,看见了唐莺那已经呈现出青紫色的食指。心中了然。难怪这姑娘会求助于他们,大抵是觉得他们破解了刚刚的那个让她迷路的法阵,也算是有点本事。而她中了噬魂火,性命岌岌可危,却又无人可寻,于是便病急乱投医。 可那位姑娘不知道的是—— 轻松破解了法阵的人,不是王灵韵,也不是玖绫。而是刚从封印中苏醒过来的灯笼草妖,她若是想要求助于高人,或者觉得谁很有本事。那个崇拜的对象,既不该是王灵韵,也不该是玖绫,而是那位,与她素未蒙面的…… 灯笼草妖。 章节目录 第82章 【八十】秦时失踪 灯笼草妖离开了密室。 四周的寒气便通通消失不见了。 而寒气冻昏的方子晋,也在咳嗽了几声之后,苏醒在温暖的地下密道里。密道里的墙壁不在散发出淡淡的蓝光,所以四处黑漆漆的一片,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唯一能看到光亮的,便是跟着小素衫的那只猫。它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窝在小素衫的身旁,睡得很香甜。 小素衫从密室里醒来的时候,她的头上突然多了好几个大包。 睡得正香的她,原本是不愿醒来的,可有人就是不遂了她的愿! “咣叽咣叽”—— 又一枚石子砸到了她的头上,然后被弹到了一边,在地上翻滚了一会后,便停了下来。 小素衫已经忍了好几颗这样砸到她头顶的石头了,她平时真的是一个不暴力、不打架、也不随意吼别人的优雅的女子!但是,这是某人逼她的!没错,当你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无须再忍了! 感觉到一颗石子又朝着自己飞来,小素衫猛地一抬头,她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颗石子,然后又狠狠地丢了回去,并大声怒喊道:“方子晋你找死!” 那颗小石子原路返回着。并因为小素衫的臂力更强,所以破坏力也变得更高了。它飞速的砸到了方子晋的脑门上,不仅把他砸中了,还成功的推倒了他,让他双眼迷离地躺在地上,望起了在眼前转圈圈的星星。 地上又重新长出了新的树藤,那树藤越长越粗壮,一直延伸到密道里,才渐渐停止了生长。 小素衫顺着藤蔓往上爬去。 傲娇趴在她的肩头,它身上那淡淡的金光,正好能照亮前路。 她没几下便爬了上去,进入了密道里。小素衫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方子晋,她朝他做了个鬼脸,还“哼”了一声后,才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转身离去。 方子晋躺在地上,他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口齿也有些模糊不清“我们一起去找……找……找秦时……” 闻言,小素衫抖了抖肩,傲娇从她的身上蹦了下来,随意地在周围跑了跑。这密道不大,傲娇身上那淡淡的光辉,基本能将周围的视野全部照亮,小素衫大略看了看,她这才发现,并没发现秦时的踪影。难道是灯笼草妖把她带走了?可是那家伙带走秦时有什么用!? 小素衫转过头来,想起头上被方子晋砸的那几个包,便一点好脸色也没有“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找秦时?你就自己在这里待着吧!” 说罢,她便丢下了方子晋,擅自离开了。 可是当她出去之后,发现自己竟如何都走不出酒窖周围的那几条街,不论怎么走,选择哪个方向,她都会重新再回到酒窖门口。如此往返了几次之后,小素衫在又一次回到酒窖门口的时候,遇到了靠在酒窖门口的方子晋。 他像是无赖一样靠在那里,嘴里叼着一根草,像是早就知道小素衫会回来,于是便在那里悠哉悠哉地等着她。 看着方子晋那副痞里痞气的样子,小素衫就气不打一处来! 章节目录 第83章 【八十一】谋财害命 “奥!我都差点忘了,你在这里布阵了!”小素衫指着方子晋的鼻子,满脸不善地道:“方子晋我警告你,快点让本姑娘出去!不然我就把你打成猪头!” 跟在小素衫身边的傲娇,也从她脚后绕了出来,满脸不善的龇了龇牙。 “哎呀,小小年纪不要这么见外嘛。”方子晋摸着小素衫的头,边揉边道:“我这不是特地过来带你出去的嘛。” 小素衫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回答。她忍。她现在还困在方子晋的阵里。所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她出去了,在跟这个老无赖慢慢算总账! 就这样,在方子晋的带领下,他们东拐西拐的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而小素衫感觉自己似乎……认得这里? 空旷的大道往前走去,是个狭窄的小道。那个小道狭窄到,只能能走一个人。就像是独木桥一样。而独木桥的两边,都是空的。往下看去,在独木桥的两边,分别是两个没有封顶的笼子。 原本,那笼子里分别关着几百只白狗,和几百只黑狗的。可是恰好在祭典的时候小素衫迷路了……她当时倒是没有走到独木桥这里,而是直接迷路到独木桥的下面,所以她才会在第一时间认出那些畜生全是妖怪之后,便施法打开了笼门。 若当时她迷路来到了独木桥这里的话,没准她会直接从这里跳下去。 方子晋走在独木桥上望着下面。空气里弥漫着腐蚀的味道,下面的妖怪们已经通通死掉了,不知是谁干的,竟把它们通通打回了原形。而那毫发无损、且口吐白沫的死相告诉他,这些妖怪都死于内伤,还是一击必中,无法闪躲,直接去见了阎罗王。也不知是哪个除妖人所为,这种杀妖手法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看来,在今年榕树城举办的祭典中,有高人混了进来。 方子晋不自觉地感慨着:“也不知是哪位高人所为,若是有幸遇到,子晋一定要亲自登门拜访,顺带再讨教几招。” 小素衫走在方子晋背后,虽然她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方子晋是个白痴,但看见他这么夸自己,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她不自觉地揉了揉鼻子“少拍马屁了,你以为高人都喜欢接受乞丐的拜访啊,尤其是你这种无赖,我劝你啊,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没错,她素衫生来就一个毛病。那就是记仇,从方子晋砸的她满头是包,还把她困在法阵里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结仇了。凡是他不开心的,她就开心。凡是他开心的,她就要弄得他不开心! “少来了,高人都很有境界的,才不会介意我是太子还是乞丐呢,你这小屁孩懂什么,不懂别瞎说,乖。”方子晋头都没回,走在前面,语气里满是懒得哄小孩的敷衍。 “你!”小素衫被他气得牙痒痒。 她不服气地跺了跺脚。 只见方子晋就差一步,便从独木桥走到对面的路上。但独木桥却突然塌了,方子晋一个不稳,差点掉了下去,但还好他眼疾手快,抓住了尚未塌陷的地面边缘。 小素衫在后面笑着,她早已在一旁,用树藤架起了一座桥。 她走到了方子晋的跟前,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喂!你这是见死不救!”方子晋在她身后喊道。 “错了。”小素衫转过头来,她伸出食指摇了几下,纠正道:“我这是谋财害命。” 说罢,她便背着手走远了。 跟在小素衫身后的傲娇走了几步后,还转过头来对着方子晋吐了吐舌头。接着,便又摇着尾巴耀武扬威离开了。 章节目录 第84章 【八十二】相同的回路 小素衫知道这里是祭坛的后台,毕竟她曾经也在这里迷过一次路,只是没有走得那么远。当时的小素衫,在消灭后台门口那几百只“恶犬”之后,就拿着秦时给的地图,去榕宫的地下藏宝库了。 秦时给的地图里,只有祭坛的坐标,并没有祭坛内部的详细构造。所以她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只是越往前走,便越感到不对劲。 方子晋并没有追上来。 穿过独木桥往前走,分别有两条路选择。一条是向上的楼梯,那里大概是通往祭坛顶端的。而另一条,则是向下的楼梯。小素衫选择了这条路。 刚下完楼梯,便来到了一个大厅。 大厅的西东两个方向,分别有两个巨大的池子。池子里冒着热气。池中的水并没有翻滚,看样子并不是沸水。池子的中间,是能够行走的通道。小素衫走了过去,不知为何,池子里明明冒着热气,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热,反而觉得一股寒意透凉到心底。 这个大厅没走多久,便到头了。 小素衫穿过了拱形门,之后却又进入了一个大厅。 很奇怪,这个大厅,跟之前的大厅构造简直一模一样。 同样在西东两个方向,有两个很大的水池。 但与上一个大厅不同的是—— 这里的池水不再冒着热气,里面似乎还养着什么东西。 小素衫凑近一看—— 发现里面正游着,很多条黑色的绸布。那些绸布大多呈长条状,有的长,有的短。在水中游弋的时候,它们的身上还闪着暗光,看起来布质很好。比很多富贵人身上穿得上好的绸布,还要光滑剔透。 “这叫活绸。”身后的方子晋跟上来道。 小素衫转过头,瞪着方子晋道:“你怎么跟上来了。” “你还是个小女娃,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继续往前走,果然被我猜中了,你选择了下来的楼梯。”方子晋不由分说地便拉住小素衫的胳膊,像是怪叔叔牵无知小女孩一样,边拽着她走边道:“这里很危险,跟我回去。” 但是方子晋拽了很久……却根本没有拽动。 小素衫看都不看他,只是不屑的站在那里。 “你……”方子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小素衫一挑嘴角,满脸傲慢。 “你看起来明明这么瘦弱,却这么重的吗?!”方子晋继续道。 小素衫睁大了眼睛,嘴一嘟,便道:“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说罢,便试图甩开方子晋的手。却发现他紧紧的抓着自己,根本不愿放开。这下,小素衫就更气了。她一怒之下,把方子晋重重一甩,丢进了满是活绸的池子里。“哼”了一声,便自顾自的走了。 方子晋刚掉进池子里,那些活绸们便活跃了起来。它们紧紧地缠住方子晋,并把他往水下按去,这池子很浅,方子晋不断地挣扎着,一会能冒出头,一会得乖乖回到水下:“救……救命……救……啊唔……命……” 见方子晋根本不老实,有几条活绸直接把他的头缠住了。 然而,小素衫走到大厅的尽头,穿过了拱形门之后,便又进入了一个大厅。 这个大厅跟之前也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两边池子里的水面上,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但她却感觉不到冷,反而觉得身上有些热出小汗来。 小素衫站在门口,望着门的另一边—— 看着望不到尽头的拱形门。 她不禁感觉到,前面似乎还有无数个大厅,在等着她。 章节目录 第85章 【八十三】奇怪的宠物 小素衫走过了两边池子都结冰的大厅。 穿过尽头的拱形门之后,果然又来到了一个大厅。 这个大厅的与她进的第一个大厅一样,两边的池子都往上冒着热气,但周围的空气却很冷。小素衫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继续穿过大厅尽头的拱形门之后,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救……咕噜咕噜……救……咕噜咕噜噜……”方子晋还在奋力挣扎求救。 小素衫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接着,转眼之间,她的手里便多了一个树枝。她拿着树枝在池水中一搅,水中便出现了很多个小漩涡。活绸活动的规律被打乱了,行动也变得慢了下来。 接着,她手里的树枝变成了几片白樱花瓣,散落在地。 方子晋一鼓作气地冲出水面,大力地呼吸着空气。他坐在池子里,整个人都被折腾的精疲力尽,除了呼吸之外,和瞪着小素衫,连跟她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小素衫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你要是再不出来,它们又要来缠着你了。” “哇!”闻言,方子晋扒开软在身上的活绸,立马跳出了池子。 傲娇也站在池边拨弄着水。 那些活绸在水里惊慌地逃窜着。时不时会撞到池边,或者互相撞到。也许是因为不熟悉当前的水流,它们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但它们的适应力极强,没一会儿,便在满是小漩涡的水里,安逸的活了下去。它们水性很好,又极其灵敏,很快便掌握了躲开旋涡的方法。 “活绸是什么。”小素衫问:“你们人类还喜欢养这种宠物?” 方子晋一愣,答非所问道:“什么叫你们人类,说得你好像不是人类一样。” “我们出不去了。”小素衫冷静地看着这些活绸,继续道:“就像在你的酒窖时一样,只不过没你那边的街道多。” “什么意思?”方子晋疑惑道。 “这里有三个大厅,当我走到第三个大厅之后,再穿过尽头的拱形门,我就会重新回到第一个大厅。”小素衫解释着。 “奥!所以说,原来根本不是你自己想来救我的!是因为你出不去了,又折回来了,才顺便救了我是吧!”方子晋感觉有些气愤。 “嗯。” 听见小素衫啥也没说,只“嗯”了一句之后,方子晋觉得自己更气了!! “不可能呀……”方子晋挠着头,假设道:“难道还有人藏在这个祭坛的后台里?不可能吧……” “如果你再不告诉我这玩意是啥,我们就危险了。”小素衫没理他,她的目光还在那些活绸上,神情有些凝重。 而傲娇也满眼凶光的站在池边,龇牙咧嘴地瞪着那些活绸。 方子晋这时才发现。 水池里的活绸们已经连成了一条长长的绸布,宛如一条长蛇一样,吐着绸布做的信子。黑色的身形相当柔软,在头部的地方,似乎还有两只发着红光的眼睛。 它从水里冲了出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小素衫等人。身后的池水涨了出来,里面的小漩涡还没有消失。但却不断地有水蔓延出来。 “你们人类为什么总喜欢养一些奇怪的宠物。”小素衫不满道。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手里又多出了一根树枝。 章节目录 第86章 【八十四】死物 水不断的往池外蔓延。 方子晋不经意地转头一看,愣住了。 他捂着嘴,制止自己尖叫出声,并戳了戳小素衫的肩膀。 “哎呀,你别烦。”然而,小素衫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那条宛如巨蟒一样的活绸,思考着应该怎么去料理那块嚣张的破布头。 方子晋又戳了戳小素衫的肩膀。 “我说你这家伙……”小素衫愤怒地扭过头,她看见方子晋正朝着她身后的方向,仰着头,神色惊恐,并为了制止自己大叫,他正在咬自己捂住嘴的手。 小素衫侧过身去,仰起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身后的水池,也起来了一只黑色的“巨蟒”。这只“巨蟒”发育得明显比它对面那只要好很多倍,也大很多倍。 看一旁的方子晋还在发呆,小素衫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背,道:“还愣着做什么!跑啊!” 方子晋比她高很多,小素衫还没有长到他肩膀。但是跑起来,却转眼间就把方子晋甩到了身后。 他们刚跑出大厅。 小素衫便挥了挥手中的树枝。 紧接着,几条粗树藤便从地底急速窜出。一瞬间便堵住了大厅的门。 可是树藤却堵不住水。 水流从树藤间的细微空隙中漏了出来。 刚停下来歇了口气,小素衫看着被树藤堵住的拱形门,以及那还在不断穿过树藤缝隙,往里面冒的水。一脸严肃地道:“快点告诉我这个‘活绸’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方子晋还在吞吞吐吐,考虑着要不要说出来。 小素衫仔细观察着。 “活绸”的外表看起来只不过是普通的黑色绸布。起初看到它们时,只不过是一些或长或短,并且还像水生物一样,四处游弋的破布头们而已。然而,就是这些黑乎乎的破布头,害的方子晋差点溺死在那个浅浅的水池里面。 也许是逃离水池的方子晋,成功的激怒了那些小家伙们。导致它们一言不合,竟然合体了?!变成了两条“巨蟒”一样的存在。对小素衫而言,变得巨大倒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在那些原本无害的小家伙们合为一体之后,她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从那两条巨蟒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 但奇怪的是,她竟只感觉到了杀气,而没有丝毫的妖气? 小素衫握着手里的树枝,犹豫不决。 那……这些破布头,究竟是活着的生物,还是死物!? 他们白樱一族虽是妖中的大家族,却是从来不随意杀生、与滥杀无辜的。妖不仅有好有坏,也分很多种类。像白樱一族,便是以修炼自我,追求升仙为终极目标的妖族。比起其他的妖怪,在他们白樱一族妖怪的身上,就显得更具有灵气与神性一些。 所以,小素衫是绝不会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无辜生命的鲜血的。那会让她有罪恶感,也会让她从此再难走升仙之路,更会让她无颜返回故乡,面见白樱一族的长老们,以及她的爹爹娘亲。 “这些东西是死物!”方子晋满头冒着冷汗,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他咬了咬牙,继续道:“它们原本就是些死灵,都是些胎死腹中死婴,或者尚未成型的胎儿!” 章节目录 第87章 【八十五】活绸的追踪 闻言,小素衫皱眉:“死婴?” 彼时,大厅内发出“轰隆”的声响,周围还时不时一震一震的。是那两条“巨蟒”在不断地撞击着墙壁,以及被粗树藤封住的出口。 而整个墙壁上也蔓延着细细的小树藤,它们紧紧地贴着墙壁,化作了墙壁的保护膜,让“巨蟒”很难真正的伤害到墙壁。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停的有细沙、以及细碎的小石子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砸在地上流动的水里,溅起了小水花。 “对,死婴。”方子晋确认道:“大祭司手底下的人,收集了很多死婴尚未成形的灵魂。他们用孩子的胎盘、胚胎,甚至是狠心抛下孩子年轻女性,又或者是失去了孩子很痛心的母亲们,将这些尚未成形的灵魂饲养了起来。” 小素衫的头上也冒出了一滴冷汗。也就是说,这是人类饲养的小鬼,并且还不是完全的小鬼,因为他们的灵魂尚未成形,是什么都很难说。非人非鬼,非仙非魔。而饲养它们的饲料,便是它们至亲的血肉。 这个世间,真是可怕。 “你们人类真的是什么都能做出来。”小素衫捂住了嘴巴,她不禁感觉有些反胃“那除了至亲的血肉,还用什么喂它?” “不喂。”看着脚底下的水已经漫到了脚踝,方子晋继续道:“每捕捉一只未成形的死婴灵魂,他们就会让它融进活绸的大家庭,并把它的胚胎,和它的母亲一并带过来,喂所有的活绸。” “嘭”的一声,墙壁被撞塌。 第二个大厅里面的水,漫到了第三个大厅里。 原本才刚到脚踝的水,瞬间就漫到了膝盖上面。 小素衫和方子晋立马往高一点的地方跑去,站到了第三个大厅的池边上。这个大厅内的两个池子里都是冰,而这些冰碰到从第二个大厅里的流过来的水之后,竟似乎开始渐渐融化。 小素衫拿着树枝一挥。 地上瞬间窜出来很多条尖尖的植物,将其中一条“巨蟒”扎的四分五裂之后,便见那条“巨蟒”又碎成了一堆小布头。但很快,它们便又重新聚集在一起,逐渐形成“巨蟒”的样子。 趁着这个空隙。小素衫便跟方子晋,跑进了第一个大厅里,试图寻找来时的那个楼梯。 但很奇怪,他们俩一人一边,把大厅转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那个楼梯的所在。 眼看着第二个大厅里的水,已经渐渐要蔓延到第一个大厅里了。 小素衫像之前一样,用粗树藤将拱形门堵了起来,并让小树藤在墙壁上蔓延,形成一个保护壁。哪样虽然没什么用,但多少可以争取一点时间。 “既然你知道的那么多,那么你知道它的弱点吗?”小素衫问。 方子晋则看着拱形门的方向,猛地摇了摇头。 小素衫也跟着看了过去—— 果然是她太天真了,当同一个方法再使用一遍的时候,效果就没有上一次那么好了。 只见那些透亮透亮的绸布,正通过树藤间极小的缝隙,钻入到第一个大厅里。它们比水中的小鱼还要滑,而动作又极其灵活。很快,那些活绸们,便全部通过水流,来到了第一个大厅中。 章节目录 第88章 【八十六】想活下去 “好惊人的适应力!”小素衫不由地称赞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都是些新生儿的灵魂,拥有惊人的学习能力,以及适应外界的能力。而且它们的外形是绸布,非常的丝滑透亮。还不论怎么切断,最终都能恢复原样。作为敌人,它们会是很难缠的敌人。 但若是,不与它们为敌呢?等等,方子晋说过,饲养这些小家伙的人基本不喂它们。它们很饿,所以才会追着他们不放手……但也许这个令它们强大的原因,恰恰正好也是它们的弱点呢? 这样想着,小素衫便从腰间的小包里,拿出了几个白纸剪成的纸人。她用食指和无名指夹着纸人,将它们放在额前,嘴里呢喃了几句之后。便一挥手,将纸人们撒了出去。 顿时,撒入空中的纸人都变成了不同女性的模样。她们在空中漂浮着,模样或温柔甜美或严厉彪悍。 所有的活绸,都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条比刚才还要巨大的“巨蟒”。奇怪的是,本来面露凶光的巨蟒,在看见那么多女性之后,那双散发着红光的眼睛里,竟然露出了迷惘的神采。 它迟疑了。 他们目前身处在第一个大厅。大厅中的两个池子里,还在不断地往上冒着热气。而大厅内的常温空气,就像是正在被逐渐抽走一般,越来越多的冷气徘徊在空气中,使得大厅里的温度愈来愈低。 突然,活绸里忽然冲出来一个婴儿模样的灵体。它像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咿咿呀呀地往一位“母亲”身边飘去。它在空中一爬一爬的,眼神纯真,模样十分可爱。 “哇,小鬼,你的方法奏效了!”方子晋看见这情形,边揉着她的头边感叹道:“你小小年纪从哪学来的这些鬼把戏。” 紧接着,又有几个活绸,离开了“巨蟒”的阵营。像个刚初生的婴儿一样,向小素衫丢在半空中的纸人爬去。 那场景看起来十分的温馨,就像是玩过普通的亲子游戏之后,孩子在努力的爬到自己母亲的身边。 “我想……活下去……”一群咿咿呀呀的孩童中,有一个天赋极高的家伙,已经学会了说话:“活……下去……” “活压遇……” “活压去!” 其中有几个孩子也跟着学第一个孩子说话。 “想活下去!” “活下去——” 一瞬间,巨蟒便被解体了。所有的活绸都不存在了,它们全都变成了婴儿的灵体,向着空中那几个纸人奔去。 “原来是这样,你们想活下去……”小素衫喃喃道,不知为何她感觉有些于心不忍。这些家伙有的一出生就死了,有的甚至还没有出生,便胎死腹中。究竟是怎样丧心病狂的家伙,会把这种小婴儿的灵体收集过来养。这些孩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它们还不明白何为死亡,只是还保留着基础的求生本能。 闭上眼,小素衫盘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是往生咒。 方子晋仰起头,他眼看着最先奔向母亲的那个孩子,就要碰到它母亲伸向它的手了。 然而,它却突然抱着头啼哭了起来。 紧跟着,它身后的其他婴灵也全都大声的嚎哭着。 它们都抱着自己的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声音一个比一个大,谁都不肯认输。 章节目录 第89章 【八十七】往生咒 方子晋低下头一看。 发现小素衫正坐在地上,嘴唇闭合间,似乎是在念着什么。他立马蹲在她身前,将她摇来摇去,阻止道:“你在做什么!没看见婴儿们跟母亲就要团聚了吗?” 小素衫瞪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着魔了!” “我着魔?”方子晋指着天上那些重新恢复笑容的婴儿“你看看它们,多么单纯的小生命!它们是无辜的!” 顺着方子晋的手看过去。第一个碰到纸人的婴儿,在母亲的怀里讨巧的模样,非常的惹人怜爱,它吃着自己的手指,而那位母亲正阻止它吃自己的手指。就在这时! 它竟一口往母亲的指头上咬去! “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说,这些活绸都是靠吃自己和同伴的胚胎或者胎体,以及它们的母亲。那么那些丧心病狂的人类,是怎么给这些死灵,投喂活人的呢?”小素衫目光转过来,冷冷地看向方子晋,道:“它们很饿,你觉得大部分想要孩子的母亲,在刚失去自己的亲生骨血之后,却看见一个婴儿向自己爬过来,会拒绝它吗?” 方子晋内心一震,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转过头去,他看见几个婴儿的灵体,正在共同抱着一个纸人啃食,它们的模样既天真又可爱,时不时发出的笑声,就像是那一尘不染的天使,引人怜惜。 但目前至少已经有两个纸人,被破了附在纸上的法力,恢复成剪纸的模样。那些孩子们不仅不失落,反而继续朝着另一个母亲身边爬去。 “听说你当初退了太子之位?”小素衫贴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那还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像你这种人,若是坐上了皇位,那一定是个昏君。” 方子晋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发觉自己甚至无法反驳,一个小女孩对他的否认。不知为何,他笑了起来,笑得很贱,也笑得很难过。 小素衫无视他。换了个方向,重新坐好。双眸微闭,重新念起了往生咒。 大厅内又重新回响起了啼哭声。一层高过一层,震耳欲聋。 几张已经被破了法术的纸片,从天上飘飘忽忽地落了下来,其他几张都落到了地下,却偏偏有一张落进了大厅里的池子里面。 一瞬间地面震动得异常厉害。然而小素衫仍是不管不顾,继续念着她的往生咒。马上就快要念完了,她不能前功尽弃。 她头顶出现了一束淡淡的白光,那白光格外的纯净。不知为何,从小素衫的身上,竟缓缓飘出了几瓣樱花,那些樱花瓣缓缓飘到了正在啼哭的婴儿身上。接着,它们便不再哭了,它们的灵体渐渐幻化成闪烁的灰尘,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花瓣四散,灰尘坠落。可这些都无法阻止地面的晃动。只见,大厅两边的池水,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然变成热烈的岩浆。此刻,池内的岩浆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往池外蔓延着。 小素衫坐在地上,仍旧念着往生咒。她不能停,她现在不能停,快好了,就快好了……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了…… 不自觉的,她的头上冒出了几滴汗。 方子晋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干草,他把草叼在嘴里。抖了抖满身的灰。然后,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90章 【八十八】赌上太子的尊严 地面的震动感,逐渐变小了。 方子晋从怀里掏出一支干巴巴的大豪烂毛笔。那支毛笔就像是几百年没有蘸过水了一样,上面的毛,炸的十分有个性。 接着,他霸气地解开自己的裤腰带,往地上撒了一泡尿。然后,便用他那支笔蘸着地上的尿,在一旁书写了起来。 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着…… 旁边那正在念着往生咒的小素衫,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她忽然觉得,念往生咒的任务变得艰辛了起来,因为她总觉得这空气里,有股恶心的味道,让她很想吐。难道……这是那些婴灵对她的反击?! 一滴冷汗顺着小素衫的脸颊流了下来。她果然不能小看那些婴灵。这样想着,小素衫便强自镇定坐稳了身子,她紧咬着牙关,坚持将往生咒念了下去。因为需要超度的婴灵数量实在太多,她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念下去。直到将最后一个婴灵超度完成,她才能停止。 否则,等它们反应过来,变回活绸的姿态,再聚成一条“巨蟒”反扑过来的话,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巨蟒”的破坏力惊人,且怎么都打不死,非常难缠! 成群的婴灵要比普通的小鬼聪明很多,用这招骗过它们一次之后,想要再骗它们第二次就很难了。所以她只能孤注一掷,用往生咒,一次性将所有的婴灵全部超度,且这个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又一滴汗水顺着小素衫的脖子,流了下去。 而一旁的方子晋也没有闲着,他拿着手里的那只破笔,在地上鬼画符了很久。终于画出了一地鸡毛。只是他蘸的液体并不是墨水,所以那一地鸡毛也并不是太显样子。它们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由于大厅内的空气又干又冷,所以方子晋画的一地鸡毛,看起来很快就要干了。 方子晋慢悠悠的站直了身子,他扶着自己的老腰,嘴里横咬着笔杆。由于弯腰在地上作画的时间太长,导致他一度差点闪了腰。但每当他感觉快闪到自己的老腰时,他就扭扭屁股,活动一下自己的腰部。这个方法很好,可以防止他弯腰在地上作画的时候闪着腰,只是有一个缺点,就是屁股扭多了,他就老想放屁。 所以这个大厅不通风,真的设计得很不好。 一旁的小素衫紧皱着眉头,她顶着一头的白光,背后却还是有难掩的怨气冒了出来。也许是因为对婴灵们……使用污染空气这种低劣的方式来对付她,而感到十分的愤怒!致使她念往生咒的力量,竟比之前大了两倍。只见,那犹如洪水猛兽一样数量极多的婴灵,此刻已经少了大半。 地面已经完全不震了。 只是岩浆流出的速度也不容小觑,没过多久,岩浆就已经占领了大半个厅堂,很快便要淹没到方子晋与小素衫所在的地方。 方子晋拿出衔在口中的笔,背对着小素衫,他面对着那从两边水池中缓缓流出的岩浆,道:“放心,你继续念你的咒。你不是说,就算我继承了皇位也是个昏君吗?那我方子晋今天就算是豁出了太子的尊严,也要护你周全。如果连一个小孩子我都保护不了,那我也没脸再去见秦时了。” 说罢,他重新将笔横咬在口里。 眼看情况越来越不妙,方子晋在自己那“一地鸡毛”前,稳稳地扎了一个马步。他将食指和中指竖在胸前,大喝一声:“哈!” 章节目录 第91章 【八十九】一地鸡毛 方子晋大喝一声之后,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震荡了一下。 紧接着,那一地鸡毛,缓缓地穿过了大理石地面,它们轻飘飘地浮起了一点之后,便又落到了地上。 方子晋震惊地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这是他第一次施术成功,以前他练习这个术的时候,蘸的都是白酒或者河水、井水、雨水、露水……他几乎把能用的水都试过了一遍,但却没有一次成功过。当然这其中不包括他嘘嘘的水…… 如今看来……果然还是人体内所蕴藏的力量,更加的神秘且奥妙啊! 接着,方子晋猛地击了个掌,他双手合十之后,便深深地吸了口气。等把底气吸得很足了,他就轻轻地、缓慢地将这口气吹了出来—— 一口气用了个底朝天,方子晋恨不得把自己的内脏一起吹出来。但那一地的鸡毛却很不给面子,它们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半点动作都没有。 于是方子晋又吸了一口,他就不信这个邪了,都已经成功了一步,第二步还远吗? 吹—— 他吹—— 他再吹—— 然而,那一地的鸡毛还是很不给他面子。眼看着岩浆就要流到跟前了,但是它们却毫无危机意识,一个二个的怎么都吹不起来,就这样躺在地上,动都不愿意动一下。 终于,方子晋怒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伏在那一地鸡毛的跟前,两只眼睛盯着它们。待到腹部的气息酝酿好了之后,方子晋便开始了他的表演。 只见他趴在地上,近距离的贴近地上的鸡毛们。而后猛地吹出一口气,终于吹起了不少鸡毛。接着,他脑中努力回想着一些罐子的模样,心中期待着它们拥有能够装进岩浆,且怎么都装不到底的能力。之后!方子晋双手结印,对着那一地鸡毛大喝道:“变成罐子!” 有不少浮起的鸡毛飘到了一块儿,它们身上发出了淡淡的光芒,而后那光芒变得愈来愈刺眼。方子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鸡毛,他的心里冒出了一股莫名的恐慌感。当然,还有小小的成就感。 这是他当年偶遇某位云游高人时,所讨教来的术,先画出自己擅长的,比较容易浮起来的东西,然后心中想着希望它们变成什么物什,再期待它们拥有什么能力。高人提点他,在施术的过程中,一定要十分专心,不然这个术就会失败! 当时,由于那个高人烤了只山鸡吃,所以便照着鸡毛的样子,在地上画了一地鸡毛。画完后,高人就向方子晋演示了这个术。用这个术变出了几个碗和筷子,还有刀具及桌椅。后来,他们便在桌上愉快的吃起了烤山鸡。 许是高人演示时,画得是鸡毛,方子晋便记住了那鸡毛的画法。之后每回练习时,他画得便都是鸡毛。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练习了那么多次,却只是鸡毛画得越来越好,上面的绒毛画得越来越细致。至于这个术嘛……他觉得,这个术大概是假的吧…… 与此同时,大厅内的鸡毛们在发出了刺眼的光芒之后。它们的形状也渐渐发生了改变。就在方子晋满心期待那些鸡毛会变成罐子时—— 光芒消失了。 接着,便见好几只破布鞋落到了地上。 方子晋感到有些失落,失落着失落着便开始绝望了。 这个术……果然!是假的吧…… 章节目录 第92章 【九十】旁门左道 只是晃个神儿的功夫。 岩浆便把他们从四面八方给包围了。 它们漫过了方子晋变出来的那些布鞋,朝着方子晋和小素衫流过来。 方子晋不自觉的往后退着,没退几步,便撞到了小素衫。他连忙低头,看见在这么冷的大厅里,小素衫却是满头大汗的坐在地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只是她念得速度太快,而声音又小,方子晋根本听不清她在念什么。再抬头一望,他发现空中的婴儿灵体只剩下十几个了。看来,很快就能够摆脱那些婴灵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很遗憾,就算摆脱了活绸,也还有即将到来的岩浆在等待着他们。 方子晋眼看着岩浆就要流到他的脚底了,然而他却半点办法都没有。唯一能够使用的术,也毫无意外的又失败了……方子晋感觉自己很绝望。 方子晋眼看着岩浆就要流到自己脚底了,然而他却半点办法都没有。唯一能够使用的术,也毫无意外的又失败了…… 此时此刻,方子晋感到很绝望。 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个人。那是方子晋以前总能看见的笑容。如同前世的记忆一样,至少当时的他还不是个乞丐,还有资格去爱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记得,每回跟秦时分开后,她总是会舍不得地回过头来望他,如果他那时正好也在看她的话—— 她会淡淡的笑一下。 秦时以前很少会笑。对他而言,她的每一个笑容都很珍贵。 对,他还没有找到秦时,他的秦时还身处在危险之中…… 想到这里,方子晋忽然有了精神,他抬起头,重新面对着那些马上就要流到他脚下的岩浆。他闭着眼睛,闷了口气,一副要舍生取义的样子,重新扎了个马步,单手结印,大喝了一声:“哈——” 岩浆已经流到了他的鞋尖。方子晋大喝完之后,便再也不敢睁开眼睛。但奇怪的是,他一直等着的疼痛和滚烫的滋味,并没有袭来。 难道……他成功了? 耳边响着野狗啃食东西的声音。 方子晋悄咪咪地眯着眼睛,他开了一条小缝,偷偷观察着。 只见,那些破烂不堪的老布鞋,都像野狗一样疯狂地乱跑着、乱吠着。鞋子前面都开了口,在它们开口的地方,甚至还长出了獠牙。 刚才那差点蔓延到方子晋他们跟前的岩浆不见了。 岩浆依然在流淌着,但至少往回缩了一两圈的距离。因为……那些调皮捣蛋布鞋们,把靠近他跟小素衫身边的岩浆全部喝掉了…… 方子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头上的冷汗。哦,好吧。看到此情此景,他还是很欣慰的。至少这些野蛮的家伙在他的期盼下,还是拥有能够装进岩浆,且怎么都装不到底的能力,只可惜外形跟他想象的罐子有点差距。 与此同时,小素衫念完了最后一遍往生咒。 然而,当她睁开眼后,所看见的场景便是…… 整个大厅已经快被岩浆淹没了,然而一群看起来充满恶意的破布鞋,正在奋力地啃咬着岩浆,并像喝浓汤一样,把它们吞进肚子里。所有被岩浆侵蚀过的地方,都被腐蚀了一层或好多层。整个大厅,也就她跟方子晋所站的地方,还有着地板。除此之外,大厅里的其他地面,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甚至凹陷严重。 “哇喔。”小素衫呆呆地看着四周发生的情况,不禁脱口而出“你救了我。” 方子晋咬住自己的下唇,他拼命地憋住自己想要窃喜的神情。 小素衫打量着方子晋,不可思议地道:“你竟然用你那些歪门邪道的小花招,使我们成功脱离了险境。这……太令人惊讶了……” 方子晋的脸顿时就垮下来了。这小鬼没有把他夸赞一番也就算了,结果竟然还说他使用的是歪门邪道??? 他憋得脸都红了,却始终没有想到该怎么去反驳她。好吧……虽然这招确实有点拐,确实有点旁门左道,确实有点…… 小素衫拍了下他的胳膊,道:“没想到你还是有点用处的嘛!谢啦!” 说罢,她便大摇大摆地往第二个大厅走去。 方子晋努力保持着微笑,半句话也不说。 小鬼,算你狠。 章节目录 第93章 【九十一】让我静静的呛一会! 小素衫的纸人之术已经完全被破解了。 只见,方才那些变成女性的剪纸们,从空中飘飘零零地落下,它们掉进岩浆中,被淹没,焚毁。消失得毫无痕迹。 在破布鞋的开路下,小素衫跟方子晋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不断涌出岩浆的第一个大厅。但这里的构造非常奇怪。小素衫仰起头,她看着第二个大厅内的水,明显已经漫过了拱形门,到达了天花板。即便里面已经被水灌满了,但那些水却怎么都没有流到第一个大厅中。 第二个大厅内全是水。这些水充斥在拱形门之后,形成了一道水壁。 小素衫给方子晋使了个眼色,表示她要穿过这道门,让他做好准备。接着,他们闭了一口气之后,便一头闷进了水壁之中。穿过了拱形门,进入了第二个大厅。 刚一进去,小素衫就拉住了方子晋的胳膊。 紧接着,从第二个大厅的尽头处,突然窜过来一条树藤。小素衫抓住那条树藤,朝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扯。随即,那条树藤便迅速往回收缩着。 他们朝着第三个大厅的方向,在水里快速地行进着。 这个大厅很大,而他们行进的速度又非常快。方子晋一个没忍住,便吐出了半口气。这一吐,就收不住了。很快,他肚子里的空气,便全都被他给吐完了。然而他们才刚到大厅的中央,前面还有一半的水路。 现在就算是想要停,也晚了,四面八方都是水,哪里都没有空气。再说就算是方子晋想要告诉那个小鬼,自己当前的惨状,可是他们现在身处于水中,他也无法说话。不知为何,方子晋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感,他感觉有些绝望。也许是他想多了,但他感觉自己跟那个小鬼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开始绝望。 小素衫抓着方子晋胳膊的手,忽然紧了一下。 接着,树藤收缩的速度,也加快了两倍。 水压不是很高,但水流击打在身上的感觉,使人不太舒服。 方子晋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无法控制了张大了嘴,那些水便进入到了他的嘴里,然后又出来。不少水呛进了鼻子跟嗓子里,弄得他很想咳嗽,却只能吸到更多的水。很憋屈,很难受。 他的脸就像是在吹十级大风一样,显得有些臃肿,有些变形。 但很快,方子晋便脱离了苦海。 那条树藤生长在第二个大厅尽头的拱形门顶端,小素衫抓着那条树藤,直接就荡出了拱形门,穿过了门内的水壁,来到了第三个大厅。 与第一个大厅不同的是,这里已经被淹没了一小半。第二个大厅内有少量的水,漫到了第三个大厅里。这些水正好漫过膝盖,水位不算高,但也不太低。 方子晋再一次感受到了空气,他宛如重获新生,再次见到了生身父母。他弓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边呼吸边不停地咳嗽。期间,还咳出了不少水。那些水呛进鼻子里的滋味不太好受。 小素衫看着方子晋的惨样,她扯了扯嘴角,拍了几下他的背,正打算说话:“你……” “你什么你,不要说话,让我静静的呛一会!”说罢,方子晋便继续大咳特咳了起来,一边咳还一边干呕着。 小素衫被他一凶,立马收起关心他的神情,换成另一幅“看到你这么惨,我就放心了”的模样。随即,躲在她衣服里的傲娇钻了出来,它蹦到方子晋的背后跳了几下,又回到小素衫肩旁。别过头去,一脸骄傲。 方子晋感觉自己心里好苦,他咳得根本停不下来,整个人难过的……就像个减肥失败的八百斤胖子。 章节目录 第94章 【九十二】冰做的阶梯 小素衫没再管方子晋。 她注意到第三个大厅两边水池中的水,原本是被冻住的。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在第二个大厅的水漫进了池子里之后,竟将里面的冰层全部融化了。 水池上的冰层被融化之后,就露出了下面的楼梯,那两个水池似乎是新的入口。 小素衫站在一个入口前,看着那晶莹剔透的阶梯。它们一直往下延伸着,看起来深不见底。傲娇不自觉地从她衣服里,钻出个头来,银色的双眼瞪视着深处,发出了诡异的光。 “救救她……我求求你们,救救她……”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少年。那个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无助,很挫败。她想不起那个人是谁……只是,想去探一究竟。 如同中了魔怔一般,她一步步地走了下去。 水池下面,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般,充满了寒风,整个世界被冰雪所覆盖。越往下走,便能看见越多的楼梯。这里的楼梯,建筑得很不规则,似乎到处都是,能通向很多漆黑的地方,但也有很多走到一半,就断在半空中的楼梯。 风雪越来越大。当小素衫的脚落在那光滑的楼梯上时,楼梯的冰面上就会,出现一点冻结的冰花。而她离开这一阶,踏入下一阶时,那些冰花就会消散。 “喂!小鬼你回来!小鬼那下面不能去!!!”身后似乎响起方子晋焦急地呼喊声:“咳咳……下面有妖怪!!” 但由于他的声音太小了,听得并不真切。 小素衫往回望了一眼,却根本看不见入口,一眼望去都是冰做的阶梯。她似乎从魔怔中稍稍醒了一点。她注视着周围,发现这里很漆黑,所能看见的唯一的事物,便只有楼梯。小素衫继续往下面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久,因为这楼梯的地下,似乎还是楼梯。 “我求求你们了,救救她好不好,她就快要死了……”那个人似乎哭了,听起来有些撕心裂肺,他像是用尽了力气,说话声音越来越无力:“救救她,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换……” 小素衫下楼梯的脚步变得更快了。 “小鬼!你回来!!你快回来!”小素衫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又望向来时的路,向上的阶梯望不到顶。四周有大片的雪花飘落。六瓣雪的样子很好看,打在她的脸上,还有些冰凉。傲娇从她的衣服里爬了出来,而后又跳到了地上。 小素衫望着傲娇。 银色的瞳孔散发出诡异的光,小素衫与它对视着—— 仿佛时空静止一般,他们对视了很久。 朦胧之中,小素衫仿佛听见有人在问自己:“你是谁?” “……”她发觉自己似乎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我是……谁来着?” “你要去哪里?” “我……”小素衫被问倒了“要去哪里?” 她站在原地,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不自觉地,小素衫便感到脑壳有些疼。 傲娇眼中的光消失了,它又跳回小素衫身上,变成迷你猫,躲进了她的衣服里。 小素衫扶着有些阵痛的脑袋,眼中的魔怔完全消失,她重新打量起四周的景物。不自觉地呢喃道:“这里好奇怪,有好多怪怪的楼梯,额,不过,这里……是哪来着?” 章节目录 第95章 【九十三】镜中的爱心 “求求你们了,救一救她行吗……”那个人说得很伤心,也许是说得久了,他的嗓音也变得有些嘶哑“她被妖怪抓伤了,就快要死了……”他边说边哭了起来“我不能失去她,求求你们了……” “爱心?”小素衫疑惑着。她像是听见了某个朋友的声音,那个人的声音有些小,似乎是从下面传上来的。小素衫回头望了眼来时的路,又转过头去看着往下延伸的楼梯。 回去,便是跟那个臭屁的前太子继续吵架,他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却很熟悉榕树城。如果被奇怪的东西攻击了,他也知道攻击我们的是什么东西。跟他在一起,相对而言会比较安全一些。 小素衫上了几步台阶。然而,脚步却越来越慢。 而下去……或许能见到某位故人。那位故人是她来到人世间后,第一个与她交流的人类。她曾救过他一次。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上台阶的脚步越来越重。 “我真的求求你们了……”他的声音还在不断从下面传过来。他抽泣着,哭得很绝望“她……就快要不行了……” 小素衫停下了脚步。 她心下一横,一咬牙,便一转身,往台阶下跑去! 跑着跑着,忽然眼前一变。她的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 那面镜子是冰做的,透亮中,还能看见里面的冰花。 她张望着两边,四周黑乎乎的。 再往身后一望。小素衫发现,她的身后还有一面冰做的镜子。 她能从前后两面镜子中,看见了自己。却也看见了别的东西—— 在前面的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站在白樱一族的领地里。她的家乡很美。那里四处盛开着白色的樱花,远处的山峰高耸入云,偶尔太阳会躲在云层之后,风轻轻一吹,花瓣飘零间,便能闻见一股清香。那里是她的家乡,然而她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不自觉地抚摸着镜面,小素衫忽然有些沮丧和伤感。 “救救她,求求你们救救她好吗……”然而身后的镜子里,却传来了爱心的声音。小素衫立马转过身去。原本她身后的那面镜子是可以看见自己的,但是现在,她看见的却是别人。 她看见在一个白雪皑皑的小山谷里,有着一个小村庄,那里的街道上有很多身形巨大的人,他们走来走去,似乎都有自己的事要做。然而在人群之中,有个矮小的家伙却跪在地上,他哭喊着,甚至会抱住路人的腿,不断地不断地祈求着别人,求他们救救自己身旁女子的命。模样可怜而又无助。 路人嫌弃的踢开腿,把他踢到一边之后。他便又坚强地抱住了另一个人的腿。直到附近路过的人都绕着他走。他还是没有放弃向每个人呼救…… 小素衫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爱心的眼睛被泪水打湿,很亮,也很好看。他穿得很淡薄,因为所有的衣服,都用来盖在身旁那位女子的身上。即便如此,那个女子的脸色还是很糟糕。在小素衫看来,那个女子只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还没死罢了。 他们的身上脏兮兮的,像是已经落魄很久了。这令小素衫感到有些奇怪,毕竟她昨天晚上,在祭坛上从傲娇手底下救出爱心的时候,他跟那位女子还不是这副模样呢。只不过短短一夜,谁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些什么,竟然变成了现在这幅惨状。 漫天的雪花飘啊飘,爱心抱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蜷缩在大街上。他将自己的衣裳全部盖在了女子的身上,希望包裹着那些衣服,能让她感觉暖和一点。而自己便只穿着一身破布衣,感受着天气的寒冷,也感受着人心的寒冷。 他抱紧了女子,浑身忍不住地开始颤抖。 然而路过的那些脚步匆匆的行人们,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两个一般,没有人停下脚步,也没有人向他们俩伸出援手。 小素衫不由自主的抚上镜面—— 然而,下一秒—— 她的手! 竟穿了进去…… 章节目录 第96章 【九十四】栖居于深山老林 小素衫伸回自己的手。 她静静地看着,在冰镜中的两人—— 看着在冰天雪地里,那互相依赖彼此,并相偎相惜的两个人。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她总觉得自己不该进去,不该再出现在他们二人的视线之中。 很多人说,若是一个人忽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那么不是那个人被鬼魂附身了,就是那个人陷入恋爱了。 小素衫始终记得,她第一次见到爱心时的样子。那时的他与现在不同,比现在要傲慢,甚至无礼得多。再看他如今的样子,以及如此护着身边的姑娘的举动。 小素衫心中了然。 毕竟,她认得爱心身边的那位姑娘的模样,也认得那姑娘头上所戴的发钗。 不知是欣慰还是心酸。回想起当年,小素衫不由得笑了。 那时的她,才刚入世没多久,还很无知,不知道人世间的虚情假意、贪婪险恶,也不明白人类究竟是一种多么脆弱的生物。 她初来乍到,对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都充满了新奇。这个世间的一切,都令她感觉惊喜,却又伴随着惊吓。 小素衫记得,自己与爱心相遇的那晚,大概是一个漫天闪烁着星星的晚上。她第一次来到人世间,竟好运的碰到人类在办花灯会。然这等趣事,调皮胡闹如她,又怎会舍得错过? 小素衫在花灯会上玩耍了一圈。玩累了,便穿墙从人类的城池中离开,去到郊外,打算找一处山美水美的好地儿,美美得睡上一觉。就在这时,小素衫遇见了,她的命定之人—— 那个人倒挂在一棵树上。而在那棵树的四周,到处都布满了危险的机关。稍有不慎,便会使他受伤,甚至致命。 那天夜里,明显是有人要治他于死地。 然而倒挂在树上的那种姿势,对人类的普通孩子而言,是有些危险了。但是对于妖怪来说,那只不过是在很随意的玩耍而已。 她没注意到那时的爱心,跟她说话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也没在意自己的失误,害得他被捕兽夹给夹伤了小腿。最后,她更是以相当粗鲁的方式,砍掉了那棵树,将爱心从树上救了下来。直到将那位少年救下来之时,小素衫才发现,少年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时,她才明白。或许娘亲一直告诫她做事不要那么鲁莽,要多温柔一些。还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他们萍水相逢,非亲非故。她原本可以放着他不管,让他独自在郊区里自生自灭。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同情心作祟,也或许那位少年是她所接触的第一个人类,所以格外的有着纪念意义。 总不能在多年以后,回想起自己来到人世间的初体验。想起自己第一次跟人类近距离接触,交流,然后那个人类没过多久便挂了。怎么挂的?是因为她帮了一半的倒忙,最后放任着那个人类自生自灭,所以那个人类便去见了阎王爷。 ……这回忆是不是有点太傻了? 这样的经历是不是有点不太符合他们白樱一族,以羽化升仙为目标的画风? 其实,有个人类的朋友也挺不错的? 这样想着,小素衫看着地上已经昏厥过去的少年。 她打算救他。 但是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少年他自己。 救活将死的少年之后,小素衫便迅速逃离了救人现场。上天的缘分很有意思。刚逃离救人现场没多久,小素衫便在半路中遇到了一位采药的小姑娘。那位小姑娘不慎从山崖坠落,小素衫顺手便将她救了下来。临走前,小素衫把自己从人类摊子上顺来的发钗,戴在了那位小姑娘头上。 虽然她很喜欢那支钗,但或许碰到了人世间的东西,便会招来缘分。小素衫将自己与那位人类少年的缘分,赠与了这位萍水相逢的小姑娘。这样,便不会有谁发现她的存在,以及她所做的事情。 她离开少年与小姑娘之后。就一路往山林深处走去,许是因为当初调皮,用了不正当的方法来到人世间,导致元气大伤,也或许是因为救了一个将死的少年郎,耗费了太多的力量。 她越走越困,越走脑袋越发闷。走着走着,她的脚就已经很难迈步了,多挪动一步,几乎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心力。 大概是因为运气好。她无意中,来到了一处十分具有灵气的地方。草绿山青,周围有湖泊小道,湖水四处流淌,灌溉着这里的土地。就连躺在地上的石头上,都长出了花花草草。蓝天被老树的枝叶所遮掩,但小湖泊之上的阳光却明媚非常。 彼时,连脚步都已经迈不出的小素衫,就地化为一棵白樱树。树根深深地扎进地底,枝头开满了白樱花,引来不少鸟儿的驻足。 深山老林,人迹罕至。小素衫在这里陷入了沉眠。其间,她从未看见过任何人影。 虽说因为元气大伤,导致小素衫轻易难以醒来。但她还是有一层浅浅的意识,停留在白樱树表面。她仍旧可以感知到这个世界,只是能听能看,却不能说。满身的枝条,也只是随风而动。 两年的时间,她认识了很多人世间的生物。它们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向自己倾诉着心事,开心的、难过的、甚至所见所闻、所观所感。然而,它们不知道的是,小素衫其实也很乐意倾听。 就这样,她化作一棵白樱树,隐藏在那别有洞天的老山深林之中。站在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方式,用自己的方法,重新学习着这个世界的知识。并逐渐认识了这个世界。站在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方式。用自己的方法,重新学习着这个世界的知识。并逐渐认识了这个世界。 她几乎忘记了爱心,忘记了自己曾救过某个将死的人类。也忘记了她曾向某个姑娘伸出过援手。甚至忘记了在临走前,她曾赠与那个姑娘一支发钗。 然而,遗忘这些的前提是—— 如果两年后,她再次醒来,没有再遇到他们…… 缘分这东西,很玄妙。有的人,不论在你的生命中停驻了多久,也注定只不过是个过客罢了。而有的人,哪怕跟你只是在茫茫人海中遥遥相望一眼,也注定是你此生都无法逃过的劫。 章节目录 第97章 【九十五】奇怪的老头(上) “求求你们了……求求……”话还没说完,吴守便冷得牙齿打架,艰难得说不出下文来。 小素衫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再一次尝试着将手伸进了冰境里。 手成功的穿了过去,可以感受到镜中世界的寒冷。当雪落到手上时,还会融化成水。 小素衫又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闭上了眼,整个人便穿了过去。 四周的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匆。他们的衣服都很厚,或白或灰,很多人的领子上还有绒毛,看起来很暖和。这个村庄里的人,大多都比较魁梧,他们比一般的人要壮实,身高也高出很多。光是目测,就有很多人在两米以上。有一些又高又胖的人走起路来,感觉大地都在震动。 小素衫突然出现在人群之中,一身绿色罗裙,显得格外瘦小。但奇怪的是,竟没有人注意到她。大家继续或三两边走路边聊天,或行步匆匆。 看向一旁的吴守。小素衫穿过人群,险些被别人给撞倒。却还是成功地走到了那两个人的身前。 “嘿,爱心,我们又见面了。”小素衫友好地道。她的眼神落在女子苍白的脸上,以及戴在她头上的发钗。 吴守颤抖着抬起头,但他的视野已经被冻得很模糊了,他努力眨着双眼,想要看清来者是谁,可不知为何,他感觉世界越来越黑,脑袋也越来越重,意识好像也开始不听使唤了? “求求你……救……救……她……”吴守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但!不管是谁都好,快来帮他救救香连吧,她就快要死了,她真的快要死了…… 吴守说完便昏了过去,他的眼角还流下一丝泪。 小素衫蹲下身,替吴守擦掉那颗泪水。也许是同情心作祟,或许是她突然变得喜欢多管闲事了起来。她无法看见自己的朋友身处危机之中,却不管不顾。 这场雪很大,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他们似乎在忙碌的运输着什么。 小素衫拉住一个过往的路人,正打算问附近有没有医馆。却没想到,那个路人慌张地看了她一眼,便挣脱开她的手跑走了。 小素衫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觉得很奇怪。于是她便在四处晃了晃,发现整个村子的人,都在这样一个雪天里,匆忙地行走着。有的人拉着大车,而有的人却只搬了点小东西。街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健壮的男子,基本看不见妇女和孩子。 小素衫走到几个老人家的身旁,他们中有几个人杵着拐杖,有的看起来非常年迈,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而有的则老当益壮,看起来很有精神。他们站在一个帐篷前,嘀嘀咕咕地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小素衫靠近他们,想问问医馆在哪。却刚一靠近,边听见他们似乎在争吵着什么,完全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哼,我不同意!我们都搬进山里了,吃什么?”老人A说。 “那不搬,他来了我们都得死!”老人B反驳。 “死就死!死我也要死在村子里!”老人A表示一点也不怕。 “好好好……”老人B点点头,继续道:“你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我不跟你吵,你想死我不拦着你,可是村子里的年轻人们呢?!也跟着你一起跟村里陪葬吗?” “……”老人B别过脸去,他噘着嘴,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哈哈哈……”老人C笑着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道:“都别吵了,我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章节目录 第98章 【九十六】奇怪的老头(中) “那个……”小素衫刚想问出口,却被另一个人给打断了。 “喔吼!”突然,从众人的头顶上传来一个很欢快的声音,众人抬头,发现一个老者站在站在帐篷的顶端,他眨了下自己的左眼,显得很惊慌失措“糟糕了!被发现了!被那几个臭老头发现了!” 他抱着头,非常慌乱地大叫道:“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啊啊啊……” 小素衫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嘴角,她试图插入到这几个身形非常巨大的老人中间,道:“请问……” 但却又被帐篷上那位给打断了,他疯狂地道:“我不管!我要跟你们拼了!!!” 接着,就见他一个倾身,便从帐篷的顶端滑了下来。然后一个完美的翻转,跳跃,他便安全的落到了地上。他高举起双手,像是欣然的想要享受大家的掌声和赞美。但是,很可惜的是,并没有人理他。 一阵凉风吹过,刚跳下来的老人D尴尬的收回了手,然后又尴尬的笑了笑。他走到了帐篷前那三个老家伙的身旁,挤进他们中,抱怨道:“你们这些老眼昏花的老东西,难道你们刚刚没看见我那漂亮的一跃吗?” 其他三个老人把他挤了出去,依旧不理他。接着,他们仨便又一次陷入了激烈的讨论中,仍然是刚刚的那个问题,关于族人究竟是搬出雪狸村,还是留在雪狸村中,等那个人回来决一死战。 小素衫听得一头雾水。跟那个人决一死战?那个人是谁?整个族的人,跟一个人决一死战吗? 而被那三个老人挤出去的老人D,走到一旁人少的地方,蹲在地上,样子显得有些失落,他拿着自己的拐杖,在地上画着圆圈,道:“哼,你们这些老东西别得意的太早,我也是族里的长老,我才不是来搞笑的!” 小素衫走到了他身旁“呃,打扰一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老人D便拿着拐杖,在自己画得圆圈中心,重重一点! 小素衫顿时便顿在原地。 很奇怪,刚刚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被定住了? 那个怪老头这回总算是没有无视小素衫,他把她定住之后,便站在了她的面前。只见那怪老头一脸严肃地打量着小素衫。但很快,怪老头就坚持不住了,他毫无形象地乱蹦了起来,甚至还朝着小素衫吐舌头,做鬼脸。并调皮地道:“历椿已经是一位长老了,你才打扰不到我!” ??? 小素衫的内心是懵逼的。她没法动弹,但眼珠还可以转动。她疑惑地看着那个怪老头。很奇怪,她竟没有从那个怪老头的身上感受到丝毫妖气。 这怪老头似乎……不是妖…… 只是,那个冰镜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冰镜里面的人都这么的奇怪,他们的身形是普通人的很多倍,魁梧健壮得不像话,甚至连一个老人都能长到两三米。 怪老头用拐杖敲着小素衫的头。那模样,就像是在查探西瓜有没有熟一样。 没几下就把小素衫敲得很恼怒了。 很痛诶!! 然而,她还是无法动弹。 章节目录 第99章 【九十七】奇怪的老头(下) 这样的糟糕情况,持续了将近有半刻钟之久。 小素衫毫无疑问的当了半刻钟的西瓜。 她一直在试图恢复自由。 但似乎这个怪老头的定身,是有时间限制的! 就在小素衫恢复自由的第一刻,地上便立马长出了一株食人草!接着,就见那株食人草迅速用自己的叶子,和它吐出来的细藤,将那个怪老头死死的缠在自己身上。 “喔唷喔唷喔唷唷……”怪老头被食人草转了好几圈,细藤也随着那几圈缠得越来越紧。其间,怪老头越是挣扎,它便缠得越紧。 小素衫在一旁揉着头。她的头上还有好几个被方子晋砸出来的包! 虽然这怪老头敲人并不是很痛。但是他的拐杖,每次落在小素衫头顶处的几个包上时,她就会感到格外的痛。因生活给了小素衫如此深刻的痛的领悟,是以,她又在心中默默地憎恨起了方子晋。如今的她,简直恨不得亲自把那个臭屁太子,连踹带打的丢进十八层地狱里! 此刻,小素衫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而怪老头就那么看着她,睿智的眸子中,带着丝笑意。 “喔哈哈……”那怪老头突然笑了起来,他惊讶道:“真是惊喜,我竟然遇到了一个活着的女巫。” “女巫?”小素衫不明白那疯言疯语的怪老头在说什么。 怪老头被食人草缠得转了个方向。他头朝地,脚朝天,倒立地看着小素衫,满眼都是发现新大陆的惊喜,他几乎要欢呼起来“是啊!女巫!一个活着的女巫!” 接着,怪老头便用他的拐杖,蹭了蹭食人草缠住他的叶子。 食人草似乎感觉很痒。它抖了抖身子,似乎是在笑。与此同时,食人草缠住怪老头的细藤,也变得松散起来。 怪老头又蹭了蹭叶子。 食人草将怪老头的身子转回来后,便放开了他。 怪老头重新站在了小素衫的身前。他换了个样子,高傲,绅士。他挺起胸膛,高昂着自己的头,并拉起小素衫的右手。怪老头垂着眼眸,他躬下身子,轻轻地在她的手背处落下一个吻。然后才弯下身子,绅士的鞠了一礼,优雅地道:“我尊敬的女士,请问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小素衫还抬着自己的右手。她愣愣地盯着忽然变得优雅绅士的怪老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这个疯疯癫癫的怪老头,虽然行为举止都非常的可疑,但似乎还挺亲切的?虽然不明白那怪老头口中所说的女巫,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她确实有事需要他的帮助! “嗯……我有一个朋友。哦,不对,是两个。”小素衫朝吴守所在的地方走去,边带路边道:“他们大概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就在你们的村子里,呃……很落魄。” 小素衫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爱心的遭遇。毕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两个可怜的倒霉蛋,究竟在祭典之后遇到了什么,才会惨成这样。 小素衫在前面走着,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的很多家伙,虽然走路匆忙,但在见到跟在她身后的历椿长老时,都会向他微微鞠躬,并让开路来。 对于小素衫而言,这些人的块头实在很大,最低的家伙都在两米以上。而更高一点的,小素衫抬起头,几乎才只能看到对方的腰。反之,她却既纤瘦又矮小,个头也不过是人类中普通小女孩,十一二岁时的高度。所以她很方便的,就能在这些人之间的间隙中穿梭。很快,她便站在了吴守的身前。 只见方才昏过去的吴守,此刻已经清醒过来。他盯着怀里的女子发呆,瞳孔里空洞洞的,毫无神采。像是在绝望的等待死亡降临。 “哟,我们又见面了。”小素衫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 彼时,吴守正沮丧地看着躺在他怀里,而脸色却越来越差香连。许是冻得太久了,他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要僵硬了。但他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活泼的,充满朝气蓬勃的少女气息的声音。如同阳光重新眷顾到他身上一样,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他感觉到了一丝温存。他感觉自己还没有完全被这个世界所抛弃。 吴守颤巍巍地抬起头,如同回光返照时,人会产生幻觉一般,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位——神仙一般的女子。 好奇妙,这个女子是谁? 她只需要站在那里,便扫光了他心中的阴霾,重新点亮了他眼中的光。原本灰蒙蒙的世界,一下子就变得干净与清晰了。从灰白的天空所降下来的雪花,不再是灰色的,而是干净的白。四周的柱子有了颜色,深褐色。来来往往的人们身上,穿着或灰或白的衣服。而在他们的衣服上,还有用金线缝制的标志。 他看着那突然出现的女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下了。他在这个令人心寒的地方,挨饿受冻地求了那么久的救。这下,终于有救了……香连有救了!他们有救了…… 小素衫笑看着他,眼神干净清澈。而她身后,正赶来一位老者,所有人见到那位老者都会鞠躬甚至让道。那位老者,大概是这里德高望重的人。 “你……”吴守艰难地开口,可一发声,他便感到嗓子有些疼痛难忍。大约是在这雪天里冻得久了,有些病了。 对于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小素衫,吴守的脑中还有点印象。这个女子,似乎就是之前在榕树城的广场上,从妖兽的爪子底下救了他,还口口声声称他为“爱心”的那个人。 - - “那个!我叫素衫,今天我帮了你一个小忙,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就是朋友了?” - -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又响起了这个声音。但,说这句话的人是谁呢?为何他从来不记得自己遇见过这样一个人呢? “既然我来了,你就安心吧。”小素衫给了吴守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拿着花枝在他眼前转了几下。吴守便开始犯困了。 他昏睡了过去。 在朦胧的梦里,他似乎看见了几瓣白樱从某处飘落。 模糊间,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 - “呐,你叫什么呢?是叫爱心吗?” - - 章节目录 第100章 【九十八】见鬼了? 榕树城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远远望去,在空空荡荡的榕树城里,有三个人还乐此不疲地在大街上晃荡着。但是再一近看去,便能发现,其实并不是三个人在乐此不疲的晃荡,而是两个。 王灵韵跟玖绫在前面走着,看起来丝毫不累的样子。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唐莺,则一脸疲惫相,她的脚上宛如绑了千斤的重担,多走一步,都是痛苦。 王灵韵朝身后瞄了一眼,然后跟玖绫打趣道:“自离开酒窖之后,我们已经逛了大半个城了,玖队长你就……”王灵韵又往身后瞥了一眼,她意有所指“一点儿不累?” 玖绫往后看了一眼,而后道:“是有点累了……” 玖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灵韵给打断了,她一挑眉,便道:“既然大家都走累了,不如我们就此分道扬镳?相遇就是缘分,王韵今日在此拜谢两位一路上对王某的关照,是以,咱们改日再会!” 说罢,王灵韵扭头就走,脚底下的步子也是飞一样的越来越快。 “诶!老王!”玖绫追了上去,挡在王灵韵的面前“你走这么急是要去哪?不如我们一起?” “转了大半个城,玖队长……”王灵韵走上前去拍了拍玖绫的肩膀,而后道:“你还有力气转下去啊。” “你知道的啊,我是皇家护卫队的队长,榕树城向来喜欢举办活动,而每次活动的前后,我们都要保证皇室人员的安全的嘛。”玖绫也拍了拍王灵韵的肩,然后一脸微笑“关于城内安全方面的大小事宜,向来都是由我全权负责的,巡城那都是小事了。” 说完,玖绫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自豪。 王灵韵扯着嘴角笑了笑。在城内转悠了半天,她已经基本摸熟了榕树城的地形,接下来发生什么,至少她知道该往哪里跑了。但现在她有一个很简单的问题。那就是她刚刚没睡饱,很想找个地方再睡一觉。然而,这两个人真的很难甩掉。 “我……”唐莺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有气无力地笑道:“我也没问题的,玖绫你们不用顾忌我,继续做你们的事就好。”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这俩人在干嘛。 “噗。”空气中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接着,便见王灵韵周围又一层白雾环绕,等白雾们完全消散之后。少年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窈窕,肤白唇红的美人。她手里拿着一方娟帕。美人用那帕子掩嘴轻笑着,声音甜丝丝的,好不真切。 就这样,忽然出现的美人轻飘飘地站在王灵韵的身边,而王灵韵一脸尴尬。 玖绫跟唐莺似乎都能看见素衫,他们呆呆地望着素衫。看着她那副柔美的样子,以及半透明的身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咳。”为了缓解尴尬,王灵韵轻咳了一声。她小声地问着身旁的素衫“什么情况,凡人不是都看不见你?” 素衫嘟了嘟嘴,她满眼无辜地望着王灵韵,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明白。但很明显的,这两个人都不是一般人。大概……多少都有些,嗯……不正常? 就这样,美人跟王灵韵两个人,用眼神眉来眼去的沟通交流着。 玖绫跟唐莺对视了一眼,他们觉得,自己是不是……见鬼了? 章节目录 第101章 【九十九】奇怪的哭泣声 “额,那个,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王灵韵挠了挠头,在这个时空里还有一个素衫,而且唐莺还见过,所以说她也叫素衫,会不会容易让见过小素衫的人多想?想到这里,王灵韵灵机一动,道:“素素!” 素衫余光扫过王灵韵。然后对着玖绫和唐莺徐徐一礼,大方笑道:“素素生前是王公子的宠姬,因一场火灾意外丧生,可素素生来胆小,不敢去地府阴曹,又舍不得王公子,所以……” 素素欲言又止,越说越悲伤,到最后,竟是拿她那绣帕抹起眼泪来,哼哼唧唧,泣不成声。 “至少他一直爱你,不曾变心。”唐莺靠近素素,拍着她的背,劝慰道:“这很珍贵。” 王灵韵的脸色一沉。 “老王,不错嘛,本队长都跟了你一上午了,结果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不是一个人。”玖绫拿胳膊肘戳了戳王灵韵的肩,挑了下眉,道:“你这样隐瞒着兄弟,可不太够意思。” “……”王灵韵在一旁佩服着素素的演技。宠姬?红粉知己?她究竟被素素给说成了个什么家伙?她无话可说,干脆不说。 素素看王灵韵在一旁无动于衷,便一跺脚,哭得更伤心了起来。唐莺看素素这幅样子。她一下没了辙,只好不断地替素素抚背。 许是这哭声太过于伤心,所以引得其他人也跟着哭了起来。细细听去,风中似乎传来了别的声音,那声音非常小,跟素素的哭声重叠在一起。令人听得不太真切。 王灵韵没有理素素,而是扬起耳朵,努力地听着那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哭声。她顺着声音寻去,来到了一家染布坊。 玖绫见王灵韵闪人了,便也跟着偷偷溜走。他最讨厌看到女孩子哭哭啼啼的了,毕竟他一介武夫,成天就知道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哪里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开心。有机会逃跑的时候,他当然要抓紧机会,紧跟老王逃跑的步伐。他现在总算是明白老王为什么不告诉他,身边还跟着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了。女人真是可怕的物种。 彼时,大街上只剩下哭得很投入的素素,以及不知道怎么安慰素素的唐莺。 王灵韵走到染坊的内院里。一阵阴风刮起,四周的挂在杆子上的布,被吹得飘飘荡荡。风如同在耳边私语,哭泣的声音忽远忽近。王灵韵掀开那些挡路的布,继续往里探去。 玖绫跟着老王进入染坊。才踏进内院,就正好被一块飞来的布,给盖到了头上。那块布很长很大,它将玖绫盖了个结结实实。等他掀开那块布,再往里看去的时候,老王的身影早已不见了。玖绫往里走去。这内院里,似乎有谁的哭声…… 那哭声一阵一阵的,听起来十分悲伤。染坊里的风很冷。女子的哭声好像离得很远,却又似乎近在身旁。 “咔嚓——” 玖绫心中一惊。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一不小心踩断了地上的树枝。玖绫不禁抚了抚心口。他松了一口气。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章节目录 第102章 【一百】天花板上的哭声 王灵韵跟着哭声,来到了一间染料房。这间房内储存着各种颜色的染料,有装在小瓶子里的,也有放在大罐子里的。染料房很小,所有染料又摆放得很整齐,所以房内有什么东西都一目了然。很明显,除了染料之外,这间房里便再无其他。 只是哭声还在不断地传来…… 染料房内传来的哭声,比其他地方的声音都要大上许多。 王灵韵在染料房里寻找着,转身时,手一碰,一不小心碰倒了一小瓶染料粉。青色的粉末落在地上,在瓶子破碎的瞬间,青色的粉末从瓶子里爆出来,给地面染上了些许色彩。 这一举动,似乎惊到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吓得她立马从哭泣变成了抽泣。抽了几声之后,那个神秘的女子问道:“谁、谁在下面?” 王灵韵没有回答,她依旧在观察染料房里的格局。在听见女子的声音之后,她将目光转移到了天花板上。 “我我我……我才没有很害怕。”女子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还有些颤抖,她强自镇定,并逞强着凶巴巴地说:“不不管你是谁,都都都给老子滚、滚远点!” 王灵韵忍俊不禁。似乎,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子。 “你不出来,我就放火烧了这里。”她佯装不屑,往染料房里的小凳上一坐,便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方一听,懵了。连抽噎都不抽了。空气里安安静静。只是天花板上,有着些许动静。像是有谁在透过天花板上的某个缝隙,悄悄地偷看着房间内的王灵韵。 待到王灵韵一抬头,那个缝隙就被快速盖住了。 “老王……”玖绫一路小跑过来,总算是在染料房里见到了王灵韵,一见到她。玖绫便急切地问道:“老王,你刚刚有没有在这个染坊里……听到奇怪的声音。” 王灵韵轻轻抬眸,笑了“有啊,也不知道是谁扰人清幽,在这里鬼哭狼嚎。” “就是就是。”玖绫强烈点头“太可怕了!我最怕这些个灵异事件了!” “你!你们!!”天花板上传来了声响,只听有什么人一掌拍在了天花板上,发出了“嘭”的一声“谁鬼哭狼嚎了!!” 王灵韵只笑不说话。 而玖绫却睁大了眸子,他盯了一会天花板,又看了王灵韵一眼。他指着天花板,向王灵韵打着口型:老王…… 王灵韵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素素从外面飘了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起找过来的唐莺。 素素闻了闻染料房内的空气,她往左飘了飘,又飘到右边。凑近墙边飘了飘,再飘到了门框处。最后!她身形一闪! 往天花板上飘去。由于素素是灵体,所以她的头便直接穿过了天花板。 “哇啊!”天花板上传来了一声惊叫!还有“嘭”的一声。 而制造出这些声音的那个人,不是素素。 只见一个身穿舞女装束,满脸的妆容都被哭花的女子,被突然冒出头的素素,给吓得惊坐在天花板上,还撞到了身后的某根梁柱。 “鬼啊……有女鬼啊……”舞女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却忍不住留出指缝偷看着。 “哼哼,找到你啦。”素素一脸轻松地道:“我家主公在下面坐着,这里空间狭小,不如我们下去聊?” “我不要!”舞女拒绝道:“你们女鬼都不是好东西!” 说完,她还往素素的头上丢了块小石子。 得分!小石子正中素素头顶—— “……”素衫抽了下嘴角。看着一样身为灵体,且头上绑着个白色倒三角巾的舞女。素素的上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 这种话,轮得到你这个真正的女鬼说?!! 章节目录 第103章 【一百零一】哑巴吃黄连 素素把舞女从天花板上丢了下来。 那副暴力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一个女人,简直就是从地狱跑来的女罗刹。 舞女跑到了染坊的角落里,缩在阴影处,偷瞄着大方望着她的众人,瑟瑟发抖。 王灵韵注意到她的穿着打扮。雪青色的露腰舞裙,身上披着一层薄纱。那层薄纱一直从头顶,落到脚旁。头上挂着精致的坠饰。手腕上戴着四五个细细的金手环。她的妆容应该很精致,前提是如果她没有哭花自己的妆…… 她的手腕上,和脚踝处,都有很重的被铁链磨伤的痕迹。只是那铁链如今已经不见了。 “我可不是女鬼哦。”素素幽幽地笑着,她单手拿着帕子,将帕子挡在自己的鼻前。素素飘到了舞女的跟前,哀怨纤柔地道:“我生前是主公的宠姬,因为一场意外而被迫与主公分开。我死后,主公因为太过想我,而导致相思成疾……” 王灵韵皱了皱眉。她别过脸去,不看一旁玖绫和唐莺可怜自己的眼神。 “老夫人看主公病得越来越重,便请了一个道士来。那道士拿着我生前的遗物。”素素兰花指微抬,将手中的帕子亮了亮,继续道:“就是这帕子。将我未散去的魂魄招了回来,与主公的魂魄系在了一起,自此我便一直跟在主公身旁,主公在哪,素素就跟到哪,倘若主公不离开人世,素素就伴随在主公身旁,一直到永远。”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素素将这段话说得有声有色,跟真的一样。仿佛她真的是一个柔弱、纤细,并且已经离开人世的可怜的女子。她心中的委屈无人能懂。她想要诉说的委屈,早已化作泪水流成了一条河。 王灵韵冷冷地扯了扯。不愧是活了一千年的樱花妖,活脱脱的一个老戏骨。她现在就是哑巴吃黄连,再苦也得憋着。 “真是一位深情的主公,太感人了。”一旁,唐莺已经开始抹眼泪,继续道:“那后来呢,主公的病好了吗。” 玖绫跑到王灵韵身后拍了拍她的背,道:“看他现在的身子骨这么硬朗,肯定是早就好得不得了了呗。” “噗……咳咳、咳。”与此同时,王灵韵憋在心口的那口气,被玖绫那么一拍,成功的呛到了她自己。 “呀,老王,你没事吧。”玖绫瞪大了眼,故意问道:“算一算,我认识你也已经有大半天了,不过,你这家伙深藏不露啊!”他一只手拖着下巴,打量着王灵韵,继续道:“我怎么就只看出来了你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种呢?” 王灵韵只是坐在那里,不反驳也不解释,道:“这个世界上,玖队长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 “是么。那现在知道,还不晚。”玖绫危险地眯着眼,他开始重新打量起老王来。他不明白,在一个人的身上,怎么会隐藏着那么多的秘密?他简直难以想象,明明看起来才十几岁的老王,究竟都经历过些什么。 玖绫虽然看起来才十七岁。但实际上,他早就经历过许多次生死轮回。在那三年又三年,三年复三年的重复时间中,他不论是在心智、阅历,还是人生经验等方面,都早已不是那个才十几岁,拥有少年才情的少年郎了。 章节目录 第104章 【一百零二】舞女的自白(上) “确实不晚。”王灵韵虽然不知道此刻玖绫的心里,正在打着什么算盘,但她的算盘,却全都打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她转眼望向那位被素素从天花板上揪下来的舞女,道:“你是昨天参加祭坛祭祀活动的舞女吧。” 舞女原本只是一脸哀怨相。在听到王灵韵的问题之后,忽然像只受惊的小鸟般,直往墙内缩去,打算跑路! 素素见她想跑,便一把拉住舞女的手腕,把她又拽了回来。 王灵韵看着她那一脸妆花的样子,继续道:“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 舞女低着头,她从素素身旁飘了过来,在王灵韵和玖绫身边停留了一会儿,又飘到了门口的唐莺身旁。她望着外面的天空,看了眼透过光线,自己那半透明的胳膊。舞女无奈的笑了。是了,她确实已经死了。 一旁的唐莺看见活着的灵体,虽然她已经见过素素了,但是好歹素素是个梨花带雨的美人。然而,这边这位……看着她那张花花糊糊的脸,唐莺扶紧了身旁的门框。她感觉自己的腿有些软,不太容易站稳。 “这里是我家。”半晌,舞女缓缓道。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 “半个月前,我爹失踪。娘派人去寻他,但派出去的人也全部失踪了。知道内情的染坊伙计,都说我家里有鬼,我爹和那些出去寻他的人,都被鬼抓走,关了起来。我娘不信这个邪,便亲自出去寻找我爹,于是这一走,她便也失踪了。”舞女看着院内枯萎的花草,有些低落“我姓柳,叫柳芙。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儿,爹娘不在之后,经营染坊的重任,便落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伙计们私下都说,抓走我爹娘的鬼,是我爹以前曾招过的一个妓,她怨恨我爹不愿纳她做小妾,便一头撞死在房里。死后就成了厉鬼,势要折腾的我家不得安宁。” 唐莺坐在了门外的石阶上,摇着头,道:“这世上悲剧真多。” 柳芙冷笑了一下,继续道:“谣言传得久了,大家也就都信以为真。一周过去了,我爹娘和那些我娘派出去的人,都了无音讯。染坊内人心惶惶,生意也越做越差。很多人都认为,那厉鬼肯定会找到染坊,挨个收拾染坊里的每一个人。便都纷纷罢工,不愿再继续为染坊工作。” 柳芙叹了口气“三天前,所有人都走光了,原本热闹的染坊里空空荡荡,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家里的生意做的不算小。家中的工人却在一朝一夕之间,全走光了。已经谈好的生意,由于交不出成品,根据双方签署过的生意条款,是要交违约金的。我一个人埋头在染坊里,不顾日夜的赶着单,就是为了能少付点违约金。然而其中有一笔大生意,那位顾客要求的成品布料真的是太多了,凭我一个人根本做不到。” 柳芙越回想越痛苦,她蹲到了地上,抱着头,感觉自己很无助。就像当初活着的时候,一样的无助。 “后来呢?”素素问。 “后来,我由于体力不支,晕倒在了染坊的院子里,可是,却意外发现了惊人的秘密。”柳芙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她的瞳孔里甚至还冒出了些许恨意。 章节目录 第105章 【一百零三】舞女的自白(中) “秘密?”玖绫疑惑。 “是,我晕倒的时间大概是在前天下午。也许是因为导致我晕倒的原因,是过度疲劳。所以,就算是晕倒,我也有着模糊的意识,只是身体太需要休息,所以我动弹不了。”柳芙回忆着前天下午的情况“我晕倒没多久之后,院子附近,便有五六个黑使者出现。他们走到了我跟前,试探我是真昏迷了过去,还是装的。他们得到我是真的昏迷过去的答案时候,一个黑使者便收起了手中的迷药。他们将我扛了起来,带到了一个……很恐怖的地方。” “黑使者是什么?地狱里勾魂索命的那个?”王灵韵皱眉,很多个黑使者?她脑中不自觉的补出了一个画面。她感觉柳芙遇见的情况确实有点恐怖。 “哈哈,老王你想到哪里去了。”玖绫在一旁解说道:“大祭司的手下分为红袍、灰袍、和黑袍。黑袍是人数最多,且最低等的一个等级。由于他们干的坏事最多,所以很多民众又称他们为黑使者。” “没错,凡是有黑使者在的地方,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柳芙看着王灵韵跟玖绫,眼中有着些许愤怒。 “他们将你带到哪去了?我跟大祭司在官场上敌对了那么久。一直听说大祭司还有一个老窝,但我明察暗访了这么久,却从没找到过那个老窝。每次查证,根本搜不出什么有力证据。”玖绫思考着。 “玖队长当然找不到那里。”柳芙指着榕宫的方向,眼角勾起了一个讽刺地笑容“不过,就算玖队长找到了,也根本不会扳倒大祭司,只会让自己陷入绝境。” “绝境?”玖绫虽然不太明白,但大祭司会把他逼入绝境?笑话。 “是。”柳芙收回指向榕宫的手“那个地方的入口,有三个。第一个入口,是祭坛后台的下行楼梯,寻常人是找不到那个楼梯的,但是妖怪、和一些有能耐的人就能找到。” “妖怪?”玖绫感觉柳芙越扯越远。不过他确实开始怀疑,如果是妖怪的话,方瓷将太子囚禁在东宫那天,他去营救太子时,那些攻击自己的不可见的敌人…… 对方的数量很多,与玖绫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斗的厮杀。然而直到现在,玖绫都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他看不见他们。东宫一战,他完全凭着自身杀戮的本能,以及感受敌方的杀意,而险破重围。 “嗯。”柳芙应了一声,继续道:“第二个入口,是榕树城后山上的那块坟地,坟地中的墓碑,大部分都是正常大小。但其中有一个十分巨大的墓碑,那便是入口。只是墓碑上附有强大的咒术,只有地下黑市的熟客,才知道进入的咒语。” “地下黑市?”玖绫忽然感觉自己不太了解,这个生养自己的城市了,他一脸凝重,如果有黑市,那就事态严重了“榕树城内,有地下黑市?” 柳芙郑重点头,她看着玖绫,道:“玖队长果然对此一无所知。” 章节目录 第106章 【一百零四】舞女的自白(下) 玖绫原本听得不太认真,但一听柳芙说,在他管辖的皇城内,竟然还有地下黑市,便顿时来了兴致。 “榕树城里的地下黑市规模非常大,可不是一般的黑市能比的。可怕的是,它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存在历史,那恐怕是目前四海八方内,最大的地下黑市。”柳芙盯着玖绫,一字一句地道:“而黑市背后最大的老板,就是我们一直崇拜的皇族,我们最尊敬的国君大人。” 玖绫感觉心中一震。他感觉自己被骗了,便立马有些失去理智,反驳道:“这不可能!” 他一直守护着这个城市,就算是死了那么多遍,重新复活之后。玖绫也仍旧没有停止,继续地守护着这个城市。然而,现在突然有人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个骗局!?他从一出生就被皇室愚弄着。皇家的爱民如子是假的,他们所谓的正义也都是假的。 而自己,也只不过是个表面功夫的花架子,一个玩士兵游戏的玩偶罢了。 他的一生就这么被否定了,这让他如何接受? “玖队长。”王灵韵拍了拍玖绫的胳膊,道:“冷静。事情是真是假,我们一会前去查证不就知道了。” “没想到这位公子看起来仪表堂堂,竟是个亡命之徒。”柳芙向王灵韵施了一礼“只是前路凶险,别说柳芙没有提醒过公子,公子这一去,很可能会有去无回。” 王灵韵眼珠流转间,并没有具体表态。 说罢,她看着王灵韵继续道:“地下黑市的第三个入口,就在榕宫内。其真实面目,便是后宫里的一口枯井。” “好吧,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玖绫恢复了冷静,他收起那副如同审讯犯人的严谨模样,回到了常态“关于这地下黑市,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我也只不过是他们的商品之一罢了。黑使者将我带过去之后,我迷迷糊糊地听见了十六公主,方瓷的声音。她似乎是黑市中权力最大的人,掌管着黑市里的大小事宜。”柳芙亮了亮自己胳膊上那被锁链磨伤的痕迹“我不是什么上好的商品,便被关在最下等的地方,与很多下等商品们关在一起。我被戴上了手链和脚铐。刚醒来时,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地下黑市又是什么。我知道的很多东西,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的见闻。还有一部分,是很多已经被拍卖了很多次,但始终没有被买走的商品们,告诉我的。至于是真是假,你们自己分辨。” “小公主……”玖绫呢喃着。他忽然想起,救出被方瓷困在东宫的太子之后。他因为吃了玖家秘制的还魂丹,所以重伤嗜睡。太子失踪的第七天早上,方瓷曾找到了临时躲在山洞里的他们。迷糊中,他只感觉到地动山摇,半梦半醒中看到了小公主跟太子,站在山洞外说话的情形。 待他在山上将伤养的差不多了,再回到榕树城后。所知道的,就只是太子退位了。至于太子失踪的第八天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而方瓷公主又是如何用那种方式将太子囚禁在东宫的。他明明也是参与者,却对那些事情一无所知。 玖绫打量着身为受害者的柳芙。如若她说的地下黑市真的存在。那么,有些他所参与却又无法用常理说通的事情,就一下子能说通了。 章节目录 第107章 【一百零五】他回来了 榕树城后山郊外。 坟地里充满着浓重的水雾之气,显得阴郁非常。一个人影出现在浓浓的雾气之中,远远望去,似真似假,宛若虚幻。 几只乌鸦站在坟墓的墓碑上,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满地的荒草,伴随着低声呼啸的冷风,令人感到格外的凄凉。 荒草被踩踏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着。 在浓雾的掩盖之下,根本无法真正看清那个人的样子。他的身影在坟地里穿梭着,时隐时现,令人难以捕捉。 直到走到了一座巨大的石碑前,那个人影才停止了脚步。荒草被踩踏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个人在浅声念咒的声音。 咒声被风传得很远。像是有什么人在那浓雾弥漫的坟地里,低吟浅唱一般。朦胧模糊的声响,跟那些忽聚忽散的雾气纠缠在一起,难分难合,暧昧不清。 墓碑上刻的文字突然消失。原本纂刻文字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道窄窄的石门。那扇门缓缓打开—— 门打开的那一刻,几只乌鸦瞬间惊飞。 在雾气弥散的坟地里,依稀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缓缓地进入了石门里。而在那个人肩上,似乎还扛着一个重物。仔细看去,在他肩上的重物,像是一个黑黑的人影。 在那个高大的身影走进去之后。石碑上的暗门缓缓关上,上面篆刻的文字,也重新出现在了石碑上。只见上面大大方方的写着九个大字:所有无家可归人之墓。在这些大字旁,还刻着五个小字:方式一族立。 空气中安安静静。坟地里的水雾之气还是很重,显得潮湿而又阴森。偶然间,一阵冷风刮过,伴随着四周乌鸦的叫声,不觉间,便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乌鸦们又重新落回了坟头上。坟地里还是原来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谁出现过,也从来没有谁消亡过一般。有的只是死的寂静罢了。偶然,会有乌鸦啼叫,打破这样的寂静,却显得这块坟地更惊悚了。 在那个高大的黑影进入墓碑里的暗门后,坟地里恢复了短暂的宁静。但很快,巨大墓碑旁边的一个小坟头,便有了新的动静。只见坟头旁,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地里钻了出来,引得乌鸦们在一旁扑扇着翅膀,此起彼伏地尖叫着。在浓雾的作用下,那些乌鸦们扑扇翅膀的样子,像极了活跃在浓雾里的人影,若隐若现,似近犹远…… 坟头里钻出来了一个被泥巴包裹的陶土娃娃。她刚钻出来,便浑身一抖。接着,便见包裹在她身上的干泥巴,全部裂开了。如同花吐新蕊一般。糟糕丑陋的陶土娃娃,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极其漂亮的陶瓷姑娘。她的样子,精致而又乖巧,模样十分的惹人喜爱。 她一动不动的站在坟地里,嘴旁有着精致的弧度。恍惚间,她的眼睛眨了一下。 紧接着,所有站在坟头上的乌鸦,都变得安静了下来。它们的眼中散发出了血红的光芒,一双双红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同一个方向—— 那块巨大的墓碑。 陶瓷姑娘张开嘴,阴森恐怖而又沙哑地声音回响在墓地:“他回来了!” 一瞬间,乌鸦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那声音回荡在浓雾弥漫的墓地中,与雾气缠杂在一起,如同墓地中自然而然所散发出的惊悚之气一般,久久不能散去。 章节目录 第108章 【一百零六】逐渐解开的谜题 “在这个城市里,埋藏了很多哀怨的声音。我能在风中嗅见它们,但是却如何都抓不住。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心有不甘,而在亡世前所遗留下来的悲伤。”柳芙认命般地闭上了眼,道:“跟我一样。” 在祭坛上的时候,这些舞女被作为活人祭品,祭祀榕树城潜藏在地底的妖怪。若不是有人救她们,她们早就死了。可是既然有人救了她们,柳芙又怎么会变成一个女鬼呢?因为救她们的人,运用的是植物的力量,跟小素衫的力量不谋而合。王灵韵之前一直认为,是这个时空里的小素衫救了她们。然而,现在看来,事实并不是如此。 “我变成商品之后,连作为一个人的权力都没有。地下黑市里充满了黑使者。一位黑使者给我了一张生意单,上面有很多笔巨额生意,有的是我父母签下的,有的是我。我们都因为没有按时交出成品来,而违背了双方签订的协议。按照合约,我们必须要付给对方巨额的违约金。”说到这里,柳芙忽然委屈地紧咬下唇“可是我们怎么可能支付得起,那么一笔天价的违约金。当事人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不仅要了我家的染坊,还有归名于我柳家门下的所有仆人、连保镖都不放过。”柳芙叹了口气,悲哀地道:“我们所有人的命,他们都要了。” 王灵韵忽然想起杂货铺的那位神秘的老板。她似乎说过了一句同样的话—— - - “仙人啊,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有谁买了我的身份,想替我活在这个世上。他们想算计我,但是却被我发现了。”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我,我怎么能允许有第二个我活在这世上呢?” “咳咳咳……他们呀,找不到我……” - - 王灵韵的嘴角绽开一抹轻微的弧度。她忽然感觉到,之前一直困扰着她的某个谜题,此刻已经被柳芙解开了一半。 看来是没差了。在榕树城内有地下黑市的存在。而这个黑市,十有八九是皇室撑腰。皇室与大臣不同。如果黑市的后台,只不过是一个大臣,那么他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做人口买卖的生意。但皇家都不同了。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家若是想要谁的命,只需要编一个适当的理由,那么,那个被皇家算计的倒霉鬼,便只能乖乖交出自己的性命! 即被如此,在这么黑暗的被皇家生意一手遮天的国家里,也有被骗入陷阱里,却冒险反抗的人。就像神秘的杂货铺老板那样。他们知道内幕,却无能为力。若是按照玖绫所说,明天的时候,君主散布完安全信号之后,秦时出现在祭坛上演说完,灯笼草妖复苏的事情之后。届时,不论发生了什么,就一定会不服皇室生意的人,在秦时的背后推波助澜。 王灵韵的目光看向柳芙,道:“其实昨天祭祀的时候,我也在场。” 柳芙的身子微乎其微地抖了一下。 “我看见在紧要关头时,有人救了你们。”王灵韵的目光一直盯着柳芙,她一针见血地问道:“那个人,是谁?” 章节目录 第109章 【一百零七】柳芙之死 柳芙的身子一直在颤抖。 想到昨晚在祭坛上献舞的事情,她就忍不住的开始发抖。 “我……我不能……”柳芙蹲下身子,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我不能说……” 素素见她这样,正想上去抓住她强行逼问。 可王灵韵却给了她一个严厉的眼神,而后摇了摇头。表示给柳芙一会缓和的时间。 素素退了下去,看着柳芙那惊慌失措而又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垂下了眼眸。 众人看着柳芙蹲在地下,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叹息,还是该做什么。对于圆之国的事情,不论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玖绫,还是意外来到此处的王灵韵,更或者是在千年之前跟这里有点渊源的素素,以及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鬼地方的唐莺。他们对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就算气愤,也不知道该把这个气,撒到谁的头上。 “我不能说,我绝不能……”柳芙依旧抱着自己颤抖,一回想起昨天,她就感到痛苦。 那段献祭舞,对柳芙来说,就像是个噩梦一样。她只要一跳起献祭舞的动作,就会感觉到恶心,伴随恶心而来的,还有深深的恐惧。 其实她们几个被挑选上去的舞女,谁都没有学过舞蹈。是祭祀举行的前十天,大祭司亲自到下等商品的地牢里,随便抓了几个身材模样看起来都不错的商品。而献祭的舞蹈,是在几个黑使者十天轮流换班的鞭打之下,跟着几个轮流交换着的上等商品舞娘。作为下等商品的她们,通过十天十夜不眠不休地练舞,强行学会的。 她们从来没有停止过跳舞。就在上台前的那一刻,她们还被强行塞了续命的药丸,继续跳着那支用来献祭的舞。下等商品是不能浪费粮食的,在柳芙活着的时候,她所吃的东西,便只有那个续命的药丸。一天一粒,不可保证她们不死。只是那个药有着强大的副作用,吃完之后没多久,便会感觉到身体的某处有着剧烈的疼痛感。时常有下等商品,因为受不了那种剧痛感,而想方设法的自杀。 所以久而久之,下等商品的地牢,便被分为了两类。新商品呆的地牢和老商品呆的地牢。通常来说,新商品身上的枷锁和束缚还是很少的。但老商品身上,到处都是束缚,黑使者会用各种锁链,将老商品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锁得牢牢固固。 但就算浑身都被上了锁,老商品们也总能找到新的自杀方法。这一点,一直令大祭司很头痛。再后来,老商品们的续命药丸里,就被加了一种能使人镇定的药物。吃过之后,会立马昏睡过去,一睡便是一天。久而久之,老商品的地牢里,除了臭味以外,还散发着死气沉沉的绝望气息。 柳芙渐渐缓和了过来,她不再继续颤抖了,只是仍旧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其实我是……自杀的。” 此话一说,所有人都是一惊。接而变得有些愤怒。 王灵韵更是暗自在袖中握住了拳头。 唐莺看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探问着:“如果让你重活一遍,你想……” “不,我不想重活。”柳芙打断了唐莺的问话,委屈而又愤怒地道:“我不想当柳芙,柳芙的人生太痛苦了,痛苦、黑暗、而又恐怖……我不想……” 她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又开始颤抖,声音带着哭腔,细若蚊吟:“我不想……我不想……” 王灵韵、玖绫和素素三人,他们在房间里看着柳芙颤抖的背影。他们的身影笼罩在染料房的阴影中。一阵风吹起,唐莺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扬起,她坐在石阶上,没有再去看身后蹲在门框旁的柳芙,而是望着另一边,染坊院子里的布料们。 只见,那些挂在染坊里的色彩鲜艳的布料们,它们此起彼伏、飘飘荡荡。染坊的院子里失去了昔日的热闹与人气,变得空旷而寒凉。隐约间,似乎听到染坊内传来了谁的哭声。 听起来,很委屈,很害怕。 章节目录 第110章 【一百零八】喜闻香料 柳家的染坊不大也不小。 染坊一进门便是个大院子,那里是专门制作染布的地方。而再往里走,还有个小院子,里面有几间平时提供给工人居住的房间,以及几个大小不等的仓库。而其中一个仓库旁的小隔间,就是用来放置各种染料的染料屋。 素素看着那个蹲在门框旁,抱着膝盖,独自颤抖的人。她缓缓走了过去,弯下身子环抱住她。在柳芙抬起头的一瞬间,素素蒙住了她的双眼。而后,素素将下巴抵在柳芙的肩上,在她耳旁轻声道:“让你重新回想起这些痛苦的我们,实在是太残忍了。对不起。” 说罢,素素便放下了蒙住她眼睛的手。 柳芙浑身一震。她愣愣地睁大了眼眸,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满院白樱树,原本停止颤抖的身子,又重新微微颤抖了起来。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望着院内那樱花飘落,微风吹拂的景象。睁大了眼睛。任由泪水一颗一颗地从眼眶中滑落。 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撒在树下,一朵花瓣从树梢上缓缓飘落,风一吹,它落到了柳芙的发丝上。 院内的阳光让她感到很温暖。柳芙看着自己的身子变得越来越透明。她缓缓站起身,跑到了院子里。柳芙站在树底下,细心地闻起了芳香味。那味道淡淡的,却沁人心脾,让她原本惶恐不安的内心,瞬间就变得安定了下来。她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呼吸着。在风的吹拂下,柳芙眼角的泪痕已经干了。 “如果再让你活一次,你想做什么。”素素没有再继续念往生咒,而是停了下来,问完柳芙之后,她又继续将方才没念完的往生咒念了下去。 “我想……”柳芙仍旧闭着双眼,她仰起了头,感受着越来越温暖的阳光,嘴角有了一丝笑容。她的耳旁响起了清晨时的鸟叫声,叽叽喳喳,却非常悦耳。 鼻尖环绕着花香,闭着的眼皮上传来阳光暖呼呼的温度,柳芙感受着这短暂的美好。真奇怪,明明榕树城经过一场大火之后,已经是个死城了,所有生灵都被剥夺了生的权利。草木枯竭,蛇鸟共眠,就连水源都变得有些污浊。而她又怎么会看见樱花树和听见鸟儿的叫声呢。 柳芙嘴边的笑容更深了一些。这一定是幻觉,可是怎么办,她好想停留在这样的幻觉里面。完全舍不得离开。 “我想做一只鸟,四处翱翔,累了就栖息在树枝上,若是运气好些,在温暖明媚的天气里遇见了花树,那我便停息的久一些。闻花香。”柳芙勾起嘴角微笑着,道:“我很喜欢染布,染完布再给新出的布料熏上香料,然后再趴上去闻一闻,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的整颗心里都开满了鲜花。非常美好。” “是么,那祝你好运。”说罢,素素闭上眼,开始念往生咒的最后一段。 柳芙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透明,而后便消失在那棵树下。 当素素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见柳芙的身影。空空荡荡的院落里,只剩下几棵稍显寂寞的花树。 素素突然变得很困,她勉强抬起头看了王灵韵一眼。接着她的身影就化为一缕青烟,慢悠悠地朝着王灵韵飘去。 等屋子里的青烟全部消失时,素素不见了,院子里的那几棵盛放的樱花树也不见了。如果不是这满院余留下的花香味,真的会让人感觉刚才那些,只不过是一场幻觉,一场梦。 没人注意的是,在王灵韵的领子上,多出了一朵绣工精致的白樱花。 章节目录 第111章 【一百零九】我不想死 少了樱花树和柳芙的院子,一下子显得有些空荡和寂寥。 “她人呢?”唐莺看着已经恢复原状的院子。她走到了院子中间,站在方才柳芙消失的地方,四处张望着。小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 生平!还是第一次!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以前,她的眼中只有方舟,此外便是夜以继日的努力工作,再无其他。她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曾注意过——原来这世间还有着许许多多的美景。原来自己错过的东西,还有很多。 “谁知道呢。”王灵韵把玩着手中的玻璃瓶,里面装着红色的染剂,她盯着里面的气泡,摇了摇,继续道:“没准是去重新转生了。” “真好。”唐莺站在院子里道。她看了眼自己被噬魂火灼伤右手食指,转头看向玖绫,傻傻地问:“等我死后,是不是也能踏入轮回,拥有新的开始呢?” 若有来世,那么下一次!她的人生一定不要为别人而活,而是堂堂正正的为自己活一次! 说罢,唐莺就笑了。不知为何,那样单纯的笑,却令人感到格外的心疼。 玖绫看着唐莺的食指,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匕首,道:“其实,你能不能活下去,全靠你自己的选择。” “我自己……选择?”唐莺没明白。她站在屋外,看不清玖绫脸上的神情。 只见玖绫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匕首,拔刀间的反光刺到了唐莺的眼睛,她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当唐莺拿开挡在眼前的手时,玖绫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他随意地挥了挥手里的匕首,却神情认真地道:“跟大祭司互相争斗了这么久,我很了解这噬魂火,它会慢慢吞噬你的灵魂。” 玖绫拿起唐莺的手,将她那已经呈青紫色的食指,放到俩人的跟前,继续道:“从中了噬魂火之后,那东西就会开始吞噬你的灵魂。它就像细菌扩散一样,现在,你的食指上所有的细胞组织都死了,如果不阻止‘细菌’的持续扩散,那么,很快,你的这只手就会完全废掉。” 玖绫放开唐莺的手,进而拍了下她的肩膀“再接下来,你的手臂就会废掉。如果还不加以阻止,让噬魂火的伤口慢慢扩散的话,你就会失去你的魂魄,直到失去生命迹象。” 虽然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即将到来的死亡。但当唐莺真正的听到真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感到害怕与恐惧。她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唐莺紧咬着唇,问:“玖绫,你有什么方法吗?” 她不自觉地抓住了玖绫的手臂,紧紧地抓捏着,就像是抓住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绝对不要放手!唐莺垂下眸子,那只抓着玖绫胳膊的手,力道也越来越大。过了半晌,她沉沉地道:“我不想死。” 这声“我不想死”。带着点祈求,带着点无力,还带这点哭泣。 唐莺不敢抬起头,她去看玖绫的神情。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没有资格去要求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来帮助她。可她都要死了,再多任性一下又怎么样呢? 什么都不再说,唐莺只是紧紧地抓着玖绫的胳膊,垂着眸子,紧咬着唇。等待着,玖绫的回答。 章节目录 第112章 【一百一十】救人性命的刀 玖绫一脸认真地审视着唐莺。 他感受到了唐莺紧紧抓住自己的力道。那样子,就好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就只为了抓紧自己的胳膊而已。玖绫很清楚。他面前的这个姑娘,将他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有一个方法,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玖绫严肃的表情转而变得温和。他淡淡地笑着,然后挥起手里的匕首—— 重重地,刺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衣服被鲜血所浸染。褐色的衣袖,转瞬间就变成了更深的颜色。玖绫的嘴角带着笑意,静静地看着唐莺。 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流淌。唐莺抓着玖绫胳膊的那只手,顿了一下。之后,她便不再使力。恍惚间,她似乎碰到了某种温热的液体。再抬手一看,五指的指尖上,已经沾染了些许红色。 唐莺倒吸了一口气。她的瞳孔收缩,转而抬头看向玖绫。 玖绫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凝视着她,仿佛想要说明什么,但他却只是说:“这样一点都不痛的哦。” 唐莺看着自己的右手食指,想起玖绫自残的举动。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明白了些什么。 “这把刀跟着我很久了,刀刃很快,非常好使。它就像是我的好搭档一样,每回出任务的时候,只要有它在,我都不担心会失败。”玖绫把自己的匕首,递到了唐莺的跟前,轻声说道:“这是一把能救人性命的刀。” 唐莺想伸出自己的手,却又犹豫不决地缩了回去。她看了一眼玖绫温和的眼神,又看了眼他递给自己的匕首。一咬牙,终是狠下心来,将刀接了过来。她抚摸着刀身,心里想着玖绫告诉自己的话:一把……能救人性命的刀。 不知为何,那或许只是玖绫用来安慰自己的话,却让她真的不再那么害怕了。在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是很少下厨房的,别说匕首了,她连菜刀都很少碰。加上工作总是加班,一直很忙,她又不跟自己的父母在同一个城市。所以不仅没人给她做饭,她还只能顿顿在外面吃。至于她的爱人方舟,那样一个整天喊着让她做便当的人,又怎么会做饭给她吃呢? 唐莺冷笑了一下。怎么又想起他了…… 一不留神,匕首划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 唐莺一愣,她发现自己完全感受不到痛觉。再一想,是么,原来食指上的神经细胞都已经死光,并且无法再生了么。这种情况,大概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了吧。 唐莺左手握起了匕首的刀柄,明明只是拿起了一把刀而已,然而她整个人却都在颤抖。她把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左一摇、右一晃地完全拿不稳刀。她不是个左撇子,所以就算是紧紧地握着刀柄,左手拿刀也拿的十分不稳。 玖绫已经看不下去了,他总觉得这姑娘使刀有点危险。 他双手拍着唐莺的肩,把她从用刀瞄来瞄去都瞄不准的状态里拉了出来。接着,玖绫微微俯下身子,用命令的口吻道:“看着我的眼睛。” 章节目录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一】疗伤药水 听到玖绫这么说,唐莺便抬起了眸子。 玖绫的眼神变得非常锐利,就像是只盯住猎物的鹰隼一般。不觉间,便让人心生畏惧。 在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唐莺感觉自己心里杂七杂八的想法都不见了,慌乱和担心也没有了。有的,只是畏惧。没错,这一刻,她单纯的畏惧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 “如果你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再坚定一些。”玖绫看着她,一字一句,严肃认真:“否认,你只会误伤到自己。” 说罢,眼神滑过唐莺握住的那把匕首。玖绫一转身,便回屋去找老王了。 刚进屋,就见一个瓶子向自己砸了过来。 玖绫下意识地接住瓶子。 而老王方才坐的地方,已经变得空空如也。 玖绫看着手中的瓶子,发现里面的液体呈现银色,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子的染剂,心中顿时便感到有些新奇。 玖绫张望着房间内,他开始寻找老王的身影。 王灵韵刚才在染料房里捣鼓着那些瓶瓶罐罐。玖绫出去之前,她还在桌子上摆弄着几个瓶子。可在玖绫把匕首借给唐莺,再回来之后,便见王灵韵的身影不见了,很难想象在一个狭小的房间内,那家伙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忽然,某个桌子晃了一下。 玖绫站在门口,低头向桌底探去。看着那个桌子底下的人影,玖绫突然变得进退两难,?不知道应不应该去打扰那个奇怪的老王。 王灵韵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蹲在桌底跟玖绫说道:“试试。” “啊?”玖绫不明所以。 “你受伤了不是么。”王灵韵道。 “嗯。”玖绫茫然地点了点头,又茫然地打量起了手中装着银色液体的瓶子。 王灵韵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她的手里又多了一瓶青绿色的……染剂?玖绫看着那瓶液体,他不是太敢确定,因为那瓶染剂的色泽很深,瓶内还微微散发着荧光。放眼望去,整个染剂房都没有这样的颜色。 而桌子底下,堆放着很多的染剂空瓶。 王灵韵盯着玖绫,问道:“你还愣在这里干嘛,你手里那瓶是有止血疗伤效果的药水。” 玖绫仍是没有动作。他一步走上前,摸了摸王灵韵的额头,探着她额前的温度。 王灵韵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了一跳,她睁大了眼睛,正想打掉玖绫的手,却见他收回了自己的手,笑着道:“虽然身体没有发烧,可是你这小脑袋怎么就糊涂了呢。” 说着,他还戳了下王灵韵的太阳穴。一副宠溺弟弟的样子,走到桌前,放下手中的瓶子,摆起兄长的架子道:“染剂就是染剂,任凭你怎么摆弄,它都不会变成疗伤的灵药的。知道了吗?” 被人小瞧的滋味并不是很好。王灵韵看着背对着她的玖绫,一挑眉。她走上前去,拿起那瓶银色的液体,将玖绫的衣袖直接撕开,简单粗暴的将瓶子里的液体倒了上去。 玖绫被吓了一跳。王灵韵十分迅速,且动作一气呵成,宛若行云流水。即便他战斗经验丰富,却仍是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样的弱势情况,对他们这种时刻需要面临危险的人,可是大忌! 章节目录 第114章 【一百一十二】坦诚相待(上) 虽说,之前与大祭司一战的时候。玖绫确实见到了老王的厉害,毕竟他跟大祭司争斗了那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那家伙怕过谁。但是对于老王,大祭司眼中对这个少年所展现出来的恐惧。玖绫能看出来,那是由内而发的——绝对的畏惧。 他不是术士,也不懂那些术法。所以并不明白老王是个怎样的存在。只是有一点他能确定,那便是:老王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银色的液体顺着胳膊往下流淌,滴到地上,便有花草冒出新芽。趁着玖绫诧异的那会时间。王灵韵收起瓶子。转身走向院外—— 唐莺还在跟手里那把匕首较劲。但是她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犹豫不决了。只见她将右手食指单独亮了出来,那根指头甚至无法伸直,唐莺完全感觉不到自己食指的存在。她将食指放在台阶的平面上,单独竖在那里。之后,唐莺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含泪的眸子里坚定极了,她高高抬起自己的左手,匕首的刀光泛着冷意。唐莺的眼睛眨也不眨——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要活下去! 凭着这股发自内心本能的生存意识,唐莺高举的手,就要落下—— 眼看着就要手起刀落的那一瞬间。 王灵韵抓住了唐莺的左手腕。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韵。”王灵韵嘴角含笑,继续道:“方便问你一个问题吗?” 唐莺呆呆地点了点头。 “活下去什么的,真的很好吗?”王灵韵问。 唐莺摇了摇头,转而又迅速地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好不好,只是……很想活下去。 见唐莺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王灵韵忽然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睫毛很长,面色如瓷,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唐莺看着王灵韵笑的样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她想要跟着这两个少年,她要活下去! 王灵韵将瓶子里的银色液体,倒在唐莺的食指上。她的食指放在地下的石阶上,银色的液体一落到地上,便立马被土地所吸收。石阶上长出了新芽与细藤,它们环绕在唐莺的食指上,逐渐生长到了到她的手、以及胳膊上…… 当唐莺又一次感受到自己食指……并且能够活动它的那一刻。她手里的刀瞬间便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啪嗒嗒”的声响。与此同时,王灵韵也放开了唐莺的左手。 又感觉到了食指的存在,这是不是证明,她不用再用刀…… 泪水像是崩溃了一般的涌了出来。 唐莺一下子扑到了王灵韵的怀里,她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着。将一直以来的恐惧,全部发泄了出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一直徘徊在生死之间,一直不停地感觉到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威胁。 自从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跟那个倒霉的乞丐在一起要饭之后。她的心,就没有一刻真正的安下来过。但是这一刻,像个孩子一样扑进王韵怀里时,她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或许连唐莺自己都没有发觉到。即便被相恋七年的恋人甩了,她都不曾这么嚎啕大哭过。然而,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仅仅三两天,她就已经崩溃的不行了。 章节目录 第115章 【一百一十三】坦诚相待(中) 王灵韵抚摸着唐莺的头。 身后的玖绫走了出来,他来回活动着自己的胳膊,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刚才他扎自己的时候,伤口没扎多深。但是一下子全好了,连疤都没有留下,这也太神奇了吧?! 他打量着正在摸头的王灵韵。不禁开始疑惑:那家伙的能力,真的能把他当做一个术士吗? 榕树城里拥有着最好的资源,所以自然也就有许多优秀的术士。玖绫作为皇家护卫队的队长,当然也见过不少强大的术士。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像老王这样。甚至,一直以来,噬魂火的伤更是无人能解的,但是老王却轻轻松松就…… 玖绫不自觉地叹息起来,如果他能早点遇见老王的话,那得能多救多少被噬魂火给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兄弟们啊! “老王。你究竟……”玖绫沉声问道:“是什么人。” 虽然知道按那家伙的性子,肯定不会好好回答他,但玖绫还是问了出来。 王灵韵沉默了很久,就连唐莺也抹干了眼泪,抬起头看向她。 半晌,王灵韵冒出了两个字:“雨神。” 与此同时,玖绫与唐莺都睁大了双眼。一个一脸震惊,另一个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王灵韵。 这个答案……显然……太出人意料了!! 王灵韵无奈地挑了下眉,显然,她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状况。 “神?!”玖绫率先反应了过来,他惊讶道:“神竟然来到了这个被神所遗弃的国家?”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神明大人……”唐莺呆呆地道。说罢,她就把王灵韵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头上,傻笑着说:“那你多摸摸我,是不是我就会发财啦!” “噗嗤……”玖绫笑了起来,道:“雨神摸你,怎么会发财?” “……”唐莺哀怨的小眼神,瞪上了玖绫。 “不过,我不是什么正牌雨神。”王灵韵缓缓道:“我原本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那……”唐莺坐到了王灵韵的身旁,问道:“你怎么变成神的?” “我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雨神。”王灵韵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但她却没有说,只是无奈地笑着“你们何时听说过,有哪个雨神,却不会行雨的?” “这……”玖绫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没错,我不会行雨。即便我是雨神。”王灵韵道:“儿时,我曾被人贩子绑架,因为机缘巧合,大概撞上了真正的雨神,她把自己作为雨神的神印留在了我的身上,从此,便不断有妖魔鬼怪找上门来。”说着说着,王灵韵忽然开始赞赏起玖绫“所以,玖队长你猜得不错,我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具体来说,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唐莺重复着王灵韵的这句话,不自觉便陷入了思考之中。 “对,我正确的出生时代,是距离这个时代的一千年后。”王灵韵答道:“因为某个智障神器从天而降的时间,被一只狡猾的千年老妖给推算了出来,而我又被那只狡猾的千年老妖给算计了,所以才会有现在的这些事情。” 玖绫靠在门框边,细细地听着老王说话,不禁开始为她打抱不平“那你还真是凄惨。” “嗯……”唐莺的头上冒出了冷汗,她犹豫不决地道:“其实我……” 章节目录 第116章 【一百一十四】坦诚相待(下) 唐莺闭上了眼,低喊出声:“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王灵韵挑眉。 玖绫靠在门框上,假装哀怨地叹了口气“哎,原来你们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可怜的被囚禁在这个时代的人,只有我了。” “在我的时代,可没有妖怪敢大摇大摆的现身于人前。我们有灵异事件处理机构,术士与道士、和尚的异能,都是保密行为。一旦暴露在太多人面前,灵异事件处理机构,就该登场了。”王灵韵道。 “这个好厉害,也许我们的时代也有这种机构,而我就属于被蒙蔽在其中的正常人。”也许是遇到了同样跨越时空的人,唐莺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归属感,就变得没那么阴郁了,她说:“我所处的时代是电气化生活,大家出行做事会更方便一些,同样,有灵异事件的传说,但是异能与术士的存在,却从来没有被证实过。大家都比较相信科学。” “科学?”玖绫疑惑道:“那是什么。” “嗯……”唐莺想了想,回答道:“就是一种知识分类,算是一种知识信仰吧。” “喔!原来如此。”玖绫点了点头。反正他没听懂。 王灵韵站了起来,她面对着唐莺和玖绫,继续道:“我们现在可能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但我在我的时代还有很多事情尚未完成,所以必须要尽快回去。” “回去……”唐莺想了想,道:“对哦,你是通过神器来到这里的,只要再通过神器回去不就好了。” “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王灵韵苦笑。 “何止是不简单,我以前一直听说圆之国是个被神所抛弃的国家,但不知道为何这么说。”玖绫靠在门框上,双手环抱着胸,眼神有些锐利“但跟老王这一路走来,遇见了染坊里的柳芙姑娘之后,我似乎明白了。” “好巧。”听玖绫这么说,王灵韵也附和道:“我也是在见到柳芙姑娘之后,她的一些经历,替我解答了之前一些事情的疑惑,让我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你们是说,隐藏在榕树城下面的那个地下黑市?”唐莺疑问。 “如果黑市背后的人,不是皇家那还好说,但若是皇家……”玖绫苦着脸笑了笑“这还真是件令人绝望的事实。难怪一些倒霉的人说,这里被神抛弃了。因为他们看不见希望。而且更糟糕的是,我现在对这个国家的感觉,也跟那些倒霉的家伙们一样。” “被抛弃还是眷顾,这些问题你还是留着进棺材后慢慢去想吧,等着神来救赎,不如自救。”王灵韵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危险的弧度“我们要不要去地底下转一圈?” “你现在就要开始自救了吗?”玖绫撑着门框打趣道。 “我……我有些怕。”唐莺坐在那里低着头,转而又抬起小脸,分别望了望玖绫跟王灵韵“来到这里之后,我几次都陷入了半死不死的境地。现在想来,最糟糕也不过死路一条。先说好,你们可要保护我。” “这很难办。”玖绫皱了下眉,道:“我想你得学会躲好,或者稍稍有点自保的能力。” “地底下那些东西,大概……”王灵韵打断了他们俩。 玖绫和唐莺纷纷看向王灵韵—— “全都是妖。” 王灵韵说得一脸严肃。 章节目录 第117章 【一百一十五】向枯井进发 在王灵韵的提议下,他们一行三人便离开了柳家染坊。 目标直指榕宫后宫内的那口枯井。 彼时,日落西山,霞光覆盖了半壁天空。榕树城内一片荒芜,路旁的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大树的枝干早就枯竭了。而花坛与草坪里的植物们,也全都枯萎了。偶然间,能看见青石板上的石头缝隙里,冒出了些许绿意。清新自然,坚强任性,它们就像是勇士,不论在多么艰险的条件下,都毫不畏惧的挺身而出。所谓身先士卒,不过如此。 紧跟着,在那些新冒出嫩芽的小草身旁,还新长出来了几朵青紫色的花骨朵。那些青紫色的小花,比小草们还要顽强的生长着。然而,却并没有人注意到它们。 “我们这算是在冒险吗?”唐莺走在中间,身旁伴随着两个少年。 “难道我们这是在秋游?”玖绫不禁反问。 “嘿嘿……”唐莺傻笑着。这种感觉,怎么说呢,与跟方子晋他们在一起时的感觉不同。待在这两位少年的身边的时候,唐莺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对于那似乎很危险的漫漫前路,她竟然感觉自己……有些期待“我在想,或许我也能够派上点用处。” 王灵韵不急不缓地吐出了一句:“谁知道呢。” “老王,等你回到了你的时代,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玖绫问。 “有啊,先给你上柱香,再去看看你们家祖坟,然后……”王灵韵话锋一转,道:“替你看看你的子孙后代们,都造了些什么孽。” “这你就别想了,我可是知道我的死期,才不会有什么子孙后代。”玖绫说得理所当然。 “这样啊……”王灵韵想了想,继续道:“那我就只能给你上柱香了。” “想想我的朋友还活在这个世上,然而我却已经死了。心里总有点不太畅快,不过看在我们仨里面,我最老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们这两个小小小辈计较啦。”玖绫连说了好几个小,还特地将“小”字咬了重音。 “你老,你老,你最老。”王灵韵同样也连说了好几个老,特地咬了“老”字的重音。 “哈哈哈……”唐莺听着两个少年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在旁边一直笑着。或许是因为她内心对死亡的恐惧没有了,所以心情也变得很好。 王灵韵仍然不知道在祭坛上,救了那些舞女的人是谁。不过按照那个人的行为来看,此人大概也十分厌恶活人祭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人应该不会是他们的敌人。甚至很有可能,还是跟他们站在一边的人。 她清楚记得,在祭祀活动上,通过蜻蜓的眼睛观察到某些巨大生物,在地底运动的痕迹。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恐怕皇室中的那些人,偷偷摸摸的在地下黑市里,饲养了很多奇怪的东西。而那些东西的攻击力,没准还相当的厉害。 “老王。” “嗯。” “如果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不会。” “真是个冷淡的家伙啊。我死了好几次,都没人管我。”玖绫说得一脸轻松,仿佛在说今天吃什么“这一回,你记得要好好安葬我。” “嗯。” 夕阳余晖洒下,三个人的影子越拖越长。他们一路说笑,哪怕前路危机重重。此刻,他们选择共赴黄泉路。 章节目录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六】忘记重要的人和事 另一方面,小素衫还在冰镜中的世界。 那里的人都格外的高大健硕,但性格却很冷漠。 可小素衫不得不承认的是,历椿是个很厉害的老家伙。 他可以把人变大与变小。当他们找到爱心和那个姑娘,小素衫让爱心陷入沉眠中之后。便见历椿打了个响指,接着,那俩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拇指般大小。历椿将他们拿在掌心里,顺手就装入口袋中。 而在一旁的小素衫则看得津津有味。她觉得有趣极了,便主动要求历椿将自己也变成小小只。钻进了历椿的口袋里,跟着他一起离开了村落,去到了山上。 他在山上有一间小屋。屋前有一个小院子,看起来那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打扫得非常干净。 在小素衫待在历椿的口袋里,向外张望时。历椿告诉了她,他们巫族部落的存在。 那是他们上山的路上。 四处都白皑皑的,大雪不断从空中飘落,而后便越来越小。空气冷而新鲜,嗅起来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历椿老头,你刚刚说的女巫,是什么。”小素衫两只手扒在口袋边沿,历椿每走一步,她都能感觉到“巨人”动作间的笨重,与不小的震动感。 “啊,这个啊!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们整个部落,都是巫师。”历椿把嘴靠向小素衫所在的那个口袋,小声道。 他的声音确实很小,但是小素衫已经变成了小小只。在她听来,那声音不仅很大,并且还伴随着口臭。小素衫嫌弃的“哦”了一声,便神色凶狠地瞪了历椿老头一眼。 “哈哈哈……”历椿被她的样子逗笑了,而后继续道:“按照常理来说,巫师都能够使用巫术。但自从几年前,那个人对我们的部落下了诅咒之后,我们部落的女巫就全部陷入了沉睡中,再也没醒来过。”历椿叹了口气,道:“此后,年轻的女孩再也无法使用巫术,她们只要一进入学习巫术的课程中,便会发生各种意外,导致她们无法再继续进行学习。有一次,甚至连提供大家学习巫术的房子都塌了。” “那个人?”小素衫揪了揪历椿的胡子,大喊道:“历椿老头,那个人是谁?” “也是一个女巫。”历椿道:“但是大家都记不得她的名字,只是知道,她曾是我族中的天才女巫,天赋很好,再后来,她背叛了我们……” 历椿痛苦的回想着,但是他却越想越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不仅仅是他,族中的每个人,只要一想起那个人的事情,就会大脑越来越空白,他们好像都忘记了什么。忘记了某个重要的人,某件重要的事。 “那后来呢?”小素衫还在等着历椿的下文。 “对了!”历椿突然想了起来“素衫,你是女巫!你可以帮我回想起那些事情!” 说罢,历椿开心的快要跳了起来。他快速地往山中小屋奔跑去。几次颠簸的小素衫差点掉下去。她紧紧地抓着历椿的胡子,和口袋边缘。大声说道:“哇啊啊啊,历椿老头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然而历椿却沉浸在自己的欢快中,边跑边道:“我找到了一个女巫,活着的女巫!” “哇啊啊啊啊——” 章节目录 第119章 【一百一十七】恢复记忆的魔法(上) 山中小屋的烟囱上冒着烟。 小素衫变成了平时的正常大小。 这间小屋,在外面看只不过是个破破烂烂的小木屋,但里面的空间其实非常大,有好几间房子,不仅家具齐全,还装饰的非常好看。山里的风很大也很冷,但木屋里却非常的暖和。小素衫刚刚被冻坏了,她此刻抱着一杯热牛奶,感觉很舒服。 而爱心和那位姑娘,他们分别躺在一间房的两张床上。谁知道这两个人经历了什么,他们除了身上的外伤,竟然还有内伤。而现在,他们身上的伤口基本都被处理好了,要么涂抹上了药膏,要么包扎了绷带。两人沉沉的睡着,不知何时才会醒过来。 历椿熬完药,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小素衫站在客厅的窗边,看着窗外,手中的热牛奶还在冒着热气。看见历椿出来了,她将牛奶一饮而尽,放在客厅的桌上,甚是豪爽。 历椿看着有些脏乱的房子,拿起手中的杖,重重往地板上一磕。 接着便见桌上的牛奶杯自己飞进了厨房水池,而房间里的一切,也都自动的物归原位。甚至连灰尘和地上的脏污,都自己飞进了垃圾桶。 小素衫看着这一切,问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巫术?” “更确切的说,应该是魔法。”历椿眨了下左眼,显得一脸自豪。 小素衫的手里,忽然多出了一个花枝,她笑着道:“这样来说,我确实也会那么一点。” 她指着书柜上面,那最顶层的一张纸。便见那张纸正顺着小素衫手中的花枝,一点点的浮了起来,随着花枝的移动,它缓缓地离开了书柜,飞到了两人之间。 小素衫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因为她很少使用这样的法术,所以并不是那么的得心应手。 只见,那张地图一点点的飞到了客厅的桌子上方,然后慢慢地落了下来。 历椿蔓延惊喜地看着小素衫和地图,他显得很兴奋:“你果然是女巫!” “历椿老头,谢谢你救了我的朋友。”小素衫打量着历椿老头的木屋,道:“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去哪找个地方安顿他们。” 历椿绅士地鞠了一躬,他说:“为唯一幸存的女巫效劳,是应该的。只是,我还有一个请求。” “请求?”小素衫往一旁软软的椅子上一坐,边道:“你说来听听。” “我的记忆似乎被某种强效的魔法给篡改了,所以我才想不起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所以,我想让你使用魔法,帮我恢复那段记忆。”历椿坐到了小素衫对面的软椅上,他们之间隔着一面桌子,桌上呈放着一张地形图。而那张地图,便是小素衫方才控制漂浮的那张纸。 “可是……”小素衫垂下眸子,她看起来有些犹豫。 历椿老头显得一脸严肃,他打断道:“那段记忆不仅仅是对我,它对我们族人,甚至整个部落的未来,都非常的重要!” “可是我……”小素衫感觉有些为难。 “你是我先找到的!所以你一定要帮我!”历椿老头一掌拍到桌上,他说得热血沸腾,激动得满脸通红。 “可是我根本不会恢复记忆的魔法啊!”小素衫终于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 两个人在房间里大眼瞪着小眼,互相望着对方—— 一时间,小木屋中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厨房里药汤翻滚的声音。和窗外那依旧纷飞的大雪。 章节目录 第120章 【一百一十八】恢复记忆的魔法(中) 与其说不会恢复记忆的魔法,不如说小素衫根本就不懂魔法。 从出生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听到“魔法”这种存在。她还在白樱一族的学院里待着的时候,曾上过“人间”这门课,课本里专讲人类世界的知识,里面那些惊奇和有趣的故事,令她对人世间充满了憧憬。 课本里讲过不少人类的术士,还有奇能异士,但却从没讲过巫师这类种族。就算来到人间之后,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人类。在她的认知常识中,通常若是在人类的城镇里,出现了一个两三米高的人。那么,那个人一定会被大家孤立起来,并被众人当做怪物去看待。 但是,这个被山谷所包围的小村庄里,她竟然见到的都是那样高大的人类。 “不会记忆魔法?”历椿显然大吃了一惊,他抱怨道:“那你还真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女巫。” 历椿对小素衫另眼相看了。 他从一旁的台子上,抱起了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土豆片。它们非常的薄,一片大概有小素衫两个巴掌的大小。不难猜出,一定是因为这些人都比较巨大,所以他们的土豆,也比普通人类所吃的土豆大了很多倍。 历椿拿起里面的炸土豆片,就毫无形象地吃了起来,他边吃边说:“让我猜猜,你在学校里一定是个很糟糕的存在,不好好学习,调皮捣蛋,还经常翘课。甚至——” 历椿递给小素衫一块土豆片。接着,他又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土豆片,继续道:“还在你们老师的椅子上涂胶水。” “……”不知为何,听了历椿的猜测之后,一时之间,小素衫竟然无言以对。 她静静地啃完自己手里的土豆片后,便又伸手过去拿了两片。 “哈哈!”历椿咬碎了手里的土豆片,道:“被我说中了吧!” “……只说中了一半!”小素衫反驳,然后又伸手过去了拿了两个土豆片。 “哈哈哈哈。”历椿就像爷爷看自家调皮孙女一样望着小素衫,他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指点了一下小素衫的头“你呀,难怪不会用记忆魔法。我这里有本书,吃完我去给你拿。” 小素衫嘟着嘴,她懒得跟这疯老头解释了。干脆又伸过手去,拿了两片土豆。 历椿也吃得津津有味。 整间房内都回荡着“嘎吱嘎吱”咀嚼土豆片的声响—— 虽然她确实有那么点调皮,在白樱一族所建的书院里学习时,总是动不动就气得教书长老又是吹胡子瞪眼,又是晕倒过去直接翘辫子的。但所有人不置可否的是,小素衫确实是个成绩很好的天才。同时,也确实是个很有想法的捣蛋鬼。 一只燕子穿越过山里的大风雪,从远处的天空渐渐朝小木屋飞了过来。直到靠近小木屋之后,它一个俯冲,钻进了小木屋的烟囱里。当燕子落到壁炉里的时候,它抖了抖身上的雪,随后,就变成了一只颜色艳丽的山鸡。 那只山鸡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而后一扇翅膀,便飞到了历椿的土豆盆里。它用自己的尖嘴啄了几下土豆片之后,便开心地吃起了炸土豆。而历椿则将土豆盆往桌上一放,拿起盆里那只山鸡的脚。接着,历椿果然在山鸡的脚上,找到了一个迷你的银制信笺筒。他打开圆柱状的筒盖,从里面取出来一张滚成柱状的纸条。 他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简短的几个字—— - 恶魔将醒,雪狸村已空。 - 历椿看完内容之后,手中的纸条便自动燃烧了起来。 它化成了灰,散落在地。 章节目录 第121章 【一百一十九】恢复记忆的魔法(下) 历椿看完纸条后,脸色很凝重。 “怎么了?疯老头。”小素衫边吃土豆片,边问道。 历椿穿过书架,走到了书房里,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而那只山鸡在桌子上行走。从历椿的土豆篮子那边,走到了小素衫这头。它像是发现了什么,用自己的尖嘴在小素衫的领子旁啄了几下。随后,它像是叼到了什么小虫子一样,兴致满满地跳下了桌子,将嘴里含着的小虫子放到了铺在桌下的羊毛地毯上。 那只“小虫子”突然变得很大,它凶神恶煞地瞪着山鸡,表明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小素衫正在悠闲地啃着土豆片,却忽然听见了猫的声音,她低下头瞧了一眼,假装凶狠地说了句:“傲娇,别闹。” 说罢,便继续咔兹咔兹地吃起了土豆片。 那只山鸡走到了门口。从门下面可以翻转的小门里,钻了出去。而后,又变成一直燕子,穿过重重风雪,飞远了。 房里只剩下傲娇还在可怜兮兮地望着小素衫吃土豆,然而小素衫根本不理睬它那可怜兮兮的眼神。许是望得久了,傲娇觉得无聊,便收起它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只见它无聊地舔了会儿自己的爪子后,便跳到小素衫的腿上,乖巧的窝成了一团。 这时,历椿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个圆圆的眼镜,手中拿了一本很厚的书。 小素衫吃完盆里最后一片土豆后,便意犹未尽地吸允着手指。同时,她注意着历椿老头的样子,发现这疯老头,跟刚才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完全不同,忽然变得斯文严谨了起来,手中还拿着一本很厚的书。因为模样像极了以前给她教书的白樱族长老,所以让她不由的怀疑着……这老头不会是打算给她上课吧?! “你这个样子……”小素衫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历椿,道:“不会是在里面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然后变异了吧?” 历椿没有理她,而是将土豆篮子推到了一旁,把那本厚厚的书放到了桌子上。随后,对小素衫眨了一下左眼,道:“我来教你。” 小素衫的头上冒出了冷汗,她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怀里的傲娇,由于力道有些大,她摸一下,傲娇因为难受就会把自己变得扁一点。摸着摸着……傲娇不见了。 再低头一看,傲娇竟然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落到了桌下的地毯上。其间,它仍是缩成一个团子的模样。刚落到地毯上,傲娇便一个膨胀,又变回了原先那肉呼呼的样子。 “我可以不学魔法吗?”小素衫问。 历椿视线往桌下一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竟然还是个有的猫的女巫。” 小素衫眨巴着眼睛“我可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历椿便打断道:“不行。你要是不跟我学习魔法,我就把你那两个朋友扔出我的屋子。” 小素衫一听,顿时就乖巧了起来。她坐的笔直,然后主动将历椿面前的书拿了过来,翻开道:“其实我很喜欢看书的,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历椿看着她那副假装好学的样子,眉梢微挑,没有答话。 只是隐在眼镜下的那双眸子,充满了睿智。 章节目录 第122章 【一百二十】闻风丧胆的……?? “首先,大多数巫师都会为自己准备一根魔杖。刚刚你在村子里,召唤那颗奇怪的草攻击我时,我并没看到你拿出魔杖。”历椿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总结道:“我想你应该是个很有天赋的女巫。” 小素衫其实很想说,让地上凭空生长出一颗食人草,并不是因为她有天赋,而是因为自己本身是妖,与人类不同。但……跟一个人类暴露自己是妖的身份?她想自己还没有那么傻。 小素衫翻着书页,里面写的文字就像是一条条小蝌蚪一样。她一个字都看不懂。 “魔杖是什么样的东西?”小素衫干脆不理书里的内容,直接问历椿道。 “魔杖有很多种样式,有长长的镶嵌着魔法石的大杖,也有简单的用珍稀材料制作出来的小杖。”说着,历椿拿起被自己搁置在一旁的拐杖,往地上一砸,便见他身旁出现了一个……悬浮着的长方形白板。历椿在身上摸了好几下。而后,摸出了一支羽毛笔。接着,他在白板上勾画出了几根长短不一的棍子。它们的造型或简单精致,或华丽奇特。 小素衫静静地看着,不知不觉间,她便感觉到有些困。 “这些,就是巫师所用的魔法器具之一的魔杖了。”历椿用羽毛笔指着他在白板上画的魔杖道。 小素衫打了个哈欠,她眯起眼看着白板上,那些魔杖的样子。从大到小,以及最后那根毫无装饰的小细棍…… 等等。魔杖这东西,是不是跟我的花枝有那么点…… 想到这里,小素衫的手边忽然出现了一根细树枝,树枝上面还带有几朵白色樱花,她举起手中的花枝,对着历椿挥了挥,道:“你说的魔杖是这个吗?” 花枝是她的法器。虽说就算不用它,小素衫也能够施法。但是有了它之后,不论是做事还是打架,小素衫都能更好的确立目标。可谓事半功倍。 历椿眼前一亮。他看了眼小素衫手里的花枝,道:“没错就是这个!刚才你用它让地图飘到桌子上的时候,我没细看。现在看来,你手中拿的确实是一根魔杖。虽然它跟普通的魔杖都不太一样。” 而后,历椿拿过小素衫手里的花枝,想仔细观察一下。但是却在下一秒,那根花枝就变成了几瓣白樱花,散落在地。随即,便消失不见。 “这……”历椿有些惊讶,接着便顿觉惊喜“好特别的一支魔杖!” 小素衫扬了扬唇,她一脸自豪地道:“那当然了,枝儿可是认主人的,除我之外的人,都无法拥有它。” 小素衫挥手间,花枝便又在她手中出现了。在她的指挥下,原先那个装土豆片的空盆子,飞回了它之前所在的台子上。 历椿又对小素衫另眼相看了。他原本认为,这个身材瘦小的女巫,只不过是个调皮捣蛋、不务正业的闹事鬼。大概也就天赋比正常人高一些。除此之外,便没什么特别的。 可这样一个连魔法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女巫,竟然拥有一根有自我意识,且认她为主人的魔杖。 这可不得了! 他活了这么久,见过得有意识的魔杖,也就只有一根而已。且那根魔杖认的主人,是个天赋及能力都极其逆天的人。那个人便是整个巫师界,都闻风丧胆的…… 闻风丧胆的…… 历椿顿了下来,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努力地回想着—— 对了,是谁来着? 章节目录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一】聆听草 “咳嗯!”历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他道:“我曾经也见过一根拥有自我意识的魔杖,它看起来很普通,可谁能想到,它竟是用蝎子壳和老虎牙制作而成的,那根杖里寄宿着蝎子尚未死去的灵魂。它平时可以变成一只活蝎子,四处走动。” “这听起来很危险。”小素衫收起手里的花枝,她忽然对那根魔杖感起兴趣来。 “何止是危险,那简直就是灾难!”历椿瞪大眼睛,脸上的神情十分浮夸,若是小孩子看见他这样,该被吓哭了。 “哦?”听历椿这么说,小素衫刚才的困意全然没有了。她现在对那根魔杖,以及它的下落,都感兴趣了起来。 “那只蝎子拥有剧毒,它见人便蜇,除了……它的主人。”历椿试图回想起关于那个人的事情,但是越想大脑却越空白“我们是巫族的后代,雪狸村里的人全部都是巫师,那个人也出生在这里。我大概是看着她长大的。某天夜里,这只蝎子在雪狸村内肆意游走,人们接二连三的倒下。到了第二天早上,村子里安安静静,一切跟平常一样,又与平常不一样。” “那你也倒下了吗?”小素衫问。 “似乎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因为村长外出有事,恐怕我们全村的人,就这么完了。”历椿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痛,他将拐杖一收,撤回了悬在空中的白板后,便坐了下来,继续道:“雪狸村的四季都是冬天,在村长回来的前夜,正好还下了一场雪。当村长回来的时候,村里如同死一样的寂静。明明是清晨,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地上也没有一个脚印。这样的安静,让村长觉得危险。” 历椿扶着自己的头,他觉得有些痛苦“你打开书页,第一百六十页。” 小素衫低下头,翻到了那一页。 “第十七行,将那句咒语在心中默念。”历椿的眼眶颜色加深了,只不过是一会的时间而已,他却已经很累了“对我使用魔咒。” 小素衫看着书页上那些跟小蝌蚪一样的字,为难道:“啊哈哈……恐怕是这书上的字认识我,而我却跟它们一点也不熟。” 历椿疲劳地撑起眼睛,他颤抖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似乎连说话都变得很费力气,越来越慢“聆听草可以让你认识陌生的文字,以及听懂你所未知的语言。我去给你拿。” 小素衫慌忙地站了起来,她不知道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就看起来快不行了“不如你告诉我,我去拿!” 历椿苦笑了一下。他指了一下里面的房间,道:“乌木桌子,第二格的抽屉里,就是聆听草了。” “好。明白了。”小素衫扶着历椿坐下,自己则跑了进去。 没想到,刚迈了半步,小素衫便被历椿给拉住了。 小素衫扭头,疑惑地看着历椿。 谁知,历椿将手中的拐杖一扬,桌上的那本书便飞到了他的手中。 历椿将这本书递给小素衫,道:“拿好它……一定要拿好它……” 他似乎还想给小素衫说什么,但由于太累了,又上了年纪,说几句话就已经累得不行了。便只能喘着粗气。呼吸声,一下比一下重。 小素衫不放心地看了历椿一眼。 接着,便立马跑进屋子里,去寻找历椿所说的聆听草。 章节目录 第124章 【一百二十二】他所知的地狱(上) 打开抽屉,小素衫就看到了一株平平无奇的草。 它除了长得有点奇怪之外,叶子上的绒毛多了一些之外,没一点特别之处。 “是它吗?”小素衫拿起这株草,便跑到历椿老头的跟前。却不成想,他已经倒在了地上。脸色看起来差极了! “疯老头?”小素衫蹲下身子,焦急地叫着历椿。她拍了拍他的脸,又扯了扯他的胡子,但历椿却毫无反应“疯老头?!我告诉你,我胆子可大了,你别吓唬我!” 小素衫试探着将手指伸向历椿的鼻息间。当发现这疯老头还有微弱呼吸时,小素衫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傲娇,在地毯上打着盹。房间里暖和极了,傲娇也睡得很舒服。 她看着到手的聆听草。盯了半天之后,小素衫觉得这东西很有可能是直接吃下去的。她换了好几个吃草的动作。不知为何……死活就是没法把这玩意塞进自己的嘴里。 小素衫苦着一张脸,拿着手中的草,她如临大敌。瞪了眼地上的历椿,小素衫威胁道:“疯老头,我告诉你,这东西要是……要是很难吃,你就死定了!” 说罢,小素衫干脆把草往嘴里一塞。她嚼了几口,尝到了聆听草的味道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极了。最后,她干脆直接冲进了厨房,抱着储存山泉水的小罐子,就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这种又苦又辛的滋味,恐怕够她难受好一阵子了。 有幸的是,山泉水的味道甘甜可口。且不论小素衫怎么喝,厨房里的小罐子都是满满一罐。 她给自己灌了一肚子水之后,便放下罐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没一会儿,口中那种又辛又苦的感觉竟然又回来了!?于是,小素衫又抱着罐子,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直到这水完全把小素衫给灌饱。 她终于再也不想去碰那个储存水的小罐子了。 小素衫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客厅,正想好好跟那个疯老头理论理论。聆听草这东西能吃? 却看到历椿倒在地上,越发难看的脸色之后,冷静了下来。 小素衫将历椿扶到了软椅上坐着,而自己则坐在地毯上,一边摸着傲娇的头,一边翻开了历椿老头给她的那本魔法书。 翻开后,她发现自己真的能看懂这本书上的文字了。甚至不需要费太大的劲,她便能懂得书里所讲的复杂内容。里面有很多知识,是她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仅仅只是简单看看,甚至还没有深究,便让她感到大开眼界。 她从中知道,魔法石是一样很难做成功的东西,可一旦成功,就代表着你获得了非常巨大的力量。很多大一点的魔杖上镶嵌着魔法石,不仅代表了那个人的身份和地位,还代表着他的才能。 某种意义上,就算是一个没有才能的人,只要他拥有了魔法石,那么他就拥有了取之不歇、用之不完的魔力。当然,并不是每一块魔法石都能做到这样。 魔法石是有很多种分类的,有永葆青春的魔法石,也有加强他人魔力的魔法石。它的种类很多,当然也有一些很没用的魔法石。就算没用,却也不能算作失败品。一块魔法石在提炼出来之后,是否有用。须得看使用者是如何使用它的。 小素衫看得津津有味。 她终于明白,历椿老头为什么在晕倒前,让她一定要拿好这本书! 章节目录 第125章 【一百二十三】他所知的地狱(中) 小素衫翻到第一百六十页—— 这是历椿老头要她看的那一页,所以小素衫开始仔细研读每一行的文字。 这一页讲了两个魔咒,第一个是读心术。即施术者可以穿到被施术者的意识中,看见被施术者的记忆,甚至窥探出其真实的想法。 第二个魔咒是反心术。即施术者可以穿到被施术者A的意识中,阻止另一个施术者对施术者A进行的意识侵略。 而第一百六十页的第十七行,正好就是反心术的咒语。 小素衫看了一眼坐在软椅上的历椿老头,又左右打量了几眼空空荡荡的客厅。她脸上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难道……历椿老头现在正在被别的巫师,施加了读心术的魔咒?对方……此刻…… 小素衫走到了软椅前。历椿老头的呼吸沉沉的,他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是脸色越来越差。 那个人正在侵略历椿老头的内心世界? 举起手中的花枝,枝头对准着历椿老头。小素衫看着左手中的书,看着那一行的魔咒,薄唇轻启,念出了那句咒语。她的声音很小,低吟浅唱,细若蚊吟。 傲娇打着哈欠,又伸了个懒腰。它爬了起来,迈着小短腿走到了自己主人的身边,粘人地蹭着小素衫的腿。 下一个瞬间,如同世界翻转,空间扭曲。 小素衫连人带书,一起来到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地方。 而傲娇则从上面落下来,正好掉在了小素衫的头上。它浑身软软的,倒是没砸痛小素衫。但是傲娇却受到了惊吓,它瞪着大大的眼睛,不知道自己为啥是从上面落下来的。于是便缩着两只前爪,四处张望发现自己没什么危险之后。就默默地变成了小小只,钻进了小素衫的衣服里。 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有一扇门。那扇门发着白光,非常显眼。 小素衫合上了手里的书。收起花枝。朝着那扇发着白光的门走去。 她拧开门把锁。刚打开门。便有一堆蝙蝠从门外飞了进来,它们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将小素衫撞得退后了好几步。 当小素衫召唤出花枝,打算收拾一下那些蝙蝠的时候,它们已经飞没影了。 门外,是夜晚。 山谷里的雪,下得不大也不小。 在山谷下,是那个小素衫之前去过的巫师村庄,雪狸村。 她感觉自己的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有点疼。再低头一看,竟有许多只蝎子,从门内成群结队地往外爬。 小素衫走出了门,赶紧将它关上。那道门设立在山谷中的一块巨石上,一关上门。那道门便不见了,只剩下巨石还屹立在那里。巨石顶端,积了很厚的雪。 地上的积雪也很厚,几乎漫过了小素衫的膝盖。 那些蝎子一进入地上的积雪中,便钻进了雪里,失去了踪影。只是小素衫的脚踝处,偶尔会传来隐隐的刺痛感。 往下望去,雪狸村在这样的下雪天,显得宁静祥和。 这样的景象,让小素衫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家乡,白樱林。那里也跟这里一样,地方偏僻,与世隔绝。一个族的人生活在一起,大家彼此照顾,互相帮忙,就算偶尔小打小闹,也只会让人觉得很热闹。 章节目录 第126章 【一百二十四】他所知的地狱(下) 小素衫在往山谷下走的时候,她总是时不时的会感觉到自己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刺疼刺疼的,偶尔还会有一些麻麻痒痒的滋味。 于是她便翻着手中的那本书,一目十行地迅速翻找着。 终于在某一页找到了:气泡飞行魔咒! 这是她想要的,施术者会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气泡里,缓速飞行。这个术有好几个缺点,例如它会被风向所影响。若是遇到了大风,使用这个术的时候,就需要再加持别的魔咒。否则,待在气泡里的人,就会被风卷走。再例如,这个术的飞行速度很慢。 小素衫拿出花枝,念出了书上所写的咒语。 接着,便见她被一个巨大的气泡圈在了其中。那个气泡缓缓漂浮起来,正好飘到了积雪上面一点。此刻,小素衫正向着雪狸村缓速移动着—— 四周风平浪静,虽然下着雪,但偶尔还能看见躲在云层后的月亮。 气泡移动的速度不算太快,大概半刻钟,小素衫才往前行进了一步的距离。 白色的月光打在厚厚的积雪上,有种别样的美感。只是云层移动的有些快,月亮也很快又被遮掩在了云层之后。 大约移动了两步左右,小素衫就有些按耐不住了。她坐在气泡里,忍着想摔书的冲动,继续翻看着里面的内容。 究竟是谁写的这本书?!这哪里是什么气泡飞行魔法!这简直就是气泡悬浮术! 她根本就是浮在这里,完全不动的! 这时,山谷里刮起了一丝小风。这阵风将小素衫刮得靠雪狸村近了一些。在小风的催使下,气泡的移动速度,终于变快了那么一点。 小素衫眼神一亮,她这才想起来。 没错!就是风! 接着,小素衫手底下翻书页的速度也变快了,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关于风的魔咒。 远远望去,只见坐在气泡里的小素衫,一扬手便拿出了花枝,她口中念念有词,对着雪狸村的方向那么一指—— “哗”的一下。 一条道的积雪便被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她想要的风,没有被成功召唤出来。反之……她用风的力量,将前面道路上的积雪,给成功的清出了一条小路来…… 小素衫此刻感觉到了心好累。她心里好苦,苦不堪言。 接着,就见积雪里,有小蝎子冒了出来。它艰难的拨开挡在面前的雪,走到了没有积雪的小路上。小素衫看着它孤单地在小路上行走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想起历椿说过的,那根有自我意识的蝎子魔杖。 这个世界是历椿的内心,关于蝎子魔杖的事情,他一定知道着些什么。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紧跟着,无数只小蝎子从两旁的积雪中冒了出来。它们的方向很整齐,全部都在往雪狸村走去。 小素衫心中一震。 她不由得开始继续使用刚才那个魔法。扬手间,便把地上的积雪清理出了很多条小路。有几条小路重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条大路。然而,毫无意外的,在每一条路上,都有着很多蝎子…… 小素衫逐渐开始明白,方才自己感觉到的脚疼是为什么了。她脱掉布靴,轻轻撩开自己的裙子,查看着自己的脚踝,发现那里已经肿了两个红红的小包。 她被蝎子蛰了! 这里是历椿老头的内心世界。就算那疯老头平时再怎么疯癫,却也不至于会平白无故的攻击她。小素衫现在才开始明白,为什么刚才历椿老头要她对自己使用反心术的咒语。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别人的魔咒。且那个人正在侵蚀着历椿老头的内心世界。 小素衫将书本翻到第一百六十页。她将花枝对准自己的脚踝,口中默念起了那第十三行的咒语。 很快,她脚上的红色小包,便消肿了。跟着,那刺疼麻痒的感觉也不见了。 小素衫穿起布靴,扶着那软软的气泡壁,在气泡里站了起来。 她拿着手中那本厚厚的书。想起历椿老头现在一定难受的倒在软椅上,她仰起头,朝天空大喊:“历椿老头!你现在还不能倒下,你还要帮我救人呢!” 雪依旧在飘落,四周山谷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素衫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声音又大了一分“历椿老头!你听见没!你不能倒下!!” 蝎子们循序渐进地往雪狸村爬去。村里全是帐篷。有的帐篷里还有这温暖的灯光,而有的帐篷则已经熄掉了灯光。 一大波蝎子浩浩荡荡地前进,场景颇为壮观。 小素衫失落地垂下了头。看来历椿老头是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下一个瞬间—— 月亮从云层后冒出了半个头来,皎洁的月光照射在地面上。积雪上反映着月的光华。而那些被月光所照到的蝎子,竟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小素衫的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她看着天空中的月亮。伸手接住月光,她仿佛从这月光里感受到了一丝温度。脑中想起历椿老头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小素衫觉得那疯老头,虽然总是有精神的发神经。但果然还是让他精神点,会比较让人放心。 她想让疯老头重新恢复精神! 这样想着,小素衫便打算去见一见……那个侵略到疯老头心里的巫师。 月光不见了。月亮重新被云层遮到了身后。 视线重新回到雪狸村上。 然而,却有人挡住了小素衫的视线。 那个人也站在气泡里,跟小素衫一样漂浮在积雪之上。 她穿着橙色的斗篷大袍。藏在斗篷里的那双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小素衫,她的视线落到了小素衫手里的那本书上。而后,又回到了小素衫的脸上。她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秘密。而有的秘密,只有少数的已经死掉的人知道。你——” 她举起手里的魔杖,指着小素衫,继续道:“是不是很想成为那样的人?” “嘭”的一声,小素衫的气泡便爆掉了。 小素衫落到了气泡下的积雪中,压出了不浅的小坑。 历椿曾说过,那个蝎子魔杖不止是危险,简直是灾难。 小素衫回想起她初到雪狸村时,村民们惊慌地搬运物品。以及几个老头在激烈讨论着,跟某个人决一死战的事情。 而蝎子魔杖所认的主人,更是令整个雪狸村都陷入到危难中的梦魇。 章节目录 第127章 【一百二十五】友好的疯老头 小素衫从地上爬了起来。 虽然被摔得浑身酸疼,但当她碰到冰凉的雪时,便很快清醒了过来。 “这世上确实有很多秘密。但也有很多被这些秘密所困扰的可怜人。”小素衫瞪着那个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人,一挥花枝,周身便重新被气泡所包围。也许是因为她生气了的缘故,这气泡上升的速度竟极快。不过挥完花枝的刹那,她便浮到跟那个“橙色斗篷”一样的高度,两人对视间,小素衫问道:“你觉得呢?” “橙色斗篷”看着忽然出现在她手中的魔杖,唇角勾出了一抹弧度“看你的穿着打扮,你大概是中州华夏的人。然而……”对方盯着小素衫的花枝,嘴唇勾得更深了一些,她轻笑出声“你竟然是个女巫?哈哈哈哈……”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橙色斗篷”当着小素衫的面,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小素衫有些不服气地道:“有这么可笑吗!” “你手里的书哪偷来的?”说罢,橙色斗篷便想用魔杖,将小素衫手里那本书抢过来。 “这就不需要你关心了。”小素衫眼疾手快地发现了橙色斗篷的目的。她用花枝做了一个格挡,便破了橙色斗篷的招。接着,小素衫面色不善地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历椿老头的内心世界里,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也不需要你担心。”橙色斗篷冷冷道。 “喔!这里真高——”忽然,远处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小素衫听这个声音特别耳熟,便立马转过头去,查探究竟。然而,她却看到了历椿老头站在某个矮山的顶端,他脚踩着一块滑雪板,正顺着那座矮山的坡度往下滑来。其间,他在半山腰上还踩着滑雪板,惊险非常的转了半个圈。而后成功的落回到积雪上。 历椿的胡须很长,胡须上还绑着几个小麻花辫。他那满头白发带着轻微的自然卷,也很长。在下滑的时候,它们都随着风朝后飞扬,那模样看起来甚是可爱。 “喔吼——”历椿开心地朝小素衫她们喊道:“你们看见了吗?我漂亮的小翻转成功了!” 说着,他又踩着滑雪板,打算来一个大翻转—— “橙色斗篷”皱起了眉头。 这回与上次不同,只见历椿脚下一个用力。似乎是用力过度了,滑雪板翘起之后,便飞到了一旁。而历椿也成功的头朝下,脚朝天的栽进了积雪里。由于积雪太厚了,所以他一掉进去,就不见了。远远望去,只见某座矮山的半山腰处,有一个很小的窟窿。 “你看他是不是病得不轻?”橙色斗篷轻蔑道:“你觉得,这样的人所说的话,值得你相信吗?” 小素衫听出了她话里话外挑拨离间的意思。 虽说历椿老头这个人确实很奇怪。刚认识那疯老头的时候,他还把她定在那里,当西瓜敲。但之后,历椿老头一听说她的朋友有生命危险,二话不说就将爱心和那位姑娘变成小小只,把他们丢进自己的口袋中。带到自己建在山里的小木屋,替他们熬汤煮药。 虽然历椿老头有些唠叨,可他家里的炸土豆片很好吃。 小素衫冷静地看着与她对立而站,同在气泡里的女巫,简单明了地道:“他是个友好的疯老头。” 至少,比起历椿老头,她更讨厌面前的这个身穿橙色斗篷的女巫。 章节目录 第128章 【一百二十六】罪恶的夜晚(上) “哈哈哈哈……”听小素衫这么一说,橙色斗篷笑了起来。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道:“好,那我就让你再在这里待一会,好好看看真正的他。” 说罢,橙色斗篷便消失了。 空中只余留下了橙色斗篷所制造出来的魔法气泡。 没过多久,那魔法气泡也“嘭”的一声自己爆了。 地上的蝎子们,依旧在往雪狸村靠近。 小素衫重新翻看起手中的那本书,没翻几页,她却发现气泡自己移动了起来。 再一看,历椿老头此刻就漂浮在她的身旁。 他看着不远处的雪狸村,自豪地道:“我孙女是不是很漂亮?她可是天才女巫,天赋极高。” 孙女? 小素衫试探着问:“她是不是有一支拥有自我意识的蝎子魔杖。” 历椿有些惊讶地看向小素衫,道:“你怎么知道?” “我……”小素衫勉强地笑了笑“猜的。” “这都能猜到!”历椿向小素衫竖起一个大拇指“你也很厉害,只是比我孙女差了点。” 小素衫不以为意,她继续试探着问:“那……你还记得你孙女叫什么吗?” “哈哈!你这话说的。”历椿老头飞到了小素衫的魔法气泡前面,他看着小素衫,倒着飞行“我怎么会不记得我孙女的名字?!我就算忘记了我是谁,都不会忘记我孙女是谁的!” “那你倒是说说,你孙女是谁?”小素衫道。 “这……额……”历椿仰起脑袋,细细回想着“这个……” 他“这”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小素衫垂下头叹息一声,她果然不能太相信这疯老头。 再抬起头时,小素衫看到疯老头身后有个柱子,但他仍然在倒着飞行,思考着他孙女的名字…… “喂!疯老头!你小心!”小素衫焦急地提醒。 然而…… 只听“咚”的一声。疯老头撞到了石柱上。由于力道过猛,他顿时便晕了过去。疯老头顺着石柱滑下,再次掉进了积雪里。在雪地上,砸出了一个小窟窿。 小素衫来到了雪狸村。 村里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了。 她知道在那积雪下方,有着不少蝎子,正在地上爬行着。它们爬进每个人的帐篷里,房间中。小素衫想起历椿老头说的话—— - “那只蝎子拥有剧毒,它见人便蜇,除了……它的主人。” “某天夜里,这只蝎子在雪狸村内肆意游走,人们接二连三的倒下。到了第二天早上,村子里安安静静,一切跟平常一样,又与平常不一样。” - 小素衫瞬间便明白了。这是历椿老头的回忆。这里,便是那个雪狸村全村人被蝎子蛰的那个……罪恶的夜晚。 小素衫找到了控制气泡的方法。依旧是刚才那个用风,将积雪清出一条小路的魔咒。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将花枝对准地上的雪,而是对准了气泡。小素衫站在气泡里,她在村子里四处游走着,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什么别的。 忽然,她看见一个帐篷里,又重新亮起了灯光。 小素衫偷偷的飞到那个帐篷的窗户旁边。 她听见里面有两个人正在对话。 “历枫!你疯了!”这是历椿老头的声音。 “爷爷,为什么不能归顺圆之国。他们很强大,我们的隐居的地方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会杀了全村的人!”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小素衫往里望去,那个女孩穿着灰白相间的衣裙,在她的肩膀上还有着雪狸村巫师的族纹。那个纹她在历椿老头的衣服上也见过。 章节目录 第129章 【一百二十七】罪恶的夜晚(中) “他们?”历椿老头坐在桌前,他扶着自己的额头,取下了眼睛,站起来跟一旁的孙女苦口婆心地道:“历枫,你年纪还小,容易被蛊惑。村子没了,我们还可以搬迁,可绝不能把村民们的性命,交到陌生人手里!” “爷爷!”历枫跪在了历椿的面前。 “历枫,听话。”历椿走到书柜前,将手中的书放到了书柜上“一切,等明天村长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爷爷,您是雪狸村四长老之一。如果,其他三位没了,大家就只能听你的了。”历枫的说话语气有些不对劲,她继续道:“请您好好考虑考虑。” “傻孩子,你在胡说什么呢。”也许越亲的人,越不容易去怀疑对方,历椿笑了笑,他完全没有感受到历枫的不对劲,只道:“天晚了,快去睡吧,等村长明天回来,我会去跟他商量的。” “可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你!他们只会排挤你!”历枫站了起来,愤怒地低吼道。 “你不懂。”历椿检查完书柜上书本的排序,发现没有问题,便转过来看向孙女。 这一看,历椿便愣在了原地。 历枫正举着魔杖,对着自己。满眼的冷漠与敌视。 “你不是我的孙女,你把我的孙女带到哪里去了。”历椿摇头,否认着自己所看到的历枫。 “爷爷,我跟你好好谈过了。可你不听,那就不要怪我了。”历枫的身后爬出了很多只蝎子,它们有的在地上,有的则顺着帐篷爬到了帐篷顶端。它们慢悠悠地爬着,似乎在等着历枫发号施令。 小素衫站在帐篷外面,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帐篷上都爬满了蝎子。里里外外……整个雪狸村都被那些蝎子们给占领了。 虽然小素衫并没看清,刚才那个穿着橙色斗篷的女巫长什么样。但她记得那个女巫的魔杖。就是女孩手里拿的那支。 历枫没有让蝎子去蛰历椿。她对历椿使用了一个魔咒,见历椿愤怒地瞪着自己,并捂着心口晕了过去之后。她便离开了历椿所在的帐篷。 原本无风的夜晚,忽然刮起了大风。 那些大风吹干净了整个村里的积雪,却没有吹走任何一只蝎子。 小素衫站在气泡里。她看着里里外外,不论是地上,还是……总之,她目及所处,全都是蝎子。那些家伙并没有摧毁任何东西,只是反复蛰着雪狸村里的每一个人。也许是因为历枫的命令,它们唯独不去历椿所在的帐篷。最终,除了历椿以外,所有人都中了蝎子的剧毒。 小素衫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她总觉得……这样到处都是蝎子的场景,有些令她瘆得慌。 历枫在离开历椿老头的帐篷之后,又进了另一个帐篷。她进去没多久便出来了。出来之后,她的手中多了一个黑色的铁盒。那个铁盒看起来很普通。 历枫往村外走着。地上的蝎子们,也纷纷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随着她渐渐离开雪狸村。 那些四处乱爬的蝎子们也跟着她,离开了雪狸村。 小素衫并没有特意的躲起来,因为她发现那些家伙,似乎看不到自己。只是她开始有些反感历枫。现在想起历枫,小素衫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难道那个女巫走到哪里,都会随身携带一大窝的蝎子吗? 小素衫冷冷地笑着。 那……还真是所向睥睨…… 章节目录 第130章 【一百二十八】罪恶的夜晚(下) 雪狸村里安安静静,没有蝎子,没有争吵,也没有风。 历枫离开之后。雪依旧静静地下着。 外面的天气有些冷,小素衫在气泡外面,又加了两圈气泡。如此,便显得温暖一些。气泡壁非常软乎,她躺在里面,很快便睡着了。 她的睡眠很浅。 闭眼再睁眼。 待小素衫一觉醒来,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 彼时,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正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回到雪狸村。他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发现里面的家具东倒西歪。所有的房间,都像是被人翻动过,书架倒在地上,桌子上一片狼藉,所有的易碎品全碎在地上。 这个村里的所有人都是巫师。由于他们整个族里的人都会巫术,不管去到哪,都很麻烦。每次不是被政治人员盯上,就是被普通民众当做异类。所以他们总是四处搬迁,也就习惯了住在帐篷里。虽然他们的帐篷看起来并不大,可是里面却有着很大的空间。所以即便一家十几口人同住在一个帐篷里,也是毫无问题的。 村长发现不对劲之后,便立马赶去了历椿的帐篷里。 一进门,村长便发现历椿倒在地上,嘴角有着丝血迹。 “老椿!”村长立马扑了过去,他探了探历椿老头的鼻息,发现对方还活着。村长便松了口气。 接着,村长挨家挨户的查探了每个人的情况。发现他们无一例外,全都中了某种难解的剧毒。而全村中,唯一没有中此毒的人,便是历椿。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消失不见了。 那个人,便是历椿的孙女,历枫。 村里所有人都中了毒,历椿除外。而历椿的宝贝孙女历枫,则无故失踪了。这一系列的事情连成了一条线,村长感觉自己明白了些什么。可这只不过是他的猜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不会让历枫背这个黑锅。 历枫只不过是有嫌疑而已。 村长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他一挥魔杖,房间里的东西便各就各位。很快,帐篷内又变得焕然一新,仿佛从来没有被人弄乱过一样。 他翻查了好多书籍,也尝试了很多种药物。村长一连研究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在他明显已经心力交瘁的时候,终于救醒了一个村民。 这三天里,小素衫一直在旁边陪着村长,顺便偷看他房间里的书。村长坐在桌案上,小素衫就趴在地毯上翻书。村长站在大药坛前煮药,小素衫就在一旁的水缸上坐着看书。村长去给村民喂药,小素衫便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边走边看书。只是村长一直看不到小素衫罢了。 也是,这里的历椿老头的内心世界,而他们都是历椿老头回忆中的人。 村长不知道村民们中的是什么毒,但却清楚明白这个毒素在人体内蔓延的很快。如果他慢一点,很可能有人就要这么睡死过去了。于是他一分钟都不敢怠慢,不停的尝试着新药方。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有人醒了过来。 村民们逐渐度过了危险期,接二连三的醒了过来。 只是还有一个人,他并没有中毒,却一直躺在床上,不曾苏醒。 那个人便是历椿。 章节目录 第131章 【一百二十九】荒芜的内心 在村民们都逐渐醒转过来的第二天,历枫回来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跟村长和村民们说,自己在山里迷路了,幸好遇到了好心人,给她指路,她才能安全回来。 所有人都被历枫的眼泪给欺骗了。他们只顾着关心,那个村里最有天赋的天才女巫,在山里迷路了很久,肯定在野外受了不少苦。却没有人在意,荒山野里中哪里来的好心人,给她指路。 她说的话,明明漏洞百出,却偏偏没人在意。 村长已经很累了。幸好历枫及时回来,他便把给大家分配药物的事情,交给了历枫。当晚,历枫在村长屋里熬药的时候,往大药坛里放了一些提前自备好的药粉。 与此同时,历枫还将这药粉加了点在村长喝的水里面。 村民们喝了那天的药之后,并没有什么身体上的异常。 只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不太记得历枫的存在了。 又过了几日,历椿老头醒了过来。他的记忆产生了错乱。他不再记得,自已有个宝贝孙女,也不再记得自己经历了多少,令他自己自豪的事。 他失去了自己的过去,虽然并不是全部,但这种滋味仍让他感到煎熬。至少,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了。他感到很痛苦,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何痛苦。 他变得疯疯癫癫,不再有长老该有的样子。虽然他以前就有些奇怪,但是现在却变得异常喜欢胡闹。他跟孩子抢东西,往别人家煮饭的锅里偷偷倒很多胡椒粉,还总是上蹿下跳的做很多危险动作。 他渐渐在村民们的心中,失去了威信。当其他三位长老,商议要事的时候,也将他排挤在外。 他说的话没人再信,他讲的事也没人再听。大家都把历椿老头当成一个空架子,只是在他路过的时候会远远让开,给他行一个礼。明面上像是尊重他是一个长老,但实际上,更多人只是想离他远一点罢了。 历椿老头被孤立了。他感受到了真正的孤独。可没人明白,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的心里感到有些空缺,他总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自己的心里似乎失去了什么人。他是不是应该去做点什么?可是,他该去哪里,又要做点什么呢? 一个苦恼而又迷茫的老人家,又能做什么呢…… 历椿很失落。 他的内心空缺了一块,那种内心荒芜到缺氧的感觉,就快让他抓狂了。 他不指望着有人能理解自己,只是希望有人能偶尔陪他说说话。然而他走在路上的时候,大家除了疏远他,就是疏远他。 没过多久,有一个年少的女巫,察觉出来了历椿的异常,她尝试着跟历椿交流。虽然她的母亲不止一次的警告过她,让她不要去靠近那个疯老头。但她却不认为历椿是个疯老头。在她眼中所看见的,并不是什么疯老头,只是一个孤独的老爷爷而已。 那个女巫很聪明。 很快,她便发觉历椿那种近乎荒芜的内心症状,是被人篡改了记忆。 章节目录 第132章 【一百三十】没有人相信他 在很多女巫的必修课里面,都有记忆魔法。 大部分男性巫师更喜欢选一些活跃的、激烈类或是掺杂着运动的魔法课程。而大部分女巫则喜欢选一些文静的、种植类、或是心理疏导类的魔法,其中就包括记忆魔法。 那位聪明的女巫打算帮历椿进行心理疗法,并使用记忆魔法帮他逐渐恢复记忆。因为她觉得历椿老头,总是一副孤单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但这件事情,却被历枫放在雪狸村里的蝎子看见了。 很快,雪狸村便迎来了第二次灾难。 一位身着橙色斗篷的女巫,独自一人出现在雪狸村里。她对雪狸村里所有擅长使用记忆魔法的人,都下了沉睡魔咒。刹那间,几乎村里所有的女巫,都陷入了沉眠。当然,也有少量的男巫。因为数量太少,所以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自橙色斗篷的女巫出现之后。恐慌便笼罩在整个雪狸村中。 大家都口口相传,她是因为嫉妒,所以才让所有的女巫都陷入了睡眠,这样便只剩下她一个女巫了。 自那之后,凡是选择修习记忆魔法的女巫,都会被蝎子蛰一下,然后陷入昏迷。巧合的是,几乎所有女巫,都选择修过那一门科目。 久而久之,雪狸村便再也没有女巫了。也没有新的女娃出生,因为雪狸村的女巫,都陷入进了深沉的睡眠里。 历椿曾告诉过村民们。他站在高处,动员着大家—— “我们忘记了重要的事情。忘记了某个人,那个与我们为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我们昔日的熟人,但是我们现在却忘记了她。” 他大声地呼喊着,希望有人能听听他说的话。但遗憾的是,人们走来走去,脸上挂着担心或者忧愁,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理会他。 历椿站在房顶上,看见大家这副样子,感觉很失落。在他的记忆里,雪狸村不该是这样子的,那应该是一个更加欢乐和温暖的地方。然而,现在的雪狸村,竟让他感觉到格外的寒冷。不是因为这里的四季都是冬天,也不是因为刮到脸上的寒风,而是人心。 村长在下面叫着他的名字,示意他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做很危险,让他赶快下来。 小素衫远远望着历椿落寞的身影,轻轻地叹息了一口气。 “瞧。”小素衫的旁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道:“他是个疯子,根本没有人愿意相信他,而你又为什么相信他?” 她往身旁一望,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在我看来,疯的不是他,而是你!” 历枫依然披着那身橙色斗篷。她与历椿老头记忆里的样子,有些相同,而又有些不同。少了分天真,多了丝成熟。没了稚气与可爱,却多了高傲和冷艳。历枫已经长大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历椿老头所希望看到的样子…… “嗯,有道理。”历枫点了点头,她看着小素衫,回礼道:“在我看来,疯的也不是他,而是你。” 小素衫还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样,在历枫的眼中,就像是看待小孩子一样。她很轻视小素衫。而小素衫感受到了她的轻视,所以眼神中透着丝愤怒。 她们彼此针锋相对着,谁也不肯退让分毫。 章节目录 第133章 【一百三十一】小素衫VS历枫(上) 她们俩举起各自的魔杖,互相针对着彼此。 小素衫先出手,她默念着反心术的魔咒。 当历枫被反心术攻击到的时候,她感到很震惊。 但紧接着,便反击了回去。 历枫是个真正的女巫,她对很多魔咒的施放时间,与使用方法都非常熟练。 很快,小素衫便敌不过她的招数,四处闪躲了起来。 历枫对小素衫使用了火系追踪魔法,这个魔法一定要击中什么东西,才会失去效果。 好几团火在小素衫的身后飞速追着她。她往哪跑,小火团便追到那里。由于她闪躲得当,有几个小火团在追到她之前,便撞到了墙上或者别的地方。但还有一团火,它像是有智商一样,聪明极了。不论小素衫怎么甩,都无法把它甩掉! 小素衫左闪! 它跟! 左闪之后急速往上窜—— 它一个急刹车,转弯之后继续跟! 眼看着,历枫的追踪魔法就要击中小素衫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傲娇从小素衫的肩膀上蹦了出来。它迅速变大,叼着小素衫便四处奔跑着,越高越低,穿过小巷,再转来转去,试图甩掉那个小火团—— 小素衫想起了之前使用的风的魔咒。 她被傲娇叼在嘴里。在傲娇奔跑的途中,动作艰难举起了花枝,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试图瞄准身后的那团小火苗。然而,傲娇跟小火苗的移动速度都非常快,令她很难瞄准。 小素衫往前面望了一眼,发现前面是一个转角。便卯足了精力,等着傲娇转弯的那一刻,再收拾那个小火团。 近了—— 小素衫开始计算小火团移动的轨迹。猜测它会出现在什么距离,与什么位置。 更近了—— 小素衫将花枝对准了那个一路紧追不舍的小火团。 就是现在! 她迅速在心中默念起那条风的魔咒! 与此同时,傲娇在转角处急转弯—— “嘭”的一声!风与火撞在了一起,抵消的同时,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破。 小素衫开心的舒了一口气。 然而她刚放下心。 就有三团火焰,从上方、与前后两个方向同时袭来。 她与傲娇无处闪躲,便同时受到了三团火焰的伤害。 傲娇挣扎了一下,便昏迷了过去。 而小素衫也伤得不清,她强撑着爬了起来,却在爬到一半的时候,因为身体上传来的酸痛感,又重新摔了下去。 一个身影走到了她的面前。看见那熟悉的橙色下摆。小素衫不用抬头也知道。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历枫。 “虽然你是个女巫没错。”历枫冷笑着道:“但是以你对魔法的熟悉度,想要跟我比,啧啧啧……” 历枫蹲下身,她捏着小素衫那有些脏污的脸蛋,摇了摇头后,挑眉道:“还差得远。” 小素衫咬牙。她不甘心。 从出生到现在,她就从没有败得像今天这么难看过。 历枫看她这副样子,眯了眯眼,转而抓住她的领子,稍稍把她拎起来一点,继续道:“怎么,还想继续吃苦头?” 小素衫咬紧牙关,把脸别到一旁,不说话。 章节目录 第134章 【一百三十二】小素衫VS历枫(中) 历枫危险地眯着双眼,她眉梢一挑,道:“不服?” 小素衫回想着这两天在村长的那些书里所看到的东西,也许是由于太急了,一时之间脑袋里冒出了很多魔咒,她不记得哪个魔咒有什么效果。 只是竖起花枝,对历枫一指,心中默念了一个魔咒。 紧接着,她看到花枝前出现了一道螺旋的小光门,那道光门的旋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历枫后退了一步,她举着魔杖警惕地看着那道光门。 然而没过几秒,只见那道光门里冒出来了几只白色的鸽子。 小素衫脸色一沉。 历枫唇边勾起一丝冷笑。 焦急中,小素衫又花枝一指,心中默念起某个魔咒。 结果……顺着她花枝的前方,几颗小石头和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落到了地上。 历枫没什么耐心地道:“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过家家。” 说罢,她便一举魔杖,打算跟小素衫有个了结。 然而小素衫却不这么想,她还没跟别人一起玩过“过家家”的游戏,她不仅想玩,还想玩得尽兴。而且第二个魔咒施完之后会落下石头的效果,令她感到很满意。 这样想着,小素衫便扬起花枝,笑嘻嘻地看着历枫,一副要陪她玩到底的架势。 接着,滚滚而来的石头便从天而降。 历枫见状,叹了口气。她很随意地给自己身边,加了层透明的椭圆形魔力盾。石头砸到了盾上,又落到了一边。 直到这些石块全部落完,历枫都毫发无损。 历枫慢悠悠地等这些石头慢慢落完。待到最后一块石头啪嗒落地之后。 她才忽然发现—— 小素衫不见了! 连带着那只被她用魔法击晕的妖豹,也同样失去了踪影! - - 在连续施放了N次魔咒之后—— 小素衫趁着历枫不注意,捡起地上的石头,暴力地将傲娇强行锤醒。 只见傲娇浑身打了个激灵,就猛地睁开了眼。接着,它的头顶便竖起来了一个大包。 傲娇甚至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干,就跟着小素衫一起偷偷地溜走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雪狸村的上空又开始下雪。 整个村庄被厚重的乌云所覆盖,让人感觉很压抑。 小素衫仰起头,看着天空中的阴霾,脑中不自觉地想起了她遇见爱心时,那个五瓣莲的发钗。历椿老头在忘记自己心爱的孙女之后,变得失魂落魄像个疯子。明明自己不开心,却还是假装自己很开心似的,不断地做着傻事。 那么爱心呢。在他遇见了那个……与自己有缘分的姑娘之后,似乎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缘分果然是很玄妙的,似乎她注定了要去救他。不论她如何躲藏,世事如何改变,她始终是要以他的救命恩人出现的。 小素衫不由得想到了还躺在山中木屋里的两个人…… 是啊,她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还有人在等着她回去。 - -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这一回,若是她再一次将爱心救醒了。那她,是留下,还是…… 心中思绪万千。或许连小素衫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卸下了自己的调皮捣蛋,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心事重重。 章节目录 第135章 【一百三十三】小素衫VS历枫(下) “哎呦、哎、哎呦……” 就在这时小素衫的身后响起了一个老头呼痛的声音。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一听就知道是谁。整个雪狸村,还有哪个老头像历椿一样皮的? 小素衫冷冷地笑了笑。 恐怕还真没有。 不知不觉,她和傲娇已经走到了雪狸村的大门口。 雪狸村的正门处设立了三个石柱大门。每一个门,都有魔法。平日里禁止外人随意通过。但由于这里是历椿老头的内心世界,所以通过读心魔咒,不请自来的小素衫,不受这里的规矩约束。而那几道门,当然无法阻止她。 这里的白昼颠倒速度很快。小素衫感觉自己才来了一会儿,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已经过去了很多天。 她没记错的话。自己第一次使用魔法气泡来到雪狸村的夜里,便看到有个从山谷上滑下来的历椿老头,撞到了村门口的柱子上,还掉进雪里砸了个坑。而现在……那家伙似乎还在这里…… 小素衫可以明显感觉到。在这里哎呦个不停的历椿老头,跟村里的那个有些不太一样。第一,他可以看见自己,而村里那个看不见她。第二,村里那个虽然也疯疯癫癫的,但是总感觉在他疯癫的外表之下,还隐藏着一丝鲜为人知的阴郁和悲伤。而哎呦哎呦的这个,他身上哪有什么阴郁悲伤,他何止是欢脱的不得了,简直就是没心没肺,又没皮没脸! 总得来说,一个看起来像是凡人,有着凡人该有的忧愁。而另一个没有那些凡人该有的愁闷,反之还无忧无虑,逍遥快活。 小素衫想,现在这个出现在她面前的历椿老头。应该就是那个躲在历椿内心中,真实的自己了。 门外的雪早已被清理干净。然而历椿则头朝下,脚朝天的不断挣扎着。不是因为他被卡在了哪里,也不是因为别的因素。而是因为,他真的把地上砸出了一个窟窿,所以……他的头拔不出来了! 趁着地上没有积雪,小素衫走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摸了摸地上的泥土。接着,她又嗅了嗅空气中的湿度。这些条件,意外的让她感觉到很满意。 没过多久,历枫便出现在了雪狸村的门口。她看了眼在一旁哎呦来哎呦去的历椿,眼珠一转,便谨慎道:“你来找他做什么?” 小素衫笑看着她,道:“我没猜错话,你并不是历枫本人,而是历枫留在爷爷心中的一个意识。你在替自己监视自己的爷爷。” 历枫皱眉道:“那又如何?对付你一个刚接触魔法不久的小女巫,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你知道,这里是别人的内心世界吗?”小素衫继续反问。 历枫皱紧了眉头“废话少说!” 说着,她就拿出了魔杖,打算再一次使用魔咒攻击小素衫。 “没错,这里是别人的世界。”小素衫站在原地,闭上了双眼,她的手上做了几个动作“我没必要害怕一个幻影。” 接着,她的身后便迅速生长出了一棵大树,在大树的旁边,又跟着长出了许多的花花草草。其间,一根树藤伸得长长的,它缠到了历椿老头的腰上,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并拖回到树上。 “你认为,魔法是无敌的吗?”小素衫睁开眼,她看着历枫问道。 历枫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她对于这未知的力量,感到有些不安。 见她不答,小素衫便继续道:“我认为,没有什么事物,是无敌的。” 章节目录 第136章 【一百三十四】心底的美好 “看来,这回爷爷找来了一个好帮手。”历枫打量着小素衫,道:“看起来,你很有想法。” 一只蝎子从她的衣袖里爬出来,顺着她白嫩的手背,爬到了指尖,而后跳到了地上。它朝着小素衫的方向爬去。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冒出了很多只蝎子。 “纸是包不住火的。任何事情,都有其崩坏的一天。”小素衫试图劝解历枫:“你的魔法也是一样。” 谁知她冥顽不灵。 历枫的神情不屑一顾“原本以为,你看见村里没有人相信爷爷的状况。在知道他这个长老只不过是个空架子,根本无法说服村民们向谷御造反的情况后,便会知难而退。” 小素衫皱眉。 ??? 那家伙在说什么?造反?谷御是谁? 瞧见小素衫有些懵逼的神情后,历枫摇头冷笑“现在看来,你并不是为了雪狸村民而来。你想在这里打败我,也不是为了雪狸村。所以才根本不在乎,大家对爷爷的看法。” “是,我站在这里,与任何人无关。”小素衫肯定道。 “那你又为什么要管雪狸村的家务事?”历枫不解“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我这个叛徒的情况下,就打算帮他们清理门户了。” 这个问题倒是把小素衫问住了,她不确定地道:“只是……为了帮一个朋友?” 内心不由得有些不安。 她……可以跟人类做朋友吗?而人类……又愿意跟她做朋友吗? “朋友?”历椿笑了笑“你对你的朋友真好。” 小素衫恹恹地笑了笑。 她心里没什么底,是不是朋友还不一定呢…… 历枫忽然气定神闲的跟小素衫闲聊了起来。那模样,像是跟即将死去的人,敞开心胸的交心而谈。 地上的蝎子们正缓缓靠近着小素衫—— 它们所到之处,花草皆枯。 可它们离开之后,那些原本枯萎的花草,便又重新萌芽,并生长了起来。 此刻,在小素衫身后的历椿老头,正坐在树上,伸手摸着树干。他觉得这棵树很神奇,竟然能把他从地上揪出来,而且还一揪,就揪得这么远。奇怪的是,他以前……怎么没在村门口见过这棵树? 小素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脖子,她完全没有歉意地道:“不好意思了,我其实不是女巫来着。” 历枫用魔杖一指,所有蝎子的身上都反了一下光。它们变得更坚硬了。 看着最前面的蝎子已经爬到了她的跟前,小素衫扬起嘴角笑道:“我觉得魔法挺有趣的,不过,看来……我根本不是当女巫的这块料。” 说罢,她拿出花枝,在空中画了一个咒令。 一时间,地面疯长出一些不正常的植物,层层叠叠,缠缠绕绕,它们像是饿极了,见到蝎子就捉去吃。被蝎子的剧毒给毒死了,还有新的食人花草生长出来。 接着,小素衫跑去历椿所在的树旁,问道:“历椿老头,你还认得我吗?” 历椿一脸迷茫地看着小素衫,他摇了摇头,瘪嘴道:“你是哪根葱?” 小素衫也不生气,她点了点头,手指向对面那个正在不停使用魔法,跟四周植物进行打斗的历枫,问道:“那她呢?” 历椿看向她。远远地凝视着。目光从浑浊变得深邃。他顾自思考着,像是有了结果,又好似没有结果。 “她是谁?”小素衫又继续问。 “……我孙女。”历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他一边抹着泪眼,一边重复着说:“对啊,我是有一个孙女的?我是有一个孙女的!” 小素衫收了咒令。 一时间,那些疯狂生长的植物都停止了攻击。 花枝一扬,地上的树木花草全部消散。 她有些体力不支的朝后跌了两三步。就在她快摔倒的时候,傲娇出现在她的身后,变成了她柔软的靠背。小素衫摸了摸傲娇,而傲娇粘人地用头蹭了蹭她。 历椿朝着历枫走了过去,跑跑跳跳,跌跌撞撞。 而跟植物缠斗了许久的历枫,也有些疲惫了。她揭下斗篷的帽子,一头白金色的微卷长发便显露了出来。她的眼睛很有灵气,也很锐利,像是能洞察到他人的内心。只是脸上的神情总是带着不屑。 也许,这就是天才惯有的姿态。 小素衫趴在傲娇的背上,远远望着他们爷孙两的身影。 雪停了。 原本阴霾的天空,变得晴空万里。光从云层后面透了过来。刹那间便打散了所有乌云。 雪狸村消失了。 新的花草在地面上渐渐冒出了芽儿。 地上有还有一些没死透的蝎子,在费力地挣扎着想要爬起。但它们在被阳光照射到的瞬间,便失去了动力,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傲娇驮着小素衫,朝着她来时,那块巨石走去。 小素衫往回望了一眼,她看见历椿跟历枫似乎在说着什么。虽说她听不见他们的聊天内容,但是她可以看到,历椿十分开心。而历枫则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跟爷爷聊天的时候,嘴角带着甜美的笑容。 傲娇用尾巴蹭了蹭小素衫的后背,它仰头间,眼神带着疑惑。好似在问:真的不回去看看他们在聊什么吗? 小素衫疲惫地摇了摇头。 “我早就告诉过她了,这里不是她的世界。能在这里为所欲为的,只有疯老头一个人而已。”她摸着傲娇的头,道:“就让疯老头好好的享受与孙女团聚时光吧,等我们出去后,历椿老头醒过来时,知道了自己的孙女背叛了整个族人之后……” 说着,小素衫又转过头去,看了眼历椿和历枫友好相处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好歹现在……他心里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傲娇很喜欢被小素衫摸头,它显得很愉悦。 当他们一人一兽来到巨石前的时候,这里已经变得绿草遍野,鸟语花香了。不远处,还有一个水潭。潭水上笼着一层浓淡相间的雾,看起来充满了仙气。远远望去,甚是赏心悦目。 平地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屹立在那里。石头边上开着几朵野花,有两只蝴蝶飞舞在旁,翩翩相依,远近嬉戏。 四周空旷,巨石上什么都没有。 傲娇走到巨石跟前,停了下来。 小素衫从傲娇身上滑了下来,她走到石头前。 接着,石头上的纹路变了。石头的外观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只是在面朝着小素衫的那一面,多出了一个门把手。 小素衫拉开门把手。 那是一扇门。 章节目录 第137章 【一百三十五】寒月之下 小素衫摔在了地毯上。 跟那本厚厚的书,还有傲娇一起。 他们重重地摔在了地毯上。 抬起头,小素衫从地上爬了起来。 接着,她便看到历椿靠在椅子上,面色红润,睡相平和。如果不去想他平时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也不去想他巫师的身份。单看历椿老头这副模样,还真像是一个普通的、慈祥的老爷爷。他仰着头,嘴巴微张。房内回响着他的鼾声,一阵一阵的。 小素衫叹了一口气。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刺疼的太阳穴。坐到了历椿对面的那张软椅上。干脆也小憩了起来。 傲娇走道壁炉旁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趴下了。壁炉里燃烧着火焰,里面的放着木柴和煤炭。其间,木柴被烤的爆裂的声音,混着历椿老头的呼噜声,让房间内显得并不是那么的安静。 屋外仍旧下着大雪。 风大雪更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 - 榕树城内。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明月高悬,薄云为伴,月光里透着丝森森冷意。 城内空空荡荡,没有生气,也没有人影。偶然间,一阵风吹过,地上会有石子滚动,或是悬赏令的纸片摩擦地面的声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榕树城已经彻底的沦为一个死城。 城中的客栈里,并没有人接待顾客,只是二楼的某间厢房内,还亮着明灯。 玖绫跟唐莺已经在各自的房间里睡下了。 只剩下王灵韵,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研究着榕树城的地形图。 毫无意外的,酒窖不在地图上。 他们来到客栈的时候并没找到茶叶,烧水做饭都是唐莺承包的。王灵韵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她边看边思考着。今天他们在榕树城内乱晃的时候,她已经把大体的地形摸得差不多了。只是再看地图的时候,她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可……究竟是哪里奇怪。一时之间,她又想不明白。 王灵韵仔细地查看着几条街道。 脑中回想着白天时,她所走过的地方。 指尖抚摸着地图上的街道。王灵韵闭上了眼,脑内回想着街道上的一砖一瓦,以及四周的景物…… 渐渐地,她的重心转移到那些开放在石壁或者墙边的青紫色小花的身上。她发现这种花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即便在噬魂火燃烧完整个榕树城之后,也能重新生长,并绽放身形。 王灵韵抚摸地图的手指忽然停顿了下来。 有了! - - “当当当——”这时,忽然有人敲了她房间的门。 王灵韵睁开眼,眼中带着些许警惕。 玖绫和唐莺已经睡下了。这个时候,这个点,而她又身处一千年以前的时代,会是谁来找她呢? 王灵韵走到了门前,打开门—— 当看到来人是谁的时候,她眼底流露出了些许惊艳,却转瞬即逝。 - - 月色寒凉,城中刮着冷风。 榕树城内空空荡荡,一点灯光都没有。这样,倒显得今晚的月色,格外的美。王灵韵坐在屋顶上,眼中映照着漫天繁星。星星闪烁,她的眼睛也跟着闪烁。 身旁的人,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了王灵韵的身上。他拿起酒坛饮了一口酒,道:“小家伙,这屋顶冷了些,你穿得那么单薄,小心着凉。” 王灵韵看向一旁的桃桑。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使他看起来显得有些不真实。她原本想说,就算这屋顶真的很冷,她也是感受不到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原来大名鼎鼎的灯笼草妖还会这么好心,谢了。” 说罢,她便抱起手边的酒坛,揭开封酒的红布塞子。也跟着喝了一口。 “我……在人间,很有名么?”他扭头,有些冷漠的眼神看向王灵韵,里面带着些许探查、些许疑惑。 “我怎么知道?”王灵韵耸了耸肩,看着黑漆漆的榕树城“这个问题你恐怕得问别人了,我从来不关心这些事的。” “我想也是。”桃桑闷头喝着酒,不再询问。 夜里的空气很好。就在半刻钟前,王灵韵也不曾想到,桃桑竟然会提着两壶酒出现在她的门口。更没想到,他们会来到屋顶,竟然像是旧友重逢般的聊起了天。 远远望去,屋顶上的俩人像是关系很好似的,碰起了酒坛,然后各自饮酒。月光打在他们的身上,寒冷却又柔和。 “你知道吗。”桃桑边喝酒边道:“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感觉我们很像。你身上像是有着什么东西似的,在吸引着我。”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王灵韵还想说自己跟他有相同的感觉,但到了后半句…… 王灵韵勾唇一笑,而后喝了一大口酒,道:“既然你是妖,那你一定能看出来,我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桃桑没有说话,只是喝酒。 王灵韵自嘲地笑了笑,道:“难道像我这种人神,不是生来就很吸引你们妖怪的吗?若是,吃了我的话……” 王灵韵话说到一半,眯着眼,微笑着凑近桃桑,并不说后文。 桃桑一转头,就看到王灵韵嘴角正咧着危险的弧度,笑看着自己。他无可奈何的承认着:“之前倒是没注意,但现在看来,你对妖魔确实很有吸引力。” 桃桑摇了摇头,他一扬酒坛,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后,他便将坛子放在一旁。抓住了王灵韵的领子,凑近她,眸光散发出淡淡的红光,略显威胁地道:“那么,在你小子眼里,我跟其他的妖怪,没一点儿差别是吗?” 王灵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嘴角的笑容更深了“看,这不是立马就露出真面目来了?” 说罢,王灵韵就一把推开他。 她仰起头,继续喝自己酒坛里的酒。 “小家伙,既然喝了我的酒,我们算是朋友了。”桃桑望着天边的星星,继续道:“你不是没有归处吗?为何不肯跟着我?我正好缺一个帮手。如果你跟了我,我定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吃亏的。” “好。”王灵韵拍着桃桑的肩膀,也许是酒喝多了,她有些微醺,看着桃桑的眼里少了平时的沉稳,多了几丝少年的豪爽,她道:“既然喝了你的酒,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大哥了。” 听她这么说,桃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嗤笑了一声,继续问着:“那不如从今以后你就跟着大哥,做大哥的得力帮手?” 彼时,月亮有一小半被薄云遮住。 王灵韵的眼中像是闪烁着星光。 映在桃桑的眼里,使他格外期待她的答复。 章节目录 第138章 【一百三十六】目标一致(上) 王灵韵一直看着桃桑。看着看着,视线就越来越模糊,她长叹了一口气。便转头看向那黑漆漆的榕树城,又举起自己的酒坛喝了一口酒。道:“如果一千年以后……大哥还这么想,而我又没什么重要的事,那我以后就跟大哥混了。” “又是一千年以后……”桃桑抢过王灵韵手里的酒,一口气喝完了里面的酒,继续道:“我可等不了那么久,眼下就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做。” “哦?”王灵韵感觉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了。她平时的酒量还没那么差,只是来到榕树城后。逆时空对自己所造成的损伤,以及使用蜻蜓的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而在此之后,又没有好好休息过。所以,她太累了吧。 “八百年前我就想毁了的某个地方。然而,到了八百年后的今天,它却还完好的存在着。二弟觉得,大哥会不会想重新去捣毁它?”桃桑转过头去,发现王灵韵正在晕晕乎乎的看星星。他垂眸道:“大哥现在很需要帮手。” 忽然,桃桑肩膀上一重。轻侧过头。他看见王灵韵倒在他的肩上,早已睡着了。 凉月下,孤独的妖怪坐在屋顶上。手里拿着空空的酒坛。身旁睡着他的兄弟。时隔八百年,桃桑再次回到这里,却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苦涩。 谷风早就不在了。他唯一的朋友,早就寿命已尽。 可黑市仍在。 榕树城的悲剧,还在不断地轮回着。 他曾是黑市的管理者,他知道里面那些残忍的勾当。这里明明是人间。他明明是被自己的朋友,从地狱邀请到这个人世间来的。可是,黑市那个鬼地方,又跟地狱有什么差别? 桃桑自嘲地笑了下。他原想离开地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当初才接受了谷风的邀请,来到了谷风的国家。可造化弄人,他终于发觉,自己在两个世界兜兜转转,却始终都在地狱。 如今的他,跟八百年前的想法一致。他对毁了黑市有一种执念。也是因为这个执念告诉他。这一次,如果想要万无一失,不再重蹈覆辙,继续睡八百年,甚至更久。那么他就必须要寻找帮手。 也正是因为这个想法,使得他看到王灵韵之后,内心便有了决定。 桃桑在屋顶上吹了一会儿风。便拦腰抱起王灵韵,将她送回了自己的厢房。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后。桃桑就从窗户离开了。 窗外月色甚好。桃桑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王灵韵。往窗外一跃。在几个屋顶上走了走之后。又回到了地面上。 久违的回到了榕树城。久违的恢复了自由。久违的又能够肆意妄为了。 他其实心情很好。 就是每每想起谷风,心中就像是被某根刺扎了一下似的。令他感觉很不舒服。他朝着榕树城外移动着,直往后山上的坟地走去。 空空荡荡的榕树城里没有灯光,没有蝉鸣,也没有打更的更夫。原本枝叶茂盛的树木,也只剩下干秃秃的枝丫。 桃桑走在路上,背影与月光相伴,凄凉却又惬意。 章节目录 第139章 【一百三十七】目标一致(中) 玖绫站在自己房间的窗户边。 他双手抱臂,怀里还抱着一把长刀。黑暗中,他眼神锐利,像极了鹰。 一直到桃桑的身影消失到看不见之后,他才又重新躺回到自己的床上。 和衣而眠。 - - 王灵韵睡得格外沉。 她房间里的窗户大敞着,时不时就会有风吹进来,将藕荷色的窗帘吹得翩翩而起。月色带着冷意,照在窗台旁边那盆枯萎的兰花上。 不一会儿,安静的房间里,似乎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水流声。 只见一条红白相间的锦鲤,就着月光,从窗外缓缓游进了王灵韵的房间。它在窗边的兰花旁游了几圈。游动间,好似有几滴水落在了枯萎的兰花叶上。在那条锦鲤的身上,还有着一些发黑的地方,看起来像是烧伤、或是被雷劈中的伤痕。 它在房间里随意的游了几圈,便来到了王灵韵的身前,看着正在熟睡的她。言语间有些落寞:“你在白樱一族的禁地里时,一定见到般枚哥哥了对吗,可惜我只能游走在时间线中,却不能在过去的时光中,看见自己和与自己相识的人,否则我就会面临时空的反噬。不然,我一定随你一起去禁地……” 令游到王灵韵的枕头上,安心地躺在她旁边,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睡着睡着,令变成了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她抱着王灵韵,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咕哝着:“啊,令好想般枚哥哥啊……” 在两人沉睡间。一阵青烟在房中漂浮,素衫忽然幻化出人形来。 她坐在床边,看着睡在王灵韵身边的令。 “一切皆因我而起。”素衫抚摸着令的头,手指埋在她的长发间,轻轻顺毛。素衫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对不住你了……” “唔,般枚哥哥……”令在梦中呓语。她如今变得很狼狈,脸上还有着脏污。唯一不变的,就是还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时间无法改变她的样貌,无论多久都无法改变。 夜里,榕树城内格外的安静。 漫天闪烁的繁星,与这样的安静融在一起,动静结合间,格外赏心悦目。 素衫站在二楼某间厢房的窗台边,看着如此寂静漆黑的榕树城,心中思绪万千。时隔千年,再一次回到这里,她心里总觉得有些哀伤。望着望着,她干脆就坐在那窗台上,抬头看起了月亮。 待到天快亮的时候。一阵青烟在床边环绕——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素衫又回到了王灵韵的领边,变成了一朵刺绣的白樱花。 - - 直到天明。 当王灵韵醒来的时候,令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房间里的窗户还大开着。只是不一样的是,窗台边上的兰花不仅重新活了过来,甚至还开花了。 王灵韵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 她坐起身,穿上鞋后,便走到那盆兰花前。刚一靠近,鼻间就飘来了淡淡的兰花香。 清晨的阳光总让人感到焕然一新。窗外的风吹进了房间里,藕荷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飘起。当唐莺推门而入的时候,便闻到了这一室兰花的清幽。 王灵韵负手立在窗前,唐莺看着在这古色古香的房间里,那位翩翩少年郎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了惊艳的神采! 她开始觉得,或许穿越也并不是一件倒霉的事情。 章节目录 第140章 【一百三十八】目标一致(下) “公子,晨起露重,当心着凉。”唐莺腼腆一笑,学着电视剧里的女子说起了关心人的话。她端着餐盘进了房间,餐盘上放着一个银制的长嘴壶,壶里是她早上烧热的开水。 值得一提的是,这家客栈的装修很豪华,客房住着也超级舒适。唐莺昨天睡得非常好。而其他地方,除了装饰品很好看、很有品位之外。厨房里也是所有用具一应俱全,从刀具、小工具一直到桌碗瓢盆,它们精美的程度让唐莺咋舌。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豪华的客栈。 唐莺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道:“公子,洗漱的水放在这里了,我去做饭了。” 唐莺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演戏一样,不知为何,她觉得迷之过瘾。 当王灵韵转过身来时,唐莺已经将门关好,退了出去。 开水? 王灵韵走到了桌前,伸手去摸了摸长嘴壶的壶身。然而却没有任何被烫到的样子。她提起壶,四处张望了几眼,又走到了屏风后面,终于看到了放着银制脸盆的架子。 慢慢地倒着水。 王灵韵低下头,水盆里映出了她的样子。 她不似那种娇媚的小女儿,柔嫩娇弱得像是可以掐出水的样子。她的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眼中则泛着股子冷漠与聪慧。然而,勾唇一笑间,却能令人感到明媚。 桃桑昨晚特地来找她喝酒,说自己缺帮手。而王灵韵沾酒之后,浑身放松,确实是很累了,但却并没有完全喝醉。 拿起脸盆旁边的架子上,所搭的白色纯棉巾帕。 王灵韵边洗脸,边思考着。 她想知道像桃桑那样的大妖怪,会因为要做什么事,而缺帮手呢? 王灵韵在第一眼看见桃桑的时候,便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当时的桃桑,刚被小素衫从冰棺里唤醒,按理说应该比较虚弱才对。但他从酒窖里出来的时候,身上依旧散发着很浓烈的妖气。 因为桃桑身上总是有很重的寒气,所以普通术士、以及大部分的妖怪,都只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忽视了他的妖气。但王灵韵却不一样,她自小就被各种各样的妖怪所纠缠,且自身感受不到外界的冷暖。所以她从一开始就能感受到那家伙身上的妖气。 那是非常浓重的妖气! 因为刚从封印中醒来,他甚至都无法掩盖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越来越重的妖气。但由于自己放在小素衫身边的蜻蜓,被他发现了。还被他拿走了。所以王灵韵才表示无意与他作对,只要把蜻蜓还她,她便不找桃桑的麻烦。 而王灵韵不知道的是—— 与此同时,桃桑也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气息—— 王灵韵以前劣迹斑斑,时常被很多妖怪缠上,时常遇到生命危险,也时常与那些妖怪以生死相搏…… 她的手上沾染了无数妖怪的血。 不知为何,桃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地方。看到少年那么孤单随性的坐在地上休息,他有种同病相怜,想要惺惺相惜的感觉。 那也是桃桑来到这个世间,第一次对某个人,有了这样的心情与感觉。 - - 洗好脸,擦拭好脖颈。王灵韵将巾帕挂好,便不再管脸盆里的水。平时都有露鸢来帮她端走,然后把水倒掉。但如今,在她的身边,谁也没有。 她就这么孤零零的被丢到了千年之前,无人问津。 玖绫推开了王灵韵房间里的门,看见王灵韵正好在系自己外衫的扣子。便问道:“老王,我昨天就奇怪一件事,奇怪到今天还没有想明白。” 王灵韵扣好扣子,看着玖绫那一脸真诚而又欠扁的模样,道:“说吧。” “我记得昨天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是很讨厌我老跟在你屁股后头的,总想把我甩掉,自己一个人走,怎么现在……”玖绫往桌旁一坐,拿了个茶杯,便不客气的给自己倒着凉白开,继续道:“把我当成一条船上的人了呢?” 他记得,如果昨天没有看错的话。灯笼草妖那家伙,确实来找过老王。那样一个凶残的大妖怪,怎么会来找老王呢?他跟老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也许,我只是需要……”玖绫的问题提醒了王灵韵,她漫不经心地继续道:“帮手……” 是了!没错! 桃桑这么着急的需要帮手,一定有他想要做的事! 而那件事情,极有可能跟黑市有关! 但桃桑一定没有想到,因为某些原因,王灵韵也掺和进了圆之国黑市的事情。她为了要回到千年之后的时代,便必须在这个时代里完成素衫的心愿。然而,现在的时间线里,小素衫和无守还没有开始谈恋爱呢。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命运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似的,在背后推着她,将她一步步的推到了圆之国幕后的黑市里…… 可是王灵韵并不排斥这样的命运。因为她很喜欢冒险。 “帮手?”玖绫继续问:“但老王你这么厉害,只是去探查一个黑市,到下面溜一圈而已,不一定需要帮手啊。” 王灵韵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回答他。 “除非……”玖绫的眼珠滴溜溜一转,他一拍桌子,道:“除非你的目的!不是去查探黑市的真面目,而是想要去捣毁黑市!” “对!就是这个!”王灵韵也走到桌前拍了下桌子,她指着玖绫,眼神热烈地看着他,认可着他的猜想。 接着,王灵韵便跑到一旁去翻地图了,她继续查看着圆之国的地形,没有理玖绫。 玖绫坐在那里喝着凉白开,他想着想着忽然笑了,他说:“老王,我真是看轻你了。” “怎么?你怕了?”王灵韵盯着地图上的每一处细节,并用笔做出了标记。 “倒不是。”玖绫走到门口张望了两眼,而后关上了门“我昨天只是认为,你可能只是去黑市里转一转,不会闹太大的风波。但今天一问,我就更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王灵韵没有抬头,仍低头盯着她摊在梳妆台上的地图。 “我不同意带上唐莺。”玖绫说得很正经:“昨天她在,我一直没机会开口,晚上你又……咳,所以她现在正好不在,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我不希望柳芙的悲剧重演在她身上。” 王灵韵皱着眉,她没有再继续看地图。 听玖绫这话里的意思,怎么好像他知道昨天夜里的那件事情? 章节目录 第141章 【一百三十九】春天来了 见王灵韵没有反应。玖绫喝了口凉白开,继续道:“我是没什么,一个即将死掉的人,就算独闯龙潭虎穴,也不过小菜一碟。我已经没有想要活下去的那种心情了,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但唐莺不一样,你记得她当初主动来求我们吗?记得她打算自断手指时那副悲壮的样子吗?” 王灵韵眨了眨眼睛,她配合地点了点头。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在这种乱世里,既然她拼命的想要活下去,那我们做男人的,就应该保护好她!”玖绫说得毅然决然。 王灵韵又配合地点了点头。 “额,老王……你倒是说点什么啊!”玖绫看着王灵韵,顿时感觉自己有点委屈“我说错什么了吗?” 王灵韵耸耸肩,道:“你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说自己有件事情奇怪到今天是假的。你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说,你要保护唐莺吧?” 玖绫点了点头,而后又慌忙地摇了摇头。他支支吾吾地道:“不、不是我要保护……是我不同意带她一起去黑市!” 王灵韵点了点头。她觉得唐莺去不去没所谓。 接着,她又继续研究起了地图。 “……”玖绫忽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老王,你……就这反应啊?” 王灵韵又点了点头。 “……”玖绫忽然感觉尴尬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装作自己不尴尬的样子,继续赖在王灵韵的房间里,喝水! 王灵韵又在地图上标注了一笔。 说实话,若不是遇到了柳芙,从柳芙那里,听到了一些地下黑市的情况。再加上她在之前的祭典上,透过蜻蜓的眼睛,看到了众多妖怪们在地底活动的轨迹。她是不会考虑跟别人一起行动的。因为她更擅长独自行动。 人类之间的感情很麻烦,她从来不想拥有那些东西。 她只是在听过柳芙带来的情报之后。忽然之间,觉得自己需要帮手…… 王灵韵摇了摇头,她怎么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刚才出现了桃桑的样子? 而后又垂眸一笑,大抵是因为他们俩的想法不谋而合。 “老王……”玖绫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王灵韵。 “嗯。” “你觉得,我是不是想太多了?”玖绫难得的戳起了手指,他的视线左顾右盼着,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王灵韵忽然感觉这房间里的兰花真香啊。还是花好,既能赏心悦目,又能净化空气,而且还有清香。她斜眼瞥着不远处那坐立难安的玖绫,慢悠悠地道:“你的心思,全都写到脸上了。” 王灵韵听到外面走廊传来的脚步声。她收起手中的地图。不经意地望了一眼窗外,一阵清风吹过,窗台上的兰花摇曳着身姿。明明是即将入秋的夏末,王灵韵却有一种春天来了的恍惚感。 隐约间,她好似听到那个人在说—— - “小家伙,你有家可归吗?” - 王灵韵笑着摇了摇头,她腹诽着自己。还真是春天来了。 - “那不如,你跟着我,我给你个家。” - 彼时,唐莺推开了门—— 饭菜的香味,便跟着一起进了屋。 章节目录 第142章 【一百四十】寻忧花(上) 玖绫勤快地帮唐莺一起端饭菜。 两个人忙前忙后,将王灵韵那间厢房里的圆桌,摆满了饭菜。 不一会儿,三人便在房间里,就着白开水,大吃大喝了起来。饭饱水足之后,王灵韵跟着他们一起收拾了起来。她从前很少进厨房,别说是洗碗了,身为王家的二小姐,她连抹布都没有拿过。 “哇,这是我来到异世界之后,吃得最丰盛的一顿饭。”洗完碗后,唐莺道:“我以前就一直很想自己做饭,可是由于工作太忙了,老没时间自己做饭,外卖都吃烦了。” 几人又回到了王灵韵的房间。 “外卖?那是什么?”玖绫问道。 “就是你去酒馆预约几道菜,等酒馆的大师傅做好饭之后,再托人给你送过去。”唐莺答道。 “奥。”玖绫点了点头。 将之前吃饭的桌布拿开,王灵韵把它丢到一旁之后。便把地图铺在了桌子上。只见上面有很多地方,都用红笔标注着圆圈。 “玖队长。”王灵韵指着地图上的某一点,道:“这里是榕宫的正门。” 说罢,她的手又往后移了一段距离,道:“而这里就是后宫。” 玖绫点了点头,道:“就算现在的榕宫没有守卫,我们也是很难进去的,因为榕宫被某个巨大的咒术所包围着,会解咒的人才能够进去。” “这就是我想问的。”王灵韵道:“那作为皇家亲卫队的玖队长,你会解榕宫的咒术吗?” “是护卫队!”玖绫炸了一瞬间的毛,而后又端正的坐了回去,一本正经地继续道:“那个咒只有皇后跟小公主方瓷,才可以解开。就连国君,都不能解开。” 王灵韵点了点头,道:“你们注意一下我用红笔标注圆圈的地方。” 唐莺和玖绫纷纷看向地图上的各个红圈,它们分布很散,数量也很多。但有一个共同点,便是这些红色的小圈,基本都出现在街边、巷口,或者是角落里。它们分布很散,频繁且多。 “我们昨天离开酒窖之后,几乎转了大半个城。我把那些路大致都记下来了。”王灵韵淡淡道。 “全部?!老王你全部都记下来了?”玖绫有些惊讶。 “嗯,只是大概,也许是小时候锻炼的多,所以导致我比较擅长记住路线。”说着,王灵韵就指起了地上的红圈“不知道你们昨天有没有注意到,很多地方都生长着那种青紫色的小花,而这些标注红圈的地方,便是生长小花的地方。” “那你小时候得经历过什么非人的训练啊……”玖绫腹诽着。他继续看着地图,又问道:“老王,那黑笔画直线的部分又是什么啊。” 玖绫发现,那些红色圆圈最密集的地方,纷纷都有黑色的直线往前延伸。而巧合的是,所有黑色直线延伸的地方,都是一条死路。 “这就是我昨天的重要发现。”王灵韵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昨晚,我刚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正好别的事情给打断了。于是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便重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被别的事情打断了? 玖绫不自觉想起昨天夜里,他在窗边看到灯笼草妖离开的背影。而早上来到老王房间里时,又在老王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玖绫在心中不禁疑惑起,老王跟灯笼草妖的关系。 大概是那兰花香气遮掩的极好,所以唐莺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章节目录 第143章 【一百四十一】寻忧花(中) “这些花,叫寻忧花。花本身便携带轻微毒素。”王灵韵回想着往事,继续道:“我幼年时,曾被一只想要吃掉我的妖怪抓住,当时是在一个洞窟里。那个洞窟里,正好生长了寻忧花。这种花不会因为多晒了阳光而长得更好,也不会因为浇水得当、或是给它施肥,而变得更茁壮。唯一能提供它生长的,就是妖怪身上所散发出的妖气。妖气越重,它就生长的越好。” 说罢,王灵韵便指着地图上红圈密集的地方,道:“你们看,那些偏僻小路的尽头,都是些死路,但就是这些死路,寻忧花长得最密集,也最好。” 玖绫观察着地图上的标注,眼前一亮,他忽然明白了。 “王公子,你的意思是……”唐莺也似懂非懂。 “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一会我们随便去寻一处死路看看,也就明白了。”王灵韵收起了地图,提议道。 玖绫望了望窗外的天,道:“快到中午了,国君很快就会散布安全信号了,此地不宜久留。” “嗯。”王灵韵点了点头。 之后,一行人便收拾好了各自的东西,去到了玖绫家里。玖府的大门很是气派,朱红的门,烫金的字,门口两边还各守了一只石狮子。然而这门,却是被玖绫一脚给踹开的。 一进门,门上的锁链便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玖绫一惊!府里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难道历史被谁给篡改了? 玖绫先行一步跑进了府里。亭台楼阁,假山池塘,还有满园的哭花枯草。穿过长廊,玖绫来到了正厅里。 正厅的门紧闭着,看起来情况有些不对。 就跟踹开大门时一样,玖绫也踹开了花厅的门。同样,也有锁链重重摔到了地上。正厅的门被人从里面给反锁了。 一进花厅,玖绫就瘫跪在地。 王灵韵跟唐莺随后赶来的时候—— 两人还来不及称赞玖府的景致优美,来不及吐槽玖绫小小年纪就如此豪气,就看到了花厅的惨状。 玖府里的所有人都在花厅里了,上到主母长辈,下到下人宠物。全部都在这间房子里了,穿过花厅,是一个提供下人倒茶放点心的小隔间。路过小隔间,里面还有个小厅,和几个房间。 所有的人,都被反锁在这里。 而昨夜,榕树城内,又燃起了很大的火。那个火不是普通的火,而是噬魂火。所以不论是玖家,还是榕树城内,都没有任何事物被烧毁。 只是……玖家的那一大家子的人,是回不来了。 忽然之间,玖绫变成了玖家唯一还活着的人。这跟他所经历的所有过去都不一样。之前那些过去,玖家知道榕树城衰败之后,也只死了一个人,便是他玖绫。 可现在,榕树城还没有真正的倒下。甚至灯笼草妖都没有出现在人前。他玖家就已经……覆灭了。 王灵韵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她走到了玖绫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了句:“节哀。” 玖绫依旧跪在地上。 花厅的正座上坐着他的母亲和祖母。她们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身上的皮肤全部变成了黑紫色。 玖绫忽然跪得笔直,他朝着母亲跟祖母的方向,给花厅内的众人,磕了重重的一个响头。而后继续笔直地跪着。 他闭上了眼,深呼一口气,道:“老王,你怕死吗?” 王灵韵想了想,道:“曾经很怕。但是怕着怕着,就不怕了。” “为什么?”玖绫睁开了眼,眼中全是愤怒和冷静。 “因为没必要怕。”王灵韵走到一旁,看着几个死相安详的女眷。玖家是个出武将天才的家族。所以连他们家的女人,在身上沾染了噬魂火后,都能够镇静地接受自己的生命渐渐逝去,且毫不惧怕的么。 “那你想要活下去吗?”玖绫目视前方,他谁都没有看,只是眼中满是不服。 王灵韵沉默了一会,道:“我只是不想把自己的命,拱手让他人夺取。” 玖绫怒极反笑。他站了起来,看着王灵韵,道:“正好,我也不太想任人宰割!” “玖绫,你之前说过,你是被囚禁在这个时代的?”王灵韵不再看那几个女眷,而是看向玖绫。两人对视之间,像是在审视对方的内心。 “我也记得,你想要回到自己的时代,所以想要自救。”玖绫站了起来,他认真道:“不如我们来谈谈,你想要如何自救?” 当唐莺转了一圈再到花厅的时候,她看见的就是那一幕。她观察府里躺在地上的那些下人时,还有些心悸自己差点就变得跟他们一样了。可是回来看见两个少年彼此相视,谈论着如何自救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一点担忧都没有了。 “你、你们先谈着,我去看看这府里还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说罢,唐莺就出了花厅,开始挨个搜房间。 她也想要让自己变得有用一点。她不够强大,也不够强壮,可她能够通过自己所搜集到的情报,以及所能运用到的所有资源,尽可能的将事情推动到对自己有利的一边。这就是她从一个普通的小白领,一步步爬到资料数据部长,所积累的工作能力。也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老王。”玖绫给王灵韵递了个往外走的眼神,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王灵韵点了点头。 离开花厅时,玖绫朝着里面的玖家人,重重地鞠了一躬。他一直弯着腰,大概持续了半刻钟左右,才终于立起身。退出去,他将花厅的大门重新关上。 玖绫将花厅锁了起来。不许其他人再进入到花厅。 “这恐怕是一场谋杀。”玖绫锁门的时候,王灵韵在他身后分析道:“大门和正厅的门,都是从里面被反锁了起来。很有可能,是有人想要……” “想要诛我玖家的全族!”王灵韵还没说完,玖绫便接下了她的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这句话。 玖绫背对着王灵韵,所以王灵韵并没有看见他痛苦、愤怒、而又略显狰狞的模样。只是看到他有些瑟瑟发抖的背影。 王灵韵不自觉地伸手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无声的安慰。 这一拍,玖绫却颤抖得更厉害了。 “老王!” 玖绫蹲下了身子,好像是在抽泣…… “我自己死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章节目录 第144章 【一百四十二】寻忧花(下) 我们总是通过他人,而不断的认识自己。 经过这一遭,玖绫终于明白,平日里那些自己根本不在意的亲情,原来是切实存在的。这种感情就像是埋在心底的地雷,踩不到它的时候,根本觉察不到它的存在,但一旦踩到它,便会把自己炸成重伤。平日里,那些自然而然的关心与唠叨,早已像空气一样被玖绫所习惯。如今,这空气忽然没了,他才真正感受到了窒息的滋味。 走在玖府里。 “少爷,您回来啦。” “是啊少爷,夫人可把您给等回来了。” 玖绫仿佛看到了下人们都在笑着对他说—— “夫人新采了些新茶,是咱们自己庄上种的。夫人可盼到少爷回来尝尝鲜了。” “老爷死得早,少爷还须多回来陪陪夫人才是……” 一路走到清心阁。这曾是老夫人的居所。老夫人喜焚香,所以玖绫每次来向祖奶奶请安时,总是能在门口闻到不浓不淡的檀香味。每次,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脑中想起祖奶奶那亲切慈祥的面容,以及亲切地叫着他“绫儿,你回来啦”的模样…… 就算在朝堂上遇到再烦心的事情,玖绫也能将心重新静下来。然后推开清心阁的门,一如既往地做祖奶奶的乖孙儿。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玖绫跟往常一样来到了清心阁,院内的檀香味还没有散。他推开了门,虽香气仍在,可里面已经不会有人再等他了。那不会有人再亲切的呼唤他了。 “我们就在这吧。”玖绫找了个位置坐下,触景生情道:“安心。” 王灵韵跟在玖绫的身后,她一进门,便看到了墙上挂了个大大的“仁”字。这间房内的装饰很雅致,颇有一股禅意。想必一定是位信佛的人。 玖绫方才的愤怒,已经在这股檀香味中,完全冷却了下来。与其说是这股香气使他变得更加冷静。倒不如说是因为这股香气,使得玖绫想起了他那位慈祥的祖奶奶,所以他才能够完全的冷静下来。 王灵韵在房内转了一圈后,便走到了玖绫旁边的位置坐下。她仍在打量着这间房里的装饰,其中有几件摆在柜子上的物器,真是巧夺天空,别出心裁。在千年后的时代里,她也是当代有名的匠人,所以不自觉地对拥有这样物器,并眼光独到的主人,生出了几分好感。 看着看着—— 王灵韵忽然注意到,在房门的角落里,有一朵青紫色的小花,它从铺着大理石的地面上破土而出,而后缓缓生长。很快便开出花来。 顿时,她的心中便警惕了起来。 与此同时,玖绫开口道:“老王,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得知道。” “正好,我也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王灵韵从腰间拿起一把折扇,将扇面打开,假意端详了几秒,便突然朝身侧一甩折扇。 门上的镂空雕花被折扇的扇面给破坏了一小部分。 依稀间,似乎听见有谁闷哼的声音。可是却并没有在房间里,发现别人的身影。 接着,折扇又折返回到王灵韵的手上。 王灵韵一摇折扇,看向玖绫道:“玖队长,你说这件事是不是很有趣?” 章节目录 第145章 【一百四十三】危机重重的玖府(上) 玖绫看向王灵韵。 而王灵韵一个眼神示意。玖绫看到了长在阴影处的寻忧花。既然那花是通过妖气而生长,这岂不是意味着…… 玖绫看了王灵韵一眼—— 见她朝着自己点了点头。 “老王!你等我一下!”说罢,玖绫便跑出了清心阁,往自己的房间里奔去。 玖绫忽然想起了,前几年他独闯东宫救太子时,所发生的事情。 那时发生的事,与现在的情况不谋而合,他当年也一样看不到自己的对手在哪,不知道对方是谁。 因为早已不是太子的贴身保镖。而已经官居皇家护卫队队长的玖绫,也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去军营训练。自从方瓷变成皇位继承人之后,更是减免了他大部分的公职,将那些重要的事情全都交给了自己的心腹——大祭司。 所以他这个皇家护卫队队长,早就已经是个虚有其名的空壳,不需要四处去侦查,便也不用再随身携带什么厉害的武器。 玖绫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巡巡街,打打马。去跟皇家护卫队里的队员唠唠嗑,再或者…… 其实他真的很闲。整个皇家护卫队里的所有禁军,都跟他一样很闲很闲。 自从太子退位之后,玖绫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自己的佩刀了。他通常只随身携带一把匕首。还是昨晚在客栈里的时候,玖绫在他所住的客房里,看见了一把没有开刃的装饰长刀。那柄刀,刀鞘的外形华美大气。可惜的是,拉开刀一看,却是把没有开刃的装饰刀。玖绫对它爱不释手,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抱着它一起入睡。 在半梦半醒中,他想起了老王自救的提议。想起了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的唐莺。也想起了……自己那把佩刀。 一个武将,如何能不爱惜自己的刀。又如何舍得放下自己的刀…… 但朝政就是这样。他为了保住玖家,就算跟大祭司有天大的仇,也不能让方瓷觉得他有反意。国君还没有驾崩,虽说方瓷不敢直接动他,但他仍需表态。 在睡梦里,玖绫无意识的落下了一滴泪水。 而今,他又有了拿起这把刀的理由! - - 从清心阁到自己的房间,路程不算太远。所以玖绫很快便来到了自己的房内。一进门,他便很快察觉到了不太对劲。 他刚一进门,房门便自己重重关上了! 玖绫打量着四周,发现这里除了他房内的家具和摆件外,什么都没有。 他小心谨慎地走着每一步。 而玖绫想拿的佩刀,就在床头旁的摆架上。 忽然! 门前的雕花大梁倒了下来! 玖绫往后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空中竟出现了一把短刀,而那把短刀,正好就悬在玖绫的背后! 眼看着,玖绫就要在后退的途中,被那把刺伤—— 他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便见一把打开的折扇从外面飞了进来。打掉短刀的同时,似乎还砸中了什么东西。折扇由于砸中了什么东西,所以没有再飞回主人的手中,而是直接落在地上,发出了“啪啦”的响声。 玖绫也不看外面,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摆架前,拿起自己的佩刀。 拔刀间—— 只见房内刀光剑影一闪! 王灵韵的折扇上,便被染了黑色的血。 章节目录 第146章 【一百四十四】危机重重的玖府(中) 一朵青紫色的小花,从大理石的砖缝里窜了出来,吸收着那黑色的血液,生长在王灵韵折扇边上。 王灵韵才进门,便看到了地上的折扇,可惜道:“玖队长,你可得赔我一把扇子了。” 玖绫一甩刀上的黑色血迹,将刀收进了刀鞘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帅气非常。 正好,唐莺就在旁边的房间里,她听到这边的房里有打斗,便寻了出来。听见王灵韵那么说,便道:“我正好在前面的房间里看到了一把折扇,非常好看,想拿给王公子瞧瞧呢。” 说罢,唐莺便借花献佛的把折扇交给了王灵韵。 王灵韵也不拒绝,收下折扇就打开扇子一看。这把扇子确实比她之前拿的那把,要精美太多了。扇面上贴着金丝。而扇上画着几个空枝,枝头上站了只喜鹊,显得悲喜难辨。而另一面,则是在高档的空白宣纸上,有着一些忽大忽小的金点花纹。 “确实不错。”王灵韵点了点头。 “另外,我还有别的发现。”唐莺神情变得严肃了些,她道:“我发现很多房间里都长出了寻忧花。” 玖绫正打量着自己的刀鞘,看看有没有划痕或者不干净的地方,听唐莺这么一说,便将佩刀收到腰间,插话道:“你也发现了。” “是。”唐莺往门外一指“如果我不是个瞎子,确实很难不发现它们。” 俩人的目光顺着唐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门外的小路上、院子里,早已长满了寻忧花。它们的颜色是淡淡的青紫色,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还蛮令人赏心悦目的。只是,这样赏心悦目的景致,也是在提醒着他们,危险已经来临! 玖绫忽然想起了当年,他深夜独闯东宫救太子的那一战。 他再一次拔起了腰间的刀。 门外的寻忧花就像是疯了一样,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 阳光下,刀身折射出凌冽的冷光。 “你们休息一下,我热热身。”玖绫背对着他们,冷脸道。 不知为何,唐莺觉得这一刻的玖绫特别帅!她看着平时那个又二又蠢的玖绫,忽然变成了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内心的好感度蹭蹭蹭的就往上涨。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玖绫,感觉那家伙在关键时刻,真是太靠谱了! 王灵韵笑了笑,她寻了个位置坐下,打算看看玖绫的身手。 玖绫走到了院子里。 寻忧花随风摇曳,散发出了淡淡地清香。 “那花有毒,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王灵韵在他身后提醒道。 “那我在这里放一把火,你们不会介意吧。”玖绫道。 “烧的是你家院子,我们有什么好介意的?”唐莺一边翻看着他房里的东西,一边回答道。 “他是怕大火烧着你。”王灵韵对唐莺道。 唐莺心中一暖。之前跟方子晋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关心她的队友。果然还是跟着王公子有肉吃! “我不怕!”唐莺看了眼王灵韵,笑着道。 而另一边,玖绫已经丢掉了自己手中的引火烛。那是一种只要跟地面大力摩擦,就能燃起来的特制人工烛。 寻忧花一接触到引火烛,便大面积的燃烧了起来。 王灵韵打了个哈欠。接着,便见玖府的上空处雷云滚滚。 玖绫站在大火中,手持长刀,耳边响着风细细低语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147章 【一百四十五】危机重重的玖府(下) 原本的大太阳,都被乌云给遮住了。 玖府里又重新燃烧起了熊熊大火,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术士所放的噬魂火,而是真正意义上,能焚烧一切的大火。 玖绫闭着眼睛,站在火中。 他听着风的声音,感受着风向,以及四周的动静。 忽然! 他迅速往前闪了两步。 一举刀,他往自己的头顶上方刺了一刀—— 刀身上染了红色的血液,他似乎刺中了什么! 再一用力,他往下一劈,那个东西又不见了?! 一切,就跟当年东宫的情形一样。 之前,玖绫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而如今,看着身旁徐徐生长,且烧也烧不尽的寻忧花。他明白了自己所面对的敌人,是妖。 王灵韵从腰间的香囊里,拿出了一颗云母豆。并吃了它。 那是杂货铺的那位神秘老板,最后给她留下的宝贝。豆子在嘴里嚼碎。王灵韵感觉到一团粉雾在脑子里炸裂开来,而后逐渐蔓延至全身—— 王灵韵闭上了眼,体会着身体的细微变化。她似乎听见了壁炉烧木炭的炸裂声,以及某个人的呼噜声。还有书本缓缓翻页的声音。她知道,那是小素衫那边的情况。但很遗憾,她现在并不想唤醒,她偷偷放在小素衫身边的蜻蜓。她只想要看见,跟玖绫打架的是谁—— 天空中,有闪电闪过,却并没有响起雷声。 王灵韵能闻到空气里毒花的香气,以及它们被烧焦的味道。她的耳朵变得更加灵敏了,能听清院外大火燃烧的声音。不必睁开眼,她就能看见大火所引起得黑烟的形状。也能看见……在四周有多少只形状各异的妖怪…… 王灵韵大吃了一惊! 紧接着,天空便有一道惊雷劈了下来!但它并没有劈在院子里的地上。而是拐了个弯,进到了房间里,劈在了唐莺的身旁! 唐莺倒抽了一口气。随即,便跌坐在地! 跟着,她身旁的屏风,便被什么东西给撞倒了! 王灵韵松了一口气。幸好她发现得及时,否则唐莺就危险了。她刚才看见一个兽形的妖怪,正举着爪子,似乎想要伤害唐莺。王灵韵二话不说就召唤了雷,并击晕了那家伙。 只是唐莺此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受到了惊吓。扶着一旁的花瓶站了起来,由于刚才那道雷出现的太快、太过于惊吓,吓得她腿都软了。所以在她站起来之后,差点一个不稳,又摔回到地上。 唐莺隔空瞎摸了摸,但却什么都没有摸到。她四处张望着,一边疑神疑鬼,一边走到了王灵韵的身旁,哪也不敢去。 而王灵韵还在查看着四周的情况。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玖家,已经完全被妖怪给包围了…… 只见那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大型小型的妖怪,通通在这里聚集一堂! 虽然王灵韵不明白,这些妖怪为什么都将自己隐藏了起来,导致自己看不见他们。但是她能确定的是,这些家伙出现在这里,一定不是什么巧合。毫无疑问,如此庞大数量的妖怪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如果不是这地方藏着什么,能使他们妖力大增的秘宝。便是受人指使。 “轰隆隆——” 如同在叫嚣宣战一般,雷声响彻天空。 院子里的玖绫,还在用殊死搏斗的方式,做着他的“热身运动”。 而那些特意躲开玖绫一招一式,让他怎么都砍不到,还肆意偷袭玖绫的轻飘飘的小妖。就变成了被雷劈中的目标。 章节目录 第148章 【一百四十六】玖府的妖怪(上) 唐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知道王灵韵一直在玖绫的房间里正襟危坐,而她的眼睛始终都是闭着的。 而院外,大片大片的火焰燃烧着寻忧花,却根本烧不尽。且火焰燃烧的速度,根本没有寻忧花生长的速度快。这也意味着,院子里聚集了太多的妖怪。 玖绫像是在练刀一样,一个人站在火焰中,舞弄着刀法。只要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就像是在跟什么难缠的对手决斗般。舞出去的刀,时常会难以拔回来。他身上已经有很多处伤口。而妖怪的血,有的是黑色,有的是红色。现在已经完全分不清,他身上的血迹究竟是妖怪的,还是他自己的。 天空不断有雷劈下,但巧合的是,那些雷就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它们每次都劈到玖绫的身边,而从来不劈到玖绫本人。 唐莺的视线在王灵韵跟玖绫俩人之间徘徊,但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通过王灵韵额头上流下的汗水而猜测着,现在的情况应该不太好。 就在这时,院外有一道身影翻墙而入。 就在这道身影翻墙而入之后,另一个人影也跟着偷偷潜入了进来。 王灵韵观察着院内的情形。她原本是想在一旁看看玖绫的身手。但吃了云母豆,在感受到周围的妖怪数量之后。她才发觉,这根本就是殊死一战。而且敌方还以量居于上风。 她一边集中精神观看着战场的情形,一边卯足了精力去控制着雷的走向。加上玖绫的爆发力十分惊人。才面前稳住了持平的现状。 还在不断有妖怪朝着玖府的方向赶来。 吃云母豆的时间越久,王灵韵便越能适应它的作用。渐渐地,王灵韵已经不仅能看到玖府内的情况,她甚至可以直接看到整个榕树城的状态。城里依旧空空荡荡,没什么人影。只是不断有妖怪的身影出现。其中,就数玖府里的妖怪最多。数量多到无法看清其中某一只妖怪的身形,只是能感受到玖府被一片黑压压的东西所覆盖。 玖绫气喘吁吁的,他显然已经战斗太久,体力不支。原本就破了的袖子,更是直接被他连着上衣给拽了下来。衣服撕裂的声音在院内响起。玖绫杀红了眼,他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内,便把精力都放在了耳朵上。他反应灵敏,行动迅速。只要有妖怪靠近他,玖绫就能立马接招。玖绫的胳膊上已经有了几处刀伤,而后背则干干净净,毫发无损。 只是偶尔雷声所发出的响动,会使玖绫判断失误。砍空几刀。在他砍空的时候,那道雷就会正好击中目标。与他配合得十分默契。 而只有王灵韵知道,不是玖绫砍空了,而是小妖移速惊人,躲闪太快。 唐莺开始觉得躲在哪里都不安全。 因为天上的雷时不时就会拐个弯,劈到房间里的某处,甚至直接劈到她的面前。 于是她干脆往自己的身上裹了个被子,坐在地上。只要有雷一来,她就把头缩进被子里。虽然这样没什么实际用处,但……她就图个安心! “哇啊!” 一道雷劈到了唐莺的头顶上。 她又把头缩进了被子里。 接着便感觉到有什么小东西砸在了自己的被子上,可她偷偷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四处张望了一圈后,什么也没发现。 章节目录 第149章 【一百四十七】玖府的妖怪(中) 有一个十分强大的妖怪,来到了玖绫门前的院子里,加入了战场。 王灵韵可以感觉到他的身形,是人形,也能看见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妖气。只是,由于她闭着眼,所以看不见那只妖怪的样子。 而根据疯长得更迅速的寻忧花来看,这个人身上的妖气,简直是一个顶百。 他是个很厉害的大妖怪。 而那个很厉害的大妖怪,此刻正站在他们这边,替玖绫一起对付其他的妖怪。 王灵韵放弃了幕后操作。她睁开眼,走到了院外。在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她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王灵韵显然没有猜到,那个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她以为,下次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一定是在榕树城地下的黑市里。 却不成想……在玖绫家的后院里,又见到他了。 “小家伙,你在里面躲得挺舒服啊。”说着,桃桑给她丢来了一个包袱。 王灵韵拆开包袱一看,里面放着一个画轴。打开画轴,她发现里面是空白的。 “喂,老不死,这是个什么?”王灵韵指着摊在地上的空白画轴,问道。 桃桑此刻正在应付一群小妖,哪有什么闲工夫去瞧王灵韵,只敷衍道:“你是神仙,那玩意就是给你们神仙用的,你捣鼓捣鼓就明白了。” 王灵韵感觉有些郁闷。这一个空画轴有什么好捣鼓的。 而就在这时,鹤羽也出现在了后院里。他落下云台之后,一不小心便落到了榕树城后山的坟地里。就在此时,鹤羽正巧看见桃桑从一个巨大墓碑里走出来。之后,他便一路尾随桃桑,来到了玖府。如今看来,他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因为他看见自家主公,正看着台阶上的一副空白画轴,面露难色。 “主公。”鹤羽来到了王灵韵的面前,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四周像是有什么杀气一样,但他左右张望,除了看见正在练习法术和武艺的桃桑和玖绫外,什么都没看见。鹤羽单膝跪在了王灵韵的身前,道:“我把她带来了。” “来的正好。”王灵韵打量着地上的空画轴,解释道:“我们来早了,在现在的时间里,素衫还没有跟无守发生情感摩擦。但是,当下,我遇到了另一个难题。” 自从鹤羽出现在院子里后。院中的妖怪们,明显变得不对劲了。他们都像是看见了什么美味的食物一般,拼命地想往鹤羽身边靠去。但都被玖绫和桃桑给挡下了。 原本十分难缠的妖怪,突然变得不堪一击。因为妖怪们一心只想去找鹤羽,而无心顾忌身旁的战斗。一时间,战场变得混乱了起来,可是玖绫却明显变得轻松了。 原本被战斗纠缠,而无心顾忌其他的玖绫。抽空往他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老王正在对着一个空画轴,面露难色。而她身旁,还跪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身形瘦弱,皮肤白的不像是正常人,看起来既森冷又阴郁。 想起素素,再看向忽然跑来帮他的桃桑,还有那个阴气很重的男人…… 玖绫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怎么老王身边的人,一个二个的都那么奇怪? 现在看来,正常的也就只有他了。 想到这里,玖绫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作为一群怪人里,唯一的一个正常人,也是挺不容易的。 章节目录 第150章 【一百四十八】玖府的妖怪(下) “主公遇到了什么难题?”鹤羽仍单膝跪地,询问着。 “就是这个了。”王灵韵下巴一扬,眼神看向被她摊在地上的画轴。神情显得有些无奈。 而鹤羽也顺着王灵韵的目光,看到了地上摊着的空白画轴。一看到画轴,鹤羽便想起了郑南。他寄宿在郑南的身体里,偶尔可以感受到他的记忆,他知道无论是书法还是画画,郑南都很擅长。 “主公是要作画?”鹤羽恭敬地问道。 王灵韵苦笑,她摇了摇头“你让我烧画倒是不错,这作画嘛……” “我这里有笔。”说罢,鹤羽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只毛笔来。 “既然你有笔,不如你来画!”王灵韵觉得自己的决定做的相当好,她拍了拍鹤羽的肩膀。 “这……”鹤羽面露难色,心中在做别的思量。 与此同时,王灵韵眼尖的发现,桃桑丢给她的包袱里,似乎还有着其他的小东西。于是她将包袱捡起来一翻。一个瓷瓶正好砸在了空白的画纸上。但由于她将空白画轴摊在了地上,所以瓷瓶毫无意外的就被摔碎了。瓶里的墨汁洒在画卷上,泼墨的画风十分抽象。但很快,那个画卷竟吸收了墨水,又重新变成了原先那副空白的样子。 “主公,你稍等一下。”鹤羽看到这个情况,便起身对王灵韵说:“那个家伙不太会保护自己,这里有点危险,还请主公保护好他。” 说罢,鹤羽便闭上了双眼。 王灵韵看着鹤羽,眨了眨眼。 与此同时,唐莺也披着她的小被子,偷偷摸摸地挪动到房门口。看着门外台阶上的王灵韵跟鹤羽。她看见地上摊着一幅空白画卷,而鹤羽的手里拿着一支笔。不远处的玖绫和……不知从哪跑来的高冷帅哥,正在后院里跟看不见的妖怪们打架。 唐莺不自觉地缩紧了自己的小被子,果然还是她的小被子里最安全。 再睁开时,是一双漆黑的看不见焦距的瞳孔。 郑南迷茫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感觉自己像是认识这个人,却又好像不认识。便有礼貌的先拘一礼,自我介绍道:“在下郑南,请问……” “你会画画?”他的话还没说完,王灵韵便打断道。听见郑南的自我介绍后,她算是明白刚才鹤羽让她保护谁了。 “是,只是……”郑南感到有些为难。 “那就画吧!”郑南的话还没说完,便又被王灵韵打断了。 “可……” 郑南还想说什么。却不知什么时候,王灵韵竟绕到了郑南的身后,她直接将郑南给按了下去。郑南这瘦弱的小身板,便不得不诚服在王灵韵的暴力之下。他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只毛笔,看着面前的空白画纸,心中感觉到些许忐忑和……期待…… 自从上回在村里暴走之后,哥哥便带着他四处寻医问诊。 他已经许久没有画过画了。 握着笔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该从哪下笔,也不知道应不应该下笔。 正想蘸一蘸墨水,平缓一下心情。 却发现地上竟只有一幅画卷,而他手里的笔甚至都没有浸水湿润过…… 沉默了很久,郑南极其尴尬地说了句:“那个……” 王灵韵原本站在他身后,听见他有疑惑,便蹲到了郑南的身旁,问道:“怎么了?” “没有墨水……”郑南弱弱地道。 “放心,它已经吸饱了墨水。”王灵韵指着画卷解释道。 郑南拿着笔,试探性地往画纸上点了一下——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笔尖刚触碰到画纸,画纸上便出现了一个墨点。与此同时,郑南发现自己的笔,就像是浸过水了一样,变得很湿润,很容易书写。 当笔尖离开画纸之后。画纸上的墨点,大概显现了几十秒。但紧接着,画卷便又重新恢复成……刚才那一片空白的模样。 郑南猜测,这么快的消失速度,精致的画面大概是做不到了,只能画简单的连笔画。 王灵韵注意到,四周的空气,忽然变冷了十多倍。 “小家伙,他们在朝你们靠过去。”桃桑跟玖绫试图阻止着妖怪们的靠近,尽可能的减少他们的数量。玖绫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了。而桃桑则轻松极了,他一副看戏的模样,瞧着王灵韵这边的情况。 那模样,就像是最初,她想要看玖绫的身手时,一模一样。 院子里的火已经变小了很多。 寻忧花随风摇曳,摇摆间,散发出致郁的毒香味。 郑南练手间,连笔画出了一只兔子。 紧接着! 就见到画卷里跳出好几只发着金光的兔子。它们跑得很快,在王灵韵跟郑南的身边环绕,所有被它们碰到的妖怪,都显出了真身,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郑南不明白这里的状况,只以为跟以前一样。地上铺着的只是普通的纸,画中的兔子是他画出来的妖怪,而那些出现在身边凶神恶煞的家伙们,也是他引来的…… 郑南低着头,道:“我生来就不详,体质极阴,总是能引来妖怪。你……” 王灵韵看着郑南眨了眨眼。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郑南垂下眸子,不敢看王灵韵,继续道:“不怕我吗?” 王灵韵一边皱眉,一边微勾了下唇角。对于郑南问的问题,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大笑。她感觉有些困扰,于是干脆伸手过去摸了下郑南的头,发现他没有发烧,便问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在……说什么胡话……”郑南愣愣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知为何,他感觉从前自己跟谁也有过这样的对话,对方在听见自己的疑问后,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也问他:你在说什么胡话? 因为他当时暴走了,变成了妖化的样子。所以郑南有些记不得,跟自己说话的人是什么模样,只大略记得那个人的身形。 此刻,那个人的身形与王灵韵重叠在一起…… 只见她背对着自己。双眸盯着那些显出形状,且不断朝郑南靠近的妖怪们。王灵韵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而后一开折扇,假意扇了两下之后。便一个瞬身!三下五除二的,将那几只身形巨大的妖怪,用暴力打得它们再也爬不起来…… 郑南看着她。 只是看着。 章节目录 第151章 【一百四十九】预言出现偏差 不过几十秒的时间,那几只奔跑的金线兔子便消失了。 王灵韵收拾完那堆显形的妖怪之后,便转头望向身后的郑南。 郑南立马躲开了视线。 他拿着笔,随手在画卷上一画,便有几只发着金光的鸟,从画卷里飞了出来。它们很活跃地四处乱窜,很快便使得一群妖怪现出了真身。 郑南不断地画着兔子或鸟,偶尔还会加几条蛇。它们很快出现,在院子里转几圈之后,便又很快消失。与此同时,妖怪们也都逐个显出了原形。 唐莺的眼睛睁得很大,连眨都不肯眨。她总算看见了玖绫他们都在跟谁战斗!时不时有几只小妖,在她和她的小被子身边飞舞。吓得唐莺立马缩进了被子里。 闪电划过,雷声轰鸣,一道雷从空中急转而下,它在即将落地的时候转了个弯,正好劈中了环绕在唐莺身边的几只小妖。 唐莺把自己包裹在小被子里,只偷偷地露出两只眼睛。 其间,郑南一直都在画画,一刻也不敢停。看到四周出现的越来越多的妖怪,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些明白目前的情形了。这里聚集了很多看不见的妖怪,而他手里的画笔和画卷,就是关键所在。虽然他身上浓重的阴气,仍然吸引着妖怪们。但这些妖怪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显然不是因为他。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画,有些手生。也或许是因为心中过于急躁,所以他一个不小心,手腕就轻微扭伤了。可即便如此,郑南还是没有停止作画。他的手速依旧很快,只是手肘处,从原本的轻微疼痛,到后面的……越来越疼。 不断有妖怪前仆后继到玖府后院里。也不断有妖怪渐渐显出了自己原本的身形。 “这些都是黑市里的妖怪。”桃桑一边游刃有余地对付着他们,一边对王灵韵说着。 王灵韵皱眉看着这些越来越多的妖怪,觉得简直是太麻烦了。她瞥向一旁的郑南,果然那些妖怪们又朝着郑南围了过去。 王灵韵一脚踢到了玖绫的背上。玖绫往后一闪,便成功地闪到了郑南的旁边。他正想问老王想做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跳到了妖怪堆里。而那些妖怪们的目标却不是他,而是旁边在地上画画的那个阴气很重的男子。 眼见着,那个男子就要被一只身形巨大的妖怪锤到了。 玖绫眼疾手快地帮男子挡住了攻击。然后接二连三的,好几个大妖怪锤了下来—— 远远地,只能听见玖绫在妖怪堆里惨叫着:“老王!!你不厚道!!!” 王灵韵装作没听见,看向一旁的桃桑。 她发现桃桑真的是个高手,不愧为传说中的大妖怪。 还记得早上吃饭时,唐莺跟他们说:灯笼草妖原本是地下黑市的管理者之一,他本身那霸道而又强劲的妖法,令所有人与妖都闻风丧胆。也正因如此,当年才刚创立不久的黑市,也因为管理者们的强大,而威慑了所有来做生意的恶人和妖怪。地下黑市的秩序,可谓一夜建成。 但八百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某一天,灯笼草妖突然发生了叛变。他非常强大。如果做灯笼草妖的队友,那一定会让人特别安心。但如果与他为敌,那就非常惊悚了。当年,灯笼草妖叛变的那一战里。地下黑市的管理者们,除了谷风之外,其他人毫无悬念的全灭了。 而后来,即便是人族最强的术士,谷风。都无法将灯笼草妖给完全打败,只是最后他拼死将灯笼草妖引到地底的结界里。用计得当,才将灯笼草妖给封印了起来。 八百年后,灯笼草妖醒来。只是谷风早已不在人世,地下黑市由谷风的后代,谷御管理着。 唐莺将自己搜罗来的情报,讲给了王灵韵和玖绫之后,几人正好吃完早饭,便离开客栈上路了。 - - 天空的雷云散去。 太阳又重新露出脸来。 在桃桑的威慑下,妖怪们很快就被歼灭一通。 唐莺丢掉了小被子,站在门口伸了伸懒腰。看着那满地倒着横七竖八的妖怪。唐莺松了口气。那些家伙都倒下了,她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玖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他这个“热身运动”做的太久了,导致他有些缺氧。不管了,说什么他都得好好歇一会儿。 桃桑坐在一块观赏石上,看起来气定神闲。 见状,王灵韵一收折扇,便走了过去,道:“你怎么会过来。” “二弟有难,我这个做大哥的总不能袖手旁观吧。”桃桑轻笑了一下,道:“我曾跟地下黑市的管理人还挺熟的,所以知道他们的套路,那些妖怪都是黑市里私下驯养的,被喂了一种秘药,所以能够隐藏身形。” 跟黑市的管理人挺熟? 王灵韵将信将疑地看着桃桑。心中暗道:恐怕不是跟管理人很熟,而是你以前也是管理人之一吧? 王灵韵摇着扇子,往桃桑旁边的观赏石上一坐,只笑不戳破。 “不过,你身边那位画画的小兄弟……”桃桑看向郑南,他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道:“看起来真是秀色可餐啊。” “诶。”王灵韵打断他“大哥要是打他的想法,那我们可没有兄弟做了。” 桃桑没有回答,只是眼睛仍盯着不远处的郑南。他感觉那个男子身上的气息似乎变了,刚才画画时,还散发着浓烈的阴郁气息,很诱人呢。怎么现在,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煞气,还十分的煞人。若现在还有妖怪在这个院子里,恐怕就不会像之前那样,疯了似的想去靠近他,吃掉他,而是想赶紧从这个院子里逃出去。 那个男人体内的灵魂好像在燃烧一样,能够烧毁所有试图靠近他的家伙。 他是谁?为何前后有着如此巨大的变化。 “我可不想打他的主意。”听王灵韵那么说,桃桑赶紧拒绝道。 就在这时,鹤羽感受到背后有人在打量他的眼神。于是转过身去,便跟桃桑对视上了。鹤羽的眼睛灰蒙蒙的,瞳孔内透着一股死气。视线往旁边移动。鹤羽看到了坐在观赏石上的王灵韵之后,便走到了王灵韵的身前—— 鹤羽躬身揖礼,道:“主公。” 王灵韵眼尖地看到了他手腕上那淡淡的紫红色,问道:“你的手……” 鹤羽连忙把手收到了背后,略显慌忙地解释着:“这个……是之前回长安城的时候,无意弄伤的,香老板已经替我看过了,没事的主公。” “奥。”王灵韵点了点头,香晴雪的医术她是见识过的。虽然那家伙为人极不正经,可行医救起人来…… 王灵韵的思绪顿了下。香晴雪行医救人的作风也挺不正经的。 “你画画很不错。”桃桑近距离打量着鹤羽,他发现,这个男人近距离看起来,身上的煞气更重。桃桑不自觉的猜测起来,这个男人恐怕比厉鬼还要恐怖一些 “多谢夸奖。”鹤羽道。 “只是我不太明白,那幅巾白仙子图是神仙才能驱动的仙家法具。兄台可是跟你家主公练过什么仙法,所以……?”桃桑看起来就是闲来无聊问一问,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鹤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画画的是郑南,又不是他。谁知道郑南那家伙是怎么画的。 王灵韵拿折扇抵着下巴,她想了想,便道:“大概是因为我把墨洒了。画卷吸收了墨水之后,就不需要作画的人蘸完墨水,再运用仙法作画了。” “二弟,虽然你的说法也成立。但我以前见过别的神仙在巾白仙子图上作画。我手里这个图,就是从他那得来的。当年,那位神仙所画之物,撑死也只能维持三秒的状态,根本无法更久,你手里这位小兄弟……”桃桑看着他,赞赏道:“恐怕……是这方面的奇才。” 王灵韵一听,她回想了一下那些金线兔子,从出现到消失的大概时间。转眼,便对鹤羽另眼相看了。 而鹤羽倒是冷着一张脸,心不跳也脸不红的。毕竟桃桑夸得人又不是他,而是郑南那小子。 “主公,这位是……”鹤羽问道。 “奥,这是我大哥……”正打算介绍他的名字,王灵韵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大哥叫啥。 “桃桑。”桃桑淡淡道。 “正午了。”不远处的玖绫喊了一声:“老王,你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今天会发生什么吗?” 玖绫始终敌视着灯笼草妖。就算那家伙刚才救了他无数次。但该敌视的时候,就是要敌视!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十五岁到十七岁这三年的光阴,每一次,在榕树城的这个时期,都是灯笼草妖这个大妖怪,在这一天,屠杀了榕树城里的大半居民。 也是因为他,玖绫第一次知道,榕树城的居民中,竟然混迹了这么多的妖怪。 而历史的导火线,也是从今天开始—— 圆之国从今天开始,正逐渐往灭亡的道路上,一路下跌。 - - 王灵韵看了眼天空的太阳。 确实已经到正午了。 她闭上了眼。感受着榕树城内的情况。 如果说刚才街市上的热闹,是因为大批妖怪入城,并逐渐涌向玖府。那么现在街市上的热闹,便是大批居民回城,纷纷往家里、或者祭坛走去。榕树城一共有六个城门,分别是东一门、东二门,南一门、南二门,和西一门,以及北一门。现今,这六个城门通通都打开了。城外四面八方的,不断有人进城。数量之多,堪称热闹。 “城门已经打开了,所有的人都在入城。”王灵韵皱着眉,她仍在感受着外面的情况。她感觉人群里的空气很躁动。好像很多家伙都在窃窃私语着…… 他们好像很惊慌…… 在不停地说:“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 这声音很小,很杂,仿佛每个人都在说—— “他回来了。” 王灵韵眉头皱的更深了,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快炸了。 他们所说的那个人是谁?谁回来了? 人们走路的步子都很快,中途有人回家拿东西,或者做别的事情,但是更多的人,都是脚步飞快的往祭坛的方向走去。 宛如那夜的祭典一样。所有人都在通过大街道或者小路,走向榕树城的中心广场——祭坛。只是这一回没有花车,没有艺人,也没有表演,甚至没有欢笑。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很凝重。人心惶惶的。 此刻,祭坛上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正午的阳光干燥而又酷烈。照在那个人的身上,使王灵韵看得并不真切。 此刻,王灵韵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汗。 汗水流过脸颊,从下巴低落。 她忽然睁开眼,发现院子里的几个人都在看着她。 王灵韵看向桃桑,又想起玖绫的预言,问道:“你跟平陵的秦时郡主有什么过节吗?” 桃桑想了想,一脸轻松地回答道:“是那个长得挺好看的郡主吗?她想利用我灭了圆之国,我不太服气,所以把她扛进黑市里,卖了。” 说罢,桃桑还毫不在意地掂了掂腰间的荷包,一脸理所当然地道:“不过榕树城连个鬼影都没有,我的钱也花不出去。” “玖绫,看来你的预言……”王灵韵耸了耸肩,道:“有点偏差。” “不可能!”玖绫一脸的不可置信!道:“我那个可不是什么预言!我那是!” 玖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灵韵给打断了。只见她一脸严肃地道:“圆之国的国君确实已经散布了安全信号,城内的大部分居民现在已经回城了。回城的居民,几乎都在往祭坛方向走去。” 唐莺静静地听着,她觉得自己死里逃生好几次,真是没白逃。榕树城的这些大人物,她竟然全都知道是谁,并且还能把他们对号入座。所以听明白现在的情况,对她来说,简直easy。 王灵韵微眯双眸,她回想着:“祭坛上站着一个女人,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是她确实就站在祭坛顶端。像是在等人齐了,然后再发布演说。” 说罢,她看向玖绫,道:“如果玖队长的预言没有出错的话,那么,现在站在祭坛上的那个女人,十有八九就是秦时!” 章节目录 第152章 【一百五十】老王吃肉我闻味儿 玖绫脸上的神情又愤怒又委屈。 他那根本不是什么预言,他那明明就是无数次的……亲身经历! “什么预言?”桃桑眉头微皱。他们几个人里,其中一个是能够预知未来的术士?桃桑将每个人都打量了一遍,却没有感觉到哪个人是术士。通常,人类术士的身上,会有一种令他讨厌的气息,但这几个人身上,并没有那种气息。 “那些不是预言,是我亲眼看到的。”玖绫接过唐莺从他房间里拿的衣服,边随意穿着,边道:“老王,我刚才在清心阁的时候,就想跟你详细说明这件事情,但是却被中途突然出现的妖怪给打断了。” 玖绫扯了扯衣服的领子,然后系好领口的扣子后,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有必要在这里,重新跟你们说明一下。” 王灵韵忽然想起,刚才她确实有事想要跟玖绫讨论。 “我其实已经死了。”说完玖绫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不对劲,又道:“我现在活着,是因为我的死期,还没到。” ……话一出口,玖绫就觉得自己在说废话。谁还不是因为自己死期没到所以没死?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但没打断他。只是在等着玖绫的下文。 寻忧花并没有停止生长。在桃桑所坐的观赏石周围,仍有很多小花蕾正在冒出头,并逐渐开放。那毒香味熏得王灵韵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桃桑笑着看了她一眼。而王灵韵则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我的意思是,我大概是被困在这个时代里了。我以前经历过今天,也经历过榕树城灭亡的那一天。然后我确实已经死了。”玖绫组织着语言,试图说得更加浅显易懂些“我是十七岁时死的,可我死掉之后,竟然又回到了我十五岁的时候。再之后,我会重新度过这三年的光阴,重新遇见我已经遇到过的人,重新发生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直到榕树城灭亡那一天,我死亡。然后我就会重新再醒过来,周而复始。我去不到未来,也改变不了过去。我曾试图改变一些我已经知道的悲剧,但是最终,命运告诉我,历史是无法改变的。” “历史是无法改变的……”王灵韵重复着玖绫的这句话,她细细考量着。这是不是证明,她在这个时代里,其实根本不用事事都小心翼翼的。反正就算她想改变历史,也是无法改变的。 然而,玖绫的下一句话,就狠狠打了王灵韵的脸。 “但是,自从遇到老王开始,很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玖绫道。 “哈?”王灵韵显然不是太开心。这是不是证明,自己还是得事事小心谨慎? “在这不断重演的三年里,我总是见到一样的人,遇到一样的事。可老王,在重复了那么多次的时间里,我却是第一次遇见你。”玖绫看着王灵韵,继续道:“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大祭司的死亡。” 王灵韵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千避万闪的,她就是不希望因为自己,而改变了历史。但如今玖绫却告诉她…… “你恐怕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全家被灭门的场景吧。”王灵韵道。如果说历史被改变了,那么大祭司的死亡,与这之间是不是有着什么联系呢。 玖绫垂下眸子,他点了点头。接着,就沉默了。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悲痛的经历。饶是活了那么多年,早已不能算做十七岁少年的他,也难以一下就从这样的悲痛中缓过神来。 王灵韵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倒是桃桑问了一句:“你以前可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有。”玖绫抬起头,眼中闪着光,像是仇恨,也像是不甘,他回想起那个夜晚,道:“太子曾被软禁在东宫中……” 在他们谈事的时候,鹤羽将院子里的妖怪尸体们,全都堆在了一起。而唐莺则在一旁,点起了火,架起了炉灶,开始煮茶喝。她从玖府里翻出来了上好的香茶,虽然叫不上名字,但只是闻闻香气,她也知道那是好茶。前世的时候,她总是加班,所以咖啡浓茶也喝了不少。久而久之,便对茶叶略通了一二。 有些妖兽被鹤羽扒皮剔骨,穿在了树枝上,烤在了唐莺架起的火上。他们把玖府的园林破坏得很干脆,反正树都死了,这俩人也毫不客气地做起了废物利用的行当。一个砍树劈柴。而另一个搬柴煮茶。 唐莺跑到厨房,把大概需要的调料都拿了过来。她负责煮茶,而鹤羽负责烤肉。俩人忙前忙后,时不时地听一听王灵韵三人的谈话,倒也没错过太多。 没过多久,烤肉的香气便蔓延在玖府的后院里。与此相随的,还有茶香味。 玖绫说了太子被软禁在东宫时,所发生的事。那天晚上跟今天的玖府状况相似。王灵韵跟桃桑听着,在心中分析着可能性…… “你是说,太子并没有被国君召见,而是在国君的书房里,见到了小公主方瓷。”桃桑道。 “对。”玖绫点头。 “那就巧了,我去黑市做买卖,把秦时卖掉的时候,也遇到了那个方瓷。”桃桑勾唇一笑“她看起来架子很大,像是黑市里的重要角色。” 玖绫苦笑道:“你卖的人是秦时郡主,小公主当然要去了……” “她们俩是闺中密友?”桃桑回想着“怪不得方瓷确认货品的时候,满脸都是窃喜……” 这是这么一想,桃桑又觉得—— 不对啊。如果秦时跟方瓷是闺中密友的话。当时,方瓷亲自出马,确认货品的时候,应该在现场就把自己给擒获了。以替她的好友报仇。而不是满脸窃喜…… 总之,这其中应该有什么别的原因。 “她们俩怎么可能是闺中密友!”玖绫立马反驳,而后又问:“你把秦时郡主卖了多少钱?” 桃桑唇角一勾,显然对秦时的价格挺满意“我都没有报价,觉得只不过是个小姑娘,即便她有郡主的身份,应该也不太值钱。但没想到方家的小公主倒是很爽快,给我丢了两袋金币。” 玖绫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就是了,她俩的梁子,可是很早之前就结下了。因为一个男人。” “她们俩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一旁的唐莺八卦地问道。她煮好茶后,先给自己倒了杯,见茶凉了一些,便凑近茶杯,闻着它的香气,小嘬了一口。发出了“啊”的声音。 玖绫点了点头,继续道:“差不多吧。” 唐莺突然想起在密道里的时候,秦时郡主跟方子晋之前,那类似于夫妻互动的暧昧关系。秦时十分好奇与方子晋相关的任何事。为此,唐莺还跟秦时编了一大堆,方子晋在外面寻花问柳的坏话…… 接着,唐莺又想起方瓷那什么都不管,甚至不顾代价,一定要掐死自己的那股猛劲…… “咳!”一口热茶入喉,唐莺一不留神便被呛得不断咳嗽“咳咳咳……” 鹤羽坐在火边,正烤着妖兽的肉。看了一眼疯狂咳嗽的唐莺,故意把肉拿的离她远了些。顺便,也坐远了一点点。 然后,鹤羽在离众人很远的院门口,重新生起了火。不一会儿,烤肉的香味便在院中飘啊飘…… 唐莺缓过来后,恨恨地朝鹤羽瞪了一眼。 鹤羽无视她。 唐莺回过神来,她抱着怀里的茶,慢慢地喝。内心想着三个人。方瓷跟秦时……还有方子晋。这下,唐莺终于明白自己当初跟着方子晋的时候,为什么会这么倒霉了!所有的原因,都是因为方子晋!因为那两个女人,在抢他!而无辜的她,正好凑了过去,虽然她无意跟那两只母老虎抢肉吃。但还是因为离她们的肉太近,被其中一只母老虎误认成竞争对手了!所以方瓷才无论如何都要掐死她! 唐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想起自己差点就死在那只母老虎的爪下,她就感到后怕。这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想来真是无妄之灾!唐莺觉得,她以后一定要自力更生!远离那些小白脸!这样,她便不用再害怕,自己无缘无故的就死在那些母老虎们的爪下了! 唐莺越想越激动,她一手抱着茶杯,一手握成拳头立在胸前。同时,眼中还蹿出了熊熊燃烧的小火焰! 而另一边,玖绫已经说完了太子与秦时那凄美又漫长的爱情故事。听得桃桑都困得打了个哈欠。倒是王灵韵,看不出是何感觉,她只是在听而已。听了没多久,鹤羽将烤好的妖兽大腿肉递给她,于是她干脆边吃边听了起来。 之后,鹤羽又蹲回院门口,继续烤起了肉来。烤肉的味道继续在院子里飘啊飘……飘啊飘…… 桃桑一直看着王灵韵坐在他旁边,吃完了那一大块烤肉。然而,身为二弟的她,竟然一口都没有给他这个大哥分享。不自觉的,桃桑的脸就黑了,且越来越黑。 这院子里,除了唐莺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怀里抱着小茶杯,身边还飘着萌萌花之外。其他的,分别都是“二弟吃肉我闻味”和“老王吃肉我闻味”的凄美画风…… 烤肉味表示,它很无辜,它也不想这么香的。于是它就不停地在院子里,飘啊飘啊飘啊飘……不自觉地就飘出了新境界、新高度…… “……自那天山洞里最后见了太子与小公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二人,一起出现在任何场所里。”说着说着,玖绫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咕噜噜……”与此同时,桃桑的肚子也…… 王灵韵丢掉自己刚啃完的肉骨头,分析道:“也就是说,你在昏睡过去之前,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地动山摇,而之后太子就退位了。” 王灵韵扭过头,正打算叫桃桑“大……” 却忽然发现,桃桑已经没影了。奇怪,他刚刚明明还坐在这里的…… 再一转头,玖绫也没影了…… 然后王灵韵就闻到了一股,野兽皮毛被烧焦的味道…… “你、你们俩是疯了吧?!”唐莺的茶壶打到了地上,她抱着怀里小茶杯,一下子就跳到了好远。 只见桃桑和玖绫两个人正勾肩搭背的,一起将一只没有剥皮剔骨的野熊掌,穿在木棍上,放在唐莺生的那堆火上烤啊烤…… 这两个人刚才打了太久的架,体力消耗太大,又被这满院飘香的烤肉味虐了很久,现在八成已经饿傻了。所以正饥不择食、满眼兴奋地等着那……尚未扒皮剔骨的野熊掌烤熟。然而烤了半天,王灵韵就只闻到皮毛被烧焦的味道。至于那只可怜的熊掌到底熟没熟,王灵韵盯着玖绫和桃桑的后背,看着从他们面前不断飘出的黑烟,以及这股焦味。和……唐莺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她别开眼去看向脚旁的寻忧花从,拒绝去看那只熊掌。 “主公。”鹤羽又拿来了四五串很大的烤肉,递给王灵韵。 “嗯,你辛苦了。”王灵韵道:“很好吃。” “主公爱吃就好。”鹤羽的神情始终冷冰冰的,只是嘴角偶尔会勾出一抹弧度。给王灵韵递完肉,他又跑去院子里新选食材,继续剥皮剔骨了…… 另一边,玖绫和桃桑以为熊掌烧得那么黑,大概是能吃了吧。于是桃桑把熊掌递给玖绫,让他先尝一口。玖绫尝了一口,神情丰富地点了点头。而后他又把熊掌还给了桃桑。 桃桑一吃—— 立时,桃桑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不对劲。 唐莺抱着自己的小茶杯,仍旧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她瞥到地上已经砸碎的茶壶,皱了皱眉,就开始跑路。 桃桑把熊掌一扔,他忽然觉得不吃都比吃东西好。这鬼饭太难做了,那鬼东西太难吃了! 唐莺在玖府的院子里奔跑着,她那个能用火烧的煮茶壶碎了,所以她打算去找一个新的。玖府不算特别大,厨房也很多。很快,她便又找到了新的小茶壶。于是满心欢喜地拿着新的小茶壶,又奔回王公子所在的后院。 玖绫感到自己与桃桑同病相怜。此刻他饿得就像是个八百斤的胖子。 一阵寒风吹过,寻忧花摇曳间,他们便又重新闻到了烤肉的香味。 “咕噜——”两个同病相怜的人面面相觑,也许是错觉,肚子饿的响声怎么更大了? 时至夏末初秋。在一个普通的正午时分,在一个被屠了满门的玖府后院里,那位闻名天下的、传说中的大妖怪。以及另一位心气颇高,总是威风凛凛的皇家护卫队队长。此二人皆因不会做饭,而同时心态崩了。 章节目录 第153章 【一百五十一】兵分三路 “来,为感激大哥此次及时赶来相助。”王灵韵将手里的一把超大块烤肉,拿到玖绫和桃桑的面前,挑眉道:“喏,你们俩,快吃吧。” “倒也不是特地前来相助,只是做完买卖之后,发现黑市里的妖怪们都有些异常,所以我就跟过来看看。后来,便一路跟来了这里。”桃桑自顾自地点点头,道:“也许这就是缘分吧,与二弟的缘分。” 王灵韵抬起头,恰好看到正在看自己的桃桑,两人相视而笑。 这时,唐莺找来了好几个茶杯。她将新煮好的茶,分装到几个杯子里,递给众人。 王灵韵稍稍举了举杯子,表示以茶代酒,敬大哥。而后便先行饮茶,不再看桃桑。 “太子退位,肯定不是一个偶然。”玖绫边吃边道:“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这还用说,要我看啊,方子晋他就是怕了。”唐莺扁扁嘴,不屑道。 玖绫啃着肉,看了唐莺一眼,口齿不清地道:“你认识太子?” “一直听你们说他,就认识了。”唐莺冷冷地扯了下嘴角。她何止是认识?方子晋是唐莺穿越到异世界之后,接触与熟识的第一个人。跟方子晋一起的时候,她是真的认识到了,这个世界有多么的险恶、多么的难以生存。好几次,她都险些糊里糊涂的死于非命。 鹤羽灭了院门口的火。又回到唐莺煮茶的火边,边烤肉边撒作料。 待几人吃饱喝足之后,已经过了正午时分。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们打算去祭坛。 临走时—— 玖绫将府里倒满了油。 等全部人都出了玖府之后。玖绫关上了玖府的大门。 多么熟悉的地方。里面的每一块观赏石,玖绫都曾摸过、爬过。府里的亭台、假山、人工湖……每一个回廊,每一处转弯,玖绫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这里曾是他的家。然而现在,这里只不过是个冷冰冰的地方。 玖府大门紧闭。府内的寻忧花依旧在生长,只是生长速度没有那么惊人了。接着,玖绫再一次点燃了引火烛。 众人离开了玖府。 玖绫闭上了眼,他的神情有些难过。接着,便将引火烛往身后一丢。引火烛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而后越过了府门,落到了玖府内。 “轰——”的一声。一瞬间,玖府便被大火点燃,火势迅速吞噬、蔓延,很快便从小火,变成了熊熊大火。只不过刹那,整个玖府都开始燃烧。浓烟滚滚,火花炸裂间,玖府内已经毫无存活几率。就连那些寻忧花,也不再倔强地生长。被这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再睁开眼时。玖绫的眼神悲痛却坚定。 他走在最后,眼眶有些红,玖绫强忍着泪水,一次也没有回头。 只不过回了趟玖府,玖绫就变得与之前大不一样了。 来时,他们是三人行。玖绫身上只有一把随身匕首,且看起来轻松活跃。其间,玖绫时不时的还会跟唐莺开些小玩笑,逗她笑笑,俨然一副十七岁少年的样子。 走时,五个人脸上的神情都略显凝重。玖府内燃起了熊熊大火,玖绫的背后背着一把大长刀。他的脖颈上有几道抓伤。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再爱笑。少年那双原本事事无所谓的眼中,如今早已被仇恨所填满。 偶然间,唐莺故意撞了下玖绫胳膊。然而,他却像是毫无感觉一般,对唐莺视而不见。 看玖绫低首垂眸的那副样子。唐莺便知,他有心事。 在转进下一个巷子时,王灵韵的余光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但她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空道:“正午已经过去一会了呢。” 这个巷子,是个三岔路口,正好有三个方向。 王灵韵看了一眼众人,那双满是睿智的眸子里带着狡黠的笑意。接着,她说道:“那我们按照计划,各自行动吧!” “老王,就此别过。”玖绫难得地双手抱拳,揖礼道。 王灵韵走到他跟前,嘱咐道:“别乱来,保护好唐莺。” 玖绫无奈地笑着“原本觉得跟着我们危险。把她带到玖府,是想让她暂时在玖府里住下,让玖府中的下人们照顾她的……” 玖绫叹了口气,继续道:“不成想,造化弄人。我玖家也着了道,转眼间就被灭了满门。” 王灵韵大力拍了两下玖绫的肩膀,只道:“兄弟,大丈夫能屈能伸。”而后又重新嘱咐了一遍“别乱来。” 说罢,王灵韵便先选了一条道,头也不回地走了。鹤羽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不卑不亢,眉眼间满是冷漠。 “小家伙,别死啊。”身后响着桃桑的声音。 王灵韵合起折扇,在右肩旁摇了几下,示意再见。而后道:“知道了。” 桃桑勾起嘴角,看着王灵韵的背影,道:“那一会儿见。” 说罢,桃桑也自己选了个方向,走了。 现在,只剩下唐莺和玖绫还待在三岔路口,以及唯一没人选的那个方向。 “走吗?”唐莺挑了下眉。 玖绫点了点头,然后走在了唐莺前面。 唐莺看着玖绫的背影,而后追了上去,笑着道:“你知道,寻忧花为什么会开在你们家院子里吗?” 一边说着,唐莺一边看着路边盛开的寻忧花。 玖绫摇了摇头。 “你房间里明明就有说它的书。”唐莺皱眉,疑惑道:“怎么,你从不看书的?” 玖绫又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爱看书,只喜欢习武。他房间里的书柜,是母亲嫌他房里太空旷,所以她亲自摆满的。 “那还真是浪费你书架上的那些书了。”唐莺感慨道。接着,她从袖中拿出了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然后将那张纸打开。纸上有一边是被撕破的,很明显是她从书上撕下来的某一页“喏,你自己看。” 玖绫接过那张泛黄的纸页,上面还有着明显的折痕。他把那片纸前后翻看着,竟一个字都没发现。纸页上只有一幅图,是个长椭圆形的东西。他从没见过,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个啊,就是寻忧花的种子。”唐莺解释道:“寻忧花这种东西,虽然是靠吸收妖气而存活。但也不是平白无故就会生长的。你在榕树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以前可曾见过它们疯狂生长?” 玖绫依旧摇头。 “这就是了!”唐莺打了个响指,继续道:“榕树城里藏匿了那么多的妖怪。按理说,这种花早就应该开遍了全城。而你又怎么会从没听说过它?” 玖绫点了点头,他觉得唐莺说得很有道理。但还是不明白唐莺想表达啥。 唐莺开始为玖绫的智商而感到着急。她恨不得怒拍玖绫的脑袋,再大骂他猪头。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只见,唐莺将玖绫手上的那页纸抢了过来,重新折好,并收回衣袖里,道:“肯定是有人在榕树城内偷偷地撒下花种,想要提醒别人,妖怪来了。” “这……”玖绫同意唐莺的猜测,只是他仍然奇怪“这得撒多少种子啊……” 哪知,唐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无奈地笑了“不知道了吧。寻忧花种落地便消失,种子们为了存活,是会在地底移动的。毕竟它们不靠阳光,不靠水土,只靠妖气存活。所以,它们会自己找到自己的养料。如果在七天内,种子没有吸收到养分,成功发芽开花。那么七天之后,花种就会变作普通的土壤,再也不复苏。” “那东西这么厉害?”玖绫忽然有了点精神,他无意间看到路边的寻忧花,蹲下道:“唐莺,你知道的真多。” “不是我知道的多。”唐莺叹了口气,道:“要谢,就谢谢你书架上摆的。” 谢书架上摆的书…… “对了,你别凑那花太近,我们在玖府已经闻了太久的寻忧花了。这花香含有微量毒素,一旦中毒,便能致幻。”唐莺细心提醒着。但玖绫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玖绫的脑海里闪过他母亲的样子。垂着眸子,玖绫的嘴角勾了一丝淡淡的弧度。只是想起母亲,一不小心又要哭了。玖绫一吸鼻子,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着。他步子大,又是个武将,走起路来本来就很快。现在,变得更快了。 “诶!你等等我!”唐莺在玖绫身后小跑起来,追了上去。 - - 另一条路上,桃桑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多缠了一圈,正好遮住了他的下半边脸。 他边走,边施展着妖术。眼中散发着淡淡红光,看起来冷漠而又嗜血。 走着走着,桃桑便消失在这条路上。再也看不见人影。 地下黑市的秘术,他怎么可能不会。 那道秘术原本就是供修行者学习的一种秘法,只是有些低级妖怪天生愚笨。头脑尚未开窍,不会说话也不懂认字,只空有一身蛮力。所以想要让它们能够隐形,便只能给它们服食大量有副作用的药物。很多妖怪在服药的途中,就熬不下去了。它们或自杀、或互残。运气好点的,直接死于药物的毒性下。运气不好的,在一次又一次的药物副作用的折磨下,生不如死。而后逐渐失去理智与心智,变成一个供人类所驱使的傀儡。 桃桑以前就不同意黑市里的人这么做。只是谷风告诉桃桑,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他也很心疼那些妖怪们。于是桃桑才一直没有发作。 但直到某一天,偶然间路过制药室。桃桑听见了谷风跟制药总长说:药性不够,还要继续加量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很痛。谷风是他第一个朋友,也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一个朋友。只是这个朋友,好像并没有把自己当朋友。 桃桑发觉,谷风根本没有去想办法解决问题。而给妖兽们服药的这件事,原本就是他的主意。在谷风的上头根本就没有别人。那所谓的圆之国君主,只不过是他拿来装可怜的幌子罢了。这一切,看起来是需要他样样去请示国主。看起来是他也很心疼妖兽们、也很难过、也很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但实际上!他,谷风,才是整个地下黑市里,真正的主人。 八百年前,桃桑认清了这个真相。 所以,他不干了! - - 小路上,清风拂过寻忧花的花枝。摇曳间,路上满是寻忧花香。 王灵韵伸了个懒腰,走起路来也慢慢悠悠的。 “鹤羽呀,回到长安城的感觉怎么样?” 鹤羽感觉有些为难,他道:“主公,我原本就……” “啊!”王灵韵折扇往手上一敲,她似乎想起来什么“我忘了你原本就不知道长安城是个什么地方。” “嗯。”鹤羽应道。其实,比起陌生的长安城,他更熟悉榕树城。不知为何,他好像很熟悉这个时代,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枯草一荒木,他都很熟悉。 “主公,数日不见,你似乎变了一些。”鹤羽道。 他之前初见到主公的时候,主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颇有仙家风范。虽然冷,但主公身上的气息却并不是冷漠,而是一种她特意维持的距离感。那时的主公,即便是笑,都笑意不达眼底。她看起来不屑与任何人为伍。然而如今,主公的身边却聚集了很多人。 “哦?有么?”王灵韵的唇边勾起一丝弧度,目光扫过鹤羽,又看向路旁的寻忧花。 “嗯。” 他们主仆二人在石子小路上走着。 王灵韵走在前面轻摇折扇。鹤羽跟在身后眼神冷漠,面上无情。 阳光洒在小路上,令人心情格外的舒适。偶然有风吹过,王灵韵腰间那个女用香囊,便会响起轻微的铜铃声。 “你看,我挂着这个香囊,看起来像不像一位有情郎,挂着姑娘送给我的定情信物?”王灵韵跟鹤羽闲聊着。 “……”鹤羽垂眸。 王灵韵摇了摇头“你啊,就是没什么情趣。” “主公变得有情趣了很多。”鹤羽道。 看到前面的街市上,已经逐渐开始有了人影。王灵韵摇着手里的折扇,潇洒地混进了人群中。 王灵韵并没追问鹤羽,自己究竟哪里变了。对此,她心知肚明。 她确实做了从前从未做过的事,情不自禁就帮助那位神秘的杂货铺婆婆,收拾了想要烧店的大祭司。也确实承认了以前从未承认过的事情,告诉了玖绫和唐莺,她是一位人神。也确实遇见了有意思的家伙,那人便是她的大哥。 一直以来,她都是孤身一人。被妖抓走时,杀妖时,独闯宫廷时,作为世家小姐参加各类聚会时…… 她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 章节目录 第154章 【一百五十二】寻忧花田 祭坛所在之处,阳光明媚。 远远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纱裙,腰缠水蓝腰带的女子,站在祭坛的顶端。她的容貌精致,眼神空洞。祭坛顶上的风很大,将女子身上的衣裙吹得飘飘然,宛如那九重天上的仙子,生来便该受万人敬仰。 广场上的百姓已经越来越多。王灵韵跟鹤羽也混迹在人堆里。 大家奇怪地望着祭坛上站着的女人。交头接耳着。 王灵韵也看向那站在祭坛上的女子,由于她站在高处,阳光又有些刺眼,祭坛上的神柱反射着金光,令她看不大真切。 那名女子就站在那里,任风吹拂,身后无人袒护她。任烈日照射,旁边无人撑伞遮荫。她身上穿戴得都很素雅,一对勾玉耳坠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诡异的光。她看起来并不像权贵人士,只是她本身自带一股贵气。 “鹤羽,你能看出什么端倪来吗?”王灵韵一边盯着祭坛上的女子,一边问向她身旁的鹤羽。 鹤羽看了祭坛上那女子许久。眉头微皱“她……” 王灵韵目光往身旁一斜,看向鹤羽。 “像是被控制了……”鹤羽继续道。 王灵韵再转回头去,看着祭坛上女子那双空洞的眼神,她眸子变得更锐利了。 忽然,鸣鼓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知是谁站到了祭坛下面,台阶处的大鼓旁。拿起鼓槌便开始敲鼓。 大鼓一声又一声地回响着。“咚、咚、咚”的声音震撼着人们的内心,也震撼着圆之国的国运。一时间,大风骤起。人群中,所有交头接耳的声音都消失了。每一个人都望向祭坛上的那个女子。目光中,有疑惑、有期待、也有不耐。 只见女子四指并拢抬起右手。而后又放下。 鼓声便停止了。 她任由着自己的发丝飘扬,裙摆飞起。而大声喊道:“榕树城的百姓们!我是燕国平陵的秦时郡主。此次受国君之邀,来到圆之国参加祭祀仪式,但中途被妖怪所擒,几经辗转,秦时万幸从妖怪的手里死里逃生!今天,我站在这里,是有几件事想要跟大家说明!” 此话一出,人群中一片喧哗。 “竟然是秦时郡主……” “我们自己国家的事情,凭什么要邻国的郡主来管!?” “是啊,安全信号明明是国君散布的,也是各关卡的传达兵告诉我们来祭坛的,结果,怎么不见国君?” “我呸!什么劳什子的秦时郡主!我们要面见国君!” “对!我们要听国君说!”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国君得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 “没错!给我们一个交代!” 广场上的人们大部分都很激动。一时间,场面变得无法控制。人们挤来挤去,争先抢后的要一个交代,眼看着就要发生暴动—— 忽然!大批的士兵从两旁跑了出来。他们将整个祭坛,以及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见士兵们全副武装,并带刀出现。广场上的很多百姓,当下就慌了,不敢再乱来。但也有的人,身形或魁梧或瘦弱,他们皆是满脸不服,且面色不善。 王灵韵挤在人群中,以扇掩面,悄悄跟鹤羽道:“看这样子,再过不了多久,我‘大哥’就该登场了。” 鹤羽看着两边的情形,道:“主公,情况有点不对。” “不对……”王灵韵眼里多了一分笑意,继续道:“就对了。” 鹤羽看了主公一眼,而后又跟随主公的目光,一起看向祭坛上的那位女子。 “各位!请冷静听我说。”秦时试图安抚人心。然而却并没有人肯听她讲话。 接着,便听“夸嚓”一声,士兵们整齐一致的将腰间佩刀拔出一半。这一拔刀,瞬间就威慑到了大半民众。原本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又恢复了安静。所有人,再一次将目光移向那位祭坛上的女子——秦时郡主。 她此刻宛如一位君临城下的王者。站在最高祭坛上,长裙翩跹,摆带飞扬,威严而不可撼动。而她那双空洞的眼眸里,并没有在看祭坛下的民众们。她无视了所有人。秦时的眉目间,依旧带着层淡淡的疏离。还有她那悠远的目光,此刻,不知正在望向何方…… 民众们躁动的心,终于沉静了下来。 “各位,请听秦时一言。秦时不才,只不过是邻国的一名郡主而已。此次榕树城之行,恰好在城中与各位一同遇难。各位心中有苦难言,需要一个交代,我都明白。然而,你们的国君目前被妖物所伤,一直昏迷不醒。小公主又被政务缠身,诸事繁忙,无暇顾及其他。所以,秦时才斗胆站在了这里,为大家主持大局。” 士兵们笔直地站着,坚定的眼神目视前方。手中那拔出一半的刀,仍未收回刀鞘。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他们在等一个答案,在等一个交代。 “请各位放心,现在的榕树城已经与平时一样安全了。由于某种因缘巧合,我已经解开了传说中的大妖怪,灯笼草妖的封印。他已经答应了我,要在榕树城内全面清理妖怪。对于昨夜祭坛上,大祭司的祭神式召唤出妖兽一事,还请各位不要惊慌,安心留在城中。我相信,大家马上就能真正的摆脱妖怪们的威胁,重新过上安生日子!” 说罢,秦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那样子就像是附在她身上的什么东西,瞬间离开了她的身体一般。她感受到了一瞬间的眩晕与恶心,以及失去重心时的下坠感。 秦时略显慌乱地眨了眨眼。她那原本空洞的视线,也在逐渐恢复清明。她疑惑地看着周围,仿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祭坛顶端,又为何会孤身一人待在此处。她做了什么?为什么祭坛下的人们那么愤怒,那么狰狞。大家像是都在针对她,都将矛头指向了她。 秦时感觉很迷惘。她满脸的突兀与惊讶。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她又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秦时演说完的那一刻,人群里便炸开了锅。很多人不再顾忌士兵们的镇压,而直接跟士兵打了起来。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秦时!就是那个站在祭坛上,说自己唤醒了灯笼草妖,要将榕树城里所有妖怪通通赶尽杀绝的女人。 一些人拖住了士兵。而另一些人便开始往祭坛上面冲。有些民众在奔跑间,忽然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怪物。也有的直接撑破了他们身上的衣服,露出皮毛和利爪。甚至由于奔跑的太猛,还踩碎了通往祭坛的金制台阶。 “主公,我们该怎么做。”眼看广场内就要发生暴乱了,鹤羽却依旧冷静的向王灵韵寻求指示。 “一会我大哥就会出现的。”王灵韵一脸看戏的样子,道:“你一会好好看看我大哥有多威风就行。” 王灵韵摇了摇手上的折扇,她特意嘱咐道:“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了。” “是。”鹤羽颔首间,满是恭敬。 - - 果不其然,在第一个妖怪跑到秦时跟前,打算攻击她的时候。 “啊!”秦时下意识地举起胳膊,白色的长袖挡着脑袋。她往后退了几步,却仍退不出那只妖怪的攻击范围。 眼见着他就要一爪子挠到秦时了! “来了。”与此同时,混在人群里,在祭坛底下看戏的王灵韵,勾起了唇角。 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飞快的瞬身,有人帮秦时挡住了攻击。 抬眸间——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男子,挡在了秦时的身前。男子的领口和袖边都绣有金纹,手上戴着一双黑色的皮手套,看起来并不像是普通商贾的儿子。平日里,秦时虽总是呆在闺阁之内。但她好歹是位郡主,也是在各种聚会与宴席中,见过不少大人物的。仅看该男子的背影、动作、与身段,她便能知其是一位世间罕见的英才。 男子转手之间,便将那只妖怪的整条手臂都给拧脱臼了! 动作干脆漂亮,熟练而又不拖泥带水。 其他妖怪见状,原本想偷袭秦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转而去对付那个挡在秦时身前的男子。 见状,男子也不着急。他看所有妖怪都一扑而上,便抱起秦时往旁边一躲,将她放在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安全的位置之后,就再次朝着妖怪们的所在走去。 妖怪们扑了空,好几个都堆叠在地上,或是撞到了一起。醒过来发现自己扑空了之后,原本不善的眼神,变成了愤怒。被愚弄滋味并不好受,站在这里的虽是妖怪,却也是榕树城的居民。那些平日里不合的、斗嘴的、互相看不顺眼的,此刻,都彼此合作了起来。他们只有一个目标,便是将外来者秦时,与保护她的那个男人,清除干净! “我第一次听说,普通人不能随意进榕树城的时候,觉得这里是个封闭,且规矩古怪的国家。”王灵韵望着上面打斗成一片的样子,继续道:“而现在,却觉得,这条规矩是在保护变成普通百姓的妖怪们。” “这里一年下不了几次雨。冬天虽然不怎么下雪,却非常寒冷。很多妖怪,都熬不过榕树城的冬天。”鹤羽看着高而远的天空,感受着不冷不热的风,自言自语道:“入秋了。便是这城中最舒服的时节。” “你好像很熟悉这里。”王灵韵道。 王灵韵望向一旁的鹤羽。发现他并无异常,浑浊的眸子里依旧散发着死气。其实在一开始,自己从青红双鱼的瓶子里落入凡间,遇到鹤羽的时候。鹤羽就很熟悉这里的地形。而现在,他又能轻易地描述出榕树城的四季…… “我也不知道。”鹤羽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知道这些“只是站在这里,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心中便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我来过这里。” 莫非…… 王灵韵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 难道鹤羽生前,也曾是这里的居民? 说完,鹤羽又觉得很可笑,他道:“可这里是千年前,我是在一千年后才遇见主公的。” “世事难料。”说罢,王灵韵便一转话题,合起折扇,指了指祭坛上,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你看见了什么?” “……”鹤羽眯起眼,眉头紧皱。 群众里已经发生了暴动。有不少人被忽然变成妖怪的好友吓晕了过去。也有的人,被妖怪突然爆发的攻击,给弄得满身是伤。还有半人半兽的妖怪,正一脸善意地向自己满脸惊恐的女儿说着:“不要怕,不要怕,父亲是不会伤害你的……” 那只半人半兽的妖怪长得很好看,只是他的尖牙已经藏不住了,手也已经变成了兽形,指甲很尖,看起来十分锐利。头顶冒出了两只兽耳,脖颈两旁也长出了一些绒毛。 女儿一边流着泪,一边大声嘶喊地指责道:“我娘脖子上的尖牙咬痕,是不是你干的!她是不是被你活活咬死的!” “不是……那是隔壁你李叔,他垂涎你娘已久,可你娘誓死不从,他一怒之下就……”这个爹说得又尴尬又委屈,反正不是他干的,女儿不要误会他好不好。 没成想,女儿一脸悲痛地骂了句:“你这个禽兽!” 爹觉得女儿说得很有道理,毕竟他不是人类,便苦口婆心地解释道:“是,我是一只禽兽,可我也是你爹啊!” “你不是我爹!你根本禽兽不如!”女儿冲过来便要打那个妖怪,她边哭边喊道:“你把娘还给我!还给我!” 几锤下去,仍是花拳绣腿。爹感受不到半点疼痛,只是任她捶打。 “闺女。”爹虽然满头冒汗,却仍旧在奋力解释“你娘……真不是我咬死的……是隔壁……咳!咳咳咳咳!” 说到一半,女儿忽然爆发,一锤下去!正好锤到了爹的胸口。锤的他咳嗽不止! 爹给女儿赔笑着道:“其实我更喜欢隔壁老李他媳妇,温婉大方……咳咳咳哎哟……闺、闺女……你轻点……” 女儿气得脸都黑了,不仅锤,甚至还踹了起来! 人群中很是混乱。 多年的好友、亲密的爱人、还有一家多口的家庭、只有一面之缘,而心生爱慕的小姐、暗恋多年的男子……场面一度很尴尬。有的撕打了起来,还有的在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甚至大打出手。 而有的……竟然在告白!? 有几只妖兽发狂了,它们四处奔跑,在人堆里横冲直撞。甚至爬到广场上那高高的柱子之上,垂着胸口,高声嘶叫了起来—— 广场上长满了寻忧花。 它们从人们的脚下窜出,顶破了金制的广场地砖,迅速地生长了起来。没过多久,这里就变成了寻忧花田。四处都长满了寻忧花。 有的体质差的人,才闻了一下花香,便中了那寻忧花毒,眼前出现了幻觉。不仅胡言乱语,还做起了傻事。 王灵韵感觉呼吸这里的空气很难受。这四周的风,除了花香,还有种别的味道…… 淡淡的草腥臭味? 她越过几个人,又走了几步,摘起脚旁的那棵草,凑近它闻了闻。接着,便皱起眉头将它拿远了。 一时间,那些没有显露真身,还试图隐藏自己的妖怪们,也变回了原形! 广场内愈来愈混乱,逐渐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无意间,王灵韵想起玖绫曾对她说—— “明天的这个时候,全部的人,都会被灯笼草妖杀死。” 章节目录 第155章 【一百五十三】最后的夏意 “主公小心!” 混乱中,鹤羽看见有个羊头鹿角的妖怪,正朝着王灵韵撞了过来。鹤羽没有武器,便伸手过去,掌心向着那只撞过来的妖怪—— 下一秒,妖怪撞到鹤羽掌心的瞬间! “轰”的一声。便凭空发生了爆炸。不过转瞬之间,那只羊头鹿角的妖怪,就被炸得失去了意识。爆炸覆盖的面积有些大,很多无辜的人都受到了牵连。四周黑烟滚滚,呛得不少人开始咳嗽。趁着黑烟滚滚,王灵韵跟鹤羽便从爆炸现场溜走了。 烟雾散得很慢,还有不少人在咳嗽。而引起这场爆炸的始作俑者,早已不在此处。 他们依旧在广场上,只是与刚才一样,特意待在了较为隐蔽的地方,身边没有太多的纷扰,也没有吵闹与打架的人群。空气中依旧有寻忧花的毒。石柱后的阴影下,没有阳光的照射,小风还有些凉。 “鹤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王灵韵将手里的草递给鹤羽。 王灵韵从没见过这样的草,她只是觉得这个草散发的味道,让她有些难受和恶心。只要闻到那股草腥味,她就有点想……生气? 那棵草长得很奇怪。三片叶子盘旋交错着生长。而在三片叶子之间,又留有一定的空隙。所以,草中间是空心的。而那股怪异的草腥味,就是从中间的空心处散发出来的。 鹤羽接过王灵韵递来的草,他的手刚一碰到,便松开了。草落在地上。接着,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棵草竟然迅速在地上扎根,然后重新生长了起来。它惊人的生命力,令人乍舌。 “主公!”鹤羽连忙抱拳跪下,道:“这是狂躁草。凡是妖怪碰到,都会不受本体的控制,而化为妖形。” 王灵韵摇着扇子,看着广场上一片混乱的状况。 她觉得现在的情况很混乱。除了表面的混乱以外,其他地方也很混乱。甚至其他地方的混乱,比表面上看见的这种混乱,还要混乱。 广场上的寻忧花,已经开得遍地都是—— 这本来就很不寻常了,因为想要让这花生长,就一定得撒下种子。那么,播种的人是谁呢?不知道。 除此之外,广场的寻忧花田里,还长出了狂躁草。 王灵韵曾听过这种妖草。它们会散发出一种异味,但凡闻到这股异味的,不论是人还是妖怪,皆会变得狂躁起来。轻点倒没什么,只不过会觉得味道难闻,有些难受罢了。严重者,会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甚至会像着了魔一般,不知道自己发狂的时候在做什么。普通的妖怪们,只要一闻到妖草的味道,就会变回原形。而人闻到此味,如果不赶紧避开,就会逐渐开始发疯。 狂躁草,草如其名,是一种药性非常霸道的妖草。她以前也只是听说过,但却从来没有见识过。如今,狂躁草跟寻忧花一同出现,这是不是代表了什么呢?而它们又是谁播下种子的呢?不知道。 再除去广场上那些奇怪的花花草草,目光回到秦时郡主身上。 秦时郡主刚才在祭坛上演说时,双眸无光,神色呆滞,目光悠远,给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虽然她演说的话语,听起来有条有理、思路清晰、还激情昂扬,确实有一个领导人该有的风范。但鹤羽说得没错。秦时那副样子,分明就是被人控制住了。而控制她的人是谁?不知道。 这一切,如同老早就计划好的一样。 秦时演说完之后,百姓不服,企图发动暴乱。所谓擒贼先擒王,四下没有别的领导人,那么先跟秦时对着干,准没错!所以,广场上所有愤怒的矛头,便齐齐指向了秦时。 妖气在广场上蔓延开来,引得寻忧花极速生长。 暴乱的氛围,有了。 而这时,狂躁草又偷偷摸摸地萌芽、并生长了出来—— 妖草身上那种神奇、而又迅速见效的药性,让那些不想暴乱的民众们,在闻过妖草的异臭之后,也跟着最初的那批暴动者,一起参与了暴乱。因为寻忧花生长得速度极快,且数量又十分惊人。便鲜少有谁会注意到,那偶然冒出的一两棵狂躁草。所以,就算人群中有认识这种草的家伙,也会在注意到它之前,先闻到狂躁草的气味。会在逃离这草腥味蔓延的现场之前,先被其他无端发狂的人与妖,莫名其妙地攻击与扰乱。这一来二去,轻微狂躁,就逐渐演变得越来越严重。进而,失去理智,如同着了魔一般的开始胡乱发疯! 与此同时,灯笼草妖又现身在祭坛顶端,并保护着已是众矢之的的秦时。他穿着跟大哥不一样的黑色金纹绣衣裳。无论面貌还是身形,皆与大哥一模一样。只是有一点不一样!那个人的眼神…… 王灵韵一眼便瞧了出来,假桃桑的眼睛灰蒙蒙的,如同笼着一层水雾般,让人看不真切。而他大哥,是绝不可能拥有如此迷离的一双眼睛的! 传闻中,桃桑是个很俊美的大妖怪不错。可是,假桃桑的脸,再配上他那双眼睛,便根本与俊搭不上边。他那双如同灰雾笼罩般的眸子,美则美矣,但比起美,却更让人觉得魅。 不知为何,王灵韵总觉得假桃桑的那双眸子,令她很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一路走来,那些一路都困惑着王灵韵的谜题,就像是一片暗黑的森林。 从远处望向那片森林,如同看见妖魔们张着血盆大口,个个张牙舞爪的待在森林里,可怕而又渗人。后来,王灵韵走进了森林里。因为靠得近了一些,所以发现森林中那些张牙舞爪的妖魔们,只不过是枯树的枝丫、与长相怪异的植物罢了。她已经能渐渐审清妖魔们的真面目了。 眼看着,那些谜题的答案,就要逐一浮出水面。不再继续让王灵韵困惑下去。 可她往前走去,前方竟又出现了更多扰人视听的新迷惑。 这些新迷惑,就像是给暗黑的森林,又笼罩了一层新的迷雾一般。令原本已经能审视清楚的枯树枝丫,又重新变回了张牙舞爪的妖魔。将那些原本快要解开的谜题,一下子变得更难解开了。 真相明明就近在眼前,然而却似乎变得更远了。 这些问题思考久了,便让王灵韵感到头大。可她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于是,便干脆不想了。 反正—— 该来的,总会来。 - - “鹤羽,你跟着秦时和那位冒牌的灯笼草妖。”忽然,有个士兵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举起刀就朝王灵韵砍来,王灵韵躲开了他的攻击,并一个手刀劈到他的后背。而后,这个士兵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王灵韵继续道:“我先去榕宫门口,见识一下包围着整个榕宫的咒术。咱们一会见。” 说罢,她便先行离开了广场,往榕宫的方向走去。 榕宫离祭坛很近。不出几条街,便走到了。 王灵韵发现,虽然传达兵在入城时,告诉每个入城的居民要去祭坛,有重要的事情通知大家。但还是有小部分居民,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或是店铺里。并没有去祭坛集合。 这些人的举动,让他们躲过了一劫。 榕树城内终于有了生气。有了炊烟,也有了人声。还有了小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声音。与之前那个冷冰冰的空城相比,现在简直温馨太多了。 午后的阳光洒在小路上,让人觉得懒懒的。 王灵韵一路来到了榕宫的门口。 她刚打算靠近榕宫的大门,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反弹了回去。她甚至连结界壁的样子都没有看清,就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还差点跌坐在地上。 榕宫及榕宫的附近都被保护得很好。半点也没有受到噬魂火损伤的痕迹。城内其他地方都是荒木与枯草。唯独这里竟绿意横生,一派生机勃勃。偶然间,还能听见鸟叫与蝉鸣。 瑟瑟秋风拂过柳梢,草木摇曳,榕宫旁的小池内碧波荡漾,粼粼波光伴随着小鱼摆尾,俏皮却又惬意。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大概是今年夏天,最后的夏意。 城边上的草丛已经长得很高了。草丛旁,是一棵老榆树。远远望去,有几只麻雀站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再往下看去,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一件青黄相间的裙角…… 老榆树下,好像躺着一个人。 王灵韵走了过去。 榕宫旁的池水流动间,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时不时的,池内会有调皮的小鱼一跃而起。摆尾间,便再难寻其踪迹。整个水池不深不浅,也不大,只是很长。池水里的水,是流动的。整个池子依榕宫而建,正好围了榕宫一圈。 王灵韵的脚步,不快也不慢。她走到了老榆树下,看见了一位……熟悉的女子。 彼时,空中的流云顺着风,缓缓飘浮。午后的天空,不再像水洗过的那样清澈。可那淡淡的蓝色,依旧很好看。深呼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明朗了。天空高而远,大而博,遥遥望去,望不到天际,也望不见尽头…… 阳光懒懒的洒在草地上,使得地上的草变得更青了。而躺在老榆树下的女子……她用一只手臂遮住了自己眼睛,肆无忌惮地接受着阳光的洗礼。女子的嘴边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像是很享受这样的午后。 看着她。看着阳光洒落一地的暖意。王灵韵几乎忘记了……这里是那个妖怪遍布的榕树城。 感觉到身旁有人。那女子将遮住自己眼睛的手臂移开,看向来人—— 发现来的人是王灵韵后,她只笑不说话。女子的眼光只是在王灵韵的身上停留了寥寥数秒。接着,她便继续闭上双眼,感受着秋风的凉意,及午后的暖阳。此刻,她耳边还响着蝉鸣和鸟语。但她却心知肚明。这已经,是榕树城最后的夏天了。 “据说你是圆之国下一任的君主。”王灵韵靠在老榆树的树干上,只需目光微斜,便能看到那位躺在草丛里的女子。而此刻,映在她眼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榕树城国君的小女儿,方瓷。 女子笑着摇了摇头,她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的国家正在发生暴乱,然而你却躲在这里悠闲的晒太阳。”王灵韵一勾唇角,道:“有意思。” “我的国家?”方瓷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她问:“在哪?” “难道不在你的脚下吗?” “脚下?”方瓷望着空中的流云,眼睛眨也不眨“我脚下的,难道不是地狱吗?” 王灵韵语塞。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根据桃桑去地下黑市做买卖的情形来看,方瓷大概是黑市里的重要人物之一。王灵韵所知道的,关于榕树城的事情,只不过是凤毛麟角。而方瓷所清楚的黑幕,也许是全部。 “你晚上睡得好吗?”方瓷问。 “嗯。” “我晚上睡不好,白天又不能睡。”方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像这样,躺在这里,晒晒太阳,挺好的。” “……” “以前,有一个人,每天晚上都会来给我讲故事。他讲的故事,超无聊,一点意思也没有。每次,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方瓷仍旧盯着天空,她像是在看流云,也像是在透过流云,看其他的东西“我不是皇后的女儿,我的母妃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妃嫔。后来,母妃打碎了皇后的琉璃盏,皇后大怒。父皇为了讨皇后欢心,便将我母妃打入了冷宫。而我,从此便交由皇后抚养。那年,我十一岁。” 流云飘着飘着就飘远了,而方瓷的目光,望着高而远的天空,也好像是在看远方。 “我换了个寝宫,又没了母妃,每天睡得都很不踏实。整夜整夜的失眠难安,没过多久,我便每天都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眼下还有重重的乌青。宫女侍卫们见了我,都笑话我。”方瓷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并不开心“你知道那种心慌的感觉吗?你所拥有的一切,都被人惦记着。黑夜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待在最漆黑的角落里。如同一位老练的猎人,寸步不离地蹲守着他的猎物一样。那个东西什么都不做,只盯着你。牢牢地紧盯着你,一刻也不愿意眨眼。” 章节目录 第156章 【一百五十四】十六公主 “你跟我说这些,是在博取同情吗?”王灵韵走到了榕宫旁的池水边。她看着池中的小鱼,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小鱼们活跃地在水中游弋着,无忧无虑,安闲舒适。不觉间,便令人感到艳羡。城内的树下大多都设有一个树坑,里面有水,水中分别安放着发光的小石头,和观赏鱼。然而现在,却只有榕宫旁边水池里的鱼,还安好的活着。 或许,这就是运气。 “那你同情我吗?”方瓷道。 王灵韵往水池里丢了一块石子,那几条原本聚在一起的游鱼,因为那块突然砸来的石子,而一哄而散。她摇了摇头,道:“难说。” “你有没有尝试过一种感觉。” “什么。” “恐惧。” “……”王灵韵看着空空荡荡的水面,没有说话。水面上还荡漾着涟漪,那是刚刚露出水面的游鱼在捣鬼。 “刚搬到皇后宫里时,我每天都被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感所包围着。渐渐地,我开始感觉所有靠近我的人,都有阴谋,都想要加害于我。”方瓷叹了一口气,她继续道:“那时,我因为老做噩梦,所以睡眠总是很浅。一旦房间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哪怕是有小飞虫在扇动翅膀,也能将我惊醒。我大概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晚上。那天,我跟往常一样,没有吃太多东西,便打算提前睡下。在我的房里,晚上从不熄灯。侍女们会在房内留几盏灯亮着,而吹息其他的灯。那夜,跟平时所有的夜晚一样,我睡了没多久,就被噩梦给惊醒了……” 麻雀们在老榆树上叽喳了一会儿后,便见其中一只麻雀扑扇着翅膀,率先飞走。紧跟着,其他几只麻雀,也跟着第一只飞走的麻雀一起,迅速飞远了。 “就在这个时候……”方瓷闭上了眼,阳光照射在眼皮上,温暖而又舒心。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跟往常一样……被噩梦惊醒的,普通的夜晚—— 烛火摇曳。 屋内的灯光并不刺眼,暗暗的正适合昏睡。 方瓷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接着,她便听到了有人推开门的声音。那时,正值初春,天气还不是非常的暖和。夜深的时候,守夜的侍女们,大多都不会待在门口,而是躲在一旁的厢房里,抱着手里的火炉取暖。 那个人悄悄地关上了门。 原本在噩梦里就很惊慌,现在听到屋里有其他人的脚步声…… 方瓷的心里,便愈发的慌乱了起来。 那个人的脚步声越靠越近。他每靠近一步,方瓷的心脏就多跳几下。眼看着那个人,离自己愈来愈近。渐渐,隔着帷幔,她便已经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了。方瓷装睡着,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悄咪咪的眯着眼。她看见,那个人的手里似乎抱着一个大罐子,但在帷幔的遮挡下,方瓷看不太清。 烛火闪烁。那个人在进来的时候,走到烛台旁边,将所有尚未吹息的蜡烛们,逐一吹灭。就在他打算吹最后一根蜡烛的时候—— 方瓷终于再也无法继续装睡下去了。她忽然坐起身来,背后靠着墙壁,惊慌失措地道:“你别过来!” 与此同时,那个黑影将最后一根蜡烛吹息。当房中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之后,方瓷便彻底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心中的慌乱感油然而生。她一边恐惧着屋内的那个人,一边恐慌着满室的漆黑。 不,这房里并不算是完全的漆黑。那个黑影手里抱着的大罐子,还散发着光亮。 黑影把罐子放在地上。然后,他走到窗边,将几个虚掩的小窗,关上了。 方瓷盯着地上那个发着光的大罐子。不知为何,她慌乱的心,竟一下子静了下来。她情不自禁地撩开了帷幔,穿上绣花鞋,走到了那个罐子的跟前。 “你起来了啊,我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刚关上窗户的那个人说话了。他回过头,看见正蹲在罐子旁边的方瓷,一脸宠溺地笑道:“你大概就是方瓷了。我是皇后的嫡长子,你的哥哥,方子晋。” 方瓷的头发很长,乌黑的发丝用一根缎带,松松地绑在后背。她的模样略显妖媚,却很是讨喜。那双眼睛,明明是在呆呆地盯着地上的大罐子,却好像是在勾着方子晋的魂。让方子晋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小妹,顿时就萌生出了好感。 方瓷仰起头,她看不清与她说话之人的样貌。只是听着他的声音,她觉得……这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接着,她的目光又回到了管子上,她指着罐子,问:“这是什么?” “银尘。”方子晋解释道。 “银尘?”方瓷眼睛亮亮的,她好奇地望向方子晋,那双眼睛清澈透明,仿佛会说话。 “对。”方子晋点了点头“北寒之地,有一个国家,名为笊。笊国的资源很少,那里的居民们都买不起蜡烛,也点不起油灯。所以每到夜里,家家户户便会使用这个来照明。” 方瓷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罐子,看着里面那些跟灰尘一样,却发着白光的小颗粒。不自觉地称赞道:“真漂亮。” 而方子晋却没有看装在罐子里的银尘,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正在看银尘方瓷,附和道:“是啊……真漂亮……” - - 方子晋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被国君册立为太子。所以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备受瞩目。从他八岁开始,一直到现在的十六岁,便一直跟着几位老师,在外面一边学习,一边体察民情、及访问各国。他很少在宫里呆,便也很少见到自己的兄弟姐妹。尤其是他那最小的妹妹,方瓷。别说见了,他平时回宫里的时候,连听都没听说过她。 嫡长子与十六公主的距离,看似是一家人离得很近,实则很远。 方瓷的母妃地位低下。她小小年纪便已长得十分讨喜。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长大的方瓷,便出落的越发水灵。 在后宫里争宠的妃嫔们,原本就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而榕树城又是个格外特别的地方,这里隐藏着妖怪,还隐藏着很多拥有神秘力量的势力。想要打压一个地位低下的妃嫔,简直易如反掌。是以,自打方瓷的母亲,被国君宠幸过之后,国君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直到后来,方瓷出生,国君才又一次注意到了他们母女。国君很喜欢这个小女儿。时不时地便会过来看看方瓷。每逢国宴与家宴的时候,国君都会在身边留一个十六公主的座位。 但是,那个座位,从来都是空着的。 因为每次参加宴席的时候,方瓷总会生病。没有常理,也没有原因。无论是术士还是太医都诊治过了,大家尝试过各种各样的疗法、偏方,但就是束手无策。国君知道有人在暗中加害他的女儿,于是变得更加宠溺方瓷了。他给方瓷的身边加派了很多士兵,与暗中守护她的暗卫…… 久而久之,十六公主的名头是越来越大,但是众人却总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因为,国君身边那个特意留给十六公主的位置,总是空的。 无人敢坐,也无人敢问。 无论什么时候,任何季节与节日。国君的身旁总是会有一个空位置。那是传说中,国君最宠爱的小公主,十六公主的位置。可是除了皇家里的一些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见过她。 十六公主,变成了一个传闻。 城中流言四起。渐渐地,大家开始质疑十六公主的真实性。开始编造关于十六公主的事迹、与传闻。而更多的人则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着。 虽然十六公主一直在宫中集万千宠爱为一身,但是她的母妃顾云氏,却并没有母凭子贵。皇后不特意照顾她。国君虽宠爱自己的女儿,却依旧将她当空气。侍卫太监不将她放在眼里,任意欺辱。一时间,仿佛所有嫉妒方瓷独享圣上宠爱的人。都把自己的妒忌,发泄到了顾云氏的身上。而在这个宫中,唯一心疼她的,便只有那还不太懂事的十六公主了。 方瓷自小便被保护的很好,她不懂宫中的那些脏事,也没人敢来招惹她,教育她,让她懂这宫里的规矩。在榕宫,她就是规矩,她想做什么,便不准有人忤逆她。 后来,顾云氏因打碎皇后宫中的琉璃盏,而被打入冷宫之后,方瓷便再也没见过自己的母妃了。 没有人觉得奇怪,为何国君宠幸过顾云氏之后,就像是忘了这个女人一样,再也不去见她。也没有人感到怪异,为何顾云氏替国君生了一个女儿,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赏与封号。更没有人觉得不对劲,为何像顾云氏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人,能够进到皇后的宫里,还能碰皇后那价值连城的琉璃盏,并打碎它…… 顾云氏在后宫中立不住脚,是因为身份地位十分尴尬,说她是主子,可她却又不是主子。说她是宫女,可她却不用像宫女那样早起晚睡的辛苦干活。大家都称顾云氏,是国君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野女人。很多人都喜欢将自己平时在其他主子那里,所受的怨气和愤怒,全都拐着弯的发泄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因为这个女人的身份很尴尬。说她是主子,她确实是。她曾被国君宠幸过,还是那位榕宫里谁都不敢招惹的十六公主的生母。说她不是主子,她也确实不是。国君宠幸过她一次之后,便再没理过她。而十六公主虽与顾云氏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她们母女,却并不是每日都能见到的。一年里,方瓷偶尔会来跟母妃请安。只是随着病情的加重,方瓷来跟顾云氏请安与见面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而她们之间的母女情,便也就越来越生分。 方瓷总是生病,每到佳节就会大病不醒。偶然病好,便要跟专门教导她的先生学习,与习武。她是榕宫里,国君所有的女儿中,唯一被允许习武的公主。国君心疼她,也希望她拥有可以自保的能力。 所以,她是圆之国里,唯一一位文武双全的公主。 直到很久之后,方瓷才明白宫里的那些脏事。才明白自己的母妃,当年是多么的寸步难行、举步艰难。才后悔,如果当年自己能多懂点事,愿意帮一帮她,多替她撑撑腰。在父皇面前,说说自己的母妃。那么,那个女人的命运,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那个女人的命运不一样了。那自己的命运,会不会也不一样。 可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在顾云氏被打入冷宫那一刻起。在十六公主被交给皇后抚养的那个瞬间,她就注定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 - 十一岁那年,方瓷遇到了方子晋。 那晚,方子晋刚从外游历回到榕宫,听说十六已经过继到了母妃的名下,现在是他母妃的孩子,是他的嫡妹。便急急带了见面礼,偷偷跑来见一见这小十六。不成想,在关窗的途中,竟将她给吵醒了。 小十六是个美人。背影是,侧脸是。不看向他时是。看向他时……他连呼吸都不敢太重。方子晋自小便在外游历,什么样的美女都见过。只是像小十六这样的…… 方子晋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很怂。 方瓷将方子晋那装满银尘的罐子拧开。顿时,整个房间里便飘满了会发光的灰尘。方瓷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世上,竟有这么神奇的物什。这也是她第一次,开始对榕宫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 “我总是生病,也一直怕黑。我以为我会一直害怕下去……”方瓷看着这满屋的银尘,随着它们落地,方瓷的心也渐渐安了下来。她自嘲地微勾嘴角“现在看来,我好像错了。” 方子晋盯着方瓷,有些看呆了…… 小妹只不过是微勾了下唇角而已,就已经很美,若是她笑起来…… 不自觉地,方子晋开始期待那个爱笑的小十六。 “怕黑?”方子晋走到了方瓷的身旁,抓起她凉凉的小手,放在手心,替她暖着。 方瓷低下了头,不敢跟方子晋对视“……果然很奇怪吧。”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在黑夜里都会发光的家伙,不会有什么害怕的事情。”方子晋坦诚道。小十六很耀眼,即便在黑夜里都很耀眼。她是榕宫里最受宠的公主,仿佛生来就注定了如此耀眼。 “我?”方瓷抬起了头,问道:“发光?” 方子晋点了点头。 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彼时,满屋的银尘漫无目的地浮浮荡荡,待它们落在地上后,便失去了光泽,不再散发光亮。 也是在那个瞬间,方瓷的眼中,第一次有了崇拜。 章节目录 第157章 【一百五十五】才华横溢 “以前,我总是睡着得多,醒来的少。大概因为我总是爱生病,所以榕宫里的大家,都害怕被我传染,平时也不敢靠近我。”方瓷回忆着“就连伺候的宫女,一不小心在我面前摔到了,都会惊恐的跪在我的身前,惶恐地求我饶了她的命……就算皇后见到我,也会假装的温柔亲切。仿佛我真的是她怀胎十月所生下的女儿似的。唯有皇兄,他真诚待我。” 十一岁那年,方瓷的心中,有了崇拜他人的感觉。 她崇拜着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是她的哥哥。 “是么。”听着听着,王灵韵却忽然道:“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被你父皇保护得太好罢了。” 一阵风拂过,树叶落在了池中的水面上。接着,便顺着流动的池水,越漂越远。 方瓷笑了笑,没有反驳。她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照着天空的蓝。方瓷的眼睛依旧很干净,一点瑕疵也没有。只是,眼神却已经不似当年那样纯洁动人。 在她生病的时候,就会一直被困在梦魇里。而没有生病的时候,则老是恐慌着外面的世界。夜里也完全睡不好,总会被噩梦惊醒。而在这个时候,唯有那个人…… 也就是她的皇兄,方子晋。 每每出现,便会给她带来惊喜。 通过方子晋,她知道了外界的消息,看见了许许多多从未见过的,像“银尘”一样的存在。她感到新奇极了。渐渐,方瓷的心里有了一个缺口。紧跟着,便有一束光,透过那个缺口,照射到她的心里。那束光给了她力量。让她不再恐惧外面的世界,而是开始好奇。 十二岁的时候,方瓷的病就好了。 她再也没常病不起过。 所有的学习进度与武术锻炼,也逐渐跟上了其他人的脚步。甚至由于她天赋异禀,聪明伶俐,所有的成绩还优于他人。 如果说以前的方瓷,总是被世人编造传说,甚至胡乱猜测。那么在之后,十六公主出席在各个场所,与各种场合的时候。那个在国君身旁空了许多年的空座位上,真的有一个不论姿色还是品行,都极其出众的女子出现的时候。方瓷便成了一个真正的传说。 如同方子晋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夜一样。十六公主身上的耀眼是无法掩盖的。哪怕是黑夜,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仿佛就会生出新的光亮。 自他们相遇以来,方瓷虽然逐渐不再怕黑了,却还是还是会做噩梦和失眠。如果方子晋在宫里,便会来给她讲故事。一直到她完全熟睡,才会悄悄地离开。 而后,又过去了一年。 方子晋十八岁的时候,彻底结束了游历各国的旅途,回到榕宫里,专心跟在国君的身边,开始学着处理政务。 方瓷一直以来所期盼的事情,终于实现了。她一直都在等着哥哥。如今,哥哥终于有了更多的时间,陪在她的身边。她的噩梦开始变少了,有时在梦里,她都会笑起来。 从那之后,方子晋每天都会哄方瓷睡觉。方瓷终于变得爱笑了,与此同时,她也越来越依赖这个哥哥。 好景不长,他们兄妹俩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年。方子晋便被邻国的世子邀请,去参加两国之间的联合会谈。这个会谈,听起来好像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但其实就是两国之间各个要领的后人们,大家聚一聚,吃吃饭,喝喝酒,再看看节目。互相认识一下,顺便再熟络熟络彼此之间的感情。 地点定在燕国最繁荣的郡城,平陵。 方子晋走的时候,方瓷一直送他到城门口。而后,她依依不舍地站在城墙上方的了望塔里。方瓷望着太子的仪仗队与车辇,一直望到他们完全消失,也不肯回宫。到了晚上,方瓷仍待在了望塔里,她披着薄披风,毫无心情的赏起了星星…… 明明是在看星星。可不知为何,方瓷却总觉得的自己心里空空荡荡。如同人生忽然失去了理想。 如今的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而那一次,是方子晋结束游历各国,并回到榕树城以来,他们第一次分别。 - - 方瓷不再往后想了。 她坐起身来,转头看向王灵韵,道:“皇兄走后,已经很有没有人跟我聊过天了,谢谢你肯听我说话。” “别误会,我只是想进榕宫看看。”王灵韵依旧看着水池,不去理方瓷。 方瓷眯起了眼,她看着王灵韵,总感觉自己在哪见过她。接着,她疑惑道:“你看起来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问完,方瓷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景。场景是一个晚上,在一个偏僻无人的小巷子里,有这位公子,有穿着打扮都像是乞丐一样的皇兄,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与对那个女人举起剑的自己…… 王灵韵皱眉。方瓷该不会是忘记了,她曾暗派杀手跟着方子晋和唐莺,正巧被她撞到。在她想下狠手杀死唐莺的时候,却因王灵韵的瞎搀和,而被搅了局的事情吧…… “你是国君最宠爱的小公主,我们当然见过了。”王灵韵并不否认,她道:“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方瓷摇了摇头,她站了起来,在衣服上揪出一根杂草,她对着王灵韵招招手,道:“你,过来。” 王灵韵抬眸。 “帮我把裙摆上的草叶拍掉。”方瓷说得理所当然。 王灵韵也站了起来,她朝着方瓷走过去。 方瓷一脸高傲的站在那里,等着王灵韵去替她拍草叶。 然而王灵韵却直接错身而过,望着榕宫里高高的城墙,感慨着:“榕宫建得真是宏伟,可惜只能远观,此生是进不去了。” 方瓷愣在原地,她没想到那个少年竟然没来给她拍裙子,而是直接擦肩而过。王灵韵的举动,让站在这里等王灵韵来给自己拍裙子的她,显得有些自作多情。 “谁说进不得?”方瓷走到了王灵韵的身旁,道:“我可以带你进去。” 王灵韵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哦?” “不过,现在这个节骨眼,你进榕宫做什么?”方瓷的眼睛一转,道:“真的只是参观参观?” 方瓷站在的王灵韵身旁,王灵韵比她高一些,所以她便只能仰头看着身旁的少年。王灵韵的侧脸很好看,给人干净且舒服的感觉。他是个很俊秀的男子,不能用美来形容,所以便再加个好字,美好。他与自己的皇兄不同。皇兄的长相其实并不算很帅,但就是待她十分温柔贴心,所以皇兄才变成了她的执念吧。 “我听说里面有一口井,可以实现任何心愿。所以,才想趁着榕树城混乱之时,偷偷溜进去瞧瞧。”王灵韵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的想法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堂堂榕宫,皇家之居所,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进去的?” 方瓷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王灵韵是谁了。那夜,她安插在皇兄身边的暗卫来报,说皇兄身旁出现了其他女人,两人举止亲密,看起来很是熟络。她派六名暗卫将那个女子处理掉,不成想皇兄竟拉着那个女人跑了小半个城。等方瓷赶到的时候,暗卫与皇兄等人便已经打了起来。其中,就有站在她面前的这位少年。 “我果然见过你。”方瓷的眼睛微眯“你不是我圆之国的百姓。祭典那夜,榕树城被妖兽袭击,我吩咐给大祭司避难与灭口两道旨意。凡是我国居民,皆能进入城里的密道,通往城郊避难所进行避难。而外来者……” “怪不得。”王灵韵点了点头,假惺惺地回忆道:“我当时还在客栈睡觉。睡着睡着,发现整个城里都着火了。吓得我还以为在做噩梦。” 方瓷下的旨意?王灵韵早该想到,毕竟玖绫的死对头是大祭司,而满城的噬魂火,都是大祭司放的。偏生因为大祭司这个人,总是喜欢作恶多端,所以没有人再去联想到他上头的方瓷。 “不管你是什么人。能认识我皇兄,还能在经历过祭典那夜的大火,毫发无损的活下来。”方瓷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了起来,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意味不明地笑意“你一定知道很多故事,例如榕宫里……一些有意思的传闻。” 方瓷好像一下子来了兴趣。她率先走到了榕宫的正门前。榕宫的门前很空旷,占了很大一块地方。方瓷就站在那片空旷的地方,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个黄色的小包。然后,她又从小包里抓出了一把白色的粉末,往自己身前的地上一撒。口中像是在念着些什么…… 之后,那些白色的粉末被风吹散了。 四周充斥着鸟叫蝉鸣与水流声,榕宫依旧是那个榕宫,一切看起来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与此同时,王灵韵走到了方瓷的身后,看着榕宫的上空。别人或许发现不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她却能看出来。只见包围着榕宫四周的结界壁,正忽隐忽现的。结界壁的气息变得越来越薄弱。不一会儿,便完全消失了。 方瓷转过头来,道:“好了。” 接着,方瓷便先行往榕宫走去,道:“我们走吧。” 虽然王灵韵不知道方瓷在打什么算盘,但她确实很想去后宫的那个井边瞧瞧。于是便疑惑地看了方瓷一眼后,就跟了上去。 待到榕宫正门入口时。方瓷用力地推动着高大威严的宫门。然而她推了半天,那银漆金边的宫门,却仍是纹丝不动。 王灵韵看这情景,总觉得方瓷有些可爱。接着,方瓷身后便有一阵风吹来,将那扇宫门给吹开了。 方瓷一愣,她惊讶地看着宫门被这阵不大的风,给吹开了—— 榕宫内的事物映入了眼中。 接着,方瓷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也不看王灵韵,更不叫王灵韵,只是自顾自地走进了榕宫里。嘴角边,还带着丝意味不明地笑意。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方瓷带着王灵韵走过了正门处的阶梯,穿过小桥,与几个长廊,俩人便绕到了花园里。 “哪里奇怪。”王灵韵道。 “我从生下来,便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病着。”方瓷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王灵韵,道:“所以我觉得,活着很奇怪。” 王灵韵想都没想,便道:“嗯。” “你觉得呢?”方瓷觉得王灵韵走得很慢,她都在这里等了一阵了,王灵韵竟然还在慢悠悠地看着四周的景物。要知道,平时在榕宫里,是没有谁有权利能让她等的。 “这个世界上,似乎每个人都在拼命寻找活下去的方式与理由,但是却并没有人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活下去。”王灵韵随口说着。她依旧在观察着榕宫里的建筑,精致巧妙,而又有独特的风格与特色。 她有时候也喜欢用玉石雕刻一些亭台楼阁,而榕宫里的建筑,有些地方十分巧妙。如果这里不是千年之前,而王灵韵又有别的事情要做,她还真想待在这里,先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将这些建筑的风格构造好好地研究一番。 然而,王灵韵随口说出的话,却让方瓷愣在原地,哑口无言。方瓷不能说自己完全认同王灵韵的话,可是竟又觉得王灵韵这话说到自己心坎里了,是为什么呢? “很喜欢这里?”方瓷看王灵韵一副眼花缭乱,不肯离开的样子。 一小段距离,走了半天,王灵韵才终于走到了方瓷的跟前,她赞赏地说:“你住的地方很不错。” “如果你一出生就在这里,活到如今已经十七岁了。然而,你却发现自己十几年都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方瓷继续往前面带路,王灵韵则继续观察着四周的亭台楼阁“到时候,你就不会觉得这里很不错了。” “未必。”王灵韵道:“一件物事,通过不同的角度,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我有一个朋友,看一把断了的鸳鸯刀,看了十几年,却怎么都看不烦。在其他人眼里,那只是废铜烂铁,但在他的眼中,那柄断刀却比任何珍宝都要珍贵。这皆是因为,众人的看事的角度不同。” “见识独到,才华横溢。不论你是谁,进宫有何目的。”方瓷的眼中满是赞赏,她边走边道:“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章节目录 第158章 【一百五十六】霍乱天下的人 榕宫真的很大,王灵韵跟着方瓷一路绕绕转转。 后来,她们进入了一个园子。那个院子里种满了枫树。也许是已经入秋的缘故,树上的叶子早就已经呈现出红红黄黄的模样。 枫落殷红满地,凋零间,清风掠过树梢旁,携带着淡淡的醉意。这园子里,不知从哪飘来一股烧酒的余香味。不明显,却还是被王灵韵闻到了。 远远望去,那满地的落叶,瞧起来甚是好看。 “这园子平时没人来,所以也就无人打扫,这里……”方瓷走到满是落叶的小路上,略显忧伤地看着某个方向,道:“离冷宫很近……” 王灵韵的目光忽然从四周的景物,转到了方瓷的背影上。午后的阳光特别慵懒,枫叶飘落,方瓷身上穿着青黄相间的公主裙,配着那一地殷红,竟像幅画。若不是那若有似无的酒香味扰人出戏,王灵韵还真不忍惊扰这画面,她道:“忽然想起,你的母妃,似乎被打入了冷宫。” 方瓷看那个方向看得出了神,恍惚中听王灵韵问起,才道:“是啊……” - - 忽然,“唰”的一下,时间静止了。 风停了。 草也停止了摆动。 落下的枫叶停在了半空中,而方瓷也真的变成了画中女子般,一动也不动。 “啊,找到了,在那里!”接着,有一个俏皮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的主人像是离得很远,却又好似近在身旁。 王灵韵朝四周张望着,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一条鱼尾巴拍了拍她的后背。 王灵韵转身—— 身后空空如也。 鱼尾巴拍了拍她的左肩膀。 王灵韵朝左边转头—— 鱼尾巴拍了拍她的右肩膀。 “嘻嘻嘻,找不到我。”那个俏皮地声音继续道:“找不到我!” 王灵韵叹了口气,她似乎知道是谁在捣鬼了。 “令儿,小心些。”般枚的语气十分轻柔。 接着,一个穿着白色衣裳,上面印着青花纹样的男子,便出现在王灵韵的身前。 一旁的令,也吐了吐舌头,走过来抓起王灵韵的手,边摇边问她:“我未来的有缘人,我们又见面啦,你想不想我呀?”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王灵韵蹲了下来,她摸着令的小脸,令开朗地笑了。接着,她问道:“你们是什么,有缘人又为何是我?” “你从白樱林进来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令用食指戳着她的额头,道:“我们是神器。吾名为,令。掌管温暖。你看,你头顶上那个圆圆的东西。” 令指着天空的太阳,一脸明媚的笑意,道:“就归我管。” “可是,神界有太阳神又怎么说?”王灵韵问。 “你真傻。”令嘲笑着王灵韵,道:“太阳神就是太阳。而我管太阳,可我却不是太阳。” “那你究竟是什么?” “嗯……”令用自己的小手抵着下巴,道:“我只是创世神放在这世间的天秤罢了,判定是非对错与善恶。” “那你又为何要跟我定下契约?” “因为我……”令的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然后她忽然抱住了王灵韵,开心地道:“喜欢你呀!” “哎。”一旁的般枚长叹一口气,他走到一旁,摸着令的头,道:“令儿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被般枚摸头,令感到十分开心。她闭上眼睛,调皮的摇着头,往般枚手上蹭。 王灵韵耸了耸肩。 “具体来说,我们什么都不是。虽然被称之为神器,但我们并不是神,不是人类,也非妖魔。所以只要我们醒来,活跃在这世间,便无法靠自己生存。”般枚道:“神器会自己找到自己的主人。而在你的时代,令就找到了你。” “无法靠自己生存?”王灵韵忽然想起,当初在进入白樱一族的禁地时,被千年后的令咬到肩膀后。肩膀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印子,看起来像是什么咒纹。 “对呀对呀。并不是每一个时代,都能找到有缘人的。如果没有主人。我们就会很快陷入沉眠,变成普通的石像。”令蹦蹦跳跳地说,她跑到了一边的枫树旁,拿起一片停息在空中的落叶,放在手里边把玩,边说道:“上古龙王是我们的朋友,他很同情我跟般枚哥哥,只有遇到有缘人,才能获得生命的悲惨遭遇。于是,便在圣泉明心湖的底下,用他的神力建造了一个能够让我们存活的空间结界,并用咒力封锁了那里。这样,我们便可以在没遇到有缘人的时候,也能自由活动。我就能一直跟般枚哥哥在一起啦!” 令一脸天真地说着。她好像十分开心。她似乎真的很喜欢她的般枚哥哥。 “嗯。明心湖从自古以来,便一直是白樱一族守护的地界。”见令儿在一边玩的十分开心,一会上树,一会趴在地上不知在观察什么。般枚便继续补充道:“所以,当得知上古龙王的所作所为之时,上古时代的白樱族族长,便在地下的洞穴里,设下了障碍。并告知族人,从此以后,明心湖底便是白樱一族的禁地。” “上古时代……”王灵韵喃喃道:“那你们应该在明心湖底呆了很久了……” “嗯哼。”令远远地道:“不久不久,跟般枚哥哥在一起的时光,生生世世都算不得久。” 说罢,令好像在树后发现了什么东西,她惊呼道:“哇,这个是什么?” 王灵韵一看,便也走了过去。 越往前走,酒香味便越浓,她绕过几棵枫树,走到了令旁边后,便看见了一张巴掌大的矮几。矮几上放着两个酒杯与一个酒壶,体积都十分娇小。它们大约只有小指的一个指节那般大小。可奇怪的是,那小巧精美的酒杯与酒壶里,竟都盛满了酒水。 看那样子,像是在不久之前,正有人在此处举杯共饮。 令满眼兴奋地看着王灵韵,道:“你见过能用这个小酒杯喝酒的家伙吗?” 王灵韵摇了摇头。 “那我们要不要去瞧瞧?”说着,令的两个眼睛都发出了光来。 后赶到的般枚摇了摇头“令儿,你又想胡来。” “哎呀,般枚哥哥……”令的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她望着般枚,假惺惺地装着可怜道:“就这一次。” “又是就这一次?”般枚显得有些严厉。 “对呀对呀!就这一次!”说着,令拍了拍手。她手上的铃铛响了几声。 之后,如同时光倒转一般,落下的枫树叶纷纷长回了树上。方瓷倒着往回走去。午后的阳光,也往正午时分倒退了几步。 直到…… 有两个身材纤小的人类,又回到了桌子上。他们大约只有一个手掌那么大,从穿着打扮来看,大概是两个男子。 见他们举杯共饮。 令开心地趴在一旁,睁着她的大眼睛盯着。王灵韵扯了扯嘴角,若是这两个小人能看见令,发现自己此刻正被一只半人高的眼睛,近距离盯着瞧。恐怕得吓的再也无法安心的坐在这树下饮酒。 没过多久,一个女子穿着麻布衣裳,缓缓而来。她看起来不像是宫女,因为榕宫是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一个如此讲究的地方,不会让宫女穿得这么寒碜。可她也不像是主子,虽然她头上戴得那只白玉簪十分华贵,可是在榕宫这种地方,还穿着灰色的麻布衣裳,未免显得太过寒碜。 王灵韵远远瞧着,觉得她更像是……一位不受宠的妃嫔。 其中一个小人见她来了,便放下酒杯,喊道:“云悠姑姑。” “金恍,金惚,可有什么消息没有?”顾云悠见到他们,便蹲下询问。 “姑姑,从前夜开始,便没有十六公主的消息。”金恍坐在桌上,依旧在饮酒。 “姑姑,城里的火昨天就已经灭了,不少逃出来的亡魂都已经……”走到顾云悠跟前的金惚欲言又止,他拿出一堆碎纸屑,道:“没了。” 顾云悠接过金惚手里那些碎纸屑,风一吹,它们便散了。 “这么多年来,姑姑一直躲在榕宫的冷宫里,折纸帮助地下黑市的那些冤死的亡魂制造身体,如今,大祭司一场火烧了全城,冤魂们……已经所剩无几。”金惚低着头,似乎很失落。 “无碍。我刚得到先生的飞鸽传书,城内似乎已经乱成了一团。我们的人,打算要揭竿起义了,只是……”顾云悠欲言又止。 金恍放下手里的酒杯,好奇地转过头,问道:“姑姑,只是什么?” “师出无名。说到底,我们也只是看不惯黑市存在的一些外人罢了。”顾云悠低头沉思着“先生让我们去救秦时郡主。这样,我们便师出有名了。” 果然,他们要把秦时推出去。王灵韵在一旁听着,她打量着这个顾云氏,还有他们之前说到的冷宫。不禁猜测,难道……她就是十六公主的生母?想起刚才他们提到的折纸和冤魂。王灵韵不禁想起了一种名为折纸聚魂的秘术。 这个女人会折纸聚魂?这是凡人术士无法做到的。因为折纸聚魂这个术,是实实在在的妖术。并且,还是狐妖一族,世代传承的秘术之一。 “我无法离开榕宫,你们代我去救那秦时郡主如何?”顾云悠问。 “何时出发?”金恍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他拔出自己的刀,检查了一下刀身后,又把刀收回到鞘里。 “先随我来。”说罢,顾云悠便朝着冷宫的方向走去“我有东西交给你们。” “啪”的一声。般枚忽然打了一个响指。 时间停止了。 “啊,般枚哥哥你真扫兴,我们再跟上去瞧瞧顾云悠要交给这两个小小人什么东西嘛。”令的两个眼睛都变成了“好奇”两个字。 般枚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而后却严厉道:“不行。” 令赌气地嘟着嘴,好不委屈! 接着,般枚转过头来,对王灵韵道:“雨神,我们的时间到了。你来到这里,大概是你那个时代的令儿,没控制住自己的力量,而将你带来这个时代的。为了你能遇到未来的令儿,在这里,我们得保护你的安全。” “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回去吗?”王灵韵问。 “有。”般枚道:“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活……一千年?”王灵韵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那样,还不如也找个冰棺把她封印,等到一千年后,让人把她挖出来,再将她从封印中唤醒比较方便。 “不至于。”般枚浅浅地笑着,一千年对他和令来说,都是很短的时间,但王灵韵却像是不太喜欢用一直活下去,活到自己的时代的这个返回方式。 “令儿的主人,将是霍乱天下的人。但并不是每个时代都能出现这样的人。她等了几万年才等到你,自然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只是现在,她还不能出现。”般枚道。 “为何?”王灵韵不明。 令的主人是霍乱天下的人?她?霍乱天下??? 王灵韵脸上依旧很从容淡定,只是内心已经感觉不可思议到了一种境界。 “当然是因为我呀!”令从般枚的背后爬了出来,她将下巴抵在般枚的肩膀上,道:“这天地运行法则,是有规矩的。而我是规矩的执行者,自是不能破坏了规矩。能够穿越时空的家伙,不能见到同一时空中的自己,以及与自己相识的人。否则我就会面临时空的反噬,变成一块石头,永远无法苏醒。” 令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一脸天真,仿佛没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所以,我得自己找到未来的你。”王灵韵对令说。 “她一定一直都跟在你身边的。”般枚想都没想,便道:“我太了解令儿了。不过,令儿这次是主动带你回到千年前的吗?” 王灵韵摇了摇头,道:“我想……她是被人设计的。” “我就说嘛。我是会把契约印在契约主的额头上的,你的额头上只有一半的咒印,还没显现出来,而肩膀上又有我匆匆咬下的护身纹。我一定是没机会潜入到你的记忆里,在你最悲伤的时候,潜入进你的心底,并留下我的誓言。所以,我们的契约,还没完全定下。”令一副她就知道的表情。然后委屈地环住般枚的脖子,道:“般枚哥哥,怎么办,一千年后有人算计令儿,没有般枚哥哥在身边,令儿一定很惨。” 般枚戳了戳她的小脸,言语间满是温柔“你啊……” 王灵韵看着面前这和谐默契的两个人,感觉自己被强行秀了一波恩爱。 章节目录 第159章 【一百五十七】怡人居 “其实我有个疑问。”王灵韵道:“我们一定要定下契约吗?” “嗯……”令趴在般枚的身上,仰头思索了几秒,便道:“其实这个完全由你决定的。” “刚刚你说,肩膀上的护身纹……”王灵韵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没有被撕破,虽然她不知道令是如何看到的,却还是疑问着“是什么。” 令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条红白相间的锦鲤。她迅速游到王灵韵的头顶,俯视着她道:“你可知,常人若是闯进明心湖底的禁地会怎么样?” 王灵韵摇头。 “看好啦!”令像是一阵小旋风般,往一旁的枫树游去。她用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直线穿过树干。接着,便见那棵枫树整个的燃烧了起来。令待在树旁,一个蹦跶,又变成了穿着红色金鱼装少女,她自信满满地道:“今天站在这里的不论是雨神,还是龙王。无论你们用得是普通的水也好,或是带有灵气的圣泉水也罢,都无法浇熄我的火!” 般枚走到那棵可怜的枫树旁,指尖轻轻碰到枝干。接着,便见那棵树就像是标本一样,被完好的盖上了一层霜,之后就被冻起来了。 “护身纹上有我的气息,我跟般枚哥哥都可以感知到它。”令对着那棵被冻住的枫树,隔空画了个圆圈。而后,她又贴近树干,闭上双眼,轻轻地吻了一下它后……那棵枫树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所以当初你闯入禁地的时候,我跟般枚哥哥才没有为难你。” “原来如此。”王灵韵点了点头。 “好了,这下是真的没时间了。”般枚从身上掏出一块羊脂玉佩,递给王灵韵道:“这个给你。” 王灵韵接过玉佩。 “我跟令儿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没有了老龙王的结界,与明心湖水的庇护,我们即将陷入新一轮的沉眠。但你是令儿未来的主人,我们得确保你的安全。”般枚解释道:“这里妖多,你身上仙气太重,它能压住你身上的仙气,使你不易被他人所察觉。 “嗯……”王灵韵抚摸着手中的玉佩,她确实感觉到身上轻松了很多。 “你因为逆时空生存,空间干扰着你身上的力量,甚至吞噬你的灵魂。”般枚看着王灵韵似乎蛮喜欢那块羊脂玉,便继续道:“这块玉佩可以帮你洗净这些干扰。也避免你因为被时空吞噬,而完全消失在世界上。” “唔,般枚哥哥……”令黏糊糊地跑到般枚的跟前,扒着他,抱住他,而后睡眼惺忪地道:“我困了……” 般枚躬身亲了下令的额头,而后将她横抱起来,转身走了—— “雨神,下面是蚂蚁们的窝,蚂蚁们誓保自己的‘蚁后’安全,你自己小心点。”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不过瞬间就已经变得很模糊,只听般枚远远地道:“有缘再见。” “啪”一个响指声。 时空迅速前进,落叶急急落下。王灵韵迅速退后到园子的门口,而方瓷站在她身前,遥遥望着冷宫的方向,似乎有些悲伤。 接着,时空回到正轨,枫叶飘落的速度变得缓慢,方瓷那青黄相间的公主裙,在暖阳的照射下,颜色显得格外好看。空气中,仍飘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味。 一切看起来,跟刚才并无两样。 - - 方瓷转过身,看了王灵韵一眼,道:“我们走吧。” “顾云悠。”王灵韵道。 “!”方瓷一愣,她惊异地看着王灵韵“你说什么?” “你的母妃是不是叫顾云悠。”王灵韵走近方瓷,问道。 方瓷点了点头。连父王都不记得母妃的名字了,这个少年是怎么知道的…… “你想她吗?” “我……”方瓷低着头,目光闪烁。 王灵韵率先往前走着。她摸着手里的羊脂玉佩,那些原本压制着自己的空间压力没有了。现在的她简直是神清气爽,要多轻松就有多轻松。 “诶,你去哪?”方瓷小声询问。 “当然是去见见你母妃了。”王灵韵说得理所当然。 “前些天!”方瓷说得有些着急,见王灵韵顿了一步,她便又继续弱弱道:“前些天……榕树城举行的祭典里,放出来的妖兽不止是那些豹子……还有很多别的……” 方瓷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简直是细若蚊吟。 “皇宫里原本还是留有很多宫女侍卫和主子的……”方瓷说到后面越来越说不下去“到后来……” “宫里已经空了。”王灵韵替她补充道。 方瓷点头“所以,不知道母妃她是否已经……”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罢,王灵韵便朝着冷宫的方向走去。她并不熟悉这里的路,只是回忆着方才顾云悠,带着两个小小人离开的方向。而他们离开的方向又只有一条路,王灵韵便顺着那条路走了过去。 她走的很快。 方瓷还在犹豫不决地慢步踌躇,接着,方瓷道:“唉!等等我!” 穿过一棵棵枫树,在满地落叶的小路上行走。路边的草坪都被落叶遮满了,那一地红红黄黄,看起来也很美。 穿过拱门,便看到一座用栅栏围起来的院子。 这里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没有每个宫里都有的围墙,栅栏里面还种了不少竹子。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绕过栅栏,有个紧闭的小木门。木门的旁边立着个牌子:怡人居。 方瓷在王灵韵的身后,一路都很紧张。当她看见“怡人居”的牌子后,竟是心脏突突直跳。那里……便是母妃所住的地方…… 王灵韵打量着干净而又冷清的院内,里面确实有一股狐狸的臊味。她的猜想果然没错,折纸聚魂之术,是狐妖一族的秘术。这满院的狐臊味,都在证实着王灵韵的想法没错。方瓷的母亲,是只狐妖。 里屋的门缓缓打开。 只见一个身穿素青色衣裳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个扫帚,像是打算扫地。方瓷推开怡人居的小木门,冲进了院内。 而这时,狐臊味却忽然消失了。王灵韵不禁觉得,难道是自己怀疑错了? “母!”见女子抬眸看自己,方瓷才发觉自己有些激动了,便问道:“他们怎么让你做这个?” 顾云悠很聪明,她一见到方瓷,便知道对方是谁。只道:“没有人逼我扫地,是我自己觉得这屋子也该打扫打扫了,就拿出了扫帚。” 说着,顾云悠便扫起地来。一时间,满院都是灰尘。呛得方瓷不自觉地咳嗽起来。 顾云悠很会扫地,她恰好把所有灰尘都扫了起来,导致整个院子都烟尘滚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皇宫里刮起了风沙呢。 “我这里灰大,还请公主移步别处,免得呛着公主的贵体,我担当不起。”顾云悠语气不善道。 “母妃!”方瓷跪在了顾云悠身旁,低处灰尘更大,导致她不断咳嗽。 “公主认错人了。”顾云悠停止了扫地,在一旁板着脸道:“公主的母妃应该是皇后娘娘,我身份低贱,不配做公主的母妃。” 顾云悠很美,清丽出尘,娇而不媚,只是站在那里,让人静静地看着她,都已觉得被她勾去了心魄。更别说靠近她,与她说话了,即便是生起气来,也让人觉得承受她的脾气,心里很舒坦。 但就是这样一个美人,被锁在这样一个富丽堂皇的后宫里,藏在后宫里人心最冷漠的地方。穿得白净朴素,住得简陋寒酸。 “母妃!”方瓷依旧跪在地上,不愿起来。 四周的灰尘已经变淡了很多。很快,空气又逐渐恢复了新鲜。 偶然有一片竹叶落在王灵韵的肩膀上,她拿起竹叶,看了一眼它那半黄半绿的样子,便丢下了。竹叶缓缓落在地上,沉睡安眠。 “怡人居的名字是夫人起的吗?”王灵韵在院子里行走,走到一口井旁,往里张望,发现井水异常清澈“这里住起来,确实令人心情舒畅。” “你是公主新换的侍卫吗?”顾云悠打量着王灵韵。她感觉这个少年无论是身段、气质、还是长相,看起来都是一等一的,她怎么看都不觉得王灵韵是一名小小的侍卫。 “在下王韵。”王灵韵面朝顾云悠抱拳,微微颔首道:“是跟方瓷公主进来参观的。” “哦?”顾云悠感觉这事有些蹊跷。 “额。”方瓷好像一下慌了,她有些结巴地道:“我在宫门口遇见了王公子,觉得他,很……讨人喜欢。于是便让他陪我进宫转转……” 顾云悠眯了眯眼,她转身进屋,道:“既然来了,就进屋坐坐吧。” “!”方瓷似乎显得很开心,她道:“有劳母……顾云氏了。” “嗯。”顾云悠应了一声。 王灵韵也跟在方瓷后面进去了。 当年,顾云悠是被国君带回榕宫的。国君在民间暗访民情,后来上山打猎,遇见一位受伤的女子。国君当时只不过是远远望了那女子一眼,便对她一见钟情。此后,国君将她待到城中,请了最好的大夫,对其百般照顾。也是在那个时候,两人暗生了情愫。 回榕宫的时候,国君将她一并带回了宫中。 顾云悠进宫时,身份未知,家人全无。所以,掌管后宫的内侍,便临时给她登记了一个秀女的身份。后来,顾云悠被圣上临幸后,被封为云嫔。由于不知其身份,皇后对此事大力反对,也因皇后反对,后宫里的其他妃子也毫不支持。是以,顾云悠只当了一天的云嫔,便被降了身份,贬回秀女。 而这个秀女,也只是名义上的。 宫里所有的秀女都是名正言顺。有背景的家大业大,没什么背景的,也是官吏商贾之女。不是她顾云悠一个连身份背景都查不出来的女人,可以作比较的。 她只给他当了一天的妃子。而从那以后,国君便再也没来找过她。直到,十六公主方瓷降世……他们才又见到了。 然而,久违的重逢,国君竟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她。之后,就算方瓷荣宠不断。顾云悠也始终被国君冷淡,被宫人欺负,甚至连一个奴仆都不曾将她放在眼里。她的身边,无人伺候。以前没有,如今亦然。 舀一勺茶叶,而后热水入壶。顾云悠将壶拿在手里摇了摇,而后便拿来两个茶杯,将茶水倒入杯中。屋内茶香弥漫。而王灵韵却注意到顾云悠的手,仍旧很嫩,并不太糙。这不像是一个在深宫中,受尽欺辱,且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的冷宫妃嫔的手。 顾云悠生了方瓷。如今方瓷已经十七岁了。然而她却根本不像个妇人。看那行走时……袅娜娉婷,我见犹怜的样子。以及倒茶的动作、与行为皆落落大方,礼数周全。怎么看,都像是还未出阁的姑娘。 再加上他们初到怡人居时,院子里那股狐臊味…… 王灵韵想不怀疑她是狐妖,都不可能。 “我这里没有什么好茶。”顾云悠端着托盘,缓缓走到王灵韵与方瓷所坐的桌前。托盘里放着一个小茶壶,以及两个小茶杯。那茶具烧制得很是精巧,杯身翠绿得如同上好的翡翠,且杯中冰裂的样子也非常好看。 王灵韵端起茶杯,刚闻了闻茶香,便道:“确实挺一般的,只是这茶具真是精巧。” 顾云悠忽然心慌。但她毕竟在这宫中混迹久了,很快就平复下来,淡淡道:“贵人见笑了,你平时一定不喜品茶,所以也不懂这茶具。像这样带裂纹的茶具,算不得好的。都是被贵人们所嫌弃的东西。所以,贵人们平时才很少见到这类茶具。” “确实少见。”方瓷点点头,她心疼地道:“母……顾云氏,他们怎么会这样欺负你……” 方瓷抱着茶杯,根本舍不得喝。那可是……她多年未见的母妃,亲自为她泡的茶。 “是么。”王灵韵扯了扯嘴角。她不再辩驳。这顾云悠把她当傻子糊弄,非将白的说成黑的。对此,王灵韵还真是只能哑巴吃黄连,憋着不说话。她总不能说自己平时,就喜欢研究这些小玩意,还用翡翠雕过这样的茶杯,美中不足的就是那杯中没有冰裂纹吧? 这顾云悠是个傻子,以为天底下的人都跟她一样傻。 她女儿也是个傻子,三言两语就被她糊弄过去了。 王灵韵坐那喝茶,不说话。她脸上的神情平淡如常,只是心中腹诽。 他们一家都是傻子! 章节目录 第160章 【一百五十八】真假桃桑 榕树城祭坛 - 祭坛与广场上,混乱不堪,硝烟四起。 “嘭”的几声,祭坛上发生了很多场爆炸。 广场上依旧乱成一片。榕树城的百姓们仍在互相争斗,彼此间争论不休,或在闹着滑稽事件,或在上演着人伦惨剧,自相残杀…… 王灵韵走后,鹤羽便穿过满是混乱的广场,去到了祭坛顶端。 其间,他不断地遇见莫名其妙就攻击他的妖怪。对此,鹤羽也不惊慌,他只是简单粗暴的用手一挡—— 接着,妖怪碰到鹤羽手心的同时,就会发生爆炸。 秦时的处境十分危险。她站在祭坛的边缘。祭坛很高,落下去便会摔个半身不遂。 与此同时。假桃桑那边也是战况惨烈。他打倒了一批妖怪,便会有下一批妖怪继续袭来。其间,时不时便会有小妖趁机去偷袭秦时,却都被假桃桑及时发现,而干掉了。 妖怪的数量不断在增长,眼看着一波多过一波的妖怪。他们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一定要除掉秦时。 假桃桑扔掉了随手捡来的武器—— 接着,他摘下了自己一只手上的黑色皮手套。 一只妖怪朝着假桃桑冲了过来—— 紧接着! 假桃桑朝着那只妖怪冲了过去,手掌碰到了妖怪的心脏,就在那个瞬间—— “嘭”的一声! 黑烟滚滚,只见假桃桑所在的地方,发生了爆炸。随即,爆炸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随着硝烟弥漫。妖怪们所聚集的地方,接连发生了爆炸。几乎看不见假桃桑做了什么,甚至看不清他的身影。当他再次站在秦时身前的时候,四周已经没有再向他扑过来的妖怪了。只有那浓郁难散的灰色烟雾。 假桃桑抱胸看着弥漫在大半个祭坛顶端的黑烟,眼睛犹如久战不败的豹子一般,冷漠而又充满了傲气。 只见那要散不散的灰雾中,似有一个黑色人影。他伫立在那团滚滚的烟尘里,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假桃桑。 - - 下雪了。 初秋的天气,连夏天都还没舍得离开,空中却飘起了小雪。 待黑烟尽数散去。 站在黑烟中的人,逐渐露出了他的真面目。鹤羽。 他是唯一没有在混乱中被假桃桑伤到的人。 假桃桑不屑地挑起了眉毛。 四目相望。假桃桑与鹤羽两个人都愣住了。 同样的眼睛,同样的眼神……只是一个眼中拥有神采,充满了活着的气息。而另一个的瞳孔里,却被死气所充斥,显得毫无生气,形同游魂。 宛如跨时代的见面。 鹤羽像是看见了自己。而假桃桑也有同样的感觉。他们并没有感觉到对方身上有哪一点与自己所相似,而是冥冥中直觉在告诉自己:站在对面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你……” “你。” 不同的声音,俩人同时开口。 “是谁?” “是谁!” 再一次,同时开口。 “不知为何,在你身上……”假桃桑看着鹤羽。 “总有一种令人怀念的感觉……”鹤羽看着假桃桑。 然而双方都没来得及再开口,却听另一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区区半妖,胆子倒不小,竟敢变成我的样子,冒充我。”真桃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走到了鹤羽身边,满眼不屑地看着假桃桑,如同在看一只随时能够捏死的蝼蚁。 说罢,真桃桑便蹲下身。手指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地上便凝结了一层冰,那层冰迅速蔓延,逐渐覆盖了整个祭坛。并在不断地往楼梯下面延伸—— 假桃桑几个健步,便跳到了祭坛的柱子上,躲开了脚下的寒冰。 混乱中,似乎有奇怪的东西混了进来…… “金恍,你快点,快点快点!” “金惚,心急乃兵家大忌。你冷静点。” “哎呦喂!金恍,你再冷静下去,就要变成冰棍了!” “……” 不知什么时候,有两个小小人跑到了秦时的身边,金惚迅速跳到了秦时的肩上,将她一下击晕。接着,两只小小人便一前一后地抬着她,跳下了高高的祭坛,轻松地溜远了。 假桃桑看见此情此景,正想去追,奈何脚下的寒冰根本不放过他。那层冰已经逐渐往柱子上冻去,眼见着就要冻结整根柱子了…… 与此同时,祭坛的阶梯处,有几只正在往祭坛上跑来的小妖,在寒冰碰到他们的同时,便瞬间把他们给冰冻了起来,使得那几只小妖再也无法动弹。即便如此,地上的冰层却并没有要停止收手的意思,它正缓缓地往广场上蔓延—— 没过多久,只见刚才还很热闹很混乱的广场,一下子变得寒冷而又寂静无声。 而今,除了假桃桑与鹤羽的脚下。其他地方,几乎早已被寒冰所冻住。 眼见情形对自己不利,假桃桑也不是毫无办法。只见他摘下了另一只手上的黑皮手套。就在寒冰要完全冻住柱子的同时,他一个后空翻,便双手着地。 在假桃桑手掌贴到地面的同时,地面竟凭空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小的爆炸。这场爆炸,使得地上的冰层瞬间就被炸裂开来,一股浓郁的黑烟再次笼罩了大半个祭坛。 当这股烟散开的时候,假桃桑已经不见了。 只是冰层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这裂痕逐渐延伸到了广场上的冰面上。有不少被冻住的妖怪,从中间裂开。运气好点的,摔成了好几瓣。运气不好的,直接裂成一滩碎块。 鹤羽皱眉,他盯着某个方向。跳下祭坛,便迅速地追了上去。偶然间踩到地上的冰层,会一不小心被冻住脚。然而鹤羽却毫不在意,粗暴的从冰层里拔出脚,就继续追。就算当初鹤羽从长安回到榕树城之后,从城郊的坟地开始,便一路追踪桃桑,试图寻找王灵韵的时候,也不见他有这样的速度。 此刻,鹤羽的心中非常急切! 有一件事情,他必须得去弄明白! 你是谁?桃桑说你是半妖?可你究竟是谁?! 雪纷乱飘扬,寒风将鹤羽吹得头脑清醒。这种清醒的滋味,并不是神清气爽的清醒,而是被人从后面闷头一棍敲醒的清醒。 该如何形容遇见你的感觉。 你就是我。我便是你。 - - 这是鹤羽第一次见到蔺橘生。亦是蔺橘生第一次见到鹤羽。只一眼,再难忘。 章节目录 第161章 【一百五十九】与历史不同的选择(上) 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 看见一个人,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告诉你,那个人就是你自己。你与他之间,密不可分。 风雪愈来愈大。 鹤羽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奔跑着。 鹤羽被心中某种奇怪的感觉所牵引着,正在渐渐赶往那个人的身边—— 离那个人越近,他的脑中便出现了越多混乱不堪的画面,隐约中……似乎有一个声音,不知是在叫他,还是在叫他所追逐的那个人…… 那个声音很小,却在脑海中不断地回响。它说:蔺橘生……蔺橘生…… 可蔺橘生是谁?鹤羽没有以前的记忆,他的脑内一片混乱。而脑中那小小声所叫出的姓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甚至,那个叫声让他感觉自己的头越涨越大,几乎快要炸裂一般,感觉难受极了。 四周的景物愈来愈模糊,一家没有名字的店,忽然横空出现在鹤羽的跟前! 在奔跑的途中,鹤羽失去了方向。他像只惊慌的鸟儿一样,一不留神便撞到了一家没有名字的店门上。接着,他便一跤摔了进去。 这家店里安静极了,一个人都没有。 鹤羽的脸刚贴到地面,竟发现地是软的。紧跟着,地面一瞬间便幻化成沙子!而鹤羽就像是栽进了流沙中一样,陷在沙子里,并不断地下沉着。他试图挣扎,最终,所有的挣扎都变成了无力的抵抗。直到鹤羽整个人完全被流沙所吞没,地面才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那家凭空出现的店,又凭空消失。 冰冻的步伐仍未停止。 玖绫的预言并没有说错,整个榕树城,包括榕树城内的所有人,都被灯笼草妖的寒冰给冻住了。寒风凌冽,阴雾遮天。榕树城中的人与妖,无一生还。 寻忧花破冰而出,它们吸收着灯笼草妖强大的妖力,逐渐开满了整座榕树城。 但很快—— 那些破冰绽放的寻忧花,就被一层新的霜所覆盖,而后又迅速被寒冰冻住,致使它们无法再继续生长。 很快,整座榕树城便被一片死寂所笼罩。 - - 榕树城郊外 - 玖绫口中叼着一根草,他靠在小山坡的一块巨石上,远远地望向冻得跟一座冰雕似的榕树城。半晌,玖绫不由得叹息一声,道:“不论重现多少次,这招都是那么的壮观啊……” 唐莺站在一旁,倒抽了一口气。她两只手支在额前,远远地望着。她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站在灾难型大片里,一边被如此震撼的景观所撼动,一边身不由己的想要退缩“城里发生了什么?” “还能发生什么,除了那个人,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玖绫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说实话,他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的时候,确实震惊的不得了,可重活了很多次,见过了很多次,也就……完全不奇怪了。 玖绫伸了个懒腰,在石头上蹭了蹭,换了个舒适的动作。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他们所在的地方安全极了,跟那边被阴雾所笼罩的榕树城,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唐莺看呆了“究竟是怎样的牛人……才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或者说……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家伙……究竟还算是人吗? 玖绫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仿佛在感受着死前的安逸与宁静。他嘴角上扬,说:“你见过他。” 唐莺的目光疑惑地看向玖绫。 “在玖府的时候,不是有一个冷冰冰的男人来帮我们了吗?”话锋一转,玖绫继续道:“不,他是特意去帮老王的。” 冷冰冰…… 帮王公子的人…… 唐莺回忆着,她脑中第一时间便回想起了那个……一直在院子里烤肉的鹤羽…… 玖绫微睁眼眸,往下望了一眼唐莺,而后又仰头提示道:“我们兵分三路,他一个人一路。” 兵分三路…… 他一个人一路…… 是他! “你是说!”唐莺眼睛忽然瞪大,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桃桑?!” “对。”玖绫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他便是那个人见人怕的大妖怪,秦时郡主口中所说的,已经被解封了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莺心中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只是仍然不敢确定。 玖绫话语一顿,而后道:“灯笼草妖。” “这么说……”唐莺皱眉,略显严厉地苛责道:“你早就知道他是谁!” 玖绫微微地耸了耸肩,没有承认,却也不否认。 “早在相遇时,我就告诉过老王,今天,榕树城就会变成一座死城。”说罢,玖绫无奈地笑了笑,洒脱地道:“今天过后,离我的死期也不远啦。” 唐莺一愣,她目光看向玖绫,张口欲言,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玖绫把手枕在脑后,二郎腿翘得老高,嘴里还叼着一根干草。说来也奇怪,榕树城那边风起云涌,而玖绫所在的地方离榕树城不远,却正好在冰冻之术的界限外。乌云遮不着他玖绫,寒冰也完全冻不着他。这位置挑选的,舒服得很。 “我啊,除了练武,就是跟部下们混在一起。从来没交过什么朋友。”玖绫睁开了眼,盯着天空浮动的流云和蓝天,还有巨石旁垂下的树枝。他缓缓道:“能够认识你们……” 脑中想起第一次见到老王时,心里那种波涛汹涌却极力忍住的惊讶感…… 还有重复了那么多次的三年,却忽然变得跟历史大不一样的这两天…… 玖绫叹了口气,继续道:“挺好的。” “玖……” 唐莺刚说出一个字,便被玖绫打断了。 “你知道第一次遇到寒冰封城的那天,我在哪吗?” 唐莺摇了摇头。 玖绫指了指山顶。唐莺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却除了山和树,什么也没看见。 “我曾经不知道榕树城里有这么多妖怪。那时我还是太子的贴身侍卫。”玖绫叹了口气,半是轻松,半是哀愁地道:“太子向他喜欢的女子,当着很多人的面表明了心意。后来,我们就启程回榕树城,打算将提亲求娶秦时郡主的事情,上报给国君。结果,没想到不仅没上报成功,太子还被莫名其妙的幽禁在东宫中。” “太子喜欢秦时……”唐莺听着玖绫的话,从中抽出了重要信息,顾自喃喃着。 “后来我将太子从宫里救了出来,跟很多看不见的妖怪交了手。出宫时,我便已是重伤。后来勉强撑到跟太子进了山洞,便吃了我玖家秘制的疗伤药,昏迷在山洞里。中途被强烈的地震震醒过一次,但是意识不清楚,只依稀看见了十六公主和太子似乎在说着什么,然后我又再次昏迷了过去。” “十六公主……”唐莺皱眉“又是这个十六公主,我怎么感觉所有的事情,都能或多或少的跟这个公主联系到一起。” 玖绫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道:“这个小公主啊,是国君心尖上的宝贝。以前因为她体弱多病,所以凡是皇家宴席,都不曾见她露过面。只是国君身旁一直都有个空位置,无人敢坐。一开始还会有宫人好奇那是谁的位置。但久而久之,大家便都明白了。那个位置,是国君用来提醒自己,同样也是在提醒众人,即便小公主无法出席,她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样啊……”唐莺回忆道:“我初到榕树城时,曾在茶馆坐过一会,你们这的茶馆挺好的,喝茶免费,茶点才要付钱。且店老板和小二看见白喝的,服务态度都很好,一点都没有要赶客的意思。我初来乍到,正巧没钱,于是便在那小坐了一会。也听到一些人在说十六公主,大体记不得了,但——” 唐莺的眼神一凝,继续道:“全是好话。” 玖绫抬头,与唐莺的眼神对视,他俩在这方面似乎有了共鸣。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提前给了钱,串通好了的流言散布者呢!”唐莺轻松一笑,可眼神却显得格外认真。 玖绫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苦笑着点了点头“说来也奇怪,自从十六公主久病初愈后,就开始参加各大宴席。当那个神秘的小公主,开始逐渐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目之后,竟变得非常得人心。没过多久,榕树城内,无论事大事小、不管轻重缓急……几乎所有事情都须得经她审理,才可进行下一步。” 唐莺沉思了半晌,又道:“那后来呢?啊,我是指你在山洞里,迷糊中看到十六公主与太子闲谈,昏迷过去之后。” “奥,你说这个呀。”玖绫伸了个懒腰,随后便从巨石上蹦了下来,往山林的某个方向走去。他边走边轻松地道:“随我来吧。” 唐莺噗嗤一笑。接着,边跟玖绫往山林里走,边道:“你装什么神秘!” 章节目录 第162章 【一百六十】与历史不同的选择(下) 刚进入山林不久,阳光便消失了。 唐莺还是第一次这样走在山林的小路里,心情不免有些紧张与激动。她自小在城市里长大,好好学习,专心工作。活到这么大,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便是喜欢了一个名叫方舟的男人。而她活到这么大,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也是喜欢上了那样一个男人。 喜欢他,是错的…… 唐莺望着那高不见顶的树木,向自己提问着。 还是对的呢? 玖绫无意间瞥到抬头发呆的唐莺,以为她看见了什么,于是自己也抬头看了看……却什么也没发现。他伸出手在唐莺面前挥了挥,道:“嘿,想什么呢?” 唐莺回过神来,看着望向自己的玖绫,走到他身旁,问道:“玖绫,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玖绫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嗯……你看起来大约十七八的样子……”唐莺继续问:“按你的年龄,应该已经娶亲了吧?” “娶亲?娶谁?”玖绫玩笑似的看着唐莺“你吗?” “……”唐莺别过脸去,脚下的步子忽然加快了,语速也变得非常快“当我没说。” “喂,你不会是害羞了吧?”玖绫追了上去“这山里危险!你等等我!” - - 他们穿过丛丛森林,看到了一汪潭水。那潭水幽深而又神秘。这里的光线不太好,潭水的水底黑黝黝的一片,水面也映照不出倒影。 唐莺走到了水潭的旁边,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来,一副很失望的表情道:“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玖绫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稍稍有点阳光的地方看了看光影的方向,边看边对唐莺说:“别着急,时间差不多,再等等你就明白了。” 唐莺顺着玖绫的目光看过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那天,我从山洞里醒来时,太子和十六公主已经不在了,又渴又饿的我一路走到了这里,终于找到了这潭水。”玖绫顿了一下,神秘兮兮地道:“但这潭里的水,却并不是那种能单纯解渴的存在。” 唐莺又把目光转到了那潭水上。除了黑乎乎的水之外,除了能感觉到那潭水十分干净清透之外……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玖绫一直注意着光线的角度。有时,在野外没办法知道时间的时候,他便靠识别太阳的方向来推算时间,这对他们时常要行军打仗的人来说,是一种常识。但对唐莺而言,她只明白有太阳是白天,太阳落下则是黄昏。等太阳落下去了。哦,天黑啦。 一阵微风轻轻刮动树叶末梢。原本湿度刚好的山林里,忽然飘来了一股寒气。这股寒气越来越重。没过多久,便有不少草叶的身上,已经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霜。 “要来了。”玖绫望着来时的方向,眉头轻蹙,神情凝重。 唐莺感觉到了寒冷,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环抱着双臂。脑中忽然想起,那被寒冰给冷冻住的榕树城。 唐莺心里突然一紧。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我以前看过未来科技的大片,里面好像说,如果人被瞬间冷冻住……是会暂停生命……不会死的吧……”她不太确定而又略带颤抖地言语道。 一片白色逐渐朝着玖绫与唐莺的方向移来。它的移动速度不慢也不快,所到之处,全被冻成了冰。 远远看去,模样倒是挺美。 但凑近看之后,这场景却也令人不寒而栗。 趁唐莺还没反应过来,玖绫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将她往下一拉,俩人便跌入了潭水中。 与此同时,一丝水花溅了起来—— 寒风拂过—— 整个水面,乃至周遭的万物,全都被冰冻了起来。那些被溅起的水花,甚至还停顿在半空中,就已经被冻结成了冰。 一阵寒风过去之后。整个山林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有几个重物从空中降落。乍眼一看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冰疙瘩,但认真望去,竟是几只振翅欲飞,满眼惊慌的鸟儿。它们的生命被定格在这个瞬间,无法继续。 寒冰将一切都冷冻住。冰冷与寂静覆盖了整片大地。霎时间,仿佛所有的生灵都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力。灯笼草妖身上的那种……几乎可以与造物主相互抗衡的力量,为万物所忌惮。难怪他中了谷风的圈套,被其封印了八百年之久,身上的力量都不曾有一丝耗损。甚至不会像普通的妖怪一样,在长久的封印中,身躯与万物融为一体,灵魂亦悄然逝去。 而此刻,林中的某个水潭。那个水面早已结冰的水潭里—— 水灌进耳朵里的声音,不断地在唐莺的脑海中回响。 她的意识很混乱。 她感觉自己在一个很黑的地方,并且正在不断地下沉着—— 眼皮很重,不想睁开。 四周都是水。很显然,唐莺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被水给包围了。但是很奇怪…… 是真的很奇怪。 唐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呼吸…… 没有停止。 心跳声异常清晰。 不知为何……方舟的脸,突然出现在了唐莺的脑海里。那个她曾经无比深爱,甚至想宠进骨子里的人…… 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年热爱的事物,并不是坐在办公室里,整理那些永远整理不完的资料。她很喜欢唱歌,只不过没啥天赋,唱得一般。当初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多亏有熟人的介绍,她才有机会去做一个小小的助唱。这使得原本就毫无野心的她,在一次又一次站在舞台上的过程中,享受着发自内心的畅快与满足。 有一次,乐团的主唱因为嗓子不舒服,而无法唱完那晚的最后几首歌。在发生这件事时,后台很多人的心都感觉凉了。在众人焦虑之际,经理让身为助唱歌手的唐莺,临时替代了乐团主唱的位置。也就是这时,后台所有工作人员的目光,一时间全都聚集到了……她这个小小的新人助唱身上。 不知为何,原本还感到慌乱的工作人员们,一下子像是找到了新的救命稻草般,纷纷变得镇定冷静起来。他们开始行动了起来,有条不絮的完成着自己手头的工作,为唐莺作为乐团主唱的登场首秀而做着各项准备。有的人在路过她时,拍了一下唐莺的肩膀,以示鼓舞。也有人在看着她的时候,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眼中却流露出了信任的神采。 可是……唐莺的内心,却不像她表面那样波澜不惊。 她甚至被经理的这个决定给吓坏了。只是经理这一吓,把她吓得太过厉害,而紧张害怕到不知该如何表达。 主唱因为嗓子受损而无法登场这件事,原本就跟她毫无关系。而因为后台发生了这件严峻的事情,全场中最不慌不乱的她。静静做着助唱该做的补妆、与放松准备的她…… 一下子……变成了整个后台中,最慌乱的人。她一直都默默无闻的珍惜着自己助唱的位置。她知道自己的功底不太扎实,所以平时也总是练习的多,而与后台日日见面的大家交流的少。她本以为没人关注她这个唱功不扎实,又总是沉默的小助唱…… 却没想到…… 一时间,感动与恐惧将唐莺的整颗心都填满了。感动终于有人开始认可她,平时里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恐惧今夜舞台上的主角不是别人,而是——她。 对于做主唱这件事。虽然她曾经偷偷地幻想过无数次。可当这件事情真实发生时。也许是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唐莺仍然觉得自己并没有完全准备好。 - - 这潭水似乎深不见底,唐莺还在不断地下沉。她看起来毫无痛苦,面色很红润,完全看不出半点溺水的迹象。 - - 那时候的唐莺,青涩而又腼腆。她站在舞台上,双手紧紧抱着麦克风,半天都不敢吭一声,也不敢乱动一下。生怕说错什么,又或者做错了什么,被大家所嘲笑。她将头垂得很低。一颗小心脏,紧张的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接着,鼓手开始打节奏。节奏声没响几下,吉他手也跟着拨起琴弦。那简单而又愉悦的前奏,大约响了几秒之后—— 始终低着头的唐莺,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气。她逼迫着自己抬起头来,然后又吐出了这口气。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心跳的声音,似乎比场上的节奏声还要大上那么一点。随着心跳的频率不断增长,以及那愈来愈强烈的“怦怦”声。唐莺几乎快要听不见场上的音乐声了。在她的耳中,全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甚至感觉到,自己发抖的节奏,浑身的器官、动静脉……都在跟着这个频率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 唐莺浑身的血液都在告诉她。她现在很兴奋。那种从未体验过的紧张与刺激的感觉,正在冲击着她的小心脏。对唐莺而言,这是一种矛盾的感觉,因为她既慌张害怕,又兴奋雀跃。 如何冷静?要如何…… 怎么办?该唱了吗?现在的节奏是几几拍? 还有、还有场下的大家—— 唐莺扫眼望去。空间不大的舞台下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她根本不敢再继续去看大家脸上的表情,就紧张地收回了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不由的开始好奇。 场下的大家……真的会喜欢自己吗? 她兴奋并混乱着。仿佛……此时此刻,站在舞台上的自己,已经不是自己。因为,“自己”已经完全失控了! - - 潭水的冰面上,有一丝阳光折射进水底。 树木都被冻成了冰,阳光从枝丫间穿透过来,而后照射在潭水的冰面上。或许是注定,也或许是机缘巧合。让这潭久未见光的黑潭,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重新受到了阳光的照拂。 不知从何时起,外边的天早就已经放晴了。从郊外到榕树城上方的天空,非常湛蓝,如同被水洗过一般,清澈而又爽朗。 有气泡从水底升起。 原本略显冰凉的水温,变得逐渐暖和了起来。 这里,便是当年小素衫救无守时,所找到的温泉。当年,她为了救无守,往温泉里注入了不少治愈的灵力。致使原本就有疗养功效的天然温泉,一下子竟有了滋养愈合的奇效。事后,为防止此地被有心人发现,并胡乱利用温泉中的活泉水做什么不好的勾当。 在小素衫把发钗交给山中偶遇的香连之后,便封住了这一带活泉水的地下灵气,还增长了附近大树的高度,使这里无法受到阳光的照拂。日子久了,死泉水失去了活力,便也逐渐干涸。而在小素衫封了此处的地气之后,地底的灵气和水源,便又重新换了个方向游走。很快,就又有了新的天然温泉区。新的温泉区,与之前的温泉区相隔了十万八千里。而原先的那个活温泉地点,本来就鲜为人知,如今一来,就更是无人问津了。 阳光在冰面上折射的越久,冰面上的反光就越晃眼。仿佛一面透彻的镜子,让人根本无法正眼直视。 玖绫比唐莺先一步落到潭底,与陷入深度昏迷的唐莺不同,他强迫自己清醒着。他的手指刚一触碰到潭底的软泥,指尖就被吸了进去。如同碰到了粘性极强的软棉花一般,致使他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而后便开始一点点地往里陷…… 玖绫一边强迫自己清醒着,一边拔出了绑在腿侧的小匕首。然后划伤了自己碰到“软棉花”的那只手。血丝在潭水中飘游,很快便消失不见。“软棉花”尝到了血腥味,也立马失去了粘性,停止黏住玖绫。紧跟着,玖绫刚刚划破的伤口,也完全愈合了。愈合的毫无痕迹,甚至连疤都没有留。 当年,他从山洞里醒来,太子与十六公主都不见了。玖绫因为口渴而四处寻找水源。之后,便阴差阳错的寻找到了这里。 后来,他趁着休息来山中打猎,一路寻找水源又寻到这里。没想到恰巧遇上灯笼草妖冰封榕树城。一阵寒气混合着妖气,向四处蔓延之时。那股力量不偏不倚的,正好将他推入到这潭水之中。 这场阴差阳错的意外。让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冻成没法言语,更无法动弹的冰雕。倒是让他发现了这潭水的奥妙之处。在一次又一次的时间循环里,每当“灯笼草妖冰封榕树城”这个事件发生时,他都是通过这潭黑泉水而得以逃生。次数多了,他便也将此处的玄机与神奇,洞察、摸清了那么两三分。 就在这时,玖绫不自觉地想到了王灵韵。 老王也在榕树城里。凭老王跟桃桑的交情,桃桑应该不会置他于死地才对…… 玖绫抬眼看了看潭水顶端的冰层。灯笼草妖是法力强大的大妖怪,他没有收回这个术,那么只需要碰到那层冰,应该也会被一起冻住。 桃桑不会置老王于死地…… 那么被冻住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玖绫的脑海里想起之前的几次……破城、家园被毁的画面。还有在“灯笼草妖冰封榕树城”这件事之后。榕树城即将破城的前一天早上,他手下的人刚见到他时,竟说:“队长,几年没见,你咋还这么年轻呢?” 以前没有细想过的事情,此时此刻通通闪现在玖绫的脑海里。 几年没见?他们明明在冰封榕树城的前一天刚见过。事情发生前后,也不过才过去了一周。 等等…… 玖绫忽然想到,灯笼草妖冰封榕树城那天,整个队里只有他一个人休息,也就是说,队里的其他人都没有休息。那么那个跟他说“队长,几年没见,你咋还这么年轻呢?”的那位队员…… 他们都被冻住了! 玖绫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坚定而又明确。 这一刻,他心里有了别的想法。 章节目录 第163章 【一百六十一】舞台的主角 这潭水,有非常严重的催眠功效。 导致身在其中的人,会不断地想要进入深度睡眠。 待在潭底处的玖绫,在不断地与一阵强过一阵的困乏……挣扎着,试图从潭底游上去。 而待在潭水中间部分的唐莺,则依旧闭着眼。她沉浸在很深的回忆里,面色如常地缓慢下沉着。大约过不了多久,她便会跟玖绫一样,接触到潭底的“软棉花”。 - - 舞台上的灯光很耀眼。 一曲唱完了上半段,全然不在状态中的唐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如何。由于紧张过度,而导致她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而那些待在台下,原本满眼期待的观众们,有一半已经表示对她失去了兴趣,甚至面上的神情还有点无精打采。 还有剩下的另一半—— 有一部分是情侣,借着场下的阴暗,在角落里相互调戏着彼此。就凭那些小情侣间你侬我侬的样子,也知道他们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舞台上。主唱是谁?唱得好与坏?这种无聊的事怎么会跟他们有关系。 还有一部分观众则是不肯定也不否定,他们的眼中既无期待,也没赞赏。只是有人在现场唱,他们便随便听听。没人唱的话,就算是老板放生日快乐歌,他们也觉得无所谓。反正在这个露天酒吧聚会完之后,过会儿,他们就该回家了。每天上班太累,明天没准还要加班。 观众们眼中的期待,就像是灯一样。 唐莺站在舞台正中央。一眼望去,视线清晰无比。半首歌过去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台下的灯,一盏又一盏的熄灭了。使得她本来就焦躁不安的内心,一下子竟慌得六神无主。 副歌部分到了尾声,再响几下节奏,就到了第二段的主歌部分。 唐莺拿着麦克风的手,已经积满了汗。甚至连她的额头上,也是大小不等的汗粒儿。 连呼吸都没有调整好,开口的第一个词,就唱错了。 意识到自己唱错了的唐莺,中途慌了几秒,便立马漏了几拍。这一漏拍,就导致后面的每一句都没有跟上节奏。最终致使整个乐团跟着她一起,把一首节奏欢快的歌,活生生的演奏成了抒情歌。 唐莺感觉很难过。胸口闷闷的,很憋屈。可她不能就这么丢下麦克风,也不能大吼一声发泄出来。于是她便这样苦闷而又难受地……将一首轻快风格的歌曲,唱得令人难过不说,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 这唱的……倒是不算难听。只是不知为何,这首歌听着就是格外的让人心里发堵。 - - 突然! 只听“嘭”的一声! 楼下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了新的喧哗声。楼下传来的那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把玻璃撞碎了。声音非常大。且玻璃撞碎的声音刚响完,一楼报警器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很多人都抱着凑热闹的心理,跑到了露天酒吧的护栏边,往下张望,想把一楼发生的紧急状况一探究竟。也有人挤不到护栏边,干脆跑去二楼,甚至直接跑到一楼去探查一二。 本来有些困乏、而毫无生气的人们,一下子因为新的事物、新的情况,又变得活跃了起来。 另一方面。 也许是因为场内音响的节奏声太大,也或许是舞台上的灯光太过于炫彩,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致使唐莺并没有看见这精彩的一幕。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本来还在担心唐莺不习惯做主唱,而为她捏了一把大汗的经理,如今也完全没有心思再去管场上那状况百出的新人唐莺了。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家露天酒吧,这里正好处于建筑物第三层的天台,楼下二层是个餐饮广场,而一楼则是个书画文物的大展览厅。 安静、饱腹、与喧闹。三个楼层各有各的风格,互相照拂而又互不干预。也正因如此,唐莺所在的这家露天酒吧的档次,相比其他酒吧而言,也显得略高一筹。来的人大多都是些喜爱艺术的客人,以及追求更自由的生活方式的狂热者。大家常聚在这里交流,或谈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话题常常有趣而又刺激。 唐莺还待在舞台上。紧张将她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无暇顾及场下的情况。 酒吧有一边是墙,这面墙也是大家进来的大门处。而另外三面,都是由护栏围着的。围着酒吧的栏杆并不高,大概就在小腹往上一点点的位置,栏杆的上方铺着一层很窄的大理石平面,有几个高脚凳放在栏杆前,方便顾客坐在这里喝酒赏景。 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们走到露天酒吧的栏杆旁。一双双好奇而又迷惘的眼睛,逐渐变得专注、且兴奋起来。甚至还有不少人将手里的酒杯,放在栏杆上面的那层很窄的大理石桌面上,“啪叽啪叽”地鼓起掌来。 渐渐地,所有人都走去了天台边上。甚至还有的人直接拿着手机,边录像边兴奋地奔下楼去。看这架势,似乎是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一曲唱完,唐莺终于鼓起勇气,小心忐忑地抬起头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谨慎地将目光往台下移去。一愣。一晃神。感觉有些懵。唐莺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舞台下的听众已经寥寥无几了。就连平时在这个点,总是躲在人群后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们,也不再像个连体婴儿似的黏在一起。而是搂抱着身边的人,或者举起各自的手机,拍摄着楼下的情况。更有人,直接就在人群拥挤的现场开始直播。 乐声依旧在响着,下一曲又要开始唱了。 唐莺张望着场上的情况,没有人关注她,也没有谁在看她这边。 传入耳中的伴奏声很轻松。就连滑过鼻息间的风,也好似带着一股清香气儿。节奏轻快而又愉悦,就像此刻唐莺的心情一样。歌词早已了熟于心。她静静地等着伴奏,默默地在内心中打着节拍。 当前奏响完,第一部分主歌开始时—— 唐莺张开口,大胆地放声歌唱起来—— 她闭上了眼睛,尽情的享受着这段只属于她的时光。没有了方才的紧张,也没有了之前的种种担忧。唐莺一改之前的窘态。她的声音平稳的不得了,高音没有颤,气息也顺畅。一切都很自然。唐莺感觉自己的胸腔中充满了力量,那些平时做不到的事情,仿佛此刻通通都能达成! 原本身后为唐莺捏了把冷汗的乐团成员们,在听到她的歌声后,也不再缚手缚脚、小心谨慎地弹奏和打拍了。随着整个乐团都变得大胆而又张扬,舞台上的灯光也活力四射的重新绽放! 与此同时,正在楼下搞事的人,也丝毫不愿服输! 那个人很会吸引他人的眼球。 就在唐莺刚开唱没多久,便有一辆越野车从市中心的方向,朝着唐莺所在的这栋楼飞速地行驶而来。这辆车像是有目的似的。只见它刚从收费口进来,便笔直地撞进了一楼展厅的玻璃处。紧接着,只见一整块落地玻璃,瞬间就变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车与玻璃的撞击间,发出了“嘭”的声响。与此同时,一楼场馆内的报警器响了起来—— 声音大到足以让整栋楼都听见。 而那辆越野车在撞碎玻璃之后,便完美地刹车,迅速地倒车,最后再一个急转弯!冒着尾气的同时,就见它愉快地开溜了—— 越野车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出现在了那摊碎玻璃前。他穿着简单的衬衫,棕色的裤子,皮鞋,有着跟普通的中年大叔一样偏胖的体型。 如果说,一开始的撞击声、外加玻璃碎裂声,不能吸引到他人的注意,那么此刻报警器那如此强烈、且一下高过一下的鸣响声。它在不断地冲击着众人的耳膜,简直就无法让人忽视! 二楼有人走到了落地窗户前。三层露天酒吧,也有不少人凑到了围栏边,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同一个方向,然后纷纷定睛直视。到后来……甚至有的人连眼都不敢多眨一下! 一楼的警报器仍在大声地叫唤着。但此刻却没人嫌它声音吵,也根本没时间去抱怨那一直响的噪音。原本想要围上去的展馆保安,此刻被令一群工作人员给围住了。而之前那空空荡荡的人行道和马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来了非常多的围观者。更是因为人太多的原因,弄得附近的几条街,也连带着拥挤了起来。 那位中年大叔,蹲在那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旁。他看着玻璃碴,唇瓣时不时的动几下,像是在跟玻璃渣聊天。他早就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只是他自己似乎并不知道。 “奥!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他!”一位路人一脸兴奋地说:“他是国外一个挺有名的街头魔术师,哈尔·博格!我关注他很久了,这家伙经常在世界各地的大街上演示魔术,然后拍成视频,传到网上!” “真有这么神奇?”也有人眉毛一挑,表示怀疑。 “哇——”楼下的人群集体发出了惊呼声。 只见哈尔·博格如同在举一块千斤重的钢铁般,非常费力地将躺在地上的一块玻璃碴,给捡了起来。但是他捡起来的似乎是另一块玻璃碴的兄弟,所以当哈尔将手中的玻璃碴费劲地举起来的同时,他身后竟然有一块玻璃碴也跟着浮起来了。 只是那个漂浮起来的玻璃碴,一直跟在哈尔的屁股后边,不论哈尔的动作如何夸张,往哪里转,速度多快,那块浮着的玻璃碴始终都跟在哈尔的屁股后头,甩都甩不掉。 哈尔的滑稽行为和略显浮夸的动作逗乐了大家。一时间,本着好奇心凑热闹围观群众们,一下子就被这位满头银发,年过半百的中年大叔给吸引了。除了看他的表现,和观察那些一片、挨着一片浮起来的玻璃碴……有没有被人做特殊手脚之外,都不再干别的事。 而原本应该做今晚主角的唐莺。在这种突发状况下,俨然由主转客,变成了今晚的最佳配角。 舞台上的灯光辉煌绚丽,节奏时快时慢。而演唱者的状态也一直都很好,甚至还在不断高涨。虽说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今晚的配角,但唐莺却并不觉得这样的情况很糟糕。不仅如此,她甚至认为,她是今晚运气最好的人。 唐莺的心情越来越好。没人关注她,反倒让她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唱得更放肆随意了起来。没有了刚才的紧张与恐惧,她大胆地张望着台下,还有头顶的月色与星辰。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且和善。 唐莺尽情随性的享受着,这站在舞台上唱歌的短暂时光。她曾对这一刻幻想了无数次。也曾有无数个夜晚,她这样想着想着便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而此刻站在聚光灯下唱歌的她,宛如一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小夜莺,正无所顾忌的在空中翱翔、在枝头高歌。 一曲连着一曲,唐莺不但没感觉到疲惫,甚至还热情高涨,越唱越起劲。状态也是驾轻就熟,越来越好。 无意间,收回注意力,将眼神移回舞台上的经理。他看到这样的唐莺,这个刚才唱第一首歌时,还站在舞台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个沐浴着星光的“小闪光点”了。经理笑着点了点头。唐莺今晚的表现超出了他的预期,他表示十分满意。 渐渐地,那些离开的观众,又重新被唐莺吸引回来了。 从一两个,到四五个…… 不断有观众将目光移回到唐莺所在的舞台上,甚至有的人走到了舞台前,跟着唐莺一起,去到了她努力用歌声打造出来的,那个美好且和善的世界里。 哈尔的表演仍然在继续着,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他竟然将地上的玻璃碴一片又一片的,重新放回到玻璃框上。而那些放回到玻璃框内的玻璃碴,竟然又完美的重合了起来。它们就像是拥有生命一样,重新长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街头魔术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不合理、甚至不可思议的事情,明明就发生在眼前,而你却无法用任何科学的理论,去指责它是不可能存在的。 现场的观众们都看呆了。因为不管他们怎么去找,都没有看到那些浮起来的玻璃碎片上的绳子,高处就是天空,也没有什么可以绑绳子的地方。而原本打算冲过来,却被工作人员们制止的安保,在看见那面玻璃正在逐渐恢复原样时,也不再试图干涉哈尔的表演。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关上了警报器。那刺耳的响声,早就停止了。 明月高悬,在星星闪烁间,仿佛能听见有人跟着唐莺唱出的旋律,轻哼出歌曲的调子。 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的美好。 章节目录 第164章 【一百六十二】凡人与超人(上) 夜色越来越深了。 而今晚的演出,也逐渐到了尾声。 在接连几首欢快的歌曲之后—— 场上的聚光灯,还有酒吧里的灯,忽然都熄灭了。 整个天台一片黑暗。 接着,新的前奏响了起来。所有人在漆黑中,聆听着、感受着。渐渐地,有些人原本沸腾愉悦的心情,开始变得平缓。 这是一首抒情曲。 当唐莺唱起第一句歌词时,一束灯光打在了她的身上。她静静地唱着,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一刻。她察觉到,属于灰姑娘那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即将响起。今夜之后,明早太阳升起时,这聚光灯下的主角,众人瞩目的焦点,都将不会再是她。 一切都会恢复原状。明早的第一节课是动力气象学。中午会跟关系好的同学,一起去学校食堂吃午饭。然后下午去图书馆看资料,其余的空闲时间再关注关注气象小实验,和跑研究室…… 她唱得格外深情。 而脑中想的却都是些与唱歌无关的事情。 一曲终了,舞台上的灯光也全都灭了。场下一片安静,直到酒吧内的灯光再次亮起时,才有人缓过神来,率先带头鼓掌。随即,其他人便也跟着鼓掌。在热烈的掌声中,人们看向舞台上,却不见主唱的身影。 就在唱完歌的那一刻。唐莺就像逃跑似的,熟门熟路地去到后台,拿起自己的布袋包,便摸着黑离开了酒吧。她中途撞到了几个人,但因为太黑了,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撞到了谁。 穿过二楼充满饭香味的美食广场。她发现很多人都聚在落地窗边,观看着楼下发生的事。唐莺这才想起来,刚才她在舞台上紧张坏了的时候,多亏了让楼下出事的这个人,拯救了她。虽然舞台上的音响声很大,但在她意识到已经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时,当所有人都围在护栏边上,看着楼下的情形时。她隐约间听见了警报器的声响。 想到这里,唐莺飞速地窜入人群,便往里挤,她费了些力气跑到了前排。看着下面那个大叔正一边动作夸张的搞笑着,一边将一旁地上的玻璃碴捡起来,放回玻璃框上。有的玻璃刚放上去,便稳稳的待在上面。也有的,放上去之后掉了下来,碎成了更小的碎块…… 唐莺这才知道。原来,楼下在表演魔术。 这是一个很大的工程,那位大叔一边表演,一边不粗辛苦地捡着。 观众们看得很开心。观察得很仔细,却根本没有抓住这位大叔的任何bug。 可也只有刚从舞台上下来的唐莺明白。或许他每一个看似轻松的动作,都做的既小心又谨慎。生怕被人看出来。却又害怕别人看不出来,不会体谅他。 被拼好的玻璃,有的完全愈合起来了。也有的,虽说成功放回窗框里了,但是还有着明显的玻璃裂痕。外面的天早就已经黑了,一楼展厅里的灯非常亮堂,碎玻璃外也加了一盏大灯。在这么好的灯光条件下,玻璃上的裂痕非常明显。 唐莺觉得二楼的角度,需要扭着看,这个位置看着确实不太舒服。于是她早就跑到了一楼的人群里。工作人员拉了一条黄线,把人群隔到一定距离外。即便如此,前排的人仍旧离大叔很近。可以清楚的看见他到底有没有做手脚。可最终,大家都没有发现他做了什么手脚…… 他确实是一块一块的将玻璃拼回了玻璃框上。中间会动作滑稽的在观众面前展示。例如他左手拿一块玻璃碎片,右手也拿一块玻璃碎片,然后他交叉、翻转,又活跃地蹦了几下,背在身后再拿出来给大家一瞧。刚才那两块玻璃碎片,融合在一起了,变成了一块大碎片。 大家都觉得他很厉害。又是惊讶,又是鼓掌的,非常热闹。 直到最后一片碎块被拼到玻璃框上时,那块大玻璃依旧没有变回它原本的样子。上面仍有许多的裂缝,让人感觉推它一下,或者迎面刮来一阵东南风,这扇玻璃还是会碎成满地渣的。 就在这个时候,大叔从角落处拿来他的道具。那是一块很大的黑色布。在布的中间是他的名字“哈尔·博格”。他的中文口音很标准,他说:“现在,我要来画上最后的神来之笔了。” 说罢,哈尔就站在了那扇裂纹很多的玻璃前,缓缓将黑布举过头顶。神奇的是,举到头顶还不算是结束。那块布依旧在上升着,逐渐超过了哈尔的身高。直到完全把那扇玻璃给遮挡了起来。 人们一直看着那块布往上升,然后它竟然不动了!? 黑布的中心是大大的“哈尔·博格”,中文版和英文版,字体很俏皮,一看就是哈尔的风格。 再然后—— 只见“唰”的一下,那块布便落了下来。 玻璃完好,可哈尔却不见了。 就在人们四处张望,一面寻找,一面猜测着哈尔会从哪个方向出来时。身后的马路上响起了两声喇叭响。 有人转过身去—— 停在马路上的那辆越野车,正是撞碎展厅玻璃的罪魁祸首。 “看!他在那!” “我找到了哈尔了!” 哈尔在后座笑得一脸得意,他招了招手道:“今天玩得很开心,各位晚安!” 说完,那辆车还是堵在拥挤的道路上,并没办法甩甩尾气,扬长而去。大家都来围观哈尔的演出,所以这条很少会拥堵的道路,今天难得的堵了,还堵到了凌晨! 有人冲到车前想要哈尔的签名,却发现哈尔早已不在车上了。而更多的人,则是在研究那块愈合的玻璃。现场也有记者在采访安保,是不是提前对这块玻璃动了什么手脚。 唐莺耸了耸肩,打算回家。 在混乱的人群里行走着,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五。她发觉这个点,三楼的露天酒吧也到了关门时间。而且因为一楼和二楼,都是自然闭馆、闭店的原因,所以才会开到这么晚。而现在,那位调皮大叔的表演结束了。可想而知,过不了多久,这里的人恐怕还会更多一点点。 唐莺的脚步放快了一点。这是她第一次在凌晨半夜,感受到了上班高峰期才有的赶车恐惧。她不得不佩服一下名人效应的伟大。 走着走着…… 唐莺停下了脚步。她四处张望着,长发在晚风的吹拂下,稍稍有些飘逸。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但几番转身欲寻,却都没找到。 似乎有谁,在哼着歌。他哼的是……唐莺今天在舞台上演唱得最后一首歌。 那首歌是唐莺唯一的原创作品。 是她在中间五分钟休息时,临时从包里翻出来,给乐团成员们的。她向大家鞠躬拜托道:“即便演奏的很烂也没关系,听她唱得时候,即兴伴奏也没关系,我很想在第一次登台演唱时,唱这首歌。” 虽然这种要求很无礼,但乐团里的大家都热爱音乐,所以很明白、也很理解唐莺的这种心情。对他们而言,在酒吧演奏是常事。可对唐莺而言,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舞台上当主唱。既然她都说了演奏的很烂也没关系,甚至即兴伴奏都可以。三个人看着那个平时总喜欢躲着大家,自己默默练习的唐莺,如此真诚的……给他们深鞠一躬的诚恳模样。作为同样热爱着音乐的同病相怜之人,也确实没理由拒绝。 于是大家便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了这首歌的演奏。而唐莺唱得,更是让全场都沉默了。宛如被洗涤了心灵。直到她唱完了,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唐莺的头发变得有些凌乱,但她却始终没有看到谁在哼她的歌。 夜有些深了,展馆一层,和二层美食街,都关上了灯。 四周都是来往的人流。 唐莺站在人群中,停驻不前。 那个哼着她新歌的人,似乎对她有着特殊的吸引力。她已经不再去寻找他。只是听着那个人,一个音都没错的哼着她的歌。她一边佩服着这个人听一遍就记住了调子的记忆力,一边因为自己的歌曲被传达出去了,而感到有些小激动。 啊,人群和夜晚似乎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唐莺调整了一下呼吸,她心中盘算着:这么多人,打车肯定是打不到了。而这么晚,公交司机又早就下班了。 唐莺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不如就散步回家吧。反正她家离这里不远。 正往前走着。 唐莺却停止了脚步。 她看见了一个穿着衬衫的少年,就站在她的对面。 耳边有人哼歌的声音早就没有了。 人流不断地行走着。 少年头顶上的路灯似乎线路不好,总是一闪一闪的。最终陨灭。 唐莺试探地问了句:“你是在等人吗?” 她感觉这个人很面熟。于是便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着,与这个人有关的记忆。 少年摇了摇头,笑着道:“我在找人。” 他们的中间隔着人海,彼此站在那里,谁也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 唐莺终于想了起来,她似乎曾因为快要迟到了,而在赶去酒吧的路上,撞到了这个人。她的伞还因此而撞飞了,还是这位先生的朋友替她捡回来的。就在她急忙想要道歉的时候,没想到这个少年竟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替她遮雨。 道歉的话没说出口,唐莺垂眸说了声:谢谢。 就在唐莺还沉浸在回忆里时,那位少年已经穿过人海向唐莺走了过来。他轻轻拉起她的胳膊,笑得一脸狡黠地道:“找到了。” 不知为何,唐莺的心中忽然一震。然后她就像个傻子一样,跟着少年离开了人海。 一路上,她愣愣地望着少年。不断地在心中询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可以毫无理由的信任一个人。因为他长得不像是坏人?还是因为与他有过萍水相逢的缘分?如果他只是仪表堂堂的,诱拐少女的罪犯呢?再或者他是个衣冠禽兽呢? 少年斜眼看了一脸痴呆像的唐莺,问道:“我很奇怪吗?” 唐莺诚实的点了点头。发觉自己这样不对,又立马摇了摇头。可是,果然还是觉得这个少年很奇怪。于是又坚定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少年笑了起来,道:“我是你们经理的朋友。他刚刚在谢幕的时候没看见你,又看外面人这么多,这么乱。怕你一个小姑娘晚上出事,让我来当你的保镖。” 说着,少年把手机拿出来,亮出了通话记录。上面显示着经理的电话号码,和少年给他的备注,以及通话时间。唐莺一看,那个号码确实是……他们经理的。 “还真是……”唐莺感到十分惊讶。 “怎么样?”少年收回手机,继续道:“我没骗你吧。” 唐莺点了点头。然而思绪却飘远了。 虽说酒吧晚上都有送员工的专车,她今晚提前离开了,所以没有坐。可是……一向无视她的经理,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好了?! 唐莺感觉有些神奇。不论是临时当主唱,还是经理突如其来的关心,或是又遇见了这位很绅士的先生……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使得唐莺的心中不禁害怕了起来。 有时,在你没有能力继续维持的情况下,而生活又变得太过于贴近自己的理想状态,就会让人有些患得患失,害怕失去。 灰姑娘那午夜十二点的钟声还没响起吗? 她还没有变回到那个普通、而又透明的路人女孩吗? 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唐莺忽然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于是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道:“那个……我可以自己走。” 说罢,便晃了晃自己的手,有点想要收回来的意思。 “啊……”少年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人家姑娘的手腕不放,于是不好意思的挠头大笑了起来“对不住啊……” “嗯……”唐莺低下了头,脸红得就像是刚熟透的红樱桃。 深夜里,少年少女在路灯下并肩走着。他们听着各自的脚步声,与自己那强烈的心跳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那个……” “呃,啊?” “你是打算走回家吗?” 唐莺点点头,细若蚊吟地“嗯”了一声。 “好。” 闪烁的繁星映入眼帘,它们如同洞悉了自己的心事般。一闪一闪的时候,竟跟心跳频率合上了拍。对唐莺而言,这样的夜晚,已经混乱得说不出是美还是不美。 但很刺激。 章节目录 第165章 【一百六十三】凡人与超人(中) 无意中,少年哼起了一个熟悉的调子。 唐莺装作不知地静静听着。 他在哼她原创的那首歌,仅仅听了一遍,就记住了全部的调子。 她脚下一直踢着一颗小石子,这颗小石子踢不见了,她就再找一颗继续踢。 没过多久,他们便走到了小区门口。 “谢谢你这么晚还送我回来。”唐莺客气道。 “没事。”对方不以为然,只道:“你今晚在酒吧里唱歌的时候我也在。” 唐莺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可什么都不说似乎也不太好。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最后那一首……”少年有些委婉地评论着。 唐莺睁大了眼。 “很好听。”少年道。 抿着唇,唐莺晃了下脑袋,有些浑身不自在地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舟。今天对你路转粉。”少年伸出自己的右手,想要握手,以示友好。 少女捣蒜般地点了点头,有些反应过度地着急道:“我是唐、唐莺!” 她看了眼方舟放在半空中的手,想要握上去,可是却又……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有点紧张!于是干脆一转身,就跑回了小区里。 边跑边道:“太、太晚了!我先回去了!拜拜!” 方舟看着自己放在半空中的手。他笑着摇了摇头后,便把手插回了裤兜里,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一个人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晃晃悠悠,越来越远。 - - 唐莺回家后便打开了笔记本,翻阅着本地民生热点网站上面的报导头条。 毫无意外,今天的新闻全都是关于那位大魔术家,哈尔·博格的报导。她往下翻阅的时候,还看到了不少现场的录制视频,包括采访视频。唐莺点开了其中几个。其中一个视频的内容,非常吸引她。唐莺发现是哈尔在表演完魔术后,有记者一路追踪,中途被哈尔的车,甩掉了无数次。但最终,坚强不屈的记者仍是摸到了哈尔的行踪,所以才有了这个偷拍视频。 视频的开始是记者偷偷蹲在一家饭馆附近的草丛里。镜头有些摇晃,从水泥地,一直移动到一家饭馆的门牌上。然后镜头又往回,拍到了在饭馆前面停着的一辆越野车上。 接着,记者走进了这家店里。中间掐掉了一段,大概是他跟店员和老板的对话。 视频里的记者走了出来,他绕了一些弯路,进入了小巷子。终于在一扇打开的窗户边,听到了哈尔及他的朋友们的声音。他们在吃饭。也在恭喜哈尔这次的表演十分成功。 当其中有个人问哈尔,为什么选择在书画展览馆表演。 唐莺仔细地盯着这个视频。 哈尔笑了笑,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白酒,然后道:“本来选定的地点是市中心的,没有那么偏。只是后来,方舟让我帮他一个忙,说他有朋友第一次登台演出,也许会十分紧张。让我去帮忙吸引一下在场所有人的眼球。于是我就……” 话还没说完,记者的镜头就被里面的人给发现了。 立马有人指责道:“喂!你干什么呢?” 镜头突然晃动得很厉害,然后就黑屏了。只剩下记者的跑步声,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声音。 视频结束。 - - 唐莺关掉了网站。 她盯了很久自己的屏幕。 脑海里一直重复着哈尔的那句话“方舟让我帮他一个忙,说他有朋友第一次登台演出,也许会十分紧张。让我去帮忙吸引一下在场所有人的眼球。于是我就……” 方舟说,他是经理的朋友,那么如果他今天在场的话,第一时间知道主唱换人了也是正常。但抛开这些前提不说,他究竟得多了解她,才会在今天,用这种及时雨的方式,帮了一个这样的忙。 从哈尔的车撞碎一楼展厅玻璃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 接着,唐莺又回想起,今天在酒吧所遭遇的一切。她在台上自由歌唱的时候,有多么感谢那个让所有人都不再关注她的哈尔。 最后,她在人山人海中,遇到了方舟。 这个大约只在记忆中出现过一次的少年,就这么理所当然的送她回了家。 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的响着。 而唐莺始终盯着自己的屏幕,不做任何事。大约盯了几分钟,屏幕自己黑了休眠。唐莺也没有任何动作。 她不明白。 对她而言,今天所发生的事,是一局大棋。她不明白那个下棋的人,这么做究竟有何意义。 - - 忽然! 就在这时! 非常大的水冲破了窗户,灌进了唐莺的房间里。 来不及看窗外,唐莺只知道水非常大。她下意识地想离开自己的房间。 但紧跟着,大水把她房间里的衣橱给冲倒了! 唐莺连忙一闪。 转瞬间,大水已经蔓延至她的小腹了。 唐莺房间的衣橱是跟墙连在一起的。在衣橱倒的那一刻,靠门的整面墙都已经被水冲塌了。但不可思议的是,除了被破坏的衣橱推拉门、和一部分被大水冲起来的小东西,是浮在水面上的之外。她房间里的大部分物品,都好好的摆放在原处,没有因为水流而动,也没有因为浮力漂浮起来。 就在她好奇不科学的这会儿功夫。大水已经灌满了她的房间。她跟着水流的流向,从打开的窗户中,离开了自己家。 唐莺的家住在20楼。 当她从家里被冲出来时,发现整个世界早已充满了水,望不到水面,而脚下的地面都十分平静,路灯仍安静的亮着。没有其他居民被水冲出来。大部分房间都是关着灯的,就算打开灯的也拉着窗帘。唐莺被水流冲到了一扇窗户前,那里有一个小女孩正在桌子上写作业。她好像遇到了难题,很苦恼的样子。她的头发在水中微微往上浮起,可她却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被泡在水中似的,专心的苦恼着那道难题。 唐莺大力的敲了敲她的窗户,却只敲出了很小的声音。 女孩像是意识到窗外有声音,她转头望向窗外。 但窗外却什么都没有。 唐莺早已被那股上升水流,冲到了更高的地方。她穿过了楼顶,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衡。在空中,以上帝视角的角度,俯瞰着自己生活的这座城市。 水中一片静谧,只有水流不断灌进耳朵里的咕噜声。 时间过得特别快,唐莺看见路灯灭了,东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的颜色,星星逐渐失去了光泽,月亮的光辉也变得越来越淡。 太阳升起的一瞬,除了感觉到很美。唐莺也看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是了。 她看见自己后来,疯狂的喜欢上了方舟。 看见一个各方面都很普通的,叫余研的女孩,疯狂的追着方舟。 看见了多年之后,方舟跟余研修成正果。自己待在漆黑的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朋友圈转发的,方舟向余研的求婚视频,哭得像个失魂落魄的鬼。 她看见自己在过马路时,走进了异时空的黑洞中而不自知。 也看见了肮脏的一面。在明知她是资料数据部长的情况下。方舟为了讨好余研,偷偷录下了唐莺的指纹。甚至还把自己灌醉,从她那里套出公司的资料库密码。事后,那个行迹卑劣的男人,向献礼一般将这两样东西,献给了余研。而那个余研,就是唐莺他们公司最大的竞争者,方程子公司老总的千金。 方舟的这个举动,无疑是把她推进了深渊。 而她也确实落下了深渊。去到了千年之前,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在遇见王公子之前,唐莺的精神都有些不对劲了。连下跪这种事都会毫不犹豫,说跪就跪。现在想想,当时也不过是……为了活命。 可活着,真有那么好吗? 她曾经事业失败,恋爱失败。因为密码失窃的事情,被指责为商业间谍,被社会舆论指着鼻子骂。失去了工作,身上还背负着巨额的房贷。最可笑的是,那房子还不是自己的,房产证上写着她最心爱的“方舟”的名字。 她开始怀疑爱情,怀疑生命,怀疑自己,怀疑对错。甚至,怀疑生死。 当这一切怀疑都没有答案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窗台边上,直勾勾地盯着楼下,感觉整个人都空了,心中只想着一件事,死。 然而,当无意中去到千年之前,遇到了那么多奇怪的事情,真正的濒临死亡的时候,她却只感觉到了恐惧,恐惧到如何都无法安心,恐惧到失去自尊,甚至连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起来…… 不恐惧的活着真好,唐莺如此认为着。 就在那时,她终于意识到。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失恋,也不是事业失败,更不是崩溃失落想去死。而是恐惧。如果你始终身处在挥之不去的恐惧中,死已经不算什么了,而活着也不算什么了。你什么都感觉不到。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时时刻刻都在害怕恐惧着。甚至精神严重失常,失去了自我,忘记了活着与死亡。 那是一种特别煎熬的滋味。 崩溃想死? 若你是个情感稀少,思维单纯一根筋的单细胞生物还好。 但如果你不是,你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正常人。 你在跳楼落地之前,感受到了恐惧。就会明白,崩溃根本不算什么。也会知道,失恋根本没什么。但你如果因此而在摔落之前,接触到了的恐惧。灵魂被恐惧禁锢在那个跳楼的瞬间,不停不停地重复着—— 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会后悔吗? 但很遗憾,事已至此,为时已晚。 唐莺没法想象,无数次在深夜里站在阳台上的时候。如果当初的自己,真的跳下去了会怎么样。她只庆幸自己不是在那种情况下,感受到威胁生命的恐惧的。 失恋和崩溃或者别的难过的事情,都能够被时间治疗。甚至,它们可以自己愈合。 但恐惧并不会。 恐惧是超越时间的。 不论过了多久,它都能突然爆出来令人心慌。有的人甚至忘记了自己经历过什么,可他仍旧会在某件事上,因为恐惧而变得与平常不一样。 如果一个人不能自我拯救,也没有人拯救他。那么他一定会一直恐惧下去。就像灵魂被禁锢在一个小黑匣子里,什么都意识不到、也感受不到。清醒和精神时刻伴随着他。因为他的内心居住着恐惧。 唐莺望着已经升起来的太阳,心情变得很平静。她已经想起来,自己是与玖绫一起跌入进潭水里。所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记忆。这些事情,早就在七年前发生过了。那时的阳光,真灿烂。 唐莺的眼中映着太阳,她缓缓闭上了眼。 再睁开。 眼前是水。这里的水让人感觉不到冷,也察觉不到热。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几束淡淡的微光,从冰面投射下来。 待在这里的感觉很奇妙,没有呼吸,也不用呼吸,唐莺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只是,她身上的一切都像是被一层保鲜果冻膜给保存起来了,并不会感到难受,体内的机能也都在逐渐变得更好。 这潭水……就好像有非常强大的治愈之力般! 让身处其中的人,周身通畅,十分舒适。 玖绫用腰带缠着唐莺的手臂。此刻,他正一边拉着腰带,一边用自己的匕首凿着水面上的冰。那层冰并不太厚,似乎已经快被玖绫给凿开了。 唐莺拉着玖绫的腰带,借力往上一浮。朝着玖绫身旁靠去。 玖绫感受到下面传来的拉力,停缓了手中的动作,对着唐莺做了个口型:你醒啦。 唐莺点了点头。她觉得这水里有一种特别奇怪的力量,导致她总想睡觉,恐怕再待下去,过不了多久,她就又睡着了。 玖绫又凿了几下,冰层破开了。 裂痕不断地延伸,只见整个潭水上面的冰层,转瞬间便已经全部裂开了。有不少碎片落入潭中,沉进了潭底。 玖绫率先爬上了岸。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一拽腰带,将手递给唐莺。 唐莺顺势拉住玖绫递来的手,也跟着上了岸。 “谢谢。”唐莺笑道。 “谢什么,你亲我一口就好。”玖绫不要脸开着玩笑,顺带还指了指自己的左脸。 “你!”唐莺爬上岸欲打过去,却不巧扑了个空,整个人跌进了玖绫的怀里。 玖绫扯着嘴角,笑着道:“抱一下也是可以的。” 唐莺立马推开玖绫。 玖绫没什么反应,他的眼中倒映着……低头蹙眉,俨然一副害羞样的唐莺。满是笑意。 章节目录 第166章 【一百六十四】凡人与超人(下) 两个人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唉,我们这算是共患难了吗?”一阵风吹来,玖绫看到身旁的唐莺打了打抖,欲脱下自己的外衣。他摸到自己身上的湿漉漉的布料,又尴尬地收回了手。 “那、那当然了。”唐莺倒抽了一口气,环抱着双臂,道:“怎么会这么冷。” 玖绫挑了下眉。他瞥了眼四处都被冰冻起来的模样,一脸无奈地示意着:四处都被冻住了,冷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嘶——”唐莺低下头,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球。 “我以前活过这一天,就是呆在这潭水里睡觉。直到它上面的冰层自动化,我了才会爬上岸。”玖绫看着唐莺,神色有些认真“所以,你需要做出选择。” 唐莺已经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她感受到玖绫的目光,耳朵贴着膝盖,侧过头,看着玖绫,颤声道:“……嗯。” “回到水里,就是安全的。跟我待在岸上,非……”常危险三个字还没说完。一阵不寻常的寒气路过—— 潭水的水面又重新覆盖了一层更厚的冰层。 而玖绫与唐莺,也维持着那个样子,被冻成了冰雕。定格在了那一刻。 - - 意识一闪。 玖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当他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身处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了。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 玖凌来到了一个完全空白的空间里。这里的四面都是空白的墙壁,但恐怖的是,玖凌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到墙边。 他又往前走了一会,走到有些口渴了。他才终于看到了一点别的颜色。 起初,玖凌以为是地上放着什么,还有些小心翼翼地靠近着。可走近一瞧,他发现那里躺着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唐莺! 玖凌冲了上去! 他蹲在唐莺的身旁,将手指探向唐莺的鼻息间,发觉她的气息很薄弱。眉头微皱,有些担心。接着,玖绫又用食指和中指触摸了她的颈动脉,感觉到她的波动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 玖绫站起身,打量着四周。依旧是一片空白,可以看见四周那空白的墙壁,但是却似乎怎么都走不到墙边。这里很奇怪,但是自己是怎么来的呢? 想到这个问题,玖绫有些头痛。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喝醉了酒,断片了一样,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 就在这时,唐莺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坐起身,醒了。 “呼!差点以为要死掉了!”她一副劫后重生的样子感慨道。 “发生了什么?”来不及思索自己的问题,玖绫蹲下身,看着唐莺惊魂未定的样子,眼中全是担忧。 “我梦见我在躲一个像是睡着了,不断在打呼噜的人。梦里的我很害怕他。”唐莺回想着,继续道:“可是不论我怎么躲,不管我跑去哪,呼噜声都如影随形。他总是很快就能找到我!很可怕!” 唐莺抓紧了玖绫的胳膊。梦里的那种感觉,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很难受。像是快要窒息了一样,时刻被看不见的人偷窥着。 “没事了,没事了……”玖绫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抚着唐莺的背,声小而柔和。 唐莺一下又一下的呼吸着,逐渐缓了回来。她终于注意到周围的异常,原本缓下来的情绪,瞬间又变得紧绷了起来。她站起身,后退几步,躲开玖绫,警惕道:“等等!” 唐莺打量着周遭的空白,继续道:“我不会还在梦中吧?这里是哪?你是谁?” 玖绫感觉有些头痛,他真是拿这个神经敏感的女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挺想回答她的问题。但是很遗憾的是,她所问的问题,也正是玖绫困惑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但我能确定的是。你已经从刚才的噩梦里醒过来了,我们现在,或许……”玖绫有些无奈“在另一个梦里。” 唐莺有些疑惑,她感觉自己一瞬间听明白了玖绫的话,可却又好像不明白。 “对了,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玖绫问。 唐莺对玖绫放松了警惕,她觉得玖绫的问题很奇怪,便反问道:“既然这里是梦境,自然是一下子就来到这里了,怎么还会有过程?我又怎么可能记得自己来这里的过程?” 玖绫觉得唐莺说得没错,他点了点头,换了个问题:“那你还记得自己来到这里之前,在做什么吗?” “这……”唐莺皱眉。她感觉自己被问住了,因为她想了想,她竟然不知道自己之前在干嘛,只依稀记得,她遇见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是她的爱情。 “是想起什么了吗?”看着唐莺纠结的模样,玖绫感觉有希望。 唐莺摇了摇头,道:“我只记得,来这里之前,我遇到了我的爱情。” 玖绫微微一怔,而后装作不在意地笑着道:“那你还真幸运。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我在遇见他之前,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唐莺问道:“哎,你知道什么叫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吗?” “知道,我本人的真实写照。”玖绫答道。 “对,就是那种感觉,我们从生下来开始,就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甚至还会自信过度。看见年纪大的阿姨,不相信自己会变老。看见懦弱的人,不认为自己会有一天变得跟他一样。什么都不害怕,但是……”说着,唐莺盘腿坐在了地上。既然是梦境,她努力想着变出一根树枝,手里还就真的多了一根树枝。 玖绫站在她身旁,问了句:“但是?” 唐莺拿起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树枝画在雪白的地上,是黑色的笔迹,但这个笔迹出现的快,消失的速度也非常的快。 “但是当有一天,你真的遇见了喜欢的人,动心了,动情了,愿意为那个人倾其所有了。”唐莺缓缓道:“这个时候,你才会发现,你并不是什么无敌的、不会变老的、无所畏惧的……或者其他的什么。你会发现,你并不是那个你一直认为的自己。” “那是什么?”玖绫蹙眉。 唐莺笑着摇了摇头,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圈圈,道:“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 树枝一停,唐莺扭头盯着玖绫,认真地道:“凡人。” 玖绫很疑惑,他感觉自己有些明白,好像又有些不明白。 唐莺一松手。只见树枝落到了空白的地面里,消失不见。 “你是说,有了喜欢的人之后,会开始变得有些自卑。”玖绫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曾经待在太子的身边,围观过跟秦时郡主谈恋爱的太子。看着平时做事优秀,不论大事小事,都是直接下方案,执行力极强的太子。在遇见秦时郡主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伊人什么都还没做呢,太子便开始三想四想,犹豫不决了。现在想想,极是有趣。 “这个啊,因人而异。”唐莺想想自己,笑了笑“也有的人,在一段爱情中得到了无穷的力量,从一个平凡的,默默无闻的人,逐渐变成了能够守护他人的超人。” “那你呢?”玖绫问:“你遇见你的爱情时,是什么样的呢?” “我啊……”唐莺叹了口气,她明明是在笑,可是脸上的神情却看着很勉强“我是当局者。都说旁观者才能看清,我又怎么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 俩人闲聊的途中,时间似乎变得快了一些。也没有那么无聊了。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那片看似无垠的空白,正在逐渐将俩人包裹起来。 渐渐地,唐莺觉得头有些晕。她叹息了一口气,便好似没了感觉。 眼前是空白的一切,不论睁开眼还是闭上眼,头晕晕乎乎,心里也晕晕乎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也没有那个力气去弄清楚。 就好像灵魂在白色的河水中流淌着,随波逐流。她要去哪,她不知道。她从哪来,她也不知道。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只不过是自己还存在着。 脑中想起玖绫对她提出的疑问:那你呢?你遇见你的爱情时,是什么样的呢? 唐莺叹了口气。 她遇见自己的爱情时…… 自从方舟那夜送她回家之后。他们就常在酒吧遇见。她仍旧是助唱,大家对她做主唱那夜的惊艳,也都在时光流逝中,渐渐消失。她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安安静静,默默练习。与以前不一样的是,她时不时会客串一下主唱。变成了那家酒吧的常驻后备歌手。 她就像无数少女一样,以为自己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王子。在王子面前,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好好地打扮,甚至吃饭都不敢太大口。生怕对方会看见自己的丑态,而嘲笑、或者嫌弃自己。 那时的方舟,在她的眼里就像是会发光一样。令她新生憧憬,除了方舟之外,谁都入不了她的眼。唐莺甚至傻傻的认为,方舟与她的相遇,是注定的。既然是注定,那么便该一辈子。她幻想着他们的未来,甚至连课堂上做的笔记,都有意无意的写成他的名字。 点名时愣神,走路甚至都会撞到柱子。看剧和看书时,所有的情节都能联想到方舟。你心中最理想的男人,跟手中阅读的小说人物很像的男人,比网络上大家一起吐槽的渣男好很多倍的男人,甚至要比广告牌上面男明星更帅的人……不就是方舟吗?除了他还有谁呢? 见面的时间越少,唐莺就越思念方舟。方舟原本就是个很绅士的人。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这样绅士的他,一下子便在唐莺的心中,逐渐加分,变成了一个完美男人。 见到他很开心。 见不到他也很开心。 思念他时,感觉心头的滋味很甜蜜,却又泛着点苦涩。 不思念他时,也会很坚定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力量。 当你有了一个很喜欢的人,仿佛全世界都变得很可爱。 - - 唐莺从大二开始就在那家露天酒吧兼职。 遇到方舟的那一年,已经是第二年了。 每当临近期末阶段的时候,唐莺就会跟酒吧的老板请假,表示她放假了可以当寒假工补回来,但是期末考试那个月,她会好好复习。毕竟,考试科目挂红灯之后的补习和补考,都是很辛苦的。 她平时跟方舟见面的次数非常少,也就兼职当助唱的时候见一见。在酒吧坐一会聊聊天。两个人只要待在一块,哪怕什么都不说,唐莺也觉得空气是甜的,心情十分好。 偶尔,看时间有些晚了,方舟也会送她回家。然后说再见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礼物,说是作为粉丝,送给今天舞台上最美的女孩。让她并没有理由拒绝他。方舟送的礼物很简单,却又总是能令人感到小惊艳,唐莺很喜欢。 到了期末那个月,唐莺便完全见不到方舟了。她抱着遗憾的心情,忍受着内心的苦闷,一日又一日的苦逼复习着。心想着也许以后就见不到方舟了。毕竟他只是酒吧的客人。什么时候能见,什么时候不能见,一切都很难说。也许他只当他们是朋友,根本不喜欢她。也许,她大学的单恋,未来就要变成一段大学时期的回忆了…… 越想这些,唐莺的复习时光就愈加难熬。 她时不时会拿起手机,点开给联系人方舟发消息的对话框,然后停顿好久,直到手机屏幕自动息屏。然后重重地叹息一声,又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再打起精神,继续复习。 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是不是神听见了唐莺内心的祈祷。 他们在图书馆,相遇了。 - - 少年穿着学校制服的白衬衫,抱着一大沓复习资料,出现在了复习区。他隔了唐莺好几个桌子,复习资料极多。但是他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苦恼。就像平时一样从容而又淡定。 唐莺从发现少年的那一刻起,便定定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直到少年坐下复习了很久,唐莺才回过神来。低头浅笑,笔尖微动,继续复习自己的。 她没有去打扰他。 而少年似乎也并没有发现自己。 一直到很晚。当唐莺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少年刚刚坐着的那个桌子,已经空空旷旷的了。图书馆的窗帘被风吹起,黄昏的天空很美。 接着,唐莺也收拾完自己的资料,把该放的书都放回书架上,离开了图书馆。 当走到图书馆门口,唐莺吹到风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她心中的苦闷与烦恼,似乎也被这阵风带走了似的。荡然无存。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方舟跟她在同一所学校。 她甚至感到有些窃喜,原来命运竟让他们的距离如此相邻。 章节目录 第167章 【一百六十五】我向你告别 再之后,方舟与唐莺经常会在图书馆“相遇”。 只是少年的复习始终都很集中,他的眼里通常只有资料和习题。似乎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同在一个复习区的唐莺。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张桌子,还有坐在那几张桌子处复习的同学们。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 唐莺歪着头写一会习题,就会突然甜甜的傻笑。而后再过几秒,便又重新陷入下一道题的苦恼。 这种感觉真的很微妙。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方舟在看资料的时候,虽然时常会小皱眉,但偶尔也会勾勾唇角,看向某个书架的方向—— 那边是很多同学低头复习的地方。唐莺正好被严严实实的挡在了他们后面。 随着期末考的时间临近,她从一开始那动不动就三心两意,时不时停下复习的进程,而去瞎幻想的状态。逐渐变得越来越集中精神复习了起来。到后来,唐莺甚至都不会在复习的中途,再去偷瞄方舟了。 基本每一回,方舟都会比她早离开图书馆。 等唐莺复习完,再抬起头时,方舟坐的那个位置,早就没人了。 终于到了临考的前三天。那天,唐莺复习到很晚很晚。几乎整个复习区的人都空了,外面的天也黑了。唐莺一抬头,方舟还没离开…… 偌大的复习区,只剩下他们两个…… 唐莺一愣,图书馆很安静,方舟手底下的动作仍旧没停。笔尖摩擦纸页的沙沙声在耳边响着,还有……自己那逐渐加速的心跳声。不知不觉间,唐莺竟然紧张了起来。 她咽了口唾沫。有些犹豫不决地想着—— 要不要……上去跟他打声招呼呢…… 焦躁使唐莺感觉口渴,也使她头脑短路。 然而,就在这时—— “要一起去吃饭吗?”对方连头都没抬,翻了一页书,简单地询问着。 啊? 唐莺歪头看着方舟。不知为何,她忽然就不紧张了,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唐莺低下头收拾着手里的资料,淡淡道:“吃什么?” 这仿佛是爱情最好的样子。复习桌前的灯还亮着,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安静的图书馆,就只剩他们两个人各自收拾着自己的资料。方舟比唐莺先收拾完,抱着自己的一摞资料放在她的桌前,然后替她收拾。收完后,帮唐莺一起去还书,放资料。唐莺全程很闲地跟在少年身后,除了拿着自己的东西以外,什么都没有做。她心中冒出校门口小美食的影子。心想着,一会就可以和最喜欢的人一起吃东西了。没准,还可以多跟他……说一点话。 仅仅是这样,就觉得很开心、很满足。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的,仿佛他们已经是共同学习三年的老同学。 期末考试之后。 在那个酒吧里,方舟向她告白了。 从那天起,唐莺的单恋正式宣告结束。她开心的几乎快要飞起来。 - - 也就是在这时,她更加的靠近了方舟,便也在他身边见识到了另一个人。余研。 余研小他们一届,却已经追了方舟五年了。 她从高中时期就喜欢方舟,曾经跟方舟是很好的朋友,一起出去嗨,一起四处结交朋友。可自从她跟方舟告白之后,方舟自觉跟她保持了距离。虽然还是会联系,只是很明显的那种距离感,让她很难过。从前,至少还能跟方舟勾肩搭背,喝醉了可以大张旗鼓的点名方舟送她回家。可自那之后,原本对好朋友有求必应的方舟,却偏偏不会买她的单了。 他们的关系在别人看来都很正常,还和以前一样。但只有余研知道,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于是她决不放弃,她一定要追到他,不计代价。 自从知道方舟有了女朋友之后,余研的骚扰更是变本加厉。 甚至还跑到唐莺家门口蹲着,各种撒娇卖蠢,祈求能跟她同吃同住,拜托拜托请跟自己做好闺蜜……之类的…… 余研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要脸的,不要脸的,她都敢做。 看电影的中途,从前座突然转过来一个人。是余研。 吃夜宵的时候,老板说他们的饭已经有人买单了。老板手一指,是余研。 唐莺偶尔站在舞台上当主唱的时候,台下站着方舟。而站在方舟旁边挥舞荧光棒的,是余研。 体育比赛之后,等在终点的唐莺给方舟递上水。这个时候突然有人递上来了一个毛巾,是余研。 唐莺上厕所的时候,坐在马桶上,很努力地幻想着蓝天白云青草地。这时候,旁边厕所传来敲门的声音,打断唐莺上厕所的兴致,还幽幽地问一句:“你和方舟发展到哪一步了?” 唐莺长叹了一口气。 …… 不用说,是余研。 - - 幸运的是,唐莺和方舟的感情一直很好。 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便是学校的风景了。 年级前十,又同样双方都各自有很多人追求,且颜值不低的两个人恋爱了。他们只需要站在那里,就会有很多人创造出他们的传闻。而通常,那传闻又会展露出恋爱中十分美好的一面。 不论余研如何打扰,他们的恋情都是被大众所认可的。也许正是这个原因,给了唐莺一种她才是正牌夫人的信心,加上方舟又比较宠她,所以她从不觉得方舟会被别人抢走。她始终相信方舟会留在她身边,就像方舟也这么相信自己一样。 方舟是个很优秀的人。 唐莺越喜欢方舟,便越感觉到自己的无能。她似乎没什么特长,唯一喜欢的歌唱也帮不上方舟的什么忙。而方舟好像什么都能做的很好,他的人缘也很好,不论走到哪里,好像都会发光。 反之,唐莺觉得自己,很普通。 她的学习成绩非常优秀。喜爱音乐,也一直有人说她在艺术方面很有天赋。知道自己唱歌功底不稳,她便一直默默练习。渐渐也有很多人用掌声与鲜花,认可了她的歌声。 这些曾令自己无比自信的东西,渐渐却让唐莺觉得自己既无力,又很没用。 她没有社会能力。 这样的她,以后该如何生存…… 这样渺小的她,似乎做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与无力。 如果连生存都变得困难了,她还怎么再继续跟方舟在一起。 想起平时方舟很受欢迎,想起那些喜欢他的女生,想起余研,唐莺突然觉得只会唱歌,和做研究的自己,真的很没用。 与刚刚在一起时不一样,跟方舟在一起越久,唐莺就越容易没有安全感。 可是她却从来不说,只是默默的做着自我改变。 有的时候,一个人的潜力可以被各种因素发觉出来。从某种意义上,当唐莺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渺小而又平凡的普通人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飞速的成长起来了。 她开始去挑战那些曾以为自己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她没有再继续天天泡在研究室与图书馆里了。一向腼腆的她学着出去与人们交流,和见识更多的东西。尝试自己没有过的装扮,救助一些生活上困难的人。 渐渐地,她开始明白,在一件事情里,掌握更多有利资料的人,就算从都到尾都碌碌无为,但是却在最后能够一击必中。 情报,是非常重要的存在。虽说知道的越多,自身的危险和责任越大。可是,有时候知道的更多,也能重新寻找到能让自己安全的地方。 唐莺发现,做事能让她安下心来。自此之后,她便沉迷于社会实践中,以逃避方舟给她带来的那种“没有安全感”的滋味。 - - 唐莺在酒吧的助唱兼职,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 其间,唐莺去唱歌的次数越来越少。 直到大学毕业之后。 唐莺再也没有唱过歌。因为她没有时间。 而她跟方舟的感情也越来越稳定,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能够给他承诺未来的人。 大学专业是学天气,研究气象的唐莺。毕业后,正是踏入了金融领域,从实习生到资料数据部长,主管着一个公司的资料库。 …… 她从一开始只能单纯的听方舟说情话,和收小礼物。甚至连每次吃饭,都是方舟请客的小女生。变成了一个女强人。 从唯唯诺诺,只默默无闻做练习的性格,变成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不怕事的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爱他。 确实是因为遇见爱情,激发出了她的潜力,使唐莺变成了这样一个,令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人。 只是在这段爱情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成了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人与人是不同的,有的人总想寻找更好的。有的人,觉得遇见在乎的,便应该负责任。也有的人觉得,爱着爱着就没了当初的那种激情,以后就凑凑合合着过吧。而唐莺…… 对唐莺而言,方舟是她的初恋。她是个很容易就满足的人。即便几天没有见面。偶尔能有个闲暇时间,跟方舟吃个饭,聊聊天,看着方舟依旧绅士得体过得很不错的样子。她就觉得,挺好。她没有什么特别的野心,唯一往上爬的动力,就是想要配得上那位,在她心中无比优秀的方舟先生。不想让他痛苦,也不想让他被风吹雨淋。想保护他。想给他一个未来不会因为任何因素,尤其是金钱因素,而跟他分开的承诺。 想和他一起。 想有一个家。家里有猫,有他。 这样不够吗? 这样就够了。 他们在一起七年。她是那么的爱方舟。然而七年的感情结束了,方舟婚礼上的新娘,是余研。那个唐莺一直不当回事的姑娘。她不仅做到了,还让方舟骗了她的指纹和密码,彻底的将唐莺击倒了。 不论唐莺努力了再久,如今,她都是一个失败者。 情感失败,事业失败,连带着人生也跟着显得很失败。 - - 灵魂在空白的河流里随波逐流地漂泊了很久。 唐莺的意识又回来了。 她看见自己坐在一面铜镜前,身上穿着世家小姐的里衣,古色古香,样式简单而精致。她原本快要及腰的长发,早已没过了脚踝。抬抬脚,唐莺发现自己脚上的绣花鞋,上边那些简洁的花纹也很好看。 她的梳妆台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支钢笔和一张白纸。 唐莺注意到那支钢笔是她很久以前,学生时代写东西常用的笔。心中忽然感觉有些怀念。她伸手拿起了笔,拿开笔盖,在纸上随意划拉了几下。心中感慨:还是跟以前一样流畅。 与此同时—— 她面前的铜镜忽然散发出了淡淡的微光。 唐莺的盯着里面,瞳孔逐渐放大…… 她在镜子里看见了以前的自己,那个刚回家,就瘫倒进柔软大床上,怀中抱着方舟的礼物,无比高兴的自己。 唐莺心生一念。 接着,梳妆台上,又多了一个信封。 笔尖在纸面上摩擦,发出了熟悉的沙沙声—— - 看见你现在这幅样子我很开心。 即便父母常年在国外,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你也能过得很好。这真的是一种天赋。你大概不知道,现在的你还拥有着这样的天赋,是多么的让如今的我所艳羡。 我是来告别的,对过去告别,对你告别。 也是来提醒你一件事情的。 我想现在的你一定正在喜欢着某人。 当你拥有某种特殊的感情之后。你会发现,你只不过是一个平凡无力的普通人。也会发现,你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 对。就算是平凡的你,只要内心充满信念,也可以变得无所不能。 当你有了爱情,当你如同钢铁一般坚硬的心脏,被某种神奇的力量给彻底融化了。也许你会发现,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普通的再也普通不过,平凡的再也不过平凡。面对那些强大的事物,你再也不是世界的中心,而是渺小绵力的尘埃。 但,别担心,你只是过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阶段。 只需要换一个角度,没准你就会发现。虽然你是个普通人。 可你的心底,却隐藏着一个超人。 - 在这封信的最后。 我想提醒你不要害怕。 有一个喜欢的人是多么美好,能找到一个心动喜欢的人是多么难得。 谢谢你听一个未知又陌生的人讲了这么多,很遗憾这些话我除了你,没有人可以诉说了。 - 我向你告别。 因为我想要放下执念,踏上新的旅程。 唐莺,祝你幸福。 章节目录 第168章 【一百六十六】惺惺相惜(上) 放下钢笔的同时—— 它落在桌子上,就变成了一支珠钗。 一阵云雾缭绕间,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刚睡醒的意识还有些恍惚,不过大脑正在逐渐苏醒。她打了个哈欠,左手微微地掩住了半边的嘴。 唐莺刚刚放下了一支珠钗。接着,她又重新拿起了那支朱钗。她瞧了瞧,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刚才拿的不是这个。可是,是什么来着…… 她忘记了。 她看见自己面前的铜镜。上边倒映出自己刚睡醒的样子,与平常一样,有些憔悴,有些疲惫。梳妆台上边放着胭脂、花粉与各类发饰。身后的侍女正在替她梳头。 “十月,怎么今天这么高兴。”唐莺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侍女,问道。 “小姐,今天是‘赏春节’呀,你又忘记啦。”十月一副无奈的样子,继续给唐莺绾着头发。 “奥……赏春节……”唐莺念叨着这三个字,脑中还真的跟断片了一样,没啥印象。 十月微微一笑,叹息一声道:“小姐真是多忘事,赏春节是咱们城里一年一度的节日。由丞相家的小姐主持,城里有名的才子和小姐都会参与的一场活动。” “是吗……”唐莺笑了笑,她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着关于这场宴席的细节,却什么都没想起来“还真忘了。” 说话间,一个流云髻便绾好了。 彼时,房门被丫鬟推开。只见进来的两个丫鬟一个端着水盆,另一个端着托盘,上边放着帕子和新衣。低着头恭敬进门道:“小姐请洗漱更衣。” 唐莺愣愣地点了点头。虽然这好像是她日常的起居生活,可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又哪里不对劲。 正想着,身后的十月已经拿来了新衣,打算替唐莺穿上。 屋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好不欢喜。 正是一副初春景象。 - - 另一方面。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玖绫和唐莺仍在一起,他们被冻成了结结实实的冰雕。头顶的冰树时不时会反一下光。这时,被冻起来的玖绫与唐莺,也会跟着反一下光。 平日里喧闹的榕树城,此刻一片寂静。 冰冷与寒风围绕着这里。 日落西山。 当黑夜降临的时候,原本就十分寒冷的榕树城,现在变得更冷了。 夜里的风并不大。 榕宫里的结界被人打开了,整座榕宫也被冻得像个冰宫一样,美丽却阴森。某人走路的脚步声回荡在榕宫里,很慢,就像是在逛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步子悠闲极了。 墙上有影子,在三三两两地说话。 他们小声讨论着—— “他回来了。” 只见一个人的身影在榕宫内走着,不论他走到哪里,那些墙上的黑色人影,总是会躲到离他更远一点的墙上,然后大家奔走相告着—— “他回来了!” 一阵寒气袭来,带着细小的冰碴,在空中飞舞。 桃桑继续往榕宫的深处走着。路上明明一个人都没有看见,但他却总是能听见四周有很多人在窃窃私语的声音。那些躲在墙上的影子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但这些,桃桑都不太在意。毫无疑问,他来榕宫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来找人。 绕过榕宫中的石子小路,花园里的亭台楼阁。桃桑来到了一个园子里。这个园子显得有些荒凉。园内种着许多枫树,虽然好看,但地上却铺满了红黄相间的落叶。想来,已经有一段日子,没人打扫过了。 如今,他们都被冻成了冰雕。 在小路上走了一阵后,就看到一个拱门。 穿过拱门—— 便到了怡人居。 晚风习习,这里的空气,与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不冷也不热,温度恰到好处。 美人在怡人居里凭栏而望。 有一个男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个人,便是桃桑。 桃桑看着种在怡人居栅栏里面的翠竹,眉梢一挑,便看见一位身穿素色衣衫的美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桃桑打量着她,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瞬的不善,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真是稀客。”美人道。 “我是来避难的。”桃桑笑着道。 “哦?” “你瞧。”桃桑指了指拱门外面,继续道:“不知是谁将外面都冻了起来。放眼整个榕宫,乃至整座榕树城,就只有夫人这里最暖和了。” 说完,桃桑拱手一礼“不知可否在夫人这里讨杯热茶暖暖身子。” “我这也没有热茶。”美人叹了口气,道:“井里的水都被冻住了,又哪里能烹茶。” “夫人真是太小气,连杯茶也不给尝尝。”桃桑有些嫌弃地看着美人“这样,我可还怎么进入你的幻术里,救出被你困在幻术里的小友。” 桃桑的眼里带着笑意。他欣赏着那只狐狸的囧样,感觉甚是有趣。 “果然来者不善。”美人走到门口,打开怡人居的门,走了出来。 桃桑没有说话,只是从容地看着对面的狐狸小美人。 - - 屋内 王灵韵与方瓷都坐在客位的椅子上。 她们边上的半杯茶已经凉了。只是这俩人都呆呆地目视着前方,没有表情,也不眨眼。王灵韵还好,身上的羊脂玉佩发着微光,模样看起来没有半点损伤。只是方瓷……她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 - - 幻境内 阳光炙热的快要将人给烤化了。 在荒无人烟的大沙漠里,有两个人。一个人在艰难地走着,看起来已经脱水很严重了。而另一个,在悠然自得地……欣赏风景。 “喂……王韵。”方瓷有些喘息困难地询问:“你到底看见水源了没啊。” “我尽力在找了。”王灵韵一边东瞧瞧西瞅瞅,一边回答着:“可是并没有看到水源,而且这里是幻境,就算没有水喝,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的……” 王灵韵看着方瓷的样子,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她看起来已经是一副……快要被饿死累死的样子。虽然由于她太过于轻敌,误饮了顾云氏的茶,而被困在她的幻术之中。但她们也只不过,在这个幻境的大沙漠里行走了一年而已,没准外面的世界才过了几个时辰。她实在有些不明白方瓷为什么已经不行了。 “你一定是第一次被困在别人的幻术里吧?”王灵韵得出了她的结论,然后询问着方瓷。 “……嗯。”方瓷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根据我以前经常中妖怪的幻术的经验来看。”王灵韵话说到一半,问道:“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 “说!”方瓷紧皱着眉头,她觉得自己快要无法思考了。她真的很渴。她已经不知道在这个鬼沙漠里走了多久了,但是!真的很渴! “我们大概是找不到水的。”王灵韵淡定地说道。 方瓷直接被沙子绊了一跤,摔进沙堆里。而后她拍了拍脸上的土,瞪着眼睛看着王灵韵,大声疑问:“你说什么?” 由于太渴,她的嗓子都已经沙哑了,这么一问,四个字全都破音,很是尖锐。 王灵韵抿了下唇,一副“你真傻,我算是服了你这个傻子了”的样子,问道:“如果你是施术者,你实施幻术,让中术的人,以为自己待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经受精神折磨的目的是什么?” “……”方瓷努力让快要枯竭的脑海起点作用。 “如果你是施术者,而中术的人是秦时郡主呢?”王灵韵换了个问题。 “难受死她!”这回,方瓷回答得倒挺快。 王灵韵赞许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方瓷忽然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这回是真的明白了王灵韵所说的话。她们可能真的找不到水。 想明白这一点的方瓷感到很沮丧,她翻了个身,躺在热热的沙子上,看着望不到边的天空,感觉自己就快要被太阳给烤化。方瓷沙哑着嗓子,悲伤道:“啊,那怎么办,我真的好热好渴。” 王灵韵站在方瓷的身旁,问了一句:“那你觉得饿吗?” 王灵韵刚问完,方瓷的肚子就“咕噜”的响了一声。 这一举动逗笑了王灵韵。接着,她蹲下身子,坐在了方瓷的身旁。 而方瓷则愁眉苦脸地嘤嘤着,像是撒娇,又像是愤怒地指责着王灵韵道:“你这是雪上加霜!” “噗。”王灵韵没有说话。 “啊!你这个人!你用鼻子笑了!你看不起我!你笑话我!”方瓷干脆在暖呼呼的沙子地里滚了起来。 看着方瓷从小山坡上滚到了山坡下面,王灵韵不由的感觉到,这个小公主真是精力充沛。不像她,在发现自己被顾云氏困在幻术里之后,她就只想找个地方躺着睡觉。在这里睡一年,外面也不过才过去了一会时间。总得来说,还是蛮划算的。 方瓷滚了一会儿。躺在山丘下面的沙子上,突然说:“王韵,我感觉你肯定不是普通人。” “嗯?”王灵韵皱眉“为何?” “如果不是你,我肯定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的幻术里,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方瓷道。 “你不找水源了?”王灵韵双手支着自己的头,看着躺在小山丘下边的方瓷。 “找了又有什么用?”方瓷反问王灵韵。 “也是。” “你以前经常中妖怪的幻术吗?”方瓷的声音依旧沙哑。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她的眼睛跟着太阳,一点点的往下移动。 “我幼年遇到了一个意外,差点死掉。”王灵韵道:“但是后来运气很差的活了下来。” 方瓷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活下来是运气很差?” 王灵韵的眼中有些无奈,她笑着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就是运气很差。” “你……”方瓷坐了起来,她看着坐在小山丘上的王灵韵,道:“不想活着吗?” “你觉得活着好吗?”王灵韵反问。 方瓷被王灵韵问到了,她愣了一下。忽然想起皇室中那些肮脏的地下交易,以及她年纪轻轻,却不得不挑起大梁,处理那些麻烦的事物。方瓷忽然变得很认真,她盯着王灵韵的眼睛,说道:“我以后是会下地狱的,虽然我现在也在地狱里。” 活着好吗?她不知道。但是,她当然是会下地狱的了。对,当然会下。 王灵韵的眼睛很深,方瓷看不到底,即便是一直盯着,她都看不到底。 而王灵韵则在方瓷坚定的眼神中,找到了一些新的东西。有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可以做朋友。 “六岁那年,我遇到了一场意外。我所在的家族,生意做得非常大。在京中和朝廷里,都非常的有威望。很多人希望我死,也有很多人希望我活。”王灵韵回忆着,继续道:“后来,辜负了那些希望我死的人。我还是活了下来。可是,在那之后,就有更多的人希望我去死,在这些‘更多’里,除了人,还有妖。” “妖?”方瓷有些疑惑“妖为什么也希望你死。”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王灵韵挑眉,道:“你信吗?” “信不信重要吗?”方瓷回答。 “也是。”王灵韵继续回忆“我所在的时代,繁荣比不过你这,辉煌和热闹也比不过榕树城一场夜里的盛宴。但唯一比你这里好的,便是,它是个和平时代。” 方瓷点了点头,她起身往小山丘上走去。 “所以,我们那个时代虽然有妖魔鬼怪的传说,却没什么人真正的见过妖怪,在大家的意识里,神仙或许真的住在庙里,烧烧香拜拜佛没准真的会有好运。而妖怪,大部分人只在故事里听过,却从没见过。妖魔鬼怪的更多用途,是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 “真好。”方瓷坐在王灵韵的身旁,看着天上的星星,就像是望到了遥远的时代一样“你所处的时代,真好。” “但是我遇到了。”王灵韵苦笑了一下,说:“自从我经过六岁那场意外,活下来之后。就不断的有妖怪出现在我的日常生活里。那些妖怪携带着恶意出现。他们想要我的命,渴望着我的命。” 方瓷瞪大了眼睛看着王灵韵,她有些不敢置信。她以前以为,自己作为皇族成员还是挺惨的,但好歹与她打交道的妖怪,大部分都是可控而又听话的。可是王灵韵所面对的…… 方瓷不敢往后想!她不敢想王灵韵能活到现在,都经历了些什么! 王灵韵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她躺了下来,道:“别这么看着我,好像要吃掉我一样,有点小怕。” “之后呢?”方瓷追问。 王灵韵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你不觉得很困吗?” “不!” 王灵韵往后一躺,很快便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王韵!” 不论方瓷怎么摇,都摇不醒。 章节目录 第169章 【一百六十七】惺惺相惜(中) 一场梦醒来。 睁开眼。 王灵韵发现自己躺在马背上,脑后枕着的马脖子上的鬃毛。 路微微有些颠簸。想来,这匹马一定没有在平坦的道路上行走。 坐起身来,看着身前的风景。 四周都很荒芜。路很窄,道路上充满着散沙与石子。看起来,这好像是一条上山的路。 “啊!!”王灵韵还没有观察完四周的情况,便听到了方瓷惊叫的声音。听她这么精神的样子,大抵是没什么事。 一手抓住背后的缰绳,往身侧一拽。马行走的速度就变慢了。王灵韵趁机一个漂亮地转身,便正坐在马身上。 与此同时,王灵韵往前一看!便立马拉住缰绳让马停下来了。 前方的路非常凶险,路生在山崖边上,狭窄而难走。人走上去都不能保证平稳,更何况是马了。而非常倒霉的是,方瓷和她的马,此刻就走在那狭小难走的路上。她的右边是坑坑洼洼的山石,而左边则是瞧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这……很折磨精神了。 王灵韵看见方瓷正死死的抱住马脖子,她的头上冒得都是冷汗,眼睛紧闭着,不敢睁开。而她的马,正不慌不忙地往前走着,丝毫不怕走错路会掉下去。 “嗒”一脚踩空,小石子顺着山崖落了下去。 “啊!”方瓷好像感觉到了马晃了一下,吓得叫了出来。 王灵韵看着方瓷痛苦的样子,她感觉有些不明白。顾云氏应该是她的生母才对,可为何她的生母要将她困在这里,像是折磨仇人一样的,如此折磨方瓷呢? 这时!山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朝方瓷的位置,落了下来。 “小心!”王灵韵喊了一声,便策马奔上了那狭窄的道路上。 方瓷及时睁开了眼睛,她看向发声源,也就是王灵韵所在的地方。 由于山崖边上的道路十分狭窄,王灵韵的马刚跑了两步,便一脚踏空,落了下去。 “跳!”紧急时刻,王灵韵对方瓷喊道。 方瓷紧咬着唇,毫不犹豫地跳向王灵韵的方向! 王灵韵一接,方瓷坐在了她的前面。 俩人再往方瓷刚才的地方看去,那匹马已经被砸中了,跟着石头一起落了下去。 “呼。”方瓷松了一口气。 “你放心的太早了。”王灵韵道。 方瓷惨笑,她感到身心俱疲。 彼时,只见一匹马的四蹄在空中乱蹬着,而马的身上还乘着两个人。天空阴沉沉的,看起来就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方瓷和王灵韵正在一刻不停地下落着—— 不知道在漆黑的悬崖底下,等待着她们的,将会是什么。 - - 怡人居 - “桃君,你我本不该为敌。”顾云悠喘着粗气,明显受了重伤。 怡人居里的寒气虽然变重了,可是四周的竹子仍旧青翠欲滴,只要寒冰一出现,就会很快融化。大概是因为冰雪总是融化的缘故,使得怡人居变得越来越冷。 “我也无意与你为敌。”桃桑实话实说:“我来,只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小友。” 说罢,桃桑就打算硬闯。 “不行!你不能进去!”顾云悠一副护犊情深的架势站在门前,她眼泛红光,身后冒出了三条狐狸尾巴。比起刚才温婉伊人的样子,现在这副模样,倒是显得狰狞厉害许多。 “哦?”桃桑眉头一皱。周围的寒气骤然升起。 不让他进去?他偏要进! - - 幻境内 - 悬崖很深,她们两人一马落到了湖里。 由于王灵韵一身男性装扮的缘故,她始终保持着男女有别,除非公主自己抱上来,不然她当然要跟方瓷保持距离了。 她们大概落了有两三天。下落的时候,只要方瓷醒着,她都在尖叫。如今落到湖里了,她显得很疲惫。王灵韵想,她大概是因为叫了太久,所以累坏了。便继续东瞧瞧,西看看,不去打扰她。 这里的景色依旧不太好,看起来就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之前在沙漠里走了太久,如今有了湖,应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当然,如果湖面上不要全都是翻着白肚子的死鱼,水别总冒着一股腥臭味就更好了。 方瓷被折磨得有点惨,若是寻常人应该早就崩溃了,但她却没有。可见这个皇室小公主并不是一朵娇花,她经历了一些事,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一颗强大的内心。而这颗心,又赋予了她惊人的承受力。 马终于驮着俩人游到了岸边。上岸后,它表情像是中毒了一样,变得神经兮兮的。持续了几秒之后,便直勾勾的倒在地上。像是累死了。 “为什么……”方瓷忍着难闻的气味,一边往岸上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道:“王韵,为什么你就没事……为什么、为什么我都这么惨了,你却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方瓷被这股腥味恶心的吐了,但因为她什么都没吃的缘故,只能扶着一棵枯木,然后开始不住地干呕。 王灵韵还待在马的身旁,她蹲在那里检查她的马,究竟是真死还是装死。当她发现那匹马真的已经断气了,她心中还是有点小遗憾的。好不容易有了个代步工具,却非要傻兮兮地驮着她们走悬崖路。现在好了吧,掉下悬崖自己作死了。搞得她以后还是得自己走路。王灵韵感觉越想越难过,甚至悲伤的连站起来伸个懒腰的精神都没有。 唉,长路漫漫,只能靠走。 “你、你!呕……”方瓷感觉自己被无视了,她边呕边指责道:“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王灵韵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方瓷,她看着方瓷那扶着枯木吐不出来,只能干呕的惨样,天真无比地说了声:“啊?” 方瓷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被呛了个半死,于是她一边干呕着,还一边咳嗽。空气里充斥着湖里传来的腥味。方瓷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了。却又一直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说不出话来。 于是,方瓷一有时间,就皱眉怒瞪一点事都没有的王灵韵! 不知道方瓷想表达什么的王灵韵,只好用充满怜悯的表情看着她。然后心里继续想着,顾云氏究竟想要做什么,她为何要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呢? 思考的同时,听着方瓷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王灵韵心中不自觉地感叹着:真惨啊…… - -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瓷终于缓了过来。 她习惯了这里的味道,也不再继续咳嗽和干呕了。两个人试图走出这片被枯树包围着的死鱼湖,却总是在走了很久之后,又回到出发的地方。 刚刚感觉湖里散发出的那股腥味离自己远了点,没过多久,腥味一下子就变浓了。当感觉到这股浓浓的腥味时,俩人就知道,又回到湖边了。 天始终是阴郁的,加上这股难闻的腥味,让人根本没法有个好心情。至少方瓷是这样。而王灵韵…… 方瓷瞪了眼跟平常一样没啥变化的王灵韵。 哦,在她心里,王灵韵已经不能划分到人的类别里了,所以她能心情不错,也是正常的。 她们找了个地方休息。这里四周都是大石头,俩人在石头上坐着,旁边生了火,终于有点暖和了。 “你不觉得这里比沙漠还要难受吗?”方瓷忍不住抱怨道。 “其实,我感觉都一样,只是那边的阳光更好一些,这边的天阴阴的,更适合睡觉。”王灵韵分析道。 “闻着这股味你还能睡着?!!!”方瓷感觉不可置信,她究竟在跟什么怪物独处啊,难怪这家伙被那么多充满恶意的妖怪迫害,还能活着。王灵韵本身,就是个比它们强太多的怪物! “呃,其实我是闻不到的。”王灵韵道:“我没有感觉,冷得感觉热的感觉我都没有,味道也是闻不到的,只是能吃到味道。” 方瓷眨了眨眼,她忽然有点羡慕这小子,怪不得从进幻境开始,王灵韵就一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原来那家伙根本感觉不到这些! “但我能知道这些,我知道这里的空气里充斥着什么味道,知道你可以感受到的温度,例如现在这里就比较冷。空气很潮湿,像是要下雨了。”王灵韵淡淡地叙述着:“以前,我还是蛮喜欢被困在幻境里的,很多妖怪都擅长使用幻术,它们喜欢把别人困在幻术里折磨致死。” “喂……你就算想死,也不用选择这个死法吧。”方瓷有些嫌弃地看着王灵韵,道:“你没有感觉,所以不知道,这种备受折磨和煎熬的感觉,简直就是最差劲的噩梦!” “不,在很久以前,我还是有感觉的。”王灵韵回想着充满孩子气的她,那个被妖怪们刁难、愚弄,却矛盾的乐在其中的她。继续道:“我在真实的生活里,失去了感受这个世界的能力。但是被困在幻术里的时候,却能品尝到痛苦的滋味。虽然只有痛苦和难熬,可是我却很矛盾的蛮珍惜的。因为我知道,出去了,我又会什么感觉都感受不到了。” “……你当时到底是哪来的自信,你一定能够出去的啊。”方瓷不甘心的在一旁不满。 王灵韵笑了笑。她提问:“你觉得,一个不怕死,又恨嗜血,同时又对这个世界嫉恶如仇的人,会害怕痛苦这种事吗?” 方瓷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神情严肃地答:“恐怕……不仅不会,还能大笑出声。” 说完,方瓷就皱起了眉头。 那种人,确实什么都不怕。并不是因为他们有自信,觉得之后自己一定能安全的活下去,或者能从死牢里出去。而是,他们觉得出不去也无所谓,他们享受与你敌对的感觉,如果能够跟你打上一架,亲手让你变成他们的刀下亡魂。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找到了点乐趣而已。他们的骨子里,就没有“怕”这个字。 她在地下黑市中,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他们不惧生死,骨头硬的不得了。有的人被绑起来,强行抽走灵魂的时候,最后瞪着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是在嘲讽自己。在跟她说:我看你以后会有什么下场。 直到后来,跟他们做交易的妖怪,穿上同样的人皮,效仿他的表情和动作时。都会令方瓷感到后怕。仿佛那个人的灵魂根本没有被抽走,他回来折腾自己了,来找自己复仇了! “我以前就是这样。我找不到活着的理由,又觉得自杀太没劲。当有妖怪带着恶意来找我时,我先是吓了一跳,感觉有些恐怖。但接二连三的不断有妖怪找上门时,我就习惯了与它们厮杀。”说着说着,王灵韵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她的眼神有些轻挑,仿佛她想起了自己乱来时的愉悦,让一旁的方瓷立马感觉脊背发凉,有些毛骨悚然。 “后来,没有妖怪来找我了。我就自己去找它们。” “那你就没有遇到什么打不过的?”方瓷掌管着地下黑市的交易。说起妖怪,她还是比较熟悉的,她知道有很多厉害的大妖怪,即便是神仙也要抱团去跟他们打交道,更别说王灵韵只是一个体格特殊的少年郎了。她不相信王灵韵没有遇见过这类妖怪。 王灵韵叹了口气,道:“几度快要死过去吧,但是又被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给救回来了。” 说到这,王灵韵的脑中出现了香晴雪年幼时天真烂漫的身影。 一闪即过。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跟那个人的关系一定很好。”看着王灵韵脸上似喜似忧的表情,方瓷猜测道。 “不算。”王灵韵否认着:“只是活到今天,已经算是老熟人了。” 方瓷打了个寒颤,她从石头上蹦下来,蹲在火旁,伸手烤着火“如果我遇到以前的你,我一定很怕你。” 王灵韵觉得很无辜,她眨了眨眼“我现在就不可怕了吗?” “你现在……”方瓷用无比嫌弃的眼神蔑视着王灵韵,道:“挺欠扁的。” 王灵韵猜得没错,没过多久,果然下雨了。 地上的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些干柴和被烧焦的树枝。 坐在石头上的两个人早已不见了。 远远望去,雨中有两个身影仍在前行着,不知他们从哪里来,又要走向何方。 烟雨朦胧。 刹那间,全世界都变得安静了,只余水滴落地的声响。 章节目录 第170章 【一百六十八】惺惺相惜(下) 走了很久。 俩人来到一片果树林。 方瓷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至少干裂的嘴唇,已经显得不那么干裂了。 “不错,你适应幻境的速度比我当年快多了。”站在树上的王灵韵,朝方瓷丢了个苹果。 “还不是多亏你引导得当。”接下苹果,方瓷就咬了一口,她边咀嚼苹果,边无奈道:“不然我一个人根本没法应付这莫名其妙的惨况。”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以及过了这么久的惨日子。方瓷也有了成长。她不再像一开始那副娇气自大的模样,反之,在这个总是很惨、很荒谬的幻境里,她的身上少了分焦躁,多分了从容。 “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王灵韵爬到更高的地方,望着远方“幻境里虽然有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但其中的东西不会太违背常理,如果我们找到了特别违背常理的地方,那就是整个幻境中,最薄弱的地方。” 王灵韵给了方瓷一个眼神,方瓷也回了王灵韵一个眼神。总是在野外求生的俩人,已经多少有了些默契。 很快,方瓷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四处寻觅着,看看有什么违背常理,奇怪的地方。而王灵韵也下了树,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方瓷刚啃完手里的苹果,便听到一声烟火急速窜上天空的声音。 那是王灵韵传出的信号。 跟着,方瓷便朝着发出信号的地方,快速奔去。 这片果林的温度很高,路上都是果树,方瓷跑累了便站在一棵果树下,用石头砸一个果子下来,继续拿着啃。看离目的地近了些,方瓷干脆不跑了,直接用走的。 当她慢慢走到王灵韵发出信号的地方时—— 方瓷吃惊地站在原地,她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苹果拿在手里忘记吃下一口。 那是一棵树。 很高很巨大的树。 王灵韵站在树下,抬头仰望着它。 这棵树是整片果林里长得最好,枝叶最茂盛的一棵。 其他大部分的果树上面都结着苹果,或者叫不出名字来的野果子。唯有这棵树,上面结着……鞋子? 偶然间,有一只松鼠从茂盛的枝叶间钻出来,从树上摘下来一只鞋子。然后又钻进树叶里。不知是去做什么。 树上的鞋子有两种颜色,黑色,红色。 样式也很单一,都是简单无绣花也无装饰的短靴。 王灵韵从一旁愣神的方瓷手里拿过了苹果,然后往树上一砸,很准的砸中了一双黑色的短靴。但紧跟着,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双黑色短靴落到地上之后,便消失了。 “鞋子落到地上消失了……”王灵韵皱了皱眉,对着身旁的方瓷说了句:“上树。” 方瓷这才反应过来“啊,奥……” 她跟在王灵韵的身后,爬上了树。 每一只鞋,都长在树梢尖端的地方,若人想爬上去摘,就显得有些困难。王灵韵端详了它们一会儿,心里有个想法。她来不及跟方瓷解释。因为她需要先实践一下,看看自己想的对不对,再下定论。 没一会儿,王灵韵便爬到了很高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在树枝上走着。而很少上树的方瓷则抱在树干上,瞧着上方正做着危险动作的王灵韵,心里感觉有些害怕。王灵韵走的树枝一晃一晃的,方瓷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终于,王灵韵成功地摘到了一只鞋子。但紧跟着,她却脚下一滑,一不小心就落下了树!情急之中,王灵韵又从树枝上顺了一只鞋,直接将它们套在脚上。由于这两只鞋都很大,所以她很轻松的,便将它们套上了脚。 可是才刚套好鞋子,王灵韵整个人便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在幻境里是可以感受到痛觉的,如果过度疼痛,大脑也会觉得自己受了重伤。换言之,若是在施术者的幻境中死掉的话,那么在真实世界中的自己,也会死掉。 王灵韵一咬牙! 她一闭眼! 心中告诉自己:就当这是场赌博! …… - - 还抱着树干的方瓷,瞪大了眼睛。 她看着王灵韵摔了下去,却不知道摔下去之后的王灵韵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王灵韵落下去之后…… 就像那些落到地上就消失不见的靴子一样,不见了。 方瓷抱着树干,往下滑。 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太阳就要落山了,黄昏的落霞很好看。不知为何,方瓷感觉有些失落,这是她被困在幻境里之后,第一次感觉到孤单。凉飕飕的风,从袖口钻进衣服里,使她不自觉地发了个抖。 方瓷的心里感觉空空的,仿佛偌大的幻境世界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王灵韵死了吗? 她不知道。 她应该去找王灵韵吗? 方瓷走到王灵韵消失的地方,她用脚踩了踩结识的地面,却根本没有找到王灵韵的半点影子。霎时间,方瓷感觉自己更失落了。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丢下了。 看了看那高高的大树,和全都结在树尖的鞋子。她感觉自己爬上去已经很艰难了,还要去摘鞋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做这种事情对她而言,真是太遥远,太难以达到了。 方瓷耷拉着脑袋,像是被主人丢弃的小猫。可怜而又无家可归。 “没事,不怕,哥哥会来找我的。”方瓷抱着自己的胳膊,缩在结满鞋子的大树底下。缩着缩着,就睡着了。连在做梦的时候,她都在边打呼噜,边小声咕哝着:“哥哥……哥哥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 - 怡人居 - 深深地吸入一口气。 王灵韵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她身上挂着的羊脂玉佩,也变成了普通的模样,不再散发微光。 她感觉自己已经太久没有正常的呼吸过了。身体的各项机能,以及心脏都在她的呼吸中,逐渐恢复正常。一转头,方瓷还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俩人中间的小桌上,放着尚未喝完的半杯茶。王灵韵拿起茶杯,自己端详着它的样子。不管看多少次,她都觉得这个杯子蛮精美的。连她都喜欢的东西,想必这物件的主人,应该也喜欢的紧。 接着,王灵韵便站了起来。一松手,手里的茶洒在了地上。紧跟着,杯子落地的声音在屋子内响了起来。清脆。悦耳。王灵韵挺满意。 嗯,好东西连摔碎的声音,都比一般的碎声要好听很多。 屋外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王灵韵走到门口,一推门。 外面俩人的打斗竟停了下来。 王灵韵感受着好久不见的真实阳光,她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又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余光瞥了眼顾云氏,和被她挡在院外的桃桑。罢了,闭着眼都知道目前是什么情况。 顾云氏见桃桑完全没有再打的意思,便假装恍然大悟地道:“那是我的客人,难道……这就是桃君要找的小友!?” 桃桑没有理她,只是遥遥看着王灵韵。看来,那小子没什么大碍。 顾云氏脸色差了一分,酸道:“既然人出来了,就把人带走吧,搞得我虐待了你那小友似的。哼,我这小地方呀,容不下您二位两尊大佛。” 说罢,顾云氏进了院子。她的脚步有些急,她想赶紧进屋,去看看方瓷的情况。 然而,王灵韵却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 顾云氏往左。 王灵韵也往左。 顾云氏又让开往右。 王灵韵也让开往右。 反正横着竖着,她王灵韵,就是不偏不倚正好挡了顾云氏的路! “这位公子。”顾云氏忍着心中的不耐,好声好气地说:“怡人居是榕宫里的冷宫,没有宫人伺候。你跟十六公主一起来的时候,我可是好好款待着你们,怎么现在……” 顾云氏完全把王灵韵当成了普通人。若是凡夫俗子被困在幻术里,就算侥幸破解了这个术。醒来之后,也只会感觉骨头微微有些酸酸痛,腿坐的有些麻。会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对幻境里的一切都会慢慢淡忘,甚至完全不记得。 这也是王灵韵一出来,顾云氏就收起了自己狐狸的模样,变成了正常人,在跟桃桑近战切磋的原因。 “夫人确实对我很好。”王灵韵挑了挑眉,话说得很故意“我可真是被夫人好好款待了一场啊。” “呃。”顾云氏感觉情况有些不大对,便试探道:“公子和十六公主太累了,我们才刚坐下聊了没多久,你们俩便睡着了。我刚想着要不要亲自给你们做点小点心,等你们醒来的时候给你们端去,这不,就遇到了外面的这位桃君。” 桃桑推开门,进了怡人居的院子。这院子挺大,有一个圆形的石桌,桌旁两个小石凳。有一个小花圃,花圃旁是一个秋千。由于院子没有宫墙,旁边只围着栅栏,看起来很自然,也很舒服。一阵风吹过,远处飘来淡淡的竹味,混合着近旁的花香。这里,当真是个好舒服的冷宫啊。换做他是个入宫的秀女,也愿意被国君打入冷宫,住在这怡人居里。 “啊,我竟然睡着了……”王灵韵揉了揉额头,装作很苦恼的样子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感觉自己睡了很久,起来头昏昏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忘记跟夫人聊过什么。只依稀记得喝了夫人的茶,之后便什么印象都没有了……” 顾云氏才懒得听王灵韵说话,她只想知道里面的方瓷现在怎么样了。于是便往右一步,打算绕过王灵韵,进屋去! “哎!”王灵韵也往右一步,继续挡着顾云氏“夫人,我们刚刚聊了些什么呀?王韵从小便没家教惯了,不知王韵是否出言不逊,哪里得罪了夫人吗?” “没有!”顾云氏不耐烦地回了句,刚说完,她便发觉自己语气有些不对,便缓下来道:“奥,王公子是十六公主的朋友,而我只不过是个被打入冷宫的罪女罢了,既然是公主的朋友,又怎么会有得罪一说?” 说完,顾云氏又往左跨了一步,但又被王灵韵给挡住了。 桃桑走到了小竹林旁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但很快便又收敛如常。他还蛮想瞧瞧那小子又要玩什么花招的。 “既然没有得罪夫人。”王灵韵话锋一转,神情有些微怒,道:“那夫人为何要跟我的朋友过不去?” 顾云氏一怔,仿佛没有想到王灵韵会来这一招。有些绕不过弯来,便只得赔罪道:“公子恕罪,我只不过是个妇人,还被陛下打入了冷宫,平时连个陪我说话的宫人都没有,又从不敢踏出怡人居半步。所以,我怎么会跟公子的朋友过不去呢?” 顾云氏表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低垂着小眼神,一副委屈的就要哭出来的模样。真的是惹人怜爱。有如此狐媚他人的本事,又身在榕宫,怎么会甘愿屈居于一个小小的冷宫呢?王灵韵感觉这里面大有文章,看她着急进去看方瓷的样子,顾云氏的目的,恐怕还跟方瓷脱不了干系。 房间里的方瓷依旧坐在座位上,垂下的眼神毫无焦距,状态差极了。 王灵韵没有听到房间里的方瓷,有什么醒过来的动静,于是继续替她争取时间,将顾云氏堵在门口。 虽然顾云氏那楚楚可怜的样子,非常惹人怜爱。但很遗憾,狐媚错了对象。王灵韵眉梢一挑,怒意更甚“既然夫人平日里如此深居简出,又如何练得一身好功夫,刚刚跟我的朋友大打出手?” 原来是这个。听王灵韵这么一说,顾云氏松了一口气。但紧跟着,她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不对!这事情不对! 桃君是妖! 此人是桃君的朋友! 没必要在他面前装作正常人的! 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他在耍自己! “哼!”顾云氏沉不住气了,她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于是猛地往前一撞,打算撞开王灵韵,强行进屋去看看里面的方瓷是何情况。 却没想到还没进屋去,便被王灵韵一拍肩膀,一用力,直接丢回了院子里! 王灵韵拍了拍手上的灰,慢条斯理地道:“夫人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好惊人的力量! 顾云氏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瞪向王灵韵,身后的三条尾巴又一点点地冒了出来。 王灵韵眼神冷漠地一笑。 把她困在幻境里几年,还好意思用这种眼神看她? 是这只狐狸太傻,还是她对自己修出的那三条尾巴太有自信? 章节目录 第171章 【一百六十九】隐在暗处的王(上) 一觉睡醒。 天亮了。 方瓷依旧呆呆地坐在树下。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很快,天就黑了。 闭上眼睛。熟睡。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日日夜夜,夜夜日日。 方瓷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她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而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 失落与精疲力竭就是她现在的真实写照了。 地上的草很新鲜,空气干净,身边的大树在晚上会发光,召来会发光的小虫。白天又变成普通的模样,除了结出来的果实很奇怪,都是些鞋子。其他地方……似乎没有什么不好。 大概是很久以前,果林的天气还总是有些阴郁,时不时还会下一场小雨。而方瓷就像个没有知觉的人似的,哪也不去,雨打在身上不觉得冰凉,大风刮过也不觉得冷。因为她的心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那么幻境中的这一切,又算什么呢? 日子久了,果林的天气竟然破天荒的变好了起来,且越来越好。 方瓷也变得越来越慵懒。每天就看看天,翻翻身,再看看天,翻翻身…… 感慨着:今天的太阳依旧暖呼呼的,真棒啊。 她开始感觉,毫无作为而又慵懒的活着,也许还不错。不过她这样,貌似已经不能算是活着了,只不过是在等死而已。 “等死……吗……”望着空中飘飘悠悠的白云,方瓷自言自语。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累,越来越疲乏…… 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方瓷觉得无聊又可笑。 她的理智明白,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投机取巧,本不是她应得的。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她十二岁那年吧。她作为公主的人生,从某种意义上,是从十二岁开始的。也许别人没有发现,但方瓷自己却发现了。 她在这个世上,没有仇人。 凡是活着的人,都不会厌恶她。斗不过她的人,会把她当做对手,但也仅仅只是这样。那些人对她的情感不论多么复杂,都不会上升到仇恨的地步。 没见过她的人,会因为众人的好评声,而对她有好印象。见过她的人,会毫无原因的爱戴她,拥护她。她是国君最宠爱的小公主,更是全国人民共同宠爱的小公主。 很久以前,方瓷以为,所有人都这样打从心底的爱戴着她,是一件正常而又应该的事情。因为她是公主,因为她身份尊贵,所以为什么不应该受人爱戴呢? 可那只是一个无知的天真女孩的认为罢了。 从她走进地下枯井的那一刻起,她所有的认知,她的世界观,通通发生了改变。 十四岁成年的那一天,白天参加完榕宫举办的成年礼之后—— 夜里,皇后带着她,去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里是整个圆之国,最阴暗,最黑暗,同样也是最为繁荣辉煌的地方——地下黑市。 - - 彼时,她的头顶待着成人礼时,被父王与母后共同赐予的王冠,手里拿着价值连城的青色夜明珠。跟着皇后一直往前走,她发现越往前走,宫人便越少。皇后说要给她一个惊喜。于是便带她来到了一个什么都没有,荒芜且黑暗的地方。 她静静的站在古旧的石门前。 看着皇后走到了一个枯井旁。她的双手缓缓抬起,口中似乎念念有词。方瓷的眼中倒映出了光芒,那是皇后脚下的阵法所发出的光。 紧跟着,枯井像一朵花一样开放了。 随着石头花的绽开。原本狭窄的井口变得大了很多,一层一层的阶梯,往下蔓延,不知通向何方…… 接着,皇后转过头来,对方瓷笑着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来。 方瓷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她有些害怕,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事情,也不明白皇后的脚下为什么会发光。 “瓷儿,你这孩子……你躲什么?快过来呀。”皇后的语气跟平时一样,温柔且和蔼。她的眼中满是柔和的笑意,仿佛能融化万物。 方瓷没有再退步了。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也不是那么可怕…… 鬼使神差的,她抱着手中青色的夜明珠。一步步走向了皇后的怀抱里。 皇后抱了抱她,又摸了摸她的头。便拉着她的手,一起踏进了枯井中的阶梯里。 这些阶梯都是些很薄的石头做的,模样像极了花瓣。它们非常的轻,完全浮在半空中的。当方瓷踩上去的时候,石头会往下沉半尺,当她的脚离开这层台阶,去到下一个台阶的时候,之前踩过的台阶,就会消失不见。 渐渐地,方瓷与皇后的身影消失在这片荒芜又黑暗的废宫里。那朵绽开的枯井,也逐渐合起花瓣,变回了普通的枯井。墙上出现了一些影子,地上也出现了一些影子,依稀间……这片空旷无人的地方,似乎响起了扫地的声音。 很快,方瓷和皇后在地上踩出的脚印,便消失了个干净。地上又重新铺满了灰尘,就像很多年没有人踏足过这里了一样。它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废宫。 井底的路黑暗且漫长。 方瓷手中的那颗青色的珠子,越往深处走便越亮。她抓着皇后的袖子,仍对这里有些害怕。方瓷左顾右看间,似乎看见墙上的影子在向她们鞠躬。吓得方瓷赶紧转过头来,不敢看墙…… 没过多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方瓷又偷偷地侧过了一丁点眼神。瞄了一眼旁边的墙上,结果,她什么都没发现。方瓷松了一口气,她宁可相信自己刚刚是眼瞎了。可是,脚下这踩一下沉一下的石头阶梯又是什么呢? 方瓷攥着皇后的衣袖,又紧了一点。 - - 忽然,阶梯消失了。 跟着,脚下的路变得平坦了。 也许是走了太久踩一下便会下沉的阶梯,一下子回到了平坦的地面上,方瓷还感觉有些不太习惯。 皇后在前面走。 方瓷跟在皇后的身旁。 四周一片漆黑,她走过哪里,哪里就有光亮。 隐约间,方瓷听到两边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好像是很多人正聚在一起讨论一样。但是当她把目光转到左边时,右边的声音变大了,左边的声音没有了。而转到右边时,则左边的讨论声更激烈了,右边安静一片。 这里真是奇怪极了。 方瓷满眼疑惑地跟上了皇后。 她觉得这里有鬼,不是有人捣鬼的鬼,而是妖魔鬼怪的鬼! 穿过一条很黑暗的路,方瓷感觉自己的鞋子湿了。再低头一瞧,她发现地上开始有水。一开始,这些水还很浅,甚至都没有漫过她的鞋尖,但很快水就变得深了一点,漫过了她的鞋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方瓷发现,自己不论如何前进,都无法追上皇后了。 就算是用跑的,也完全跟不上正在前面走的母后。 “母后……”方瓷叫了她一声:“等等我。” 然而,皇后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似的,根本不回头,继续往前走去。 方瓷瞧着皇后越走越远,而自己就算是艰难的跑着,也无法跟上她的脚步。便越来越心急,生怕自己被丢下来“母后!母后等等我!” 皇后的背影逐渐远去—— 方瓷在她身后奋力奔跑—— 终于,方瓷再也看不见皇后的身影了。 - - 四周空旷且黑暗。 十四岁的方瓷,一个人拿着一颗青色的夜明珠。 脚下的水已经漫到了小腿处。 她似乎还能听见水滴的声音。一滴一滴的,不断地滴落在水里。 她停了下来。 不知自己该往哪里走,她完全迷失了方向。 四周还有很多人在窃窃私语,好像有很多人都在围观她,讨论她。可是,当她用青色夜明珠照向某处时,那里不仅安静了,还什么都没有! 方瓷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那不停的水滴声,让她感觉到心情烦躁。 然而,就在这时—— 四周的讨论声,忽然变成了另一种喧哗声。好像是来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讨论声戛然而止,水滴声也没有了。四周依旧黑暗,只是不再吵闹,变得安静了许多。 方瓷正奇怪发生了什么呢,却听见有人开口—— “我的公主,请您捧起手中的青石珠。” 青石珠? 方瓷四下看了看,没找到什么其他珠子。而后,她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青色夜明珠,难道那个人指的是这个?可是自己本来就双手捧着它的呀…… “请您将青石珠高举过胸前,与额头齐平。” 方瓷照做了。 与此同时,她像皇后一样,站在水面上了!虽然鞋子还是很湿,但她几乎能感觉到,她脚下的鞋袜都在缓缓变干。很快,鞋子里便已经没有那种湿漉黏腻的感觉了。 这……好奇妙的体验,是因为成年了吗?所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方瓷这样想着。却又听见那人道—— “还请公主尽快移步于大厅。” 说罢,就见地上的水里两起了两排……说不出是什么生物的存在…… 它们很小,身子像鱼又像牛。不,应该说是这两者的结合,有着发光鱼会发光的脑袋,却长了个牛的身子。而它的大小,比手掌还要小一些。只是它头顶发出的光,竟十分明亮,让这黑暗又很大的空间,变得亮堂了一些。 方瓷正了正姿势。 她高举着青石珠,紧咬着牙,一步一步地顺着那些奇怪生物,所指引出来的路走去。 每走一步,水面便会掀起一丝涟漪。 每走一步,方瓷都担心着自己会不会掉下去。 她谨慎而又严肃,在越来越深的水面上,依旧保持着一直走而没有掉下去的记录。 每当她走过一小段距离之后,那些被方瓷甩在身后的发光生物,就会散开,然后往前游去,继续为她指引前方的路。 就这样在水里高举着青石珠,一步一个涟漪,方瓷持续前进着…… 四周的喧哗都不见了。不知为何,她感觉方才那些讨论的家伙并没有消失,而是都跟在她身后的。说不出什么缘由,就是这样感觉着。 在发光生物的引导下,方瓷来到了一扇巨大的门前。 那扇门非常高,细又长。门把根本不是常人能去够到的。上面画着很多奇怪的符文,像是异国的文字,也像别的。 方瓷站在门前,依旧高举着青石珠。 那扇门就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与方瓷手里的青石珠相互发生了感应。 接着,巨门缓缓开启—— 有鲜花从门内撒下来,落到方瓷的肩旁,落在门外的水面上。 方瓷愣神间,高举青石珠的双手放了下来,但她并没有落进那不知有多深的水中。水面泛着小小的涟漪,方瓷依旧站在水面上。 里面不再黑暗,不再空无一人。 巨门里面的世界,金碧辉煌,光鲜亮丽,仿佛是深藏地底的一个乌托邦似的,让人眼前一亮。从某种意义上,对于很多妖怪而言,这里确实是他们的梦想之地。可是对普通的人类来说,此处,即是地狱。 只是那时的方瓷并不知道这些,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站在那扇巨门前,她陷入了震惊。榕宫一直号称,是全世界最舒适、奢华的皇族居住地。但即便是住惯了榕宫的她,都觉得这里是个比榕宫要豪华无数倍的地方。 白玉的墙面上雕着许多面目狰狞的怪物,地上随处可见青紫色的小花,毫不费力便能闻见花香味。那时的方瓷只觉得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很美,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那些小花名为:寻忧。 地板是从未见过的石头铺就而成的,非常平坦,黑色而平滑的石头上,还有些小花纹。看起来很天然,非常赏心悦目。 巨门内,站着很多人,他们其中大部分人穿着统一的服装,小部分人穿着不同的装束。他们站得很整齐,就算是方瓷打开了巨门,也没有谁将目光投向她这边。他们都望着自己面前的高台。方瓷也望了上去。而站在那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带她来到这里的母妃,皇后。 不知不觉中,方瓷踏了进来。 在她的脚离开水面,手里拿着青石珠,踏上那黑色地面的一瞬间—— 钟声响了起来。 声音巨大,几乎整个地下都能传达到—— 就在这时,方瓷仿佛察觉到。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要开始了。 而她,无力阻止。 章节目录 第172章 【一百七十】隐在暗处的王(中) “当、当、当——” 那洪亮的钟声回荡在整个大堂里。 不知不觉间,已经响了十二下。 方瓷拿着青石珠呆站在门口。头脑混乱间,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瓷儿,过来。”就在这时,站在最高处的皇后,对着方瓷招了招手。 花瓣落得满地都是。 方瓷往前走了几步。前面是大厅,那里站着许多人。而一进门往前走一点,再左拐,是个台阶。 往上走,就是皇后所在的地方。 方瓷刚踏上台阶,四周咣的一下,竟又变得一片漆黑。 不知是谁在窃窃私语。那声音像青烟一样,在身边穿行。进入左耳,又从脑后溜了出去。刚来到右耳旁,却又很快离开了。那听不懂的语言,一直缠绕在方瓷的身边,如同在宣读什么神圣的仪式一般,大声却又轻柔、严谨并且端庄……它私语着,宛如在轻声地撕咬你的耳膜一般,让你无法逃避,不得不听。 方瓷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就是她手中的那颗青石珠。 不知为何,方瓷感觉那颗青石珠变得越来越重。渐渐地,她已经完全拖不动它了。 直到青石珠重到....令方瓷不得不松手的地步。那颗珠子便自己落到了地上。而后,在一片漆黑中,滚到了离方瓷略远的地方。 方瓷站在原地看着那颗青石珠。毕竟在这片黑暗里,她只能看见它。便只好看它。 珠子一开始还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后来就像是触电了一样,突然就颤抖起来。 它就像是出现什么故障了一般,从轻微颤动到猛烈乱晃。接着,它浮在半空中,就开始变大变小。一下涨得超级大,一下却又缩得像是遥远的星星一样渺小。 见状,方瓷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听见方瓷的脚步声,珠子停止了变化。它变得像眼珠一般大小,浮在空中匀速转动着。 下一秒,就以光速的速度,冲向了方瓷,钻进了她的眉心里! 一道青光在空中划过—— 方瓷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般,一时重心不稳,便不住地往后仰,边退边朝后倒去。 就在她快要倒在地下,那千钧一发之际! 在一片漆黑里,有什么东西,在身后扶住了她。 软软的。空空的。对方好像没有多大的力气。不像是有人在扶自己。 “今后,您就是我的新主人了——”身后的家伙恭敬道。听声音……跟方才引导自己,举起青石珠的人有点相似?不,他们应该是同一个人! 大厅重新变得明亮了起来。 不知不觉地,方瓷已经站在了阶梯的中间。不远处就是她的母后。此刻,母后正亲切的看着自己。就像平常一样,带着温柔慈祥的面具。即便如此,方瓷也投进母后的怀抱里,她已经不想在独自回到那片漆黑中去了。 这时,她才注意到,身后扶着自己的……是一个影子。那个影子通身漆黑,他从方瓷身后的墙上钻了出来,像是为了防止方瓷撞墙受伤,而特意伸出了半个身子,扶着方瓷。 一只鸟扑腾着翅膀从方瓷的眼前飞过,让方瓷的注意力从黑影身上移开了。 当方瓷再转过头来,看自己的背后的时候,那只是一面白玉墙,墙上没有她的影子,也没有别人的影子,只有雕工精致的雕刻。 方瓷一愣,她对今天的情况有些摸不着北,于是便不再多想。如今的她,只想扑进母后的怀抱,闻一闻母后发间的茉莉清香,感受一下真实的温暖,让自己心安。 这样想着,方瓷便朝着皇后的方向,快步跑去,她粘人地唤道:“母后!” 听她这一声叫唤,皇后原本温和的目光一下便被惊恐所填满,慈祥的表情更是在一刹那便大惊失色! 皇后跪在地上,一脸严肃地道:“陛下,臣不敢当!” 方瓷懵了。 她的脚步停在即将踏上高台前的几个阶梯上。 面对这一跪,她不明白发生什么了。在她的世界观里,皇后是不可能向公主下跪的,这是大不敬。是要重罚的…… 方瓷眨了眨眼,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母后,又看了眼大厅里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众人,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一下子让她感到些许恐慌。陌生而又恐慌。 “这……怎么回事……”她的眼神在大厅里绕了一圈。最后,方瓷的目光又回到了皇后的身上。 皇后跪在她身前,一句话都不敢说。 …… 方瓷一直盯着皇后。 而皇后就这么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井底的一切都令方瓷感到陌生,那些怪鱼,影子,就连……日日与她见面的母后,也…… 这些都是什么?这里是哪?刚刚发生了什么? 方瓷忽然感觉自己的头很晕,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她的脑子里说话,她明明就待在安静的大厅里。但此刻,她却好像身处在嘈杂的闹市,她觉得自己的头快爆炸了。 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流动,它正逐渐与自己的血液混合在一起。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却又异常的舒服?方瓷感觉自己的内心,正在一点点地变得邪恶起来。例如她满脑子想的事情,都是往这个广场里丢点毒蛇,而不让所有人动怎么样。放一把火,如何?听见别人的惨叫这种事,光是想想,都让她浑身的毛孔感到舒适。 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混乱里,几乎快要爆炸了。 不对,这不是她,这不是! 她试图用理智,控制住自己想要暴走的心态。 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皇后。虽然一直知道她在自己面前,总是带着一张亲切和蔼的面具,却没想到,母后竟然会如此对自己。方瓷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她的眼中渐渐冒出了泪花“骗子!” 母后带她过来不是要给她一个惊喜的吗? 泪水夺眶而出。 “你这个骗子!”她像是疯了一样,用手指着跪在地上的皇后,训斥着她“我要把你吊起来,在所有人面前示众,让所有人知道,欺骗我会有什么下场!” 方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在冒着青光。 而她的话,回荡在大厅里,充斥在每一个伏跪在下面的人的耳中。 后来,方瓷说的话变成了事实。 皇后真的被吊在了大厅里,她的脚下燃烧着熊熊大火,黑烟呛得她只能咳嗽。许多人在旁边看着。没有人讨论,没有人说话,有的人穿着斗篷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而就算没有穿着斗篷的人,也是面无表情,或者满脸冷漠。 新王登基,燃起的第一把火,便是缚住皇后的双手,将她示众。 眼冒青光的方瓷,站在高台上,看着皇后的惨状,满意的笑了。 接着,她眼中的青光消失了。 就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方瓷看着被高高挂着的皇后,一脸的担忧和惊慌。 “母后!你怎么了,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方瓷焦急地询问。 皇后闭着眼,黑烟熏瞎了她的双眼,一直咳嗽的嗓子也变得沙哑。可她仍旧一句话都不说。不做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怨恨。她面色沉静,内心平静。 方瓷的话又变成了事实,一名熊头人身的小厮,将皇后放了下来,也将燃在皇后身下的大火给灭掉了。 然而这时,方瓷眼中的青光又出现了。她有些愤怒,因为她看见皇后被人释放了,用来熏她的鬼火,也被人给灭掉了! “这是谁干的?!”方瓷怒声询问:“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我要将那个人的心挖出来,烤的焦黑,再拿去喂她!” 方瓷的手遥遥一指,她指着那刚被放下来的皇后,对所有人说:“这!就是欺骗我的下场!” 依旧有人照做了。 熊头人身的小厮,被当众挖心,挖出来的时候,那颗心甚至还在跳动。鬼火重新燃起,当那颗心被烤的焦黑时。皇后被人压到了火。滚烫的焦心,就这么硬生生地强行喂到了皇后的口中。 如果说方才还有一些影子缩在墙边窃窃私语。此刻,连没有实体的影子,都不敢吭声了。 新王登基的第二把火,便是挖出了一颗心,将它烤得焦黑糊臭。 那股难闻的味道,充斥在整个大厅里。 众人众怪就这么静静地闻着,没有谁敢说不是,更没有谁敢站出来指责新王做的对或不对。 皇后闭着双眼。 她已经口不能说,眼不能看。只剩听觉还完好的了。 其他人完全不感觉奇怪,一点也不惊讶,也没有人觉得方瓷的命令很残忍。 而此刻,眼中没有青光的方瓷,看着面前的景象。她用双手紧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出声,更不敢大口呼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偌大的大厅里,有着一堆土,土上驾着木头,木头上燃烧着旺盛的鬼火。鲜艳的红,像血一样红,宛若红莲盛开。方才母后就是被吊在这鬼火上面的,后来,强行逼迫母后吃的那颗心,也是在这上面烤的…… 厅下的众人绕开了那堆土,依旧站得很整齐。 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会有人信吗? 可她就算向母后道歉,母后的眼睛也不会恢复光明了。 方瓷害怕的往后退着,然而没退几步就靠到了背后的墙。刚才那个影子,害怕白玉的墙冰到她,便又探出了半个身子,扶着她的背。 “您小心着凉。”黑影道。 “……你是谁。”方瓷捂着自己的嘴,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三个字说得口齿不清,可还是被黑影听清了。 “今后我就是您的影子,您说我是谁,我就是谁。”对方这么答道。 …… 方瓷终于受不了了! 她提起自己的裙摆,便疯狂地冲下高台。 这是哪? 跑到一半,她发现自己的裙摆太麻烦,干脆一用力,扯掉了它们!露出了自己的腿,跑的也更快了。 她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这确实是个鬼地方,到处都是鬼。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还有她自己,她自己也快要变成跟他们一样的鬼了! 在下一次失控之前! 至少在下一次失控之前! 离开这里! 谁来……谁来救救她…… 方瓷从楼梯上下来,来到大厅里。她走到一处,两边的人便跪下了。她依次往前跑,两旁的人们便依次给她跪下。 跑了一段路后,另一扇大门近在眼前。门细长而高,只是比之前进来的那扇巨门,要小很多。上面是精美的花纹,那些纹样,让方瓷看着头晕。于是她干脆别开眼,不去看它们。 刚到门前,门便打开了。 门开后,是一条土路。 方瓷想也没想,便穿过门,跑了出去。 守门的八个门卫见到她,连忙跪下行礼,他们齐声高呼:“我的王——” 自从出门后,土路就只有一条,这条路像是被人挖好的一样,平整而干净,且层层叠叠,就像是架在空心地底的桥一样。这个桥通往很多出口。每走一段路便会出现新的岔道口。方瓷就在这条路上瞎跑着,她不知道自己将会去哪里,她一门心思的只想要离开。 方瓷简直感觉陷入了噩梦。 这场梦真长啊。 什么时候才可以醒过来? 醒来后,哥哥是不是会来她的宫里,笑话她是贪睡的小懒猪。然后他们一起去母后那里请安,一起吃早饭。 醒来后,瞧见的母后会不会是没有被熏瞎双眼的,还可以亲切的叫她瓷儿的?虽然她不太喜欢母后带着慈母的面具,可现在觉得那样的母后,也比骗她来到井底,然后跪在她身前的母后要好太多。 这会不会只是一场噩梦? 醒来就好了…… 快醒来吧…… 求求你了…… 快醒来吧!!! “吾王——”又有人在向她行礼。 “陛下——”不断地有人给她跪下。 脚下很热,越来越热,这片土地就好像在燃烧一样。 渐渐变得有些烫脚。 跑着跑着,方瓷终于跑到了新的大门前。 守门的八个侍卫见到她,再次跪下,高呼:“我的王——” 方瓷盯着门上的花纹,她感觉有些头晕,眼中的青光时亮时不亮—— 那扇门缓缓打开—— 章节目录 第173章 【一百七十一】隐在暗处的王(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狭小的空间。 很黑,但是……有月光。 “把门关上。”方瓷对身后的守卫道。 “是,陛下。”身后的守卫答。 随着大门关上,身后的一切都消失了。此刻的方瓷待在井底,望着井口的月亮,竟有点想要落泪。 刚刚那些都是什么? 在那个大厅里,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吗? 方瓷想起那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滋味,心中有些难过。 她蹲下身缓缓吸气,又缓缓叹了口气。 今天是她的成年礼。 白天还是很开心的。 可到了晚上…… 她好像,已经是一个王了。 一个……身不由己的王…… 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也害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伤害他人的事情。 可是……可是…… 方瓷终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可是…… 泪水滴落到干涸的井底。受到了泪水的滋润,地上竟冒出了一株小芽。那株芽生长得速度很快,它逐渐成长。后来,一朵淡紫色的花骨朵缓缓绽开,竟是寻忧花。 方瓷哭累了,便想要从井里出去。 于是,阴暗中,墙上看不见的影子,便用黑影给她制作了阶梯。 她一步步走出了枯井。 今夜的一切就像是噩梦一样。然而,这只是噩梦刚开始的模样。 方瓷离开枯井后,就往自己的寝宫里走。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很困,困得连路都快要走不稳,身子飘飘摇摇的,仿佛就要在走路的过程中睡着了。 随着方瓷在废宫里行走。 她身后也出现了用扫帚扫地的声音,那声音很轻,但是在安静的废宫里,却听得异常清晰。 每当方瓷往前走一步,在满是灰尘的地面踩出一个脚印时。在月光的照耀下,她身后的地面,就会出现一个扫帚扫过的黑影。随即,地上的脚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灰尘。 直到方瓷离开这座废弃的宫殿,回到大道上时。这个废弃的宫殿依旧跟往常一样,沐浴着月光。安静而又布满灰尘。那些灰尘,在月光的照耀下,比其他地方更显银白。 方瓷昏昏沉沉地走着。 她满脑子就一件事,她要回寝宫,在她的大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天色渐晚,榕宫里值夜的侍女和侍卫是不是会提着灯笼,在宫内的走道里巡逻。队伍整齐而步伐缓慢。宫灯在小风的吹拂下摇曳着,很是好看。 从背后看去,侍女飘起的裙摆,还有侍卫手中长枪上的流苏,很是好看。如同到了天宫之上,云顶之端,神往非凡。 方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一觉睡到了大天明。 今日,她睡到了日上三竿,没有去给皇后请安。 不过朝夕之间,她似乎真的成长了。 方瓷下了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她跑到了铜镜前,静静地瞧着自己。 听见屋里动静的侍女进了屋。她看见了方瓷,竟惊讶的打翻了手中的水盆。 “公主恕罪!”侍女赶忙跪了下来,低头时,却不自觉地用余光瞟着方瓷。 方瓷跑到了侍女的身旁,道:“你起来。” 侍女听话地起来了。 方瓷看着她,用手对比着自己的高度,然后又跑回了铜镜前,满脸苦恼地瞅着自己,疑惑地说:“我……是不是……长高了?” “禀公主,你确实长高了。”侍女看着公主的侧脸,有些痴痴地说:“而且……还变得更美了……” 她家公主向来时很美的。在公主身边侍奉多年,绿衣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今日……公主变得更美了。美得令她这个贴身侍女,第一眼看见时,都心跳漏了半拍。所以才在慌忙中,不慎打翻了端给公主的水盆。如今的绿衣,在公主的面前,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并不是因为害怕公主,而是怕惊着面前的这位美人…… 明明已经是贴身侍女了。明明已经踩着很多人的命,来到了她的面前。终于可以照顾她、保护她了,却害怕惊扰到她。而不知该如何更温柔、更体贴地照顾她。 “你是一直在我宫里的侍女吗?”方瓷对着镜子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很柔软,可怎么会一夜之间从腰间,长到了膝盖…… “是,奴来了两月有余了。”侍女回答地非常恭敬,声音甜丝丝地,非常好听“奴名为绿衣。是公主给奴赐的名,寓意为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哦……”方瓷低头沉思着“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绿衣身后来了两位侍女,一位将地上的盆子收走,另一位则将地上的水打扫了干净。 很快,收走盆子的侍女,便将新的水端来,递给了绿衣。 “公主可要更衣洗漱?”绿衣试探地问,甜丝丝地声音如同自带一股甘香气,令人感觉如遇春天。 “嗯,我们之后去母后宫里瞧瞧她。”方瓷随口说道。 刚把水盆放在架子上的绿衣一听此话,立马跪下,严肃道:“公主,国君今日……废后了。” 心中闪过一个画面,皇后被绑住了手,吊在一个华丽的大殿高处,地下燃烧着……地狱鬼火。 “废后?”方瓷皱眉,问道:“父皇为何要废后?” “奴不知。”绿衣答道:“国君刚废完皇后,便立了新后。此刻,太子正跪在国君的书房门前……” 心中咯噔一下。 方瓷试探性地问道:“皇后可是失踪了?” “这……公主你是怎么知道的?”绿衣抬头问。疑惑的眼神只敢抬到方瓷腰间的高度。 难道昨天发生的那一切不是梦? 那她是怎么回来的? 由于太困了,方瓷不太记得自己逃出那奇怪的地方,回到枯井之后发生了什么。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寝宫的大床上,她还是有点庆幸的。幸好那只是一场噩梦。但昨天发生的那些竟然是真的? 方瓷有些慌。 那她……已经是那些家伙的王了? 方瓷开始焦虑起来。 匆忙洗漱完,又换了一身衣裳。方瓷带着侍女、侍卫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皇后的居所。排场之大,不输帝王。 到地方后,只见紧闭的大门上,还贴着封条。 她昨日成人礼,被赐了新的宫殿,才刚搬离皇后这里。今日,皇后的宫,竟变得如此萧条……连冒出宫墙的树枝上,叶子都枯萎了。 “走。” 方瓷一声令下,一行人又来到了国君的书房。 她看见方子晋跪在门前,太阳热得毒辣,他满头是汗,艰苦难熬,不论宫人如何苦口婆心地劝,他就是不肯起来。 方瓷坐在轿椅上,身旁有宫人打伞。她远远地望着她最喜欢的哥哥。望了很久,不说落轿,也不言其他。她是真的感觉到不一样了,不知是自己长大了,还是什么。她感觉自己离这个自己最亲密的人……好远…… 真的好远。 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她只需要落轿,再走一走就能走到他身旁。 可是,在做了那些事之后,在亲手把哥哥最心爱的母后害成那样之后…… 她又如何才能心安理得地走到他身旁? 太远了。 已经……太远了。 方瓷摆了摆手。领路的太监便识趣地不吭声,做了个手势,带着所有人回到了公主的宫殿门前。侍卫落轿。方瓷下了轿椅。她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的寝宫中,砸了一个花瓶,宫里的人便全出去了。方瓷紧紧地关上了门。一下午都没出去。 到了用膳时间。侍女整齐的跪在方瓷寝宫的门外,谁也不敢去打扰公主。只盼着公主出门,叫一声她饿了,她想用膳。但侍女们一直跪到了深夜,也不曾等到方瓷说一句饿。 与此同时,国君书房的院子里,方子晋也一直跪着。 又过了两个时辰。 公主寝宫门口的侍女尽散,美食佳肴也没了。只是宫门口一直驻守着两个侍女,隔半个时辰换一次岗。侍女的手中各有一个食盒,每半个时辰换岗的侍女,也会拿着新的食盒,里面装着新的食物。时刻保持着公主饿了能立马吃到热食。 反之,方子晋那边,除了陪他一起跪着的贴身侍卫。和站在一旁靠着墙,已经打瞌睡很久的皇家护卫队队长玖绫。根本没人给他准备热食。 玖绫靠着墙睡得很香,他睡着睡着连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 - 寝宫内一片漆黑。 方瓷打开一瓶银尘,将它们撒得满屋都是。 一时间,仿佛将空中的星星都偷进了屋子里。 屋外,薄云遮天,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云层越聚越厚,直到一道闪电划过。 雷声一响,便大雨倾盆。 方瓷的长发披散着,她从梳妆台的首饰盒里,随意抽出了一条缎带,松松地绑了绑。满屋的“星星”都装在方瓷的眼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边似有泪光。 绫罗绸缎软绣鞋,三尺白绫挂上梁。 方瓷站在一个小凳子上,望着数不尽的“星辰”,心中想着最喜欢的哥哥。 唰啦—— 泪落下来,她哭着笑了。 “你自己傻,怨不得别人。”空挡的屋子里,只有方瓷一个人的声音。 她踮起脚尖,把头放进了系好的白绫中。 一屋子的星星真美啊。 哥哥送她的那只白玉瓶也真美啊。 瓶子里插着昨天成人礼,方瓷亲手摘的杜鹃花。她谁也没送,就抽出来几支送给了哥哥。 视线被泪水弄的模糊了。 杜鹃花旁飘着缓慢落下的银尘—— 真美啊…… - - 她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心中住着魔鬼的王。 成人礼之后,一夜之间便长大了。 这不是方瓷想要的。 她毁了一切。而且,她以后还会毁掉更多。 方瓷脚尖一勾,凳子倒了。 - - 屋外雷声阵阵,大雨滂沱。 国君睡在书房里,新立的皇后睡在新赐的寝宫中。二人都早已沉沉睡下。 方子晋跪在书房前,雨水早已打湿了他跪下的那部分衣裳。 一旁,玖绫边打着哈欠,边给方子晋举着伞,一脸的生无可恋。 公主寝宫外的人都倒下了。 食盒落在地上,滚到了空空的院落中。 寝宫内,满屋的星辰。和……跪了一地的怪物。 它们不是人,有的家伙面目可憎,而有的家伙则生了一副好模样,却拥有尖牙利嘴和兽耳。有一个黑影,从地上冒了出来。它绅士地向眼前之人鞠着躬,道:“我的新主人,我将随时为您服务。” 此刻,方瓷正眼冒青光的站在众人面前,神情冷漠。 梁上的白绫断成了两截,在星辰中一晃一晃的…… 半晌,公主寝宫的门自己开了。 外面风雨大作。 方瓷一身淡紫长衫走出了门,眼中依旧散发着青色的光芒。 原本隐身在寝宫门柱两旁的提灯小郎,立马漂浮着显出身形来。手中提着的灯,半点都不逊色于榕宫的宫灯。 “回宫。”方瓷道。 得令后,提灯小郎便飘在半空中,给方瓷带路。 所到之处,风雨尽散。就连地上的雨水,都游走到两边。 方瓷的身后,跟着鬼面的妖怪,也跟着身材魁梧彪悍的野兽。一行人走向那废弃的宫殿。枯井早已变成了绽开的石花,迎接着王的到来。 废宫中的一切,都变得崭新而又华丽。 “从今天起,你就叫丧格。”方瓷对着空气说道。 她脚下的黑影拖得长长的,时不时会钻出地面,偶尔也会扩大身形占领墙壁。只听那黑影道:“我的新主人。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因缘,只要您呼唤出这个名字,我都会出现在您身边,并挡在您身前。” 雷声大鸣—— 榕宫里,山鬼嚎叫,妖魔怪笑。一切都变得与之前不一样了,他们在迎接他们的王归来。 待到所有妖怪都走下阶梯,绽开的石花便恢复成枯井的模样。 废宫里的宫灯灭了。 四周都重新蒙上了灰尘。 崭新而又华丽的一切,都变得废旧而破烂。 只剩雷雨依然。 章节目录 第174章 【一百七十二】天赋之力(上) 幻境内 - 一觉醒来。 身上积了一层很厚的灰。混着杨树那棉白色的花絮。它们在方瓷的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天然棉被,看起来很暖和。 过了一会儿。 躺在那堆杨花下面的人动了动。 她轻轻地翻了个身。便惊得无数朵杨花飞舞四散—— 好看得很。 方瓷坐起身,嗅了嗅身边的空气,青草混合着泥土的芳香味,飘散在空气中,甚是好闻。她眨了眨朦胧的双眼,似是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呼吸间,方瓷一不小心便吸入了一团毛绒绒的小杨花! 嘴巴来回张合很多次,那个喷嚏却始终没有打出来。接着,又酝酿一会儿,方瓷才成功地将那个喷嚏重重地打了出来。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鼻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春天了……啊。”方瓷自言自语道。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王灵韵离开了多久。方瓷只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久到每一次醒来都是不一样的季节。她从没算过四季已经轮回了多少遍。只是心中知道,自王灵韵离开之后,已经过去很长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这种在梦与醒之中煎熬的感觉,方瓷很熟悉。自从成人礼那天夜里,她被莫名其妙的加冕为王之时,青光石钻入了她的体内。自此之后,她的体内就拥有了两个意识。一个是青光石本体中充满魔性的意识。而另一个就是那个成长了十几年的她自己。 两个意识交替苏醒。 有时方瓷会醒得久一些。而有时黑瓷一醒,方瓷便会在身体里沉眠大半个月。 她经常在迷糊中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另一个地方,做着一些不明所以的事情。虽说已经习惯了,但这样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感觉,是方瓷最讨厌的感觉。 每次醒来,她就会想起那些妖怪们看着她的眼神。或怨愤,或憎恨。他们说她是最凶恶的魔,诅咒她生时痛苦,死后既无人悼念,也无人安葬。咒她长命百岁,终其一生,爱别离,求不得。咒她永世孤苦,所有心爱之人,都离她而去。咒她…… 所有难听的诅咒她都听过。那是他们说给她听的。 起初,她还不太习惯,便命人将那些妖怪的舌头割去。后来,渐渐习惯了,便闲来无事听着做做消遣。慢慢的,她开始觉得有趣起来。原来诅咒人,还有这么多的花样。有时候,在漫长而又无聊的人生中,听不同的妖诅咒自己,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方瓷苦笑。 因为,她本来就应该下地狱。 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 - 其实,方瓷心中一直清楚。 她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地方。 这一点,并不是后天养成的,而是她先天就有的与生俱来的能力。 活到今天,做了好事也好,坏事也罢。方瓷在这个世上,始终没有仇人。从来都没有任何人仇视她,更没有谁恨过她。 这一点,方瓷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她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天赋。这种天赋,便是受到人类的喜爱。而这种喜爱,如同一种魅术一样,只有没有法力的人与动物才会中这种术。除了普通生灵之外,对其他高等生灵都无效。 她发现这个问题的契机,是很多次的忽然醒来—— 当眼中的青光消失时,她原本的意识便苏醒了。而方瓷醒来时,总是发现自己身处于地下黑市。身边的人刚听完她的命令,或者还在等待她下令。一日又一日,在不知不觉中,方瓷已经做了许多恶事,变成了一位双手沾满了鲜血的王族。 但奇迹般的,不管她多么的恶。她的民众,不,不止是她的民众。但凡是在黑市中的普通人,不论下场如何凄惨,都不会用看待仇人的眼神死瞪着她。甚至不会恨她。 地下黑市里的交易十分复杂。 其中,也有关于妖怪的交易。 有小部分知道地下黑市的普通人类,想要拥有妖法,于是便重金买下低等、或中等法术的小妖。在小妖活着的时候,将其净身、放血,剥下妖皮,放进丹炉中,炼制二十四天后,那只小妖便会化为粉末。届时,将粉末与黑市管理人秘制的药草搭配在一起,熬制成汤水。 服下那特制的汤水后,凡人便也能拥有妖法。 随着这样的交易逐渐变多。黑暗中那些愤怒的双眼也愈来愈多。而那些双眼的主人,憎恨着、怒骂着她,他们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恨不得把她的肉一口一口的生吞干嚼。 方瓷只要一想到,那些被关在暗牢里的妖怪,它们双眸中的狂怒…… 就感到不寒而栗。 而这样的眼神、这样沉重的恨意、愤怒,她却永远不会在凡人身上感受到。不管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普通人都不会记恨于她,而是记恨她身边的手下。 每每闭上双眼,想起在黑市中受苦的凡人,又想起那些总是怒目而视的妖怪们,方瓷不禁开始怀疑。 她的子民们……真的……爱戴她吗? - - 时间久了。 无数次的突然失去意识,以及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使得方瓷越来越迷茫。 有一次,黑方瓷刚跟妖怪做完一笔生意。在方瓷醒来的时候,议事的大厅里除了自己之外,并没别人。 她走出大厅,慢悠悠地散着步。 因为刚醒来,她的脑子还有些混沌,记忆正逐渐恢复。随着越来越清醒的思路,方瓷知道了黑方瓷刚刚又做成了一笔大买卖。毫无意外,是件很缺德的生意。 穿过几个回廊,她来到了一个圆形的小池塘前。池子里养着红色的妖鱼,模样很是柔美。方瓷坐在池边,看着鱼,也看着水面上倒映的自己,静静思考着—— 她记不得自己是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如果她是一个善良的人,那么为何有那么多狂怒的眼睛,在黑暗中瞪视着她,令她每每想起,便感到心中焦躁难耐呢? 可如果她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为何又对这黑市的存在而感到深深的悲哀呢? 每当听到她的民众们发出悲鸣的声音,她就会感觉到揪心的疼痛。在地面上,她是他们奉在高台上的十六公主。而在地底下,她又是将他们扒皮抽筋、虐待、饲养甚至炼制成粉末的幕后主使。 她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自己……究竟是谁? 在这里做什么? 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多少人在诅咒她去死。又有多少人含着热泪希望得到她的救赎。 可是她却只能干巴巴地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地底的家伙们唤她为王? 呵…… 多么无奈而又可笑的王。 - - 水中的鱼儿在肆意游动。 方瓷的眼神跟着一条鱼,在池子里游走。渐渐地,她变得越来越消极。 罢了,反正她肯定是要下地狱的了…… 不如就抛弃自己的善良吧。 反正不论多么害怕黑暗,多么不想呆在这地底下做这个所谓的王,也不会有人来救她的了…… 不如,就彻彻底底做一个坏到底的恶人好了。地下黑市是榕树城的命脉,必须要有人看管,不如就此抛弃对他人的怜悯,就做他们口中无心无情的魔道中人好了。 反正…… 忽然,那条鱼在池中摆尾,在水面上掀起来小小的波澜。 等等。 方瓷眼中一亮。 或许……还真有一个。 那个人,给她的生命中带来了银尘。让她在黑夜看见了无数荧光。使得原本不太活泼的她,由于听那个人讲的太多无聊的故事,而渐渐变得耐心又爱笑了起来。 也正因有他。在离开母妃,搬到皇后宫中后,终日活在惶恐中的方瓷,在他的影响下,变得不再继续惶恐度日。从前的夜里,她总是噩梦不断。而今,每晚都能够正常的安睡了。 池水中倒映出来的方瓷很美,她不算清丽出尘,因为她看似清秀的脸庞上,却生了一双柔中带魅的眸子。也就是那双仅仅看他人一眼,就能把别人吸进去的眼眸。不知怎的,刚刚还黯淡无光,如今竟变得精神极了,甚至还隐隐有发光之势。 方瓷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 原本从成人礼开始,就成天冷着一张脸。面上神情越来越严厉,而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的方瓷。终于又重新活了过来,开始变得像个十四岁的花季少女了! 她离开池塘,朝着枯井的方向奔去。那俏皮而又充满精神的小模样,看起来甚是讨喜。仿佛她之前都只不过是行尸走肉。而这一刻,方瓷才真正的活了过来。 对!哥哥! 没错!她还有哥哥! - - 可是后来,哥哥他…… 方瓷苦笑。 自己被哥哥抛弃了呢。 哥哥有了心爱的女子,而那个女子并不是她。 一怒之下,方瓷在清醒的状态下,动用了黑瓷的力量,将方子晋软禁在他的寝宫里。 从前,她只是偶尔会变得有些残忍,但每一次及时将她唤醒的良知,都阻止了她做那些坏事。这种感觉没有人可以理解,方瓷也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她感觉自己在渐渐失控。体内的自我,在不断地不断地崩坏重组。她渴望得到救赎。而能够救她的人……似乎……没有了。 方瓷开始接受自己的力量。 她派下重兵把守着方子晋,希望他能够变回以前宠爱她的模样。她的哥哥,只是她一个人的。方瓷固执的认为,只要除掉哥哥在乎的所有人,让哥哥只有她,那么哥哥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而他们的关系,也会变回以前那样只有彼此的样子。 然而,不速之客出现了。 哥哥身边有个很厉害的人。那个人不顾生死的保护着哥哥。这个人的存在让方瓷又爱又恨,她既感激他一直以来将她的哥哥保护得好好的,又恨他以一己之力,杀光了方瓷派过去的所有低等妖怪。 正常人应是看不见妖怪的。可是玖队长似乎能看见。他连夜救走了哥哥的举动,令方瓷惊讶。 得到消息的时候是深夜。 那天,天还没亮,方瓷就起身了。 她要去找哥哥。不论去哪,走多远,她都一定要把她的哥哥找回来。 方瓷只身一人出了宫。跟在她身边的只有丧格,那条黑影。 通常,丧格只待在黑瓷的身旁。方瓷醒着的时候,它从不出现。自方瓷成人礼后,她就再没有听过丧格说话了。这回也一样,丧格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跟着她。 一路上泥泞小路,方瓷不小心从半山坡上滑倒,丧格扶住差点滚下去的她。 有怪石滑落,丧格会帮她挡住。 风大了,丧格就会走在方瓷的前面。 有鸟儿低飞的时候,丧格就一口吃掉。 从进山之后,方瓷就放出了引路蜂。在跟着那只引路蜂,走了一堆难走、而又危险的山路之后。引路蜂停在了一个山洞的洞口处。 方瓷进入山洞,果然找到了她哥哥。 俩人避开了重伤的玖绫,去到了山洞外面。 彼时,太阳正渐渐升起,黎明的阳光,使得整座山都重新活了起来。 久别重逢。哥哥去了平陵那么久,虽然昨天一回榕树城,就立马去书房跟国君提起秦时的婚事。使得方瓷赌气将他软禁了起来。但再次看见哥哥的方瓷,目光仍是水盈盈的,充满了少女的期翼。 方子晋昨天在书房里根本没有见到国君,原本是想请国君赐婚的,结果不成想被这个妹妹给搅黄了。他堂堂太子,竟然被自己的妹妹软禁起来。想想就觉得生气。所以方子晋根本没有给方瓷好脸色,甚至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他现在满心满脑装的都是秦时,还有与秦时早日成婚的想法。 “哥哥,你真的要娶那个女人?在我的国家?”方瓷从没有要夺权的想法,她也从来不承认自己是榕树城的另一个王。但如今,因为哥哥的冷淡,她第二次,想要压他一压。难道作为当朝最有权势的太子殿下,被人软禁而无法反抗还不够吗?还要逼她? “你的国家?”方子晋冷笑,反问。 “是,我的国家。”方瓷看起来仍是个小女孩,可是眼神却复杂而又成稳。她直勾勾地看着方子晋,底气十足。方子晋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储君,而她已经是真正的君王。 无风的山谷中,忽然刮起风来,吹得方瓷的发丝扬起,衣袂飘扬。 方子晋看着她。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似乎并不了解这个妹妹。这个美丽的、天真未褪的,可是却又如此威严、且震慑人心的女子。是方瓷吗? 不过刹那,方子晋便有了让位的念头。但是他作为皇族太子的倔强,不允许他这么简单就低下自己的头。 方子晋冷哼一声,眼神轻鄙,没有说话,他害怕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内心的退怯。 方瓷瞧见这轻鄙无视的姿态,不自觉便皱起了眉。没过几秒,一张小脸儿竟是越涨越红。 令方子晋没想到的是—— 方瓷怒了。 紧接着! 天旋地转,地动山摇—— 章节目录 第175章 【一百七十三】天赋之力(中) 这是方瓷第一次对方子晋任性。 便是山崩地裂无法收场的局面。 她平日里腼腆寡言,有时还不太爱笑。为了逗这个妹妹笑,方子晋总是要费很大的功夫。他喜欢看到方瓷的笑容,媚而不浮,一双眼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汪汪地盯着他,真是又美又让人心生怜惜之情。 而今,方瓷似乎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总是腼腆寡言的妹妹了。 方瓷眼中隐隐透出的戾气,令方子晋感觉到畏惧,那是高位者应有的姿态。可是又很奇怪,方子晋的心中却并不反感她。这个妹妹就是这样,不论她做什么,都无法令人反感。不止方子晋如此,连整个榕树城的百姓,都是如此。大家宠爱着方瓷,就像是呵护着手心中那易碎的宝贝般,小心且温柔。 由于地面在震动,所以方子晋总是站不稳,每当他差点摔倒时,总是有一股外力将他搀扶稳当,方子晋看不见是谁在扶自己,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旁似乎……有人? 地面的震动停止了。 “你对这国家了解多少?”半晌,方瓷叹了口气,淡淡道。她不再看方子晋,目光转向了远方,望着那一轮红日徐徐升起。林中群鸟低语,风不大,很清凉,他们所站的位置,看见的日出很美。 方瓷的瞳孔里映照着那轮红日,她的心中藏匿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 有关于地下黑市的事情,只要她有意向地面的人透露,便会立马失去声音,头痛晕眩。她曾尝试着向父皇说出自己的情况,但是还没说出口,就差点被剧烈的疼痛感给折磨个半死。她曾奋力反抗自身状况,也要告诉父皇。告诉他,地底下有这么一个黑暗、不讲理、而又泯灭人性的地方。 但失败了。 那日,从地下黑市逃出来,隔天便得知废后的消息。 方瓷调整休息好之后,又过了几日,她朝着父皇的书房奔去。 她向父皇请安完毕。刚一张口,意欲说出成人礼那夜,前皇后张氏带她去枯井后,所发生的一切。但还没蹦出一个音,方瓷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那股眩晕,伴随着恶心想要呕吐的滋味,让她非常难受。 父皇看她的这幅模样,显得非常担心,连忙亲自将她扶到书房后面的寝室里。一下又一下抚着方瓷的背,试图宽慰她。 国君并没有叫外面候着的太监总管进来。 也没有急着叫御医。 只是一下又一下抚着方瓷的背,宽慰着说道:“瓷儿,放轻松,天命不可违,你是皇室中最具有天赋的公主,肩膀上自然担负着更大的重任。” 不知为何,听父皇如此说,方瓷感到心里一寒。 她想起,在地下黑市时她对张皇后的残忍。张皇后除了全程冷笑之外,一字不言,脸上神情始终如常,怕是从进入枯井开始,张皇后就已经知道,自己会变成这般下场。 张皇后在那时,已经认命了…… 方瓷又想起从地下黑市逃出来后。她一睡醒,便听闻身边的侍女说,张皇后被废,国君又另立了新后…… 张皇后尸骨未寒,她的父皇竟然又立了新后。 方瓷抬眼,她忍着痛苦,屏息凝神地望向她的父亲。这个养育她多年的父皇。这个宠她爱她,对她无比温柔和善的男人。这个令她又敬又爱,还总是没事就粘着不放的男人。 第一次…… 方瓷感觉眼前的人是那么的陌生。 她第一次明白…… 所谓的帝王心,是根本看不到底的。 这个男人,似乎知道在地底下发生了什么事。难怪,皇后失踪了,他一点也不着急,消息被压下来了,外头的人不知道皇后失踪了。只知道,新后肖氏已立。 没过几日,刑部发出了公文告示。对外宣称张皇后蓄意弑君,被护卫队值夜守军发现并击败,服毒暴毙在弑君当夜。 自此之后,便再没人敢提起这件事。就连想要为张皇后打抱不平的老臣们,也在公文张榜之后噤了声。 榕树城仍旧繁华喧嚣,日日莺歌燕舞,热闹而欢乐。在这些平静无波的日子里,依旧没有任何人犯罪。因为这个繁荣强盛的国家,将所有的罪恶,都隐藏在了黑暗里。 那日,方瓷离开了国君的书房后,她终于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立无援的。夕阳将她的身影拖得很长。长长的影子里,躲着另外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始终跟随着她,一声不吭,寸步不离。 - - 而今—— “你对这个国家了解多少?”方瓷看着日出。她感觉到自己心底唯一的一丝希望,正在缓缓破灭。就像烟花爆裂之后,会消失的无所踪迹一般。她最敬爱的父亲抛弃了她。她最喜欢的哥哥,恐怕也…… “全部。”方子晋自信地回答。 榕树城是一座非常大的城。但是再大,它也是一座城。方子晋喜欢出去了解民情,时不时就会穿着便服,出访各处。当他一点点了解自己的国家时,发觉到自己正身处盛世,国泰民安,便总是默默地为自己是圆之国的太子,而感到无比骄傲自豪。 “你可知,它是一个国?而不是一个城。”方瓷意有所指。她转过头,神色认真地看着方子晋,看见他脸上的天真,与眼中不自觉显露出来的骄傲。方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很冷的笑意。 地下黑市,盘根错节的驻扎在地底下。三个州,四十个县。而榕树城作为最高权力的中心聚集地,自然是最繁荣发达的地方。但方子晋所理解的“国”,似乎与方瓷所知道的“圆之国”,大不相同。 榕树城的国君只是表面上,用来打发凡人世界的存在。而真正掌控圆之国的最高权力者,在此时此刻这个时代,除了方瓷之外,再无人能出其右。恐怕直到现在,方子晋还不知道,就算有朝一日登上了帝位,他也只不过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君”。 “什么时候需要你一个小丫头,来教育我这是一个国,而不是一个城了?”方子晋感觉有些好笑,她一个久居在深宫大院里的女子,就算受民众所爱戴。可她又懂什么? 方瓷忽然笑了,一张华美的脸,笑得动人心魄。美,却又让人感到有些心惊。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方子晋,脸上虽然笑着,可那眼神却是冷的。阳光照在方子晋的身上,让他感觉到温暖,然而方瓷的那双眼睛,却让他仿佛置身于寒冰之中。 方子晋不觉一怔。他感觉到一股寒气,正在从脚底往上蔓延。 “跟我来吧,我带你瞧瞧……”方瓷转身离开,她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方瓷微微侧过头,说:“你的江山。” 在说到后面四个字的时候,方瓷的字音,咬得格外的重。 方子晋皱眉。他不明白方瓷这么说究竟何意,迟疑了一下,却仍是跟上前去。 天青云悠,山林中不知从何时开始,多了许多的庞然大物。 方子晋左右抬头看着那些妖怪,他察觉到,虽然它们一声不吭,但它们的目光始终锁在方瓷的身上,似乎都在等待方瓷发号施令。半晌,方子晋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方瓷的背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那腼腆少言的妹妹,宛若换了一个人般,变得这么生疏了…… 他们一路来到了榕树城后山的坟地处,刚来此处,方子晋便觉得有些冷,他抱着双臂,双手不住的摩擦着自己的两个胳膊,试图想要暖和一点。但他却只能感觉到,从这片墓地中散发出来的,越来越彻骨的凉意。 穿过无数小墓碑,方瓷停在了一个巨大石碑之前。那个碑上刻着让人看不懂的文字,看起来神秘而又古怪。此刻,方瓷背对着方子晋,面朝着那座高大的石碑。她的唇微微动了几下,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四周渐渐有风刮起,地上的杂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游云在青蓝的天空中飘动。 天似乎变暗了一些。 不多时,石碑上的文字闪着黯淡的光,逐个消失在石碑上。没过多久,这个石碑上的文字就全部消失了。 空白的石碑,变成了一扇石门,在方瓷跟方子晋的面前,缓缓开启。 方瓷侧过身,她没有看方子晋脸上略显震惊的神情,只垂着眸子,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子晋皱眉,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是扭头问方瓷,以一种探究的目光望着她:“这里是哪?” “圆之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你的。”方瓷垂着眸子,语气淡淡“而此处,并没有出国境线,所以也是你的土地,不是吗?” 方子晋不知道方瓷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继续以探究的目光看着她,但是除了她平静如水的双眸,与淡淡的神情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方子晋踌躇着脚步,仍未进石碑。 方瓷皱眉,她对方子晋的懦弱,有些不满。这可是她方瓷最喜欢的哥哥,怎么会如此懦弱? “若我说,这里面有县城呢?”方瓷抬眼,挑衅道。 “荒谬!”方子晋反驳。 方瓷的眉头皱得更深。 “荒谬?呵……”方瓷冷笑,她不再邀请方子晋先入,自行走了进去。刚踏入石门内,方瓷忽然停下了脚步,她背对着方子晋说了:“我……最喜欢哥哥了。那个,在皇后宫里给予我勇气,让我不再害怕黑暗的哥哥。从前,只要有你在,我便不会再做噩梦。” 方子晋感觉呼吸一窒,他看着走进石碑,身处黑暗里的方瓷。隐隐感觉到,妹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似乎遭遇到了什么大事。而现在正深陷泥潭,无法自拔。她……处在绝望里。不知为何,方子晋的心中升起一股怜惜的感觉。 “你曾亲手把我从黑暗中解救了出来。”方瓷的眸中满含着泪水,她强自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我以为,你还会如从前一般……” 前一刻,方瓷的声音还微微有些颤抖,然而后一秒,却冰冷至极。她自嘲一笑,道:“你去死吧,有你这样一个哥哥真令人感到失望!” 说罢,方瓷便走进了黑暗中。不断前行,没有回头。与此同时,山林里的妖怪们,也渐渐遁去了踪影。郊外依旧天蓝风清,草绿花香,鸟叫蝉鸣不绝于耳。 听到这话,方子晋顿时觉得有些愤怒。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刚刚那种想要怜惜她的情愫,一定是错觉! 瓷儿已经不是当年的瓷儿了。现在的她,不知道在搞什么歪门邪道。自俩人从山洞到后山,一路都是大大小小的妖怪不说。之前她还把自己软禁在寝殿里,害得夜袭寝宫,来救自己玖队长身受重伤! 瓷儿真是被父皇宠坏了,她这种任性的行为,不可原谅! 这样想着,方子晋便跟着方瓷走进了石碑里。在他进去的一瞬间,石门紧闭,外面的坟地依旧如往常一样,寂静且伴随着重重的凉意。 方子晋没有注意到的是。走在她前面的方瓷,早已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十六妹了。在这样的黑暗中,她的双眸中散发着一种黯淡的青光,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方瓷走在前面,脚步缓慢却沉重。 在这样的漆黑里,方子晋靠听着方瓷那沉重的脚步声而辨别方位,从而不断地前行着。 黑暗中,没有光芒,只有俩人行走的声响。 - - 渐渐地,脚下有了……光…… 看见脚下的情况后,方子晋下意识地猛退了几步。脚底落在平坦的地面上,什么也没踩到。 只见,此刻的地面上,有成千上亿只小虫在不断地往前爬着。它们身后背着很硬的壳。小虫们的四肢与头顶,都会发光。钻蓝的光芒,低调且优雅。也正因如此,这片空旷的地方,一下子就被它们给照亮了。 方子晋左右四顾,发现这个地方大得望不着边。而那些小虫也不计其数,它们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行进着。也就是方瓷正带着他前进的方向。 方子晋感觉心中诧异。 他从小便出生在这里,然而他却从来不知道,在榕树城的郊区坟地里,竟然还会有一个这样的出入口。更让人惊讶的是—— 方子晋四处张望着。 这下面究竟是何处,竟然—— 如此广阔。 - - 与此同时,方子晋的心中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那是日出时分,方瓷的身上披着朝霞的光芒时,询问他的两个问题。 “你对这个国家了解多少?” 此刻,他跟在方瓷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再一次认真地审视着自己的这位妹妹。 “你可知,它是一个国?而不是一个城。” - - 就在这时,方瓷的身形一滞。 她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章节目录 第176章 【一百七十四】天赋之力(下) 前方是一堵巨墙。 地上的虫子们,此刻正以飞一般的速度,往那面巨墙上爬去。 它们到了墙上之后,迅速组合成一扇巨门的形状。 此刻,那扇巨门散发着钻蓝的光芒,一闪一闪的,似乎非常不稳定。接着,一道电流迅速从门顶朝着地面流窜。这道电流往复流窜几次之后。渐渐地,门上那种不稳定的闪光情况消失了。巨门光芒变得稳定下来。 方瓷走上前去,门开了。 里面是另一个世界—— 门内的世界充满着光明,刚一打开,便有羽毛极美的鸟类飞出。它的羽毛落到了方子晋跟前,他不自觉的伸手去接。是一片青色与鹅黄相接的羽毛,他自小四处游历求学,却从未见过哪种鸟有这样的羽毛。 “再不进来,门就关了。”方瓷并没有转身,她如同变了一个人般,声音冷漠而硬朗。与以前的柔软媚态判若两人! 方子晋有一瞬间的失神,却仍是快步跟了上去。 他刚一进去,身后的门便消失了。 方子晋望向身后,是一面长满花草藤条的巨墙。而跟前,则是一条石子小路。石子小路分三个岔道口,小路的四周栽满了竹子。而这些竹子又遮挡着每一条小路。所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方瓷便已经不在了。方子晋茫然的站在原地,身后是墙,而身前则是三条小路。 就在他一时陷入苦恼,不知该选哪条路的时候—— 一只漂浮的小妖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只妖怪带着一个白色的面具,面具上画着一张笑脸。五官狭长,且笑容诡异。方子晋看见她的时候,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他并没说话,只是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背抵着墙,冷汗沾湿了衣衫。 那只小妖漂浮的脚落在了地上,她走到了方子晋的跟前。 看着她一步步靠近,方子晋的背重重地抵着墙,他紧紧抓着墙上的藤蔓,就差爬上去了。 然而—— 小妖拿出一张上面写着字的纸。 「是王上叫我来带你出去的」 方子晋额上的冷汗滴下。他看着纸上的字,仍感觉到疑惑。便问道:“王上?” 小妖转过身去,又转过来,纸上出现了新的字迹。 「是你妹妹」 方子晋有些放松了警惕,没有再紧紧地抵着墙,而是往前凑近了一步小妖,疑惑地看着她。 小妖的纸上出现了新的字。 「你袖子上有东西」 方子晋看完纸上的字,再疑惑地察看自己的袖子,顿时跳起来,惊叫出声!只见一只又黑又大的蝎子,此刻正顺着他的袖子,往肩膀上爬去—— 小妖又举着纸。 「我可以吃了它吗」 “啊!走开!走开!下去!快下去!”然而此刻,方子晋哪有时间去理睬那只小妖,他只顾着甩袖子,然而越甩,那只蝎子便扒得越紧。它扒的越紧,方子晋越害怕…… 小妖见方子晋不理自己,于是又把纸举到他眼前。 「我可以吃了它吗」 可是方子晋的行动频率太大了,小妖刚把纸举到左边,方子晋跳着甩袖子的同时,头又转向了右边。 小妖又把纸举到右边。 「我可以吃了它吗」 小妖刚举到右边,方子晋又背对着她了。于是她绕了一圈,跑到方子晋跟前,举起手中的纸。 「我可以吃了它吗」 然而,方子晋已经拔腿就跑,三个岔道口随意选了一个方向,边跑边跳地离开了。 小妖站在原地,拿着手中的纸,似乎有些失落。 但她很快便把自己的失落丢到一边,朝着方子晋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小妖的速度要比方子晋快很多,于是她飞快的跑到了方子晋的跟前,举起纸。 「我可以吃了它吗」 可是方子晋还没来得及看纸上的字,就着急的饶过她,继续瞎跑走了。 小妖有些气恼,于是她这回早早地跑到了方子晋必经的路口,等待着他。远远地,见到方子晋慌张地跑了过来,小妖便开心地蹦了两下,然后举起手中的纸。 「我可以吃了它吗」 然而……方子晋还是没有理她。他又一次慌张的绕过了她的身旁。 小妖生气了。 她跺了一下左脚,一把揪住方子晋的衣服。 她比方子晋整整矮了半截,可力气却不小,这一揪,方子晋竟然一步都跑不动了。他眼见着那只蝎子,就要爬到自己的肩膀上了,而自己又被小妖揪住,跑不了。一边着急地喘着粗气,一边认命地闭上了眼。 小妖抓住那只蝎子。一边把蝎子捏在手里一口吃掉,一边把纸举到方子晋的面前。 「智障」 待到方子晋睁开眼时,便就只看到小妖纸上的这两个字。 - - 他们出了那如同迷宫一样的竹林。 穿过一座大雾弥漫的石桥。 便来到了一个小镇上。这个镇里充满了惨叫。行走在街上的时候,每个盯着他们的眼神,都让方子晋感觉到心里发毛。 小妖手里的通关令牌很好用。按规矩,每个镇的人,是不允许离开自己所在的地方的,然而小妖手中的通关令牌,却可以出入任何地方。 他们很快便离开了这里。 一出小镇,便又是一座大雾弥漫的石桥。桥底是什么,而附近又有什么,由于雾太大了,所以根本看不清。方子晋只知道自己走在一座石桥上,前面是给他带路的小妖,仅此而已。 他们行进的速度很快,那只小妖能走多快,方子晋便能以同样的速度在她身后。有时候……甚至可以瞬移! 这个地下的城市很大,也很奇怪。他们已经接连穿过几个镇,但似乎每个地方的人都很惨,走在大街上的很少有正常人,都是身形奇怪的妖怪。可是在有的小镇里,却能听见普通人的惨叫声,以及鞭子抽打、或者铁链与铁器的声音。这只能证明,有人被关在里头。而且惨叫声不少,也只能证明,被关起来的人,一定不在少数。 镇上的人看见方子晋的时候,都用一种逼供审视的目光,让方子晋浑身不自在。然而,似乎人人都认识那个给他带路的小妖,所以即使有很多大家伙满脸不爽地看着他,却并没有谁真的敢来找他的麻烦。 也不知走了多久…… 也许是那个小妖对他做了什么。 其间,方子晋始终没有感觉到疲惫。 他们穿过了三十多个小镇,两个大城。方子晋发现,这里就是个地下牢笼。不管多大的城,或是多小的镇,那些在房子里的,都不是什么居住于此的居民,他们都是被关在里面的。这个世界里,到处都充满着杀戮。似乎……还有交易。 见得越多,他便越是确定。 一股沉重的压抑感堵在方子晋的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太讨厌这个地下世界了。 望一眼天空,血色的天空与乌云相依。他来这里的时间略微有些久了,若按地上的时间算,大概也有个三四天了吧。这里没有晴天,也没有黑夜,始终是灰蒙蒙的。跟这里的光线相同,空气中时不时散发出来的腐烂气味与血腥味,也在提醒着方子晋。这里是圆之国的灰色地带。没有光明,没有黑暗,灰蒙蒙的……无法之地。 又穿过一座桥。 新出现在方子晋面前的这扇门,与其他门都不同。其他地方,若是大城会是厚厚的岩石门。若是小镇,便是有些残破,偶尔还沾着血迹的碎石门。可面前这扇门,是白玉所制,很是奢华。 小妖转过身来,纸上写着。 「只能送你到这里」 方子晋已经大致猜到,进了前面这扇门会遇到谁。他叹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问她:“那我们要就此告辞了吗?” 小妖点点头。 「是的」 “离别前,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方子晋看着她,内心忽然有些不舍。这几天,都是她给自己安全感。如今,忽然要与她分开,在这个沉重又陌生的世界里,方子晋的心里忽然没了底。他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似乎缺少了点动力,也迷失了点方向…… 小妖摇摇头。 「不可以」 方子晋垂着眼,脸上有着明显的失落。 没想到小妖却又举起手中的纸。那张纸有些泛黄,可是纸质却是上品。 「我是不会告诉你,我叫念珠的」 一瞬间,方子晋毫无光彩的眼中,闪出了新的亮光。他盯着小妖,嘴角出现了一丝笑意。这是他几天来,难得的笑容。 小妖迅速抹去纸上的字迹。 「我什么都没做」 紧跟着,小妖面向着方子晋,化为一团雾,消失了。 方子晋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小妖的那张纸,一晃一晃地飘落在地。 「再见了」 方子晋刚看清纸上的字。 那张纸便也化成了雾气,消失不见。 面前的玉门缓缓打开—— 迟疑了一瞬,方子晋走了进去。 他心里明白,在这扇玉门的后面,有一个人在等着他。而那个人,就是他在榕宫里,一向最宠爱的十六妹,方瓷。 - - 与此同时,眼中散发着淡淡青光的黑瓷,正站在关押A货凡人的豪华房门前。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优质货色。他们被好好圈养着,锦衣玉食,乐声华服,甚至还会有专人来给他们授课。 被传唤到名字之后。 一位极美的女子,抱着琵琶走了出来。 女子刚走出来,她身后的门便被里面的侍卫紧紧关上。门内的欢笑与乐声,也被牢牢锁在了里面。 她看见黑瓷后,眼中先是惊艳。接着,便伏跪在她身前。女子的眼中,是见到了敬仰之人的欣喜,与期待。 黑瓷冷眼凝视着她。 在黑瓷的身旁,还站着一个深色衣服的少年。他虽穿得人模人样,但是脸上颓靡且不正常的神情,以及奇怪的耳朵,和脖子上若隐若现的鳞片,都预示着他并不是人类。 “满意吗。”黑瓷冷冷地道,没有询问的意思。 “当然。”少年诡异地笑了起来,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名抱着琵琶的女子,如同盯着一块新鲜美味的肉一样,一瞬也不愿离开。 抱着琵琶的女子,被少年盯得浑身都不自在。不知不觉间,额头渗出了密汗。 “你,抬起头来。”黑瓷对女子道。 一听见公主在跟自己说话,女子心中原本恐慌的感觉就全都没有了。她面若桃花般笑着,头上发钗摇曳间,女子抬起了头。在她看见黑瓷的那一刻,眼神里满是憧憬的神采,双颊也泛起了淡淡的潮红。 “如果我让你跟他走。”黑瓷的眼神瞟向身旁的少年,意有所指,而后继续道:“你可会恨我?” 黑瓷的语气冷硬而又漫不经心,她一点也不担心女子会如何回答。 女子正在为那个人跟自己说话,还让自己抬头给她看,而感到开心不已。此刻,更是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只好垂下眸子,慌忙摇头。 “那便好。”说罢,黑瓷便离开了。 跟着守在门口的几个侍卫,也跟着方瓷离开了。 而跪在门口,抱着琵琶的那个女子。此刻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没注意到身前遮住她的那抹黑影。以及少年正在用恶心的眼神注视着她…… - - 迷糊中,方瓷醒了过来。 她听见了身后的走廊里传来女子尖叫的声音,还有……琵琶弦断的声响。 方瓷停下了脚步。 跟在她身后的侍卫也跟着停住了脚步。 “你们先下去吧,我有点累了。”方瓷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是。”几名侍卫拱手一礼后,便退下了。 方瓷仍然站在原地。直到那几名侍卫完全离开,整个走廊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灯光下,她一个人的影子,显得那么形单影只。即便她站在最高位,穿着华丽柔软的衣服,有了令人艳羡的权力。可是这股由心底散发出来的寒意,却让她无法享受这些。 渐渐地,她那双纤细柔美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紧接着,她提起衣裙,迅速地奔跑了起来。 她的速度非常快,宛如鸟儿极速飞翔时—— 方瓷来到一个清澈的小池便,她蹲下身,开始不住的呕吐起来。由于她早上没吃什么东西,所以现在什么也吐不出来。方瓷皱起眉,苦水流到喉间,那种滋味难受而苦涩。 看见水面上倒映出她的脸。 方瓷拔下手中的玉镯,便狠狠向那张脸砸去! 心中的恶寒让她不住的恶心。 而她自己,也让她感到恶心。 “你是谁?”喘着粗气,方瓷看着逐渐平静的湖面,指着水面上倒映出来的她自己,质问道:“你为什么!”方瓷原本就很柔弱,此刻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你为什么……” 泪水滑落间,喉中的苦涩,让她的嗓音变得沙哑。 “为什么……在我的身体里……” 依稀间,水中的方瓷看着岸上的方瓷,勾了勾嘴角,笑容戏谑。 方瓷眉头一皱,把另一个手上的玉镯也拔掉,狠狠地砸入水中! 水面涟漪荡漾,仿佛很快就会平静下来,也仿佛…… 永远都不会恢复平静。 章节目录 第177章 【一百七十五】赏春节(上) 当湖水再一次恢复平静的时候。 方瓷在水面的另一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庞。 她连忙转过身去,胡乱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还有那种从心底涌出的恶寒,以及她胃里翻涌着的恶心想吐的感觉,她也尽力忍耐着。但没过几秒,她额头上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来了。”方瓷一向绵软舒适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尴尬。 “嗯。”方子晋点了点头。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方瓷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反倒有些失落。她曾无比期待着,身后这个人能够来带她离开这满是淤泥的世界,回到她正常的生活轨迹中。但如今,这种希望落空的滋味太苦涩了,还不如一开始不要给她希望的好。 池塘里很清澈,方子晋顺着陈列在池塘里的石头,缓缓朝方瓷走来。 方子晋的衣衫显得很凌乱,他的脸有些脏,像是奔波了许久,才来到这里。 方瓷望着近在眼前,却又好似远在天边的那个人,缓缓开口:“哥哥……” “瓷儿,我有问题要问你。”踏到靠岸前最后一块石头上,方子晋站定了。他定定地看着方瓷,像是在打量一个很熟悉的人,又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额头上一丝冷汗滑下,方瓷脸上的微笑很平静,完全看不出她此刻很难受的样子。她笑着,眼中含着方子晋,也包含着他身后的风景,她语气温和,明知故问地说:“哥哥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是来找我的吗?” “你是谁?”方子晋的眸子越发漆黑,因为他发觉,他竟如何也看不明白他这个妹妹。眼前的方瓷笑容甜美而柔弱,很难让人联想到,她在这个偌大的地下国家里,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哥哥,你是来带我离开的吗?”方瓷依旧笑着,只是身子那偶然间的微微颤动,透露出她是强撑出来的。 方子晋不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不是……吗……”方瓷失落地转过身,她自嘲地笑笑“秦时郡主已经是你的全部了吧,你不会带我离开这里,去看外面的世界了吧。” “你究竟是谁?”身后的人依旧坚定的质问着她。 “是啊。”方瓷抬头看着天空,这里是地底城市,头顶的天空是用强大的法阵,扭曲了时空而出现在这里的,今天的阳光分外刺眼,盯得久了,方瓷的眼眶里出现了些许泪花“我究竟是谁呢,谁会来寻我呢……等了那么久,我又在等谁呢……” 方子晋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这个妹妹自言自语地在说些什么。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方子晋的身后出现了两排士兵,他们巡岗至此,发现了擅闯进来的方子晋。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闯进来的,但为首的士兵认为这件事自己责任很大。于是他放下手里的长刀,落在地面上发出重重的撞击声。随即指了手下两个士兵,命令道:“去!将那个擅闯王城,打扰王上的人抓起来!” “是!”士兵躬身时,身上的铠甲发出了重金属的摩擦声。 方瓷侧眸一瞥,眉头一皱,随即一挥衣袖,低吼了句:“滚。” 她的心里很焦躁。 有股无名的火焰在升腾。 伴随着那句“滚”的同时,衣袖挥舞间,一阵风犹如刀子般,迅速扫向后面的士兵们。 方子晋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噼里啪啦的金属落地声,他的左脸上,一道细细的口子,流出了血。方子晋眨眨眼睛,摸摸脸上的液体,再伸手一看,是血。 他转过身去—— 只见池塘另一边的士兵们,都被切成了两半。铠甲七零八落的碎在地上,武器也被削成了好多节。而变成两半、或多半的士兵们,正互相扶持着……帮助战友接四肢和身体。 即便是再见多识广的当朝太子,看到这个画面,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要你……”方瓷的声音小小的,细若蚊吟。她没有回头,只径自往前走。可却连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 四周空旷,没有可以给方瓷扶的东西。前面是好几个岔路口,不知通向何方。 方子晋蹙眉,他追上前去,扶住妹妹。 却不成想,他刚抓住方瓷的细胳膊,就被方瓷反手抓过来。 一手扭过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 方瓷的眼神里充满了狠厉,可是身上停不下来的颤抖,与走路的不稳当,都表明了她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好。 “我要你……”方瓷一点点地逼近他,她的眼神深邃而不见底。手上一用力,方瓷将方子晋猛地扯近,随后一字一句地低声命令道:“离开她。” 他们的脸贴的很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方瓷的眼中有着狠决。 而方子晋则一脸惊呆。 “她……”方子晋呐呐出声。 “你有多爱她?”方瓷冷声询问。 方子晋知道方瓷口中的她,指的是秦时郡主。 方子晋垂下眼眸,半晌才出声:“我……”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啪嗒”方子晋感觉到有水滴到手背上。 “一直一直,都在等你……” “对不起。”方子晋充满歉意。 放开了方子晋。方瓷强撑着不舒服的身子,忍着胃里恶心翻滚的感觉,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她不想面对自己被丢下的事实,想要逃离他。逃离这个在自己心中,无比重要的哥哥。好像只要离开了,她心中那个重要的哥哥,就还是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要她有危险,哪怕是手指破了点皮,都会立马出现,担心地、宠溺地唤着她,瓷儿。 只那一声,就算再难过再痛苦,方瓷的内心都会被蜜饯给填满。 当那个人满脸歉意,对她说对不起的时候…… 不知为何,本来就在犯恶心的方瓷,一下子感觉更恶心了。 原来她那英明神武,自信优秀的哥哥,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原来那不论大小事都会处理得当,没有难题能困扰住他的哥哥,竟会因为一个心爱的女人,而放着最亲密的妹妹不管不顾。看见她被困在这样一个地方,第一个想法,不是保护她,第一句话,带她离开。 而是,道歉。 - - 方瓷像是逃一样的,摇摇晃晃地跑进了一条岔道口。 而方子晋这回并没有追上去。 只是他手上余留的泪水,从指间滴到了地上,慢慢干涸,消失无踪。 - - 后来,失踪的太子突然出现在榕宫中。 交出手中的继位戒指。 宣布退位。 紧跟着,在民众选举中,方瓷以零反对的票率,毫无疑问的当上了圆之国的储君,获得了继位戒指。 从那之后,榕树城破天荒的有了一个乞丐。 也多了一条众人皆知的消息。那就是储君十六公主,明令所有士兵保护那个乞丐。但若有第二个乞丐,不是驱赶,就是收进奴隶收容所。 还多了一件怪事。凡是靠近那个乞丐的女子,都会离奇身亡,久而久之,便没有谁再敢轻易靠近那个乞丐。但时不时就会有人,给那乞丐丢点钱,保他吃喝随意。 同时,身在平陵的秦时郡主,婚期一拖再拖。上门提亲的人不少,却都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位少年。 朝晖皎月,日复一日。 榕树城始终都屹立在那里。每过一日,城里面就又多了不少故事。而城墙上那些饱经风霜的砖砖瓦瓦,却丝毫没有改变。 - - 幻境内 - 深吸一口气,方瓷使劲拍了拍大树的枝干。 有不少鞋子因为她拍树的动作,而落了下来。 方瓷注视着那些下落的鞋子。与之前一样,鞋子们一落地,便掉进平坦的土地中,消失不见。低着头看了一会儿地面,稍一思考,方瓷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这个幻境在消耗她的体力。 她必须出去! 既然没有办法爬到树上去穿到鞋子,那么…… 眼中寒光一闪,方瓷往后退了几步—— 接着,她拔出腰间的寒刀,微微躬下身子,做出了准备攻击的架势。 下一瞬,只见她飞速往前一窜,身形一闪—— 树旁,地上的青草尖齐齐的断了一小点。而那一小点青草尖,此刻,在空中飞扬。 树上挂着的鞋子们一颤一晃的,显得心情愉悦。 但下一刻,它们就像是被电到了一般,不再那么愉快的摇晃着。它们停了一瞬,然后纷纷开始颤抖。 原本笔直的大树,已经缓缓倾斜了过来。 紧跟着,树上的鞋子,一只跟着一只开始消失。它们消失成星星点点的碎片,不断往上空升去。 也有不断坠落的鞋子,消失在地面上。 也许是因为落下来的鞋子太多了。很快,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大洞。那个大洞呈现黑紫色,模样很奇怪,洞内就像是时光扭曲了一样,令人看不真切。 天空正在消失。 那个大洞就像是有着某种吸引力般,吸引着这个幻境中的一切。很多树木花鸟都消失不见,它们逐一化作点点星光,而后被吸进大洞里。 如同吃不饱的怪物似的,随着吸入的越多,洞穴也逐渐变得越大。 方瓷刚走到黑洞边上,却不成想脚底的洞穴突然变大!头顶上那片天空的颜色不见了,她随着天空一起被黑洞吸了进去—— - - 一瞬间,天晕地旋,意识涣散。 一股强烈的困意,从方瓷的脑后袭来,一阵强过一阵。她浑身的肌肉,就像是被打散了一般,酸痛与疲劳感一瞬间填满了整个身体。方瓷别无选择的承受着这一切,她聆听着自己的心脏,似乎……快要停止了…… 心跳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怦——怦——怦怦、怦—— 心跳,停止了。 一种溺水的感觉向着方瓷袭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灵魂还是不是在自己的身体里,她除了还能意识到自己之外,对自己的身体毫无知觉。她不清楚自己的手在哪,是站着还是躺着,也完全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身体里的力气本来就所剩无几,现在,这仅有的一丝力气也在慢慢的离开她。 察觉到自己快要死去,无限悲伤之际,方瓷竟然还有一种解脱的庆幸感。 终于……不用再被那块奇怪的青光石控制着。 终于,自由了。 与方瓷想法相悖的是,她才刚觉得自己解脱了,命运就再一次叫醒了她。 眉心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方瓷的双眼睁开了。那双眸子散发着青色的光芒,空洞而又毫无焦距。与此同时,她的心脏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 怦、怦怦—— 一声强过一声。 - - 过了一会,意识缓缓恢复,方瓷的手指动了几动,闷闷的响雷声传入耳中。 睁开眼。 四周的陈设有些熟悉,似乎是她母妃的住所,方瓷左右张望着。那双迷茫的双眼一眨一眨的,她的记忆还没有全部恢复,还不明白从进入怡人居,到现在这短短几炷香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走出屋子,推开小木门。 有些刺眼的阳光映入方瓷的眼中,她下意识用手遮挡了一下,而后,看见了院中的景象。 一名男子坐在桌子上,手旁是冒着热气的茶盏,桌上摆着棋盘与棋子。此刻,他正十分悠闲地自己跟自己下棋。 视线从男子的身上移开,另一边…… 从看见王灵韵的那一刻,方瓷的头晕了一瞬。她扶着门框,脑中想起了王灵韵,还有在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她的害怕,她的无知,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毅然决然的将幻境中那棵怪树毁掉的勇气。 此刻,全都想起来了! - - 空中的乌云消失了,闷雷也不响了。 顾云氏靠在怡人居小院的围栏上,嘴角有血迹。虽说她勉强变回了人形,但现在的顾云悠早已浑身绵软无力,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她身前站着神情悠哉的王灵韵“夫人可与我有仇?” 顾云悠倔强地别开眼,看着地上的青草,不说话。 “啊。”王灵韵就像是听见她的回答般,扇子敲在手上,点点头道:“既无冤无仇,夫人又为何要……” 王灵韵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顾云悠给打断了。 “瓷儿……”顾云悠看着小屋门口,眼中被忧愁所覆盖。 王灵韵眸光一闪,没有继续说下去。 方瓷盯着自己的母妃,眼眶里早已被泪水所充盈。她想不明白,先是父皇不要她。再是哥哥抛弃她。最后……最后连…… 方瓷不愿再想下去,她较少跟自己的生母来往。也许正是因为很少来往的缘故,顾云氏在她心里,早就变成了一个神圣的存在。 然而如今…… 脑海中不自觉想起幻境中的遭遇,自己的无助和绝望,都是这个人—— 方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都是她面前的这个人,她的亲生母亲,一手操控的。 章节目录 第178章 【一百七十六】赏春节(中) 泪花在方瓷的眼眶中打转,却并未落下。 听见顾云悠那一声“瓷儿”,王灵韵也跟着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方瓷。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想一直呆在那边呢。”王灵韵道。 “哼,还不是你,丢下我先跑了!”想起这个茬,方瓷就气不打一处来,眼眶中的泪花不见了,她跑到王灵韵身旁,不屑道:“你先我一步出来,就是为了欺负我母妃吗。” “哦?”王灵韵皱眉,故作为难状:“我可不敢。” 桃桑依旧在一旁下棋,他先落了一颗白子,思索一下又把那颗落下的白子收了回来,换了个位置放。随后,他摇了摇头,便又从棋盘上拿起几颗黑子,用棋缸里的白子,落在方才拿起黑子的地方。 顾云悠低着头,咬紧下唇,并不言语。 “母妃,你快起来。”方瓷勉强挤了个笑容,但还是不难看出她脸上的难过“王韵这人不坏,就是生来就没什么良心。” 接着,方瓷将顾云悠从地上扶了起来。 听见方瓷这话,一旁正在摆弄棋子的桃桑,不仗义地噗嗤一笑。 王灵韵瞪了桃桑一眼。 桃桑没有管王灵韵向他投来那不善的目光。他慢悠悠地落下手中一颗黑子后,才缓缓开口道:“时间正好。” 那一瞬间,棋盘上的棋子发出了冷淡却诡异的光芒。 顾云悠设在怡人居的结界,被破除了! 一阵寒风吹过,结界外的冰,蔓延了进来—— 王灵韵的注意力从顾云悠和方瓷身上离开,警惕地看着蔓延过来的冰层,与这股森冷的寒气。 “王韵,别慌。”桃桑的语气如常,神情也淡淡的。 听桃桑这么一说,王灵韵狐疑地看向桃桑,警惕心松懈了大半。 然而!就在王灵韵松懈的这一刹那! 寒气加重! 冰层蔓延的速度忽然变得飞快—— 转瞬间,整个怡人居都被冷冻了起来。 唯有桃桑一个人坐在冰冻的石凳上,看着被冰冻住的棋盘,百无聊赖地支着头。 破了顾云悠在怡人居里布置的结界之后,顾云悠在其他地方所布置的结界,便也不攻自破了。寒气吹到了榕宫里,某座废弃宫殿院子里的枯井处,冰层也不断的往井底蔓延,一层层地冻了下去。 - - 另一方面,小素衫还缩在历椿老头那温暖的小屋里打盹,却不成想外面的世界,早已被蔓延过来的冰层所包裹。很快,寒冰就蔓延了过去。原本温暖的小屋,此刻也变成了精美的冰冻之物。偶然间,阳光一照,屋顶还反了几下光,十分好看。 而小素衫也在睡梦之中,被冻成了个冰人。 屋子里变得安静极了。 原本正在打着呼噜的历椿老头,此刻也被冻了个结实。 窗外的风雪停了。 地底的一切,各地州、城镇,所有人、事、物,全部都被冰冻了起来。 太阳出来之后,地上的一切都变得或雪白、或晶亮,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闪闪发光,看起来耀眼而又干净。 - - “前尘往事,过眼云烟。” 说罢,桃桑从怀中掏出一个雪白的小瓷瓶,他将上面的瓷质小盖拨起,一仰头,将瓷瓶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接着,他的身体,变成了零零散散的万千雪花,逐渐消散于天地间。 “昨日种种,今夕何夕,不过一场梦。” 不过刹那间,整个圆之国,都变成了安静而又透明的冰之国度。 美丽却又毫无生机。 - - “次轮猜谜竞赛环节,拔得头筹的是……” 脑袋蒙蒙的,耳边响着似有若无的喧闹声。那些声音似乎离自己很远,却又好像离自己很近。王灵韵摇了摇头,睁开了眼睛—— “唐家大小姐!” 一瞬间,众人的欢呼声、掌声,犹如洪水猛兽一般,热烈极了。 环顾四周,这里是个二层的酒楼,酒楼中聚集了很多文人雅士,而此刻,王灵韵就站在人群的中央,舞台的下边。 “公子,刚刚唐姑娘猜出了所有谜题的答案,真厉害呀,不亏是榕树城中,数一数二的才女。”王灵韵身旁的小书童赞叹道。 王灵韵转过头。立马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他穿着一身干净的褐衣,面容上带着股稚气。不算英俊,但很清秀。 王灵韵盯着他,心中疑问。 这位清秀的小少年,是在跟自己说话? 看见王灵韵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小少年抬起手,五指张开,在王灵韵眼前摆了几下,疑问道:“公子昨天跟玖公子一起,偷偷跑去春满楼看叶姑娘,一夜没睡,现在可是头脑昏昏,有些困了?” 王灵韵努力在脑海里回想着,记忆中依稀出现了春满楼营业时的画面,那是个青楼,里面的叶姑娘,叶莹莹。是今年新选出来的花魁。只是,她不记得,自己跟什么玖公子去过…… 等等,玖公子? “玖绫?”王灵韵脱口而出玖绫的名字。她记得这个人,榕树城的皇家亲卫队队长。 “对,就是玖公子,榕宫专属的皇家护卫队队长。”书童一边点头道,一边心想着,他家公子肯定因为昨夜一夜未睡,太困,所以有些犯迷糊了。 “奥。”王灵韵点了点头。 她往前面的舞台上看去,原本只是毫无意识的扫了一眼,结果眼神一下离不开了。站在台上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一副书生打扮,像路人。但是那名女子,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风华,她静静地笑着,恬淡清净,眼眸微垂,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在猜谜竞赛中拔得头筹。 唐家大小姐,唐莺。王灵韵一眼便认出了台上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是却又说不出来。 渐渐地,脑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她记起了自己的身份。自己是这个国家的,丞相。平日里跟各路人员交好,逢场作戏,但却从不深交。 “四季,我们回去吧,今日这赏春节,也没什么意思。”王灵韵恢复了素来的冷淡样子,轻声道。 “是,公子。”名叫四季的小书童开心的应道。接着,便随王灵韵离开了酒楼。 - - 站在台上的唐莺接过主持递给她的奖品盒子,向台下的大家盈盈一礼,便打算离去。在转过身时,她看见已经离开的王灵韵的背影,张口欲言,眼波流转间,她又低下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十月站在座位旁边,满眼开心地看着自家小姐走过来,殷勤地递上了茶,并称赞道:“小姐今日真是风采照人。” “我刚刚看到了丞相,他……”唐莺垂下眸子,揭开茶杯盖,抿了口杯中的温茶“也对这类文人雅士的聚会感兴趣吗……” 丞相这个人向来神秘,但不论是为人还是处事,都是拔尖的,有不少女子爱慕他。也有不少大官将自己的家的嫡女儿塞给丞相做妾,只为攀上他这层关系,但却通通都被丞相给拒绝了。他似乎对这类风月之事,并不感兴趣。 放下茶杯,唐莺观看着舞台上的节目。自她下台之后,主持又说了几句,报了节目后,便有一群舞女踏着婀娜的舞步,上台挥舞起水袖,为大家助兴。 后来,陆续又有几个竞赛,第一名都被后面赶来,参与竞赛的宫明给拿了。唐莺勉强获得了几场比赛中的第二。而最后一场泼墨画比赛中的第三名,则是一位名叫信子姑娘,据说她家主人看上了第三名的奖品,一双刻着桂花的红玉对镯。于是,她为了讨主子欢心,而拿下了这个名次。 日落西斜,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酒楼内的活动散了。 而后,主办这次赏春节的庄财主宣布,在所有比赛中胜利的前三甲,都可以去郊区湖边的花船里,赏景看花灯,船内还有免费的晚餐跟余兴节目。 这次,赏春节前半场竞赛中的第一名,毫无悬念都是唐家大小姐,唐莺。 而在前半场的竞赛中,获得第二名、与第三名的人,则各不相同。 然而到了后半场,当宫明到场之后,局势就立马变了。所有的第一名,都被他轻松拿下。唐莺便也只好屈居于第二。 而这第三名嘛,不同的比赛,被不同的人获得了名次。但自从雕刻着桂花的红玉手镯,作为第三名的奖品开始。这第三位的名次,连着两场都是信子姑娘。每场比赛各一只镯子,信子姑娘轻轻松松便赢齐了红玉对镯。 是以,虽然竞赛的种类不少,但从各个比赛中筛选出来的才子佳人,数量却并不多。直到最后,在庄管家那里拿到船票的人,总共也就十来多个。 - - 黄昏刚过。 星河在天空中璀璨的闪烁着,美丽非常。 庄家是榕树城中的大户人家,庄财主更是城中响当当的人物。庄家是做运输生意的,各路人脉十分广阔,庄财主有个女儿,名为庄卿燕。平日里,这庄卿燕很少抛头露面,然而今晚,却出现在了赏春节的比赛上。 她并没有露面,而是蒙着面纱,坐在碧纱橱内,静静地观赏着比赛。 赏春节一共有两天,第一天先是才子佳人们在酒楼内聚会,比赛。再是由庄家做东,宴请白天的胜者们,夜游闻忧湖。而第二天,则是去郊外踏春。在第一天比赛中胜利的前三甲,外出踏春时的吃喝用度,由庄家承担一切费用,而其他人则是自费。 河水中飘着大大小小的河灯,静逸而又优美。 夜越来越深,河面上逐渐飘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河灯飘在其间若隐若现,远远望去,十分赏心悦目。 船内,除了参赛的各位才子佳人之外。庄财主还请来了两位上宾,便是王丞相与玖队长。待到众人落座,庄财主与庄卿燕到场不久后。王丞相穿着一袭碧玺色长衫,缓缓步入席间。她的腰带上挂着一块羊脂玉佩,走路间自带股清冷之气。宛若高不可攀的临风玉树,毫无半点人间的烟火气。 在丞相身旁,是即便穿着便衣,也十分像个侍卫的玖绫。他悠哉悠哉地迈着步子,手枕在脑后,吊儿郎当地打量着席间的才子佳人,就如同溜大街一般随意。他半点不像是被庄财主费心邀请而来的客人,倒很像个来砸场子的。玖绫身上不经意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还有那粗神经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丞相身边当跑腿的小厮,绝不可能是今晚的上宾! 明明是文人雅士的集会。然而,玖绫一出现,就立马降低了这场宴会的层次。 众人对王灵韵的到来纷纷感到惊讶。心想着,那从来不参与这类歌舞宴席的王丞相,竟然破天荒的来花船上参加赏春节晚宴,能与那位大人同处一室,真是此生无憾了!就连庄财主对于王丞相的欣然应邀,也感到受宠若惊。毕竟,他当时给王灵韵发帖,并没抱太大希望。 宴客大厅里,安静极了。 一时间,船内宴席间的气氛有些紧张,除了玖绫这个粗神经之外,其他人都收敛着自己,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但其实,王灵韵只是无聊回府时,恰巧看见管家正在收请帖而已。来送帖的,是名女子,那女子蒙着面纱,所以她并未看见女子的正面,只是觉得女子的身影……十分熟悉。心里对她有一种奇妙的好感。她觉得,反正现下没什么要事需处理,不如干脆接下那名女子递给丞相府的请帖,去看看。没想到……自己这一来,竟是打扰了这些才子佳人们,吃席喝酒的雅兴。早知如此,她便不来了。 “老王,来,吃一块这个!”玖绫给王灵韵夹了一块酱牛肉,道:“我跟你说啊!这酱牛肉的味道真的是!”玖绫深吸一口气,酝酿着心中的激情,继续道:“人间美味!” 王灵韵冷冷地斜了玖队长一眼。 然而玖绫此刻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边沉浸,嘴里边咀嚼着那香喷喷的酱牛肉。 老王?他还真是…… 头脑一恍惚。 王灵韵原本冷漠的眼中,出现了几分疑惑。 老王。老王…… 不知为何,王灵韵感觉这个称呼,十分的熟悉。好像在其他地方也…… 正在这时! 船内宴客大厅里的灯全都灭了! 众人在惊异之际,都不自觉的倒吸了一口气。 “什么情况?” “发生什么了?” 就在众人疑问的时候—— 一声犀利的琵琶,响了起来—— 有人,在这花船之内,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似玩耍,似愚弄地拨起了琵琶弦。 章节目录 第179章 【一百七十七】赏春节(下) 琵琶声由重变轻,曲风从犀利逐渐过渡到柔美—— 乐姬拨弦的力道变得越来越轻,琵琶的声音也愈来愈小,几近无声。 宴客厅内,原本被这突发情况所惊着的众人,一下子明白这是庄财主的余兴节目开始了。于是,便纷纷屏息凝神,闭起双眼,努力地倾听起来。 琵琶的声音犹如一根极细的丝线,悄无声息的钻入在座的众人心中,柔而缓,缓又轻。忽明忽暗,若隐若现。如小猫撒娇般,挠的人心痒难耐却又感到分外舒服。 就在众人认真听琵琶时,几声古琴适时地响了起来。 “唰”的一下—— 厅内正门的方向,有灯光亮起。 不知从何时起,那里竟摆好了一扇屏风。 灯光亮在屏风后。 而屏风上,此刻,正投射出一名女子的身影。那女子身段婀娜,舞姿优美。轻飘飘的舞衣穿在她的身上,脚上的鹊铃叮当作响,一举一动间,彰显出满满的仙姿灼华。 顺着琵琶时而激荡,时而优美的旋律。舞姬的动作也在刚与柔之间,不停的转换。 唯有那古琴声,不急不缓,始终贯穿在整个舞曲之中,令人感到心神安逸。 月光照耀在甲板上,晚风吹拂,花灯摇曳,雾气朦胧间,有人渡着步子缓缓朝着船内走来,他的脚步极轻,微风将他半束半散的头发吹得扬起,衣袂飘飞间,男子便不知不觉来到了大厅门口。但是,在座的众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很快,一曲终了,乐停舞止。 大厅的灯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两位姿色与容貌都在上乘的女子,她们互相携着对方的手,走到坐在主位的丞相面前,她们嘴边带着浅浅的笑意。接着,她们微微下蹲,半躬着身躯,齐声道:“民女参见丞相。” 丞相点头示意了一下后,又随意摆了两下手,表示不必多礼。 这两名女子行完礼之后,便离场了。 只剩一名粉衣男子站在大厅门口,定定地盯着那位舞姬离去的身影,眼睛一眨也不眨。男子的那双眼睛很好看。七分英气,三分媚。恰到好处的眉,凸显轮廓的五官,让人看了一眼,就再难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他的眉眼。他呼气时,身体轻微的起伏。甚至连被他披在身后的月光,和那若有似无的雾色。一不留神,漂浮在水面上那些花灯,所泛出的光晕,染到了男子的衣衫上……这些,无一不是在向世人展示,他的出尘,他的优秀,他的与众不同。 许是感受到身后那人灼热的目光,舞姬微微偏头—— 当她看见门口那位男子的时候,宛如整个世界都被震撼了一般,呆住了—— 一时间,四目相对。 是他,是明公子,是那位…… 舞姬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抹红晕悄悄地染红了她的面颊,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身体紧绷着,无法协调。她甚至忘了自己要赶紧退场离开…… 走在前面的叶盈芝身后背着琵琶,见自家姐姐不走了,只呆呆地朝门口的方向望去。顺着姐姐的视线看过去。当看见站在门口那位公子时,叶盈芝的心中也是一惊!尤其是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家姐姐时,叶盈芝的心中忽然有了丝嫉妒感。但她脸上神情依旧如常,看不出半分异样。 叶盈芝拉住姐姐的手,低声喊着:“姐!” 边说着,叶盈芝边用力地捏了一下姐姐叶盈笙的手! 感受到手指上的挤压感,叶盈笙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当她意识到自己在盯着明公子看的时候,便立马垂下头。而后,叶盈笙与妹妹叶盈芝快步离开了。只是,人虽醒了,浮在脸颊上的那两朵红云,却许久未散。 而宫明,仍在毫不避讳盯着叶盈笙,他觉得她刚刚那曲舞跳得很美,人嘛…… 他望着女子慌乱离去时,那舞裙飘飞的模样。 人也很可爱。 - - 大厅里的人都注意到了站在厅堂门口,晚来的宫明。 不过宫明本人却只知道自己在看美人,并不知道场上所有人,此时都在看他。 王灵韵百无聊赖地端起酒杯,指腹感受着瓷杯的质感,眼睛则细细地打量着上边的纹络。就在这时,她听见四周众人似在小声议论什么。于是,抬眼一瞥—— 这一瞥…… 竟是许久都没移开目光。 玖绫的耳力极好,听见台子下面那些交头接耳的人们,口中都在念叨着宫明,便四处张望,寻找宫明的身影。他看见闺秀才女们纷纷掩嘴偷笑,甚至有的面上已经泛出了少女害羞时,特有的潮红…… 目光移至大门口,玖绫的眼中映出一名男子的身影。那个人的模样很出众,光是站在那里,就十分的赏心悦目。约莫是个讨喜的。 “喔,宫明总算到了。”玖绫盯着男子腰间的佩剑,一眼便认出来,他就是此次赏春节中,文人竞赛的榜首,宫明。 “我倒要瞧瞧这个年年夺第一的家伙,是否如传说中那样惊才绝艳。”说罢,玖绫的眼中满是兴致。 赏春节在榕树城是个很有名的日子,每逢初春便会举行。由城中第一富商出钱,并提供出场所来,给全城的才子闺秀举行竞赛。竞赛的题目,则是由几国境内,最享有盛誉的几名教书老先生来出题。而竞赛的奖品则由皇家提供。比赛过程中,祭司会派遣自己的手下使用隐身术,藏匿在竞赛场所内,防止参赛人员作弊。 起初,这个竞猜环节只不过是踏春游玩过程中的消遣,但久而久之,就逐渐演变成了才子佳人聚集的盛会。每年的赏春节都精彩绝伦,但自从一位少年出现以后,将近十年,都再没有任何人获得过第一名。这种情况的出现,使得赏春节,一年比一年更让人期待。 而那个近十年来,次次都夺得榜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刻站在门口处的粉衣男子,宫明。 王灵韵与众人一起打量着宫明。只见他正了正自己的衣襟后,便进入了厅内。那个人的身上似乎闪着光芒,有种说不出的耀眼感环绕着他,骄傲而又自信。王灵韵盯着宫明垂下的眸子,认真地盯了很久,她发现那个人的眼中,有着她看不懂的东西,亮晶晶,明晃晃的…… 王灵韵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那个人的眼中,有光芒。 此刻,正在闪烁着的光芒。 他是与王灵韵这种家伙,截然相反的另一类人。 宫明站定了身影,目光穿过大厅中央,顺着台阶往上看去—— 此刻,坐在主位的人,正是那位大人。 榕宫里那位神秘莫测,而又高高在上的丞相。街坊风评中的好人,暗巷谣言里的坏人,王灵韵。 眼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宫明双手一揖,道:“参见丞相。” “免礼。”王灵韵依旧盯着手中的酒杯,但余光却在打量着宫明那一身粉白相间,还带着渐变及云纹刺绣的衣裳。 与王灵韵相比,宫明倒是没有特意去打量坐在高台上的那位丞相大人。只是,当看见王灵韵出现在这里时,心中不由得好奇,那位圆之国最神秘,而又最不近人情的丞相大人,怎么会出现在今晚的宴席上?想必,今夜最大的惊喜,不是这榕树城最拔尖的才子佳人们齐聚一堂,也不是方才叶盈盈姐妹那难得一见的歌舞表演,而是丞相今日哪也不去!偏偏悠闲地坐在这里把玩着他手里的酒杯! “哎呀呀!明公子,你今天可是来的最晚的!”坐在宾客席第三位的张公子道:“虽说丞相大人轻易放过了你,但我这一关,你今晚可不能逃!” 唐莺坐在宾客席第二位上。叶盈盈姐妹的开场舞结束之后,席间便开始上菜。此刻,她面前的小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她便不顾闺秀形象,大方地吃吃喝喝了起来。随唐莺一起来的丫鬟,小声在唐莺耳边提醒着注意形象,却根本没用。 许是她运气好,此时堂上众人的注目点都在宫明与张公子的身上。除了坐在丞相旁边的玖绫,倒是真没有人注意到唐莺。而唐莺对宫明那边的戏,也丝毫不感兴趣,她就对摆在自己跟前的菜爱的不得了。 玖绫原本也在看宫明的戏,只是眼神往旁边一瞥,一不小心就看见了……左手拿糕点,右手拿筷子挑菜,只见那姑娘左一口右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玖绫先是一愣,而后便不由得笑了起来,觉得那女子甚是有趣。 另一边,张公子拿起了酒壶,他的眼中泛着浓浓的笑意。接着,张公子把酒壶朝着宫明的方向一举,大声道:“请!” 宫明无辜地眨了眨他那七分英气三分媚的眸子,可怜地道:“张公子,连丞相都没追究我,你这、这……不至于吧?” 说罢,宫明还不忘向王灵韵投去求救的眼神。 王灵韵愣了一瞬。 王灵韵内心:这个人…… 她完全没料到宫明的那双眼睛除了会发光之外,连随意求个救,都能让人立时就心生怜悯之意。 王灵韵内心:有毒。 - - 在同一个国家、同一个城市里生活了这么久。 今晚,是宫明与王灵韵第一次见面。 宫明自小开始便是榕树城中赫赫有名的天才,每逢考试、雅集、或是竞赛的时候,但凡有宫明在场。现场的众人便都能一睹他的才子风范!他不仅聪明、大胆,在待人处事方面,也相当进退有度、谦和懂礼。除此之外,凡是宫明出现在场合,榜首上的名字,也必定是“宫明”二字。 这样的一个人,如何能不备受关注呢?又如何不被佳人仰慕呢? 是以,不仅仅是城内的闺阁千金想要与明公子做朋友,就连他国贵族女子,也想要寻个机会,与宫明结识一二。 而王灵韵,作为榕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比起宫明的万众瞩目,她显得神秘而又不可测。她并不像宫明那么显眼。丞相年少有为,却又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坊间关于她的传闻有很多,说法有好有坏各不相同,且偏差极大。吹捧者往往将她捧成了天上月,而贬低者则把她踩成了脚底泥。 平日里,宫明也听过不少有关于丞相的传言。 说她不明事理,昏庸无德的有;说她深明大义,待人亲和的有;说她贪财好色,后院里婢妾成群的有;说她不近女色,对男子有特殊爱好的也有…… 然,今日一见—— 俩眼睛下面是鼻子和嘴,脸不大,也不狰狞,白白净净。就是眼神冷了些,神情也拒人于千里之外了点。那位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在宫明看来,也不过如此。是个凡人。不像他人口中所吹的神,也不似恶人口中所说的魔。 如他一般,只不过是降生在这凡尘俗世中的凡人之一罢了。 既然同为凡尘俗世中的凡人之一,我有难,你便来救救我? 宫明觉得很有道理。这样想着,他便理所应当的向王灵韵发出了求救信号:可怜巴巴! 王灵韵眉梢一挑。 哦?这个宫明是在跟她挑衅? 张公子见宫明不接酒壶,便走到他旁边,咬牙切齿地笑着……将自己手中那满满一壶酒硬塞给他。 宫明哭笑不得地接下了那壶酒,他扯了扯自己有些僵硬的嘴角,随即就向王灵韵疯狂使眼色。 不知为何,丞相大人感觉自己有些恼火。 王灵韵无奈地挑了下眉,她觉得宫明这个人很皮,皮痒的皮。首先,他究竟是不是众人口中那风度翩翩、德才兼备的大才子尚未可知。但此人非常!非常不要脸这种事,她今天已经深刻的领教到了! 因为那个人此刻正面露微笑地跟众人打着哈哈,然而,暗地里却奋力地对王灵韵进行着强烈的精神干扰。温文尔雅、故作可怜、交流、套路与推脱……几种行为同时运转,宫明显得游刃有余,显然是个卖萌耍滑的老手了! 大致又过了一会儿—— 王灵韵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一挑眉,拿过一旁放在玖绫跟前的酒壶,便起身往台阶下走。她一步步地下着台阶,眼神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宫明,眸子里满是探究。 厅内有不少人注意到丞相离开了自己的座位,便不自觉地开始收敛行为。 除了唐家小姐,依旧是左手一口,右手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章节目录 第180章 【一百七十八】迷路的鬼魂(上) 此刻,正打算给自己倒酒的玖绫,手里落了个空。 抬眼,他看见了王灵韵手中拿着的酒壶。 玖绫坐了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便酒醒了。他带着倔强而又哀怨的小眼神,瞪着王灵韵的背影,不说话。 厅内的众人忽然噤了声。 大厅里,只剩下一旁角落处乐坊乐师们奏乐的声音,和张公子的劝酒声—— “明公子,你可是咱们榕树城里大名鼎鼎的人物。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天你来晚了,这一壶酒,你铁定是躲不过去了!” 说到“铁定”二字的时候,张公子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然而此时,王灵韵已经提着酒壶,站在了张公子的身后。嘴角微勾,她煞有兴致地看着宫明。 一时间,四目相对。 王灵韵与宫明静静地望着彼此。 那一瞬间,他们两个人,宛如进入了由星空与银河所构成的世界中。这里虚幻而又缥缈,充斥着各种各样看得见、与看不见的信息。整个世界就只有宫明跟王灵韵两个人,他们的眼中,清晰无比地映照着对方的模样。 他们相互感受着彼此的存在,还有对方城府的深浅。 或许是这两个人都太复杂了。单凭这简单的一眼,王灵韵与宫明俩人,谁也没有瞧出彼此之中谁深谁浅,而谁又更胜一筹。只是,那一瞬间,他们的心中都已了然。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并非很好糊弄的泛泛之辈。 - - “素闻宫家的男子都不擅饮酒、沾酒必醉,就连不小心喝了口米酒,都会醉的不知今夕何夕。”王灵韵眉梢微抬,挑衅道:“这传闻究竟真假,不如明公子今日就替本官解答疑惑吧。” “这……”王灵韵此话一出,宫明脸上那如沐春风的神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本官。”王灵韵抬了抬手中的酒壶,眼神不屑,道:“敬你。” 还不等宫明的下文,王灵韵便含着酒壶的壶嘴。抬手仰头间,几口酒便已下肚。动作优雅,神情悠哉。她煞有兴致地眯着眼,等着瞧宫明的反应。 “好!” “王丞相海量!” “丞相厉害。” 其实王灵韵并没有大口灌自己,但下面却有人在瞎附和。 眼见壶中的酒被喝掉了三分之一,玖绫便坐不住了。他一跃而起!脚尖轻点桌面,然后踏了两下台阶,稳稳地落到了王灵韵身旁。接着,玖绫立马抓住了她的胳膊,制止了她继续给自己灌酒的行为。 “老王,庄财主送来的雪露醇虽然喝起来毫无酒味,但这酒终归是酒,喝多了总会伤身。”玖绫说得一本正经,实际上那充满担心的眼神不是看着王灵韵的,而是看着酒壶的。 他是与老王一起被庄财主迎接进来的。方才来时,那个庄财主可是偷偷跟自己说了,这雪露醇乃是天山雪水再加特殊配方酿造而成,十年才能出来半瓶,二十年才能成一瓶,稀少得很!他费尽心思也就搞来这么一壶。原本是想自己留着喝的,但既然王丞相来了,那庄财主便忍痛割爱,命下人将雪露醇呈到了王丞相的跟前。 王灵韵似有什么心事一般,一边思忖着心中的事情,一边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杯子。 彼时,玖绫就坐在王灵韵的旁边,他听说这雪露醇是稀罕玩意,便拿起老王跟前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而小尝了几口之后,玖绫便对雪露醇那甘甜清润、而又毫无酒味的口感,喜欢的不得了。他见老王喝了一杯之后,便不再对此酒感兴趣,就开心地将那壶酒拿到自己跟前放着。 没成想,酒还没喝多少,酒壶便被老王拿走了。 - - 此刻,玖绫抓着王灵韵的胳膊,眉头微皱,略显深沉地道:“老王,庄财主送来的雪露醇虽然喝起来毫无酒味,但这酒终归是酒,喝多了总会伤身。” 王灵韵抬眼看向玖绫。 那一瞬,电光火石之间!王灵韵的眼前好似出现了另一个人—— 是名女子。 女子冷着一张脸,眉眼间却透露出无法藏住的担心,她话语淡淡,语气中透着股忧色,她说:“小姐,你不擅喝酒,别逞英雄。” 不知为何,王灵韵的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陌生、却又令她感到莫名熟悉名字:露鸢。 脚下不稳,王灵韵犹如处在云端,她虚浮了几步,使得原本抓着她胳膊的玖绫,一下子就变换了动作,改为扶住她。 “丞相大人!”宫明见王灵韵有些醉酒,立马一步跨向前,不论神情还是动作都像是对待他亲爹一样,小心而又谨慎。宫明的眼角似有泪光在闪烁,他关怀道:“您没事吧!” 王灵韵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宫明便自发地跑到了王灵韵的面前,他背对着她,半躬着身子,道:“我背您去客房休息!” 从宫明表现出的这股殷勤劲儿。以及那位从不搭理旁人的丞相,今日竟破天荒与宫明吃酒说话。给在场的众人一种“他俩很熟”的错觉。 张公子见状,心中明白今晚大概是看不见宫明出洋相了,便只好识趣的走开。而围观的众人见丞相酒醉,都知道这事闹得有些过了,于是,便也都纷纷退避三舍,回到自己的席位上,与旁边的人一起聊天品酒。 在玖绫的帮扶下,王灵韵成功的被宫明背到了背上。 似是感觉脑袋有些昏沉,王灵韵眼泛迷茫地摇了摇头。 宫明的步子放得很慢,生怕晃晕了王灵韵,使得她醉酒吐自己一身。 正当身后的玖绫为手中那半壶雪露醇而偷着乐时,王灵韵却忽然转过头来,她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玖绫听见。她说:“玖队长,你说,陛下平时都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呢?” “这还用问?”玖绫一副“老王你真傻”的样子,一边闭着眼,一边自信满满地道:“当然是——”话说一半,玖绫却忽然少了点底气“是,是……” 玖绫睁开眼,那双原本自信的眸子里,如今全是迷茫“是……” 对呀,陛下最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等等,为什么他连陛下的长相……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难以想象,身为皇家护卫队队长,他平时到底在守护着什么?怎么连陛下的模样在自己的脑中,也是模糊的!?? “噗嗤——”王灵韵在宫明背后笑得发颤“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仰头大笑的举动,把宫明吓了一跳! 宫明心想:这丞相看起来寡言少语挺正经的,怎么一喝醉,就疯了呢? 王灵韵软软地趴在宫明的肩膀上,她闭上了双眼,轻吐一口气,在宫明的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走吧。” 毫无命令之意,只是单纯的慵懒至极,一点也不像街坊间、传闻里那般高高在上,威风严谨。 宫明的嘴角扯了丝淡淡的弧度,他回应道:“好” 俩人来到了外面。 宫明带着王灵韵逐门、逐窗地寻找着庄财主这艘大船的客房。 月亮被薄云遮住了半边。船在湖中央慢悠悠地飘着,四周河灯闪烁,显得安逸而又美丽。雾气上升到了半空中。抬眼望去,占满天空的银星变得没有那么明亮耀眼,反倒是在湖面上飘着的河灯,显得更加灿烂。 王灵韵看着飘在水面上的河灯们。也许是由于醉酒的缘故,那些河灯在她的眼里显得异常华美,甚至还有重影,样子十分花哨。无论她怎么看,都无法看清它们的模样。她的双眼就像是变成了一个万花筒般,整个世界在她的眼中,通通都换了副样子。 王灵韵迷糊地眨了眨眼。心想:还……挺好看的。 “喂,小子。”王灵韵恢复了一半正经,她说:“放我下来。” 宫明闻言,也不啰嗦,他微微半蹲,便将王灵韵放到了甲板上。 然而,他才刚缓下来,喘了半口气,就听到“扑通”一声—— 有什么东西落水了! 宫明的心凉了半截,他感觉自己挺懵的。接着,他下意识地跑到了船边上,果然看见了跳进水里,在水面上露着头的——丞相大人! 丞相似乎心情很好。她抬眼,在水中望着站在船上的宫明,眼里是冷静与深不见底的漆黑。 “近来,我发现一件怪事。”王灵韵望着远处,似在自言自语:“我的记忆告诉我,我挺能喝酒的。但我刚刚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那个女子似乎是我的一个婢女,从小便一直跟在我身边。所以,现在就算她不在,我也下意识的以为她仍跟在我身旁。” 这话,王灵韵似乎是说给宫明听的,也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丞相大人,您……喝醉了吧?”宫明听了个半懂,却还有一半没懂“您是不是在酒醉之后,晕晕乎乎的把别人当成常在身边伺候的佳人了?” 王灵韵不答,只自顾自地眺望着远处飘摇的河灯,怅然道:“恍惚中听到了她的提醒,我才明白,原来……我不擅饮酒。” 这句宫明听懂了,他立马应和道:“对,丞相大人,您确实不适合饮太多酒。” 王灵韵无奈地笑了笑,而后她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沉入水里。 宫明瞪大了眼睛! 水面上不断地冒出气泡,王灵韵半天都没浮上来。 宫明盯了水面很久,思忖半晌,一咬牙,他便跳了下去—— 腰间悬挂的羊脂玉佩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王灵韵还在不断地下沉着,耳中回响着进水的声音,大脑始终呈现出一片空白。她想要想起一些什么,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越往下沉,氧气也变得更加稀薄,腿脚部分便倍感冰凉。 王灵韵吐出最后一口气,闭上双眼,丝毫不挣扎地继续下沉着。她的衣摆在水中飘摇,宛如绽放在水里的一朵花般,纤细而又柔美。 腰间悬挂的羊脂玉佩所散发的光芒更亮了些。 王灵韵的脑中渐渐有了别的记忆,这些记忆突然窜入脑海里,让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回想起来,她似乎已经无数次像这样被困在不真实的世界中,并像这样这样孤身一人缓缓沉入水底,这种冰凉刺骨滋味,竟让她感到如此熟悉…… 腰间玉佩泛出的光愈来愈亮。 王灵韵将玉佩握在手里,原本冰凉的触感,竟渐渐变得暖和起来。她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假的。她在这个世界的所见所闻,甚至连装在脑海里的记忆,都是不真实的。 明明已经这么告诉自己了,然而越往下沉,心中的失落感与孤寂感却更甚。自己是不是在期待着什么呢?可,期待什么呢?又有什么好期待的呢?虽然没有记忆,但是这种被身体记住的熟悉感在告诉王灵韵,她似乎时常会陷入这样的困境,总是孤身涉险,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体会这种煎熬而又孤独的滋味。 她不禁开始嘲讽自己:像这种了无生趣的人生,这般重复而又无聊的煎熬感,就好像身处地狱一样。究竟……有什么好期待的? 随波飘荡,自由浮沉,手中的玉佩变得更温暖了,光芒也变得更加耀眼了。在这样漆黑又不见底的湖水里,那块玉佩就像是路标一样,引导着他人的方向。 王灵韵的意识越来越涣散。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松开了抓住玉佩的手…… 不断上升的气泡,顺着指节迅速流逝,它们往水面漂浮而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此刻,王灵韵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所在何方,她只是顺着水流起起伏伏、沉沦浮荡…… 然而—— 就在这时! 有一个人,拉住了她的指尖。 很费力、很努力、很用力地……拉住了王灵韵。 那个人的手很温暖,他的手顺着指尖往下摸索,很快便紧紧地抓住了王灵韵的手。 腰间的玉佩不再散发出光芒,它变回了普通的玉佩。 王灵韵的下沉停止了。 此刻,她正随着紧紧握住自己右手的那个人,缓缓上浮。 她睁开眼—— 水平面上好像在发着光,闪得王灵韵只能半眯着双眼,虚掩地瞧着—— 章节目录 第181章 【一百七十九】迷路的鬼魂(中) 她睁开眼—— 水平面上好像在发着光,刺目得令王灵韵只能半眯着双眼,虚掩地瞧着—— - - 闭了许久的双眼,再次睁开—— 王灵韵半仰着头,首先入目的便是从水面上投射下来的光,非常刺目的光。 她半眯着双眼,小心翼翼地查探着—— 牵着她的那只手虽然很纤细白嫩,但骨节却要比寻常女子大很多,顺着手指往上看去,一袭粉白相间、缓缓渐变的衣衫在水中飘荡,他半束半散着的发丝随着水波而浮动,虽然只看到背影,但王灵韵的心中早已知晓了那个人的身份。 宫明。 这个名字在她的心中跳动,如同那水波一般,在她的心里起伏不定。 宫明的身上好似被笼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衣衫在水中漂浮着,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柔和,就像……就像神灵派来的使者。 王灵韵重新审视起那个被她判定为人品一般、还臭不要脸的宫明。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把自己从水底拉上来了而已,这种小事换做她府里的任何一个下人,都会这么做。但是……为什么这样的小事,换成这个人做了之后,自己的心里会觉得有点开心呢? 连王灵韵自己都不记得,她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开心”这种情绪了? 她看了眼他们互相牵着的手。 而后,目光下沉,瞥到了脚底那片漆黑的深渊。 王灵韵内心:似乎…… 当她再抬起头时—— 彼时,宛如水流停止了一般,时间不再前进,空旷的水域里只有宫明与王灵韵两个人。男子的周身被温暖的光所包裹。他的手很暖和,与浑身冰冷的王灵韵,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不断上浮着—— 宫明一点点地将王灵韵从冰寒彻骨的深渊里,拉扯至他所处的世界。直到王灵韵的身上,也像他一样,被温暖的光所包裹。 王灵韵内心:已经…… 她随着宫明渐渐上浮到较浅的水域,方才从水面投射下来的、令王灵韵感到刺目的光线,就像是幻觉一般,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了。看着越来越近的水面,不知为何,她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仿佛过去的自己,已经沉进水底死掉了,而现在的自己,对水面上的世界,竟多了一些新的期待。 王灵韵内心:蛮久了。 - - 上一次感觉到开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她不记得。脑中没有这个记忆。 - - 他们回到了水面上。 天还未亮。只是,原本笼罩在水面上的雾气,如今已经全散了。 河灯闪烁,与湖中的倒影交相辉映,明亮而又美好。 重新回到水面上的两个人,因为又重新呼吸到了空气,而大口喘息着。 然而下一秒! 王灵韵却突然瞳孔放大,身子僵得像被石化了一样。 “好冷……”宫明颤声道。 听起来似乎真的很冷。 他紧紧地抱着王灵韵,面容惨白。 “……”王灵韵僵在原地,没有说话。 “好冷……”宫明的声音弱弱的,他努力地往丞相怀里缩,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般,模样虚弱,我见犹怜。 “……”王灵韵试探地探了下宫明的额头,感受到炙热的温度后,王灵韵便立马收回了手。 他不是装的,他的额头很烫! 往四周瞧了瞧,目光掠过湖面上飘飘悠悠的河灯。灯光在水面映出的倒影或怪异、或婀娜。顺着那些倒影看过去—— 微风吹拂,水波潋滟。 由于水面上的雾气早已散开,所以现在的视野非常清晰。 她看向不远处的芦苇丛—— 只见一艘小船静静地停靠在那里。 王灵韵垂下眸子,看了眼此刻正一边发着抖,一边还死死抱住她的宫眀。无奈的咽了一口气后,便抚了抚他的背,半天才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乖。” 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的宫眀一愣。那个字好似有魔力一般,顺着血液,流淌进宫眀的内心里。让他变得安心极了。渐渐地,宫眀便不再继续颤抖了,只是他发青的唇,依旧紧抿着。 见情况有所好转,王灵韵就试着挣扎了一下。但她发现抱着自己的那个人,就像是块牛皮糖一样,不仅挣脱不了,还感觉那个人包得更紧了。 王灵韵扯了扯嘴角,又无奈地咽了一口气。 随后,便带着黏在自己身上的这坨生物,略显吃力的朝着小船游去。 - - 他们来到了芦苇丛的船边上。 王灵韵先扶着船边爬到了船上,而后便将宫明拉了上来,并丢到了一边。一阵小风吹过,宫明缩了缩身子,发现自己还是很冷,于是他下意识的又想往丞相的身上扒。 然而,宫明只是稍有靠近的意思,王灵韵便一脚踢过去,用力很猛,毫不留情。 于是,宫明便只能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缩在船尾瑟瑟发抖。 王灵韵刚拉起船锚,小船儿便往前飘了点距离。 “唔唔唔唔唔唔……”身侧不远处的人,边颤抖边发出了牙齿打架的声音。 听着这凄惨的声音,王灵韵的脑中不觉便回想起,她方才沉入水中,这小子奋不顾身地将自己从黑暗的湖底拉回来的画面…… 王灵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 半晌,她取下腰间的玉佩,举到胸前,闭上双眼,默数了3个数后—— 果不其然,手中的玉佩开始散发暖意! 王灵韵侧目瞧了眼依旧在瑟瑟发抖的宫眀。随即,她装作无意的模样,像是丢垃圾一般,精准无误地将玉佩丢到了宫眀的怀里。 “拿去。”王灵韵冷冷道。 那块玉佩不偏不倚地正巧落到了宫眀的怀中,在玉佩触碰到他肌肤的那一刻,宫眀整个人都像是重获新生了般,原本已经钻心入骨、贯彻全身的寒气,转瞬间便被这块宝玉给驱散了个干净。正当宫眀想跟丞相道歉的时候,刚一抬头,他便看见了奇怪的东西…… 许是自己被冻傻了,有些眼花。宫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目光移向王灵韵—— 他又看见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不对!这不对! 宫眀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一点。随后,他又把目光移向王灵韵—— 虽说这些奇怪的东西不应该是真的,可出现在宫明眼前的画面,却是十分逼真而又非常灵异的,他几乎快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死魂,它们或哭丧着一张脸,或哀嚎,或不停歇地絮絮叨叨……它们围绕着王灵韵,不断地不断地围着她打转,它们在混乱地各说各话,各自说着自己的悲惨,自己的遭遇,也在各自怒斥着人世的不公! 一时间,所有死魂七嘴八舌的聚在王灵韵的身边自说自话。空气中弥漫着阴郁沉重的污浊之气,还回荡着如同在你耳旁小声低语,然而你却一个字都听不清的、令人心烦的声音。 死魂的数量太多,导致场面十分混乱。它们缠着王灵韵,飘悠悠地穿过王灵韵的身体。那些灵不断地想要抓住王灵韵,但由于人与灵之间,是无法互相触碰彼此的,所以它们始终无法抓住王灵韵。便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靠近她,穿过她的身体,荡到空中环绕半圈之后,再卷土重来,重新向她冲去。 而后,毫无意外地又再次穿过了她的身体…… 如此循环。 每一只、每一只死魂,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它们不断地、孜孜不倦地循环着,丝毫不愿放弃。好像只要这么做下去,就一定会有个结果一样。 而这奇怪的一幕映在宫明的眼中,就好像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死魂的数量很多,乌压压的一片,它们很轻,飞行速度也很快,且浑身都散发着黑色的浊气。它们缠着丞相,不断地穿过丞相的身体,口中还一直在低语着什么,听起来时而尖锐、时而低喃,凄厉并悲哀。 宫明心中警觉! 它们的行为,好像是在攻击丞相! 丞相大人有危险!可是…… 宫明有些怀疑自己。他的看见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这些东西真的存在?他真的不是因为脑袋被冻坏了,所以出现幻觉了?丞相站在那里很安静,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如果自己贸然前去告诉丞相大人有危险,会不会被误认为智障?看丞相那副不好靠近的样子,他感觉自己很有可能会被丢回湖里。 嗯,不说了。 宫明站在一边,颇有兴致地看起风景来。虽然,不管他看向哪,都是飘来飘去的死魂。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看风景。对,根本影响不到他。 - - 这些凄厉的声音传入王灵韵的耳中,她静静地听着。它们说得每一句话、每一件事,它们的哭诉、祈祷与不安,通通都穿过耳膜,流窜进了王灵韵的心里。 王灵韵盯着这些死灵,心中有一股奇怪的感觉,这种说不出的熟悉,竟让她有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仿佛生活中有这些奇怪家伙的介入,日子才是正常的。 宫明在一旁沉思了几秒。 这时,他的目光移向自己手中的玉佩。指腹摩挲着玉石那柔润的质感,这暖而不烫的触觉,却将方才那刺入他骨中的寒冷,全部驱逐出体内。从指尖感受到的那股暖意,钻入毛孔,顺着血管直直淌进了宫明的心窝。就是丞相轻描淡写、随手丢来的这块玉,使他又重新获得了新生。 随即! 宫明脑中灵光一闪,他感觉自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是玉佩! - - “没想到我来时问渔夫借来的船,现在竟派上了用场。”宫明浅笑着摇了摇头,顺便叫醒了在一旁出神的丞相“大人。” 王灵韵微微侧了下眸子。 小舟不大,身形却很长,宫明在船尾,而王灵韵则站在船的中间地带、更靠近船头的位置。宫明上前几步后,便单膝跪地,将玉佩双手呈上“大人的救命之恩,宫明毕生难忘。” 宫明嘴上虽说得很是诚恳,但恐怕令他难忘的不是什么丞相的救命之恩,而是今日这铺天盖地的鬼魂四处飞舞的场景。这画面,可真是毕生难忘,想忘都忘不了。 王灵韵接过玉佩。 就在玉佩离开宫明手中的那一刻—— 世界安静了,也干净了。 - - 玉佩离开宫明手中的那一刻,宫明视线中那些奇怪生物,便也全都消失了。当王灵韵接到玉佩的那一刻,那些原本缠着她的孤魂野鬼都像是找不到她了一样,纷纷迷失了方向,四处追寻。很快,失去了目标的孤魂野鬼们,便四散而去了。 当它们散开之后,便只剩下一个周身都散发着暖光的鬼魂,它看起来很迷茫,独自一个孤零零地浮在上空,不知自己该去哪,也没有归处。 “喂,你。”王灵韵抬头叫它。 宫明顺着王灵韵抬起头的视线看去—— 果然,映入眼帘的是璀璨的星空,与那刚从薄云背后露出半个头的明月。没了那块玉佩,他便无法看见那些鬼魂了。 王灵韵盯着那个浑身散发出淡淡暖光的鬼魂,她越看它越感觉奇怪,这个鬼魂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与方才那些死魂都不一样,它并没有哭诉自己的惨状,身上也不带半分怨念…… 那个鬼魂呆呆的,它望着某个方向,一动不动地浮在半空中,直到听见有人在叫它,鬼魂才呆滞的垂下头。它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飘到浮出水面的小鱼跟前,呆呆地道:“你叫我?” 小鱼正在换氧,结果看见鬼魂忽然凑近的面孔,吓得吐了个气泡,便立马窜入水中,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水面空空如也,只是涟漪叠了一层又一层。 见小鱼消失,它又一瞬移动到王灵韵的旁边,左右嗅了嗅她周边的气息,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王灵韵一般,穿过了她的身体,直直来到了宫明的身旁。 鬼魂的大脑袋凑得非常近,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宫明,道:“你叫我?” 宫明无法看见鬼魂。只是注意到王灵韵的视线,从别处转移到自己身上了。随后,他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什么都没有。宫明瞧了眼挂在丞相腰间的玉佩,心下猜测,大抵是自己身边有什么东西。 而那个东西…… 不知为何,宫明越想越感觉心里有些瘆得慌。 章节目录 第182章 【一百八十】迷路的鬼魂(下) 剩下的这个鬼魂,与之前的那些鬼魂都不一样。它不像它们那样心浮气躁,也没有因长期的愤怒与不安,所造成的时好时坏的怪脾气。它的灵魂状态是平和的,不仅身上不携带任何恶意,更没有散发出悲哀苦郁的负面能量。其它鬼魂身上都被一种暗色的,类似于晦气的气息所环绕,而它的身上却包裹着一层暖光。柔和的、微弱的、毫不起眼的……暖光。 “喂,你……”王灵韵眸光一沉,她明显有些犹豫,却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还活着吗?” 虽然还是找不见她在哪,但那个鬼魂却听见了王灵韵的声音。这个声音就像是有灵气一样,让它不觉中便感到心悦诚服。鬼魂寻着声源的方向,缓缓转身,泪水流下的同时,它点了点头,口中呢喃:“我……还活着?对,我还活着……” 鬼魂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而站在鬼魂身后的宫眀就大不相同了,他正一副被王灵韵问傻了的样子,食指指着自己,疑问道:“你说我?” 听到丞相一开口就问了个难题,宫眀明显变得很苦恼。 王灵韵摇摇头,她上前几步,顺势拔出宫眀腰间的佩剑。而后,微微侧首,便削下了自己的一小撮头发。接着,王灵韵顺势将那柄利剑又插回了剑鞘中。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含糊。 “拿着。”王灵韵抬起手,对宫明道。 在丞相掌心里躺着的,正是那一小撮刚被丞相削下来的头发。 彼时,星光璀璨,河灯摇曳,遮挡住月光的薄云早已飘远。白色的月光照在王灵韵的身上,使得穿在她身上的衣衫,反射出了好看的光。也许是月光太过于温柔,才会让原本冷漠的丞相大人,被那白月光衬托地格外柔美。 小舟飘摇间,宫明接下了王灵韵递给他的那一小撮头发。 微风静静地吹拂着两人的发丝,河灯闪烁飘摇,一切宛如画般的美好。 - - 紧跟着! 几步踉跄! 宫明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脚跟碰到小舟边缘,差一点就从小船上跌入湖中! 就在他收到头发的同时,能看见奇怪生物的视野,也跟着回来了。宫明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材肥胖的鬼魂……的大饼脸,惊得宫明把自己给呛到了,他连连咳嗽了几声,便不住后退…… 小舟摇晃剧烈,掀起了不小的涟漪,水波荡漾间,不少河灯也被推到了远处。 “他似乎看不见我,你让他跟着你。”王灵韵拿起船桨,左一下右一下地开始划水,她垂下眼眸,神情有些凝重。随后,她淡淡道:“奇闻录上曾提到过,肉眼凡胎无法视妖,若想视妖,便需要拿到妖身上生长之物。毛发、羽翼等皆可。” “是,大人。”宫明呆呆地点了点头,他的接受能力非常好,很快便适应了目前的情况,他缓了缓神,俯首作揖道:“大人真是博学,此等说法,草民也是第一次听闻。” 微微皱起眉头,王灵韵第一次怀疑自己。她觉得自己可能并非凡胎,而是个……妖物。想到这里,眼神不自觉地瞟向腰间的玉佩—— 而这块自她生来就跟随着她的玉佩,便是镇压她体内妖气的重要之物。 宫明往前走了两步,他坐在船上搭的小木板处,对着那个身材肥胖的鬼魂说:“喂,你过来。” 闻言,鬼魂浑身一震,它在宫明的身上感受到了与王灵韵相同的气息,所以不自觉地就想要服从他。那个胖乎乎的鬼魂往左飘了一下下,又往右飘了一下下,最后它浮到了宫明的身后,抬起屁股、低下头,大脑门对着宫明的后脑勺问道:“你叫我?” “不然呢?”宫明解开挂在腰间的香囊,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发丝整理好、并收进香囊里,他问鬼魂:“你还能看见别的能跟你说话的人吗?” 鬼魂诚恳地摇了摇头,小舟以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向前行驶着。王灵韵划桨,而宫明闭眼享受着这拂面而来的晚风,鬼魂乖乖跟在宫明身后,一言不发。 船头撞到的莲花河灯,顺着水波转了几圈,飘至一旁。 闻忧湖位于离城区不远的郊外。 赏春节在榕树城是个全城的节日。这一天,除了城内的第一首富会举办竞赛之外,城里也会有很多其他的娱乐活动。例如,夜里去郊外的闻忧湖放灯,也算是一种节日活动。所以今晚的闻忧湖里,才会飘满了灯。 “丞相大人,你今晚来参加庄财主的晚宴,也是因为知道晚宴在闻忧湖的船上举办,所以特地来看那个‘传说’的吧?”宫明盯着前面划桨的人,问道。 按理说,让丞相亲自划船,有些大不敬。奈何宫明原本就不太会划这玩意,来的时候为了让这小舟往前走,他可是费了很大的劲,几乎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然而却并无任何卵用。此次晚宴,参宴的众人除了等庄家在湖边用来接客的船之外,也有少数人是自己搭船来的。因为准备晚宴的大船,并没有停在湖边,而是在湖中漂流。很难想象,宫明买通船上的小厮,是想着自己来的太早,肯定没有人接他。于是宫明才买通了在船上打杂的小厮,让那小厮早早等着接他。结果,他比所有人都提前两个时辰出发,然而却是最晚一个登上大船的人 ……原因是这小船在他手上,半天才只能走一小步距离! 手上划船的动作顿了一瞬,王灵韵问道:“传说?” “嗯!传说,这闻忧湖乃是一名被贬入凡间的神灵所化,每逢赏春节这日,正好也是她的生辰,如若运气好,便能得见仙子真颜。”天上的薄云越来越少,整片天空都变得清澈了,宫明望着那天空中的明月,继续道:“所以,庄财主的大船才没有停在岸边,等待参加晚宴的来客们都上船之后,再出发。众人都是先乘小船,再登大船,才来到了晚宴的正厅。这大船一直在湖中漂泊,庄财主一定是为了提前偶遇仙子,并留住仙子。” “被贬的神灵……”王灵韵一边划着船桨,一边若有所思地呢喃着。 “可惜,看样子他并没有遇到。”宫明轻叹一声,嘴角却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小舟在湖水中缓慢行驶,湖面映照着闪烁的星空,清澈而又透明。远处偶有三两花灯,船桨波动间,宛若行舟于星空之中。 “不过,传说中,仙子出现的时间,是在丑时。”宫明望着月亮的方向,推测着道:“约莫快到时间了。” 王灵韵看着近在咫尺的大船,减小了手上划桨的力道。接着,她把船锚沉入河中,稳定好小舟后,便用船桨从不远处拨来几个河灯。王灵韵将那些河灯,在船头竖着拍成了一字。随即,便往前猛地一冲,离开了小舟。只见她脚尖轻点河灯,唰唰几下,就又重新回到了庄财主的大船上。 宫明看着那些竖着排成一字的河灯,正在因为湖水的流动而逐渐散开。随后,他抬头看了眼高高的大船,以及那登上船后便早已不见的人影的丞相。宫明心下一沉,他来的时候,虽说也是驶着小船而来,但是他早就买通了大船上的小厮。于是,虽说他是最早出发,最后一个到,但大船上的小厮因为收了他的钱,还是一直在大船上等待他的到来。所以,宫明刚到,那个小厮便早早等在甲板上,待到宫明的小船一靠近,就连忙跑去通知船长,说庄财主的贵客有些晕船,需减缓大船的行驶速度。船刚减速,小厮就往下面丢绳子。于是宫明抛完小舟的船锚,确认稳定后,便抓紧了小厮丢下来的绳子。如此,他才顺利的来到了庄财主的大船上。 - - 可现在…… 正当宫眀感到惆怅时,他的面前落下了一根绳子,不知是谁留下来的,但是当他爬上去后,发现那根绳子系在船的护栏处,打了一个很漂亮,也很结实的结。 宫明望着已经没有丞相身影的甲板,一眼望到了船的另一头,天空明朗,星月璀璨。一阵风吹过,他显得格外凄凉。 鬼魂见宫明呆望着空空的甲板,便也跟着他呆呆地望向甲板。一阵风吹过,凄凉的他们还显得很空虚。 船没驶几步,便停了下来。不少家仆从大厅里面跑了出来,忙着收帆与其他活。紧跟着,鬼魂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玖绫。他临风而立,背后是闪烁的繁星。鬼魂仰视着他,原本浑浊的双眸恢复了澄澈。它如同看见希望一般,玖绫整个人在鬼魂的眼里都是闪着光的。看着、看着……它的眼里竟好似被泪水充盈,浑身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来—— “玖队长……”这一声玖队长,叫的鬼魂自己都快被融化了。 那位呆蠢的鬼魂,虽然一下子变得很软萌,但可惜的是,玖绫根本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呼唤。 “玖队长!”鬼魂自从看见了玖绫之后,就好像忘记自己是个鬼魂般,开心的环绕在玖绫的身边。先是左边飘一下,开心地喊一声“玖队长~” 而后,只见它双手成拳、抱在胸前,飘到玖绫的右边,再开心地喊一声:“玖队长~” 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哇……”看见此情此景,宫明不禁打了个寒颤,有感而发道:“好恶心。” “嗯?”虽然从刚才开始,玖绫就感觉身边有哪里不对劲,但听到宫明说了声“好恶心”之后,便左右张望了一圈,发现四周除了自己、和不远处忙碌的家仆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于是,转了一圈之后,玖绫那疑惑的视线又回到了宫明的身上。 “啊……那个……”宫明看着玖绫身边飘着的那个胖乎乎的家伙,它心情十分愉快,开心到自己周边都开出了萌萌花。 鬼魂微笑着,笑眯眯的小眼睛看起来就好像没睁开一样,它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会儿往左飘一飘,一会又往右飘去。扭一扭屁股,它发出了愉悦的声音:“玖队长~” “噗嗤……”宫明没忍住笑了出来,却又立马掩住了自己的嘴。而后,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道:“玖队长,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说完,宫明拔腿就跑,留下一脸雾水的玖绫待在原地,半天才缓过神来,咕哝一句:“那小子……半夜犯神经了吗。” 鬼魂花痴地嘿嘿道:“玖队长~” 原本已经溜远的宫眀,又从某个旮旯角露出了一个头,喊道:“喂!走啦!” “哦……”鬼魂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接着,便一步三回头地朝着宫明所在的方向飘去。 玖绫再一次左右看了一圈,他很疑惑,宫明是对着他说话,还是…… 玖绫眨了眨眼睛,思考半晌,他感觉今夜的风有些冷,便转身回大厅了。 - - 在这艘船上,除了庄财主之外,大部分都是些年轻的才子佳人。庄财主也明白自己一把年纪,总出去打扰这些年轻人,着实不好。于是,从各位贵客登船起,庄财主亲自迎接丞相大人入宴之后,便总是奔波忙碌,极少露面。 宫明与鬼魂顺着甲板处往下的楼梯,来到了负一层。 负一层被隔为两部分,一部分为厨房,而另一部分便是宫明所在的:后台休息室。 今晚的宴席上聚集的都是榕树城中,文采品行评风甚好之人,其中不乏世家后代、与达官显贵的后人。所以,受邀来船上参加演出的艺人,都是些情怀与才艺顶出色的人物。其中,名气最盛的就属倾歌坊的叶盈盈了。 倾歌坊位于榕树城中最着名的芳华街。 芳华街整条街道都是白天睡觉,直到夜幕降临,才正常开门营业。是榕树城内,乃至四海八方都颇具盛誉的红灯区。就算不常去芳华街的人,仅凭路过街上时,路人们偶然的闲谈八卦,也会知道倾歌坊里有个艳压群芳、且被整条街评选出来的花魁。那,便是倾歌坊的:叶盈盈。 章节目录 第183章 【一百八十一】呼雷唤雨的抚琴人 叶盈盈这三个字,就好像倾歌坊的招牌一样,代表着自信美丽,也代表着才华出众。 但凡是常去倾歌坊的人都知道,叶盈盈是俩姐妹。 叶盈盈这三个字除了是花魁之外,还分别代表着两个人,姐姐叶盈笙,与妹妹叶盈芝。当这对姐妹花同时出现在一个场所时,便是无敌的象征。女子的柔情妩媚、刚烈坚毅,少女的单纯天真,与懵懂青涩……在这姐妹俩身上通通都能看见,并且还被她们诠释得很好。 二人的关系有如孪生婴儿般,密不可分,常常合作演出。当这两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当真无愧的名震四方、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花魁:叶盈盈。 宫明不想回到席间,怕又被那些个张公子李公子赵公子的刁难。可他今晚又确实想见到仙女现身,于是便偷偷潜入了后台,打算摸个落脚点先藏起来再说。 休息间里的气氛十分热闹,很多人都在互相交流自己的艺能技术与心得,还有看见的某某公子、或是某某姑娘,多好看、多有才云云……聊得是十分愉快。 宫明躲躲藏藏地猫到了一个专门放衣服的房间。房间里空无一人,一点都不像外面那么嘈杂喧闹。宫明看着旁边那只透过门缝,偷偷往外瞧的鬼魂。便伸手一推,将门关死。 鬼魂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嘟着嘴瞪了宫明一眼,便委屈地在房间里飘来飘去。 宫明把挂好的衣服全都抱下来,往地上一堆,便舒服地躺到了衣服堆上。闭眼半晌,他忽然想起丞相交代过他,要让这个鬼魂跟着自己。于是,他便对正在房里乱飘的鬼魂道:“你跟着我,不许乱跑。” 放着丞相头发的香囊静静的挂在宫明腰间,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普通而又平凡。 鬼魂的动作顿了一瞬,不知为何,他就是打从心底里想听这个人的话,即便他现在非常想飘到玖队长的身边,却还是心悦诚服地应了一句:“哦,知道了。” 宫明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空。这间房里的窗户很小,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使得这漆黑的屋子变得明亮了许多。他脑海里回想着关于闻忧湖仙女的传说,一不留神,困意上涌,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月光清冽,照在宫明的脸上,使他的轮廓变得柔和了许多。 就在此时,一双纤纤玉手抚上了换衣间的门把手,而后,推开了门—— - - 另一方面。此刻,宴席上的节目已经演完了一半,所以后台有不少艺人在休息与卸妆。不少人卸下自己的浓妆,转而重新化上淡妆之后,又回到了宴席的角落里,或与他人聊天结识,或静静地待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王灵韵刚登上船后,就看见了正火急火燎、四处找寻丞相踪影的庄财主。她稍稍清了清嗓子,庄财主便立马发现了她的存在。同时!也看到王灵韵的全身都被水给浸湿了,立时就明白丞相大人十有八九是落水了。至于其他……庄财主不敢多想,只是带着一起寻人的几名亲信,一起跪在丞相跟前道:“大人遇险,是草民的疏忽,草民这就带大人去换一身干净衣裳。” 王灵韵点了点头,示意让庄财主带路。 接着,庄财主便恭敬起身,为丞相带路,而其他人起身后,则退至一旁,恭敬垂首,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儿。 庄财主请丞相进了一间客房。 随后,拿着新衣的家仆便也跟着进了里边。但还没过半刻,就被丞相给赶了出来。见庄财主打算责骂自己,那家仆连忙低头说:“是丞相大人不愿小的在跟前服侍,说是自己可以。” 庄财主这才无话可说,放过了家仆,让他去后厨里帮忙。家仆走后,庄财主满眼担忧地看着紧闭的两扇门,心中关心着里面的情况,并不说话。 进屋没多久,王灵韵便出来了。她换了一身玄色的常服,衣服上绣有两只鹤,绣工精美,栩栩如生。一只鹤从左腿边的下摆处,一直蔓延到腰间。而另一只则从右手的宽袖口起,一直爬到右肩肩头。 衣服是用上好的缎子制作的,沉黑的颜色间还微微有些泛红,而鹤则是用银丝绣在其间,在光线的照射下,时明时暗,逼真异常。这件衣裳穿在王灵韵身上,颇显端庄,毫不失当朝丞相的风度。 “大人,这件衣服是家中女儿前几日随意练手制作的男子常服,本是放在船上做备用,没想到今日丞相正好用上。”庄财主笑眯眯地站在门口,问刚走出来的王灵韵,道:“丞相大人,这件衣服可还合身?船上的备用常服还有很多,大人若是不喜欢,小人再去给您找一件别的。” 随意练手? 王灵韵勾了勾唇角,她并没有戳破,只是忽而想起那位来府上送请帖的神秘女子,想到那个让她感到无比熟悉的身影,心下好奇,便道:“哦?女儿?庄财主的女儿,可是亲自来我府上送请帖的那位姑娘?” 庄财主笑着点了点头,颔首道:“正是。” 王灵韵点了点头,往席间走去,庄财主和一众下人跟在身后,没人多言。 - - 月华清幽,星河璀璨,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丑时了,原本在厅内的众人,也都转移到了厅外。仆人们已经忙碌完毕,竟是将各位客人的座位,还有表演用的舞台,全部搭在了甲板上。这艘船很大,就算舞台和座位全部摆设完毕,却仍然留有很大的空间。许多没有座位的下人和优伶,也都驻足在后方,静静观看。 正在舞台上表演的,是安乐坊刘二娘,一曲剑舞剑势如虹,霸道非常。虽已是深夜,却看得再座的众人热血沸腾,掌声不断,连连叫好。 王灵韵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玖绫便凑过来嘀咕:“老王,你刚才去哪了?” “去找仙女了。”王灵韵看着台上的剑舞,随意道。 宫明那小子不是说送老王去客房休息吗?合着俩人去找仙女了?!怪不得宫明刚才那么奇怪,一会对着自己说恶心,一会又对着自己说走啦。 玖绫想想觉得挺生气,便气愤地道:“好啊,老王,你们去找仙女竟然不带上我,真不够意思。” 一曲终了,刘二娘向众人鞠躬谢幕。王灵韵没回话,只看向舞台笑着鼓掌,时不时还在果盘里拿两个果子吃。眼看丑时将至,而今日又是传闻中仙女的生辰。依庄财主这架势,明显是有备而来。她有预感,到时一定会发生什么。 手不自觉地摸到了腰间的玉佩。王灵韵感觉从刚才跳湖、这个玉佩发光开始。这个世界,有很多地方,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望着舞台的眼睛似笑非笑。心中却默默叹息: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舞台上安静了一阵。迟迟没有优伶上台演出。没一会儿,场下便开始有人交头接耳,小声讨论。 月光忽然被一层厚厚的云给遮住了。 抬头一看—— 王灵韵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天空竟布满了云。那些零零散散的云,遮住了明亮闪烁的星子,也挡住了皎如日星的月辉。它们正逐渐凝聚到一起,汇聚成一处,端看那云层的厚度与密度,不禁让人有一种暴风雨前夕的错觉。 正当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天空的乌云上时,已经有一位女子,她身前放着自己的琴,端坐在舞台正中央。不一会儿,女子手指轻抬,指尖触碰到琴弦的那一刻,便将许多人的思绪又重新勾回到舞台上。 几声宛如雨点打在山石上的琴音响起,声音忽大忽小、时急时缓,非常应景。 王灵韵注意到那名女子,她穿着一袭青白相间的衣裳,长发及腰,身上并没有佩戴什么花哨的首饰。女子用白纱蒙着面部。这熟悉的身段、眼角眉梢间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情怀,都示意着那层面纱下,一定藏着一张绝色美人的脸。王灵韵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抚琴,听着琴音,心中依旧对此女感到无比的熟悉。 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她就是当初在丞相府门口,递这场晚宴请帖的女子,庄财主的女儿! 琴音时快时慢,曲子大气磅礴,既不嚣张刻意,又毫无锐气锋芒,闭眼倾听时,甚至还感觉颇有禅意。尤其出彩的是这抚琴人的演奏,每一个琴音都细致又精确,还融入了抚琴人自己此刻的心境,简直就是精彩绝伦、惟妙惟肖。 正当众人听得认真时—— 曲子一连串几个重音响起!听得人激情而又兴奋! 正值琴曲高潮之处—— 忽然!闪电滑过天空,紧跟雷鸣震耳! 众人脸上神情错愕! 抚琴人倒是镇定自若,她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重音—— 风势愈变愈大,平静的湖水一瞬间就变得波涛汹涌! “看!快看——”船上有人惊呼! 只见离大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漩涡!那个漩涡正变得越来越大,似要吞噬万物。 琴曲的声音很急,听得船上的众人开始焦躁了起来,唯独王灵韵一个人,她的目光并没有看向漩涡,而是那名抚琴的女子。身边添茶的下人早已在慌乱中不知去向,王灵韵便提起桌上的茶壶,自己给茶杯里添满了茶。她听着曲,镇定自若地喝着茶,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船上这一阵强过一阵的颠簸。 一不留神,女子戴在手上的红玉镯子撞到了琴弦,导致了轻微的错音。 王灵韵稍一抬眼,瞥到了那对红玉镯子,上面雕刻的桂花栩栩如生、精致非常,看似平常,但是戴在抚琴姑娘那白皙的手腕上却颇显不凡。此物正是白天的竞赛上,信子姑娘为讨自家主子欢心所赢来的奖品。 原来,她就是信子的主人。 王灵韵唇角微勾,神情平淡,毫无笑意。 彼时,雷声阵阵,湖水汹涌异常,一艘船在波涛中挣扎险存。船上的人慌成一片,只是琴音始终未断。远远望去,抚琴人端坐抚琴,台下一名少年人静坐品茶,似乎其他的一切,对这两人而言,都是虚幻之物,不值一提。 “轰——” 与此同时,连着几道惊雷不偏不倚,正正地落在了湖中的那艘船上! 琴曲戛然而止。 整条船全毁了。 - - “哦呀?来到了一位十分可爱的小姑娘家里呢。” 那个人用沙哑难听的嗓子,哼着一曲听不出调的歌声。 “呀……已经很久没有人告诉老朽,这首歌究竟是好听还是难听了呢。” 王灵韵的脑海里昏昏沉沉,她记不得当初发生了什么,也想不起那个人的面容,只依稀听见那个人叹息着,告诉自己—— “一千年前,这里还是个湖呢……” - - 是啊,一千年前,这里还是个湖呢…… - - 明明是在水中,随着漩涡的水流或快或慢的流动着。 然而!王灵韵衣服的领口处,却突然着起火来! 有什么东西醒过来了! 那附在她身上,沉睡在她身体里的……某个谁……正在缓缓苏醒…… 慢慢的,在领口燃烧的那团火便自己灭掉了。它没有烧坏王灵韵的衣服,也没有伤到她半分毫毛。只是,在王灵韵的领口边上,新出现了一朵小花—— 精致的绣在那里,栩栩如生的白樱花。 - - 时间追溯到天雷劈下,船毁之前。 此时的宫明还躲在换衣间里呼呼大睡。他做了个好梦,梦见自己被几束刺眼的光晃到眼睛,渐渐苏醒。 睁开眼后,换衣间的小窗外散发着令人着迷的光芒。 宫明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来,他从换衣间的小窗往外看。明明已是深夜,但窗外却早已被一片温暖所包围。月光轻柔,水波与微风共舞,四周遍布着樱花树,而湖面上也飘满了樱花瓣,树藤锁住了船只,导致宫明所在的这艘船无法动弹。 遥遥望去,在远处某棵最大的樱树上—— 花瓣散落间,树梢上似乎坐着一名女子。那名女子穿着一身粉色飘带长裙,仙姿卓绝,令人望而却步。鼻间偶有花香萦绕,让人不自觉地联想起她的美好。 那就是宫明做梦都想见到的……传闻中被贬入凡间,化为这片闻忧湖的仙子。 章节目录 第184章 【一百八十二】神仙是不会生病的 房间里不透气,虽然刚到初春,但换衣间里却显得潮湿而又闷热异常。 宫明睡得很香,丝毫没注意到身边有一个女子,她穿着尚未更换的舞衣,手里拿着冰丝的团扇,小心翼翼地给宫明扇着风,生怕吵醒了他。 女子静静地看着宫明的睡颜,如同在看一个孩子,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也带着甜甜的笑。她回想起方才自己退出正厅时,明公子站在门口,他的眸中映照着自己,真实得令人不敢相信,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令她如置身云端,不经意便飘了起来。当时,明公子打量着自己,眼中有欣赏、也有好奇。叶盈笙每每想起明公子当时的那个眼神,脸颊便不自觉地发红发烫,嘴角的笑意更是藏也藏不住。 其他人瞧见叶盈笙那副模样,都打趣她发春了。而叶盈笙只是笑,也不反驳,因为她确实脸烫得……无法反驳。 你有没有尝试过喜欢一个人很多年,拼命追赶着他的脚步,努力让他注意到自己。当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时候……然而有一天,那个人竟真的看见了自己!?在明公子的眼中映照着自己身影的那一刻,叶盈笙感觉到心悸还有……迷茫。 就在刚才,叶盈笙感觉自己多年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可是,实现之后呢…… 他确实注意到了自己,可是……为何会感觉自己如此孤独呢? 叶盈笙在人前的笑容越来越牵强,完全不似方才那般甜蜜。她想先去把自己身上的舞衣换了,再偷偷跑去前厅,去尝试着靠近明公子。 然而,当她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推开门的那个瞬间—— 叶盈笙愣住了。 宛如上天忽然眷顾她一般。命运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亲手捧到了她的面前。叶盈笙一眼便认出,正在那堆衣服里熟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心中所思的男子:宫明。 嘴角勾起一丝满足的笑容。 她关上了门,静静地守在他身旁。直到船身开始颠簸,后舱进水,宫明惊醒,在那道惊雷落下的瞬间,叶盈笙扑到了宫明的身上,在船身变得脆弱的那一刻,二人合力撞开了船壁,落进了水中。在护住他的同时,叶盈笙的头紧贴在宫明的怀里,脸上满是幸福。 宫明呆愣愣地看着怀中柔弱的人儿,只见不远处的船只开始沉没,然而他却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你……” “公子……”叶盈笙弱弱地开口,她背后受了伤,看起来像是被船板砸中而造成的。她抬眸,秋水盈盈地看着宫明道:“你没事……就好。” 说罢,便晕了过去。 湖中浪涛翻滚,风雨大作,宫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便被浪呛了好几次,但他始终抱着怀里的女子,生怕她被这汹涌的浪给卷走。二人在水里艰难地挣扎着,却还是被卷进了湖中漩涡里,生死不明。 - - 另一方面,王灵韵一个人漂流到了岸边,与船上众人失散。 “姑娘,姑娘醒醒。”耳畔边,似乎有谁在说话“姑娘,姑娘。” 王灵韵皱着眉,她感觉自己的头有些晕。 “姑娘,醒醒。” 缓缓睁开眸子,王灵韵看见一个身体半透明的女子跪坐在自己身边,她的神情满是担忧,一双眼含着泪珠儿,几乎快哭了出来。 王灵韵起身,她便立马抬手想要扶住自己,但手伸到一半,穿过了王灵韵的手臂,她又尴尬的收回手。 “都怪老身,若不是老身当初的失误……王姑娘何至于沦落至此。”身旁那位女子后悔不已地道。 “呃。”刚坐起身,王灵韵便感到有些头痛,她闷哼一声,感觉记忆正如流水一般,迅速流窜进自己的脑中。从附在自己体内的素衫苏醒之后,自己的记忆也在跟着被唤醒。 “王姑娘!”素衫看着王灵韵愈发苍白的面容,还有那近乎无色的唇,担心道。 王灵韵的身体一时吃不消这么多记忆,她如同缺氧一般,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半晌,她才渐渐压制住了自己体内的这股怪异感,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稳下来。 “素衫。”王灵韵的眼神已经变得沉稳而又淡漠,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即便身体呈现出的模样是病态的,好似一吹就倒般,她此刻也冷静得像只鹰一样,看起来竟显得有些坚不可摧。 “嗯。”素衫垂着头,内疚使她不敢直视王灵韵。王灵韵在这个世界里是一朝丞相,在世人眼里,她是个威严冷漠的男子。但是素衫却知道,王姑娘是个女子,且还是被自己卷入这无端的风波的,若不是自己当初算计她,又怎会…… 素衫越想越内疚,越想越自责,几乎快要难过地哭唧唧…… “我没事。”王灵韵强忍着咳嗽,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很远了。此处是一片白樱林,旁边的湖水光线很暗,云霞铺满了整片天空,偶有光线透过那厚厚的云霞照射到地面上,显得神圣而又不可侵犯。这里是一座岛屿,一座栽满白樱树的岛屿,一座风儿轻柔,花香四溢,落樱纷飞的岛屿。 “王姑娘!”素衫的泪水溢满了眼眶,她简直感动坏了。望着那个人坚毅而又冰冷的背影,她激动的扑上前去。然而,她现在是灵魂状态,根本无法触碰到王灵韵,只好跟在一旁飘啊飘。 素衫一直飘在王灵韵的身边看着她,看着她淡漠的样子,还有明明很虚弱,却始终保持着稳步行走的状态。想咳嗽,却只是忍不住了才会淡淡地咳出一两声来。 这是一个多么强大的人啊…… 看着看着……素衫又不自觉的泪目了。不知为何,她的眼中满是怜悯。 “王姑娘……”素衫开口,她看着王灵韵,不自觉地便想起了王灵韵人神的身份。 一个雨神,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雨神,这该是多憎恨自己的身份啊。 “嗯。”王灵韵应道。 一个人类,小小年纪就变成了雨神,这对妖怪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要吃了她,就能功力倍增。就算不吃了她,也能把她抓起来圈养着,待小人神长大成人之后,也将会是一件比上好妖器,更加得力的宝器。 这样的一个人,平时会被多少妖怪盯上,素衫不敢往深处想,她只觉得很可怕。 “老身记得你从来不肯承认自己的雨神,你平时一定……”素衫越说越难过,她看着王灵韵的眼睛里充满了同情“经常被别人欺负吧!” 素杉觉得自己更愧疚了,干脆毫无形象的大哭出声。吵得一旁的王灵韵,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我最近……承认了。”王灵韵的眼中毫无情绪,语气仍旧云淡风轻,好像在说一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没错,她承认了。在玖绫怀疑她究竟是何许人也的时候;在唐莺拼命想活下去,甚至不惜自断手指的时候;在她觉得榕树城不简单,她无法一个人继续走下去的时候……她承认了,她与玖绫和唐莺坦诚相待,她早知桃桑看出自己人神的身份,所以,那晚她毫不避讳的跟他谈笑饮酒。 就好像解脱了一样,曾经谁说自己是神,她就会憎恶的立马反驳,坚持说自己不是雨神。而如今自己大方承认之后,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反感与厌恶,倒是感觉一块压了自己很久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一下子变得轻松不少。 素衫瞪着大大的眼睛,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说啥。她一直幻化成王灵韵领口边的刺绣小花,跟在王灵韵的身边。虽然睡着的时间多,醒来的时间少。但是她依旧记得最开始,王灵韵哪怕是祥瑞爷爷面前,也不愿承认自己就是雨神。而今…… 她承认了? 她承认了!!? 从小到大都不愿承认的东西,回到千年以前,承认了!!? 素衫不由地想:难道是…… 边想着她就便问出了口:“王姑娘,是不是你回到千年前之后,便生了场大病,而后又被人怠慢,给你喂错了药?” 换句话说,就是素杉觉得王灵韵吃错药了,所以脑子进水了。 王灵韵叹了一口气,毫不在意地道:“对啊。” “什么?竟还有这种事?”素衫一下子有了精神,她飘到王灵韵面前,挡了她的路,问:“王姑娘是生了什么病,竟能烧坏脑子,老身、呃,老身肯定也是有责任的。” “神仙是不会生病的。”王灵韵无视了素衫,直直穿过她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子。 “那……”素衫眨了眨眼,她有些想不明白,而后脑子又忽然转过来了,哼了一声,道:“好啊!你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娃儿,竟然戏弄老身!” 王灵韵被她这句话逗得微微勾唇,她笑着摇了摇头,并没说话。 樱林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里,樱花四散飘落,将地上那软软的泥土,盖住了一层又一层。 素衫飘在王灵韵的身后,气得几乎快抡起拳头打她。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见王灵韵道:“我见到了一个来自未来的姑娘。” “嗯?”素衫的眼中满是疑惑。 “你见过她,她叫唐莺。”王灵韵继续道。她寻了一处略显空旷的地方,拂袖一挥,那里便凭空出现了简单的石桌椅。花瓣飘落在干净的桌面上,而后又被风吹走。花瓣离开后,桌面依旧是桌面,干干净净,清清透透。 略一沉思,素衫想起了那个姿色不算出众,但却眉清目秀的少女,恍然道:“哦,是她!” “嗯。”王灵韵坐在石桌上,手指敲击着桌面,显得有些无聊“她拼命的想要活着,令我觉得很有趣。大抵就是她身上的那股劲,让我想通了。” 说罢,莞尔一笑。 彼时,正好有一道光束穿过天上的云霞照射到了地面,打在王灵韵的周身,如同仙鹤展翅,美得不可方物。素衫在一旁都看呆了。 可她们落魄到此地,没有茶,没有酒,也没有吃的。 不知道昏迷多久才来到此地的王灵韵,显然已经饿了。 “咕噜——” 花瓣飘舞间,安静而又芳香的白樱林里,发出了极小一声肚子咕咕声。虽然很小,但因为四周太安静了,所以素衫不厚道地笑了。 “我就要在你千年之前的地盘上饿死了,你还好意思笑。”王灵韵支着头,慵懒地抱怨着。 “诶?”素衫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我千年以前的地盘?” 王灵韵无奈地叹了口气,支着头的动作变成了趴着,说:“是谁一见我就哼着难听的歌,感慨物是人非,还赖在我那茴香阁的院子里,说什么一千年前,这里还是个湖呢……” 素衫装傻不说话。 “嗯?是谁?”王灵韵不依不饶。 “咳嗯,老身……”素衫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着远方,牵强道:“老身那是触景生情,不自觉地……” 王灵韵的肚子:“咕噜——” “我大概……回不到我的王府了……”王灵韵彻底瘫在了桌子上,闭眼不语,好像晕死过去了一般。紧接着,桌椅也凭空消失了,王灵韵就顺势摔到了地上,躺在铺满花瓣的地上。她这一摔,惹得不少花瓣惊起、又四散。 “诶!诶?王姑娘?!”素衫这下可慌了,连忙去瞧王灵韵的情况,着急道:“我带你去偷、不,去拿我的存粮。” “咳咳、咳……”闻言,王灵韵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她缓缓睁开眼,面色苍白,唇上毫无颜色。 素衫见王灵韵醒了,立马欣喜异常,却又转念一想,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不对呀,你诓我!神仙是不会生病的!” 在素衫说话的时候,王灵韵便已经爬了起来,她一边拍着沾到身上的花瓣,一边接话道:“所以我这是正常的灵力不足,需要及时补充体力和好好休息。” 素衫一时不知道说啥。 王灵韵挑了挑眉,道:“千年老妖,本姑娘原本不需要这么悲惨的,还不都是因为你……” “是是是,都怪我胡来,连累了你。”素衫飘在前面带路,道:“所以趁我还能做点事讨好你,跟我来吧。” “不错,亡羊补牢,还来得及。”王灵韵下意识地想拿起自己的折扇,但看见自己腰间并没悬挂折扇,便就此作罢,空手跟了上去。王丞相好似没有拿什么东西的习惯。看来,回去她得找找那位素未蒙面的皇上,顺便向他讨一把扇子了。 樱花飘飞间,二人的背影渐渐模糊,直到毫无踪迹。 远远望去,整座岛上好似空无一人,只是这些樱花着实开得太美,树也实在生长的太好。不知是何人,如此细心照料,真是令人钦佩。 章节目录 第185章 【一百八十三】仙子的传说 当来到樱林中最大的一棵巨树旁时。 王灵韵和素衫才发现,原来盯着存粮的人,不止她们俩,这岛上还有别人! 这棵最大的樱树便是千年前,小素衫为自己打造的树屋,在树屋的后面还有一棵中等的樱树,那棵树也是个屋子,里面放满了小素衫的存粮。 然而此时,俩人站在放存粮的那间树屋门口,发现里面就剩下一点肉干,和……一壶热茶。 “太过分了!那贼搬空了我的粮仓也就算了,还煮了壶茶,留了只够一顿饭的肉干!”素衫气得头都快冒烟了,她大怒道:“这简直就是挑衅我!” 王灵韵瞧了一圈,并没发现茶杯,于是干脆拿着壶喝茶。由于她确实饿了,所以暂且不管正在发怒的素衫,只是很快的将肉干和那壶已经变温的茶,全部装进自己的肚子里,连渣都不剩。 吃饱喝足之后,才道:“行了,都是一千年以前的事了,就算生气,也轮不到现在的你气。” 素衫一愣,她好像回想起什么似的,道:“对!我想起来了!千年前我确实很生气,我回来后发现粮仓被搬空了,那个贼还在我这煮了一壶茶,重点是那个贼煮了茶也就算了,还给我留下了一个干净的盘子,和空空的茶壶!” 王灵韵看着手中的玉盘,青翠欲滴,通透明亮,确实挺好看的。 素衫指着那个玉盘,道:“对!就是你手里拿着的那只盘子!我当年看见的就是它!” “那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看见它的吗?”说罢,王灵韵还无辜地晃了晃手中的盘子,权当没听懂素衫刚刚在说啥。 “记得!”素衫道:“申时!” 王灵韵放下盘子,走出树屋,看了看那被云霞布满的天空。不见日月不见星,这座岛上,根本无法分辨时辰。于是,王灵韵再问:“你是如何在这座岛上计算时间的?” “我!我是……”大概是方才怒的太厉害,使得素衫把自己的力气都消耗完了,她的身影越来越透明,头也越来越晕,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是利用……” 素衫不见了,一阵青烟环绕在王灵韵的身旁,钻进她的领口。而后,那里出现了一朵精致的刺绣小花,好看得如同正在枝头盛放的真花。 - - 赏春节那夜晚上,在闻忧湖里落入湖中,被卷入漩涡的人,不多不少正巧有二十几个。在这二十几个人之中,又还剩十几人存活了下来。大家都来到了这如同仙境一样的岛屿,但却都是不请自来,并不是这座岛上的岛主邀请来的。 无知的庄财主发现了粮仓,他以为粮仓里面的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财宝。于是便并命令手底下的人,搬走了粮仓里的所有大箱子。庄财主留下了一盘尚未吃完的肉干、和一壶热茶后,就匆匆逃离现场。他们想要乘船离开,回到榕树城。 然而到了岸边,这些大箱子,被困在这里很多天的宫眀看上。 庄财主是有备而来,他有两艘船,一艘小的装人,另一艘大的装箱子。 宫眀使用小伎俩,让小船的船桨行至一半,全都断了。那个湖很奇怪,不论怎么划,用手划都无法返航,只能越飘离岛越远。至于大船嘛,这么多箱子,看得人就眼馋。他提前用自己缠在剑上的透明丝拴着,幸好他的透明丝够长,船漂得也不算远。后来,宫明硬是用他那怎么看都很瘦小的身板,将那艘大船给拉回来了。 “哇!明公子你好厉害!”叶盈笙站在树上望着远处的船,她一脸崇拜地道:“你是怎么把那艘小船上的船桨全弄断的。” 宫明轻松一笑,他道:“你给我丢一根树枝过来。” 叶盈笙闻声便抓着树梢几个翻身,她的身段十分柔软,身形也很灵活,只是将披帛缠绕在樱树上,她就能靠着那披帛的辅助,来回自由地爬树和下树。 “喏!”叶盈笙捡了一根很粗的树枝,丢给宫明。 那根树枝在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 宫明一抬手,正好接住那根粗树枝,他拿着粗树枝,往自己尚未收回、仍然在剑柄与大船之间绷紧的透明丝上一丢—— “啪嚓!”只不过瞬间,粗树枝在碰到透明丝的那一刹那,毫不费劲地变成了两半。 叶盈笙惊讶地张大嘴,满脸都是诧异。 “明公子!”叶盈笙崇拜得几乎快要晕过去“你真是太厉害了!” 宫明收着手里的透明丝,他望着远处的天边,回想着自己被惊醒前做的那个梦。也许是因为太想见那个传说中的仙子了,就连天边那形状怪异的云霞,在宫明的眼里,竟也有点像梦中仙子的身影。 宫明收回眼神,细心的将透明丝全都缠回剑柄里边。他的剑柄上有个机关,只要一启动这个机关,那些透明丝就会自动缠回去。只是速度很慢,丝线又很长,他只能慢慢等着。 就在宫明收透明丝时,叶盈笙原本陶醉的神情,一下子变得警觉起来,她瞪着某个方向,如临大敌。 “这位公子,我迷路至此,不知可否一路同行?”一个软软糯糯地声音响了起来,柔软中似带着几分撒娇,撒娇里还有着几分女儿家的柔弱。 只见来人穿着一袭紫白渐变的纱裙,脸上蒙着面纱,那双眼睛极其水灵好看,她身上没带什么饰品,只是一对雕刻着桂花的红玉镯子,戴在她那纤细柔软的手腕上,甚是稀罕。光看女子的身段与面纱下那若隐若现的脸型便知,如若此人不是个美人,便一定是个绝色美人。此刻,美人抱着她的古琴,站在一棵樱树下,垂眸不语。有花瓣落在她的发丝上,让人不禁想要伸手撩去…… 叶盈笙一听这狐媚声儿,就对她没有好感! 宫明抬眼,眸中闪过一瞬间的惊艳,而后又被他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姑娘随意,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不知道那位姑娘……” 宫明的目光看向叶盈笙,意有所指。 “我不乐意!”叶盈笙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 “这……”女子明显有些悲伤与彷徨,她很无助,又不便开口。 “哼!”当真是个狐媚子!即便叶盈笙自小在倾歌坊长大,见了她那副模样,也不由得开始敬佩起来。拒绝了她还显得自己心胸狭窄是个恶人了?想到这里,叶盈笙便闷哼一声、爬上树去,谁都不理,自己跟自己生气! 宫明看这情况,不由得笑了。他不管,女人们的事情他向来管不了,于是干脆看戏。 女子看着已经被气上树的叶盈笙,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道:“姑娘……” 一听她说话叶盈笙就来气,也很干脆地回应:“别叫我!” 女子垂下眸子,不敢再开口,只是眼中满是难过与委屈。 宫明收完了透明丝,将剑收回剑鞘里,便来到了那欲言又止的美人面前。他生怕一不小心就冒犯到这柔弱女子的自尊心,语气也不自觉的温柔了几分“不如,姑娘先把琴放下吧,我看着挺重的。” 少年的嗓音干净清澈,风中混杂着花的芳香,少女裙摆飘飞,眉眼间不自觉透出一抹娇羞意。 “谢公子大方收留,庄瓷便恭敬不如从命。”少女盈盈一礼。 庄瓷。听到这名字,宫眀不自觉地多瞧了她一眼。 便将古琴放在树旁,怕琴袋脏了,又小心收拾着。看得出来,她很宝贝她的琴,是一位爱琴之人。 宫明点头,又走回他的大箱子那研究怎么开箱。 叶盈笙在树上嘟着嘴,她咬着下唇,十分不开心。方才那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的场面,樱花树下,婉言谈笑,少年风度翩翩,少女风姿卓绝。好美的画面,男主是她倾慕的宫眀,而女主……却不是她。想想还有些心酸。 叶盈笙的性子一向随和,在倾歌坊中也总被人说成和事老、老好人,唯独现在、在宫明的面前,却变成了这幅蛮不讲理的样子。她不由感到心中一惊,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嫉妒。 “啪嗒”一声,银锁落地。 宫眀没撬开锁,于是干脆把锁给搞坏了。反正箱子是打开了,他的目的达到了。 结果一打开箱子,发现里面竟都是些酒和食物,如若能通过香味度来鉴别物品的好坏,那么箱子里的这些都是顶好的美食好酒与上等茶呀! 宫眀不明白为什么庄财主会特地来偷这些美食好酒,但他觉得抢了这一堆箱子的自己,真的是太明智了。这下不愁会在这座风景优美,却不结野果的岛上,把自己的命交出去了。若不是叶盈笙小包里装的那瓶营养丸,他们俩早就饿死了。 叶盈笙是个舞女,为了保持身材平时经常少食、或者不食,但是跳舞却是个体力活,她体力不足就会吃一颗营养丸,代替饮食,补充体力。叶盈笙与宫明一起漂流到这座神奇的岛上,不知昏迷了多久之后,俩人醒来了。其间,他们试图去寻找食物,但却发现水里无游鱼,林中无野果,整座岛上甚至连一只飞鸟都没有,更别说其他地禽了。这座岛干净而又美丽,看上去纤尘不染,实际上真的是纤尘不染。就在宫明饿得要啃树皮、吃花瓣的时候,叶盈笙忽然想起,自己为保持身材经常代替饮食所食用的营养丸,幸好还剩挺多,在这种情况下,正巧救了俩人一命。 “叶姑娘,庄姑娘,我猜这几箱都是食物,我们从今天开始就不用担心饿肚子啦。”宫明开心道。 “真的?”叶盈笙忽然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她瞪大了眼睛,望着远处的那些样子,就像是小孩子发现了财宝一样开心。太好了,她的明公子不会跟她一起慢慢香消玉损了。其实营养丸只剩下两颗了,她原本打算全给明公子的,现在心里的一颗巨石落下,叶盈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声地自言自语道:“太好了。” “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明公子真是一位有福之人。”庄瓷起身又是盈盈一礼“庄瓷沾了明公子的福气,再次感谢明公子的不舍弃之恩。” 叶盈笙瞪了庄瓷一眼。言下之意就是要继续赖着,偷走她家明公子的福气呗!狐媚子就是可恶!可恶!真可恶! “哈哈……”宫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庄小姐客气。” 这回,叶盈笙又瞪向宫明!你还领情了?别人赖上你,你还领情?哼!猪头,大猪头!臭猪头…… 于是,在这花香携带着醋酸味的岛上,意外获得几箱存粮的宫眀三人,正愉快而又轻松的相处、又相互扶持着。 没过多久,兴致之余,那樱树底下,湖水边上,有佳人抚琴,有佳人翩翩起舞,落樱纷飞有美景可赏,还有得吃有得喝,宫明真是乐得自在逍遥。 - - 在这座岛上的另一处角落里。 有一个迷路的旅人,在相同的地方兜了一圈又一圈。不管他如何走,这里始终是相同的樱树,相同的花瓣飘飞,天上没有日月星河,始终都是云霞一片。 旅人的步伐很快,步子很重,走路间自带一阵风,惊起不少地上的花瓣。 他走着走着,忽然听闻到一阵歌声。那是一名女子的轻哼,旋律非常优美动人,她仿佛只是随意哼哼,时常会忘记调子,停顿一下,再继续哼唱。 旅人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仔细倾听着那女子的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女子的声音很轻,嗓音极柔,十分的轻松惬意,不仅她自己很随意,连带着听的人也感觉很轻松。旅人只觉得方才那因为迷了几十回路,而带给自己的心烦郁闷通通都不见了,他仿佛置身于棉花上,浑身都很放松。 一瓣落樱飘到了旅人的肩头。 他见了,便将那瓣樱花拿起,细细地看着。 真是奇妙,方才不停迷路时,见到这些恼人的落樱,只觉得它们飞来飞去的很是令人心烦。可如今……看着它,再看着这满林的落樱,竟觉得赏心悦目,恍如梦境,十分美好。 走着走着,那歌声也越来越近—— 只见不远处有一座小木亭,亭旁四边都是水,须得踏着在水中设置好的石头,才能走进那小亭中。一位身穿飘带长裙的女子,神态轻松地坐在长凳上,她背靠亭柱,闭着眼仰着头,一边呼吸着花香,一边轻轻地哼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她想到哪便哼到哪,歌声断断续续,就算偶有跑调,女子也从不担心有人打扰。 旅人一不留神,脚步竟放重了一步。 花草被重物压到的声音,惊扰到了那坐在亭中孤芳自赏的女子。 女子回眸—— “在、在下无守,不慎迷路至此,不是故意打扰、打扰到姑娘的。”只不过被她瞧了一眼,无守便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是他旅行生涯从未遇到过的事。 “今日是我的生辰,你便是它……”女子望着布满云霞,美不胜收的天空,道:“赠与我的礼物吗。” 相传,闻忧湖乃是一名被贬入凡间的神灵所化,每逢赏春节这日,正好也是她的生辰,如若运气好,便能得见仙子真颜。 旅人的心慌极了,既想抬起头来看看仙子,可是头抬到一半,视线不过刚瞄到仙子的衣摆,便有立马低头,不敢再看。 就这样,一半巧合一半注定,小素衫与无守,在这个四季如春的岛上,又一次相遇了。 章节目录 第186章 【一百八十四】最糟糕的相遇 见那人一直双手抱拳,躬着身子,不敢抬头也不敢言语。小素衫不由得被他这副模样给逗笑了。这樱林的主人是她,由于她法术尚不成熟,无法完成完整的结界,在结界口处还留有一个漏洞。也正是因为这个漏洞的存在,才导致每年这一日,外面的生灵都会透过闻忧湖的忽然卷起的漩涡,误闯进她的樱林。大抵每年都会来一次人,但却从未有人真的来到她面前过。这无守,倒是第一个。 无故闯进她所在的亭子,还不立马逃走,是当真不怕她是个妖怪,吃了他吗? “呆子,你从哪来?”小素衫侧眸,看向他。 “在下、在下……”无守实在是太过紧张,才刚说了两个字,连抱着拳的双手都开始颤抖。 “你抬起头,不要哆嗦。”小素衫神态自然,语气平缓。 “是、是……” “看你打扮,像个书生?”小素衫问。 “我……”无守神情含蓄,不知所措。 “小书生呀,你来。”小素衫让他到亭子里来。 “啊、嗯。”无守慌忙应道。虽然他并不是什么小书生,只是旅途中确实不太爱修整边幅,看起来一副瘦弱的穷酸书生相,身后背的行李又叮叮当当的多了些,穿得也确实斯文了点…… 无守走到水塘边,打算踏着石子进入亭子里。但那些石子都非常的小巧,踩着十分圆滑,实在前行受阻。无守只踩了一块石头,便已经差点掉下去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打算踏到第二块石头上。 就在无守所有的注意力都方才石头上,接连踏到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石头的时候…… 一双绣着花瓣的小鞋,从亭子的另一面,速度很快,且一蹦一跳地在这些石子上飞奔,粉红的裙摆与飘带一起飞扬,花香伴随着女子身上特有的清香,使得无守仿佛置身在云雾间,早就失了魂。 但无守太认真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小素衫正迎着自己而来。 两个人一起踏在了水塘中心的小石头上—— 然而那石头太小,于是他们撞在一起之后,便毫无意外的落水了。 无守:“哇、啊!仙子、哦不,姑娘!” 小素衫扶着无守,而慌乱之中无守却为了保护她,收紧双臂,将她按进了自己的怀中。 彼时,小素衫瞪大了眼睛,却因为无守将她抱得太紧,而无法抬头,她正打算说话,一句“你”字刚到嘴边,俩人正好正在往水塘跌去,无守将手臂又收紧了一点,将她的头往怀里一按,使得小素衫的话语全都撞进了他的胸膛,半个字都没漏出来。 俩人就这么跌进了水塘里,这水塘很浅,却足以淹死一个躺着的无守。小素衫压在无守身上,明明见他想要起来,自己却毫无半点起身让步之意。 无守想要起来,面部有一半露在水面上,后脑部分则整个浸泡在水里,这水很冷,可是小素衫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小素衫笑意盈盈地看着无守,一双眼睛明亮得好似星辰。无守被她看得有些羞涩,硬生生的别过脸去,却不小心呛到了水,开始咳嗽。 “小书生,你可知。”小素衫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将无守的脸扳了过来,让他看着自己,继续道:“你冒犯了我。” “在下……”无守的眼睛睁得很大,那人畜无害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小素衫,好似小素衫是什么洪水猛兽般,随时会吃掉他一样。 小素衫唇角微勾。 “你可知。”她凑近无守,继续道:“你触怒了我。” 无守刚想为自己辩解。 然而,下一秒—— 小素衫俯身吻了上去。 这一吻,就把人按进了水底。 无守拼命挣扎,不过身在水中,又极其缺氧的他,一切不过都是徒劳。 而小素衫不过是在耍他。她把人按到水里,一小口一小口的给他度气,看起来是在接吻,实际上不过只是在调戏。 “姑……”无守无数次的想要出声制止“姑娘!”但却都失败了。 就在自己的唇触碰到那个小书生的唇…… 那一瞬间!电光火石间!小素衫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晕眩—— 有一段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里。自有意识以来,小素衫便一直待在这樱林里,从未出去过。脑中的记忆告诉她,她是因为犯了错,而被贬下凡间的小花仙。老神仙让她在这里静思己过,反省自我。可她却始终不记得自己究竟做错过什么。 如今,她才知晓,原来事实并非如此…… 实际上,她本是白樱一族的后人,自身仍在修行途中,尚未修成正果、飞升成仙,所以她并不是什么被贬的仙子,充其量不过是只樱花小妖。她天生聪慧,天赋比其他同族的妖怪要高上许多。她曾在白樱族的藏书阁里,翻阅了太多描述外界的奇书典籍,内心无比憧憬、并好奇着外面的世界。后来,她带着外人一起闯入了禁地,打破了神器的封印,就为了去人间玩玩…… 她破坏了族里的规矩,擅自离开了白樱一族的领地。 小素衫闭上了双眼,不再继续戏弄无守。无声无息间,几滴泪水似从她的眼眶流出…… 小素衫内心:原来……是这样…… 那夺眶而出的泪水,很快便与池塘中的水融在了一起。再加上小素衫本来就埋头在池塘里,所以这样的小动作,无守根本看不出来。 小素衫做了个小动作,左手上便立马出现了一根花枝。她似乎已经太久没有摸过自己的花枝了,因为心中有些还念,所以便不自觉地多抚摸了一下花枝的纹络。 跟着,一挥花枝,小素衫在水中画出了一个半圆—— 池塘里的水一下子变得很深。 俩人沉了下去。 然而池塘底下竟是空的,没有半点水。 小素衫环抱着吴守的腰,带着他一起缓缓下落。白色的飘带在空中肆意飞扬,看起来令人眼花缭乱。 “这大概是最糟糕的生日礼物了。”小素衫抚着无守的脸,语气很轻,仿佛飘到了远方“原来你叫无守,不叫爱心。” 无守的眼睛斜向左边,艰难地盯着她抚摸自己侧脸的那只手,虽然有些想躲开她,但是心底又好像有些……眷恋她? 无守被自己的想法一惊!他可是已经有了家室的人,他闭上了双眼,逃避着小素衫,内心念着一个名字,脑中拼命地想着那个女子的模样。 无守内心:香连……香连……我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她叫香连……我爱她,我爱她…… 可是怎么越是拼命地去想妻子香连的模样,脑海里那为仙子的样子就愈加清晰呢?她的歌声使人放下焦躁,她的话语,令他无法拒绝,她看似肆无忌惮却总是点到即止。无守自认为从没有对任何女性动过心,但这一次……感受着脸上那只手的温度,他怎么心跳的越来越快呢…… 无守内心:香连,香连,我是爱着香连的,香连……香连…… 越往下落,便落到了一个山谷中。这个山谷不大,底部有灯光,大概是暗道一类的地方。 小素衫直勾勾地盯着无守,她的手仍搭在他的脸上,看着无守被自己吓得浑身都在出汗。方才戏弄他的兴趣没有了,她的眼神沉静而又严肃。 千不该,万不该,她戏弄谁都不该戏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当年伤势太重,奄奄一息,本该就那样死去,但却因为自己同情心大发,破了他的命格,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她是一只妖,用非自然的方式救了他,那么他们的命运就有了联系,注定有缘。小素衫生怕这个缘分会变成自己的情劫,于是便将这段缘分送给了一个路过的采药女。 可今日,他们竟再次相遇了?! 俩人落到了地面,小素衫放开了无守,径自离去。她原本很好的心情,如今变得糟糕极了。 “诶,姑娘!”无守见小素衫头也不回的离去,便不自觉地叫了她一声,可叫完之后,竟自己也不明白叫她作甚。 小素衫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她道:“你不熟悉这里,凭你一个人是走不出去的,跟着我。” “呃,奥。”无守愣愣地应了声,便跟在了小素衫的背后,四处张望着。他发现这里除了山石之外,便只有一条通道,这条通道四通八达,像是贯穿了整座岛屿。四周虽设有地灯,但光线却很暗。每个关卡的门,都需要仙子亲自开才能开启。如果仙子丢下了他,那他仅凭一己之力,确实难以出去。 小素衫带着他走了很久的路,即便无守经常旅行,可是走了这么久,也觉得有些累,甚至还有些腿软。随后,小素衫带他走完了平路,开始上楼梯了。只见前方是沿着山石往上延伸旋转的楼梯,顺着楼梯上去,便到了……他们最初相遇的那个亭子。 水塘依旧是那个水塘。 亭子也依旧是那座亭子。 仙子还是那位美丽而又从容的仙子。 只是…… 无守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无守了。 无守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少路,又爬了多少层楼梯,累得瘫倒在地面,大口地喘着气,身上的汗就像是洗了个澡似的。 “我如此带你转圈,恨我吗?”小素衫瞧也不瞧他,她仍靠着柱子,坐在长椅上,眼神瞟向一旁的水塘,问道。 “为何要恨姑娘。”无守一边喘着气,一边疑问道。累成这样,他倒是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了,也能自然跟仙子对话了“我都还不知道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小素衫提醒道:“天快黑了,你该离开了。” 听小素衫这么说,无守做起身来,他拿手当扇子给自己扇着风,而后笑道:“姑娘骗我。” 小素衫有些不耐烦,只蹙眉道:“我为何要骗你?” “我来到这座岛上大约已经有几日光阴了,但是却从未见过天黑,姑娘是如何得知天快黑了的?莫非姑娘懂得怎么计算这座岛上的时间?” 无守的智商忽然上线,小素衫抿着唇,没有理他。 “姑娘如此熟悉这座岛上的地形,还会测算这里的时间,我猜测,姑娘……”无守看着小素衫,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恐怕是这座岛上的主人,那位传说中被贬下凡间的仙子。” 小素衫忽然笑了“方才还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的小书生,怎么带着走了一圈,忽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我……”无守低下头,不舍道:“我不想离开。” “为何?”小素衫看向无守,问。 “是不是我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无守抬起头,那双人畜无害的真诚大眼,盯得小素衫有些起鸡皮疙瘩。 小素衫别过头,不再看他“你见我做什么?我确实是这座岛上的主人,而你却并不属于这座岛,我们俩,注定无缘。” 无守觉得仙子说得很对,一时之间竟无法回答,只好低下头,神情有些难过。 “你……”小素衫转过头,有些犹豫地问:“可有家室?” 无守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小素衫竟松了一口气,低声喃喃自语着:“有就好,有就好……” 无守没有听见小素衫在说什么,便抬头道:“姑娘在嘀咕什么呢?” “啊?奥,我是在说,你既然有了家室,又怎么能跟别的女子相处太久,回去吧,你的妻子还在家里等你。”说罢,小素衫灵机一动,她又变出花枝,拿着它在自己跟前那么一晃。接着,小素衫的声影就变的虚幻起来,逐渐化成雾气,消散在空气中。 无守抬头,忽然看到小素衫逐渐虚化的身影,有些惶恐地道:“姑娘!你……” 小素衫笑望着他,面上一片祥和,空气中回荡着她的声音—— “回去吧,出了这个亭子一直往东走,有一座桥,过了桥就不要回头。” 话说完,人便消失了,只留下无守一个人坐在亭子的地上“姑娘!姑娘!” 话语中有惊慌、有失落、有沮丧…… 远远望去,无守一个人坐在亭子里,低垂着头,双眼无神地盯着方才小素衫坐过的那个长椅,忧伤的像被夺走糖果的孩子。 章节目录 第187章 【一百八十五】樱林生变(上) 小素衫先是回到了自己的树屋里,歇了一会后,她发现自己的茶壶不见了。于是便四处寻找,找到仓库时…… 小素衫站在来着门的库房门口,愣愣地看着自己本来堆满食物,但如今却不知为何变得空空如也的地方…… 一股不明的火,在小素衫的心中燃烧了起来,那股火由小渐大,愈烧愈烈,几乎能将整座岛这一瞬间便焚烧殆尽。火着火着,小素衫突然庆幸自己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是只妖,而不是什么被贬入凡间的仙娥。 是啊,我是妖,谁惹我,我就欺负谁,那个潜入岛上的小贼,偷光了我的粮食,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给挖出来!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不自觉地便笑了起来,一双眸子红的像个变态,就连笑声也逐渐变态了起来。树屋周围弥漫着这样的笑声,使得原本美好而又浪漫的樱林,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很快,岛上的樱花就像是停止生长了一样,没过多久,便全秃了。干秃秃的枝丫上什么都没有。而岛上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秋天来了,更不像是冬天到了。天空的云霞黄白相间,明亮夺目,岛上仍如春天般温暖。 “嚓”一声,琴弦断开。 庄瓷正在擦琴的手,突然停止了。她看了眼食指,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红色的血迹,那是被琴弦割断的伤口。 张望四周。庄瓷看见所有的樱树都变得干秃秃,但却仍然生机勃勃的样子……不禁大胆猜测着,这样的情况应该不是天有变数,而是有人触怒了这座岛的岛主。 宫明在地上挖了很多的坑,试图将这些箱子一一埋起来。叶盈笙一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在旁边端茶递水、擦擦汗,偶尔还帮着干点粗活。只顾着忙碌的宫明,并没注意到周围有什么异常。而叶盈笙则是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宫明身上,更不可能注意到周围的异常。 庄瓷那原本柔弱、清澈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她将自己的琴放在一边,去拨弄戴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玉镯子。 当宫明将所有坑都挖好,箱子都埋好,土也填的差不多的时候,眼神偶然飘向庄瓷所在的方向。发展那里只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把断弦的古琴,琴袋压在古琴下,四周的树也全部变得光秃秃的了。 宫明停下手中的动作,往四面八方张望了一周,在这些光秃秃的树之间,他没有寻到庄瓷的身影。 “明公子。”一旁叶盈笙低低唤他,手中递过来一方刚浸过水,冰凉的方帕。方帕上绣着牡丹,那是叶盈笙一针一线亲自所绣。 “哦……”宫明这才回过神来,他接过方帕,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装作不经意地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身边似乎少了些什么?” 叶盈笙闻言,看向四周,道:“公子是说树都秃了吗,我刚才看见也吓了一跳,但生怕打扰公子,我便没有多言。” 打扰什么?打扰到他挖坑填土吗?宫明看着叶盈笙低眉顺眼,垂头浅笑的模样,突然有些无语,他果然不喜欢跟女人打交道,因为他总是不太明白这些女人的脑回路。 “哦,这样。”宫明将帕子还给叶盈笙,便道:“不瞒姑娘,我还有要事,便先行离开了。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宫某改日定当报答。” 说罢,宫明转身就往那光秃秃的林子里走。 “诶!等等!”叶盈笙在背后叫住宫明。 章节目录 第188章 【一百八十六】樱林生变(中) 此刻宫明的脸上,早已没有了玩乐时的悠闲自在,换言之,他脸上的神情非常严肃。他心里有事,他需要去做点什么。 “公子可否带着盈笙一起……” 还未等楚楚可怜的叶盈笙说完,宫明便打断道:“姑娘,宫明这次是有正事要办,恕我有心无力。” 他说的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叶盈笙蹙眉,不知接下来自己该如何是好。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宫明已经走远了。那个人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她就这么望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好像一场少女梦醒了一样,感受着梦醒时分心中的无力与荒芜。 “明公子,我心悦你。”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叶盈笙才小声呢喃道。她不敢让他听见,更不敢让他知道,自她八岁入倾歌坊开始,拼命成长,努力成长为如今的叶盈笙,都只不过是为了让他能够注意到自己罢了。 叶盈笙将自己的披帛从树上拽下来,披帛上有不少花瓣落到了地上。她将披帛往身后一披,便也走进了樱林中。 如今的樱林里,早已什么都不剩,只有小素衫的怒火了。 - - 在一片光秃秃的樱树中,还有一棵樱树,没有被岛主的怒火所影响。依旧花开茂盛,落英缤纷。 那棵树下坐着一个男子。他身穿玄色长袍,衣服上绣的两只鹤栩栩如生,一只亭亭玉立,而另一只展翅欲飞。他静静地端坐在那里,神色平常,呼吸均匀且绵长。远远望去,颇有仙气腾升,白鹤展姿之态。 王灵韵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逆时空带来的损伤,使她的身体显得异常冰凉,而在她腰间佩戴的那块玉佩,散发出来的温暖,倒是让她感觉轻松不少。 她至今始终无法忘记那件事,是当时在榕宫偶遇这个时代的青红双鱼时,青鱼告诉她的事。他说:从古至今,红鱼的主人,都是必将霍乱天下之人。 眸子轻闭,神色如常,偶然有落樱飘到肩头,王灵韵只当不知道,仍旧端坐在树下,呼与吸,吸与呼…… 平缓。绵长。 岛上没有日夜,天空永远被云霞所遮挡,阳光透过浮动的云层,折射出好看的霞光,不同的时间,阳光会在云层上呈现出不同的状态,非常好看。 时光在不断地流逝,王灵韵坐在树下一动不动,比石像还稳如泰山。若不是偶然吹过的清将她的发丝、衣摆轻轻吹起,她就真的是毫无存在感了。 又过了很久,远方渐渐有脚步声传来,那个人步子很重,似乎身上驮着一个人,前行得速度略慢,大约是自己身上也负了伤。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树梢间响动,似乎有谁在树与树之间奔跑,其身形大小约莫……约莫拇指那么大! 两波人在不同的方向,却都是朝着那棵岛上唯一盛放的樱花树而来。 - - “兄弟,你撑着点,前面就是那棵花树了,岛主一定在那里,你一定获救的!”玖凌强撑着自己的伤,扶着根本走不动的宫明,加快前进着。 宫明几乎快要没有意识了,他费力地抬头,模糊的视线透过那些干秃秃的枝丫,看到那棵正在盛放的花树,心里突然燃起了一股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脑中那个梦里的少女一闪而逝。 是啊,他还不能死,他要去见那个人!一定要见到她! - - 变成小小个的女子,似乎拥有了踏风而行的能力,她一跃便能跃好远,奔跑速度也像是风一样,让人根本看不清她的身形,也捕捉不到她的身形,只是从她偶尔传出的笑声中得知,她是个女子。 眼见着花树越来越近,女子停下了脚步。她站在很高的地方,一手扶着树干,一手遮在额前,看着不远处的花树,观望着附近的情况。 她看见了正在往花树靠近的玖凌俩人,却根本没有看见被花枝遮挡在树下的王灵韵。 女子的背影很纤细,她身段婀娜,身穿紫白渐变的纱裙,手腕上戴着的,是那对刻有桂花纹络的红玉对镯。 章节目录 第189章 【一百八十七】樱林生变(下) 刚来到樱林树下,宫明便彻底晕死了过去。 王灵韵只感觉自己面前的光,被什么东西给遮挡住了。那个人在自己跟前站了很久,不知是出于感动还是惊讶,使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半晌,王灵韵微微睁开眼。她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他身形修长,穿着一身适合随时作战的暗红色劲装。但是,那个人却不似往常那般帅气,而是…… 王灵韵微微皱眉。 只见玖凌眼泪汪汪地看着王灵韵,他憋了半天,才终于蹦出来一句“老王……!!!” 那声“老王”好像穿过了整片樱林,朝天空奔去,撕心裂肺,伤心欲绝。就连王灵韵身后盛开的樱花树,也震了三震。 王灵韵显得有些无奈,她半晌才开口道:“玖队长,怎么才几天不见,你见到我这个当朝丞相,就好像见到了你亲爹一样。” 玖凌呆呆地望着王灵韵,他边哭还不忘边吸鼻涕。感动的泪水已经灌满了他的大脑,同时也模糊了他的双眼。不过没事,他知道面前那个人是老王,有老王在就安全了。 “呜呜呜呜……”玖队长根本没理王灵韵损他的话,而是直接扑上去,给了王灵韵一个大抱抱“老王嘤嘤嘤嘤嘤……” 就这样,玖凌成功的把眼泪和鼻涕通通擦到了王灵韵的身上。一瞬间,他不仅视线变得清晰了,就连鼻子也通畅了许多。 王灵韵毫不留情地推开了玖凌,她力道使得不小,足足用了五分力。与此同时,王灵韵原本平淡的表情上,多了几分嫌弃。 玖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又恢复了他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 “老王,亏我这么想你,你这也太冷淡了吧。” “看你这狼狈样,是在岛上遇到了什么吗?” “不管遇到了什么,有你在,我现在完全不慌了。”玖凌笑嘻嘻地道。然而,下一秒,他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许多“不过有一个人,你一定要去救她!” 王灵韵看着玖凌浑身脏污,头发凌乱,随身携带的佩刀,也只剩下了鞘。王灵韵的目光停留在玖凌身上的刀鞘上,只有鞘没有刀? “救谁?”王灵韵虽然心中有疑惑,却仍然不忘日常嘲讽玖凌“这座岛上有什么?竟让我们大名鼎鼎的玖队长,舍身忘我,连自己随身携带的佩刀都丢了?” 提起佩刀,玖凌的眼中突然就有了斗志,虽然脸上有着些许脏污,却让他认真起来的样子,显得成稳了许多,有那么一瞬间,玖凌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十七岁的少年。 “老王,虽然说不清楚,但是我能感觉到,这座岛上有着什么,那东西,不是我们人世间应有的玩意儿。”玖凌无比认真地看着王灵韵,他的眼中好似燃烧着两团熊熊火焰,仿佛拼命想将自己所看见的东西传达给她,但是却又无法形容。 王灵韵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花瓣。望着远方的天空,她淡淡道:“这座岛上的岛主,是只修为不到三百年的妖,就算她有能力使这座岛上开满白樱。却根本没有足够的修为让它们四季如春,更不可能……” 目光盯着空中那些美丽的云霞,王灵韵的眉头微微皱起。 “让这座岛上昼夜颠倒,致使无法精准的算出正确时间。” 然而,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千年之前,小素衫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丫头,以她的修为,凭个人本事,令岛上樱树尽秃?她是无法造成这么大的影响的。 王灵韵内心:这里…… 目光扫向四周。只见整座岛都已经失去了活力与生机,树木花草俨然一副要入冬的样子。 可是岛上的气候却丝毫未变,依旧温暖如春。 王灵韵内心:一定有着什么! 章节目录 第190章 【一百八十八】方瓷出场!(上) 忽然,不远处的树上,有一个鸟巢歪了,其中一颗鸟蛋落了下来。顷刻间便碎成一摊。 “谁!”王灵韵眼尖,她快速来到树旁,盯着那棵树的某处枝丫,仔细瞧着,道:“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出来!” 庄瓷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变成拇指般大小。此刻,她正费力地躲在树干后,她双手扶着背后的树干,额间不禁流下一滴冷汗,脚下的树枝很滑,她无法维持这样危险的动作太久。 王灵韵一直盯着树梢的某处,她绕着这棵树走了半圈。 而庄瓷就扒着身后的树干,擦着树梢的边缘,又跨到另外一根树梢上,十分费力,但速度很快地也移动了半圈。 在庄瓷移动的时候,树梢轻轻摆动,落在王灵韵的眼中,便是破绽。 “出来吧,我看到你了。”王令员的语气似有警告之意。 而此刻,庄瓷早已是满头大汗。突然!她脚下一个不稳,便从树梢上滑了下去!情急之下,庄瓷随手抓住了一根细细的枝丫,整个人吊在半空中,虽避免了摔得头破血流,却仍是惊险异常,凶险万分。 庄瓷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量,双手抓在树枝上。但这跟细支,实在是太细了,完全无法承受住她的重量。没过多久,只听“啪叽”一声!细枝断了! “啊——”庄瓷不断地下落着,她穿过了层层的秃树枝,最终落到了……一只手掌上。 这只手虽然纤细,可骨头却很硬,虽然没让庄瓷受伤,可却完全把她给撞疼了。就在她疼得想要打滚儿时,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支撑着的……是软软的肉!? 原本想要缓慢爬起来的庄瓷,吓得立马跳了起来! 她看见了王灵韵,而王灵韵也看见了她。 看着掌中女子的穿着,还有她脸上带着面纱,这无比熟悉的身姿。王灵韵一眼辨认出她就是赏春节那夜,在船上抚琴,表演最后一个节目的女子。庄财主的女儿,庄瓷。 而庄瓷也立马认出,这个用掌心接住她的人,便是圆之国的当朝宰相:王灵韵。 慌乱了那么一瞬间,庄瓷就立马适应了现状。她低头施礼盈盈一拜,声音柔软,态度谦逊,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庄瓷没齿难忘。” 一失礼,手腕便露了出来,腕上是那对雕刻着桂花的红玉对镯。 王灵韵看着她手上的红玉镯。突然联想到,赏春节那日第三名的奖品也是对刻着桂花的红玉双镯。她看过赴宴的名单,其中那第三名是一位婢女,名叫信子。如果王灵韵没有记错的话,她当初刚来到千年前时,带她进榕树城的秦时君主,身边也有一位名叫信子的婢女。 “庄小姐客气了。”王灵韵将手放到地上,问:“庄小姐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的?看起来真是……娇小玲珑。” 听王灵韵这样问,庄瓷的目光有些躲闪,连说话也变得吞吐起来。半晌,庄瓷皱眉,心虚地说:“这……说来话长……” 不远处,尚在昏迷中的宫明咳嗽了几声,紧跟着,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老王!”一旁扶着宫明的玖凌,连忙一边帮他拍背,一边喊着王灵韵:“老王你快来瞧瞧,这家伙还有救吗?” 章节目录 第191章 【一百八十九】方瓷出场!(中) “那是……”庄瓷看向不远处,那个昏迷吐血的人,她越看越眼熟,直到看清对方是谁之后,才惊讶道:“明公子!?” 紧跟着!王灵韵脚下刮起了一团小旋风。 下一秒,庄瓷就已经在宫明的身边了。 “哇!你!你是个什么东西?!”玖凌被庄瓷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几乎瞬间便丢下了宫明,并蹦了起来。 眼见宫明的后脑就快要磕到地上,庄瓷赶忙跑到他背后撑住了他。她明明才拇指般大小,可支撑起宫明的半个身子却毫不费力,这样的力量不禁让玖凌感到惊讶。惊讶之际,玖凌“哇”了一声,而后毫不遮掩地赞美道:“你好厉害呀!” 王灵韵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她审视着庄瓷的背影,神情凝重,面色冷漠。她几乎可以确定庄瓷不是妖,更不是神。庄瓷的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怎么看都仅仅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玖队长,你还是先告诉我们,你们刚刚遇到了什么吧。”王灵韵缓了缓神色,走了过去从庄瓷手中接过宫明,她将宫明平缓的放在地上仰头躺着,大致地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 “老王,这……”玖凌看向那位突然出现的拇指庄瓷,神情有些犹豫。 王灵韵看出玖凌在担心什么,她知道玖凌不信任庄瓷,因为自己也跟他一样。接着,王灵韵便对庄瓷说道:“庄小姐,我跟玖队长还有些私人要事需处理,方便的话,请你……” 庄瓷知道王丞相这是打算赶她走,于是便摘下了面纱,打断道:“丞相,请不要赶庄瓷走。” 庄瓷的态度坚毅而又执着,与方才面对宫明和叶盈笙的态度完全不一样,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刚才还是软软弱弱、柔媚多礼,似乎只会作作诗、抚抚琴的庄家小姐。如今却是目标明确、刚毅决绝的坚强少女。 王灵韵瞧见她的面容后,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始终感觉这个人的身影令自己无比熟悉。因为,站在她面前的这个态度坚毅的拇指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榕宫里最受宠爱、圆之国中受万民爱戴的十六公主,方瓷。 桃桑的一场冰封全城,使圆之国内的芸芸众生,全部被冰雪封藏了起来,无一幸免。之后,大家陷入进同一场梦里,身份变了,记忆也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们依旧在圆之国,依旧是榕树城的子民。有人在梦里过的比现实好,也有人将这里的日子过成了噩梦。现实与梦,孰真孰假,似乎重要,也似乎不再重要。 “哦?你怎么知道我要赶你走?”王灵韵问庄瓷。 “因为在丞相眼中,在玖队长的眼中,庄瓷……”庄瓷垂下眸子,小声说:“是外人。” “我有几个问题。若是你回答了我,我们就一起回去。”王灵韵看着她,缓缓道:“一起返回榕树城。然后,我跟玖队长一起,亲自护送你回庄家。” “诶?老王,这怎么还有我的事儿啊?”在一旁看着拇指姑娘觉得世界真奇妙,小小个真神奇的玖凌,突然听见老王提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便警惕了起来,毕竟老王这人忒腹黑,他认识了老王多少年,就被老王给他挖的坑埋了多少次。 庄瓷抬眼,她看着王灵韵,一时间,四目相对,互相试探。半晌后,她应:“好。” 章节目录 第192章 【一百九十】方瓷出场!(下) 见庄瓷愿意回答自己的疑问,王灵韵便开门见山地道:“那夜,船上出演的最后一个节目,抚琴人可是庄小姐?” “是我。”方瓷点头。 见她大方承认,王灵韵又道:“庄小姐的琴可是有什么问题?” “……”庄瓷显得有些犹豫。 王灵韵盯着她,半刻后才继续道:“奥,那我换个方式问。那夜,恰好劈中庄财主那艘大船的天雷,不会正巧就是庄小姐引来的吧?” “什么?”玖凌瞪大着眼睛,他看着眼前这位拇指大小的庄瓷,确实跟那晚抚琴的女子颇为相似“老王!你怀疑那道天雷是人为引来的?!” “不是怀疑,而是……”王灵韵审视的目光看向庄瓷,没有继续说下去。 庄瓷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的唇边有着淡淡笑意。随后,她抚了下自己手上戴的红色镯子。红光闪烁间,庄瓷变回了正常大小。 “哇!原来你变得这么小,并不是中了妖术!而是……”玖凌的目光,惊奇地望着庄瓷手腕上戴着的红色玉镯“身藏玄机!” “是,庄瓷故弄玄虚,让玖队长和丞相大人见笑了。”说这话的时候,庄瓷的眼神一直看向王灵韵。 “其实庄瓷,是有意毁了船只,而来到岛上的。想必丞相大人早已经全都看穿了。”庄瓷垂眸微笑,仿佛只是一件小事。 王灵韵打量着她,总觉得让她做十六公主,实在是太屈才了,从来休息不好,也从未睡过一天好觉,即便跟王灵韵一起被顾云悠困在幻境里时,每每入睡,必做噩梦。所以,王灵韵从未见过这样能与她款款而谈的方瓷,不嚣张跋扈,也不强词夺理。美丽自信,谦虚得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方瓷醒着的时候,命不太好,生在皇家,自小身子便体弱多病,醒来的时间少,睡着的时间多。长年累月日夜噩梦。与此同时,方瓷又失去了母亲的庇护,从梦里惊醒时,除了身旁跪着的宫女之外,从来没有人肯坐在她身旁,拍着她的背,给她半句安慰过。她是圣上最喜欢的小女儿,几乎所有人都怕她,但是兴许是大家太怕这位身体金贵的小主子了,生怕自己哪里没做好,让这位身体金贵的小主子,一个呼吸不畅,便晕了过去。从没有人注意到,方瓷其实很怕这未知而又陌生的榕宫,害怕畏惧着她的每一个人。她的一颗心,在偌大的榕宫里,无处安放。 她从小便什么都害怕。屋子黑了,怕。房间太亮堂了,还怕。身边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后来有了国君庇护,将她放在手心上宠着。那又如何呢?在方瓷成人礼当晚,她被皇后骗到地宫举行加冕。 长年生病导致精神力不强,小小年纪而又内心脆弱的她,根本无法压制住青光石的力量。加冕那晚,方瓷命令他人用残忍的手段,杀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人。 随后,她的精神力越来越衰弱,而青光石的力量,又实在太过于强大。方瓷在不清醒的情况下,渐渐被青光给控制住,而后,方瓷制定了一系列毫无人道的规矩,接二连三的犯下杀戒。逐渐成了一个人、妖、魔都畏惧于她、诚服于她的邪恶领袖。 可清醒时的方瓷,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还记得王灵韵第二次遇到方瓷时,她躺在一棵老榆树下,远处是云卷云舒,头顶是懒懒的午后阳光。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射在方瓷的脸上、身上,耳旁是游鱼流水嬉戏,闭目间还有和煦凉爽的秋风。蝉鸣知了叫,一梦黄昏后。 方瓷总是强撑着在走接下来的路,因为她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后来,黑市的生意空前繁华,蒸蒸日上,不少城市变成了关押货物的牢笼。中等货物拼了命的想要变成上等货物,为了能吃到更好吃的美食,穿绫罗绸缎,睡织锦软床,住在更加高贵、更富丽堂皇的笼子里。 上等货物之间互相攀比,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美丽,就为了让更高级的主顾看上,高价将自己购买回去做主人心爱的宠物。 整个地下城市在方瓷的统领下,变得黑暗、疯狂、而又嗜血。下面所有活着的人和妖,都疯了! “……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了,庄瓷不敢欺骗玖队长和丞相大人。”庄瓷走到那棵盛开的花树下,伸手接了一片花瓣,她盯着落入掌心的那片花瓣,不自觉便出了神。 在王灵韵发呆的这段时间,庄瓷说了一个故事,大抵是她夜夜都会做着同一个梦,那个梦里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见,便不断往前行走着、摸索着。走着走着……她看见了一团青色的光芒。那个光芒离她很远,却又似乎很近。可是她却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那种感觉很不可思议,在梦里,她跟那团青色光芒有着同样的心跳声。她在梦里有非常强烈的意识,她与那团青光是共同体,密不可分的共同体!每一夜、每一夜,那团青光都在她的梦里,它告诉庄瓷,自己很冷,要庄瓷去寻找它、去接它回来。 后来,赏春节将近,庄瓷的梦也变得越来越离奇。她梦见了闻忧湖,那团青色的光芒告诉庄瓷,它就在穿过湖底的妖界里。醒来的庄瓷,立马想到了关于闻忧湖的仙子传说,她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或许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后来,庄瓷开始不断的收集资料,询问所有知道闻忧湖仙女故事的说书先生、和坊间爱闲谈八卦故事的无聊分子,查阅典籍…… 原本,庄瓷想要一个人去闻忧湖,寻找那个总是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青色光团。可是后来,庄家作为榕树成第一富商,被上头吩咐,要做今年赏春节的东家。虽然庄家作为东家,可是首日竞赛的礼物,却是由上头分发。那些物品,虽不贵重,却都是从榕宫的藏宝阁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庄瓷作为庄家唯一的女儿,自然要从旁辅助自己的父亲。当藏宝阁里那些宝贝,被榕宫的护卫秘密派送到庄家时,庄瓷理所当然地一一清点了它们。其他的奖品都平平无奇,或者华丽,或者金贵。唯独一对雕着桂花的血玉镯,令庄瓷一见难忘。 她在翻阅典籍的时候,曾经翻过一本讲述法器的书,虽然只是寥寥翻看了几眼,可匆忙中,她似乎看见了与眼前这对血玉镯,一模一样的构图。当时并没有细看,所以庄瓷记不得这对镯子是做什么用的。隔天上午,她又重新去翻阅那本讲述人类法器的书,在详细阅读这对血玉镯的作用之后,这对镯子,就变成了庄瓷让身边的婢女跑去参赛的理由。 庄瓷身边有个亲信,叫信子。信子相当聪明,而又非常的懂事、识大体。她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庄瓷,无论什么事情,不管那件事情有多难,只要庄瓷说,她就去做。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什么,但凡是庄瓷吩咐的事情,信子便一次都没有失败过。 所以,毫不意外的,赏春节竞赛当天,信子在两场比赛环节中,好巧不巧的都获得了第三名。赢一场得到一只镯子。赢两场便得到一对镯子。那日,场上众人都唏嘘不已,而信子却道:她家主子看上了这对玉镯,她不过是为了讨主子开心。 赢得镯子之后,信子未曾再参加过任何一场竞赛。 庄瓷告诉王丞相和玖队长,她招雷毁船,不过是提前学了一首曲子,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来到这座岛上。 “既然如此,你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来,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来,还要拉着整条船上的人为你陪葬?!”玖凌问。 “那曲子……是我爹让我学的。”庄瓷答。 “庄财主?!”玖凌惊讶道:“那老东西!平时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关键时刻,他还敢玩阴沟里翻船这一招!” 庄瓷:“嗯,我之前积极的搜寻关于闻忧湖仙女的传说,最后根据众人的说法,统计出来了故事的共同点。估计,我爹他……看见了我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统计纸。” 玖凌:“你的意思是说,赏春节的晚宴选择在船上举行,而且还是离榕树城那么远的郊区大湖,都是因为庄财主看见了你做统计的那张纸?” “嗯。”庄瓷点点头,心虚地说:“八九不离十……是这个原因。” 玖凌:“天哪,你到底打听出来了什么消息?你的那张纸上到底又写了些什么?需要让我们整条船上的人,来陪你们父女玩这个寻找仙女的游戏!” “很多人都说,那位仙子之所以被贬下凡间,是因为犯了错。她偷走了一样宝物,一样可以号令万妖的宝物,而那个宝物自她偷走之日开始……”庄瓷抬起头,她身后是一棵又一棵的枯树,她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异常认真:“就消失不见了。” “于是,你统计的共同点,一定是很多人都在怀疑,这个消失的宝物,其实还在那位仙子的身上。”王灵韵分析道。 “对,我也怀疑,宝物是被她藏了起来,所以我梦里的那团青光,才会一直让我来寻找它!”庄瓷想了想,道:“对了!大部分人还说,到了丑时,闻忧湖便会出现一年一见的雷雨天气,届时,湖面上会出现一个漩涡,凶险异常!” 玖凌:“那团青光说自己在湖底,所以你猜测那个漩涡就是去往湖底的通道?” “是的。”庄瓷点了点头。 王灵韵:“没有商人不觊觎财宝,庄财主将晚宴的地点设在闻忧湖。大抵是觉着若是没有遇到漩涡,大家娱乐娱乐就好,可若是遇上了呢?” 玖凌也无奈地笑了“运气不错,还真被那老狐狸给遇上了。” 樱花飘落,在这座枯萎的岛上,还剩一棵树仍保持着生机。盛放间,传来三个人聊天的声音,他们的话题时而严谨,时而嘻哈,有趣非常。 章节目录 第193章 【一百九十一】琴弦在跳动(上) “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那漩涡的底下什么都没有。”玖凌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道:“只要被卷下去了,便是死路一条。” “这就是父亲找来那位非常有名的妖术师,教我新曲的原因。那首曲子虽然好听,但弹奏方式却十分诡异。即便我学琴多年,但是在弹奏那首曲子时,我的指法却根本用不到。若想弹好这首曲子,就得忘记过去的经验,重新学习。而且,让我这样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就算学会了那首曲子,也无法发挥它的威力。在旁人听来,我只是在弹一首普通的曲子罢了。”庄瓷垂眸淡笑,叹气道:“因为我,原本就是一个的普通人啊。” “咳、咳咳……”一旁的宫明忽然咳嗽起来,紧跟着,又是一口血吐出。 “糟了!把那家伙给忘了!”玖凌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看向王灵韵,道:“老王,你赶快来救救他啊!” 王灵韵给了他一个无可奈何地眼神,道:“你真是病急乱投医。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救?” “也是哦……”玖凌苦恼道:“我以前总以为你是万能的……” 王灵韵扯了扯嘴角,语气不善“多谢抬举。” “哦,对了!”庄瓷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我来时,遇到过明公子,他劫了好几个大箱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其中有一个箱子里,全都是珍稀药材!” 大箱子?王灵韵想起小素衫那被搬空的仓库。顿时心中明了。 “那还等什么?”玖凌着急道:“那些箱子现在在哪里?带我去。” “好,跟我来。”说完,庄瓷就摸了下手上的镯子,变成了拇指般大小,她戴上面纱,仰起头对玖队长说:“早听闻玖队长功夫了得,今日就看你能不能追得上我!” “好说!”玖凌大方应道。 “玖凌。”王灵韵知道玖凌也受了不轻的伤,见他回头看向自己,便道:“适度。我可不想救起来一个,又倒下一个。” 玖凌看着王灵韵,眸中满是自信,他说:“好。” 一阵小旋风刮起,庄瓷便失去了踪迹。只余地上飞起的花瓣飘舞过后,又落回地面。 玖凌紧随其后,毫不服输。 两人离开后,王灵韵又回到树下,盘膝而坐,呼吸均匀。偶有花瓣落在她肩头,她也全当不知。 - - 玖凌他们离开……大约一刻钟之后。 一颗石子丢到了王灵韵的面前。 王灵韵没有反应。 又一颗石子丢到了王灵韵的身上。 她依旧没有反应。 再一颗石子直接砸到了她的头上。 毫无反应。 远处,传出某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玖凌他们走后没多久,在某棵枯树后,便有一个女子冒出头来,她打量了四周的环境,又看了好几眼那坐在树下的王灵韵。发现四下无人之后,便走了出来,直奔宫明身边。 她探了探宫明的气息,发现他已经很虚弱了。叶盈笙的脸上满是心疼的表情。接着,她拿出身后背着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药材,掰成小块,塞进宫明的口中,让他先含着。 柔弱的身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硬是将宫明背到了身后。后来,她歪歪斜斜,步履蹒跚的……将宫明给背走了。 王灵韵依旧坐在那里。身后落樱飞舞,她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现。 - - 另一方面,庄瓷和玖凌来到了最初的岸边,湖水漆黑而又平静,岸边已经空无一人了。 “咦,庄小姐,那不是你的琴吗?”玖凌看向树边。此刻,那把古琴已经被地上冒出来的树藤紧紧缠住,那些树藤密密麻麻的,似乎在吸收它身上的能量。看树藤那茂密的程度,已经无法将琴再拿出来了。 庄瓷也看见自己的琴,她点了点头,道:“我刚才也说过,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学会了那支蹊跷的曲子,也无法令它发挥作用。于是,我爹请来教我曲子的那位妖术师,便在普通的琴上施加了咒术。所以,晚宴时,我才能发挥那首曲子的最大效用。” “真是奇怪。”他打量着那把被树藤缠绕在最中间的古琴,不断地啧啧摇头。 “玖队长,可是有哪里不对劲之处?”庄瓷跳到玖凌的肩头,询问道。 玖凌虽是个武痴,可即便年少如他,也多少上过几次战场,恰巧在那几次征战之中,他就端平过妖术师部落的老窝。所以,玖凌对妖术师这类存在,多少有一些了解。人类能够使用妖术虽然神奇,但人毕竟不是妖,不能够像妖那样自如的使用怪力,所以每一位妖术师在使用妖术的时候,必定会用某样物品作为媒介,像庄瓷的红玉镯子就算是一种强势的法器。也正因如此,这些媒介限制了妖术师的能力,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妖术师,通过自己的法器,让另一件普通的物品,拥有翻江倒海的作用呢? 法器的作用,并不是施加法术,妖术师跟妖之间有非常大的区别。除非……教庄瓷弹琴的那位妖术师,根本就是只妖! “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术师,才可以施加如此强大的咒术?既能让你的琴曲扰乱人心,又可使你的乐声招致雷电。”玖凌看着肩头上的庄瓷,而这时,庄瓷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知庄小姐可否知道,一件法器需得经过特殊的步骤才能打造成功,想要打造出一件好的法器,往往用时非常久。而庄小姐遇到的那位妖术师,仅仅只是施了个咒术,就让你那把普通的古琴,变成了能够扰乱人心、并招致雷电的法器?” “玖队长,我不是很懂妖术师的咒术能做什么,但我也感觉到……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庄瓷担心道。 “妖术师并不是一种神通广大的存在,法器虽然很厉害,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像庄小姐手上这对儿,乃是难得中的珍品。也就是说,妖术师并不是人人都有法器的,他们的能力,跟那些江湖骗子、算命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说着说着,玖凌玩笑道:“不过这些妖术师,倒是在行医用毒、制蛊阴人方面颇有造化。没准几百年后,他们就不叫妖术师了,叫毒医。” 就在这时,庄瓷倒吸了一口气,指着古琴的方向,惊呼道:“玖队长,你看!” 章节目录 第194章 【一百九十二】琴弦在跳动(下) 不用庄瓷提醒,玖凌就已经看见了! 只见,在他们的正前方,那个被层层叠叠的树藤缠绕在正中心的古琴,突然响了一声。 “噔——” 琴声不大,却比当初在船上的效果更加惊人。当初方瓷在船上抚琴时,玖凌只不过感觉自己有些头晕脑胀,不过他看老王没有事,加上当时的船在波涛汹涌的浪里摇来摇去,玖凌便误以为自己是晕船了。他往旁边一看,好巧啊,他发现身边的人都跟他一样晕船了。看大家都走路不稳,一会跌倒一会爬起来的,玖凌这才找到了归属感。心想着:在这么摇晃的船上,还能稳如泰山的,也只有老王那个变态了。 现在想想,当时明明大家都中了庄瓷的招,却偏偏老王没有中。果然啊,老王是个变态。 “噔噔——” 古琴响了两声。 “啊——”玖凌捂着自己的头,他刚才几乎感觉自己的脑子,快从头里飞出来了“庄小姐,有办法让那该死的玩意儿停下吗?!” 庄瓷盯着古琴,发现它身上缠绕的淡淡紫光,已经有渐渐增强之势! “古琴似乎在吸收树的生命力。”庄瓷拔出头上的簪子,眼神坚定,她望着密密麻麻的藤蔓,道:“我们只有一个办法。” 玖凌的肩头刮起了一阵小旋风。 庄瓷边跑,边对着手中的簪子,默念了几句咒语。随即,那支簪子就变成了一把小短刀! “毁了它们!”庄瓷吼道! 玖凌眨眼的功夫,庄瓷就跳到了树藤上。挥刀间,便有不少树藤被砍断了。 “也对。”玖凌点头,下意识想拔自己的刀,可是却只摸到了没有刀的刀鞘,他一楞,转而看向四周。他看到一堆蓬松的土旁边,有一把金色的女用小铁锹,便毫不犹豫的拿起它,也跑去援助庄瓷。 两人不断地毁坏树藤。 可他们毁坏的速度,却比不上树藤生长的速度快。 打了半天,全是徒劳。 “噔——” 琴音的声音越来越强大,每响一声,便震得庄瓷和玖凌,摔倒在地,头痛不已。 附近的树都联结在一起,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怪物。那把古琴就藏在怪物的胸腔处,当怪物从地上爬起来时,它便开始像心脏一样,不断地跳动着。 每每跳动,便会响起“噔噔”两声。 每当琴音响起的时候,周围那些没有与这只巨怪联结到一起的树,就会离干枯更进一步。 “噔噔——” 地上的土质开始改变,潮湿的泥土逐渐变成硬邦邦的地面。整座岛正在逐渐走向荒芜。 “噔噔——” 琴弦所发出的音浪,在整座岛上盘旋。远处的王灵韵也听见了,只是她仍旧坐在盛开的樱树下,一动不动,丝毫不被影响。 “啊!”庄瓷被巨怪打到,像一颗陨星一样,正在极速下降。 “庄小姐!”玖凌看见跳到高处,而后被巨怪一树藤打下来的庄瓷,匆忙跑过去接住她。 庄瓷重重地落到了玖凌的手上,喘了几口粗气,她又重新爬了起来。 玖凌虽然接住了她,却也被她打得疼到不行,他脸色阴沉,并没呼痛。 庄瓷看着高处,插在巨大树藤怪脑壳上的短刀,举起手,只见那把短刀周身粉光闪烁,随即,便迅速从巨怪的脑壳处抽身出来,绕了一圈,又飞回到庄瓷的手中。 “噔噔——” 强行抵挡着琴音对自己的干扰,玖凌问道:“庄小姐,你能告诉我,当时那位妖术师对这把琴做了什么吗?” 庄瓷现在热血沸腾,头脑冷静而又记忆清晰,她想都没想,就道:“他割破了自己的掌心,用掌心血喂养了琴弦,然后就离开了。” “琴弦……”玖凌想了想,而后,突然目光锃亮地盯着庄瓷,说:“我有个主意!” - - 半晌,庄瓷不见了。 玖凌在地上生了火,火逐渐燃烧到树上,树连着树,火挨着火。这在巨怪眼里不过只是小火,但在普通人的眼中,火势却非同一般。 “噔噔——” 琴弦依旧在回响。 巨怪瞧见脚下有火燃起,便减缓了动作,转而大张着嘴开始吸气。 在它吸气的同时,庄瓷在它身上穿梭着。庄瓷这回变得更小了,大概比小指的指节还要小。她在复杂如脉络的藤蔓里穿梭着,不断地试图靠近位于巨怪胸腔处的古琴。 可每当她要靠近的时候,古琴的周围就会生出新的藤蔓来,打她个措手不及。 庄瓷站在藤蔓间观察着,虽说靠近古琴有些困难,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噔噔——” 庄瓷捂住自己的头,她强撑着自己的精神,一直盯着古琴及周围藤蔓的变化。她注意到每当琴弦响起的时候,包围着古琴那最里一圈的藤蔓,就会朝里收缩一下。而外圈的藤蔓们,则通通会往外扩张一下。 庄瓷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她似乎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由于外面的玖凌一直在点火搞事,而巨怪忙着吸气吹灭火源,所以全然没注意到在它体内上蹿下跳的庄瓷。 巨怪每吸一口气需要很久,而每呼出一口气,也需要很久。它呼出的风潮湿而又量大,对灭这些它眼中的小火十分有效。所以很快就熄灭了,玖凌好不容易搞大的火势。 但是玖凌并不担心。毕竟,在到处都是干秃秃的树林里,还怕他玖凌放不了火吗? 很快,就有新的火势重新燃起。 紧跟着,巨怪抬起脚想要去踩玖凌,但被眼疾脚快的他给躲开了。 “噔噔——” 琴弦又响了两声。外圈的藤蔓向四周扩散,内圈的藤蔓朝古琴包紧—— 庄瓷拔出头上的簪子,那只簪子本身就是一支开了刃的剑簪。 古琴似乎感知到了危险,“跳动”的频率加快! “噔噔!噔噔、噔噔、噔——” 就是现在! 庄瓷沿着提前算好的路,飞速行进着,她毫不犹豫地跳到了古琴跟前,举起手中的短刀,一挥而下! 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带水。顷刻间便把整个古琴,包括琴周围的树藤给削成了好几半! 树藤组成的巨怪瞬间崩塌,这惊人的破坏力和风,压灭了玖凌点的所有火。 庄瓷勉强落地后,强撑着的精神刚放松,便感受到了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没过几秒便倒在了地上。 插在土里的短刀,身上散发着粉红的光芒。它逐渐变小,最后,恢复成簪子的模样。 至于玖凌,他就比较惨了。刚才那阵急速“跳动”的琴声,将他直接给震晕了过去。此刻,他被卡在树枝间的空档里昏迷着。而由于树枝藤蔓不断生长而组成的巨怪,实在是太过于巨大。倒下来,散了后,也犹如一座小山般,远远望去,巍峨雄伟。 而很不幸运,又非常恰巧的是:玖凌就卡在这座小山的最底部。 章节目录 第195章 【一百九十三】与自己做朋友(上) 樱树下,静静地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身边散发着淡淡的白光,白色的光芒化作一个个小小的星光点,普通一朵又一朵蒲公英般,逐渐向周围散去。 没过多久,王灵韵感觉自己被限制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与此同时,她的知觉也在渐渐被抽离出身体。她还是蛮怀念在这里做丞相的日子的,因为原本的她,是不可能有五感的,但是做丞相的时候,她拥有正常人该有的全部知觉。 与此同时,在真实世界中,冻在王灵韵身上的冰,正在逐渐融化。两边的意识互相交错,她在缓慢地恢复自己的意识。可即便如此,她却仍然无法冲破束缚着灵魂的枷锁,所以她始终无法真正的醒过来。 - - 另一方面,当初追着假桃桑跑的鹤羽。一直追着假桃桑,在榕树城里绕圈。而后,鹤羽不慎跌倒进一间没有名字的店铺中,他刚跌到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地面就好似流沙一般,变得松软而又无底。鹤羽陷了进去,栽入进深深的黑暗之中。 蔺橘生…… 黑暗里,似乎有谁在叫他…… 蔺橘生…… 不,我不是蔺橘生,我是鹤羽…… 蔺橘生…… 那个声音就像是魔咒一样,在鹤羽的脑子里回旋。令他头痛欲裂,令他晕眩难忍。 在黑暗里鹤羽抱着自己的头,大叫出声—— “啊——”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无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头痛的感觉依旧很强烈,时而伴随着阵阵晕眩,十分难受。 蔺橘生。 “你是谁?你出来!”鹤羽捂着自己的头,几乎快疼晕过去“你在我背后念叨着什么鬼东西,蔺橘生是谁?” 蔺橘生。 突然一阵强烈的晕痛感撕裂了鹤羽的大脑,引得他惊叫出生! “啊——” 这股疼痛持续时间很长,鹤羽被活活疼晕过去,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仍听见不知躲在何处的人,在喊着—— 蔺橘生…… - - 雨水淋在他的脸上,清凉而又舒爽。这种感觉很真实。不像梦里那般浑身刺痛,头晕目眩。 身后凉凉的,鹤羽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畅快中带着些许惬意。 鹤羽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方小泉水中。他浮在泉眼之上,身旁不远处就是咕噜噜的冒水口,天空聚集了薄薄的云层,绵绵细雨间,可以看到远处山水雾蒙蒙地连成一片,低空偶有几只白鹭飞过,很快便失去了踪迹。 鹤羽坐起身来,他发现自己还浮在水面上。但由于无法保持平衡,所以他不得不四处乱飘。 “醒了。”一个人声的出现,打乱了鹤羽乱飘的闲心。他费力扒到泉眼边上,然后趴了上去,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浑身瘫软,毫无力气。光是防止自己漂浮,扒在岸边,再半个身子爬到岸上,他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外加吃奶的劲儿。 泉眼的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鹤羽张望着四面八方,却除了茂密的绿树之外什么都没看到。 他奋力的想把自己下半身也从泉眼里挪出来,奈何已经毫无力气。泉水的漂浮力很强,他感觉自己又要被泉眼中那股很强浮力,给吸进去了。 “哇啊啊!”鹤羽险些又落回去。但幸好,有人拽住了他。转过头一看,是一位身材矮小,却满脸堆着笑容的老翁。 这位老翁虽然个头不高,力气却十分大,他轻轻松松地就把鹤羽从泉眼里给揪到岸上了,不仅如此,还随意一丢,就把鹤羽给丢到了一棵树下。 “你要做什么?”连着被同一个人像拎垃圾一样的拎了两次,鹤羽有些不淡定了。 “我救了你,你不仅不谢谢我,还在这里大吼大叫的?”那个不知道在那里的家伙又开口了,刚才说“醒了”,现在又说“救了自己?” 鹤羽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挂在腰后的小口袋,里面可装着香连的灵魂! 结果一摸…… 糟了! 装着储灵珠的小口袋不见了! “啪嗒!”突然,一个栗子从上面掉下来,砸到了鹤羽的脑袋。 鹤羽抬头看去—— 远远望去,有一位少年坐在一棵很高很高的树上,他旁边长满了纤细而又繁茂的树枝,整个人被绿叶所包围。如果不是他又丢下来了第二颗栗子,鹤羽还真的找不见他。 “你是在寻找这个吗?”那个人的手穿过了茂密的树叶,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小口袋,对着鹤羽晃了几晃。 鹤羽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他的东西,里面装着储灵珠! “你做什么!还给我!”鹤羽担心袋子里的东西,不免有些焦急。 然而坐在树上的少年,收回了手,他慢悠悠地剥着栗子,边剥边道:“如果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把这玩意儿送给你。” 其间,不断有栗子壳从高处掉下。不知为啥,鹤羽看着竟有点馋。 “让我告诉你我是谁也可以,不过……”鹤羽躬身捡起一枚栗子壳,他举起这枚栗子壳,对着树上的少年道:“我肚子饿了,你得给我分一点栗子吃。” 树上的少年一听,被鹤羽的奇怪要求给逗乐了,他爽快道:“好,成交!” 一直站在鹤羽身后沉默不言的老翁。见到此情此景,眼角溢出了欣慰的泪水。 蔺翁:“有生之年,我终于看见少主交朋友了,可惜可贺啊!” 天知道,他家少主一直沉默寡言,因为不爱与人打交道,所以从不愿跟别人多说半句话。但自从遇到鹤羽之后,少主就像转性了一样,如同变了一个人。鹤羽因为误闯店门,结果一不小心摔进了老沙的陷阱里,身中剧毒,药石无医。不过这事说来也可笑,明明是老沙自己下的毒,可却连老沙自己也不会解毒。 少主得知情况后,便立马把人,转移到了这汪泉眼处。此处本是蔺家禁地,只有蔺家的本家人,才可以使用这眼泉水。其余闲杂人等,就算连想靠近这里都不可能,更别说全身都泡进去疗伤解毒了! 自蔺家创立之始,便从未有过这个先例。然而今日,少主却动用他的权利,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毛头小子,破例了。 章节目录 第196章 【一百九十四】与自己做朋友(中) 蔺家泉眼是四方圣地的事情,鹤羽也是爬到树上跟那位少年一起吃栗子之后,才知道的。 俩人背靠着树干,坐在一棵足足可以横着做四个人的老树上,跟前放着的陶瓷罐里原本满满一罐的栗子,如今也只剩下一半了。俩人的腿旁边、还有树底下,全是栗子壳。 四周郁郁葱葱,鸟语花香,空气正好,非常惬意。阳光虽然很热情,可惜这里枝繁叶茂,四处都是绿绿的,所以再热情的阳光也照不到他们俩。 少年跟他说:这天下就算有再多的城池,国家,也只分为四方。极东,极西,极南,极北,这四个地方,每一处皆设有一个圣地。四方之内充斥着复杂且脉络繁杂的文化,可是即便文化再复杂,大家却统一的,崇拜圣地,敬畏圣地。四方之大,是无法在一张简单的平面纸上,完成它的地图的。整个四方组合起来,便是世界。世界是个圆形。从哪里离开,便会回到哪里。 鹤羽吃着栗子,重复着少年说的最后那句话“从哪里离开,便会回到哪里。” 转过头,鹤羽看见少年与他同样灰色且雾蒙蒙的眸子,他们的瞳孔是那么的相似,那么的诡异,那么的令人琢磨不透…… 从哪里离开,便会回到哪里。 鹤羽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少年……一定是他以前认识的人,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鹤羽剥着栗子,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他边咀嚼边看着少年,道:“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我?”少年不屑地笑了一下,可由于他长年面瘫,所以根本看不出来他在笑“这里是四方圣地的‘空泉’,世人都称蔺家泉眼,我自然是这里的主人,蔺橘生。” 蔺橘生! 听见这个名字,鹤羽手里剥到一半的栗子落了下去,从他身上滚到树干上,再从高高的树干上一步、又一步的滚到地下的草丛里。 有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有刚才那个老翁叫少主,还有一群人高举着火把,大喊着驱逐怪物,厚厚的冰层,还有……还有……画面越来越乱,鹤羽只感觉自己的头要炸了! 他脑中有个声音在呼喊着“放我出去!” 在不断地嘶吼着“放我出去!” “我是……” 不断有人说自己是怪物,不断有火把朝自己丢来…… 脑子里的画面十分混乱。 可混乱中,也有一些清晰能看清的。 鹤羽看见自己被关在冰层里,厚厚的冰层里,无论如何都出不去…… “当我出去!” 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嘶吼着。 寒冬里冰天雪地。 从来没有人应过他。 “放我出去,我可是……”那个声音一点点变得虚弱起来,他似乎被冻起来了,他说出了最后三个字“蔺、橘……生……” 他被冻在冰天雪地之中,无人呼喊也无人应答。 “哎!”蔺橘生看鹤羽痛苦的样子,他拍了拍鹤羽的肩膀,问道:“你没事吧?” 蔺橘生也很奇怪,自己竟然这么关心这家伙,平时他可是谁都不爱,连自己也不爱的。然而,从看见那家伙的眼睛之后,他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不知为何,也许是直觉,他有一种直觉,一定要保护好这个人,绝不能让他有事! 鹤羽突然抓住了蔺橘生的手! 这一举动让蔺橘生突然警惕起来。 他们两人一样,手上都戴着手套。 鹤羽忍着头痛,问他:“这么热的天,你为什么要戴着手套?” 蔺橘生抽回自己的手,他明显心情不好,抱着那罐栗子便往树下跳去。 “哎!”鹤羽跟着往下跳,他道:“你不是好奇我是谁吗?” 边说着鹤羽边摘下自己左手的手套,然后朝着蔺橘生的背后就是一掌!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谁!”鹤羽灰蒙蒙地眸子里,毫无波澜。 蔺橘生转头,他将罐子往天上一扔,紧跟着,也摘下自己的手套,打算接下鹤羽这一掌。 当初在祭坛的时候,蔺橘生扮做桃桑时,就见识过这个人的本是,但由于现场太过于混乱,爆炸引起的烟雾实在是太大。实际上,他并没有看清楚。然而现在,蔺橘生相信自己,可以看清楚了! “嘭——”的一声巨响! 爆炸突然出现!瞬间便炸毁了一小片森林。原本守下树下的老翁吓了一跳,见情况不妙,他赶紧溜得老远! 巨响之后。 被抛到天上的栗子罐落了下来,好巧不巧,正好被蔺橘生接住了。 鹤羽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而蔺橘生坐在鹤羽的正对面,一边开着陶瓷罐,一边平息着……自己体内的热血。 两个人都把手套带上了。 蔺橘生从罐子里随便抓了一把栗子,往鹤羽那边一丢,道:“给你!” “哈哈哈哈……”鹤羽接过栗子,突然笑了起来。 “好久没这么畅快过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蔺橘生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说,照镜子是什么感觉?”鹤羽看着蔺橘生,问道。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蔺橘生说。 “我失忆了,但我遇到了一个重要的人,她给我起了名字,叫鹤羽。”鹤羽收起之前那副模样,认真道。 “失忆了好!”蔺橘生丢掉自己手中的栗子壳,拿起新栗子继续剥,颇为羡慕地道:“这样你就能自由的活着。” “可是你说的。”鹤羽也丢掉手中的栗子壳,拿起新栗子继续剥“从哪里离开,便会回到哪里。” “那就在回来之前,无拘无束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蔺橘生停止了剥栗子,他盖上陶瓷罐的盖子,双手抱着陶瓷罐,就听见里面的栗子在劈啪作响。 蔺橘生丢过去一个眼神,道:“你有没有感觉刚才那个栗子吃起来有些凉了?不够香?” 鹤羽回他一个眼神,说:“你想不想去抓点儿什么东西来烤着吃呀?” 蔺橘生跟鹤羽的肚子一起咕噜咕噜的响了两声。 “哈哈哈哈哈哈……”蔺橘生一副我懂的样子指着鹤羽。 “哈哈哈哈哈哈……”鹤羽一副我懂的样子指着蔺橘生。 蔺橘生:“我懂你!” 鹤羽:“我懂你!” 俩人看着对方,异口同声,非常默契。 章节目录 第197章 【一百九十五】与自己做朋友(下) 爆炸过后,略显荒芜的树林里,弥漫着烤肉的香味儿。 “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这样的体验。”蔺橘生边撒着佐料边道:“我跟你,就像是照镜子一样。” “你我宰畜生的刀法相同,爱好一样,就连吃几分熟,口味都相差无几。”鹤羽翻烤着手里的兔子,吸了口气,赞道:“嗯,你那边的鱼好香啊。” “你有兄弟吗?”蔺橘生将鱼插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佐料,道:“我都怀疑,我们是不是一对孪生兄弟。因为我们那粗心大意的娘,当初弄丢了一个,所以导致我们现在才相遇。” “你……没有兄弟吗?”鹤羽迟疑道。见自己跟蔺橘生如此相似,他一度以为蔺橘生大概是自己的兄弟。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没有啊。”半晌,蔺橘生笑着道:“你不就是我的兄弟吗?”拔起地上的鱼,蔺橘生看着鱼叹了口气“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我的人。” “……”鹤羽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不是懂蔺橘生,他是……懂他自己。既然蔺橘生没有兄弟,而他又如此的熟悉千年之前的环境,难道……! 鹤羽的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哎,你从哪里来?”蔺橘生把鱼递给鹤羽。 “我……”鹤羽被蔺橘生问住了,迟迟没有接那条他递过来的鱼。 蔺橘生又抖了两下那串鱼,道:“愣啥呢?” “呃,奥”鹤羽把鱼接了过来,缓缓咬了一口,道:“我不记得了。” “哈,你瞧我这脑子,你失忆了呀,我怎么还在问你从哪儿来呢?”蔺橘生坐到鹤羽旁边,一拍他的肩膀,自信地说:“好吃吧,我烤的鱼,香脆爽口,入口即化!” 鹤羽拿过一旁烤得差不多的兔子,道:“那你也得尝尝我烤的兔子,好吃程度根本不输你的鱼。” 蔺橘生尝了一口,当真好吃!跟他自己烤的一样好吃!由于太喜欢了,蔺橘生不由得多吃了几口。 鹤羽吃着蔺橘生的鱼,这味道他也一样喜欢。可他心里装着事,没啥胃口。 “原来你也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吃完兔子,蔺橘生直接倒在地上,看着天空道。 天已经黑了,星星很多,数着数着就能睡着。 “我不知道。”吃着手里的鱼,鹤羽道:“我没有以前的记忆。” “有哪个爹疼娘爱的孩子,烤野味儿会烤得这么好吃呢?”蔺橘生看着星星,道:“你呀,以前一定活的很孤独。” 鹤羽:“……” 蔺橘生:“跟我一样。” 鹤羽:“……” “不过啊,你可比我幸运多了。再不济你也是个自由之身。”蔺橘生长长地叹了口气,可声音却越来越小,咕哝着:“不像我……” 说着说着,蔺橘生竟睡着了。 鹤羽扭头望去,他发现蔺橘生的表情很安逸,似乎睡得很沉,做着香甜的梦。 火一直燃烧着。木柴被火烧得噼啪作响。火边还各有一只烤好的兔子、和鱼尚未吃完。鹤羽将它们收了起来,分别放在两张大叶子上,包好,再用一根细藤,将包好的两片叶子分别缠紧。 弄好后,鹤羽又给火添了几个柴,才又坐回蔺橘生的旁边。 接着,鹤羽也躺了下来,他看着这漫天的繁星,却毫无睡意。他脑中想了很多,却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想,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只是思绪很混乱,令他很心烦。 “我是谁?”他问星星。 漫天的繁星闪烁,却没有一颗星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我会不会……”鹤羽扭过头去,看着身旁正熟睡的蔺橘生,他不敢对蔺橘生说出口,即便此刻的蔺橘生早已睡着。鹤羽只是微微动着唇,却并不发出声音,道:“……(就是你呢?)” 突然觉得自己的疑问有些可笑。一个人若是真的回到了以前的时空,还跟以前的自己站在一起,能说话能聊天,这该是多么逆天的行为啊!不知听谁说过,只是鹤羽的脑袋里有些印象,他还记得有人叮嘱过他:回到了以前的时间,是不能和以前的自己互相看见彼此的,这触犯了时空平衡的法则,会产生很大的反噬效果……这时,曾经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会发生抵消,两个人都会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不会有人再记得这个人曾经出现过。 对了,鹤羽想起来了,告诉他这些的是祥瑞爷爷。 所以,蔺橘生怎么可能是自己,自己又怎么可能是他呢…… 这片森林的空气极好,夜晚的风很清凉,天上的星星也确实很多,看着看着便感觉到有些困了。鹤羽闭上了眼,耳边回响着蝉鸣的声音,知了、知了地叫着。也不知听了多久,便没了意识,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极好。再醒来时,天已大亮。清晨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旁边是某人啃着肉骨头的声音,还有一位老翁十分头大的抱怨声。 “我说少主呀,你怎么说炸就炸?”老翁可惜道:“好好的林子,就这么被你从半中央炸秃了一块。” “翁爷,你也要来吃一口鱼吗?”蔺橘生若无其事地的道,仿佛他早已习惯了老翁这副模样。说罢,他还作势呼了一大口气,然后狠狠地嗅了嗅鱼香味,道:“真香啊,您真的不来一口?” 翁爷恼怒地叹了一口气,他对这个少主可真真是没辙了。干脆背过身去,不理他! 蔺橘生三下五除二地啃完了鱼,便恢复了平时严肃冷漠的样子,正经地说:“去叫金恍金惚,老沙和小雨过来。” 而翁爷也转过身来,恢复了正经的模样,他双手抱拳,对着蔺橘生半鞠躬道:“是,少主。” 鹤羽其实早就醒了,也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是一直闭着眼没有睁开,他觉得还是不要打扰他们比较好,毕竟他只是一个外人。没有任何记忆……的外人。 然而,过了很久,四周空气很好,鸟叫的声音很动听。可却不知道蔺橘生他去哪里了。 一枚栗子壳直接丢到鹤羽的脑门儿上。 “你还打算一直装睡到什么时候?”蔺橘生边咀嚼着栗子,边道:“也不瞧瞧大爷我是谁?也不看看你是谁。别人装睡,我或许瞧不出来。但是你,这辈子都不可能逃得过我的法眼。” 章节目录 第198章 【一百九十六】没有名字的店(上) 说完,蔺橘生又往鹤羽的头上砸了几个栗子。 鹤羽干脆不装了,他躺在地上抓起一枚栗子,就开始剥着吃。吃完后鹤羽站起身来,他寻找着蔺橘生,左顾右盼之后,鹤羽将目光放到了树上。 结果,好巧不巧,蔺橘生还真的坐在不远处那棵树上乘凉。被他们炸毁的区域变得一片荒芜,没过多久,太阳渐渐变得热烈了起来,不再像刚醒时那样的潮湿。这日头很毒,才站了没多久,鹤羽就热出了一身的汗。 他来到了树下,抬头看着蔺橘生。半晌,才问:“你说,会不会有人,真的有幸回到了很久以前,遇到了曾经的自己?” 蔺橘生一顿,他突然笑道:“你在说什么傻话?” 只是蔺橘生笑的很虚,他害怕面对鹤羽的眼神,所以特意避开了。 “如果我记得我从哪儿来就好了。”鹤羽抬头看着蔺橘生,他坐在树上,靠着树干,抱着瓷罐子,故意看向另一边。 “我也觉得,如果,我知道你从哪儿来就好了。”蔺橘生道。 “我的小口袋还我。” “……”蔺橘生别开眼,抱着罐子的力道稍稍紧了些,却依旧不看他。 “那东西对我而言很重要。”鹤羽继续道。 “我把东西还你了,你就会离开,你当我傻吗?我是不会还给你的。”蔺橘生好像在赌气。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还给我?”鹤羽道。 “我是在榕树城的大混乱中遇到你的,你拿着那个小口袋想去哪,实在是太好猜了。”蔺橘生扭头看着鹤羽,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你现在不可以回榕树城。” 鹤羽睁大了眼睛,听蔺橘生的意思是榕树城出事了?!可……主公还在榕树城啊! “那里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出事了?”鹤羽焦急道:“你快告诉我!” “唉……”蔺橘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去蹚哪的浑水不好,偏偏去选择蹚榕树城的血水。那里迟早要亡,迟早会有个谁去血洗榕树城,时间的早晚罢了。” 鹤羽垂眸不言,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我记得你说过,是有一个重要的人给你起了这个名字。是你的主公?”蔺橘生躺在树枝上,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他低头看着鹤羽,神情认真极了“我猜,你大概在为你那个主公买命。而你的主公,目前恰好就在榕树城。” “是。”鹤羽应道:“所以我一定要及时赶到她身边。” “你那个主公,现在当真还在榕树城?”蔺橘生想要再确定一遍“你就这么肯定他在?你这么久没有跟他联系,他会不会已经出来了?” “我……”鹤羽皱眉“不知道。” “你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地方吗?如果你的主公现在真的在那里,那他肯定已经半死不活的了。你再去追随于他又有什么意义?”蔺橘生话题一转,道:“不如,你跟着我。我好歹也是个少主,别的不敢保证,保你吃香喝辣还是能做得到的。” “你不明白那种感觉,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在我只是魂魄时,我就毫无意识地跟着她。醒来,就只看见一个人,只认识一个人……”鹤羽的眸子雾蒙蒙的,隐约中可以感受到他坚定的气息“我想跟着她,这是一种单纯到近乎于直觉的念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蔺橘生笑着摇了摇头“我就说,一个跟我爱好、习惯相似的家伙,性子也应该跟我差不多,怎么会忠诚的屈居于人下?原来是这样……” 虽然蔺橘生觉得很可惜,无法说动鹤羽,将他收入麾下。但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鹤羽,与她如此相似的人,能够遵从自己内心的决定,自由自在的活在这个世上。他竟感觉到有些莫名的羡慕。 “那你现在肯把小口袋还给我了吗?”鹤羽道。 “不成。这可不成!”蔺橘生一口回绝“我们才刚认识!今日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也许你走了之后,就是永别了呢?” “……”鹤羽没有反驳,他是阴差阳错才回到这个时代的。他已经不是这个时间的人了。就算再熟悉这里,这个地方对他而言,也应该是很久以前的记忆。 不远处,有几人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蔺橘生站了起来,他扶着旁边的树干,朝远处望去。来人是翁爷、金恍金惚、和小雨老沙一行人。 翁爷的个子不高,但身体健康,走路时的步子也快。金恍和金惚是两个十分迷你的小人,虽说他们小,可他们却跑在最前面。老沙是个看起来很严肃的大叔,大块头,个子很高,身材非常健壮,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而在这个大叔的肩膀上,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她手里拿着一个可爱的洒水壶,身上穿着可爱的淡色纱裙,头发也挽得十分俏皮,嘻嘻哈哈地看着四周的风景,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这个小女孩儿是小雨。 他们一行人来到了蔺橘生的跟前。翁爷对着坐在树上的蔺橘生行了一礼,道:“少主。” “哇,老沙快举我上去。”小雨看见蔺橘生在树上,开心的也要爬上去。 “这……”老沙板着脸,严肃道:“不行。” “你真麻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雨的洒水壶往地上一浇,她便立马从老沙的肩膀上跳了下去! 一旁的鹤羽看呆了,老沙的个头大约有两米了,而小女孩儿才不过十岁,这一跳怕是会摔残。 “你这样很危险。”老沙依旧是一脸严肃,他举起手打算接住跳下去的小雨,然而却捞了个空。 小雨刚在地上洒完水,那里便冒出了个嫩芽。嫩芽迅速生长,很快就变成了一朵……不知道叫啥的小野花。小雨恰好跳在这朵花上。她的右脚刚碰到花瓣儿,整朵花就石化了。 接着,小雨又斜了一下洒水壶,壶里的水又往地上滴了几滴。 一朵不知叫啥的小野花又冒了出来。它秒生长起来,开在了那朵石化花的旁边。 与此同时,小雨正好打算迈左脚。她的脚尖刚碰到花瓣,第二朵花也石化了。 “少主哥哥,快接住我!”说着小雨就打算跳起来。 然后,她真的跳了起来。 可是这个小女孩的弹跳力实在是太烂了,没跳多高便落了下去。眼看着她就要摔到地上,与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了。 一只大手突然从半空中捞住了她。 老沙又把小雨放回了自己的肩膀上。小雨坐在老沙的肩上踢着腿,一副玩得十分愉悦的样子。 章节目录 第199章 【一百九十七】没有名字的店(中) 蔺橘生并不在意小雨的举动,仿佛早就习惯她这古怪胡闹的样子了。 “先生,这个人是谁?”金恍看着鹤羽,神情有些谨慎。 蔺橘生顺着金恍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引他好奇的人是鹤羽,便道:“奥,这个人姑且算是我的……”蔺橘生左思右想,最后别扭地说出了两个字“好友。” 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一时之间,他们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怪异,便纷纷愣在原地,一双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蔺橘生,仿佛见到了什么怪物似的,惊惧非常。 “呃、这个……少主交到了朋友是好事啊。”翁爷尴尬地打着圆场“大家不要这么严肃嘛,哈、哈哈……” 后来连他自己都尴尬不下去了,便也板起了脸,沉默着,不说话。 “先生,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看不开了?”金惚担心道:“要是有什么事情看不开,你可以跟我说呀,千万不要做什么危险、或者糊涂的事哦!” 接着,金惚跑到了鹤羽的跟前,又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偷偷在他耳边说道:“喂,你是不是被我们先生劫持来的?他根本不会与人类打交道,是怎么跟你做上朋友的?你悄悄的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鹤羽感到有些无语,不过他转念一想,便问:“你们家先生这么可怕的吗?” “那可不,上次他跑到人类居住的城市去交朋友,把对方炸上了天说是想跟他一起玩。”金惚苦着一张脸,继续道:“最后人家哭着跪在地上,说‘求求你了去跟别人玩儿吧’,我们先生这才放过那个无辜的人类。” “可是……据我所知,很多人不是都幻想着能够飞上天,去感受一下触摸云彩的滋味吗?”鹤羽想了想,继续道:“帮他人实现这辈子都无法完成的心愿,不是一件好事吗?我觉得你家先生做得没什么不对的呀,这样……交不到朋友吗?” “呃……”金惚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鹤羽,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外星人。 接着,金惚倒着跳下了鹤羽的肩头,倒着回到了人群之中。他忽然感觉到,还是和大家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回到大部队的金惚跟老沙感慨道:“这世上真的什么人都有啊,就连我们家先生那样的人,也能千载难逢的遇见知己了?!” “金惚,如何?”金恍转过头来,跟金惚对视了几秒。 金惚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确认过眼神后,俩人都明白了。这个鹤羽能跟涉世不深的蔺橘生志趣相投,极有可能是个傻子,而不是从别处混进来的细作。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金恍就放心了。他从身上掏出一只白色的小纸鸢,那是用白纸折叠而成的花样,很是小巧精致。 纸鸢刚被拿出来,便自顾自地飞了起来。它飞到蔺橘生的跟前,似乎想与他说话。 金恍:“先生,离开榕宫之前,姑姑交给我们一封信和一样东西,让我们务必把它们亲手交给你。” 章节目录 第200章 【一百九十八】没有名字的店(下) 蔺橘生看着那只立在自己跟前的纸鸢,道:“顾云悠让你带了什么话给我。” 纸鸢仿佛有灵气一般,它听到了蔺橘生的声音后,便自己把自己打开了。被折好的纸鸢,渐渐变成了一张四四方方的信纸,那张信纸飞到了蔺橘生的手上。白纸黑字,故人笔迹。蔺橘生一眼就辨认出来,这封信是顾云悠亲笔所书。 信的内容很详细,是顾云悠在榕宫里遇到的情况—— - 蔺先生亲启: 先生派金恍金惚来通知我,在榕树城祭典当晚撤离,可榕宫当晚所有的宫门都被隐了形态的妖怪给守住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无法撤离。后来,祭祀典礼现场失控,被关了许久的妖魔冲破了枷锁,开始大肆的袭击人类。 大祭司在全城放火,虽然整个榕树城都被噬魂火所屠烧,可及时竖起屏障的榕宫,却很好的保护了我与金恍金惚三人,我们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虽说是噬魂火忧患解除了,但是原本隐去形态,镇守榕宫的妖怪们,忽然之间,好似全都失控了一般,开始在榕宫里肆无忌惮的“玩耍”了起来,它们无所顾忌地屠杀着宫人,我们面临着其他的挑战。 当然,我跟金恍金惚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们顺利的存活到了最后。知道邻国的秦时郡主,今天上午会出现在祭坛,先生一定会到场,我让金恍和金惚去助先生一臂之力。 最后,云悠想告诉先生的是,我感觉到榕宫的屏障被解除了,外面的人能够进来了,所以金恍和金惚才可以出去。 代为掌权的先皇后已死,如今能自由解除这道屏障的人,只有我的女儿方瓷。虽说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能跟青光石产生灵魂契合的人,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妖。但方瓷的体力和灵力实在是太弱了,她没有足够的精神与青光石本身的邪劲相抗衡。我打算兵行险招,将她困在幻境里,让她筋疲力尽到最大限度,然后再剖离出她体内的青光石。青光石可以统领万妖,若使用得当必定事半功倍,若使用不当则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东西如若继续在留在她的体内,真的是太危险了。 祝我好运吧。但愿这不是我留给先生的遗书,如果我真的去了,请先生务必帮我照顾好方瓷,再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 顾云悠书。 - 在蔺橘生看信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开始收拾蔺橘生跟鹤羽的爆炸现场。老沙把地上的土都松了一遍,而小雨呢则悠闲地拎着她的洒水壶,左边洒一洒啊、又边洒一洒,上面撒一撒啊、下面再撒一撒……她四处蹦跶,拎着个洒水壶,洒得不亦乐乎。很快,荒芜的土地上,开始生长出小树苗跟花花草草,它们生长的速度非常快,几乎一瞬间就长成了十年的样子。而被她洒到的老树呢,本来就已经几百岁了,结果一瞬间又老了几十岁。最后,她还愉快地爬到老沙的头顶洒了一洒,只见老沙那发丝稀少的头上,“卟叽”一下!就冒出了几根小草和两朵小鲜花儿。当然还有少量的头发丝儿……非常、非常的少量…… “噗……”金惚看不下去了,他努力忍着大笑的念头。但由于憋得实在是太辛苦了,于是他终于忍不住了,所以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一脸正经的金恍,听到金惚像神经病一样的开怀大笑,刚打算转过头去说他两句,可是在看到老沙之后…… 金恍不自觉地就憋红了脸。 他试图一直憋下去。 于是金恍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涨……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他憋不下去了,跟金惚刚才一样,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笑声比金煌还要灿烂。 翁爷是个老江湖,他不像年轻人那样毫不矜持。他非常的矜持。所以他只是微微的侧过脸,别过头去,手握起小拳头、掩住嘴,假装要咳嗽的样子,小声的偷偷地笑。 老沙的脸此刻非常的沉,非常的黑,又沉又黑,特黑特沉。 “老沙你真可爱。”小雨跳到老沙的面前,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天真极了,她说:“要是你全身都长满花花草草,特适合做一个木头人。” “……”老沙根本笑不出来。 一记重拳朝着小雨打去。 小雨蹦一下躲开了。 地上被砸出了一个窟窿,那里的小草被一拳打得扁扁的。 “哇,少主哥哥,老沙那个大块头又要欺负我啦。”小雨笑嘻嘻地四处奔跑,她绕着树,老沙就跟她绕树,于是小雨越玩越愉快,她边跑边道:“打不到我吧?哈哈,来打我呀!” 出其不意!老沙突然一拳,朝小雨的正面攻击过去! 眼看着那一拳头就要打到小雨了! 小雨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她站在原地动都不动,似乎是因为太惊讶而忘了躲开。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小雨的洒水壶上有一滴水落到了地上。 一株巨大的四叶草,以疯狂的速度生长的跟小雨一样高,那四片叶子正好挡住了她的大半身体。小雨的食指轻轻碰了碰四叶草的筋,下一秒,整株草都石化了! 老沙的拳头深深地打在了这株石头草上,石头瞬间变成碎块儿,落到地上,散成细沙。 这时老沙看见的,是小雨对他笑着做鬼脸的样子。 小雨:“略!” “好了。”蔺橘生看见被炸毁的树林已经重新茂绿一片,便率先离开道:“既然你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我们就回去吧。” “你要回哪儿去?先把我的小口袋还给我!”一听蔺橘生要跑路,鹤羽赶忙道。 “你也跟着来!”蔺橘生头都没回,轻松地说。 “为什么?”鹤羽很奇怪。蔺橘生明知道自己要去寻找主公,也明知他是无法留住自己的,却为何要一直拖着他。 “你不跟着来,你就拿不到你的小口袋,你自己看着办吧。”蔺橘生开始耍无赖了。 “无赖!”鹤羽对蔺橘生真是又爱又恨。 “承蒙夸奖,如果我是无赖的话,没准你也是哦!”蔺橘生说得一脸轻松。 “金恍,金恍。”金惚在背后小声地叫着金恍。 金恍闻声,微微侧目。 “你有没有觉得先生他……变得有一些不一样了?”金惚小声道。 金恍瞧了瞧大步走在前面的蔺橘生,又看了看他身旁不远的鹤羽,对金惚说道:“先生以前总是形单影只,闷闷不乐的。说话做事也总是心不在焉,像是在随意应付我们一样。总让人感觉他是希望我们快点儿离开,别在他跟前瞎晃悠,他看着烦。如今,莫名其妙的交了个朋友,总算是有点人味儿了。” “那个鹤羽是什么来头?咱们成天四处打探消息,也没听过这号人物呀。”金惚看着鹤羽的背影,很是不解“像他这种能跟我们的先生交上朋友的、人间难遇的人物,怎么会凭空蹦出来呢?” “你也说了人间难遇,这些呀,都是缘分。”翁爷突然插嘴,道:“像鹤羽先生这种人,你们平常出去打探消息是遇不到的。你们注意到鹤羽先生的眼睛了吗?” 金恍和金惚面面相觑。确认过眼神,彼此的眼里都是……迷茫。 “自从在空泉守着,看见他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呀……”翁爷笑着点了点头“我就明白了,少主为什么破例让外人使用空泉,也要救他。” “为什么呀?翁老爷子。”金惚好奇道。 “哈哈哈哈哈哈。”翁爷笑着看了眼满脸好奇的金惚,以及竖着耳朵认真听的金恍,只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小雨坐在老沙的肩膀上,俩人慢悠悠的跟在最后。 往前没走多远便出现了一间……店铺。 等等,这间铺子…… 鹤羽打量了很久,他一直盯着这间店铺。这间店看起来很普通,就像那种满大街都开着的小铺子,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也没什么特色,看起来跟市集上的铺子大同小异,存在感为零。 可就是这么一个存在感为零的店铺,却让鹤羽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他瞧着这间铺子,努力地在脑中搜寻着关于它的记忆。他注意到,这些店铺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的店……榕树城……假桃桑…… 几个关键词在他的脑中连成一条线,他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离开祭坛之后,他追着假桃桑跑了半个榕树城,而后,好像…… 对! 鹤羽想起来了! 他撞到了店门。紧跟着,便不小心摔了一跤。可摔到地上之后,他就再也无法起来了,因为地上的土变成了流沙……而他则被流沙吸了进去。 之后,他感觉自己跌入了一片黑暗,且身上就像被成天上万只虫子噬咬一般,疼痛难忍。每一个神经都在提醒着他何为痛苦。 后来,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空泉那里了。鹤羽整个人漂在空泉上,就像一片落叶一样。之前的痛苦都消失了,他觉得身轻如燕,虽然浑身无力,却很轻松。 再后来。他遇见了蔺橘生。 现在,他又重新来到了这家没有名字的店跟前。 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照射到地上。这四周都是老树,树与树之间的间距非常的大,所以显得很空旷。 一家没有名字的店,出现在这片深山老林之中。店门口长着杂草和野花,门前的石阶还生长着些许青苔。它十分自然地融入进了大自然之中,看起来奇怪却正常。 当蔺橘生一马当先,第一个走到店门口的时候—— 他并没有敲门。 门开了。 章节目录 第201章 【一百九十九】来自姜汤的恐惧 见蔺橘生进门了,鹤羽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只见一名女子正坐在桌上,桌上堆了小山一样高的草药,那名女子只是将草药放到鼻尖闻了闻,便轻易地将它们分了类。 女子穿着一袭青色的衣裙,只是由于是灵魂状态,所以身子依旧是偏透明的。 “香连?”鹤羽看着那位女子的背影,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女子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缓缓侧身转过头来。 那与香晴雪颇为相似的少女模样,又怎么会令鹤羽认错呢? “据我所知,这位是榕树城有名的大夫,香连。”蔺橘生突然发声“而且据我所知呢,这位香连大夫现在还活着。云悠姑娘给我写了一封信,所以我几乎能确定,香连现在正被困在榕树城中。那么这位难道也是……香连?” 鹤羽的脸突然阴沉下来,他身上的戾气突然变得很重。 后面进到店里的几个人,感受到鹤羽身上的杀气之后。原本轻松平常的表情,突然就变得谨慎了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鹤羽,时刻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此刻,他们心中对鹤羽的疑问,全部都消除了。为什么蔺少主会平白无故的和这个人成为朋友?又为什么由蔺家管辖的森林里,会出现那么大规模的爆炸与损毁。 就连原本嬉闹胡来的小雨,此刻的神情也严肃的可怕。 他很强,强得惊人。 实力恐怕与那个变态蔺橘生,不相上下。 “你知道的太多了。”鹤羽道:“把珠子还给我!” 香连的魂魄不该出现在这个她还活着的时代,蔺橘生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而香连又对他说了什么?他……知道自己是千年以后来的人了吗?鹤羽的脑子很混乱,他看着蔺橘生的眼中充满了敌意。 蔺橘生也感觉到情况不对,他突然变得有点怂,解释道:“兄弟你冷静点,我没有乱动你东西的意思。只是你在榕树城一路追踪我,误闯进我的店,中了老沙设的剧毒陷阱。你中毒昏迷之后,我将你身上的贵重物品都收了起来,打算之后再还给你,可是当我刚碰到这个小袋子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我一打开口袋,她就出来了。” 蔺橘生看了眼正坐在桌上,细心分类药材的香连。接着,目光一转,又无辜地看向鹤羽。 “是我让蔺少主打开口袋的。”香连一边分类着药材,一边道:“在里面感受到你出事了,我很担心。原本只是想跑出来帮你一帮,可是发现蔺少主并无恶意,而当我查看了你身上所中的剧毒后,我发现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毒,所以凭我之能,根本无法医治你。” 香连说话慢吞吞的,她脸上的神情很平静。 “我不认识香大夫,可是我的店里有一个小医童,他曾去榕树城找春婆买珍稀药材,进过香家种药材的院子,所以与香连有过几面之缘。”蔺橘生刚说完,便有个五岁左右的男童跑了过来,他抱着个比他还大的竹篓子,走到香连所在的桌前。因为太矮了,所以他站到了凳子上,他先把竹篓子一斜,将装在里面那些杂七杂八的散药,全部倒在了桌上。再将香连分好类的一批药材放进竹篓里,然后便跳下凳子,抱着竹篓,蹬蹬蹬跑远了。 鹤羽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原本阴沉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了。鹤羽低着头,没有说话。 而他身后那些刚进门,还满脸戒备的家伙们,也渐渐放松下来,各自散开。 屋子里回响着摩擦草药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安逸。 “抱歉。”半晌,鹤羽开口。 这间屋子很简单,几张四方的桌子,几把椅子,一个没人的柜台,看起来像是普通的茶水小铺。可有谁会把这样一个茶水小铺,开在深山老林中呢? 不对,不只是深山老林。鹤羽突然想起来,自己上次误闯进这间店铺的时候,是在榕树城里! 蔺橘生随意坐在了一张桌子上,桌上有一壶温茶和几个茶碗。此刻蔺橘生正看着自己碗里浮着的一片茶叶,静静发呆。 没一会儿,他对面多坐了一个人,是鹤羽。 “你说这浮在水面上的茶叶,需要用多久才会沉下去呢?”蔺橘生拿起一个茶碗放在鹤羽的跟前,给他将茶碗里的茶斟满了。 浓郁的姜味儿,让鹤羽的头上顿时冒出了汗来。温热的茶香气息吹拂到他的脸上,使得他脖颈间也冒出了汗来。这个室内的温度仿佛一下子就变热了。是因为这碗姜茶吗?还是? 鹤羽看着面前的这碗姜茶,他发现他的碗里也飘着一根茶叶杆。 “为什么碗里的茶叶杆儿还没有沉下去呢?”蔺橘生好像只是随便提了一个问题。 鹤羽看向碗里的茶叶杆,他的脑子被这个问题给填满了。为什么碗里的茶叶杆儿还没有沉下去呢?为什么?茶叶杆为什么还浮在水面上?茶叶杆……水面…… 鹤羽的注意力却完全移到了茶叶杆上,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变得昏昏沉沉,似乎却又异常的清醒。 蔺橘生抬眸看了一眼鹤羽,继续道:“现在你觉得自己很困。” “我……困……”鹤羽试图清醒过来,他用力地眨了眨眼,而后又猛地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脑中晕晕乎乎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鹤羽不自觉地扶着自己的头,他想敲几下,但是手却无力的垂了下来。 “你觉得眼前这碗茶汤十分美味,你非常想喝。非常……非常想喝……”蔺橘生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跟前的这碗姜汤,一边忍着嫌弃开始催眠鹤羽。 鹤羽眼中的那碗茶汤,突然变得特别诱人。他舔了舔自己的唇,一副很想喝这碗汤的样子。喃喃地说:“想喝……” 就在这时! “莎啦啦——” 屋子里却突然想起了不小的声音,原来是香连一不小心把药材都翻到了地上。 这个声音震醒了鹤羽,他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茶碗,发现那根茶叶杆已经沉下去了。姜茶的味道很重,他鄙夷地别开了脸。接着又奇怪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吹茶、吹茶、再吹茶却迟迟不喝茶的蔺橘生。 “不好意思,我手一滑,不小心把药材都洒到了地上,蔺先生能来帮我捡一捡吗?”香连一副非常抱歉的样子。 “啊,没问题。”蔺橘生放下茶碗,逃一样地跑了过去。 “谢谢。”香连打量一眼四周,道:“我看这家小店,不常来人,不知蔺先生是做什么大生意的?” “他这桌子上放的是姜茶,虽说已经到了夏末,可外面的天气还是挺热的,它大概是不喜欢做生意。”鹤羽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噗。”蔺橘生边捡着药材,边毫不避讳地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呀。没错,我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做生意。可我这里也有规矩,你们既然进了我的店,就是我的客人,我得知道你们的需求。” “我的需求你还不知道吗?当然是想回去榕树城。”鹤羽端着那碗姜汤,闻一下,嫌弃一下,他说:“必须要喝这玩意儿吗?” “果然,你也讨厌那玩意儿啊。”蔺橘生捡完药材,拍了拍自己的手,道:“所以我刚刚想催眠你,让你喝下这碗茶汤,但是却被人打断了。” 说完,蔺橘生看了一眼香连,发现她跟个局外人似的,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给这堆药材分类。 “那不喝不就行了吗?”鹤羽奇怪道。 “不行,你不是要去榕树城吗?那里很危险,这个汤是我家小药童熬的,里面有神奇的效果,喝!必须得喝!”蔺橘生说得很认真。 “啊……”鹤羽感觉心里被堵了块大石头,很难受。 “不如这样,你会催眠吗?”蔺橘生问。 “……我不知道。”鹤羽答。 “你试试。我先催眠你,让你把这碗汤喝啦,然后你再催眠我,让我也把这碗汤喝啦。”蔺橘生提议。 “……”鹤羽勉强点了点头。 半刻钟后,鹤羽碗里的茶汤干干净净,而蔺橘生看着面前的那碗姜汤,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还伴随着想要呕吐的感觉。光是茶汤的那个热气喷到他的脸上,他就感觉自己全身都已经开始出汗了。 蔺橘生是冷血动物,天生体寒,全身流动的血都是冷的。喝姜汤这种事,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呀。 但鹤羽似乎没什么事,郑南的身体适应能力非常的强。由于体内的阴气太重,所以就算喝了姜汤之后,也会急速冷却下来。只是鹤羽本身反感着这玩意儿,所以现在浑身都不舒服。 鹤羽努力了很久,但始终都无法催眠蔺橘生,蔺橘生感觉很绝望。 “不应该呀,你为什么连催眠都不会呢?”蔺橘生怀疑完人生之后,就开始怀疑鹤羽。 “我不知道,我……应该会催眠吗?”在蔺橘生的带领下,鹤羽也开始怀疑起人生来。 后来,两人各寻了一张空桌子,生无可恋的像咸鱼一样瘫在上面。 蔺橘生:“难受。” 鹤羽:“难受。” 在两人中间的那张桌子上香连正静静地分类着药材,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们两一样。完全把他们当空气。 而时不时过来倒药材,和装药材的小药童,也觉得自己不该理智障。对,智障什么的都是空气。因为智障本来就是空气,所以他根本就没有看见这两个智障。在他眼里,这店里只坐了一个人,不,是灵魂,而那个灵魂,便是香连。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蔺橘生:“你难受啥。” 鹤羽:“你都让我喝了什么东西,我现在直犯恶心。” 蔺橘生长叹一口气。 鹤羽:“你难受啥。” 蔺橘生:“你不催眠我,我根本不敢喝那东西,光是闻那个味儿,现在就直犯恶心。” 被蔺橘生放在桌上的那碗茶汤,已经过去很久了,却还冒有热气。那个碗很奇怪,不知为何那碗茶汤始终都是温的。温热的气息在房间里弥漫,引得摊在桌子上的那两条咸鱼,纷纷开始干呕起来。 这碗汤是特制的,里面除了放有珍稀药材之外,还炖干了几十个大块老姜,小药童炖茶汤的时候,原本是熬了两大锅的水,但最后却都浓缩成这一小壶两碗茶汤。俗话说浓缩就是精华,这浓缩的两碗茶汤可是精华之中的精华。 来回收倒药材的小药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端着放在桌上的那碗茶汤,走到了蔺橘生的跟前。 此时的蔺橘生正在生无可恋的干呕着,突然他的头顶被一片阴影所笼罩。蔺橘生缓缓转过头去,目光注视到如恶魔一般的小药童,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不要啊!!!”蔺橘生的惨叫在整间店铺内回响着。 老沙:“啧啧啧……” 金恍:“先生真可怜。” 金惚打了个冷战,道:“太惨了,简直就是折磨。” 翁爷:“少主也不容易。” 叫声之惨,令隔壁那四个正在打麻将的吃瓜群众,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与此同时,蔺橘生脸色铁青地倒在地上,好像生了重病一样,行走在绝症的边缘,感受着宛如绝症患者一样复杂的心路历程。 他浑身都开始起鸡皮疙瘩。由于是冷血动物,天生体质特殊,喝完那碗茶汤之后,他身上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宛如在严寒和酷暑间不断奔波,十分难熬。 一旁的香连,终于把所有的药材都分完了。她来到了躺在地上的蔺橘生旁边,抓紧他的手,把着脉。 “没事,少主身体康健的很,他死不了的。”小药童边捡着香连分好的最后一波药材,边道。 鹤羽愣了半秒,虽然那小药童的声音听起来很可爱,小身板看起来也很可爱,可是这说起话来,真真儿是不可爱。 小药童捡完药材,从板凳上跳下去,又噔噔噔地跑走了。没过一会儿,只见他又噔噔噔地跑了出来。 小药童来到了香连跟前,给了他一个黑色的小瓷瓶,道:“你帮我分药,我给你这个,现在我们两清了。” 香连接过瓷瓶,揭开盖子闻了闻。一瞬间,她透明的身子,就变得实体了很多。 “你无法保持太久的身形,总要靠着那颗珠子你才能出来正常行走,可我对这家伙不放心,若是他再把珠子弄丢了怎么办?”小药童瞪了一眼鹤羽,继续道:“吃了这个,你就算离开那颗珠子,也能保持人类的形态,正常行走。只是时间不能维持太久,你要慎用。” 说罢,小药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香连把瓷瓶里的药丸倒在了手掌上,不多不少正好两颗。 章节目录 第202章 【二百】八百年前的野心家 头晕脑涨了好久的蔺橘生,在几经挣扎之后,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打了个哈欠,生了个懒腰之后,便爬起身,走到了鹤羽面前。 “我希望你做好准备了,榕树城现在就是一个冰窟,除了你,大概没人乐意去那鬼地方。”蔺橘生吐槽道。 鹤羽此刻也恢复了个大概,他点了点头。 蔺橘生:“我这里好歹也是做生意的,既然我帮你去到榕树成,你就得付出代价。” 鹤羽:“我并没要求你帮我,我只是来要回我的小口袋。” 蔺橘生笑而不语,他慢悠悠地找了个座位坐下,道:“那好,你走吧。” 说罢,便进了柜台里,将鹤羽的口袋拿出来,丢给他。 鹤羽接过小口袋,跟香连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将口袋打开,亮出了里面的储灵珠后,香连便化成了一缕青烟,钻进了珠子中。 “就此别过。”鹤羽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店门。 蔺橘生望着鹤羽离开的背影,说:“好,后会有期。” 鹤羽刚出了店门,外面便是方才那片毫无人烟的大森林。 他一个人带着储灵珠出发了,试图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到王灵韵的身边。 走了大概有大半天的时间,鹤羽的问题来了。他发现自己虽然很熟悉千年前的地形,但他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片森林。他对这片森林完全是陌生的。 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这片森林的地壳,似乎是可以自由活动的。虽然这个推测太过于天马行空,但是越往前走,鹤羽却不得不这么想。 鹤羽的记路能力很强,他确信自己已经走过这条路了,可是前面的岔道口,却跟刚才他第一次走的时候不太一样。为了保险起见,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在那棵树上,狠狠地划了一道,做为标记。 半个时辰后。 果不其然,鹤羽又看到了这棵树,只不过是在另一路的路边上。鹤羽停下了他的脚步,他张望着四周,脚踩着脚下的这片地。他感觉一切都是虚浮的,树会走、地也会移动,那么他是不是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呢? 东南西北在这座森林里面已经不管用了。你以为你在往东走,看太阳的方向,你也发现你正在往东边走。可实际,你行进的方向或许是西、是北、是南,不管是哪个方向,它偏偏就不是东。 心中有些恼火,鹤羽偏偏不信这个邪。接着,他随便选了个方向,便往前冲去。 跑着跑着,鹤羽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 在他的前面有一片青草地,顺着那片青草地往前看去,是一个简洁的小店。店前开着鲜花,店门口的石阶上有着青苔。 不一会儿,店里有一位老翁走了出来,是翁爷。 他笑眯眯地看着鹤羽,说:“既然又回来了,便是有缘。鹤羽先生要不要再进店里瞧一瞧?” 鹤羽没有说话,他直直地朝店门口走去。 “少主已经等你很久了。”翁爷在鹤羽的身后说。 “他知道我会回来?”鹤羽疑问。 “你不回来,你又能去哪,那片森林是我蔺家为守护圣地而建,没人能走得出去。”蔺橘生道。 “难道那片森林就走不出去了吗?”鹤羽问:“那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并不是呀,我蔺家竟然能建这片森林,自然就有方法出去。”蔺橘生拿出一个银色的小笼子,里面装着一只体型不大的青蛙,他说:“有了这只引路蛙,我们便没有地方去不了。” “这只青蛙有这么神奇吗?”鹤羽瞧着蔺橘生装在笼子里那巴掌大点的小青蛙,有些无法相信。 “鹤羽先生有所不知。”翁爷道:“这种小型青蛙别的地方没有,只存活于这片森林中。它是生在空泉边上,滋养着空泉长大的稀有品种。” “没错,只要有了它,地面上的任何地方我们都能去。”蔺橘生站在柜台前面自信地说。 “怎么跟你做交易?”鹤羽干脆道:“我没有钱。” “你误闯我的店,身中剧毒,本来是活不了命的,可我却救了你,且没有问你要任何回报。你的命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你认为你还有什么,可以用来跟我做交易的吗?”蔺橘生道:“放心,我不要钱,那玩意我用不到。” “那你要什么?要我把命还给你?” “也不用。”蔺橘生想了想,道:“既然你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可你的能力,让你还有活下去的价值,不如你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原本是不管世事的,可有一天,我店里的一只小狐狸偷跑了出去,很多天都没有回家。后来,我得知她被人类捉了去,还献给了,当时正在微服出行的圆之国君主。”蔺橘生看着放在柜台上的砚台,拿起墨锭就磨起墨来“我那只小狐狸可是个美人儿啊,那昏君见了以后,喜欢的不得了,当晚就临幸了她。” “她不是妖吗?区区人类怎么可能轻易就奈何得了她?”鹤羽问。 “我当初也有跟你一样的疑问,于是我便派翁爷重回故乡,去调查了一下那个圆之国。”蔺橘生的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我的小狐狸呀,去哪里不好?偏偏跑去了圆之国那鬼地方。” “老朽当时去了榕树城才知道,那里简直就是妖魔栖居的老巢!街上的男男女女有六成都是妖怪,而且榕树城只不过是个存在于地表的小城池,圆之国好歹是一个国,怎么可能就只有一个城呢?它的地底下就好像蚂蚁洞穴一样盘根交错、交通复杂,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国家。”翁爷苦着脸道:“不仅如此,地底下还有一个黑市,专门贩卖人口与妖怪,人若是想买妖兽皮,可以过去,妖若是想买人,或者想要一个人世间的身份,也可以过去。黑市很大,里边有很多的管理人,在这其中,那些管理人的最高管理者,姓谷,名谷御。” 看着手底下磨的墨,蔺橘生叹了口气“可怜我的小狐狸,偷跑出去玩遇到谁不好?偏偏遇到了那个谷御,毫无疑问,这么个小美人儿,当然是被他抓住了。” 他支着头磨着墨,想着想着,磨着磨着,蔺橘生又叹了口气,道:“小狐狸被谷御的咒术禁锢住,施不出一点儿法。而那个昏君,也不管榻上的小美人愿不愿意……总之,那天晚上,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 “你是想让我帮你报仇?”鹤羽听到这里,终于算是有点明白了。 “是。”蔺橘生磨着手底下的墨,思索着道:“也不是。” “……” “报仇已经不重要啦,小狐狸毕竟是我店里的人,十几年前刚知道这件事时,我就想帮她报仇,可她不愿我为了她得罪整个圆之国。再说,当时的她已经怀有身孕,所以她只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安安心心的守护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便心满意足了。她让我们暂时不要去榕宫叨扰她,她觉得自己无颜再见我们,想留在人世间静一静。她那些任性的要求,我们都答应了。”仿佛在说一件很头大的事情一般,蔺橘生的语气不自觉就变得很无奈“现在的问题是,榕树城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能吃人的锅炉,可我家的小狐狸却不愿意回来。她一直留在榕宫,默默的守护着她的女儿长大成人。好不容易她的女儿长大了吧,结果又跟青光石那种邪物扯上了关系。” 蔺橘生丢下了手中的墨锭,把墨推到一旁,道:“你就说气不气吧,啊?如果她当初不那么顾面子,肯回来跟我们道个歉,说一句,对不起又偷跑出去给我们惹了事,好好的在家里养胎,然后在家里生下她的宝贝女儿,事情哪有现在这么麻烦啊?” “等等,你说的那只小狐狸,她的女儿难道是……”鹤羽回想起那个跟主公颇有渊源的女子,试探道:“榕宫的十六公主,方瓷?” “没错,就是她!”蔺橘生点了点头。提起这回事,蔺橘生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刚才所说的那个邪物青光石又是什么?”鹤羽继续疑问。 “青光石是妖界圣物,通常为万妖之王所有。渐渐地,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来,那个石头就变成了一种标志,只要拥有青光石,就是妖界万物的王,可以统领万妖。”翁爷解释道:“这个石头已经存在了几万年,不知经了多少妖怪的手,它原本就是个强大的妖邪之物,在几万年间吸收过那么多妖怪的魔气之后,其能量已经不可估量。” “听起来这石头好像特别厉害,还十分难得。”鹤羽想了想,又问:“可是,像青光石这种强大的妖邪之物,怎么会在榕树城?还在皇室的手里?” “这事得追溯到800年前,当时他们的统领人名叫谷风。这个谷风,可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翁爷的语气很慢,仿佛在回忆很久之前的老事“他这个人十分聪明,精通大大小小的法器研究,一个新鲜玩意儿出现在他眼前,他不仅会使用,还能举一反三,将其改良或者新造出来。他的才华吸引了很多能人异士,当时的榕树程远没有如今这般繁华,可因为有谷风在,使得那个饥荒四起,流民遍地的时代,榕树城变成了唯一一个能让臣民安居乐业的地方。但是,谷风是个非常有追求的人,他并不满足于现状,仅仅安居乐业而已,如何能满足得了他?他想要一个繁盛的时代,一个空前繁荣的时代——” 蔺橘生从里屋讨来一壶茶,坐到了翁爷旁边的桌上,给自己斟了一杯。 “他做到了。”翁爷还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他仿佛在诉说一个伟人的事迹,也仿佛在斥责一个恶人的生平“他确实做到了。” 鹤羽凑到了蔺橘生对面,拿起他的茶壶,先闻了闻,发现没有姜味后,便也给自己倒了杯。虽然他着急回到主公身边,可是在见到主公之前,先探听一些消息,听一听关于榕树城的故事也不错。尤其是那个谷风,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后来,聪明能干又有才华的谷风,召集了很多能人异士,去到他身边为他做事。原本只能算是居民安乐的小城榕树城,一夜之间,突然变得富裕了起来。真金白银成箱成箱的往城里面运,香车美女,歌舞升平。榕树城富裕了。民间的娱乐节目也变得丰富多彩,青楼、红灯区通通盘踞在芳华街上,迅速的壮大而又蓬勃发展。” “那个谷风这么厉害?他是怎么做到的?!”鹤羽道。 “你的疑问也是所有人的疑问。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直到有一天,谷风从地狱请来了一个大人物。”翁爷的脸色变得很严谨,他说出了两个字,那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妖怪的名字:“桃桑。” “地狱的灯笼草与人世间的灯笼草不同,在极阴极寒之地还能发光的草,可是了不得的噩草。它吸引阴魂,并以此为养料。”蔺橘生又给自己添了点茶,继续道:“所以那位桃桑是个非常强势的大人物。” 呃,鹤羽歪了歪头,非常强势的大人物……?可他分明记得,主公等人在玖府被众妖围攻的时候,桃桑像及时雨一般,特热心的跑来给主公帮忙。他还带来了一个包袱,里面装的巾白仙子图,是个极好用的仙品。使得沉睡在他体内的郑南,能力有处施展,立了大功。后来,自家主公跟那位大人物还称兄道弟的? 就在鹤羽疑问的时候,翁爷继续将这个故事讲了下去。 “后来,有桃桑在的那几十年,榕树成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有雨。谷风与桃桑二人的关系十分亲密,而桃桑又非常护短,不容许任何人欺负他的好兄弟谷风。几十年间,没有人再能够撼动谷风的权利。世间也再没有什么人和妖,胆敢质疑谷风的决定。榕树城的生意顺风顺水,越做越大,越来越玩儿命了起来。整个黑市,一片乌烟瘴气。在黑市里,没有谁会把人与妖的生命当回事。金币交换间,就算曾经再高贵,又或者以前再骄傲……在黑市里,任何东西都只不过是能够明码标价、自由买卖的货物。” “好黑暗的地方。”鹤羽道:“桃桑就是造成那一切的黑手?” 鹤羽开始担心起王灵韵。主公竟然跟那种家伙称兄道弟,还走得那么近?! “不,并不是。”翁爷靠在门边上,他望了眼外面的天空,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缓缓道:“造成这一切,又有如此野心的人。从来都不是桃桑,而是谷风。” 章节目录 第203章 【二百零一】回家的错觉 “照这么看,榕树城一夜之间就富裕了起来。一定是谷风在当时获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宝物。而那个宝物,很有可能就是能够统领万妖的妖界圣物,青光石。”蔺橘生道。 “青光石……谷风……方家……”鹤羽喃喃着,他的脑子里,正在试图将这些线索连成一条线。 “对,所以后来我走访了妖界,问了问我的老朋友,他正好活了900年,知道800年前的那件事。”翁爷叹了口气:“老妖王果然在800年前的某个夜晚,被刺杀了。此后,青光石离奇失踪。万妖出动,满世界的寻找青光石。妖怪们几乎翻遍了人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却都没有寻找到它的踪迹。直到半个月后,青光石再次出现,便是在榕树城主谷风的手中。碰巧的是,当时,谷风恰好在半个月前受了重伤,他静心休养了半个月,才总算把身上的伤全都养好了。” 等等,难道只有鹤羽的重点不在青光石的身上,而是在翁爷的老朋友竟然活了九百年的这件事上吗? “所以说,你有个朋友,竟然活了900年?!”鹤羽惊讶道。 “哈哈哈……”翁爷像看孩子一样,用他慈爱的目光看着鹤羽,只笑不说话。 “翁爷的事暂且不提,我们这回要对付的目标,是谷风的后人,谷御。”蔺橘生说道。 鹤羽听到这里,算是听明白了个大概。榕树城的黑市是谷风野心的产物,而谷风又是活在800年前的人,如今,翁爷旧事重提,不会是想说谷风,这个聪明且颇有才华的人类,还活着吧?! “谷风他……”这么想着,鹤羽就问了出来。“不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吧?” “对,他还活着。”蔺橘生放下茶杯,茶杯在桌子上发出了轻轻的“嘭”声。蔺橘生抬头看向鹤羽,那双被浓雾覆盖的灰色眸子看起来十分可怕。 说起这件事,翁爷的眼神也变得异常认真,认真的可怕。 “谷家人从谷风那一代开始,便世世代代被诅咒着。这个诅咒,是谷风在他全盛时期的时候亲自下的,威力稳定且巨大。”翁爷皱眉,他诉说着那件天怒人怨的事情:“一个凡人活了八百多年,早就已经不符合常理了。而谷风这个人,是不能用人类的常理去定论他的,他不被普通的常识所束缚,就连他自己也自诩为神。” “他以为他是神?”鹤羽挑眉,笑话,天大的笑话。人神,非人、非神、非妖,多么脱离三界的存在。如果说天下间有哪个凡人能够自诩为神,且真的拥有这个资格,恐怕也就只有他家主公一人了! “是吧,你是不是也认为,这个区区凡人有点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蔺橘生看着鹤羽。 “可他确实在人间叱咤风云了800年。”鹤羽看着蔺橘生“而且现在还在左右着整个圆之国的未来。” “那是因为他是个缩头乌龟,整日藏在地底下,还动用青光石的力量,接二连三的牺牲方家人为他做事。” “方家人?”鹤羽问:“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这关方家人什么事,因为榕树城的方家是皇族吗?” “方氏族长在800年前,原本是管辖榕树城的城主。后来,谷风出现了。他见这块地方风水颇好,便看上了那里。”翁爷站的久了,有些累,同鹤羽跟蔺橘生二人坐在一起,继续道:“他去到城主府为方家做事,不到半年,便凭借着他聪慧的大脑,与沉稳的做事风格,深得当年的方城主信任。再后来,他趁着城主生病,几乎独揽了所有的大权,架空了方城主。那时的榕树城从表面上看去,依然是方家的,但实际上已经属于他谷风了。没过多久,谷风带着部下们起义,彻底推翻了方家,而自己则名正言顺的当上了城主。” “可现在榕树城的皇族,是方氏呀,难道后来方氏的后人又打败了谷风,所以跟谷风共享天下?”鹤羽推测道。 翁爷摇了摇头,他笑了笑,道:“若是这样就好咯。可惜,事实并非如此。不知他们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桃桑叛变了,在黑市里大开杀戒,无人能敌。这是大家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毕竟自桃桑从地狱来到人世间之后,几十年来,桃桑跟谷风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比亲兄弟还亲。” 鹤羽内心:桃桑……不是坏人吗?可是他在黑市里,跟谷风称兄道弟,助纣为虐几十年,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人? “自桃桑叛变开始,整个黑市都瘫痪了。不管黑市里、还是黑市外、人或者妖,都不是桃桑的对手。他没有仇杀任何人,他行动的目的似乎只是毁了黑市。” “这桃桑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吗?”鹤羽道。 “不知道。桃桑在黑市那几十年里。除了谷风能懂他,跟他说上几句话之外,他是没有什么朋友的。我去探听消息的时候,当时接触过黑市的老妖怪,都是只知道桃桑的来历与其本身强大的妖力,而完全不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家伙。因为未知又强大,几乎知道他的所有人和妖,都畏惧着他的存在。桃桑存活于世的时候,就是个传说。直到后来,他沉眠于世的时候,仍旧是个传说。” “谷风竟是他唯一的朋友?”鹤羽想起来帮主公的那个人,垂眸道:“总感觉……他有些可怜呢。” 蔺橘生皱眉,他的语气有些嫉妒“怎么说得好像你朋友很多的样子似的?” 鹤羽被问傻了,他突然急中生智道:“我!我是没什么朋友,可是我有主公啊。” 听到这句话,蔺橘生眼中的嫉妒完全消散了,他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什么啊……原来你跟我一样,根本交不到朋友。” “……”鹤羽不理他。 “哈哈哈桃桑可不可怜这种事,估计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吧。只是桃桑对这个世间无情,也无牵挂。所以他没有任何想要保护的东西,只有想要毁掉的东西。这意味着他为了毁掉他想要毁掉的那个东西,会不顾后果。” “所以他才冰封了整个榕树城?”蔺橘生道。 “什么?你刚刚说榕树城怎么了?”鹤羽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们所看到的只不过是表面,恐怕他冰封的……”翁爷看了一眼鹤羽,眼神一转,又看向蔺橘生,道:“是整个圆之国!” “你的意思是……”蔺橘生看着翁爷,试探道:“地底下也……” 翁爷点了点头。 “不行!我要去找主公!”鹤羽说着就要往外走。 “站住!”蔺橘生喝道。 鹤羽停下了脚步,很少激动的他,现在却显得有些暴躁。阴寒的体质难得的有些发热。顿时,那张苍白的脸,也变得红润了不少。 “就凭你自己,走得出这片森林吗?”蔺橘生问。 “……” 见鹤羽不答,蔺橘生再问:“就算你真的走出去了,到了被冰封的榕树城,你要怎么寻找你的主公?你确定他还在那里?再说了,整个圆之国都被冻住了,你怎么知道你的主公没有逃出来呢?” “……”鹤羽默默的走回了自己刚才坐的地方,搬凳子弄出了很大的声音,坐下也弄出了很大的声音,坐下后他喝了一口被子里的茶,一饮而尽之后,“嘭”的一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依旧弄出了很大的声音!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喝那碗姜茶吗?”蔺橘生道:“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一听你的主公可能会有危险,就立马坐不住了呢?” “……”鹤羽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仰头,那杯茶又一饮而尽,“嘭”的一声茶杯放在桌子上,又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呵呵呵……少主,鹤先生,二位都别急,稍安勿躁,我们还没弄清楚怎么进入被冰封住的榕树城,所以再次之前都耐心等等,稍安勿躁……”翁爷笑眯眯地打着圆场。 “你要进去救小狐狸?”鹤羽拿着茶壶,看向鹤羽。 “我要平安带出她们母女。”蔺橘生的眼中有怒火,可他这句话却说的很冷静,看来是隐忍很久了。 “我确实急躁了。”鹤羽边说着,边拿起茶壶,打算往自己的杯子里倒茶。茶嘴倾斜,又抖了几抖,茶却始终没有从壶里出来。 “拿来!”蔺橘生一把抢过了茶壶,没好气地道:“我再去换一壶。” 说罢,蔺橘生便往左拐,走进正对着店门的里屋去了。 鹤羽仔细地打量起这家店来,说实话,这家店内的摆设看起来很普通,但其实有几个地方还是有些奇怪的。譬如,柜台上面明明摆了一个砚台,可是却看不到笔的踪迹。再比如,这家店的正厅不大,可是却有四个门,一个门是西边墙上的正门,而与正门相对的东面墙上,也有一扇门。除此之外,南面墙上个北面墙上各有一扇门,也是相对的。鹤羽摸腮思考着,这家店虽小,但门却不少…… 下一瞬间,他的头晕了半刻!脑中出现了好几个房间的画面,那几个房间,与这家店的客厅一样,都是一间房四扇门,那些房间的大小不太一样,构造也不尽相同,可是相同的是:它们都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扇门。 鹤羽突然好奇了起来,他打量着店里的摆设,边瞧边走,最后来到了南门附近。接着,他便走进了南面墙上的那扇门里。 进去后里面是个长廊。这个长廊很长,是一个长方形的空间。在这个长廊的尽头有一扇门,左右两边也各有一扇门。鹤羽往前走去,而后随便选了一扇门,又进去了。 进门后,他来到了一间画室,画室里摆满了已经裱好、或者尚未裱好的画,更多的是些未成品,还有空白的纸,各式各样的笔、砚台,种类繁多,令人眼花缭乱。鹤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似乎在跳动,脸上的神情不自觉的便温和了起来,想必郑南应该很喜欢这里,他的身体已经给了自己最真实的反应。 就连这个画室也一样,四个方向,四扇门。 鹤羽继续往前走去,他依旧随便选了一扇门,走了进去。 前面的房间似乎是一间储物间,这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陈旧的旧家具、盖着白布的大物件、还有一些崭新的小工具……把这间房子里堆得满满的。这个房间与之前的几个房间一样,四个方向,四扇门。 难以令人想象,这竟然是一家店。更加难以令人相信的是,这是一家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茶馆里面。 又往前走了几个房间,又进了几扇门,鹤羽现在能相信蔺橘生这些人,可以帮自己找到主公了。 下一个门,鹤羽选择左转—— 很神奇的,他又回到了客厅里。还是从客厅西面墙上的那扇门里,出来的。 蔺橘生早已换了新茶,而鹤羽座位前面的杯子里,也早已斟满了茶水。袅袅热气,淡淡茶香,林中的鸟叫,安逸的午后……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这家店,总让鹤羽有着一种……回家的感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来过这里似的,如此今人怀念。 “你怎么还愣在那里?我换个茶的功夫,你人就不见了。”蔺橘生道:“不会是在我的店里,迷路了吧?” “啊、奥……”鹤羽应了一声走回桌旁坐下,道:“你这家店真大,还真是容易迷路,不过迷着迷着,就回来了。” “别担心,你忘记我跟你说过什么了吗?”蔺橘生看着鹤羽,从他那灰蒙蒙的眸子里,能感受到些许他的自信“世界是个圆形。从哪里离开,便会回到哪里。” 鹤羽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看到一些人的笑脸,老沙、小雨、翁爷、金恍金惚、顾云悠……还有雕雕。 “从哪里离开……”鹤羽口中喃喃自语“便会回到哪里……” 就在这时,屋外飞进来了一只鹰。他身上的羽毛黑白相间,雪白的羽毛上伴随着黑色的小斑点,看起来漂亮极了。可一双乌黑的眼睛,却凶的不得了。 海冬青刚落到地上,便幻化成人形,是个青年男子,身材模样颇为俊朗,只是那双眼睛看起来犀利且凶悍。 章节目录 第204章 【二百零二】去榕树城!(上) 海东青犀利的眼睛扫了鹤羽一眼,他明显一愣,不过那种神情转瞬即逝。接着,他走到了蔺橘生的身旁,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便又幻化成鹰的模样,飞走了。 海东青走后,蔺橘生的神情变得很严肃,他抬起头看着翁爷跟鹤羽,道:“雕雕说,榕宫里的人也都被冻住了,包括小狐狸。不过小狐狸在被冻住之前,方瓷去找过她。她把方瓷困在自己的幻术里面,估计已经让方瓷累的精疲力尽了。” “拥有青光石的方瓷,将会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既然她现在被桃桑给冻住了……”翁爷道:“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现在的方瓷和青光石,是脱离开的两个存在!为此,我们必须要去榕树城一探究竟!” “有道理。”蔺橘生点头“现在正是时机。” 说罢,两人拿着小青蛙的笼子,起身便走。 鹤羽跟在后面,道:“为什么拥有青光石的方瓷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时间紧迫,边走边跟你解释。”蔺橘生道。 他们走进了北面墙上的那扇门。进门后,放出笼子里的小青蛙。只见那小青蛙刚跑出笼子,它嗅了嗅周围的气味之后,便一蹦一跳的开始引路了。 “自桃桑叛变之后,整个黑市元气大伤。没有谁能够打败桃桑,甚至没有谁能够抓住他。众人都乱了阵脚,而谷风并无动作,他多次出马劝阻桃桑,结果都失败了。就在他们两对持的时间里,桃桑几乎变成了整个黑市的噩梦,四处人心惶惶,就连曾经最猖狂的妖,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边瑟瑟发抖,唯恐被桃桑抓住。眼见着黑市被毁了一大半儿,最终,一直默不作声的谷风出手了。”翁爷的脚力很快,他一边跑在最前头,一边面不红心不跳地讲着800年前的故事…… “决战当天,整个榕树城都变得空空荡荡,没有谁敢出来凑热闹,生怕二人相争,伤及无辜。谷风是个不会武功的凡人,可他擅长使用各式各样的法器,外加头脑聪明,身体康健,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谷风边跑边打,他把桃桑引到提前设计好的路上,进了密道,便是密室。” 在小青蛙的带领之下,他们来到了一间,养鱼的房间。这间房很大,房顶也很高。房间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鱼缸,里面养着各种各样的鱼。最小的鱼比小指的指甲盖儿还要小。最大的那只……光是它的尖牙就有三人那么高。 “你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鹤羽仰头四处查看着,天花板顶也养着鱼。 “哎呀,开店嘛,总要什么货都有一点,才好做生意。”蔺橘生说的一脸轻松。 “可你这货物的种类……”鹤羽等人穿过了这间房,向另一扇门走去,一进门,新的房间里全是帽子,鹤羽站在原地,看着各式各样的衣架,柜子里边放着各式各样的帽子,无奈道:“也有点太齐全了吧?!” “啊哈哈……哈哈哈……”蔺橘生违心的笑了“还可以吧,我们还是继续听翁爷讲故事吧。桃桑被谷风引进密室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章节目录 第205章 【二百零三】去榕树城!(中) “不管是进密室的路,还是尽头的密室,都是谷风提前设置好的。那里布满了咒术与结界,十分克制桃桑。但即便如此,由于桃桑太过于强大,所以谷风根本没有办法杀死他,甚至还差一点被桃桑反杀。”翁爷叹了口气,道:“无奈之下,谷风以自身性命做为媒介,使用了强力的封印之术,将桃桑彻底封印了起来。原本为他准备的冰棺,无法成为桃桑的棺材,而只能作为一个临时床榻使用。可即便如此,谷风却也耗掉了大半条生命。他奄奄一息的回到榕树城。当时的榕树城已经是一个小国了,谷风给自己建了宫殿,叫榕宫。此后,没过几年,谷风便把方氏后人接回到榕宫里,诚恳的向他们道歉。并把皇权还到了他们的手里。还权之后,没过几天,谷风就去世了。” “不对,你刚刚不是告诉我,谷风还活着吗?”鹤羽疑惑着道。 “还记得我说过,谷风在自己的全盛时期,对谷家人下了诅咒吗?这个诅咒若是不解除,那么谷家的后人,世世代代都得受着它的荼毒。”翁爷冷笑了一下,继续道:“谷风可是打了一个好算盘。他诅咒自己死后,谷家的世世代代都要为他而活着。也就是说,从他死的那一刻,他谷家的后人只要开始记事了,那具新鲜而又年轻的身体,就是他的了。不仅如此,在他死之前,还把圆之国的皇权还给了方氏族人。他要放家人继承青光石,用命替他养着青光石。” “青光石这个东西呀,是妖界圣物。若是凡人使用了它,就会被石头所控制,且会吸收掉使用者的寿命。所以方家真正继承圆之国君主的人,全部都是些短命鬼,全部都活个三五年就死了,最短一年,最长五年。直到方瓷出现。”说着,蔺橘生就摇了摇头“可惜我那小狐狸的女儿,出生在一个如此肮脏污秽,且妖怪扎堆的损阴德之地,从小就吸收不到好的灵气和营养,始终在睡着。好不容易长大成年啦,还要被青光石那种阴邪之物所欺负。不过,奇怪的很……” 蔺橘生顿了一下,他回想着方瓷那个小家伙,以及这几年顾云悠给他写的信,说:“方瓷的体质似乎很贴合青光石,青光石无法完全操控她,只能趁她虚弱的时候,利用她内心的黑暗,去推动事情的发展。而且,云悠、哦,也就是我的小狐狸。我那只小狐狸给我写的信里说道,方瓷是灵狐,她在肮脏的榕树城,是无法吸收灵力的,所以从出生以来一直都非常的虚弱。可她成年之后,被作为了继任国君的人选,方家的人让她接触了青光石。虽说,这之后方瓷就开始变得奇怪,但或许连方瓷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大好,从小因缺乏灵气滋养而造成的那份虚弱,也完全康复了。” “所以,你家小狐狸给你写信的原因,大概是作为母亲,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好还是坏吧?”鹤羽道。 蔺橘生点了点头,勾着嘴角,说:“知我者,莫若你也。” 章节目录 第206章 【二百零四】去榕树城!(下) 在小青蛙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走进了一间空白的房间里。这间房里什么都没有,墙壁,天花板和地面都是白色的。可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依旧有四道门。 小青蛙不紧不慢的往前跳着,它没有转弯,一直跳到了最前面门口,然后跳进门去。 一行人跟在他身后,从这个雪白的房间里走了出去,来到了一间客厅里。 鹤羽左顾右盼地打量着四周,这间客厅跟之前他们三人坐着喝茶的那个客厅很像。也是一间不大的地方,放着几张方桌子,桌上有茶壶和茶碗,看起来很像一家普通的小店。只是,整个室内的光线,跟之前的那间客厅有些不太一样。这里明显更亮堂,非常的亮堂,不知道屋外究竟是什么在发亮?使得室内的光线亮的……有些晃眼。 小青蛙跳到一扇门前,然后转过身不动了。它所在的方向,是房间西面的那扇门。小青蛙不断地鼓着腮帮子,青色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可爱。 鹤羽有些疑惑地看着那只原地不动的小青蛙。心中好奇:不是引路蛙么?怎么不走了? 翁爷走到它跟前,刚打开笼子,小青蛙便乖乖地跳了进去。它待在笼子里,眼睛一眨一眨的,不管笼子如何晃动,它自岿然不动。 “走吧,去榕树城。”蔺橘生朝着西门走去,鹤羽和翁爷也跟在他身后。 刚走出门,外面……竟然是室外?! 鹤羽回头一看—— 他身后是一家……店铺。店铺没有名字,但看起来这家店已经很有历史了,因为店外的墙上,爬满了青藤与青苔。 他们现在位于榕树城外的郊区,离榕树城还有一段距离。 “真怀念啊。”蔺橘生打量着四周,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片小树林呢。” “你以前来过这儿?”鹤羽问。 “我儿时曾在这附近生活过。”说罢,蔺橘生似乎怕鹤羽误解,他解释道:“啊,不过不是在榕树城,是在离这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 “原来如此。” 翁爷刚出来便去探查附近是否有异常,他走着走着,突然喊道:“少主、鹤先生,你们快过来看!” 二人闻言,相视一眼后,便立马赶到了翁爷的身边。 他们来到了“分界线”处,三人站在“分界线”的边缘,惊讶地看着前方的风景。 此时此刻,鹤羽终于明白,刚才从店外照射进店里的光线,为什么会那么的晃眼了。因为,店里的光线,全是太阳通过冰层反射进去的。 只见“分界线”的那边,是一望无际的冰,树被冰冻住了,树上的鸟窝亦然,那待在鸟窝里饿得张着小嘴叽叽乱叫的雏鸟,宛如是冰雕大师最鲜活的作品。地上的野兽虫蛇也被冰冻在原地,不得动弹。小山、河流……榕树城的周围,已经完全被冰封。 而鹤羽、蔺橘生、和翁爷三人,此刻正站在冰封世界,与正常世界之间的“分界线”上。往前一步,便是寒冷的冰路,原地不动,脚下还有花草。 想起主公很可能还在那个冰封的世界里,鹤羽鼓起勇气,正打算往前迈一步—— 却被蔺橘生给拦住了。 “诶!等等!”蔺橘生伸手拦了,鹤羽打算前行的步伐。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后退几步,矛足了力气,朝那个被缤纷的世界丢去。 石头在空中划出了一条漂亮的抛物线。然而,那条抛物线刚划到一半,它在空中飞的速度就变得越来越慢……直到被冻成了一块冰石头,硬邦邦的掉落在地。 “这……”翁爷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翁爷,药童的姜茶只备了三人份。分别被我、鹤羽雕雕三人喝了。”蔺橘生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他转头看向翁爷道:“你先回店里,等消息。有什么事,等这些冰化了再说。” 翁爷点头“少主,老头就送您到这里了,万事当心。” 说罢,翁爷又转头看了鹤羽一眼,鹤羽对他点了下头,翁爷道一声“保重”之后,便回店里去了。 空中传来鹰啼的声音,蔺橘生抬头望去,那是一只黑白相间的海东青,它此刻正在冰封地带的上空盘旋飞舞,而那个世界除了它之外,已经没有任何能动弹的生物了。 “谷家这一代的后人,名叫谷御。你明白的吧?谷风还活着。”蔺橘生看向鹤羽。 “因为某些原因,我跟随主公一起介入到了榕树城的事件之中。”鹤羽不自觉地摸着挂在腰间的小口袋道:“但我必须要完成我自己的使命。” 抬起头,他看向蔺橘生,雾蒙蒙的眼神里,可以感觉到他的坚定。 蔺橘生把手搭在鹤羽的脸上,道:“你可千万别死了啊。” “怎么可能?”鹤羽看着蔺橘生,意有所指“我要是死了,有些人可是会伤心的。” 蔺橘生的唇角勾起一丝弧度,他拍了两下鹤羽的肩膀,道:“走吧。” 鹤羽点点头。 两个人都踏进了被冰封的领域,但是很奇怪,那些见什么就冻什么的冰,却并不冻他们两个。 蔺橘生摸了摸被冰冻住的大树,他抬起头一路瞧上去,那树上被冰封的纹路,很是好看。 触碰到冰层时,他不仅感觉不到冷,而且他触碰到冰的皮肤,瞬间就变成了跟冰层一样的温度,使他不会被冰给冻起来。 蔺橘生收回手,他看着自己毫发无损的掌心,又举起手朝着鹤羽挥了挥,道:“看,是药童那碗恶心的茶汤起作用了。” “呃。”想起刚才那碗恶心的姜汤,鹤羽本能的开始犯恶心。 今天是个大晴天。鹤羽跟蔺橘生处在一个洁白无瑕,晶莹剔透,宛如童话的虚幻世界中。 他们不断地前行着,每走一步便离目标榕树城就更近了一步。这里安静极了,除了因为承受不了冰层的重量,偶尔断落的树枝之外。他们的四周普通死寂一般,没有任何的声响。说能听见的只有彼此走路的声音,还有呼吸声。 他们是哈不出哈气的,因为待在这个冰封的场所越久,他们体内的药力就发挥的越完善。此刻这两人的体温,已经跟身边冰层的温度差不了多少了。 偶尔,当雕雕飞过他们头顶时,发出的那声鹰啼,是他们心中最后的慰藉。 章节目录 第207章 【二百零五】远方的梦 某家病院。 唐莺正在医院挂专家门诊。她排了很久的队,眼看着终于就快要轮到自己。 就在这时,一个腿脚不好的老妇人,她扶着自己挂吊瓶的移动式输液架,缓慢地路过唐莺身边。突然!老妇人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幸好被唐莺给扶住了。 老妇人笑眯眯地抬起头“小姑娘,来看病啊。” “嗯。”唐莺点点头。 “看什么病啊?”老妇人继续问。 唐莺突然呆住了,她是来看什么病的?! “你挂的是儿科哦。”老妇人指了指科室的牌子。 唐莺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发现科室上面的牌子上大大的写着“儿科”两个字。 “哇呜呜呜……”身边突然响起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唐莺转过头去。她发现,之前排在她前面和后面的人,全部都抱着小孩!! “儿科”那两个大大的字在眼前晃悠。 我来看什么病? 我在哪? 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里是哪? 四周的环境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唐莺感觉自己在病院里四处乱跑,但是她已经越来越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一阵头晕目眩! 两眼睁开—— 唐莺醒了过来! 她惊得浑身都在冒冷汗。唐莺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和脖间的汗水,内心却对刚才那个梦境挥之不去。 那个四处都是白白的地方是哪?梦里的人,还有自己都穿的好奇怪。通过上帝视角,唐莺还看见了坐在科室里面给别人看病的医生,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褂,脸上带着天蓝色的面罩,那面罩正好遮住了嘴巴和鼻子,只露出两只眼睛。 那样奇怪的家伙……是大夫吗? 唐莺总觉得自己最近做的梦越来越奇怪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自己的记忆越来越不完整,越来越混乱。自从来到这座奇怪的岛上,开始做这些奇怪的梦开始,她的记忆就越来越不完整,她开始记不住儿时发生的事情,甚至经常忘记自己是唐家的小姐。她不断的怀疑自己是谁,甚至开始怀疑整个世界。 “头,那女的醒了!”外面有人声传来。 唐莺此刻被关在一个黑暗的洞窟里,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闻忧湖那夜的晚宴,船翻了。她落水后,由于不会游泳,也没有人救她,便溺水了。一个普通的世家小姐怎么可能会游泳呢?自从落水开始,唐莺就觉得自己应该是死定了。但让她没想到的是——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居然会醒,在一座岛上。一座盛开着樱花的岛屿,既像是仙境,像是梦境,也像是来到了死后亡者的世界。 唐莺从岸边爬起来。她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却也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在这座没有昼夜的岛上,她不断接受着饥饿的折磨。 樱花很美啊,越看越美。 后来,终于有一天,饥饿的唐莺倒在了地上。她望着那漫天的云霞,还有不断飘落的花瓣,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晰…… 章节目录 第208章 【二百零六】被污染的人类(上) 唐莺晕在岛上之后,没过多久,便有人发现了她。她被绑了起来,装在一个罐子里,运送到了一个……阴冷潮湿的洞穴里。这里与外面很不相同。外面樱树盛开,花瓣漫天,不仅美,还很温暖。除了没有可以果腹的食物之外,还真是个好地方。 而这里呢,阴冷潮湿,空间里还有着一股腐烂的味道。多亏了这股腐肉味,引得唐莺醒来之后,直犯恶心。 刚醒来四周便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唐莺只感觉自己被迫缩在一个小地方。她努力把自己压在背后,已经麻木的手伸了出来。揉了几下之后,她尝试着站起来。结果“嘭”的一下,唐莺感觉自己的头,似乎撞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那感觉……是个木盖子? 盖子的外面,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封住了。而委屈的窝在一个罐子里,让唐莺感觉很不舒服。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却都没有将那个木盖子给撞开。唐莺觉得很疲惫,她坐下来喘了一会儿气后,便打算另辟蹊径。 罐子里的空气实在是又闷又难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装进罐子里的。只模糊记得,当时自己在岛上好像是饿晕了。而现在…… 唐莺蹲坐在罐子里,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神奇的是,她竟然一点饥饿感也没有。 让人难受的是,这罐子里闷闷的,并且充斥在空气中的那股腐肉味儿,真的是越来越浓了…… 不知道是谁把自己放进这个罐子里的。她出不去!出不去!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这样想着,唐莺不自觉地就变得焦躁了起来,她气得砸了砸自己身后的罐壁。银镯子砸在瓷器上的清脆声,传到了唐莺的耳中。 唐莺静了几秒,一个新的点子在她的脑中迅速成型。 她拔掉头上的两根银簪,将两根簪子在手上紧紧地握在一起。接着,唐莺忍住这难忍的腐肉味儿,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举起簪子,屏住呼吸,紧跟着!唐莺用力一砸! 手落下那一瞬间,罐子破碎的声音传入进唐莺的耳中。 成功了! 唐莺舒了一口气。 原本以为出了罐子就可以放心了,但罐子破了之后,外面那股腐肉的气味,比罐子里更胜一筹。唐莺站起身来,她发现自己在一个巨大的洞窟里。而那些腐肉味儿……就是从自己身边那些罐子里传出来的。 像这样一个潮湿的洞窟,没有什么优点,也没有什么好处。它唯一的好处就是,避光、空间大、还不容易被发现。 唐莺借着四周微弱的光,朝周围望去,她发现这个洞穴呈螺旋状,越往上便越小,到了洞顶便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的口,而光线则是从那个口照射进来的。 这个洞很深,底部也非常的大。靠着那微弱的光,唐莺看到自己的身边,放置着成百上千个罐子。每个罐子都被铁链紧紧绑住。铁链的衔接处,还被铁锁给死死的锁了起来。这简直就是双重保障。如若不把罐身撞开,里面的人是很难打开盖子从里边出来的。 等等! 唐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里面的……人……?! 章节目录 第209章 【二百零七】被污染的人类(中) 放眼望去,整个洞穴的底部,都被堆满了罐子。 唐莺的四周早已经没有路了,因为全部的路,都已经被罐子堵住了。 为了证实内心的怀疑,她高举起自己的手,她的手里捏得正是那两只银簪,从洞顶透进来的阳光,照射在簪子的尖头处,折射出了反光。 落下手的时候,又是一声瓷器破碎的响声。 “啊!” 然而这时,唐莺却吓得尖叫一声,并跳到了身后的罐子上。 只见那罐子里流出来黑黑的水,还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就在罐子破碎的瞬间,一个人形生物倒了下来。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皮肤看起来黑黑的,不知生死。 唐莺壮着胆子跳了下去,尝试着摸了摸那个人的鼻息,发现他还有气。 然而,当那个人闻到唐莺身上的人味时,却突然睁开了眼,他下意识地朝着唐莺的手啃去。喉咙里发出了野兽磨牙般的声音。 唐莺吓得立马缩回了手,出于对未知生物的恐惧,她才不管脚底下是什么,踩着那些罐子的木盖,拔腿就跑。 未知生物见送到自己口中的食物跑了,爬起身来,就是追。 一个人在前面奋力的用两条腿跑。 另一个人在后面,手脚并用的追。 孰快孰慢,端看那原本在前面跑的唐莺,却被未知生物吓得站在原地,后退了起来……就知道还是手脚并用的未知生物更快一些。 空气中浓郁的腐肉气味儿,令人恶心。尤其是刚运动过,呼吸有些急促的唐莺,简直被这股味道恶心的想要干呕。 在这个光线昏暗的洞窟中,那个未知生物正瞪着他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唐莺。他像是狼一样匍匐在地上,缓慢地前行着。洞窟内如此昏暗的光线,完全没有阻碍到他的任何行动。 唐莺举起手中她一直捏着的那两根簪子,尖头对着未知生物,明明十分害怕,但她仍然宁死不屈地威胁着未知生物道:“你、你别过来!我、我很厉害的。我生气起来连我自己都扎!” 然而对于她说的话,未知生物充耳不闻,他依旧死死的盯着唐莺,缓慢的、绕着弯儿的……试图靠近着。 突然! 未知生物扑了起来!他的目标是此刻正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唐莺! 唐莺倒抽一口气,并瞪大了眼睛。见未知生物猛的朝自己扑过来,唐莺吓得浑身都打了个激灵。原本打算跑开的她,刚一抬脚,却一不小心被脚下那用来捆绑罐子铁链给绊住了。 唐莺整个人朝后仰去—— 与此同时,未知生物正好扑到了她的身上。凶神恶煞的似乎想要撕咬她的脖子。 那股恶臭味从正面袭来,令唐莺不自觉地用簪子刺了他一下,未知生物吃痛的嚎叫了一声。紧接着,唐莺又抬起脚,用力了把他踢到了一边,而自己则赶紧爬起来。 未知生物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很快便没了动静。 这回顾不得他是死还是活,唐莺再也不好奇的去伸手探他的鼻息了。 她拔腿就跑! 拼命地跑! 毫无方向地跑。 哪里能离那种杀人怪兽远一点,哪里又能更安全?她不知道。但是!跑就对了! 章节目录 第210章 【二百零八】被污染的人类(下) 好不容易跑出了放置瓷罐的地方,唐莺又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这里依然是洞穴里面,跑了那么久,她始终没有跑出去。 这里与之前的地方不太一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山洞。唯一有点人味儿的地方,是墙上挂着燃放的火把。洞里平均每十步就有一个火把,所以这里虽然无法照到阳光,却十分明亮。 “嘿,有人吗?”唐莺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但却除了自己的回音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似乎想到了什么,唐莺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心中暗骂自己是个笨蛋。 刚才那个洞里有那样的东西,而且她也被关在那个罐子里头,这证明,这里就算有人,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可倘若这里没有人…… 唐莺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她设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 方才那个人形未知生物,看起来好像是人,可从他的行为和叫声来看,他更像是一只毫无理性的野兽。 难道说……再往前走……还会碰到跟刚才一样的家伙吗? 唐莺不自觉地停下的脚步,她从墙上拿了一个火把,将手里的簪子用手帕擦干净后,又重新插回了头上。 未知生物的血是乌黑色的,浓浓的黑色里面还透着点暗红。唐莺感觉自己的帕子是洗不干净了,但她却仍然将帕子叠好,妥当的收了起来。刚才和那个未知生物交手的时候,唐莺注意到在那么暗的光线中,对方根本看不清自己,可却仍然能辨别自己的方向。 是嗅觉。 因为当时的洞窟里,充斥着非常浓郁的腐肉气味。可那个未知生物,却能不被腐肉的气味儿所干扰,进而直接确定自己的位置。毫无疑问,他一定拥有相当发达的嗅觉。 这样的东西真的是太可怕了。抓住火把的手不自觉的紧握。虽然不知道逃出去的几率有多少,但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一定要出去。 这样想着,唐莺的眼神便坚定了起来,她手里的火把似乎也燃得更旺了一些。 可是她却失策了。唐莺刚才的那声“嘿,有人吗?”,已经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在她听到回音的同时,洞里的人也听到了。 在这个道路复杂的洞窟里,没走多久。唐莺便被突然出现的一群人,给围了起来。这些人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戒备,身上穿着粗布烂衫、甚至是树叶,他们有的留着长发,有的竟然把头发剃了,留着寸头。但是很统一的一点是,他们的脸上都画着同一个花纹,看起来像是山野里的异族人。与方才洞窟里的那只人形怪物,不太一样。 在束手就擒之前,唐莺猜测,这些人中,一定有谁,是拥有智慧与理智的。 看着那一只只警惕的眼神,还有他们手里尖锐的兵器。唐莺丢下了手中的火把,她举起双手,并没多言。 身后突然有谁,将她给击晕了过去。 唐莺在梦里看见了医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个老妇人好心的提示她在儿科挂号,前后排队的人手里抱着的婴孩儿,让她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 婴儿啼哭的声音还在脑子里回响,儿科那两个大字还在眼前萦绕,唐莺不断地奔跑着,高跟鞋奔跑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可她却不再能感受到自己。 唐莺醒了过来,在这个黑暗的洞窟之中。 “头,那女的醒了!”有人在外面传达消息,听他的声音,是个男人。 章节目录 第211章 【二百零九】玖凌的刀(上) 另一方面,当庄瓷和玖凌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便拿着那把玖凌捡到的小金铲,开始挖宫明埋在岸边的箱子。 “这把铲子就是宫明刚才用的吧?”玖凌抱怨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这把小金铲,太小了,根本不好使力。” “有总比没有好。”庄瓷道:“这把铲子应该是原主人的,也是那些箱子里的财物。” “那这些箱子是从哪儿来的呀?”玖凌边挖着边不经意的问道。 “跟明公子在一起的姑娘说,这些箱子是明公子半路拦截的。”庄瓷想了想,道:“我估摸着应该是我爹……拿了岛主的财物,想要跑路。” “喔,怪不得你爹大费周章。又是把晚宴放在闻忧湖上举办,又是让你学琴的。”玖凌摇了摇头“啧啧啧……” “嗯,恐怕我爹看到了我总结的那张纸。”庄瓷的目光望向远处,她分析道:“打上了青光石的主意。” “还好你爹只知道仙子偷走了宝物,而并不知道那宝物是什么。”想到这里,玖凌松了口气“否则他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块他根本不知道长啥样的石头。” 庄瓷心中有事,并没说话。她望着这座岛,不自觉地便皱起眉来,看起来心事重重。庄瓷感觉自己跟青光石之间,似乎有着什么特殊的联系?自从她踏入岛上开始,庄瓷便能明确的感受到它的存在。那种感觉陌生而又熟悉,仿佛她与青光石原本就是一体。 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呢?”庄瓷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摇着头。 “啊?什么可能?”一旁正在费力挖土的玖凌疑惑道。 看玖凌挖的很费劲,庄瓷便整个人都跳到了玖凌的脚上,狠狠地踩了他一下。 “啊!” 原本就受了伤的玖凌,背拇指姑娘庄瓷这么一踩,整个人都栽了过去,抱着自己的脚,委屈巴巴地瞪着庄瓷道:“你该减肥了!” 一旁的庄瓷理都不理他,只见她冲刺到半空中,用手轻轻一拍,那插在地上的小金铲便飞了起来!接着,她再一踢,只见那铲子在空中飞速打着螺旋,便往地里扎去。 而后,庄瓷在空中翻了个身,又极速冲刺了一下,落到远一点的地上,道:“你受伤太重,挖的太慢,换我来。” 这边,小金铲极速转动时朝四面八方乱飞的土,全落到了坑旁边玖凌的身上…… 那边,庄瓷由于躲得远,身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玖凌吐掉满口的土,又摆了摆头,怒目瞪向不远处的庄瓷,喝道:“有你这样对待伤员的吗!” 不远处,庄瓷冷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很快地上多了个土坑,土坑的旁边是一个小土堆,里面埋着玖凌。 金铲停止了转动。 它的身子插在了木箱子上,使它无法再继续旋转下去。 庄瓷用这个方法,很快便在地上打了好几个大洞,将所有的箱子都挖了出来。这些箱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它们的顶部都有被金铲深深扎进去的痕迹。 “好啦。”庄瓷拍了拍手上的灰,她向四周张望着,却除了地上的几个土堆之外啥也没看见“人呢?” 章节目录 第212章 【二百一十】玖凌的刀(下) 半晌,某个土堆里突然钻出了一只玖凌!他咳嗽了几声,把不少嘴里的土都咳了出来。接着,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背后,似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正在瞧着自己—— 玖凌转过头去—— 此刻,庄瓷像是在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盯着玖凌,她一边做着防卫的手势,一边试探地说:“你还活着啊!” 玖凌瞪着她大怒道:“你才死了呢!” “哦。”庄瓷应了他一声,便继续转过头查看箱子里的东西。 所有的箱子都被她打开了。里面有珍贵的器皿、工具,还有很多食物、干粮,以及女子的衣服……可偏偏没有药材。 玖凌突然出现在庄瓷的身边,他一本正经地道:“我查看过了,没有药材。但是有一个箱子是空的,里面有药味。”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他们的眼中都有所猜测。 “你的意思是……”庄瓷道。 “当时除了你跟宫明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吧?”玖凌道。 “嗯。”庄瓷点头“是个姑娘,好像是……青楼的。” “我们先回去跟老王说明一下情况,然后再去找她。”玖凌道。 “好。” 两人各自装了些食物,便再次走进了那片光秃秃的白樱林。 - - 而这时,唐莺已经被人架着走到了一个新地方。由于还是洞里,所以在她眼里哪都一样。只不过刚才关她的那个地方小了些,而现在这里大了点。刚才关唐莺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而现在这里…… 唐莺目测了一下大约有二十多人。 这二十多个人里,有男有女有小孩,却只有一个老人。人群里,大家都穿的很随意,要么就是几片树叶遮挡一下,要么就是破衣服随意系在腰间,意思一下。总之也就是穿穿衣服,有个人样就行了。可是…… 唐莺的目光移到那个老人的身上,她审视着他,认真而又谨慎。 可是那个老者却不一样。 他穿着貂皮织的衣裳,头上插了两根羽毛,脸上用红白黑三色涂鸦着一个奇怪的图案。那个老人的目光很凶,像鹰一样,令唐莺很不自在。而这里其他人的眼神,与这个老人相比,全都是小白兔。 这些人聚在一起说了些什么之后,年轻人们便围成了一个大圈,席地而坐。只留老者一人站在大圈的中间。 唐莺瞬间警惕了起来。因为她看见有两个青年男子朝她走了过来。而那个老者的目光,像刀锋一样扫过她的全身。不知为何,或许是这些人穿的太落后了吧,唐莺一点也不害怕。她一脸倔强,对这里的一切都反感的不得了。 “把妖女架上来!”老者开口了。 妖女? 唐莺愣了一下。 指她? 人群里,有人拍击了两下地面,紧接着,山洞里整齐划一的回响起了一段节拍声。这节奏听起来并不欢乐,仿佛在举行着什么巨大的仪式。 唐莺注意到,那些坐下的男男女女,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木桩子。他们把这个当做打节拍的东西。一下正、一下反的在地上敲打着节奏,反复循环。 与此同时,那两个青年男子,架着她走到了人群中间。唐莺的手,一直都是被绑起来的。从被这群人抓住,关在洞穴里开始,她的双手就被绑在身后,使她无法再自由活动,只好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唐莺被带到人群中间之后,另外两个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拿来了一个绑人的木架子。毫无疑问,架她上来的两个青年男子,给唐莺的手送绑之后,几个人又合力把她绑到了木架子上。 唐莺扯了扯嘴角,却根本笑不出来。 这下可好,更不自由了。 “这是个妖女,她冲破了黑暗。”老者从准备道具的桌案上,抽出一把刀来,他走路很奇怪,似走似舞,似跳似醉……有点像驱邪的巫师?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个人。”唐莺道。 一听她能开口说话,众人都吓坏了!纷纷往后面仰了一下,不少人倒抽一口气,与此同时,他们手上节拍也变乱了许多。 老者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走到了唐莺的面前,把刀往她跟前的地上一插。一双眼睛睁大瞪着她,慌兮兮地道:“这妖女会说话!这妖女会说话!快把她的嘴堵起来……” “我不是妖女……我似嗯、啊嗯哦……”身旁站着的男子用十分强硬的方式,将唐莺的嘴给强行堵了起来。不管她怎么挣扎,男子都照堵不误,丝毫也不怜香惜玉。在堵嘴的时候,由于唐莺挣扎的太激烈,男子的胳膊还被她给狠狠地咬了一口。 老者指着男子胳膊上那道血红的牙印,他颤抖着食指,仿佛看到了什么大灾难似的,慌乱而又无措地道:“妖女!妖女啊!” 四周围成一圈的人们,他们脸上的神情都惊慌不已,可手上的节拍却丝毫不敢停,甚至越来越快。仿佛只要这样,他们就能消灭妖女、甚至制服妖女。 此时此刻,唐莺的眼全都在那把刀上。刀身线条顺畅,看起来锋利无比,是把好刀。重点是,它的刀柄顶端有一个小巧的玖字。那个玖造型独特,就颇有武将世家的大气风范。如果唐莺没记错的话,那是玖家的家徽。 想起赏春节那夜的晚宴,似乎玖队长也跟着丞相一起来到了宴席上。之后,庄财主的大船被雷给劈中,船翻了,所有人都落入了湖中。既然唐莺醒在这座岛上,那么其他人,譬如玖队长,肯定也在这座奇怪的孤岛上。 讲到这里,唐莺的心情竟变得好了起来。尽管她被绑在架子上,尽管旁边已经有人开始往她的脚下放柴火了,尽管这些人说她是妖女,想要烧死她…… 可是玖队上的刀却在这里,这代表着什么?一个武将的刀丢了,那么他一定会来找它。要他来找自己的刀,也就找到了自己。 玖队长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不知为何,虽然唐莺对玖队长那个人没什么印象,而她这个常年待在唐家深闺大院里的闺阁小姐,也只是见过玖凌短短几面。但她知道,那个人一定不会放着自己不管的。 章节目录 第213章 【二百一十一】洗涤心灵的歌声(上) 仿佛从绝境里看到了希望一般,唐莺闭上了眼睛,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的心底呼之欲出。 她想要发泄自己,想要诉说自己,想要把自己的心情告诉所有人,告知给整个世界。 喉间不自觉地发出了快乐的声音,是歌声。唐莺的嘴被堵得死死的,可是这并不能阻止她唱歌。她想要唱歌,就是想唱。这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本能。如果无法唱出声音,那么就从嗓间把它哼出来。 周围那些打节奏的人,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节奏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他们怔愣地看着唐莺,那位老者口中所说的妖女。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东西。心中的感觉很微妙。他们曾以为最厉害的人是会说话,可是今天这个妖女却没有说话。她用另外一种方式,一种新奇的、从未见过的方式,打动了他们。 人群里的几个人打着手语,他们开始互相交流。那位老者看着这些人放下手里的小木桩,纷纷开始交流起来,有些懊恼,老者指着他们凶狠地道:“都停下来干什么?你们也得妖女蛊惑了吗?” 围成一圈的人们面面相觑,他们互相看着彼此,却没有人愿意再拿起木桩子。 老者一看这些人不愿听自己的话,便拔起唐莺跟前的刀,打算往她身上砍,口中振振有词:“你这个妖女,堵住你的嘴还能蛊惑他人,老朽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唐莺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的这一切,她只是闭着眼睛,寻找着内心的声音。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随心所欲的哼唱着自己心中的那些声音,当她将这些调子,全都哼出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似完成了一项什么光荣使命似的,感觉轻松而又愉悦。 她的声音很轻,但底气却十分的足。歌声非常轻灵,宛若每一个音符里都隐藏着千言万语。 唐莺在脑海里看到了一个画面,她站在舞台上唱歌的画面。见到了一个人,方舟。想起了一些事,她曾经的那段人生。 不过现在看来,或许短暂的遗忘那些事情,才是最适合她的治疗方式。 唐莺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工作狗,所以当她再次遭遇险境的时候,才会不再那么害怕。因为她没必要再去做事稳妥、瞻前顾后,没有那么多责任,也没有那么多压力,所以也就没有那么怕死。 想起刚来到千年之前的时候,什么都害怕的自己,确实愚蠢而又可笑。 直到回想起一切之前。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闺秀小姐。所以当她发现玖凌的那把刀,发现有人能来救自己的时候,竟然就已经十分开心满足了。因为她看见了新的希望。 一个只会绣花、偶尔读书的闺阁小姐。哪里会瞻前顾后的想那么多呢?只要知道有人会来救自己,并相信着那个人会来。那么,即便身处再困难的险境,心中却依旧充满了希望。 人啊,只要有了希望,就拥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章节目录 第214章 【二百一十二】洗涤心灵的歌声(中) 作为唐家小姐的唐莺,与工作狗唐莺不一样。 前者觉得,如果有人能来救我,真是太好了。如果没人能来救我,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我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庄财主的船翻了。当时没有记忆的唐莺,以为自己不会游泳。在岛上醒来之前,她真的以为自己到此为止了。认真想想,此生过得很是顺畅,没有后悔之事,倒也十分满足。于是安心赴死。 后者认为,我他妈一生都在勤奋工作啊,倒霉失个恋还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古代,怎么刚来还没有享受人生就要挂了?不,我要活着!我不能挂。我不要当炮灰!我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享受……别让我死,各路神佛求求你们了快来救救我吧! 刚来到千年之前,这里的一切怪力,和超自然的事情,让唐莺就像只蚂蚁一样,仿佛走到哪里都会被别人随时踩死。她害怕的不得了,怕死、怕饿、怕噬魂火、怕大祭司,在遇到王韵之前,她几乎什么都怕。所以当王公子,让她感到安心之后。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向王韵跟玖凌下了跪,她以前从来都没有跟别人跪过,也不知道这样子跪到底对不对,是不是显得自己很虔诚。可是她就是很想活下去。不管那么多了,先跪为敬。毫无尊严,毫无要求,也毫无规则。 所以,难怪自己大学之后就再也不唱歌了…… 没有一颗平和、而又与世无争的心,就算继续唱歌,也无法享受快乐。 那时的自己一定是觉得,爱情,工作,生活,家庭……既然要进入社会讨生活了,既然这些东西已经占用自己全部的时间了,那么唱不唱歌?大概已经不重要了…… 她很累,累的回家倒头就睡,那还有什么时间……唱歌呢…… 唐莺仿佛看着很久之前的自己,她站在舞台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台下。丢下了手里的麦克风,一个人孤独的行进着,那个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她走向了办公桌、档案夹、外卖、笔记本、和柴米油盐的生活。 后来,空荡荡的舞台便再也没有等到过,那个只要拿起麦克风,就觉得无比快乐的自己。 从过去的回忆中渐渐醒来,唐莺的歌声也到了收尾的时候。 她睁开了眼—— 瞳孔瞬间放大—— 唐莺看见一把刀立在自己的鼻尖上方,差一点就要刺到自己了。 顺着刀身往上看去,唐莺看见刚才那位老者手握着这把刀,神情狰狞的停顿在半空中。就看他的动作也知道,老者当时大概是想要跳起来刺穿自己。但……以很奇妙的方式……失败了。 周围那些抱着干柴,想要把柴放在唐莺身边,烧死她的人。此刻正手抱着柴火,愣愣地看着唐莺。仿佛还沉浸在刚才唐莺的歌声中,没有醒过来。 唐莺内心:这……什么情况?! 至于其他人,也呆呆的、愣愣的,他们都抬头仰望着被捆在架子上的唐莺,似乎都沉浸在她方才的歌声里,未曾醒来。 章节目录 第215章 【二百一十三】洗涤心灵的歌声(下) 就在这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的手里抱着一个男婴。那个婴儿看起来眼睛大大的,模样却十分冷静,虽然好看,但是婴儿给人的感觉并不讨喜。 少女出来的同时,周围那些人都跪了下来。即便他们衣衫不整,甚至用树叶敷衍胡乱穿衣,脸上也涂得乱七八糟的,可看到这个少女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很恭敬。 很可惜的是,那个老者定格在半空中的位置,正好挡住了唐莺的视线。唐莺左看右看,最终只能看到那个女子的鞋。黑色的布上,绣着祥瑞的福兽,唐莺不禁在心中偷偷感叹,终于有正常人出现了。 但是玖凌那把刀,仍旧竖在唐莺的鼻子上,稍不注意那把刀就会从她的鼻子往下,一路刺穿她的喉咙。 少女点了点头,周围的便都起来了。 有人来到了唐莺的身后,替她解开了绳索的束缚。好不容易恢复自由的唐莺,可不敢大意,她小心翼翼地躬下身子,把自己从那把刀跟前移开。眼见着自己离那位老者越来越远,唐莺的心中才算是真正的舒了一口气。 “这位姑娘,因族中内务复杂,多有得罪,请见谅。”少女冷淡的开口,眼睛却一直盯着她抱在怀里的那个婴孩儿。 这位少女看起来很不一般,她的眼神看起来同样犀利,只是没有老者的那么凶狠。 唐莺刚摘了塞在口中的破布,她觉得自己嘴里有一股酸臭味,很难受,她吐了一口唾沫。看起来就像是不屑地啐了一口,这样不尊重少女的举动,引得其他人很不满。 当那位抱着婴孩的少女,站在人群之中,与自己说话。一时之间,唐莺既不想说话,也真的不知道说啥。 “呃……”唐莺感觉自己的脑袋突然短路了,像这种情况应该说什么才比较好呢?说没关系?要是这群二愣子,真的觉得自己没关系,继续把自己绑起来怎么办?说还好?可她看起来哪里好了呀……说自己一点也不好,才不要原谅他们?这不是激怒这些人吗?要是这些人真的被自己激怒了,把自己给杀了怎么办啊? 唐莺打量着周围那些看着她的人们,除了那个说话的少女看起来像是正常人以外,其他人不管怎么看,都有点像原始森林里的印第安人呀…… 野人,不好惹不好惹……不惹不惹…… 唐莺在内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惹这些人,没准还要逃出去的机会。惹了他们呢,很有可能就变成金刚里面的女主角,会被献祭的! 唐莺的目光看向刚才绑自己的那个架子。她开始觉得自己刚才被绑在那里,还有那位老者奇怪的举动,一定是想把自己给献祭了。 见唐莺的目光看向架子,少女跟其他人也一起朝着架子的方向看过去。 不过其实只有唐莺一个人看向了架子,少女跟其他人看的是那位老者。 “奥。”少女突然想起了什么,毫无感情地道:“把长老给忘了。” 紧接着,就像是老者的时间被刻意中止一样。少女怀里的婴儿,抬起头看了老者一眼。之后,老者的时间又被续上了…… “啊——”他高声大叫着,手里的刀刺穿了架子。老者刚站定身子,才发现,原本绑在这里的唐莺竟突然不见了。 他生气地转过身来,面向众人,训斥道:“妖女!有谁见到妖女哪去了?” 众人看见老者那被气得发青的脸,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他们不自觉地挡在少女的身前,所以老者暂时还没有发现少女的存在。 那锐利如鹰的眼神,自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终停到了唐莺的身上。老者的眼睛突然睁大,他十分的诧异。唐莺是怎么一瞬间,就移动到角落里的。这小丫头明明是自己从岛上捡过来,又装进坛子里面的普通人。既然这小丫头命大的逃了出来,可毕竟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那就不得不怪他下狠手了。 可现在这情况…… 老者的眼神在唐莺的身上打转。他不禁猜测着:难道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片子,当真是妖? 不,不可能。 老者没有注意到,周围众人看向自己那警惕的眼神。他抬起手来,指着唐莺,吼道:“都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抓住这个妖女!” 没有人听他的,也没有人要去抓唐莺,大家都在原地按兵不动,并目光警惕地注视着那位老者。 “原来长老平时就是这么照顾族人的呀。”那位少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神色如常,声音淡漠,眼神始终看着怀里的婴孩儿。 “百息……”老者突然一愣,他后退一步,口中呢喃着少女的名字,道:“你不是在闭关养伤吗,怎么……” “怎么不仅能动,还能说话了是吗?”百息替老者说出了后面的疑问。 “你……”老者突然害怕了起来,害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把他给我抓起来。”百息道:“押到地牢里去。” 紧接着,所有人都一拥而上,将老者抓了起来。 唐莺在一旁看着,她觉得这似乎是族中内斗,大抵是那位老者害了这位名叫百息的少女。而这位少女,不仅一点儿事都没有,还现身回来反将了老者一军,实在是干得漂亮。不过,唐莺觉得,别人的家事她还是不参与为妙。 看着那些人将老者押了下去。唐莺偷偷地移动脚步,打算开溜。 但是却被那个名叫百息的少女给拦了下来。 “百息因为要照顾弟弟,所以不常出来。族中的大小事都由长老管理,而今长老年事已高,错将姑娘认成妖。”百息挡在了唐莺的跟前,继续道:“多有得罪,请姑娘一定要见谅。” 唐莺抬起头,她看着那位少女,这个少女的脸很稚嫩,看起来比她年纪小多了,但是看眼神却很成熟。她的眼睛告诉唐莺,她绝非普通的十五六岁少女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不想让我离开吗?”唐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于是她直言相问。 周围的人都已经散开了,这偌大的场所里,就只剩唐莺跟百息两个人,还有一个空架子。 “实不相瞒,是姑娘的歌声,召我来此。”百息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婴儿,一边道:“姑娘若是知道什么内幕,还请告诉我详情。” “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的被抓到这里,还说我是妖女?”唐莺对他们族内的内乱,并不感兴趣。但是挡着自己,不让自己走,这就有点过分了吧。于是,她心里是有点小愤怒。 “你们那个长老,怕是脑子有病。我建议你,最好请什族里最好的大夫,好好的治疗一下他的脑子,不要看见谁都说是妖。”唐莺道。 “我暗地里观察长老很久了,他平时并不这样,只是对姑娘……”百息的眼神换了,变得有些疑惑,她不确定地道:“有些格外的特别。” “特别?”唐莺问:“难道我脸上写着妖女两个字?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特殊对待吗?” “敢问姑娘从哪儿来,要到哪去。”百息仍旧是一脸淡定,说话毫无感情。她始终关心着怀里的婴儿,不太把眼神放到别处。 “我……”唐莺突然想到之前从罐子里醒来,还有那个奇怪的人形生物……难道!? 唐莺的眼神一变,她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百息。 “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百息不再看怀里的婴儿,她看着唐莺道:“凡是能用的上百息的地方,姑娘尽情吩咐便是。” “可我怎么才能确认,你究竟是不是跟我待在一条船上呢?”唐莺警惕地望着她,道:“你是谁?在这个奇怪的族群里,你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唐莺隐约可以察觉到,这个少女在这个族群里,大概是一个威望很高的存在,因为那些衣衫不整、身披树叶和破布,就连行动也特别随意的家伙们,都十分的尊重她,甚至很听她的话。这个少女刚一出现,便用奇怪的手法救了她,还搬倒了那个行为奇怪的老者。种种行为,都足以证明,百息在那些野人的心中,有很高的威望。可是,她究竟是谁呢?虽然百息救了自己,但这关系到唐莺目前的处境是否安全,所以她不得不再确认一下。 “其实,我们是这座岛上的原住民……”百息终于不再看怀中的婴儿,而认真地看向唐莺,她说:“某一日,天象突变,不知从什么地方,有一团青色的光从天上砸向了整座岛。从那日起,我族中的人,便失去了语言能力。也是从那日起,如同噩梦一般,我族世代居住的岛屿,一日之间,便沉入了水底……” “沉入水底?!”唐莺惊讶道:“那你们没有全族迁移,也没有被淹死吗?!” 少女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她十分郑重地道:“姑娘能否看出,我原本……其实是一个男人。” 唐莺瞪大了眼睛,她看着面前这位,十五六岁的出尘少女…… 少女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她十分关心怀中的婴儿,看起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呃…… 这位充满着慈爱与母性的善良的少女说—— 她其实……是个男人? “诶?”唐莺的惊呼声在整个洞窟里回响着…… “诶?!!!” 章节目录 第216章 【二百一十四】格织族 唐莺看着眼前的这名少女,她感觉有些……不可置信?讲真,倘若是在现代,一个女性告诉她,自己曾经是个男的,还能用现代医学美容的技术去解释这种情况。可……在这个荒芜的岛上,还有那群落后的连一件好衣服都没有的人…… 呃。唐莺觉得,不论从什么角度去看这件事,她都不能说服自己这种事是正常的。 所以,唐莺看向百息的眼神很怪异,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疯了,真的疯了,这是一个疯狂的时代。她一个现代人来到这里,简直比看科幻电影还要刺激。 她不知道究竟是这个姑娘疯了,还是自己疯了。只是她觉得自己一分钟,都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我得走了。”唐莺说完,便转身打算离去。 “你等等。”百息再次挡在了她的面前。 唐莺停下脚步,怒目看着她“你还想怎样,你也要说我是妖女,然后再把我绑到架子,上烧了我吗?” “我希望姑娘可以留下来帮我。”百息郑重地道:“长老对你如此的反常,你一定是知道一些关于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莺的心里一震。 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百息是指那些罐子?还有那个宛如野兽一般的……人形生物。 想到那些罐子,那种腐肉的腥臭味儿,还有那个奇怪的人形生物。唐莺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她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她一定要离开,现在就要,马上就要! “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罢,唐莺就绕过百息打算离开这里。 百息站在唐莺身后,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确认是一个字儿都没有说,目送着唐莺离开。没有挽留,没有求救,什么都没有。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婴儿,始终保持着冷漠的表情。不哭,不笑,呼吸着,活着,仅此而已。 唐莺刚走几步,却又重新折了回来。她看着被丢在架子旁边的那把刀,那是玖凌的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唐莺似乎回想起了那个张口闭口,说着要保护自己的男人。他也来到了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吗?是不是也像之前的自己一样失忆了呢?应该是了,他也应该有一段自己的新记忆,重新活在这个虚假的榕树城里。如果唐莺没有猜错的话,现在的他们在真实世界中,应该早已被冻成了冰雕。 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唐莺摸着这柄刀的刀身,锋利且冰凉,就是它一路保护着玖队长直到现在。可是为什么只有刀,而没有刀柄呢?难道,并不是玖队长跟这把刀失散了,而是战斗之后无法拿回自己的刀…… 唐莺摸刀的手突然一抖。原本那拿着这把刀,打算离开这里的想法,突然就变了。就连玖队长那样武艺高强的人,也曾栽在这群人手里过。那么,她想离开……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这里究竟经历了什么?”唐莺蹲在地上,捡起那把刀,问。 百息眨了眨眼,不知该从何说起。而眼前的那位唐莺姑娘,又是否愿意听她说完。 “你之前说你是被我的歌声召唤来的?”唐莺又问。 “是。”百息点了点头。 唐英站起来,手中拿着玖凌的那把刀,看向百息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刚才大概没有注意到长老看见我时,他那吃惊的眼神,因为我已经沉睡很久了。”百息道:“自从这座岛被那团从天而降的青色流星砸中之后,我便陷入了深深地沉眠,如若不是刚刚姑娘的歌声,引得我再次苏醒。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百息说话毫无感情,神色也冷淡,几乎除了怀中的婴儿,谁也不看,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命运般,她自嘲的笑了一下。就连自嘲也只是轻轻的扯了扯嘴角,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在笑。这样一个清丽出尘的女子,竟是个男人?不知为何,唐莺心里竟感到有些可惜。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唐莺道:“说来我还要谢谢你,方才让那个老头停下不动,救了我的人是你吧?” “是,姑娘让我醒来,是恩。我欠了姑娘一个恩情。醒来后,我救了姑娘,便是还了姑娘这个恩情。” “不过你刚刚到底对那个老头做了什么?”唐莺疑惑。 “这也是我所好奇的,我一觉醒来,不仅变成了一个女人,还有了那种奇怪的能力。”百息的眸光总算有了点波动,是嫌弃,她嫌弃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女人的身体,让我很不自在。” “呃……”唐莺的额头留下了一滴冷汗,她安慰道:“慢慢习惯就好了,哈哈啊哈哈哈……” “刚才在救姑娘的时候,我觉得长老有些奇怪。不知姑娘可否跟百息透露出姑娘所知道的事情?”百息说话依然冷冷淡淡,毫无感情,半点也没有求人的意思。仿佛唐莺说也可以,不说也可以,走也可以,留也可以。都无所谓。 然而,就在此刻! 突然有一个青年男子跑了过来,这个人是方才押走长老的其中一人。他神色焦急,步伐慌乱,似乎很想要表达什么,但他并却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百息疯狂地打手势,好似在说一件天大的事。很急!很重要! 只是百息看了半天也没有懂他在说啥。 “他的嘴被缝起来了。”这时,百息怀里的婴儿突然开口了。 唐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小婴儿。天呐!怪胎?! “对了,忘记跟你介绍。”百息抬着死鱼眼看向唐莺,说的一脸自然“这是我的妻子。” 唐莺内心里的火山突然就喷发了:恋童癖吗喂!这妻子也太小了点! 唐莺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眼前的那对夫妻。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和一个看起来应该是不会说话,但是却说出话来!而且口齿还十分清晰的婴儿。 唐莺为了强迫自己面对现实,内心无奈的开始吐槽:呃,他们一直抱着,眼神互相看着彼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呀!哈哈哈、哈……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话了。”婴儿的声音十分稚嫩,但是他说话却毫无温度“说几句话试试。” 就在唐莺内心不断的吐槽这对夫妻的时候。百息已经抱着怀里的婴儿,将这位青年男子的嘴巴,治好了。 “哈,呼哈……呼……”那位青年男子似乎已经太久没说话,所以有点忘了怎么说话,由于他心里非常的急于表达,可是一时之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大喘气“呼哈呼哈呼哈!全……” 青年男子闯了半天才终于蹦出了一个“全”字。 “全……都……”青年男子极其吃力而又超级费劲儿地说道:“倒……呼哈呼哈呼哈……倒……” 少女的眼神非常的锐利,青年男子才说了三个字,她就明白了男子想要表达什么“长老跑了,你们全都倒下了,他让你来报信,因为他要来找我了。” 青年男子看见少女读懂了他想要表达的东西。他开心的笑了起来,疯狂的一个劲儿点头。对对!他就是这个意思! “我已经看到他了。”少女面无感情地道。她轻轻的抚摸着怀中婴儿的脑袋,她的眼里充满敌意,并看向青年男子的身后,道:“你快离开这里。” 青年男子先是浑身一抖,因为他也感觉到了自己背后的凉意。眼神侧过一旁,青年男子缓缓地转头,在看见身后的长老之后,吓得是拔腿就跑。不过他并没有跑远,而是躲到了少女的身后。青年男子浑身颤抖地看着长老,仿佛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 唐莺也转过头去,看着那个长老。不知觉地握紧了手里的那把刀,虽然她并不会使用这种长刀,但……好歹算个武器,关键时刻用来防防身总是可以的! “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了我。”百息看着长老,她眼神微眯,直言道:“你并不是我族中那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你究竟是谁?混入我族中,还伪装成长老的样子,你想做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百息如此说,没想到那位老者毫不意外。他只是笑,大笑,张狂的笑,后来变态的笑…… 唐莺不禁觉得有些恶心,因为眼前的那个人,笑起来宛如一个丧心病狂的变态,这种笑声听起来,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族长好眼力。”老者说着,手就伸到了耳后,他扒开了脸上的面具。是一张人皮面具。而这张人皮面具的背后,并不是一位老者,而是一位年轻男人,这个男人脸上有疤。刀疤。 “你是谁?”百息看到男人之后变得有些警惕,可是她说话依旧毫无感情“长老他人呢?” “还用问吗?当然是……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丧心病狂的笑着,他的眼睛充血,眼神就像蛆虫一样十分恶心,他说的轻巧、张扬“死了。” “哦,是吗。”百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族长不用难过,你马上……”那个男人变态的笑着,他那双充血的眼睛,他盯着百息,仿佛苍蝇看到了腐肉一般,兴奋非常“就能跟他重逢了!” 说吧,男人用他那极快的手速,朝着百息扔来一只飞镖。 百息头一斜,毫不费劲地躲过了那支飞镖。由于她的动作幅度太大,生怕惊着怀中的婴儿,于是刚躲过飞镖之后,百息便低下头来,轻轻拍着婴儿的后背,试图哄婴儿安心。 百息的举动激怒了那个变态男人。他觉得自己被嘲讽了,于是变本加厉的张狂起来。 一大堆飞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射的,反正是疯狂的射了出来,在这个偌大的、漆黑的洞窟里面乱窜着。 就连躲的远远的唐莺也被波及到了,幸好她闪躲得快,倒是没有被伤着。 只是唐莺看见落在自己身旁的四角飞镖,那镖上似乎涂抹着什么特别的物质,使得土地都变得黑了。 看到那发黑的土质,唐莺瞬间变得警惕了起来。 “小心这暗器上有毒!”唐莺提醒百息道。说完,她随便找了洞窟里的一个旮旯角躲了起来。旮旯角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不适合她。 百息蹙眉看着那个变态“你究竟是谁?混入我族中蛊惑族人,有什么目的?” 那个变态也愤恨地瞪着百息,那个小丫头竟然正面挡住了,自己疯狂乱射的所有暗器。虽然来之前,组织早就给过他资料,他知道格织族那个陷入长期睡眠状态中的族长百息,原本是个男人。自从这座岛被青光石砸中之后,沉入了水底,格织族的族人便都搬进了洞窟里,每个人都住在洞里,房间也分配的很均匀。他刚化身为格织族长老的时候,也去过族长长眠的洞穴中看过他,知道族长的身体因为青光石强大妖力的影响,发生了异变,变成了个女孩子。他本以为就算曾经再强的男人,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应该不足为惧。却没想到这个男人,如今就算变作这副柔弱的女儿身,也如此难以对付。 “我的主人看上了你这块地方,也看上了你的族人,我劝你乖点,最好将这一切都乖乖的让给我。”男人说话的语气阴阳怪调,让人听着十分难受“否则,我的主人会让你很痛苦。” 百息的眸光一沉,他没有表示反抗,却也没有同意束手就擒。 “我格织族,以织造为生,拥有着全天下最华美的服饰,以及织造物,并出卖给有钱的商人。”百息面无表情地道:“如果你利用他们为你工作,压榨他们的才能,我倒真的相信你看上了我的族人。” 百息目光看着怀里的婴儿,她根本懒得理睬那个变态。这个男人用奇怪的方式缝上了族人的嘴,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但百息的妻子却可以看见……那些封住嘴巴的透明的线。这个男人让她的族人渐渐丧失语言能力。甚至不让他们持续劳作,恐怕曾经再有才能的人,现在对自己的手艺也变得陌生了。 看上了她的地盘? 百息目光轻蔑地看向男人。 这倒是有些可能的。 因为那团青色的光砸中了这座岛,这些人的目的或许就是那个东西。那个掉落在岛上,散发出青光的东西。 不过,那团光究竟是什么?而这个男人又要做什么? 百息其实并不感兴趣。只是身为族长,她必须要保护她的族人。 “你背后的主人是谁?”百息看着男人,语气森冷而又锋利。 章节目录 第217章 【二百一十五】在梦中进食 这时,原路返回的玖凌与庄瓷都愣在一棵光秃秃的大树前。他们互相看着彼此,却都没有在对方的眼中找到答案。 原本去寻找药材的他们,因为没有寻到药材,便只好空手而归。但是回来之后,却发现—— 那棵还在盛放的樱花树,跟这片林子里的其他树一样,变成秃秃的了。与此同时,身受重伤的宫明不见了。就连老王也不见了。 “难道老王现在跟宫明在一起?”玖凌想了想,道:“可老王又不会医术,难道是宫明撑不下去了,一直在叫唤。老王觉得他很麻烦,所以就找个地方把他给埋了。” 庄瓷眉梢一挑“这是人做的事吗?” 玖凌摇头,坦诚道:“不是。” “我真的怀疑你是怎么跟丞相大人……”庄瓷用另眼相看的目光打量着玖凌,她随便指了个地方,又随便指了指玖凌,不理解地道:“当上朋友的。” “你吧,就是太不理解老王了,老王那个变态根本不是人,活埋这种事儿,他干的出来。”玖凌说完,就着急往东南方向走。 “诶!”庄瓷在身后叫他“你去哪?”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先把我的刀找回来了,没有武器,我浑身都不自在。”玖凌道:“跟上来,这岛上有一个很棘手的存在,我需要你的帮忙。” 庄瓷挑眉一笑,追了上去。 “你不先去找丞相吗?”庄瓷压根不信丞相会活埋宫明,却依旧问道:“你不怕宫明被丞相大人给活埋了呀。” “如果老王真的活埋了宫明,那就证明他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就算华陀在世也药石无医了。”玖凌道:“不过我更愿意相信宫明那小子命大,能挺过去这一关。” “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庄瓷跟在玖凌身旁,两个人走路的步子都很快“而你们又是如何遇见的?” “说来话长,他救了我。”玖凌道:“他要是没死,我欠他一个人情。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我就欠他一条命。” 刚来到岛上的时候,他醒在岸边,周围没有一个人,感受到饥饿的玖凌四处觅食。 他不断地试图寻找食物,却发现这个岛上,根本就没有能吃的东西,这里明明有这么多的树,可玖凌却连一个鸟窝、甚至连一只苍蝇都没有看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疲惫不堪的玖凌,终于没有力气再去寻找食物了。他由于体力不支而倒在了地上,虽然意识清醒,但是却没有力气再爬起来。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玖凌的意识,一会儿有一会儿无,非常的虚弱。只是…… 这是? 他的耳朵听见了附近有脚步声。 有人来了? 玖凌就好像看到了希望一样,突然变得有些开心。 有人来救自己了吗? 确实有人来了。可是来的人,却让玖凌大失所望。出现在他身旁的人们不是别人。而是一帮……原始人?对,一群穿树叶,画脸谱的原始人。 他们交流的时候甚至不说话,还在打着“啊巴阿巴”的口型,用着手语。玖凌虽然被他们给勉强抬起来,绑在了一根很粗又很长的木棍上。可是这些人在说什么,他完全听不懂,更别说与他们交流。 他想告诉他们:他渴了,饿了,想吃点儿东西,再喝点儿东西啊!! 由于身体太过于虚弱,被这些人颠着颠着,玖凌的意识就又被颠晕了过去。一片花瓣从树梢上飘落,钻进了他的鼻孔里,又被玖凌一个喷嚏给打了出来。玖凌扁扁嘴,被绑在粗木棍上的他,无法换个姿势,却依旧睡得挺香。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人没有立马回到他们的驻扎地,而是选择在郊外呆了一晚。 岛上没夜晚,可明显所有人都困了,他们停了下来,将绑着玖凌的粗木棍丢到了一旁,便各自找舒服的地方躺下睡去。期间,他们中有位小个子并没有立马睡下,这个小个子很奇怪,他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布,可是身上却挂着个做工精致,并且洗的十分干净的布包。小个子从四周捡了很多干柴,他将这些柴堆在一起,点燃了它们。后来,小个子从自己贴身的布包里,拿出来了一个类似于肉干一样的东西,他把这个东西丢到火堆里之后,便也随便找了个地方,睡过去了。 那个“肉干”遇到火,便产生了小型的爆炸。一瞬间,火堆中的火,变得更大了,也更旺了。不断有着褐色的物质,从火堆里飘出来。它们像是灰尘一样,存在于空气中,并在空气里飘飘荡荡。 空气里散发着一股牛肉干的香味 有不少人都在呼吸间,将这种褐色物质吸进鼻子里。就连早就饿晕过去的玖凌,也不例外。 在这些原始人睡觉的时候,周围的樱树渐渐开始变秃,只是他们睡得很香,并没注意到这座岛上……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异变。 两个时辰过去了,那堆火却依旧没有灭,只是已经不再像当初那般张狂、活泼的跳跃着,而是安静地燃烧着,且火势越来越小。 天色明明没有变暗,这些人却燃着柴火睡觉,这种可疑的行径,毫无意外的引来了宫明。 起初,宫明只是远远地看到有地方在冒烟,很明显,有人在这个林子里生火,他以为大概是跟他一样,不幸落难漂流到此的难友吧,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些人……皮肤黝黑,身材壮硕,穿的也很古朴简洁,宛如没穿一样。 宫明的眼神移至一旁,他看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人,此刻正被绑在一根粗木棍上,像垃圾一样被别人丢在一旁。也不知道那个之前跟在宫明身边,且超级尊敬那家伙的小幽灵,如果看见了宫明现在所看到的这个场景的话。会不会难过的哭出来,扑过去在他耳旁声情并茂地说:玖队长!你没事吧?! 光是想想,宫明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突然就想起了本该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灵魂。宫明有些发愁,那个灵魂不见了,事后该怎么跟丞相大人交代呢? 左思右想之后,宫明发现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反正当时可是整条船都翻啦!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错了,想必丞相大人他老人家应该不会怪罪自己吧? 宫明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他没有再担心那个幽灵去哪儿了。而是偷偷摸摸地走进了这群原始人中间,小心翼翼地前行着。最终他来到了玖凌的跟前,替他松了绑。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正朝着这群原始人睡觉的地方靠近。 “老大,又来了一个猎物!”远处突然传来了人声。 宫明变得警惕了起来,他加快了手底下的动作,很快就给玖凌松完了绑。 来的人,是一位老者和他身边的胖随从。这两个人虽然也是皮肤黝黑,脸上画着花纹,但他们身上却穿着衣服,而且也会说话。那个老者的眼神如同鹰一样,令人感到不适。 他们说,又来了一个猎物? “唔、啊……”玖凌渐渐醒了过来,他眨了眨眼睛,发现手上与脚上的束缚不见了。肚子也不饿了?!他梦见自己刚刚在吃一顿牛肉干大餐,结果醒来之后,竟真的不饿了?! 玖凌坐起身,他抬起胳膊,尝试着活动活动了手臂,他发现自己的体力全都恢复了,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看着身边的宫明,此刻正看着前方,玖凌便也爬了起来,看了过去。 有点意思。玖凌看着那个眼神如鹰一般的老者,他勾起嘴角。这个人看起来杀气腾腾的,是宫明的仇家吗?原来那个头脑聪明无人能及,在榕树城里大名鼎鼎的宫明,也会四处结仇啊! “你仇家?”玖凌幸灾乐祸的问道。 “我不认识他。”宫明皱眉。他的目光看向那个老者,他感觉那个人……不简单。 再后来,宫明和玖凌就被一群人行怪兽给包围了。 宫明原本是能跑掉的,而玖凌却因为太过于轻敌,最终,竟使他们陷入了寡不敌众的境地。宫明替大意的玖凌挡了一下,虽说救了玖凌一命,但自己却不慎被那些人形怪兽咬了好几口,导致受了重伤。被那些人形怪兽咬过之后,身上的伤口会立马化脓感染,半天也无法凝血。因为失血过多,而伤口又在不断地化脓、感染,无法愈合,导致宫明的伤越来越重,直到后来完全无意识的状态。 玖凌的刀,也就是在那时丢掉的。 那棵唯一盛开的樱花树,长得很高大。它就像黑暗中的引路灯塔一般,为玖凌指引着方向。一边逃避着那些人形怪兽的追踪,一边搀扶着宫明,使得刚恢复体力的玖凌,在不知不觉中也变得精疲力竭。他身上也有几处伤口,原本只是小抓伤,可是那些人形怪兽实在是很强大,被他们抓伤的地方,无法愈合结痂、甚至还在不停的感染化脓,逐渐就变成了比较重的伤。 有件事情很奇怪,那些人形怪兽似乎害怕着盛开的樱花树。当二人离那棵盛放的樱花树近一点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见不到人形怪兽的踪影了。虽然原因不明,但他们确实已经停止了追踪。 玖凌不禁松了一口气。 再后来,他便遇到了王灵韵。一见到王灵韵,玖凌方才的慌乱与无措,全部都消失了。这个老王呀,总算找到他了……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 - 此时此刻,洞窟里正发生着一场噼里啪啦的大战。交战者2.5人,围观者2人。 只见百息、和百息的妻子跟那个伪装成格织族长老的变态男,正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虽然洞窟里的火光本来就很阴暗,而且也看不到日月,但是由于那2.5个人实在是打的太精彩了,所以有没有日月,而日月又有没有光,其实不太重要。 大概是因为那2.5个人,打架打得实在是太投入了吧,唐莺和那位青年男子两个围观者,感觉自己很委屈,很遭殃,很无助。 唐莺的眼睛恐怖地盯着自己的四周,她怕自己叫出声来,于是自己拼命捂紧自己的嘴巴。但是这并没什么卵用,因为唐莺此刻吓得浑身瘫软,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于是,害怕身边的女子,因为太过恐惧,而叫出声来,导致惊动那些躲在黑暗里家伙们…… 在唐莺身旁的青年男子,只好把唐莺紧紧的抱在怀里,并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嘴。 可是,两个人都很害怕。于是只好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百息并没注意到,危险正在缓缓地朝着自己靠近。 可百息的妻子却闻到了阴谋的气息。 “四周的味道不对。”百息妻子道。 百息躲过了变态男的进攻,她停了下来,观察着。这周围,那些黑暗的地方,确实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有一股野兽的味道。”婴儿又开口道。 “你在我族的避难通道里,放了什么东西?”百息冷眼瞧着变态男。 变态男的五官都扭曲了,他看起来精神很不正常。听见百息的疑问,他并不回答,只是五官扭曲的笑着,然后继续毫无章法地、疯狂地、攻击着百息。 百息只好不停地闪躲与接招。而百息的妻子,则看着四周,观察着周围的动向。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种感觉十分强烈。 唐莺:“啊!!!” 青年男子:“啊——” 终于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于是瑟瑟发抖的两个人都大叫出声。 一瞬间,仿佛整个洞窟都震了三震。 周围不断地传来野兽磨牙的声音。 百息抱着手里的婴儿,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百息发现自己的四面八方竟都是野兽,她根本退无可退,无处可逃。 “这是我为族长准备的礼物。”那个变态男终于说话了,依旧就是那个令人恶心的声音。他张狂的笑着,无所顾忌的,仿佛在嘲笑着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他脚底下一踩就死的蝼蚁。 那些人形怪物不断地向他们靠近着。缓慢的、有目的性的…… 唐莺和青年男子被这些人形怪物给逼得不断后退,最终走到了,整个洞窟的中心。 百息也是。 他们3.5个人背靠着背,警惕地看着四面八方的人形怪兽。这是家伙看起来饿极了,口水不断地滴在地上,恶心却疯狂,跟他们那个正在大笑着的主人很般配。 “谁……谁来……”唐莺发着抖,她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滴落下来“救救我们!!” 章节目录 第218章 【二百一十六】雨神加入历史 那些人形怪兽们,在不断地靠近着。他们的眼神中散发着野兽才有的凶光,牙齿尖锐,苍白的皮肤上伴随着大小不一的斑点,他们四肢着地的趴在地上,不断地试图靠近那现在洞窟中心的3.5个人。 人形怪物的齿间不断往外流出哈喇子,从他们那尖锐的齿间,可以听到宛如野兽一样的低吼声。刺耳而又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不断的前行着,随时准备一起扑上来! 紧接着! 一只人形怪物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那群人形怪物像是疯了一样,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唐莺瞳孔放大!她吓得连心跳都几乎停止了!! 眼见着那些怪物朝着自己扑来,唐莺缩着身子,就把自己抱成了一团!她紧紧的闭着眼睛,心中大喊着“再见了世界!”,然后……等一阵无法忍受的痛楚,等那阵痛楚吞噬自己的灵魂,然后只能死了。果然啊,这个变态的世界,根本不适合她。虽然找回了歌声…… 唐莺的心里很乱,脑子里也有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是她等了很久……那预料中的痛苦并没有袭来。唐莺疑惑的睁开眼,她抬起了头,看见自己身前……挡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身影高大威猛,帅气非常…… 只见青年男子挡在唐莺的跟前,他与百息合力打着这群怪物,由于百息怀里抱着婴儿,只能用脚和单手作战,十分艰难,所以青年男子干脆把自己当做诱饵,就算被咬了无数口,也红着眼睛继续抵挡着这些猛兽,毫无退缩之意。 “他们曾经都是我族的族人。”怀中的婴儿说得很冷漠,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只是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狠意。似乎是……生气了。小婴儿在生气的时候,都会意外的有些萌,但百息的妻子不同,她神情冷淡,眼神也不友好,让人觉得那家伙很讨厌。 敌人的数量十分多,很快,百息和青年男子就累得不行了,他们的动作变慢了,反应也迟钝了很多。 而那些“饿狼”们,却还十分精神,且饥饿、疯狂! 眼看着百息、青年男子、和唐莺他们就要被这群“饿狼”群起而攻之给撕成碎片了,结果就在这时!一道天雷从空中降了下来!将他们所在的洞窟给劈得不断降下大石。 岛上出现了奇怪的天象! 整座岛都发生了异常,且震动了起来!! - - 在玖绫和庄瓷走后没多久。 宫明也被叶盈笙偷偷带走之后。 王灵韵也离开了。她在岛上四处转了转,发现这座岛上的樱树,并不是完全的秃了,其实还有一处小林,盛开着樱花。这里的灵气非常富足,空气也十分新鲜。 王灵韵寻到了新地方,又继续坐了下来。她感觉在现实世界,自己身上的冰已经完全融化了。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无法醒来。 桃桑那家伙,究竟想要做什么? 王灵韵静静地坐着,脑海里不断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樱花静静飘落,微风使花瓣掉落、树枝飘摇,它能使王灵韵的衣摆、发丝轻轻拂动,却无法让王灵韵本人动一下。 “我瞧你都在这里坐了好几天了。”素衫从王灵韵的领口边飘了出来,那缕青烟在树梢旁环绕了一会儿,她显形于枝头边儿上,望着那盛开的樱花,还开心的凑过去闻闻。 王灵韵在树下打坐,呼吸均匀,身姿端正。衣服上两只鹤栩栩如生,看起来颇有仙气。 素衫看着这千年前的樱林,感觉还念极了。这曾是她的岛,整座岛的花都为她而开放,香气为她而变得更加芬芳。她被世人传为被贬的仙娥,有那么一瞬间,她曾真的以为自己已经修成正果、飞升上仙。可一只妖怪若想要修成正果,谈何容易,即便她已经活了千年,离那条路还远得很。 “我有一事一直想不大明白。”半晌,王灵韵道。她仍闭着眼,吐息缓慢而又均匀。 “哦?”闻言,素衫坐到了树梢上,她抚摸着花枝上的几个花骨朵,道:“何事?” “我曾遇到过这个时代的红鲤鱼:令。”王灵韵神情平静,补充道:“她就是你口中的红鱼,也是你们白樱一族禁地中所藏的神器。” 素衫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 “你说,究竟是你算计我来到这里的呢?”停顿一下,王灵韵睁开了眼睛,她目视前方,似乎在看着前面的那棵树的枝干,也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还是我命中注定会来到这里,扰乱局面呢?” 被她这么一问,素衫也不知该如何作答。王灵韵的出现不过是个意外,可这个意外似乎根本没有改变历史发展的航向,而是作为其中之一的重要存在,推动着历史的发展。随后她与圆之国真正的主人方瓷相识,和桃桑结交,以及接受玖绫的友好……这种种的一切,因缘际会,交错纵横,复杂却又平凡,几乎已经不能算作简单的巧合了。 “这大概就是你成为了雨神,而不是别人的原因。”素衫说着,手上的力气一重,不小心竟把花枝给折了下来,花枝上还是尚未盛开的花骨朵,模样小巧可爱,就这么折了有点可惜。 王灵韵目视前方,没有言语。一阵风拂过,她半束半披着的发丝微微扬起,偶有花瓣零落,落在她的膝间,落在她旁边散满花瓣却无人清理的地上。 “你是人,你的神位是你捡来的,所以你大抵不明白在我的眼里,你有多么幸运。”素衫抚摸着花枝上的花骨朵,即便花枝已断,上面的某个花骨朵却似乎还要再挣扎一下,竟然渐有绽开花苞的趋势“一只妖刚出生的时候,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断枝上的花苞缓缓绽开身子,美丽而又温柔。素衫的食指抚摸着它的花瓣,动作轻缓,神态柔和。 “像我,我就是一棵树,我所在的地方是我族世代生存的地方,孕育着强大的灵气,所以我仅仅在充满灵气的土地上,滋养了一百多年,便能幻化形态,变成鸟兽鱼虫、或是人形。我在能幻化形态之前,是根本无法动弹的,要经历风霜雨雪,感受寒冷与炎热。我比别人幸运一点,我有父母,他们会来照料我,所以我的身体极少被虫蛀。” “普通的树是不会有感觉的,但你是灵树,一出生就带有意识和感官。”王灵韵道。 “对,从我学会幻化人形开始,智慧也被慢慢打开。我渐渐发现,作为一只妖,想要活下去,并非是一件易事。我要经历很多劫,每隔几百年我就要被天雷劈得半死不活。”素衫想起自己的过往,再看着这千年前的白樱林,不觉便有些感伤“熬过去了,便是生,熬不过去,就是亡。” 半晌,素衫又道:“可你不同,你生而为人,还是人类中的富家子弟,生来就不必经历太多磨难,更别说饮风尝雪。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但现在你是一位“人神”的事情,已然是个事实。你知道,你不必费任何代价,也不用经历千万年的时光,你就已经拥有了神的力量。你不似传说中那般软弱可欺,任谁都能欺负你一下。反之,你很强,强到就算像我这样已经活了千年的妖,也只能远远地观望着你。不敢轻易招惹,更不敢随意靠近。所以,或许让你来到这里,是我的私心与失误而造成的后果。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这或许……”素衫语锋一转,她转过头来,看向王灵韵,道:“就是你作为雨神,所必须经历的劫。” “……”王灵韵没有说话,她垂着眸子,神情静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实话……”素衫勉强地笑了笑,她看着手里的花枝,声音遥远极了“我很羡慕你。如果此生有可能的话,我也想……”素衫抬头看着天,淡淡道:“去到那个地方,站在那里,俯瞰大地、俯瞰芸芸众生。” “每个人不同,你我追求不同。甲之熊掌,乙之砒霜。”王灵韵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但比起做神仙,她或许更羡慕……当一个普通人吧。 “你所认为的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于我而言。”王灵韵叛逆地勾了勾唇角,继续道:“没准是一件天上下刀子的惨事。” “我知道。所以我既羡慕你,又同情你。”素衫的眼里亮晶晶的,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眶就被泪水给填满了,她最想得到的身份就在跟前,她最想得到的东西正被王灵韵弃之如敝履。只要吃了那个女子,吸干她的灵力,自己就会获得一半神的力量。她不得不承认,一位人神的存在,对任何妖都有极大的吸引力。也正因如此,她几乎无法想象王灵韵是经历了多少劫难,才能够平安的成长至今。 “既觉得你运气好,又感觉你真悲哀。”一滴泪水落下,打在断枝上的其他几个花骨朵身上,接二连三的,它们全都开放了。 “我不需要同情,若全天下的樱花树都像你这么喜欢感春悲秋的话,我都不知道要被算计着……回到多少个千年前了。”王灵韵站起身,顺手拍落身上的花瓣,她神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道:“你也觉得我一个才活十几年的人类,平白无故捡了个神位太幸运了,所以我出现在这里,是我的劫,而并非意外吗?” “不好说。”素衫道:“那只是我的个人看法。”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王灵韵指了指天空,道:“我觉得它跟你想法相同。缘分这种事本来就盘根交错,可世间竟然还有青红双鱼这类神器存在,既然可以肆意游走于任何时间、空间之中,甚至连时间都可以掌控,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你的意思是,这是你注定的劫?”素衫从树上一跃飘下,来到了王灵韵的跟前,道:“那回到未来后,老身是否不用跟你赔罪了?” 王灵韵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断枝,敲了她一下,继续道:“不,这罪还是要赔的。” “哎呦!”素衫呼痛,想不到她的魂魄形态跟王灵韵,虽然互相之间都无法触碰到对方,但是只要通过别的物质,她还是能够敲到自己。 “只是我一直担心会影响历史,所以总是一直在旁围观,生怕自已一不小心就改变了历史的正常发展,会造成什么大问题。”王灵韵轻松地舒了一口气,她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说:“哎呀,可憋死我啦。” “我一直听说,每个时代红鱼的主人都是一位霍乱天下的人,你可不要胡来!”素衫提醒道。 王灵韵邪魅一笑,反问:“我就是胡来,又如何?” 素衫看着王灵韵一反常态,她的神情一向是平静淡漠的,甚至可以说是冷漠无情。可这么玩味、肆意的样子,却令人有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素衫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她有一瞬间的错觉,感觉自己好像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存在。这个女子……一点也不像是受人敬仰的神灵,倒像是能让天下神佛皆惧怕的魔!!! 王灵韵盯着天上那灿烂的云霞,问道:“素衫,有件事我忘记问你,你费尽心思回到千年之前,真的只是为了再见心爱之人一面?” “我……”素衫低下头,欲言又止,四周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她低声道:“我有一件事,一直很后悔,所以才提前三百年就开始算计尚未出世的你。也要去做这件事。” “什么事?” 风越来越大,而天空的云霞也渐渐变黑…… 很快,天就阴了。 素衫一愣,她仿佛注意到周围的不对劲,手里断枝上的花渐渐飘散、零落,断枝秃了,周围的树也即将秃了。她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千年之前!对!这件事情千年之前发生过!整座岛都枯萎了!!!她的岛!不行!不可以!她的岛不能就这么毁了!! “你在做什么?你快停下来!无守!无守他还在这座岛上——”素衫有些失控,她的身体很轻,这么大的风竟是快要将她吹跑,于是她逆风飞行,想要飞到王灵韵的身旁阻止她!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王灵韵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唇角一勾,道:“我们被桃兄冻起来了呢。” 唇角笑意更甚“你想知道一个不会行雨的雨神,会做什么吗?” 一瞬间,天空雷声轰鸣,风起云涌,眼见天色将要大变。 章节目录 第219章 【二百一十七】闻忧湖失踪人口 另一方面,凉亭处。 小素衫已经离开很久了,可是无守仍待在亭子里不肯离去。 他坐在地上难过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他看着四周,心中觉得仙子应该还停留在附近,尚未离开,便自顾自地对空气说道—— “我知道,自己应当是被姑娘讨厌了。外面都传你是被贬下凡间的仙子,我以前从不信这世间有什么鬼神,但当我见到如姑娘这么美好的存在时,就在那一瞬间,我相信了那个传闻,大概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了。你真的是仙子,是与我有着天壤之别的存在。”无守自嘲地笑了,他笑自己太卑微,也笑命运太喜欢捉弄人。 “我在旅途中阴差阳错的跌入湖中,被漩涡卷到了这里,原本我以为这是一件倒霉到头的事情,但姑娘告诉我并不是这样。遇见姑娘之后……我开始觉得,来到这里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躲在暗处的小素衫听无守说了这么多的话,简直耳朵都快要生茧了。她不禁开始想:外面的读书人,都是这么可怕的存在吗? “这四周的树也一定是因我而败的吧。”无守说的很是深情,他看着四周早已变得光秃秃的树,有些沮丧地道:“这是姑娘在告诉我,你生气了吗?我大概确实挺惹人讨厌的,可我惹得姑娘不开心这件事,一定不是故意的,如果我真的惹姑娘生气了,能不能恳请姑娘再现身一次,我想当面跟姑娘道歉……” ???因你而败?! 大哥你面子也太大了!赶紧回家去找你妻子好不好? 小素衫对着无守偷偷地做了个鬼脸。 她躲在树后……感觉自己很无奈。自己明明都告诉那家伙,一直、一直往东面走,然后就会一座桥,只要过了那座桥,就可以离开这座岛。可那家伙怎么就是不走呢?他妻子正在家里担心他呢,他应该赶快回家才对啊! 至于岛上变得光秃秃的…… 小素衫观察四周。不知为何,岛上的樱花树确实都凋零了,但这些树还活着。她记得刚才发现仓库被盗之后,好像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气,然后之后的事情,就都忘了。她的潜意识里很担心无守,便偷偷跑来看无守那家伙走了没,结果,他果然没走。 但是来找无守之前,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导致岛上的樱树全都枯了呢?小素衫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她打算将无守安全送走之后,再去调查这件事。再怎么说,无守也是她来到这个人世间之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就算对方不记得她,她也不能让自己的朋友轻易死掉! 想到这里,小素衫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坚定,她空空如也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根花枝,只见小素衫对着无守一甩花枝,无守便浑身一震,好似被下了魔障,不再继续说话,变得呆呆的、木木的,犹如一个傀儡。 小素衫躲在一棵树的高枝上,她见无守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再像和尚念经一样继续说话了,而是开始缓慢的行走,在往亭外走去。小素衫从这棵树上,跳到了那棵树上,长纱飞舞、衣袂飘飘。接着,她稳稳当当地落到了亭子的路口,无守的面前。 “来。”小素衫说的话宛如回响在天边,也好似贴近了耳畔“跟我来。” 她的声音在无守的脑子里不断萦绕,使他无法做出任何思考。 “来。” 小素衫带着无守,一直往这座岛地东面走去。 四周的风变得有些不寻常。小素衫脸上的神情有些变了,她感觉岛上的风,今天有些不一样,不似平常那般温暖和煦。有些寒、有些刺、也有些…… 小素衫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只是她情不自禁便竖起了寒毛。 天空的云霞变得有些不再明媚,它们逐渐阴沉下去…… 小素衫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人,不远万里的来她的岛上做客了。前不久她的粮仓刚被掏空,现在这座岛上的风向又变得有些异常。看来今年与往年不同,往年的这段时间,虽然岛上也会来人,可是却没谁拥有来做客的资格。 小素衫内心:今年不仅有客人。 她情不自禁地看身后那个双眼无神、正垂眸发呆的无守一眼。 小素衫内心:而且还有很多! “来!” 既然如此!就更要赶紧把无守送回去了! 小素衫的步伐变得焦急了很多,无守仍旧呆呆地跟在她的身后。他们的步伐非常迅速,很快就来到了小岛的最东面。 这里的雾很大,沼泽也很多,树木高耸入云,就算此刻它们已经完全秃了,只空余一地花瓣,可那些高且繁密的树杈互相连结、交错纵横,它们密不透缝,将阳光给遮挡得死死的。所以,在这个地方根本见不到阳光。只有无尽的潮湿还有沼泽,沼泽地里充满着浓雾与瘴气,只要稍不留神,就会中了瘴气、或是陷入沼泽,非常危险。 在那些层层叠叠的浓雾里,依稀可以看见一座桥的影子,那影子若有似无的,很像是幻想。若不是熟悉这里的地形,知道那里真的有一座桥的话……普通人一定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误认为自己看到了桥的幻影。实际上那是真的,那里真的有一座桥。 小素衫带着无守弯弯绕绕地向前行进着,俩人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的沼泽地,成功的来到了桥边上。 “去吧。”小素衫在无守的耳边小声耳语着:“过了这座桥,你就能回家了,就能见到你家中的妻子了。” 小素衫站在桥边上,不再前进。 而无守则踏上了桥。他的口里念叨着:“过了这座桥……我就能回家了……” 不知为何,无守的眼中流下了一滴泪,泪水顺着他的脸划入脖颈里,他的嘴边喃喃地念叨着:“过了这座桥……我就能回家了……” 小素衫站在桥边上,她一直看着无守的背影,心中却想着那只五瓣莲的发钗。不知道无守是否真的娶了拿着那支钗子的女孩,其实她还蛮喜欢那支钗的。送人有些可惜。等到哪天有空去到了人类的城镇,她一定要画出花样,找人再打一支那样的钗子才是! 那可是她第一次去到人类城镇获得的纪念物啊! 看见无守已经走到了桥中央,小素衫的心中没有什么顾忌了,她打算离开。然而刚走了几步,她又看向桥的时候,发现正在下楼梯的无守和…… 小素衫眯了眯眼,她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于是她仔细看去—— 无守神情呆滞,眼中不断地流下眼泪,他此刻正一边下着桥,一边小声念叨着:“过了这座桥……我就能回家了……” 而桥的另一头,由于四周的雾很大,所以就算是小素衫,也无法看得太真切。她看见桥的另一头似乎有人在等着无守下桥…… 起初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了,于是小素衫反复看、反复看…… 她看见,桥下确实有个人,那个人看起来似乎没有头发,手拿禅杖,是个和尚。至于穿的什么,而那个和尚又长什么样……东面岛上的雾实在是太大了,她看不清。 小素衫心里有着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她想要过去将无守带回来! 于是她又冲到了桥边上! 当她抬起脚打算踏上第一个阶梯的时候…… 小素衫犹豫了。 犹豫着犹豫着……她又收回了脚…… 她要保护这座岛上的某样东西,她不可以离开这里。如果她走了,那么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无守一步一步地下着台阶。 桥对面的和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是敌还是友。 小素衫的内心很煎熬。 最终,她提起裙摆,一个转身,便消失在桥的这头。 - - “过了这座桥……我就能回家了……”无守下完了最后一级台阶,身后的浓雾淹没了那座桥,桥不见了。醒过来的无守拼了命的想再去到桥上,却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倒在地。 或许是因为太过疼痛,也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情绪复杂,无守倒在地上便不愿起来,他流着眼泪,锤着地面,口中大喊着:“为什么!为什么!!” 他在质问自己。 也在质问那位岛上的仙子。 他承认,他有妻室,他已经成家了。可那是为了报香连的救命之恩,他曾以为自己对香连的感觉是喜欢。而香连又多次送他荷包,表达思慕之意,于是他便顺了香连的意,与她成亲。可是当他寻着歌声,走到那个小塘边上,看见仙子的背影时…… 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种冲动、那种害怕……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他不想就这么离开,不想就这么走了。他一走,可就再也见不到仙子了…… “为什么!为什么……”无守不明白,他无力捶地,就算已经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痛觉,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阿弥陀佛,施主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呢?”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僧人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无守没有理他,只是不再胡闹。他站起身来,擦干泪水,在浓雾中前行。有些事情,是他一生的秘密,他不想流露于人前,也不想说与谁听。 “施主。”僧人在他身后道:“既然心中留有遗憾,何必强撑着呢?” “你知道什么。”无守继续往前走,并不理他。雾越来越大,他几乎完全凭直觉前行,虽然他的寻路的直觉一向很差,但是他就是不想理那个和尚。 “贫僧当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和尚笑了,话语很是平淡“可是贫僧每年都来这里,我站在那里,前方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是我却可以感觉到那里是个另一个地方的出入口。果然,贫僧等到了施主。” “……” “施主是凭空突然出现在那里的,贫僧斗胆一问。”那个和尚问道:“敢问施主在来到这里之前,可是去到过什么地方?” “没有。”无守没好气的答。 “那施主你哭什么?”和尚继续问。 “因为我难过。” “为何难过?” “因为有个人在我后面追着我不停的问问题,我很烦。我一烦,就容易难过。” “敢问施主……” 和尚话还没说完,无守就打断道:“不知道。” “请问施主……” 和尚又没说完话,又被无守打断了“不知道!” “闻忧湖失踪的人,是否在施主刚才去的地方?”和尚不开头了,直接问道。 “我怎么知道。”无守觉得莫名其妙。 “闻忧湖每年的雷雨天气时,都会失踪一两个人,而今年庄财主在湖上举办晚宴,船上所有人都消失了。” “这到底关我什么事?!”无守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看着那个和尚,大声问他。 “因为今年,你在回家途中,似乎头脑一热,想着去看看夜里放河灯的景象,也去到了闻忧湖边的小路上。”和尚盯着无守道:“你也在失踪人口的名单里。” “谁的名单?”无守问。 “我的。”和尚答。 “你怎么知道我是想去看放河灯的景象?”无守又问。 “我猜的。”和尚又答。 “你跟踪我?!”无守瞪大了眼睛瞪着和尚。 “阿弥陀佛,贫僧并没有跟踪施主,只是施主落水的那夜,贫僧也在附近。”和尚淡定的看着无守。 俩人大眼瞪小眼,一个火光四射,一个平淡无波。 “你……”无守瞪着和尚,继续道:“见死不救!” “不。”和尚看着无守,淡定道:“你溺水的速度比我眨眼还要快,我根本来不及救你。” 无守抓着和尚的领口,凑近他问:“你多久眨一次眼!” 和尚眨了一下眼,然后,他又眨了一下,道:“一瞬。” “你的意思是我掉进水里,一瞬间就消失了?!!!”无守道。 “对。”和尚点头。 “我明明在水中挣扎了一阵,还被卷进漩涡里!怎么可能一瞬间消失!?”无守更凶了。 “怎样的漩涡?”和尚问。 无守突然松开了和尚的领口,顺带猛地将他往后一推,然后立马转身走人,道:“你走吧,你那夜根本不在闻忧湖。” “我确实在。”和尚赶紧踏着步子跟上了无守。 “滚。”无守道。 “阿弥陀佛,施主你怎么上火上的这么严重。”和尚走到了无守旁边,跟他肩并着肩。 “你才上火!”不知为何,无守现在感觉神清气爽,甚至气得飞起。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见无守加快了脚步,和尚便也加快了脚步…… “施主,等等我。”和尚无比淡定地道。 “滚!!” 章节目录 第220章 【二百一十八】格织岛 整座岛上都充斥着疾风和落雷。 原本美丽的小岛,如今变得恐怖而又可怕。 整座岛上的人都变得虎视眈眈,人心惶惶。岛上的树木几乎全都枯萎了,可只有一个地方,当岛上的所有树都变秃时,这里的花依旧在灿烂的盛放。而今,岛上的树全都枯萎了,这里仍旧樱花遍地,丝毫没有受到外面的影响。 “不!!!”素衫含着泪,化成了烟雾。她在千年前的灵力十分虚弱,化形的时间也很有限,挣扎间她把自己的力气全都用完了,便只好化为一缕青烟,回到王灵韵的领口边上,继续当那朵安静的小白花。 王灵韵看着素衫化为青烟,又回到自己的领口边上。低头看着领边的那朵白樱花,王灵韵垂眸道:“你不懂,有些事情已经快成定局,我们不能顺其自然。” 半晌,王灵韵道:“抱歉。” 这话好像是在跟领口边上的素衫说,也好像是在跟空气说。 花瓣飘落间,王灵韵就好似一个不沾染尘世的仙人,卓尔不凡,一尘不染。 她的眼中透着股……很少出现在她身上的邪气与锐利,看着四周樱花盛开的景象,她闭上眼,感受着远方那片枯萎的大地。风蔓延到这座岛上的每一寸,王灵韵好似乘着这阵风,看见了岛上的每一寸。万籁俱寂,花树枯萎,这座岛已然失去了生机,伤痕累累。 这座岛并不空,有很多人,很多人在这里。一个、两个…… 十七、十八、十九…… 她看见了玖绫与庄瓷。他们似乎正在赶去什么地方,移动的速度非常快。 三十五、三十六…… 正在照顾宫明的叶盈笙。他们躲得地方似乎并不安全,附近有奇怪的人形怪物,那些怪物流着哈喇子,闻着味在觅食,暂时还没有发现他们两个。 五十九、六十…… 唐莺……她附近有许多人,她的情绪似乎很激动,好奇怪,她所在的地方人口十分密集。还有很多人陷入进沉睡里,尚未苏醒。岛上那股邪恶而又奇怪的力量,就像是电流一样,在他们的身上流转着,他们身上有接收这股邪恶力量的东西,唐莺的身上也有…… 许多人,岛上有许多人。 有些人已经出现了,还有人仍在躲藏。 王灵韵能感觉到,这座岛上有一股奇怪的妖邪之力。那种感觉,比她小时候被妖王捉住时的感觉还要难受。这座岛上有着什么比万妖之王,还要邪恶的东西存在着,它影响着这里,影响着长期生存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有的人已经堕落了,有的人还保持着清醒…… 王灵韵闭着眼睛,她似乎听见了大地在哭泣。如果她拥有降雨的能力,这里一定开始下雨了。可惜她没有,所以岛上的空气仍旧干燥。 感受着大地传来的这股悲伤气息。不知为何,王灵韵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很想降雨。洗干净这里的戾气,净化这座岛上那股怪异的力量。 不自觉攥紧了自己的手,王灵韵咬着牙并不说话。 王灵韵可以感受到。在这座岛上的某处,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变革。 睁开眼—— 眼前尽是些美好的东西。 花林依旧很美,王灵韵终于感受到,她所站的这片土地,隐隐透露着一丝仙气。这里,有神仙。看着花海、再看着那些毫不受影响的花树。这些树都很普通,既没成妖,更没成仙。但它们既然能在这片备受摧残的土地上,完好无损的自由绽开,一定,是被爱惜它们的人祝福了。那个人即便力量微小,无法与岛上的那股邪气相抗衡,却依旧拼尽全力的保佑着它们。 王灵韵叹了口气。 “你就在附近的吧。”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跟这个时代的神仙打交道。 “被发现了呢。”一个十分温和的声音从林中传来。 王灵韵往前走去。 “我以为雨神打算一直无视我呢。” 那个声音似乎就在附近,可王灵韵向四周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左看,是樱林与落花。 右看,还是樱林与落花。 前方,是樱林与落花。 后方亦然。 与此同时,一朵完整的樱花朝着王灵韵的方向飘来。 她伸出手,接住了那朵白色樱花。 这时,一个小人从花瓣下露出头来,歉意地笑了笑。 他长得很瘦,看起来十分温柔与善良。虽然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可是依旧很爱笑,身上穿的衣服很朴素,是一个看起来令人很舒服的老人家。 “雨神。”那个老人家站在王灵韵的手掌上鞠了一躬,表示对她的尊敬,而后像打伞一样,举起那朵白樱花,飘到了地上。 刚落到地面,老人家便把樱花放到一旁。 王灵韵看着他的个头,眼中有些疑惑,但是却没有明言,只道:“土地公,你看起来很节约粮食,怪不得你这座岛上除了花树,什么都没有,每天赏赏花就可以赏饱了。” 王灵韵看着他比庄瓷变小时还要小的身材,心中计算着他的大小。大概小指的一半?不,可能是小指一半的一半? 土地公尴尬地笑了笑,道:“雨神可别折煞我了,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你为了保护这片土地,已经耗完了身上的全部灵力吧?”王灵韵道。 土地公笑得更尴尬了,然后他一边尴尬的笑着,一边又尴尬的点了点头,继续道:“不瞒雨神,再这样下去,我就快烟消云散了。” 话刚说完,土地公身上散发着一圈深绿色的光芒。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又缩小了一圈。 土地公抬抬手,又抬抬脚,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的消失,苦笑着皱起了眉。他苦笑着抬头,苦笑地看着王灵韵,看起来很苦,虽然他在笑。 “你……”王灵韵看着四周盛开如常的花树,知道这是土地公在保它们,王灵韵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不顾一切拼命的抱这些树。” 土地又鞠了一躬,道:“这座岛原本不在这里的,在大海上,那里的蓝色一望无际,望都望不到头。虽然我只是一座孤岛的土地,可我的岛上,有一个勤奋的民族,那个民族名为格织。所以,这座岛便也叫格织岛。岛民自给自足的生活着,他们极其擅长织布,经常会把好看的布料、或衣服卖给往来的商船,久而久之,也会有不少商船的商人特意路过此处,来采买岛上的编织品与布料。”他笑着摇头,叹息道:“那时候,我的岛上,是多么的富足啊……绿树成荫,鸟语兽鸣,岛民们日日欢歌笑语不断,昼夜正常更替……”说着说着,土地公的眼中泛起了泪花“我都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星星挂满夜空的景象了……” “这里确实没有夜晚。”王灵韵看了看花树,她思忖片刻,道:“可是也并非像你说的那般……绿树成荫。” 土地公勉强笑着点点头。 就在他点头的时候,身上又发出了深绿色的光芒,眨眼之间,他又变小了半寸。 王灵韵皱眉,她道:“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土地公垂着眸子,摇了摇头“不是,而是我必须保护这里,保护她……” “她?”王灵韵抓住了重点。 “是。”土地公的眼神格外认真,他说:“是一个热心助我的小姑娘。”似乎想到了开心的事情般,土地公一脸轻松地笑道:“呀,她还真是一个美丽的人。” 听土地公这么说,王灵韵心里有了大概的答案,她没有问,只是静静地听着土地公的下文。 “岛上的一切都很安逸。直到……那一夜,噩梦降临。”土地公的眉头紧皱,似乎想起了他不愿勾起的回忆“青光石从空中宛如流星一般降落到大地,产生了空间裂痕……青光石是认主人的,在降落的瞬间产生空间裂痕,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它的主人还没有死。它是被强行从主人的身上剥离下来的。这石头很邪乎,只要它的主人还尚未离开人世,它就会不断地散发出邪气,并不停尝试用各种方法,只求回到主人的身边。” 空间裂痕……这座岛上的人并不是榕树城的人,他们的真身也没有被桃桑冰冻住,而是……真正拥有血肉之躯的人,来到了一场虚幻的梦里?! 青光石果然是邪物! 那么,方才王灵韵在岛上所感受到的那股邪恶力量,就来自青光石吗?她可以感受到,那玩意很强大!而且根据庄瓷所言,王灵韵几乎可以确定,青光石正在引导庄瓷寻找自己! 没想到桃桑的一场冰冻,竟然将青光石从方瓷的身上剥离了? 不对,青光石没有那么容易从原主的身上剥离…… 王灵韵回想着过往发生的事,她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是顾云悠! 顾云悠将方瓷困在幻境里,让她体力不支,精疲力竭,甚至达到濒死边缘。她大概原本就打算将青光石从方瓷的身上剥离出来,可是没想到半路杀了个桃桑出来。破坏了她的计划,却阴差阳错的达成了她的目的。如今,既然青光石已经从方瓷的身上剥离出来了,那么就绝对不能再让庄瓷找到它!!! 对! 一定要在庄瓷发现青光石之前,找到石头! “雨神?”见王灵韵在思考,土地公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 “啊?”王灵韵反应过来后,她看着土地公便问:“你知不知道青光石此刻在哪里?” “这么久以来,我们也在寻找它的踪迹……”土地公为难地道:“但是它就好像拥有自己的思想一样,会到处移动,每当我们快发现它了,它便又会换个地方栖身。” “你们?”王灵韵眼尖地问。 “啊……这是我不能离开这里的原因。”土地公看着身后的树,回忆道:“青光石打开空间裂缝后,整座岛都转移到了新的地方,我们的岛突然现身在一片大湖的湖中央,我记得那片湖很美,阳光明媚,水中还有很多鱼。后来,我的岛开始缓缓下沉。紧跟着,天气也跟着变了,原本晴朗明媚的天空不见了,顶替它的是越来越沉重阴郁的乌云。四周风起云涌,天空乌云密布,湖里开始涌起大大小小的漩涡,看起来十分危险,这也导致了岛上的人不能跳入水中,游到岸边求生。” 因为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土地公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变得有些沉痛“眼看着我的岛,和岛上的人们,都跟着这座岛一起下沉,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的感觉,让我近乎崩溃。也许是沉岛时的动静太大,许多妖怪和岸边的动物,都从深林里跑了过来,来观看这座突然出现的岛屿。我发现那个湖在丛林深处,鲜少有人,于是我向妖怪们求助,并试图向当地的土地公和山神求助,可是奇怪的是,我根本找不到土地公与山神……” 这就是漏洞吧,因为这里并不是真实世界。 桃桑冻住了所有生灵,却没有把神也一起冻住。 所以在这场梦里,有无数妖怪与各种生灵,却除了王灵韵以外,没有神出现。起初发现这座岛上竟然有土地公的时候,王灵韵也是有些小惊讶的,可是后来听见他的遭遇后,王灵韵反倒开始担心了起来…… 因为这座岛上的人,都是些真正的活人,那么当梦醒之后,梦中的万物消失以后,他们将何去何从? “后来呢,你没有找到土地公和山神之后,你做了什么?”王灵韵道。 说到这里,土地公脸上的神情总算是变得平缓了一些,没有那么的沉重了,他道:“没有妖怪愿意帮助我,当我自己都放弃的时候。却突然站出来一个小女孩,她告诉我,她会编织结界,只是学艺不精、编的不好,希望我能协助她……” 土地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说:“我啊,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觉得谁就像黎明的曙光一样美好。但是,当时,当所有人都离我而去,只丢下我一个老人家时。那个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小心翼翼的拍了拍正在自暴自弃的我。我抬起头,看见了她的脸,听见她告诉我……愿意帮助我的时候。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海上徐徐升起的朝阳,看见了山顶上反射出黎明时第一缕曙光的冰柱,美好却纯粹。” “她是谁?”即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王灵韵却还是问出了口。这么爱多管闲事、又不嫌麻烦、并且还很感情用事的家伙,在千年前这个时代……她倒是也认识一个。垂下眸子,王灵韵看了眼领口边上的白樱花,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 “她的名字如她的人一样美。”土地公温和地笑着,仿佛脸上的皱纹也跟着他一起笑了出来“素衫。” 王灵韵的唇边的弧度,勾得更深了一点。 果然是她。 章节目录 第221章 【二百一十九】再遇杂货店主 “我们约定,我替她看好本体樱树,她使用替身状态,帮我寻找青光石。”土地公道。 “所以,这里……”王灵韵看着这片小樱林,道:“其中有她的……” “她就在其中哟。”土地公微笑着点了点头。 王灵韵没有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地想:还真是个傻姑娘。 半晌,王灵韵评判道:“虽然很蠢,但是方法却很有效。” 土地公也点头附和,他笑眯眯地道:“白樱族的人,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些很讨人喜欢的家伙啊……他们族中有一种书叫替身术,虽然这不是什么秘术,但是却很少见,是将自己的魂魄抽离出来,复生在死物上,用自己作为‘生者’的力量,驱动死物,活在世上。” 王灵韵皱眉,她打算离开这片樱林,去到这个时代的素衫身旁。那个白痴,如果土地消散了,她的本体可能会被岛上的邪气所污染。一旦事情发展成这样,她可能……会死。 想到这里,王灵韵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至少,这样可以免她被青光石的邪恶腐蚀内心。”说罢,王灵韵便走远了。 “雨神,一路小心。”土地在王灵韵的身后给她招手告别的时候,身上散发出深绿色的光芒,土地又变小了一寸。他背负着双手,走到一片花瓣面前。一片花瓣而已,竟比他大出许多倍。 土地呼吸着空气,闻着花瓣散出来的花香,惬意道:“多好闻的花儿啊,多美的林子……” 王灵韵朝前走着,她没好气道:“土地,你要是这么完了,我就把你的魂再聚起来,让你给我当牛做马,生不如死。” “哈哈哈……”土地依旧闻着花香。 “坚持下去。”这是王灵韵在这片林子中说得最后一句话。 当土地再转过头去的时候,王灵韵的背影早就不见了。他背负双手,在林中闲庭漫步,身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小一寸,可是这里的樱树却依旧安好、康健。 - - 樱林外面的世界,满溢着瘴气。 天空依旧雷声阵阵,乌云压顶,不断有雷降到地面,看起来危险非常。 王灵韵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林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侧影。 似乎有人在这片充满瘴气的树林中散步? 王灵韵的脚步放慢了下来。 她身后有脚步声! 王灵韵往后看去—— 身后的树林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左边又出现了脚步声! 王灵韵朝左看去—— 依旧没人。 她转回原来的方向,继续往前走。 刚转身。 跟前就出现了一个年近八旬的老奶奶。这个老人笑着,手里拿着一颗豆子,她抬起头,望向王灵韵。 “仙人呀,我们又见面了……”老奶奶感慨万分。 “您……”王灵韵明显有些吃惊“您怎么也来到这里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位老奶奶就是赠予自己蜻蜓的那个人。刚来到千年前时,榕树城正在举行活人祭祀,妖气很重。王灵韵身上的仙气是无法遮掩的,而当时的她还尚未获得玉佩。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王灵韵吃下了祥瑞给自己的隐元丹,隐元丹掩盖了自己身上的气息,也让她暂时变成了普通人。那一夜,她误入了老奶奶的杂货铺,有幸得到了她的庇护。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老奶奶说。 王灵韵看着她,不明白她说得是什么意思。 “瞧,大家都变成了正常的人。”老奶奶指了一个方向,王灵韵随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但是除了枯树与瘴气之外,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是,那个方向…… 东面…… 难道那个方向是榕树城?老奶奶是在给自己指出岛的路吗? 王灵韵惊喜地看向老奶奶。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王灵韵问。 “我?”老奶奶咯咯咯地笑了几声,道:“我无处不在。而且,我把生前最看重的宝贝送给仙人了,仙人还不会使用,我当然要找到你了。” “您说那只蜻蜓?”王灵韵问。 “对,蜻蜓。”老奶奶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她道:“仙人恐怕还不知道,那只蜻蜓是一件神器。” “嗯……它是挺神奇的,但恐怕我还无法自由灵活的驾驭它。”王灵韵有些无奈。 “仙人,这是云母豆。”老奶奶伸出手,手心里躺着一颗粉红色并带有米白花斑的豆子,她说:“吃下它。” 王灵韵闻言,从老奶奶的掌心拿走了云母豆,然后吃了下去。 很甜,沁入心脾的甜味。 “闭上眼。”老奶奶继续道。 王灵韵闭上了眼。 “仙人,跟我一起念……”老奶奶张着嘴,似乎在念什么奇怪的语言。 风将这种语言传入王灵韵的耳中,轻灵地仿佛风在低语。 王灵韵也跟着老奶奶一起念出了咒语。 一时间,王灵韵身前有风吹起,她睁开眼。看见自己身前正在刮一团小小的龙卷风,风速很快,在龙卷风的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 后来,风消失了。 一只蜻蜓,在空中飞舞。它停留在王灵韵的跟前,飞到与她双眼齐平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 “它,就是你的眼睛……”老奶奶温和地笑着,身形逐渐透明,然后消失。 “您!”王灵韵发现身旁的老奶奶不见了,显得有些焦急“您要去哪?” “我无处不在。”老奶奶的身影传入王灵韵的耳边。 “您到底是谁?”王灵韵问。 “我?哈哈哈……我只不过是个已经死掉的杂货铺老板罢了。仙人,前面的路十分凶险,你可一定要保重啊。” 王灵韵垂下眸子,不再多言。 蜻蜓飞在她的身旁飞了一会,然后便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这片充满瘴气的林子中。 闷雷声从未消停。 天上的落雷倒是安分了一阵。 但这座岛的天空,仍旧阴阴沉沉,压的人无法呼吸。 - - 【愉快的小剧场】 小剧场一:宫明身边的醋味包 - 庄瓷擦琴的动作停了下来,站在她身旁跟她说话的宫眀抬起头看向天空,坐在地上的庄瓷,也跟着看向天空。 叶盈笙也抬起头看着突然变天的天空。 “这些云看起来就像是要压下来一样,好可怕……”叶盈笙道。 “乌云压顶,在这个没有黑夜、四季如春的地方,未必是好兆头。”一不小心,庄瓷的琴弦断了一根,伤到了她的手指“嘶……” “没事吧!”宫眀赶紧问。 庄瓷咬唇摇头,逞强道:“无碍。” “你嘴唇都发白了,怎么可能没事。”叶盈笙从一旁的树上跳下来,走过来看了庄瓷的伤势后,她抓起宫眀的衣服下摆,就狠狠地撕了一个布条。 “诶……你……”宫明微微皱眉,见她是要给庄瓷包扎,便没说什么。 随后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创伤药膏,抹在庄瓷的手上,显得颇不待见庄瓷“你们这些大家闺秀呀,就是娇气,连手指破了一个小伤口,都会弄得面色苍白。我跳舞的时候啊,经常崴脚,有时候连骨头都会错位,也不知道换成了是你,会不会直接猝死!” 包扎完伤口后,叶盈笙把她的手丢到一旁,自己也走开了。 叶盈笙内心:哼,狐媚子,就知道勾引我的明公子,要不是担心你在明公子面前一直装可怜求安慰,我才懒得管你! 宫明右看看,又左看看,刚才还帮别人包扎伤口呢,转眼就翻脸不认人,额,这个女孩子们的友情还真的是很微妙啊。 “庄瓷谢过叶姑娘。”庄瓷起身对着叶盈笙的背影盈盈一拜,模样落落大方,甚是知书达理。 樱林里不知从什么何时开始,便不断有瘴气冒出。这些瘴气出现后没多久,原本精神饱满的树就变得恹恹的,显得有些萎靡不振。而原本或粉、或白的花瓣,也通通被瘴气给染成了青紫色。渐渐地,瘴气蔓延到樱林的每一个角落,整座岛都被它所污染。 宫明没有再注意两位姑娘的事情了,天空一直响着闷雷,他抬头盯着那乌压压的天空,心里又想起那位梦中见到的仙子。宫明皱眉沉思半晌,随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入林中,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有一个人,不管她是人还是仙子,他一定要见! “二位姑娘先歇着,宫明还有事,恕不奉陪。”说罢,他便毫不犹豫地踏进了那布满瘴气的樱林中。很快,就再也瞧不见踪影。 “诶!明公子……”叶盈笙轻唤宫明,却见他头也不回的朝着樱林中走去,那抹粉白相间的背影,缓缓消失在樱林的那片瘴气中。 “要变天了……”庄瓷默默的打理好自己的琴,整理好琴袋,抱在了怀里,其间她不经意的抚了下手上的红玉镯子,那镯子竟发出了异样的反光,不过一瞬即逝,并没有引起叶盈笙的注意。 见叶盈笙一直盯着宫明离开的方向,庄瓷缓缓一笑,微微鞠躬,略施一礼,道:“庄瓷还有要事缠身,不便久留,叶姑娘就此别过。” 说罢,便也踏入那充满瘴气的樱林中,没走几步,她身上发出了异样的反光,那光并不明显,但紧跟着,她整个人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完全失去了踪影。 “哼,又去勾引我的明公子。”叶盈笙别过脸去,没有看庄瓷,正好错过了那一幕。 - - 小剧场二:当糊涂凡人遇见心细樱花妖 - 自小素衫离开之后,无守便像是失了精气神一般,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樱林里,然而……这已经是他第无数次看见那棵被他做过标记的树了。毫无疑问,他又迷路了。 其实,小素衫一直在背后默默地跟着他。她想确保他的安全,亲自送他离开。 他走在前面,她就跟在后头。 她从这棵树后面躲着,又换到那棵树上猫着。一路跟随,小心翼翼。 见他差点撞树,而她就施法悄悄把他前面的树挪开。见他走错了方向。她便把树的位置都悄悄改变了方位,把正确离开这里的道路摆到他的面前。可即便如此,他却总是会选择去走那条错误的道路。 小素衫依旧耐心的跟着他,直到岛上的空气变得不对,天空前所未有的被乌云所笼罩,四周弥漫起了逐渐浓郁的瘴气,樱花全都被染成了青紫色…… 这一切,他竟因为自己的心不在焉,而完全没有注意到。 “真是个呆子!”小素衫被这个人给气的咬牙切齿。 “谁,谁在说话?”无守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于是左顾右盼地张望着,希望能见到那个……心中想见的人。 “瞧!”小素衫一施法,无守左边的树便让开了道,她说:“往那边走。” 无守看不见她的人,只能听见她的声音。虽然看不见她很失落,但见她这么关心自己,内心还是有点小开心的。 “姑娘,出来吧,我想再见你一面。”无守道。 无守不停地张望着四周,天空乌压压地一片,那些云好像要压倒一切般,让人心里感到压抑。瘴气使得视线无法看得太远,樱树仍旧美丽,只是颜色变得不太一样了。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想再见仙子一面。只要能再见到她,他便无所畏惧。他知道他不属于这,应当离开。可若是走了,他此生恐怕都再也见不到那个女子了! 然而过了很久,很久…… 无守没有看见她的身影,甚至连她的声音都不再听见。 - - 这时,坐在树下的王灵韵并未发现,她领口边上的樱花不见了。 素衫拖着疲惫的身影,远远的瞧着这一幕。 这是他们某种意义上的初次相遇,那时的他们,是多么的…… 无守还是那样呆呆的。 自己也还是…… 素衫淡淡的笑了。 她由衷地感叹以前的时光真美好,即便是这样平凡无奇的小事,也是她倾尽全力都无法再次拥有的东西。 如果,她当时不那么的拒绝无守,能拉着他一起在这片樱林中闲庭漫步,两个人聊聊自己的心事、喜好和未来,该有多好。 可惜…… 这样的画面,始终深藏在她的心底,再也无法实现了。 她不知道自己再次回到千年前究竟是对是错,但是有一件事,她一定要做! 这件事情,她志在必得! 章节目录 第222章 【二百二十】美好的梦 手帕在水中浸湿。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轻轻将手帕拧干。 而后,放到躺在自己身后那个男人的额头上。 叶盈笙静静地看着宫明,她眼下乌青,看起来睡眠严重不足,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但是她的唇角始终泛着淡淡地笑意,因为宫明的气色比之前已经好太多了。他身上的伤已经渐渐愈合,终于不再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叶盈笙的身边时刻燃放着一种熏香,照顾完宫明,她便要查看熏香是否燃放完毕,因为……这里并不安全。他们的四面八方都隐藏着许多蠢蠢欲动的豺狼和虎豹。 叶盈笙垂眸看着宫明,眼神温柔,心情平静。 她早就知道这里不过是一场梦。只是她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除了看官们面前跳舞,再无法掀起什么巨浪。她没有力量去跟妖魔鬼怪争斗。现实生活里,她是芳华街有名的叶盈盈。梦里,她依旧是芳华街有名的叶盈盈。于她而言,梦与现实,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唯一不同的是,现实中她从未靠近过明公子,而梦里……她靠近了,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她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 像梦一样。不,这就是梦。而且还是个温暖……却危险的梦。 不远处的树后,有一只人形怪兽龇牙咧嘴地发出低吼,他瞪着叶盈笙的方向,不断地流着口水,他眼中是看到了鲜活的肉而流露出的兴奋,可是因为那香味让他感觉很难受,所以不得不远远观望着他的肉。 眼见着香炉里的香快要燃完了。叶盈笙赶紧又拿出一枚新的熏香,放进香炉里,让它持续燃烧着。 她转过头,神情温和的看着宫明。那坚定的眼神似乎在告诉他,她一定会保护好他的,即便倾尽全力,以身饲狼,她都…… 眼泪落下,泪汪汪的眼中映照着模糊的宫明。 半晌,不远处传来野兽即将咽气的声音。 “你这样是撑不了多久的。”王灵韵道。她一脚就踹倒了一个人形怪兽。她见那个野兽已经奄奄一息,便不再管他。 叶盈笙看见来人是谁,惊喜而又讶然地道:“丞……丞相大人?!” “把他弄醒。”王灵韵简单干脆地道。 “!?”叶盈笙听见丞相要强行弄醒明公子,先是一惊,随即便挡在宫明的身前,摇着头,坚定道:“不行!明公子受了重伤!不可粗暴对他!” “你看他面色红润的模样,哪里还有身受重伤的影子?”王灵韵问道。 “这……”叶盈笙犹豫着。 “宫明,你再装我可要踹你起来了!”王灵韵隔着叶盈笙,对她身后的宫明说道。 半晌,宫明都没有反应。 见此情形,王灵韵打算直接走过去,将那家伙给弄醒。 叶盈笙立马挡住了王灵韵,道:“不可以!明公子还需要休息!” “既然被这位姑娘治好了,就起来,装死算什么英雄好汉!”王灵韵道。 顺势,王灵韵就要推开叶盈笙,过去强行弄醒宫明。 宫明睡着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笑意,他勾起嘴角,反驳道:“我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他转过头,目光看着王灵韵,一字一句,认真深刻:“我是君子。” “明公子,你……”叶盈笙拦住王灵韵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她转过头,呆愣愣地看着宫明,感觉自己好似被他耍了? 王灵韵越过叶盈笙,走到宫明面前,朝他伸出手,道:“跟我说说,你跟玖绫遇见了什么,为何他腰间只挂了刀柄,他的刀呢?去哪了?” 宫明抓住王灵韵向自己伸出的手,借力起身。 站起身之后,宫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道:“这事说来话长……” 王灵韵皱眉。 “但我可以长话短说!”宫明笑道。 王灵韵挑眉。 - - 此刻,蜻蜓已经寻找到了玖绫与庄瓷二人,它跟着他们一起进入了山洞入口。 那里面散发着淡淡的腐肉味道…… 以及,一片漆黑。 - - 王灵韵拉着宫明的胳膊,快步往前走,她边走边道:“情况不妙,我们边走边说。” 宫明惊讶地看着一向冷静的丞相,如今竟变得如此焦急,看来,在他安逸的睡梦间,确实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眼神从惊讶,转而变得柔缓,被王灵韵一边拉着走,一边转头对叶盈笙,有些无奈却格外温和地道:“姑娘,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安全,跟我们一起走吧。” 说完,他还道歉似的眨了一下左眼。 就在那一瞬间,叶盈笙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停止了一拍,宫明是不是在装睡,她并不在意了,只要他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她便心满意足。 要跟着他,免他忧愁,保他安康。 想着,叶盈笙便收起一旁的小香炉和一包袱的药材,她强自打起精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便跑过去,跟上王灵韵与宫明的步伐。 “你小子明明身体都大好了,还躺那装睡做什么?”王灵韵小声道:“没看见人家姑娘没日没夜不睡觉的照顾你吗?” “我也很想醒过来。”宫明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他说:“可是每当我偷偷睁开眼时,看见她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看着我,我就……” 宫明吐了吐舌头,继续道:“毕竟是救命恩人,我对她太冷淡也不好对吧?” 说着,他笑着眨了眨眼睛。 “于是你就装睡?”王灵韵叹了口气。好吧,这情况,换她也这么干。 “嘿嘿。”眼见身后的叶盈笙追上来了,宫明一把拿过她身上的包袱,背到了自己身上,理所当然地道:“怎么能让救命恩人背包呢?以后只要有我在的地方,绝不会让你受累的。” 叶盈笙突然被抢了包袱。她觉得受宠若惊,一时间竟没了反应。过了半晌,她才垂下头,紧抿着唇,不敢说话。叶盈笙的双颊隐隐发烫,但不知为何,她的心中……仿佛被羽毛挠了似的,轻松而又甜蜜。 “嗯,不错。”王灵韵点点头,她拍了拍宫明的肩膀,道:“少年,我看好你。” “当然了,我跟丞相大人已经是生死之交了,所以有我在的地方,一定会有丞相大人的,不然我跟叶姑娘孤男寡女的待在一起多不好,会被别人说闲话的。”宫明完全不要脸的编着瞎话。 “等等,你跟玖队长是生死之交还差不多,跟我有什么关系?”王灵韵赶紧离他远一点,想要撇清关系“还有,我跟你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王灵韵不自觉在心中腹诽:这家伙,自来熟吗?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怎么不算是生死之交了?”宫明甩着手中的香囊,故意甩给王灵韵看。 等等,他好像说的没错? 在船上的时候自己跳进湖里,是这家伙奋不顾身地拉自己上来的? 那个香囊里……不会是自己给他的头发吧?那头发是为了让他能看见鬼魂,她没有别的意思……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我!”王灵韵一时语塞,但还是逞强道:“就当我们是生死之交吧。” “噗。”宫明笑着把香囊系回腰间。 “对了,那个鬼魂哪里去了?”王灵韵道:“我让你看好它,是因为他是生魂。” “生魂?”宫明惊讶。 “对,死魂的周围会携带着或多或少的阴气,但生魂就不会。”王灵韵解释道。 “喔,怪不得我觉得它与那些撞你的家伙有什么不一样呢!”宫明恍然大悟。 “我猜测……”王灵韵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认真“他可能还活着,只是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无法回去?”宫明感觉很奇怪。 “你可听过诗经里的一句话?”王灵韵挑眉,笑道:“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你的意思是……鸠占鹊巢?”宫明想了想,问:“有别的魂魄,霸占了那个生魂的身体?” 王灵韵点点头“因为被挤了出来,所以才回不去。” “可是,我把他弄丢了。”宫明显得有些委屈。 “这不奇怪,庄财主的船翻了,你都自身难保,又怎么会管一个魂魄。”王灵韵有些安慰他的意思。 宫明垂眸难过了一会…… “!”宫明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抬起头来!惊喜地告诉王灵韵:“不过我相信那个胖子,呃,我是说生魂,他还会再回来的!” 王灵韵疑惑地看着他。 “你绝对想不到,那个生魂崇拜着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宫明神秘兮兮地道:“就在你身边。” 王灵韵思考了半晌,随后,她把目光转向宫明的脸。 “不是我啦!”宫明道。 王灵韵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她想到了另一个人“你不会是说玖绫吧?” 宫明侧着眸子,笑看着王灵韵。 王灵韵一副踩到狗屎的表情“呵,还真是那家伙。” 宫明点点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好吧,这事回到榕树城再说,既然那个生魂崇拜着我们伟大愚蠢的玖队长,那他就一定会再出现的。这事不急。”王灵韵想到玖绫听到这件事得多开心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头大,那家伙……没准会为因为自己又多了个小粉丝而办个庆功宴。 “你先告诉我,你跟玖绫遭遇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伤得这么重,还有!”说到这里,王灵韵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了起来“玖绫的刀去哪了?” 玖绫的功夫很好,她是知道的。就算记忆是假的,但王灵韵活在这个世界,却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因为是本朝丞相的缘故,她几乎每日都能遇到玖队长。跟他相处了这么久,玖绫有几斤几两,王灵韵的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她知道,那家伙把自己的那柄破刀,宝贝的不得了!所以,除非生命垂危,不然他怎么可能轻易丢弃? 宫明叹息一声“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王灵韵似笑非笑地瞪着他。 宫明立马改口:“我长话短说!” 王灵韵表示洗耳恭听。 “当时呀!可惊险了!刺激的不得了!可谓是山呼风雨海咆哮,四面楚歌皆是敌,我跟玖队长两个人,简直就是腹背受敌,背水一战呀!”宫明呜哩哇啦的跟王灵韵描绘起当时的情况,他把自己形容的像个英雄一样,告诉王灵韵,自己跟玖绫身陷囹圄,而玖绫由于粗心大意,让他们陷入了寡不敌众的尴尬情况,本来他是能跑的,可是……当时玖队长的情况不太妙。然后宫明又绘声绘色的形容起……他为救玖绫不惜牺牲自己的情形。由于他文采卓绝,讲的非常妙哉,可谓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一旁的叶盈笙,更是全程吃惊且担心地望着宫明,她的眼中溢满了感动的泪水。巴巴地望着宫明,恨不能替他去承受那伤痛! 就在宫明讲的精彩绝伦之时,王灵韵突然打断了他“说重点。” “哦。”宫明应了一声,然后道:“其实我那伤不重的,只不过被咬了几口。但是那些个怪物,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他们有毒!” 宫明一副很委屈的样子,道:“剧毒!” 王灵韵扯了扯唇角“那你怎么没有被毒死呀。我看叶姑娘给你的药,也只不过是上好的疗伤药,怎么没给你用解毒药呢?” 叶盈笙低头不语,憋了半天,她才小声嘀咕道:“我、我害怕明公子可能中毒了,就给他喂了一颗万用解毒丸!那个大概可以清除一般的毒吧……” “呵呵。”王灵韵点了点头,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这陷入情感中的女孩子,果然是……很让人无奈的呀。 “诶,丞相大人,你怎么不信我呢?真的有毒,被他们咬过之后,伤口会不断溃烂,无法愈合,原本只是小伤的,活活给我溃烂成了重伤!”宫明不服地道。 “所以情况危急,玖绫就丢下了他的宝贝刀,先拖着你赶紧跑了?”王灵韵道。 “啊。”宫明如捣蒜一般地点了点头。 叶盈笙默默的跟在这两位大人物的身旁,虽然岛上的树全都枯萎了,周围被瘴气所包围,一切看起来糟糕极了。但是在叶盈笙的眼中,世间很好,万籁俱静,眼前的两个人嬉笑地聊着天……她不自觉的感觉到,做梦真好。 想着想着,叶盈笙便笑出声来:“哈哈哈……” 俩人同时转头,异口同声“你笑什么?” 而后,王灵韵和宫明又互相看着对方,异口同声道:“你!” 俩人同时闭嘴。 “你堂堂当朝丞相,干嘛学我说话!”宫明先开口。 王灵韵瞪着他,半晌不语,只是扭头不看他,不屑的“哼”了一声。 “噗……”叶盈笙觉得,这两个人真是极有趣。 真不想梦醒啊…… 章节目录 第223章 【二百二十一】清业铃 玖绫和庄瓷来到了山洞里。 “玖绫,你确定是这里吗?”庄瓷有些半信半疑。 山洞里漆黑一片,四周弥漫着腐肉的味道。他们艰难地往前走着,毫无方向感地庄瓷跟在玖绫身后,越往前走越感觉这里不太对劲儿。 山洞里面,被岛上刚才那阵落雷影响的很严重,不少地方都被雷劈穿了一个、又一个的洞,所以地下全部都是掉落的巨石,非常难走。 半晌,玖绫才道:“大概吧。” “什么叫大概吧?本姑娘陪你来这里,就是为了一个你的大概?”庄瓷有些不满。 蜻蜓偷偷地跟在他们身后,行动隐蔽,很难被发现。 - - 另一方面,在洞窟深处。 唐莺一口气突然就提了上来。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便醒转过来。 唐莺仍记得…… 半个时辰前—— 天空不断地降下落雷,将山洞顶端的石头都劈得落到了地上,由于很多大石落地,在洞窟里造成了规模不小的地震。 可那些人形怪兽就好像没有脑子的战斗武器一般,他们没有躲灾的头脑,虽然他们也会感觉害怕,但是却毫无退缩之意。见山洞里的情况不妙,就连指挥他们的那个变态男,都赶紧脚底抹油的开溜了。可他们却不走,他们依旧选择继续战斗。 百息一脸严肃地看着那些人形怪兽“究竟是什么驱使着他们。” “是侵入他们体内的污浊邪气,和……”百息怀里的婴儿道:“饥饿。” “我们、是一……”青年男子说话似乎还是有一些吃力,他泪汪汪地看着那些人形怪兽,试图跟他们通话“一家人……” 但是那些人形怪物根本就听不进去青年男子的话,他们接二连三地扑上来,百息和青年男子只好将自己的族人继续打倒,他们都不痛下杀手,只击晕,似乎是因为始终不忍心真的杀死自己的族人。 青年男子被咬了很多口,他身上早就满是脓水和鲜血了。 终于,伤口溃烂的程度让他无法再继续当个英雄。他单膝跪地,强撑了一会儿之后,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唐莺吓得立马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可是伤口溃烂得十分严重,让她不忍再继续看。 “我也……”百息强撑着,可是她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快不行了。” “息,此生能够遇见你,是我最欢喜的事。”百息怀里的婴儿道。明明再说一件令人感动的事情,可是这个婴儿说得却十分的干硬。 百息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一丝笑意,即便她的视线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可是她依旧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婴儿,根本没有想过放手。 终于,百息体力不支的摇晃了几步,便倒了下去。即便倒下,她也是死死的护住怀里的婴儿,不肯松手。她怀中的婴儿垂下眼眸,将自己的手搭在百息的心脏旁,抚摸到百息仍在跳动的心脏,婴儿的神色终于变得温和了一些。接着,婴儿紧紧的抱着百息,二人陷入了沉眠。她们身后的地面冒出了宛如蛋壳一样的东西,坚硬的将二人包裹在里面。很快,蛋壳便将百息与婴儿包裹得严严实实,任谁都无法破开蛋壳,伤害到里面的沉眠的两人。 唐莺静静地看着那个离自己不远的蛋壳,不少人形怪兽在上面抓、挠、咬,甚至不顾一切的扑过去用自己砸蛋壳,却都无法击破它。这也许就是那个变态男控制了整个格织族,却只能放任着族长百息陷入沉眠的原因吧。即便是变态男,也无法破开这层坚硬的蛋壳。所以当百息苏醒现身之后,变态男才会如此惊讶。因为整座岛上,唯一一个不受他控制、且威望还十分高的领导人,醒来了。不管变态男的目的是什么,百息的存在……意味着他原本有十成的把握,去实现自己的阴谋,而今,却只能跟百息五五分。 四周的人形怪兽还有很多,他们似乎已经放弃了继续敲击蛋壳,于是几只人形怪兽互相看了一下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地动山摇的状态下,不要命地齐扑而上! 他们的目标不是那个坚不可摧的蛋壳,也不是已经倒下的青年男子,而是—— “啊!!”唐莺吓得瞳孔放大,她害怕地忘记了颤抖,根本不敢再动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地上却突然生出了花草—— 一个长裙摆动的粉衣女子,忽然从天而降,她的披帛在下落中,朝着天空飞舞,宛如一位降世的仙娥。唐莺愣愣地看着那位……缓缓降落在自己眼前的女子,难道!她就是那位传说中化身为闻忧湖的仙娥吗? 唐莺努力地看清她的模样。她仰着头,眯起了眼,却只是将仙娥的身形看了个大概,根本无法看清仙娥的面庞。这个洞太黑了,而仙娥又太过于刺眼。她脚下散发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波,令自己就快要失去意识…… 唐莺看见不少人形怪物或翻着白眼、或口吐白沫地晕了过去,而自己…… 最终,唐莺也倒下了,倒下之前,她微眯的眼缝似乎看见,仙娥的脚尖轻盈地落到了地上。无数新芽生机勃勃地探出头来……有不知名的小花,开放在唐莺的跟前,她看着那新鲜好看的红色花瓣,勉强勾起唇角,心中感叹:真美。 刺眼的光波一圈、又一圈地扫过整个洞窟。 地上冒出了不少嫩绿的新芽。 - - 如同灾难后降临的曙光,小素衫来的恰是时候。 如此庞大规模的人形怪兽,全被她身上发出的那一圈、又一圈的光波给刺激晕了。这是土地公的清业铃,清除大地的污浊,让其恢复生机。此铃有净化大地的功效,力量淳朴且强盛。摇动铃铛,它并不会发出铃声脆响,而是会发出人耳无法辨识的波声。小素衫也是第一次使用这玩意,没想到竟一次性将那些被青光石的邪恶之力污染的人们,全都“清洗”干净了。黑气从他们身上缓缓冒出,四周并没有风,但从那些人形怪兽身上冒出的黑气,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的飘去—— 羊毛出在羊身上。小素衫猜测,它们应该是从哪来回哪去。既然这些人都是被青光石的邪气所污染,那么这些黑气,肯定是要再回到青光石的身上。 她寻找青光石已经很久了。 小素衫跟着这些黑气飘走的方向,一同离去。很快,便失去了踪影。若不是地上开放的鲜花,与嫩草和新芽,就好像她从未来过此处般,洞内又恢复了安静与黑暗。 唐莺他们所在的洞窟顶端,原本就被落雷给劈出了几个小洞。而小素衫一来,则将这几个小洞连在一起,新辟出了一个大洞!洞外的天空,仍是被乌云所笼罩,阴沉的不得了。樱林里的瘴气正在往整座岛上蔓延,原本作为格织族避难所的山洞,也开始被瘴气所侵略,变得不安全起来。 - - 唐莺看着四周。 原本空旷的洞内,如今已是一片狼藉。在她的不远处,还有一个如同镶嵌在地上的……椭圆形的蛋。附近落下了很多巨石,地上生长着野花和嫩草。四周倒着很多人,他们应当是那些人形怪兽。人形怪物与人不一样的地方是,怪物的脸上和胳膊、及腿脚上,都长着茂密的毛发,而且他们的脸也有些变形,与野兽的模样很相近。但如今,周围那些人,他们身上和脸上的毛发通通都不见了,模样变得一点也不像野兽。他们安逸的睡在那里,神情无害,与正常人无二。 “呃。”唐莺身边倒着的青年男子,似乎也醒了过来,但是他身上的伤已经非常严重了,浑身溃烂,血与脓黏在一起,模样惨不忍睹。 唐莺倒抽了一口气! 她立马扑到了青年男子的身旁,焦急地问:“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啊……”青年男子翻了个身,强烈的疼痛导致他大叫出声:“啊——” 唐莺显得很无措。这个时代没有急救包,也没有现成的生理盐水,没有120急救,更不能一个电话就叫来医生和护士。她需要做什么,她能够做什么?这个人救了她,保护了她。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而什么都不做! 事到如今,唐莺才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她所学的知识,所拥有的常识,遇到了这种情况,竟一点能用的都没有! “百息……对,百息或许有办法,她是你的族长,她一定能救你!”对青年男子说完,唐莺便起身,跑到了蛋壳处,唐莺敲击着蛋壳,在外面叫:“百息!百息!现在已经没事了,你醒醒!你快出来救救你的族人……” 然而唐莺一直敲,却一点用处都没有。那个蛋壳十分坚硬,唐莺敲得手都被破皮了,蛋壳和蛋壳里面,仍旧一点反应都没有。 “啊!!!”青年男子又翻了个身,他似乎想要起来,但是刚动一下便又摔了下去,还在地上滚了几下。 唐莺听见身后的声响,立马停止继续敲蛋壳,她来到青年男子的身旁,落着眼泪,道:“你再忍忍,麻烦你再忍忍,我们一定有办法的,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格织……族……”青年男子的声音很小,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道:“我的……族人……” “你说什么?”唐莺突然安静了下来,她跪坐在青年男子的身旁,低下头,将耳朵靠近青年男子的嘴旁,仔细听着。 “其他的、族人……在……罐子……封在……罐子……”青年男子说话十分困难,他努力地道:“罐子……” 罐子? 唐莺突然一愣,她立马想到自己刚醒来时,被关在一个罐子里。后来她破罐而出后,第一次遇到了攻击自己的人形怪物。 难道那些人形怪物?其实原本都是普通人? 那她……岂不是……杀了人?!! 虽然是正当防卫…… 但是…… 不知为何,唐莺总感觉心里有点虚虚的。 “你的意思是刚才攻击我们的人形怪物,其实都是正常人?”唐莺惊讶于自己的猜测“他们都是被封在一个罐子里,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青年男子微弱地点了点头。 那如果自己没有醒来,没有破罐而出,而是一直在罐子里睡下去……自己也会变成那些野兽的模样?!! 唐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眼前的情况不给她惊讶和害怕的时间,理智主宰了她的大脑。她知道自己很没用,可是,她不能看着保护自己的人,就这样不治而亡! “你先别说话。”唐莺撕下了自己的裙子,将青年男子的几处伤口绑了起来。 先想办法止血! 她打量着四周,试图寻找有用的东西! - - 庄瓷的耳朵捕捉到了声音—— 青年男子方才的大叫声吸引来了庄瓷。 她抚摸了一下手腕间的玉镯,整个人突然变成拇指般大小。宛如旋风一般,庄瓷消失在玖绫身后。玖绫听到动静,往后一望,他看见原本庄瓷所站的地方,有微微尘土扬起,而庄瓷本人却已经不见了。 唐莺的身侧传来动静。有一块碎石,从巨大的石块上落了下来。 庄瓷落在巨石上,她简略的审视了一下四周的情形。她看见四周倒了一片,而唐莺却毫发无损的醒着,唐莺的身上有些脏,裙底有被撕过的痕迹,目光又移到青年男子身上绑着的布,庄瓷便立马明白唐莺是想救那个男人。看这里一片狼藉的模样,也知道这里方才经历了一场大战。只是……地上的那个蛋是什么?庄瓷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随后,她又把目光放在了青年男子身上,那个男人身上的伤很重,看起来需要紧急处理一下。 庄瓷的目光又移向地上的草药,以及四处搜寻物品的唐莺。她微微皱了下眉,鄙视地看着唐莺,心想:那个女人,虽然想救人,但她似乎不认识草药。再这么下去,那个男人就要没命了。 庄瓷摸了下手腕上的镯子,她变得跟正常人一般大小。然后,她站在巨石上,开口道:“他需要用清水洗伤口。” 唐莺听见庄瓷的声音,立马变得警觉了起来,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已经锻炼出了她的警觉性。她抬头一看,巨石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女人?! 什么鬼??? 章节目录 第224章 【二百二十二】青针之法 “你是谁?”唐莺看着庄瓷,她的内心是震惊的,她惊讶于自己竟没发现有人过来了,这么大一个人,就好像凭空出现一般,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震撼于在这样一座危机四伏的岛,那个女子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庄瓷没有理唐莺,她的目光锁定了地上的几种草药。随即,庄瓷跳下巨石,就将这几种草药给采摘完毕了。 唐莺看着她的举动,眼神从疑惑到明朗。难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是要救人? “愣着做什么,没时间了。”庄瓷将那些苦涩的草药放进口中咀嚼,然后吐在一个叶子上后,继续道:“告诉我他身上有几处伤口,分别伤得多重。” “啊!”唐莺立马跑到了青年男子的身旁,将他的上衣撕开,道:“身上五处,小腿两处……”然后眼睛顺着小腿看到大腿,道:“大腿……大概也是两处。” 庄瓷皱眉,她对唐莺那句“大概”显得颇为不满。 就在他们替青年男子处理伤口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喔,重大发现啊……”那个人边走边观察着附近的情形“看样子,这里发生了惨烈的事故啊!” 听到来人的声音,庄瓷扯了扯嘴角。那个人,尽知道说些废话。 唐莺也听到了那个声音,她心中一怔,眼神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唐莺的瞳孔逐渐放大。 她看见玖绫从石头后面走过来,而后一扭头,看见了自己。 天空虽然阴沉沉的,但总是有着点光亮,玖绫站的地方,正好洞顶破了个口子,一束光洒在他身上,看起来十分帅气。 “诶?是你。”看见唐莺,玖绫忽然想起那个在宴席上啥都不管,只顾着吃的姑娘,那时的她与这时的她重叠在一起,现在的她显得狼狈了许多。 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唐莺将青年男子交给庄瓷,自己跑到废墟里去扒拉了一会儿,而后,她翻到一样东西,并将它从废墟里拿了出来。 刀光闪到了玖绫的眼睛。他不自觉地虚掩着眼神,看向唐莺手里的那把刀。玖绫明显有些惊讶!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感谢?人家姑娘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空口感谢实在是太苍白了。不感谢?好像又很不妥…… 总之,玖绫一脸惊喜的接过了自己的刀。 刚拿到手,他便开心的耍了几下。 随意耍了两个来回,玖绫便收了动作,也将刀重新收回到刀鞘中。 “怎么样,我就说吧,我跟我的刀是有心灵感应的。”玖绫对着庄瓷的背影,自信的说:“我说它在这里,它就在这里!” 此时,庄瓷也处理完了部分伤口,她利索地打完了手中的结。 “好吧,算你这回蒙对了地方。”庄瓷扭过头,伸手道:“把你的水壶给我。” “你要干嘛!”玖绫下意识的回护自己的水壶。 “给你下毒。”庄瓷道。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们好歹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你怎么还想着害我!”玖绫指着她,一脸倔强“之前,不就因为我带错了路,你就把我一脚踹下悬崖,怎么会有你这么歹毒的女人?!” “你还好意思说。”庄瓷冷笑道:“你扪心自问,你一共带错了几次路?” “我!”玖绫想了想,然后道:“我记不清了!” 庄瓷继续冷笑“我跟你走了多少冤枉路,把你踹下悬崖,是替你解脱!你趁我睡着,又自己爬上来,就是不知好歹!” “诶!你!”玖绫一时无言。 “好了好了,你们两暂时休战。”唐莺一把扯下玖绫身上的水壶,丢给庄瓷道:“喏,接着!” 水壶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稳稳地落在庄瓷抬高的手里。 “谢了。”庄瓷看了唐莺一样,又转身打湿了一块布子,给青年男子清洁着伤口。 “你!你怎么也帮着那个恶毒的女人?”玖绫看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旁边的唐莺,道:“你没听见吗,她刚刚可是说要给我的水壶里下毒!” 唐莺也扯了扯嘴角,道:“玖绫,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就现在我们这情况,现成的毒药可是稀有资源,那位姑娘若是肯用在你的身上,那实在是太看得起你了。” “这、这不是证明我厉害嘛!”玖绫嘴硬道:“那个恶毒女人是嫉妒我,比她厉害!” “人家可是第一个发现这里。”唐莺无奈了,她走到庄瓷身边,给庄瓷打下手,道:“而你呢,是跟着她才找到我们的。” 玖绫决定不要再继续下去这个不愉快的话题了。他往四周看了看,目光瞧见地上的那个蛋壳,惊讶道:“诶!这是个什么东西!” 唐莺帮青年男子擦干净身上的伤口,庄瓷便替他上药。而后,唐莺扭头看向玖绫。此刻,他正站在蛋壳的面前,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外来物一样,绕着它看,还轻一下、重一下地敲击着蛋壳,打探着里面的虚实。 唐莺轻轻一笑,转头正好看见庄瓷给青年男子敷完药,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打量着自己。 “这个男人是谁。”庄瓷的眼中满是审视。 唐莺忽然被这个问题给问到了,因为她甚至连那个青年男子的姓名都不知道,就这样被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给救了……她眨了眨眼,实话说:“我不知道。” “他身上有多处重伤,而你完好无损。”庄瓷的眼神犀利地打量着唐莺,怀疑道:“周围倒下了这么多人,而你却醒着……” 唐莺被庄瓷看得很不自在,她耷拉着脑袋,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只小声嘀咕着:“那是……是……” 看起来唐莺就像是做贼心虚。 庄瓷一把抓住了唐莺的胳膊,逼问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切是不是你干的?你是什么人?” 谁,我是谁?唐莺被这么一抓脑子很混乱,可是思维也旋转地飞快,她很快恢复了理智,随即抬起头,看向庄瓷“我是唐莺,榕树城唐家的孤女,唐莺。” “对,我在那夜的宴席上见过她。”玖绫将唐莺拉了起来,与庄瓷分开,把唐莺护在自己身后,道:“你这个悍妇,欺负人家正常的闺秀小姐做什么?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啊!” “唐家……”庄瓷在脑中迅速搜索着这个家族。庄家的生意做得很大,泼天的富贵让她庄家根本无法倒台。虽然庄瓷从不露面于人前,但是却十分了解榕树城里的各个家族。榕树城是个富人扎堆的城市,居民非富即贵,那里没有穷人,守门的卫兵也不会轻易放衣衫不整的人入城,所以自小跟父亲学习做生意的她,自然对那些人家族如何,又有多少财产、分别是做什么的,稔熟于心。因为这些人,都可能是自己将来的朋友,亦或者敌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衰,是她自小就明白的道理。 唐莺所在的唐家,是一个非常小的家族。可即便如此,也是世家,家教严谨,后人谦恭懂礼。她自小父母双亡,在长辈的教导下,规规矩矩的长大。是个循规蹈矩,且十分聪明的姑娘。方瓷不知道唐莺本人是否真的聪明,只是她的才华,还是颇有名气的。虽然跟宫明相比,俩人的才华天差地别。但她在榕树城的文人圈子里,确实仅次于宫明。 唐莺被庄瓷打量的非常难受。 庄瓷的目光,让唐莺浑身不舒服,她感觉自己好像犯了什么罪一样?! 但实际上,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好不好?而且,来到这里并非她自愿,而是赏春节那日她作为竞赛第二名,被邀请上庄家的大船去参加晚宴。经过一番风浪,最后船翻了!才导致她来到这里的!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虽然救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令唐莺很是钦佩与感激。但是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跟审犯人一样的审视着自己?仿佛自己有罪一样? “我确实不知道他是谁。”被玖绫拉到身后的唐莺,站在了玖绫身侧,道:“就像我不知道你是谁一样。” “奥,她呀,她是庄家的女儿。”玖绫看着唐莺,解释道:“庄瓷。” “庄……瓷?”唐莺直勾勾地看着庄瓷。这个看起来端庄、强大、且衣裙整洁的女子。她身上的衣服……完美的没有一点褶皱,完全看不出来她是因为落难才来到岛上,甚至还在荒郊野外入睡过。及腰的长发,水灵的双眼,庄瓷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某种不可名状的优雅及高贵。即便她一动不动,也令人感到无比的惊艳。 玖绫见唐莺看庄瓷看得呆了,立马在唐莺的眼前挥了挥手,道:“别被她的模样蛊惑了!这个可歹毒了,就算真的是个美人,那也是个蛇蝎美人!” “噗。”庄瓷被玖绫给逗乐了,她站起身来,走到破了的洞顶,望着天空道:“我大概是吓着唐姑娘了。” 唐莺低头,没有反驳。 “见你不认识的草药的样子……”庄瓷看着满地的花草,又看向唐莺,道:“我替你救了那个男人,算是赔罪吗?” 唐莺看了眼青年男子,道:“不算是被庄小姐吓到,只是……庄小姐刚才的眼神,让我感觉很不自在。” “奥……”庄瓷听了,点点头,表示她明白了。半晌,继续道:“那我不看姑娘了,劳烦姑娘告诉玖绫,这里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吧,我当个旁听的就是。” 说罢,庄瓷便蹲到一边去,看着那些花草。 “对,快告诉我们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吧!”玖绫很感兴趣地道:“这里怎么如此惨烈!” 唐莺思索片刻,便点了点头。于是,她开始说自己知道的事情,从自己在罐子里醒来开始,再到被抓了绑起来独自关在洞窟里,到后来长老要用玖绫的刀杀了自己,还有格织族、和族人都不会说话,是因为嘴被缝起来了的事情…… 一旁的庄瓷,看着地上生长的花花草草,令她觉得很奇怪的是……车轴草长在这里也就算了,怎么连水芙蓉跟荷花这样的水生植物,也能开在这山洞里呢?还开得这么好?庄瓷看了看四周,心中疑惑着:没有水啊…… 一只模样普通的蜻蜓停在了水芙蓉上。 为这里的花草添加了些许生机。 庄瓷看见那只蜻蜓就更觉得奇怪了,她从来没有在这座岛上见过一只鸟兽鱼虫,那蜻蜓是哪来的?她一边分心想要去抓蜻蜓,一边继续听着唐莺说的话。她发现,迄今为止,知道岛上事情最多的人,竟然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唐莺。 庄瓷的内心不由感叹:她还真是块天生当间谍的好料啊,胆子不大,可运气却十分好,且什么都能被她撞上…… 庄瓷摇了摇头,她用余光瞧了唐莺一眼。 庄瓷内心:这种人,可不多。 - - “你的意思是……那些没有变成怪物的族人,他们的嘴巴被族中的那位假长老给缝了起来。”玖绫疑惑道:“可是却又看不见缝住他们嘴巴的线,而且他们的嘴巴还能够正常的张合,但是只能发出‘阿巴阿巴’此类的声音。” 唐莺点点头。 “是百息的妻子说,他们的嘴被缝了起来。而且,还帮那个男人拆掉了缝住嘴的线。”说罢,唐莺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青年男子。 “你有看见百息的妻子是怎么做的吗?”玖绫道。 “那个男人靠近了百息的妻子,然后她用手摸了摸男人的嘴巴,似乎找到了线头,一次性的扯了出来。”唐莺回想着,继续道:“我就看见一条泛着黑气的线,被百息的妻子拿在手里,丢在地上后,就变成了普通的蚕丝。” “青针之法。”庄瓷闻言,缓缓道。 “那是什么?”玖绫远远地问。 “针法的一种罢了,不过……”庄瓷转头,看向玖绫与唐莺,道:“青针之法是一种邪术。” “邪术?!”唐莺大概还是没有适应这个充满妖邪的时代,她感觉有些不寒而栗。想起那个变态男,还有他那副癫狂的模样,不知为何,唐莺感觉背后也有点凉凉的…… 章节目录 第225章 【二百二十三】找到水源 庄瓷点点头。 她拔下手边的一朵红花道:“就像这朵燕梅,捣碎和晒干后都能够入药,它可以治疗咳嗽和风寒。但是……”庄瓷的眼神锁定了另一株草,她走到了草旁边,将那株草拔起来,眼中带着股邪气,继续道:“可若是将燕梅,跟这株同样能救人命的骨草混合在一起,就是毒药。” 玖绫不由得往后一缩,道:“谁说毒药在这里是稀有资源了?!这个恶毒的女人从地上随便摘两棵草,就配成了毒药!” “怎样,怕啦?”庄瓷故意恶毒地笑看着玖绫,道:“害怕的话,以后就不要给本姑娘瞎带路!不然……” 庄瓷挑眉,示威一般地挥了挥手中的两株药草。 “……”玖绫别过头去,不理她。 “邪术跟燕梅?”唐莺疑惑地看着庄瓷手里的那两株草,她还是有些没懂。 “青针之法,是由金针之法延伸而来的,金针门算是江湖上的一个派系,他们善于用针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原本金针门只分为金针、银针和铜针,它们就好比这朵燕梅,有利且无害。”庄瓷举起手中的燕梅瞧了瞧,继续道:“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湖上出现了一些为非作歹的恶人,他们拥有如同金针门弟子一般奇妙的针法,可是……却恶事做尽,手段残忍。虽说他们很像金针门的人,但是他们却使用着金针门人从未使用过的一些招式,令江湖上的人猜测不已。久而久之,大家称这些人为‘青针’,而他们所使用的诡秘针法,便叫做青针之法。” “针在他们手里,就好比加入了骨草的燕梅。骨草与燕梅,各自分开都是良药。针是无毒的,人也是无害的,两者结合在一起就会……”唐莺思索着“那他们是……” “妖术师。”玖绫的眼神十分认真,他一本正经地道:“这座岛上,有妖术师!” 庄瓷看向玖绫,她的眼神也很认真。半晌,庄瓷点了一下头。 “妖术师?那是什么?”唐莺道。 “说危险又不危险的存在,你以后就明白了。”玖绫敷衍着道。随后,他走到了庄瓷的跟前,问:“那些“青针”,你可有办法对付?” 彼时,庄瓷正蹲在地下看着草药,她抬起头,对上玖绫的目光,半晌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听说过他们,可是青针之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们能用看不见的线缝住人的嘴巴,就能用同样的针法,缝住别的东西。”玖绫皱眉,他转头看向唐莺,道:“唐姑娘,你说的那个变态男大概走了多久了?” 唐莺想了想,而后摇摇头“我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 “那我们要赶紧了!”玖绫道:“没准那个妖术师已经离开很久了!” “嗯!”庄瓷也点头表示同意。 玖绫感觉自己得到了认可,便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带路。于是,他独自走了一阵后,却发现身后的那两个人,并没有跟上来。 “喂!你们人呢?”隔着个巨石,玖绫探过头去,发现庄瓷还蹲在原地,摆弄着那些花花草草。她找了块破布当包袱,尽可能的把这些花草堆在破布上,打算全部带走。 “我可不敢跟着你瞎走。”庄瓷说得理直气壮。这片地上真是奇了,有很多珍花奇草,她宁可在这里摘它们,都不愿意跟玖绫那家伙瞎找路。 “我……”唐莺看着身旁那位仍昏迷不醒的青年男子,为难道:“我不能走。” 舍下救命恩人这种事,她做不到。 就在这时,一只蜻蜓飞到了她的面前。唐莺看着蜻蜓,蜻蜓看着她…… 唐莺觉得,那只蜻蜓的眼睛,真好看。 与此同时,庄瓷跟玖绫也看见了那只蜻蜓。 “这座岛上竟然还有生灵?!”玖绫扶着一旁的石头,感觉很是惊奇。 “对,就是它!”庄瓷指着蜻蜓,道:“我刚才也看见它了,但是,抓着抓着它就不见了!” 唐莺伸出手,蜻蜓缓缓下落,慢慢地落在了她的食指上。 仨人看见这一幕都不由得变得小心了起来。 “它……好像想要告诉我什么。”唐莺道。 而后,蜻蜓又飞走了。但是飞得并不高,飞行速度也很慢。 唐莺愣愣地起身,眼神一直看着蜻蜓,跟着它往前方走。 见此情此景,玖绫与庄瓷也跟了上去,一探究竟。 蜻蜓带着他们穿过几个洞穴,和一个放置着起居用品及炊具的洞穴后,进入了一个空旷且黑暗的洞窟中。非常神奇,那只蜻蜓在黑暗中,竟能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在这样的黑暗里,它就好像一个小太阳般,引导着唐莺等人前行。 这个山洞里面,分别有着许许多多、一个连着一个的小洞穴,格织族人将这个洞穴当做避难的场所,一定是觉得这里七拐八拐的很好藏身,且十分安全吧。 在那个黑暗的洞窟里穿梭着,唐莺跟着蜻蜓一路前行,渐渐地……前方有了光亮,还有……水声…… “水,前面有水……”不自觉地舔了舔满是干皮的嘴唇,唐莺几乎快哭了出来。为了替救命恩人擦洗伤口,她忍着口渴,没有喝一点玖绫水壶里的水。可如今,听见这水声,她终于忍不住地奔跑了起来。 庄瓷也睁大眼睛,她跟在唐莺的身后。 玖绫亦然。 他们跑到了那个黑暗洞窟的外面,来到了光亮的地方。 瀑布飞流直下—— 他们站在一处低低的小崖上,小崖的下方,便是清澈而又干净的泉水。 在这座岛上呆了这么久,唐莺终于展露出了笑颜,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 玖绫站在唐莺的身旁,看见唐莺笑了,不知为何,他心中一动,一动的同时,却也跟着一痛。玖绫怔了一瞬,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呢……为何看见唐姑娘的笑容,自己会感觉到心痛呢? 一旁的庄瓷见玖绫盯着人家唐莺看,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满是不屑:呵,男人。 唐莺着急的想要下去,清洗一下自己,还有解决口渴的问题。她从侧面扶着石头,慢慢下去,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哎呀!” 紧跟其后的玖绫见唐莺遇险,立马伸手一拉,唐莺半个身子躺到了自己的怀里。顿时,俩人尴尬的分开。唐莺跳到了下一个石头上,玖绫原地不动。 “谢谢。”唐莺有些不自然地道。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上辈子野外攀岩时,自己不慎滑倒,方舟也是这么着急担心的护着自己的…… 唐莺垂下眸子,一时间竟有些伤感起来。 “啊,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玖绫看着阴沉沉天空,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天看起来似乎要下雨了呀。” 刚说完,玖绫就后悔了,自从岛上的树都秃了,天空就光打雷不下雨,他现在这么说岂不是显得他很蠢?!这样想着,玖绫就更不自在了,一张脸涨红到了脖子根…… “哈哈哈……”唐莺没看见玖绫的囧样,她来到水边,开心的捧了一捧水,觉得很满足。当一个人遭遇险境时,仅仅只是看到水,就会觉得很满足了呢。 这水很清澈。 唐莺咕嘟咕嘟地喝着捧在手中的水。 还很甘甜。 当一个人在压抑的地方呆了很久,仅仅只是闻到凉爽的空气,看见清澈的泉水,喝到它甘甜的味道,就会重新感受到世界的美好了呢。 喝完后,她转过自己脏兮兮地小脸,对着玖绫道:“我想唱歌!” 玖绫睁大着双眼,他看向那个令自己感到不可思议的女子。她是在跟自己说话?那、那自己又该怎么回应她? 就在玖绫感到无措的同时,唐莺的歌声在泉水边上响了起来—— - - 独自走在陌生的国界 我看着从未见过的风景 听着潺潺水流 没有人能相信我心中所感 啊—— 回家的路问我是否想要回家 我看着水中映照的脸庞 望着自己的内心 说不出话 啊—— 我看着水中映照的脸庞 望着自己的眼睛 默契的与自己微笑 See—— 今天的我很自由 我唱给自己听 我听我自己唱 我的心声 - - 听见歌声,原本站在小崖处寻找蜻蜓的庄瓷,也不自觉地看向唐莺。庄瓷听过不少戏,也见过不少歌舞艺人,可却没有一个人能让庄瓷感觉到独特。唐姑娘很独特,也许是她的歌声,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庄瓷总觉得,唐姑娘身上有着些自己说不出来的东西…… 庄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那种东西让唐姑娘显得很神秘,也很特别。 “喂,恶毒女人。”玖绫在下面叫着庄瓷。 庄瓷的目光看向玖绫,恢复了她往常的不屑,她看玖绫就这样,玖绫那男人就是该很不屑的看他。 “把我的水壶给我,我也要灌点水!”玖绫看到庄瓷那不屑的眼神,立马气得给她翻了个白眼!竟然又是那种眼神,他好歹也是榕树城皇家护卫队队长!竟然如此看待他?!面对不屑的眼神,就应该一个白眼翻回去!根本没得商量!! “哦。”庄瓷把已经空了的水壶丢给玖绫,照角度看过去,她是朝着他的头,猛砸过去的! 玖绫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闭眼等着庄瓷丢下来的水壶,没想到“当”的一声重击。玖绫被K.O在地。他的头上长出了一个高高的包,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啊!玖队长!”唐莺刚洗完脸,便看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玖绫,她关心的跑过去,问道:“你没事吧……” 唐莺立马用自己刚打湿的小手帕擦擦玖绫的脸。 然后,她的白色小手帕就变脏了。 …… 原本唐莺以为玖绫的肤色,应该本来就是那种比较健康的小麦色,可是当她把玖绫左脸的小麦色擦掉之后,看见玖绫原本比小麦色白上几个度的皮肤之后,忽然开始心疼起自己的手帕来。 唐莺嫌弃的看着自己的手帕,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嫌弃。她感觉……洗不干净了。 玖绫颤抖地举起手中的水壶。 唐莺看着玖绫小麦色的手,心中吐槽:这家伙……是怎么做到让自己全身毫无色差、完整的脏兮兮的?! “灌、灌……”玖绫口中虚弱的吐出一个字:“灌……” 他颤抖的手依旧举着水壶。 唐莺不自觉地联想:玖绫是想让自己用小水壶帮他冲干净? 随即,唐莺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可能的,就这么一个小水壶,是根本不可能把你洗干净的。” 玖绫已经是眼白多,眼黑少了,他颤抖地举着水壶,始终念叨着那个字:“灌、灌……” “都跟你说用这个小水壶是不可能洗干净的啦!”唐莺皱眉! 半晌过后,玖绫被唐莺扔进了水池里。 水冰冰凉。 水非常的冰冰凉。 玖绫猛地清醒了过来,然后在感受到冰凉的水温之后,他感觉情况不太对。 他抬起左手,看了看…… 白的。有点茧。 接着,他又抬起右手,看了看…… 也是白的??? 他眨了眨眼,然后又转头看向一旁累得叉腰喘气的唐莺,她的手里正拿着自己的水壶。 “哈哈哈哈哈哈……”站在小崖上的庄瓷已经笑得人仰马翻了,她笑的根本说不出话来。最终只能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指着玖绫,然后继续笑“哈哈哈哈……” 玖绫看着流动的水里,时不时有这些黑黑的类似墨汁一样的水,感觉自己要崩溃了。于是,他傻乎乎地爬到岸上,望着流走的水,感受着内心的绝望。 唐莺把玖绫丢下水里之后,洗了洗自己黑乎乎的手帕,她以外的发现,玖绫身上的颜色,竟以外的好洗。然后,她看了眼坐在岸边发呆的玖绫,把他的水壶灌满清水,再递到玖绫的怀里。水壶在玖绫的怀中躺倒,而后又滚到了地上。然而,玖绫一直呆呆地望着水流的方向,一言不发,看起来像是傻了。 “哈哈哈哈哈……”庄瓷还是没有停止发笑,甚至越笑越开心。 唐莺推了推玖绫。 玖绫毫无反应。 唐莺又推了推。 玖绫依旧呆呆的望着水流。 “这到底怎么了?”唐莺看了看玖绫,又看了看庄瓷,问道:“玖绫他傻了吗?” “哈哈哈哈哈我们进山洞之前,他说哈哈哈哈、说……这洞里有一股邪气,哈哈哈于是、哈哈哈哈于是他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宝贝,哈哈哈哈一张符纸。”庄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才继续道:“他把那张符纸烧成灰,吃进肚子里后,全身的皮肤就变成了小麦色,说只要这样,那些邪物就看不见他。哈哈哈哈哈哈……现在,现在可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玖绫听了觉得很委屈,他皱着眉,惋惜着自己的符纸…… “哈?”唐莺眨眨眼,她感觉自己有些没摸着头脑。 章节目录 第226章 【二百二十四】看不透的人 一张符纸??? 唐莺诡异地看着玖绫,心想: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庄瓷一副“了然微笑”地看着唐莺和玖绫,她表示:那家伙每天都有新的骚想法。 - - 另一方面,王灵韵与宫明等人,已经来到了洞窟内。 叶盈笙看着地上所剩不多的草药,还有被庄瓷放进包袱中的珍贵草药,感觉一惊。她原本以为这里只不过是个能够藏身的洞窟罢了,没想到里面竟别有洞天。 而宫明则注意到了一旁的松树幼苗与……橘树幼苗,两棵幼苗相邻生长,凑得很近。 “诶。”他走到两株幼苗旁边,仔细审视了一下,继续道:“它们……是应该长在一起的存在吗?” 王灵韵看向那两棵幼苗,眼底有着笑意,并不说话。 “这个草不是在寒冬里才会生长的吗……”另一边,叶盈笙也注意到了异常。 而王灵韵注意到躺在地上的青年男子,她走进一看,发现青年男子那原本苍白的面色,此刻已经红润了不少。又瞧了瞧他的伤口。覆盖在伤口上面的邪气,好像是已经被净化了,血止住了,也没有再继续溃烂和流脓了,这个男人……正在逐渐好转。 王灵韵的脑子里想起了一个女子的背影,她仿佛看见了那个女子正手提着土地的清业铃,一步又一步的独自走向漆黑…… 她的衣服上有雪白的落樱,披帛飘扬而上,那个女子,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进黑暗,不曾回头。 “多管闲事……吗。”王灵韵不自觉地道,可她的嘴边却分明扬起了淡淡的笑容。自己曾经是何其懦弱,连自己是神都不愿去面对。那个多管闲事樱花妖又是何其胆大,仿佛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能阻碍到她…… 要推她一把吗? 要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做她的助力吗? 王灵韵在内心不自觉地想着,然后她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你这么做,是为了帮她,还是帮自己呢? 王灵韵笑了,宛如跟自己和解一般,笑了出来。 大概帮她,就是帮自己吧。 早点结束那家伙的请求,早些让她见到无守,自己也能早一日回到千年后的长安城。 她有些怀念长安了。露鸢、薄荷、香晴雪还有……太子。 王灵韵的心中闪过她们的模样,最后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背影,那个她既想见,又怕真的见到的人。太子,多么熟悉的故人,多么陌生的存在。他……从王灵韵成为雨神的那天起,就早已不是她能觊觎的人了。就算再喜欢,也只能深埋心底,将其捣毁。只要心底一生出“喜欢”的嫩芽,就该立马拔断,再将那棵芽捣得鲜血淋漓。 王灵韵垂下眸子,手中的拳头紧握。 天空中响起最后一道雷,就好像一把利刃般,将天空划开了一道口子。 既然来到了千年前,便让她也管一管这闲事吧。 王灵韵心中的烦闷散了,天空的乌云便也跟着散了,岛上第一次出了太阳,远远的天边还有着淡淡的彩虹。阳光照耀到王灵韵的身上,还有花瓣间、与草叶之上,明亮而又暖和。但很快,太阳被水给浸湿,整个天空也被水给浸湿……紧跟着,四面八方的水开始从破裂的天空处灌入岛中。 小素衫编织的结界……破了。 彻底破了!! - - 岛的地底深处。 一片青光正躲在厚石深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黑暗中,有脚步声。 只见一个手持着油灯的女子,远远行来。这里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庞,只是腰间那个清业铃,被灯光照得很是清楚。 她将手伸入进那厚厚的石头里。 石壁两旁,有花藤不断钻出,非常有生命力。 最终,女子的手碰到了那缕青光。 一瞬间,石头破碎,整个地底通道的路都开始坍塌!与此同时!不断有新生的花藤迅速生长,它们用自己强大的生命力,支撑住了地底的坍塌,除了刚才女子碰到青光而导致的震动之外,没有造成其他的大影响。 - - 正往回走的庄瓷,感觉心间一抽! 不知为何,刚才那一丝突然的震动,让她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停了?”唐莺在黑暗中问。 “嗯,停了。”玖绫显得无精打采。 “那我们赶快回去吧。”唐莺抱着玖绫的水壶,赶紧往前走,她有些担心青年男子的伤势。 “知道了。”玖绫还是无精打采。 庄瓷跟在俩人的身后,看着四周的漆黑,突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 - 这座岛原本就沉入了水底,又怎会真的出现阳光,那些全都是假的。 “天哪!这里发生了什么?!”宫明看着洞顶的天空,感到十分惊奇。 “公子小心!”一块巨石下落,叶盈笙扑了过去,她抱着宫明一起摔倒在地,也避免了宫明被大石砸中。 叶盈笙倒在宫明的怀里,愣愣地看着他。 而宫明则惊讶地看着叶盈笙背后的石头,倒吸一口气“好险。” “嗯。”叶盈笙尴尬地迅速点了下头。 “没伤着你吧?”宫明正常关心道。 叶盈笙又尴尬地迅速摇了摇头。 一旁的王灵韵呼了口气,她看着天空,抱怨道:“结界这种事,要是露鸢在就好了,她比较擅长这个。” 跟着,王灵韵摘下腰间的玉佩,她走到宫明与叶盈笙旁边,看着宫明,把手里的玉佩递给他。 宫明抬头仰望着王灵韵,呆呆地看着她。 叶盈笙则缩在宫明的怀里,不敢抬头,只用余光偷看。 这一瞬间,世界仿佛只有王灵韵跟宫明两个人。 王灵韵低下头,道:“这个落在别人手里我不放心。” “丞相大人……”宫明接过了玉佩。 “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王灵韵像看着小朋友一样,目光宠溺地看着他。 “……”宫明张嘴欲言,可他发现自己竟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保密什么?保密丞相大人被奇怪的生物骚扰,还是保密那个胖生魂。更或者……是别的什么? 王灵韵神秘一笑。 而后,她转身离去,一袭玄色长袍上两只鹤栩栩如生,仿佛真的要随着她腾云驾雾,飞出这片洞窟一般。 “雨、哦呃,丞相大人。”土地站在破碎的洞顶,像王灵韵鞠躬。 “你不守着你的樱花树了?”王灵韵朝他走去。 “天都开始塌了,我再守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土地道:“首要的,我们得先找到它。” 俩人都明白,它……指的是青光石。 “我知道,我只是还需要等一个人。”王灵韵缓缓道。 “究竟是何人,劳需丞相大人亲自等待?”土地疑问。 就在这时,王灵韵的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 “咦,老王!”玖绫惊讶道,方才的不开心仿佛一下子都散了“你怎么在这里?!” “王公、呃。”正打算叫王公子的唐莺,顿时觉得这个称呼有些不太对,立马改口道:“丞相大人!” 俩人看到王灵韵,便愉快地朝她蹦去。 而王灵韵的目光却穿过了玖绫和唐莺,看向走在最后的……庄瓷身上。 从刚才就敏感谨慎的庄瓷,在王灵韵看自己的时候,立马就觉察到了她的目光。庄瓷抬起头,警惕地看着王灵韵。 王灵韵向庄瓷伸出手。 她淡淡地笑着,不容庄瓷拒绝。 与此同时,王灵韵的身边散发出许多白色的星光,那些光芒星星点点的,它们不断飘向四面八方。同样的,庄瓷身上也开始发出这样的光芒。 眼看着玖绫和唐莺就要跑到王灵韵的身边了,但是她却忽然消失,连带着站在最后的庄瓷一起。宛如人间蒸发了般,空气中只剩下那些散发着白光的星星点点,而那些星星点点,也很快失去了踪迹。 “老王人呢?”玖绫停下了,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张望着四周。 唐莺看着飘到指尖的光点“谁知道呢。” “他们去见岛主了吧。”宫明看着手里的玉佩,思索着道。 “你怎么知道?”叶盈笙赖在宫明的怀里,抬头问他。 “猜的。”宫明仍看着手中的玉佩,继续道:“你们好好瞧瞧躺在四周的人。” 听宫明一说,几人还真的去看了,只是叶盈笙还是赖在宫明怀里,不肯起来。 “看什么,都不如看公子……”叶盈笙的眼里、心里,此刻只有宫明。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宫明敷衍一笑,叶姑娘怎么说也救了自己好几次。他觉得当众推开她,着实不是君子所为,可……不推开她…… 宫明想了想,长吁一口气。 算了,君子坦荡荡,何必在意自己的形象呢?反正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自己知道便可。 “有没有注意到,他们都不再是那副野兽的样子了?”宫明反问道。 玖绫一看,感觉还真有点被宫明说中了。这些人身上、和脸上的毛都褪了,人模人样的,看起来都是一个、二个正常极了。不知道是他们睡着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原本坏绕在这些人眉宇间的那股……如同野兽一般的凶煞劲儿,如今,荡然无存。 “你们再回忆回忆,刚来岛上时,这里是什么样,而现在,这里又是什么模样?”宫明继续问。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但还尚未完全明白其中奥妙。 “这世上既然有光,那么也定然有妖邪之物,我宫某从来不是什么无神论者。”宫明闭上眼,他思索半晌,道:“这座岛,那些人,一定是遭遇了什么重大的变故,被某种东西污染了,才变成了那些可怕的模样。” “那老王呢?老王去哪了?”玖绫问道。 宫明缓缓睁开眼,脸上满是犹豫“他……” 唯有那个人,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初次见他,那人不过是酒席上的冰山脸。台下明明有美艳的舞姬跳舞,可那家伙却只是呆呆的望着手中的酒杯,细细观察上面的纹路,看了又看,不知脑中在思索着什么。 宫明扫完了场上众人的神情,发现几乎所有人的心思都在这场上。可唯有一人的心思,不在这里。他坐在高位之上,拥有着泼天的富贵,所有人见到他,都要躬身行礼尊称一声:丞相大人。那个人理所应当的接受着众人的尊敬与仰望。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就连轻轻咳嗽一声,都有人吓得立马嘘寒问暖,心中反省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惹得那人心情不悦。可即便如此,那个人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远山之外、天外的天。他只是……人还坐在这里罢了。 宫明走到大厅中间,向他行礼。 那个人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却也只是微微扫了一眼而已。他的目光依旧在他的酒杯上,更或者应该说,他的心思又飞回了远山之巅、天外的天。 这样的人?除了出生高贵这一点可取之外,没有才华,也没有高贵的品德,浑身上下半点君子之风都没有。就是这样的人?心安理得的坐在高位,俾睨着众生万物,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吗? 真想把他拉下水,看看他出洋相的样子。 但是,当被张公子劝酒的时候,自己跟玖队长求救的眼神,被他看见了。 那个人再一次注意到了自己…… 宫明的大脑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虽然宫明跟玖队长毫无交情,但是玖队长为人仗义这种事,他还是知道的。宫明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看看向来仗义的玖绫,在看见自己的面前有人被欺负时,会不会出手相救。虽然丞相也坐在玖绫的身旁,但宫明想着那个人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的。 然而,事与愿违,丞相注意到他了。 宫明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心虚。 他脑中旋转飞速,很快就恢复了士气。 反正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那个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自己……那何不显得自己更弱势一点呢? 抱着这样想法的宫眀,便睁大了眼睛,像只无助的小猫一样,巴巴地盯着王灵韵,心中既忐忑,又充满了期待。这种感觉很奇怪,跟解开谜题不同,解谜和钻研学问时,内心只是充斥着满满的期待与些许欢愉。 可面对眼前那个坐在高位上的人,除了期待,竟然还让宫明的心跳逐渐加快…… 虽然自己只是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看似不经意的望了一眼丞相,可丞相那样的人…… 宫明觉得自己从未遇到过如此难解的答案,他既期待无比,又怕自己因为太过于期待,而摔得太惨。 丞相那样的人,会怎么做呢? 章节目录 第227章 【二百二十五】谦让的雨神 丞相那样的人…… 那个人大概跟自己一样,都不擅饮酒,沾酒就醉。亦或者,是他手中的酒太过名贵,容易醉人,而他并不自知。 - - “素闻宫家的男子都不擅饮酒、沾酒必醉,就连不小心喝了口米酒,都会醉的不知今夕何夕。”王灵韵眉梢微抬,挑衅道:“这传闻究竟真假,不如明公子今日就替本官解答疑惑吧。” “本官。”王灵韵抬了抬手中的酒壶,眼神不屑,道:“敬你。” 还不等宫明的下文,王灵韵便含着酒壶的壶嘴。抬手仰头间,几口酒便已下肚。动作优雅,神情悠哉。她煞有兴致地眯着眼,等着瞧宫明的反应。 - - 那日,那人,大抵是想看自己出洋相。那种心情,就好比宫明想把他拉下水,看他出洋相的心情一样。 然而,还未等到宫明出洋相呢。那人便自己先醉了。 宫明内心:真是个…… 宫明垂着眸子摇了摇头,靠在他怀里的叶盈笙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他,便满眼疑惑地盯着宫明。 宫明内心:笨蛋。 - - “阿嚏!”另一方面,王灵韵刚落地,便打了个喷嚏。 她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鼻间,好奇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普通人才有的反应。难道是回了一趟千年以前,身体找回了一点做正常人时的状态? 王灵韵唇角微勾,她想着自己刚来到榕树城的那晚,隐元丹给自己带来的常人的感觉:不过祥瑞那家伙的隐元丹确实好用,等回到千年之后,一定要找他多讨几颗。 庄瓷看着自己玩好的身子,想象自己刚才不知道被什么力量给化成了星光,就连意识也是刚刚才恢复。听见王灵韵打喷嚏,自己才完全醒了过来,道:“丞相大人,你也会生病吗?” “以前大抵是会的,还能感觉到冷呢,可能最近老了,半点感觉都没有,只能体会到痛觉。”王灵韵显得很是苦闷。 庄瓷看向附近,这里是一处再平常不过的地方,空气干燥,四周除了枯树之外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并不特别。庄瓷不自觉地看向王灵韵的侧面,心想:那位大人,带自己过来是为什么呢? “就是这里了。”站在王灵韵肩膀上的土地公,指了指王灵韵的脚下,道“在这下面。” 王灵韵打量着脚下的土地,若有所思。 庄瓷这才看见王灵韵的肩膀上,有个小飞虫一般大小的存在,那东西实在是太小了,她看不清。只是听见了那个“小飞虫”方才说话的声音,让她意识到这里还有别人存在。 那个“小飞虫”说:在这下面? 庄瓷蹲了下来,她看向地面,觉得很奇怪。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地底下呢? 忽然! 一丝奇怪的黑气从地底窜出,稍不留神便钻进了庄瓷的指尖…… 庄瓷没注意到。 只是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突然魔怔了一下。 那个人没有出声,他似乎在庄瓷的背后,也似乎在地底,更似乎无处不在……他散发出窸窸窣窣宛如空气一般的声响,但很奇怪,庄瓷就是觉得那是他在在叫自己。 “庄瓷。”丞相在身后叫她。 “嗯?”庄瓷刚转过头,便被王灵韵一掌击晕了。 “对不住了。”王灵韵道。 庄瓷晕了过去。 “雨神……这……”土地公不明白王灵韵在做什么。 “她便是那颗妖石的主人。”王灵韵简单直接地道。 “一个小女娃?!”土地公显得很惊讶。 王灵韵看着庄瓷,耸耸肩膀。 - - 王灵韵和土地来到了地底下的通道。 这里的道路十分多且乱,就算是认真去认路,也不知道自己走哪了。 幸好这一路都有土地公帮忙带路,不然光凭王灵韵一个人,大概要走几个月才能摸清这里的路该怎么走。 “这里是素衫姑娘挖的通道。”土地公介绍完,又赞叹道:“她真的非常善良,而且还很优秀。” 王灵韵一直躬着身子,她来不及四下打量,因为他们正走的这个通道实在是太低,对她非常不友好。不过四面的墙壁倒是很整齐,就像是鼹鼠挖洞一样,是一个圆柱形的通道,虽然又矮又不好走就是了。 “青光石常年躲在暗处四处移动,素衫姑娘便也在暗处,感受着它偶尔散发出来的恶意。渐渐地,整座岛的地底,就多了一个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土地公道。 “确实不会有谁比她更闲了。”王灵韵点头“明明想成仙,却不勤加修炼,天天在外面多管闲事。奥,还有挖洞。” 在前面带路的土地公突然停了一下,他转头道:“难道雨神你……认识素衫姑娘?” “我可不敢认识她。”王灵韵摇了摇头“只是,就凭她的本事,大概也只能挖洞了。” “确实。”土地公并不反驳,继续给王灵韵带着路,他的脸上流露出担心的神情“素衫姑娘只不过是一个小妖,青光石于她而言,实力悬殊还是太大。” “她对青光石来说,甚至是连塞牙缝都不够的小饲料。”王灵韵皱眉道:“你怎么会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一个小妖身上,还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王灵韵看着走在前面比跳蚤还小的土地公,心中很是郁结。为了保护一个以卵击石的小妖,守护着她的本体,将自己的修为耗得所剩无几,值得吗? 然而土地公却只是转过身来,脸上是善良的笑容,他看向王灵韵,温和地道:“我也……只能相信她了,不是吗?” 王灵韵一愣。 她几乎忘记了,格织岛沉岛之时,天不帮他,地不管他,只有一个小妖凭空冒出来,对他伸出了援手。他能做什么选择呢?他如此想要守护自己的岛、保护岛上的居民…… 天界……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王灵韵跟着土地公继续往前走,她望着土地公那渺小的、一个人往前走的背影,淡淡地道:“也是呢。” - - 没走多久,他们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 王灵韵跟土地公站在通道口,这里有楼梯,顺着楼梯下去,便是下面的广场。 广场上,被堆满了坛子。 黑色的坛子,黑色的盖子,光盖上盖子还不够,每个坛子都被铁锁链给缠了几圈,绑得死死的。 王灵韵抬头看向四周。 这里四面八方都被巨石所环绕,看起来像个洞窟,可是仔细看去,便知道这里不是自然的洞窟,却也不是人力所能建成的地方。不……或许是会妖法的人? 王灵韵可以看见这些巨石都是被缝进土壤里的,并不是天然形成,巨石的后面有着细细的线,那些线泛着邪气,很是诡异。只是,那个人的针法有些奇怪,因为那些线看起来很乱。看来那位将这些石头缝进土壤里的始作俑者,他的针线活并不好。 王灵韵做了个手势。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伸直,其余三指收起。嘴中似乎念了什么,便见身后有星光迅速朝自己飞来。那些星光呈白色,有大有小,它们顺着通道齐齐飞到王灵韵的身边。而后又聚在她的脚旁,逐渐形成一个人形。那个人形先是发着白色的光,看不清模样,也看不清四肢,只知它是一团人形的光。但后来,光芒逐渐消失。躺在王灵韵脚边的,是庄瓷。昏迷过去的庄瓷。 “雨神。”土地公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他严肃道:“这里的邪气很重。” 王灵韵点点头。 她也感觉到了,自从庄瓷出现在这里之后,有什么地方就变得不对劲了。 他们站在通道口的地方。 穿过广场的另一头,爬上台阶,是个与他们相对的通道。 前面还有路。 那个通道很黑,看不见前方有什么。 王灵韵眯着眼睛,细细看去,她似乎能看见—— 穿过广场,走到对面的台阶,进入通道—— 在通道的尽头,有不明的光芒在闪烁。 细细一看…… 是青色的光! “青光石!”王灵韵脱口而出。 “在哪?哪!”土地公焦急地四处张望,但除了摆在下面广场上的坛子之外,他什么都没看见。 与此同时! “咣当”坛子破碎的声音传入王灵韵与土地公的耳中。 俩人的目光齐刷刷往下看。 只见一个拳头从那个破碎的坛子里伸出了坛外,那个坛子就是他打碎的。接着,那个坛子里的家伙又使出了第二个拳头。从里到外完全打碎了坛子。 王灵韵盯着那个坛子,想着这里的邪气这么重,里边大抵会蹦出来一个小妖。 她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湿度,这里的妖气太重,如果聚云,恐怕只能借助邪气……聚妖云。那样的话…… 王灵韵显得有些犹豫。 但犹豫了没几秒,她便选择向土地公求助。反正现在是要救他的岛,那他应该会把最好的宝贝借给自己的。 这样想着,王灵韵便低头望向土地公,道:“土地,你有什么能应急的东西不?我没有武器,这里又不能聚云,把你的宝贝临时借我使使。” 土地摇了摇头,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什么能给雨神用的。但随即,土地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立马点了点头! “到底有还是没有!”王灵韵皱眉。 “有!”土地点点头。他一拍地面,便有一坨云蹦了出来,待那坨云爆开后,一个物件便落到了地上。 王灵韵低头一看—— 是个油灯。 “?????”王灵韵看着那个油灯,有些摸不着头脑。 “雨神别着急,听我跟你说……”土地公说话慢吞吞的,他似乎还没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已经变得很危急了! 只见广场上的那个坛子里的东西,使出第三次拳头、第四次、第五次拳头之后,整个坛子都破碎了。铁链压在他的身上,而他拨开铁链,爬了出来。 坛子里……是个人!? 不,不是! 是之前在岛上横行肆意的人形怪物! 那个任性怪物东张西望了几眼之后,他嗅了嗅空气,然后将头往自己左上方一转,看见了……站在通道口处的,王灵韵。 随即,他以惊人的速度冲刺过来。几步就跳到了王灵韵所在的通道口。还一脚踩扁了正在说“雨神别着急”的土地公。幸好土地公是踩不死的,只能把他踩回地里去。 接着,就见土地公从王灵韵的身后冒出头来。一脸没搞清楚“现在什么情况?”“发生了啥?”的土地公,看着王灵韵正在缚手缚脚地跟那个人形怪物,他打一下,王灵韵躲一下,他再打两下,王灵韵再躲两下的……战斗着。 “雨神……你这就有点太谦让了吧?”土地公看不过去地说。 “你好歹也是个小神。”王灵韵颇感不满,她一边闪躲着人形怪物的攻击,一边道:“你没注意到这四周都是被缝起来的吗?” 土地公往四周一看,那些散发着邪气的细线,他感叹道:“喔!还真是!” 这时的王灵韵已经跟那个人形怪物打到广场下面去了,那里有很多坛子。王灵韵背负双手,她只躲闪,并不进攻,而那个人形怪物则是越打越起劲!也许是因为刚醒来的缘故,这个人形怪物很是精神,不知疲劳,力气也十分的大。 在躲避与进攻之间,那个人形怪物打碎了不少坛子,而那些坛子里……装着的竟然都是他的同伴?! 坛子碎了之后,有的人一直沉睡不行,也有的人正在缓缓苏醒…… 王灵韵内心:呵,这下好了。 王灵韵扯了扯唇角,她看了看这堆满广场的坛子。 王灵韵内心:敌人一下子变多了! 王灵韵不满地看向站在通道口处的土地公,她边躲闪边道:“土地,你别光看!快想想办法!我不管你那个油灯是干嘛的,赶紧用!” “这……”土地公在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雨神是天界三神之一,对付这种小妖也需要他一个土地帮忙吗? 看着王灵韵的敌人逐渐变多,而她只躲闪,并不进攻。土地公挠了挠脑袋,道:“雨神……你这么谦让真的好吗?” 王灵韵对这个土地是很无奈了。她并不能熟练的使用自己的能力。只要她一有七情六欲,身边就会开始变得不对劲。例如她打架的时候会自然而然的发怒,那么她身边就会狂风大作,响雷不止! 她毫无修为,根本没修炼过就莫名其妙的成了雨神。除了被妖怪掳走之外,没有进行过任何正当的修行。这样的自己,很无能……虽然王灵韵并不想承认,可她却也不得不承认。毕竟从未有谁出现过,来帮助她一个弱小的人神。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来到她身边的,只有觊觎她的妖怪们而已。 “你觉得我要是让这里刮一阵狂风,整个洞会不会塌了?”王灵韵反问。即便敌人已经变得很多了,但她却依旧躲闪得游刃有余,一下都不进攻。 “喔!!”土地公看着四周泛着邪气的线,终于明白了雨神所担心的事,他连忙道:“是下神失察,请雨神见谅!” 随即,土地公略施小法,他拿起了那盏比自己大很多倍的油灯—— 章节目录 第228章 【二百二十六】与自己共同奋战 或许是上了年纪,也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身形,已经变得太过于娇小。仅仅只是拿起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油灯,土地公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油灯升到半空中,又“哐啷”落下,一个不稳,竟从通道口边上滚了下去,落到了广场中…… “啪嗒啪嗒”油灯时不时砸到墙壁的声音,传到土地公的耳中。 “唉,真是年纪大了,连一盏灯都拿不稳咯。”土地公自我吐槽道。紧接着,他嗖的一下钻进地里。 然后,土地出现在了下面的广场中,正巧接住自己落下来的油灯。 他打了一个响指。 灯亮了。 - - 那一瞬间,空气变得更干燥了—— 无数白云化成白鸽的模样,朝广场上飞去。 它们凝聚在一起,似是在等待什么。 “雨神,我只剩这一盏聚云灯了,我法力有限,灯就要灭了。”土地看起来很累,他站在油灯跟前,灯芯处的火在不断地晃悠,忽明忽暗“快……快降雨。” 土地公睁着眼睛,绝望且充满期待地看着王灵韵,似乎是把最后的赌注,全部都压在她的身上。 正在躲人形怪物的王灵韵忽然瞪大了双眼。一不留神,她的胳膊被抓了好几爪子。 她抬起头—— 看着空中的那些白云,似乎有些恐惧。 降……降雨?! 她、她不会啊!!! 王灵韵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一方面,是土地支撑着油灯,看起来很费劲的样子。 另一方面,是头顶宛如噩梦一样的白云…… 她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有人像这样,用着充满期待的目光,请求她降下甘霖。那夜,她确实降了,可是…… 记忆中村庄里血红的一片,村民们充满期待的目光,还有他们死亡时脸色苍白的模样,让她几乎快要疯狂。 不。她不要降雨!她绝对不要! 看着土地公望向自己的眼神,那样的眼神,那样充满期待,干净清澈的眼神。土地公的目光,似乎与记忆中那个村庄里,所有人看着自己,请求自己降下甘霖,那些干净且期待的目光,重叠了! “不、不……”王灵韵摇着头后退着,此刻她只想要逃。 对王灵韵而言,只有这一点很明确。她不是什么带来希望的神,不要把期待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不、我不要降雨……”王灵韵抱紧了自己的头,极度的恐惧让她开始有些神志不清了“这个不行,你们……你们都会死的……” 脑海里出现一个小女孩的笑颜,她单纯美好,脸上还有些婴儿肥。那是王灵韵儿时的好友,端纾。但紧跟着,端纾的头发变得很乱,四散且毛糙,她像个索命的厉鬼一样,凶神恶煞地远远注视着王灵韵。 “不!!”王灵韵抱着头,她几乎快要疯狂! 四周狂风大作,所有的坛子应声而破,王灵韵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看见自己的脑中,端纾一副恶鬼的模样,她愤怒地瞪着自己,对自己说:“你害死了我,你还有什么脸继续活在这个世上,你为什么还没有死?为什么!!!” 端纾就那么瞪着王灵韵,她的眼中、面庞、浑身……都散发着怨恨的气息。 “端纾……我……”王灵韵一脚踩空,身后的罐子突然破碎,她摔落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王灵韵已经被敌方给包围了。 她的身边围绕了一整圈的人形怪兽,他们都将王灵韵当做自己的猎物,恨不得立马将她扒皮抽筋,连着骨头也一起咬碎。 王灵韵抱着头,她不断地限制着自己就快要暴走的力量。 所以周围一会刮起大风,一会大风又戛然而止。头顶的白云始终洁白无瑕。而站在远处的土地公也看傻了眼。因为他看见雨神此刻正毫不反抗的……待在一群野兽的视线下,自己聚的云似乎并没有引起雨神的注意,但是他的法力已经不够用了,油灯上的火光晃了几晃,终是灭了。 “雨神!”远处的土地公在努力地呼唤着王灵韵“雨神!!” 王灵韵身边的人形怪兽数量很多,他们乌压压的一片,盯着她一个猎物,就死命地往她身上扑! 第一只扑上去的人形怪物猛地咬住王灵韵的肩膀,王灵韵闷哼一声。 眼看着第一个得手了,那些怪物们也焦急地接二连三地扑了上去,他们的数量很多,最后堆得足有小山那么高。 “雨神……”土地公跪在地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一群人形怪兽扑在一起,啃咬着一个神?!天界三神之一的雨神,怎么会……被一群小妖给…… 土地公跪在地上,朝着雨神所在的地方,行了一个大的叩首礼,他的额头紧贴着地面,跪了半天也不肯起身,土地公的脸上早就溢满了泪水,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雨神啊……雨神!” 而远处回应他的,只有野兽们磨牙与啃咬的声音。 土地公伏跪在地上,一个人孤零零的,显得更难过了…… - - 突然!广场上响起了一声巨响! 所有的人形怪物都被炸到了一边。 爆炸的威力十分巨大,甚至还有的人形怪物被炸到了土地公身后,撞到墙上,又弹到地下。土地公根本不用凑近看,就知道被炸过来的那只人形怪物,已经晕了过去。 土地公抬起头,一股火药味混合着地上的灰,朝自己袭来,呛得他直咳嗽:“咳咳、咳咳咳……” 硝烟中,似乎有人…… 土地公强忍着咳嗽,他慢慢地爬起身子,眯着眼,看向广场边上的硝烟中心…… 那里,刚才是雨神所在的位置。 现在…… 渐渐地,烟雾缓缓散开。 土地公看见了两个陌生人,一个模样阴冷,将雨神横抱在怀里。而另一个模样妖媚,正在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他们俩拥有着一模一样的……双眼。灰蒙蒙的,如雾一般,那双眼使人无法轻易窥探到他们的内心,也难以看懂他们的情绪。 “主公!”鹤羽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王灵韵,很是懊悔,自己怎么没有陪在她身边“我来晚了……” 王灵韵勉强一笑,她缓缓开口道:“鹤羽,我曾经是个恶人,十恶不赦。” 鹤羽的眉毛都揪到一起去了“主公……” “我现在也不想做好事,只是我不想用我的能力,去伤害我不想伤害的人。”王灵韵努力呼吸了几下,她努力笑了一下,可是却痛苦地笑不出来,她继续道:“你看我……还有救吗……” “没救了。”鹤羽垂下头。 王灵韵知道,方才她只要一聚云降雨,土地和庄瓷……恐怕都会命丧于此。她并不讨厌那两个人,不想让他们去死。十几年了,可自己还是不太擅长控制自己体内的力量,它太过于强大,一使用就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无法保护身边人安全。可不使用……亦无法保护身边人安全。 王灵韵歪过头,看向土地公和庄瓷的方向“鹤羽,青光石的主人就在那里,她可以引青光石出现,让那块邪气逼人的石头不再四处窜逃,但……断不可让她再与青光石相遇。”王灵韵蹙了蹙眉,她说得很严肃,但是语气却越来越虚弱“一旦她与青光石相遇了……你们,不会是她的对手。” “那边躺着的,就是小方瓷了吗?”蔺橘生的手放在额头上,他努力张望着庄瓷所在的通道口的方向,奈何她躺的地方太高,他看不见。土地公所在的位置他倒是能望见,奈何土地公实在太小,所以蔺橘生只看见了那盏灯。 蔺橘生撇了撇嘴,他好歹努力看了半天,到头来……谁也没瞧见。 “她如今叫庄瓷,庄家小姐,精通琴棋书画,还很喜欢阅读典籍、使用法器,较少出现在人前,却实在是……聪慧过人。”王灵韵被鹤羽背在背上,缓缓道:“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顾云悠是谁、方子晋是谁了。” 蔺橘生先是一愣,而后却欣慰笑道:“也好,这样也好……就让她在这场梦里,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好好去体会普通人该有的酸甜苦辣吧。” 王灵韵点点头,就睡了过去。 鹤羽将她放在那盏灯旁边的墙上靠着,附近有小小的土地公照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而后,重新戴上手套的鹤羽,又摘下了自己的手套。他跟等自己过去的蔺橘生一起,去到了对面的通道里。 此处早已青光大亮—— 整个通道都被青色的光芒所照亮。 不断有花藤朝外蹿出,它们肆意生长,变成巨大且粗壮的植物,将洞口给死死堵住。 鹤羽跟蔺橘生早就摘下了各自的手套,所以他们两个人现在是碰什么、什么就爆炸。 洞口毫无意外的被炸开了一个更大的洞。 在整座岛都被炸的地动山摇的时候,鹤羽跟蔺橘生两个人,也终于站在了……小素衫的面前。 小素衫的眼睛是闭着的,身穿粉色纱裙,裙摆上还绣有飘落的樱花瓣,她的披帛很长,明明没有风,却轻飘飘地飞扬着。她站在那里,宛如一个睡着的人偶娃娃般,肤色晶莹剔透,却泛着惨白。此刻,她已经完全被青光石所控制,毫无自我意识,她脖子上挂着一根纤细的绿色藤条挂坠,在那条挂坠上坠着的,便是青光石。 此时,青光石正在她的胸腔中心,光芒大作—— 她闭着双眼,往前走了几步,步子很小,每走一步都摇摇晃晃的…… “把她……”小素衫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开口道:“还给我……” 她食指所指的方向,正是穿过通道,再穿过广场…… 躺在广场对面那个通道口的,庄瓷。 “别做梦了,我们小方瓷出生在榕树城那种鬼地方,无法吸收灵气的灵狐,哪有力气去调皮?又有什么力气去瞧瞧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蔺橘生不屑道:“你知道一只狐狸成年之后,是有很大几率会觉醒潜能的!从她成年就附在她身上,让她做那些榕树城的肮脏事,破石头!你毁了她一生!” “你、懂什么……”小素衫的唇齿之间仿佛在打架,她颤抖着开口“她是王,她生来……就与众不同,有王的潜能。她……是我的……王!” 最后一个字,小素衫几乎是吼出来的! 紧跟着,她胸前那颗青光石的光芒就变得更耀眼了! 整个洞穴里光芒四射,鹤羽跟蔺橘生被这道光芒刺的根本无法睁开双眼,鹤羽挡住眼前的光,对一旁的蔺橘生道:“你跟一块石头废话什么。它再有灵性,也是块邪石!” 鹤羽一边说着,四周疯长的植物们一边向他跟蔺橘生袭来。 那些植物力道很大! 次次都朝着一击毙命的要害袭来! 鹤羽听见左边有动静,便立马闪开了! 刚一闪开,身后又传来动静! 鹤羽一个空翻转,朝右边跳去! 可是右边恰好也有动静!!! 鹤羽一个激灵,往后一翻,右边的植物打到了从他身后袭来的植物,左边袭来的植物卡到了正中间,鹤羽正好站在一个安全的空隙里。 与此同时,蔺橘生拿出了八卦轮盘。那个轮盘转动间,蔺橘生在上面画了个符咒,而后两根手指竖在身前,大喊了一声:“破!” 一时间,整个山洞都在晃动。虽然这青光闪得人看不清四周的路,但二人的默契,使得他们目前都没受伤。 “你这个是……”鹤羽好奇的看着蔺橘生的八卦轮盘。轮盘呈八角形,上面显示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与十二时辰,与其他常见的轮盘都不太一样。但不知为何,鹤羽看着那个轮盘,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个很好用,我向来用什么都不顺手,除了这个。”蔺橘生道。 而一旁的鹤羽却直接抢过来,道:“借我试试!” 鹤羽将轮盘拿在手中,凭借着自己莫名其妙的记忆,宛如鬼画符一般,在轮盘上面画了个复杂的符咒,而后也是将轮盘对着小素衫的方向,并把两根手指竖在跟前,喝了一声:“净!” “啊!!!” 小素衫的叫声很惨烈,附近乱窜的植物也停止了生长。青光石不再继续发光,整个洞穴也恢复了应有的黑暗。 四周,静寂无声。 章节目录 第229章 【二百二十七】相同的针法 洞窟内恢复了原本的漆黑。 恰巧的是蔺橘生与鹤羽的眼睛,都可以在黑暗中拥有清晰的视觉。 蔺橘生看着鹤羽,瞪大了双眼。 鹤羽看见蔺橘生瞪着自己,好像颇为惊讶的样子,便问:“怎么了?” 蔺橘生的目光又转向鹤羽手里拿着的八卦轮盘,他一把将轮盘抢了过来,道:“没什么,只是第一次见除我之外的人用它而已,但使用的人既然是你,我想这事并不奇怪,因为……我们就好像……”蔺橘生的目光突然暗了一下,他有些犹豫“好像……” 鹤羽转过身来,他看着蔺橘生,认真道:“好像照镜子一样。” “对,我每次看见你的时候,都感觉我不是在看你。而是在通过你……”蔺橘生转身,他与鹤羽面对面,道:“看我自己。” 俩人看着对方,神情严肃而凝重,仿佛就要打起来。但下一秒—— 鹤羽:“噗。” 蔺橘生:“哈哈……” 俩人相视而笑。 “我很奇怪吧。”蔺橘生道。 “还是快点回收青光石吧。”鹤羽转移话题道。 “嗯。”蔺橘生点头。接着,他拿出一个精致的黑匣子,将小素衫脖子上的挂坠拿了下来,绿色细藤做成的挂绳,在蔺橘生的手中停留了几秒,便化为灰烬,随风而逝。最终,蔺橘生的手中只剩下一件物事,便是青光石。他将青光石放进黑匣子里之后,便把黑匣子锁了起来。接着,蔺橘生将自己的手套戴好,望了在通道口等自己的鹤羽一眼后。蔺橘生朝着鹤羽走去。 俩人出了洞口,来到了广场上。 广场上的人都变了,他们虽然大部分都被蔺橘生跟鹤羽炸伤,所有人都陷入昏迷,直到现在也无人苏醒。此刻,他们的身上,正有淡淡黑烟从体内溢出。这些邪气,正在逐渐从他们身体里散出来。 与此同时,王灵韵身上的伤口也愈合的差不多了。她的皮肤完好无损,没有淤青、也没有伤痕。只是衣服袖子的地方,有几个被抓烂的小口,但是不深。由于正巧是玄色的衣服,上面还绣有两只栩栩如生的鹤,所以并不显眼。 “这……”土地公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些人。在邪气流失的途中,他们脸上的兽样、还有密密麻麻的毛发全都消失之后,那些人恢复了普通的样子。定睛一看,他们其实都是普通人。大部分都是岛上的居民,还有一小部分……估计是那些年迷失在岛上的旅人。 土地公往前走了几步,但是越走越虚…… 他看着陷入昏迷的岛民们,回想起那些人形怪物的模样,又回想起初次看见这个广场时,广场上堆满坛子的那种压抑感。这些人,原先可都是被封在那种破坛子里,之后,才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啊…… 王灵韵站起身,她盯着那些缝住石头的丝线,看着渐渐有崩塌之势的广场,若有所思。 “主公!你没事吧?”鹤羽见王灵韵站了起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过来。 “放心,死不了。”王灵韵的目光看向鹤羽,再看向鹤羽身后的蔺橘生。发现蔺橘生也在以审视的视线望向自己,王灵韵礼貌性地对他点了下头。与此同时,蔺橘生为了回应王灵韵,便也点了下头。 “进了榕树城,往南街走,有个庄府。”王灵韵对蔺橘生道:“切记,不要让她触碰青光石。” 蔺橘生点了点头,便一脸凝重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几步他到了通道口,看见尚在睡梦中的庄瓷,他叹了口气,嫌弃道:“你啊,跟你娘一样,是个美人。擅长惹祸的美人……” 随即便打横抱起庄瓷,走进通道内。渐渐地,蔺橘生的背影淹没进漆黑之中。 - - 远远地,有一只蜻蜓朝王灵韵飞了过来。 王灵韵看见蜻蜓,便道:“土地,我还有事,一会岛上见。” 说完,便风一样的,失去了踪迹。 鹤羽跟她一起,也不见了。 “诶?”土地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东张西望着,却是再也看不见雨神跟那位小伙子的踪影了。 王灵韵跟着蜻蜓,飞速地在地下通道奔跑着,蜻蜓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替她照亮了眼前的路。 “主公,我们这是要去哪?”鹤羽道。 “岛上发生的事情,没那么简单。”王灵韵简单明了地说。 “?”鹤羽表示很疑惑。 “青光石确实挺强大,可若是没人驱使,它也只是块邪气强大的石头罢了,出不了这么大的事。”王灵韵边跑边分析道:“白樱一族的族人,将这座岛放在她编织的结界里。” 王灵韵转过头,看了一眼鹤羽,继续道:“在自己结界中的地盘,寻找一样东西,很难吗?” “我不知道。”鹤羽摇了摇头,道:“但我感觉,这件事应该不难。” “你感觉的没错。”王灵韵皱起眉,道:“可是白樱一族的后人,素衫。却在自己的结界里,始终摸索不到青光石的具体位置,就在她每次快要找到的时候,青光石竟然离奇的消失了。” 鹤羽也明白了王灵韵怀疑的事“有人用什么方法将石头给隐蔽了起来,阻止素衫找到它。” 王灵韵勾了勾唇角。 她的脚步变慢了,因为前面是一条死路,而死路的上方有光。此刻,有三个人正在偷偷摸摸地互相搀扶着往上爬,眼看着第一个人已经摸到了地面,就要爬上去了。一只蜻蜓突然从下面的通道口飞了出来,停在第一个人的手上,然后猛地刺了他一下! “啊!”那个人一只手没扶稳,不少碎沙裹着花瓣,落到了通道底。 “头,你怎么了?”最下面的人问。 “我怎么了?”第一个人往下狠狠地蹬了一脚,道:“你们想摔死我是不是?给我站稳点!” “好好好……”最下面的人答。 站在中间被踩着的那个人,始终不说话。 紧接着,王灵韵来到了他们的身旁,她看着最底下那个人看到自己时惊慌的样子—— “头儿!头!”最下面的那个人焦急地道。 “瞎晃什么呢你!”最上面的人很不耐烦,他跟前一直有只蜻蜓在阻挠他,不停地左右手轮换着扎他。 王灵韵扯了扯嘴角,她一把拉过最下面那个人的衣领,然后推倒在地。站在中间的人摔在了第一个人身上,他们的“头儿”摔在第二个人身上后,又滚了下来。脸朝地,背朝天,他摔得蛮惨。 “你们两个不想活了?!”那个老大还没爬起来,就凶神恶煞地大吼道。 他们中,有一个人始终不说话。 而另一个人则慌乱无比地叫着他的老大:“头儿!这下……我们可能都活不了了。” “你说什么?!”那个老大终于爬了起来,他正想去抽那个说话的人,可一抬头,却看见了王灵韵。 这个老大,便是假冒格织族长老,整的岛上的居民全都人不人鬼不鬼的变态男。 变态男一见王灵韵,就好像哈巴狗看见了大狼狗,摇着尾巴地跪在王灵韵跟前,慌乱地连话都说不清了“丞、丞相大人!” “你说什么?”王灵韵踹了他一脚,变态男立马翻滚在地,她踩着他的喉咙,冷漠无情道:“我没听清。” “丞相……我……我是无辜的啊!!”变态男吓得鼻涕眼泪横流,整张脸都扭曲了。 王灵韵虽说也不是什么过目不忘,但她恰好认得这张脸。这个人,是三年前在榕树城大祭司麾下的一个妖术师,虽然只见过几面,但王灵韵知道他是谷御的人。谷御是当今榕树城的大祭司,他很有威望,王灵韵轻易动弹不得。而在她脚下的这个,效忠于谷御的妖术师,在两年前,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现在想想,他很有可能是被谷御派出去寻找青光石的妖术师之一,没想到运气好,还真被他给撞倒了。发现青光石如此强大的能力之后,这人便贼心大起。可他发现青光石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控制,便扮做格织族的长老,利用岛上那些善良的村民给他试石头。 但是,小素衫也在这座岛上,日夜寻找着青光石的踪迹。 于是他只能秘密行动,将所有村民的嘴都缝起来,并以族长陷入沉眠,他身为长老自然要保护大家为由,怂恿族中众人都住到那暗无天日的洞窟中去。他告诉大家,他们每个人都得了奇怪的病,所以才无法张嘴说话。而他这个博览群书的长老却没事,这证明着什么?证明着他可以为大家治疗,拯救全族人的怪病! 听他这么说,众人原本黯淡的目光又重燃起了希望,宛如他这个假长老是个真正的英雄。然而,却没人看见他伪善面具下的,那一抹得逞的笑容。 土地公由于要保护小素衫的本体,便无暇顾及别处,而小素衫则是日夜感受着青光石的方位,想要把那颗狡猾的石头给揪出来。 所以,这个变态男藏在暗无天日的洞窟里,用那些无辜村民做实验的事情,竟然进行的异常顺利。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青光石身上,都在寻找青光石,但谁又能想到,青光石就在他的手中呢? 青光石寄宿在他的身上,汲取着他的生命力,也渐渐扭曲了他的内心,使得他逐渐变成了一个被贪念所驱动的玩偶。正好,他想得到能给自己强大力量的青光石。也正好,拥有强大邪气的青光石,需要着他的命。 后来,他发现,小素衫的结界并不完整,有个缺口。每年的某个日子,都会有新的人溺水在闻忧湖,而出现在格织岛上。于是,他便带着自己的小跟班,还有族人们,偷偷摸摸的跑出洞窟去狩猎那些来到岛上的人。岛上没有生灵,也没有食物,他就趁这些人饿晕,再出击。因为只要如此,就会一击必中。 他的实验体越来越多,成品也逐渐成熟—— 就在变态男发愁,这些实验品该怎么处理的时候。反叛的光出现了。 岛上出现了一批他无法捕捉的猎物,一直陷入沉眠的格织族族长,竟然破天荒的醒了过来,还变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最重要的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青光石开始变得不稳定,他感觉这个石头想要去到谁的身边,哪怕毁灭一切,它也要不惜一切的去到某个人的身边。 一切,都变得失去了控制。 这样无法控制的局面,和无法控制的青光石,让变态男开始害怕了。他不再去寻找那颗躲在石壁里,从不愿触碰自己的青光石。他开始计划着逃跑。可一切却还是晚了,因为如今……他就倒在丞相大人的身前,被丞相踩住了喉咙,鄙睨地瞧视着。 “原来如此。”王灵韵道。 见主公突然说话,鹤羽不明所以“主公?” “没什么。”王灵韵看着变态男,也看见了他暴露在外的心思,还有整件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还好那破石头不屑于你这样的货色,根本不愿你碰它,只愿意藏在石壁里,接受你的供奉。否则,事情可就麻烦了。” 王灵韵想到“青光石控制着这个人去庄瓷面前”这件事有可能会发生,她就觉得头大。 “丞相!我真的是无辜的!什么破石头?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变态男哭喊着,看起来很委屈。但不论他如何哭喊,王灵韵都冷眼凝视,毫无半点恻隐之心。如此一来,倒像他是个好人,而王灵韵才是那个最坏的了。 “你以为你那半吊子的针法,能瞒得过谁?”王灵韵冷冷道。 三年前,此人能入谷御的眼,就是因为他用一根针、一根线,却将飞花走石绣在了一个木桌上,而后将木桌献给了谷御。 谷御见了木桌之后心情大好,便召此人来见。 那时,谷御正好在府里举办宴会,巧合的是王灵韵也在场。那日,她看见了缝在桌上的花花草草、假山小池,看起来非常别致。确实是一份别出心裁的礼物。只是她也看见了缝在桌子上的线,针法很烂,就跟刚才洞窟里缝住巨石的线一样,针法非常烂。 章节目录 第230章 【二百二十八】百息和羚余 鹤羽把两人绑了,丢给土地,这件事便算是告一段落。 土地和王灵韵等人,将小素衫和无辜的人们都搬到了地面上。 格织岛沉在闻忧湖的湖底,它像块普通的鹅卵石一般大小,一般的人根本无法发现它的存在。如今那块鹅卵石上的缺口越来越大,岛上的人只能感觉到天快裂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自从小素衫战败,青光石被蔺橘生收了之后,天空的裂痕就更大了。 洞窟里的人各忙各的,宫明在静静休息,叶盈笙在旁边看他。不知什么缘由,大约是唐莺在低低哼歌的时候,又将陷入沉眠的格织族族长了给唤醒了,只见地上坚硬无比的蛋壳,逐渐破开。 玖绫始终在寻找着出去的方法,他在岛上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洞窟里。 刚一回来,便看见……“蛋壳”裂开的那一幕。 玖绫下意识地藏了起来,他躲到巨石身后,偷看着那个正渐渐裂开的“蛋壳”。 唐莺见蛋壳裂开了,下意识的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她定定地看着蛋壳的方向—— 裂缝在灰色的壳上慢慢延伸,没过多久,壳便破开了。 里面坐着一个人,他的身材非常壮硕,块头也很大,面色寒冷如霜,只是眼神看见躺在怀中的少女时,偶然会变得温柔一些。男子的怀里,还躺着一个少女,那个少女一脸厌世的模样,看起来不太友善。 唐莺顿了一顿,半天才试探道:“……百息?” “羚余,你还好吗。”男子问怀里的女子道。 女子点点头,没有说话。她抬起头,那不善的目光看向唐莺,似是在打量,也似是在……感激? 唐莺确实感觉到了一丝感激的意味,只是由于羚余的眼神实在是太不友好了,所以她不敢确定。 “息,你看。”羚余收回目光,她抬头看着天空。那……正在不断漏水的天空。 百息顺着羚余的目光看去,他发现整座岛正在被奇怪的结界包围着,而且这个结界还在逐渐裂开,不断有水从天空灌注进来。 羚余试图出去瞧瞧,奈何百息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根本不愿放手。 “放开我。”羚余皱眉。 “不要。”百息道。 这两个同样冷面的人,互相瞪着彼此,一个坚持要自己出去瞧瞧,而另一个则坚持要抱着自己的媳妇不愿放手。 “……”唐莺突然觉得自己没话说。 “……”玖绫也是。 “……”叶盈笙专注地盯着宫明,时不时嘴角还泛起甜蜜的傻笑。 “zzz……”宫明睡着了,而且睡得十分安逸。 羚余瞪着瞪着,嘴巴突然撅了起来,她的眼神从生气变成了愤怒,而后道:“狗男人!放开我!” “不!”百息瞪着眼,秒回应。 后来这俩人打了起来…… 在一场混乱的打斗中,因为百息根本不还手的缘故,当然是羚余胜利了。 羚余恢复自由之后,就像是一只藏羚羊般,很轻松地就通过洞窟上方的缺口,跳到了洞窟顶端。她眯眼瞧着天空,薄唇紧抿,眉头微皱。 而一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百息,这时才看到了唐莺,道:“哟,好久不见。” “啊?额……”唐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尴尬道:“我们刚刚才见过,不过你刚才大概……不是这个样子。” “啊……”百息道:“正式跟你介绍一下,我是格织族的族长百息,刚刚温柔抚摸我的那位,是我的妻子,羚余。” 温柔抚摸?玖绫看着百息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实在体会不出他的幸福感在哪里。 唐莺看着这个壮硕的男人,还有刚刚跳上去的那位纤瘦少女。这就是百息跟他的妻子?经过方才那场战斗,少女抱着婴儿的形象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唐莺的心中。此刻,她已经很难把眼前这个人再看做百息了…… “呃……”唐莺抬头望着百息超过一米八的个头,也许她需要慢慢习惯。 “息,我们的岛,正沉在水底。”羚余看着天空,她的视线似乎能望得特别远,感知力也极其强大。 百息也抬起头,可他除了漏水的天空外,什么都看不见“羚余,你有办法吗?” 羚余皱着眉头,她盯了天空半天,没有说话。 “我有一个办法,可是那样……”羚余低头,看着洞窟里的一切,最后目光锁定唐莺,道:“我们就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了。” 百息的视线也看向唐莺,他认可道:“嗯……” “你们干嘛都看着我啊?”唐莺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而后指着巨石道:“还有你这个家伙,明明回来了,干嘛要一直躲在石头后面啊!” 玖绫一愣,自己竟然被发现了??! 他清了清嗓子,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道:“咳咳,我这是……” 玖绫的话还没说完,唐莺便介绍道:“这是百息,刚刚他的自我介绍你也听见了吧,是格织族的族长,而那位——”唐莺的目光看向羚余,又看向玖绫,道:“是百息的妻子。” “格织族……”玖绫对这个名字似有耳闻,但还是听得太少,对这个名字只是熟悉,但是并不清楚。他只记得,娘亲曾经买了一匹十分华丽的布,便是格织岛的产物。 “难道……”玖绫瞪大了眼睛“这里是格织岛?” “的确是。”百息应道。 “可是格织岛应该在十分遥远的海域上啊,怎么会在圆之国境内?!”玖绫显得有些惊讶。 “这件事……我不太清楚。”百息垂眸,他回忆着:“这事说来惭愧,我只记得某天夜里,天边有一道青色流星,其光闪烁如白昼。后来,伴随着岛上的一阵晃动,格织岛上似乎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什么重大变故?”玖绫追问。 “我不知道。”百息诚实道。 “你身为族长,怎么会不知道?!”玖绫觉得很奇怪。 “他身为族长,就应该什么都知道吗?”羚余从高处跳了下来,她面色不善,语气也不善“谁规定的?族长就一定要什么都知道?就要以身犯险保护整座岛?即便他根本无能为力?明知会牺牲还一定要冲上去当炮灰?那谁又能来保护一下族长呢?” 羚余站在百息身旁,居高临下,满眼的厌世,满脸的厌恶。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友好,而这幅模样还不是特意做出来的,是天然的。羚余只是单纯的毫无表情而已。 “……”一时间,玖绫无言以对。她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但是族长毕竟是一族之长,有一定的带领责任。 “我同意你的看法。”唐莺道:“我曾经梦见过一个世界,那里很和平,也同意善良的人不该去做无谓的牺牲。我梦见我在那里生活了很久,所以我的想法多少被那样一个和平时代的人们所感染,所以,我同意你的看法。不管身居何位,我们都要理智处事。” 羚余看着她“怪不得……” “什么?”唐莺眨眨眼。 “怪不得你的歌声能唤醒我。”羚余感叹道。 唐莺歪头。 “是这样,我妻子她……其实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幻化成人形的羚羊……”百息道:“她一睡着,身边就会出现一个强大的蛋壳,保护着里面的她安心睡觉,不被任何人所打扰。可是,没有人唤醒过她,所以她从来都是睡到自然醒,一觉睡醒很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是十年。但是,自从遇见我之后,她便再也没睡过觉。” 玖绫和唐莺打量着羚余,她的身材很好,模样也不难看,浑身带着股傲劲,脸上满是厌世的神情。俩人不禁有些好奇,这样的一个女子,究竟是怎么看上百息的。 “后来,岛上出了事,青色的流星从天而降袭击了整座岛。眼见情况危急,我自然要出去看看什么情况。但是我妻子她……”百息欲言又止。 “我觉得情况不对,就压下了这个狗男人,为了阻止他出去赴死,我催眠了他,然后就带着他一起去睡觉了。”羚余盯着唐莺,道:“直到你出现。是你,叫醒了我们。” “嗯。”百息点点头,我在睡梦中的黑暗里,也听见了你在唱歌。 唐莺有些受宠若惊,她从没有因为唱歌而被谁指名道姓的喜欢过,也从没有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或者叫着她的名字认可她。这个羚余突然如此认可她,一时间,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一方面内心偷偷欢喜着,而另一方面又生怕做了什么事,让羚余讨厌自己。毕竟……羚余的目光很凶,看起来,并不像一个良善之辈。 她不敢说话,也望了谦虚,甚至恨不得钻进地里,躲起来偷看着就好…… 她想告诉羚余:谢谢你的认可。 只是唐莺并没有这种自信接受羚余的认可,因为她清楚她自己,她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小众的不能再小众的人物。她明白,她还不成熟,她需要继续努力。因为,她自己还没有真正的认可自己。 唐莺没注意到自己一直在害怕的后退,步子很小,非常小。不知不觉,便退到了玖绫身边。 玖绫看着她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轻轻的拍上了她的肩膀,叫醒了出神的唐莺。 “?!”唐莺一转头,看见玖绫正笑看着她,眸中满是宠溺。顿时……不知为何,心中的惶恐与不知所措竟一点点地融化开来,变为虚无。 “你还好吧?”玖绫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问。 “啊、啊,我没事。”唐莺低下头,心虚地望向别处。她刚刚看见玖绫眼含宠溺什么的……幻觉,是幻觉!唐莺你醒醒,那个白痴只是在微笑的看着你,你瞎想什么啊啊啊?!! - - 脚步声由远及近,王灵韵跟鹤羽回到了洞窟里。 “咦!老王,你去哪了?!”玖绫第一个发现王灵韵。他看向王灵韵身旁的鹤羽,感觉这个很陌生“他是谁?” “他是……”王灵韵看着鹤羽,然后道:“来找我的侍卫。” “他能进来,是不是证明我们……”羚余看着王灵韵跟鹤羽,一半怀疑一半疑问地道:“能离开?” 王灵韵眯着眼,看向那个瞪向自己的羚余。 “奥。”玖绫打圆场道:“那是百息,格织族的族长,旁边那位是他的妻子,羚余。” “你是……”羚余看着王灵韵,半天没有开口。只是心中疑惑:神仙? 羚余是妖,她嗅到了王灵韵身上的仙气,强烈、浓郁,此人应不是寻常小仙。 “奥。”玖绫见老王根本不愿开口,便继续打圆场道:“这是我们榕树城的丞相。” 羚余第一次笑了,嗤之以鼻地轻笑。她看着王灵韵,半晌,道:“有意思。” 但随即,羚余非常无礼地继续道:“你能救这里,我愿意帮你。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配合。” 简单直接,毫无理由。 百息看着羚余,一张冷面的眼中竟灌满了陶醉。不愧是他的妻子,说话做事,真有魄力。他毫无理由,甚至抛弃智商的喜欢着羚余。羚余的一举一动在他的眼中,全都成了爱。 王灵韵看了羚余半晌。既然羚余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仙气,王灵韵自然也能察觉到她身上的妖气。俩人都知道了对方是什么,彼此的心中有了底。 “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罢,王灵韵便走在前面带路道:“若是她醒了,这座岛便也安全了。只能羚余一个人来,你们不许跟过来。” “什么嘛,老王你怎么成天都是这副独裁的死样子。”玖绫抱怨道:“一点也没有新鲜感。” “王、额,丞相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唐莺安慰道。 “等我。”羚余给了百息一个认真而又肯定的眼神后,便跟了上去。 百息点点头,眼里满是信任。 与此同时,正好醒来的宫明恰好听见王灵韵那句:若是她醒了,这座岛便也安全了。 难道!丞相说的人……是岛主?!传说中那位因为犯错而被贬下凡间的仙子?! 想到这里,宫明立马跳了起来,身旁的叶盈笙吓了一跳。他欢脱地跑到了王灵韵的身旁,赖皮地说:“这么重要的人,我也想见!” 说罢,发觉这样说很是不妥,他便继续道:“我也想去帮忙!” 王灵韵瞥了他一眼,并没说话。 叶盈笙跟唐莺等人,目送着他们三人离去。 宫明便一直跟着她们走出了洞窟,重新回到这座光秃秃的岛上。宫明原本嬉皮笑脸的神情,变得严肃了几分。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见到那个人! 章节目录 第231章 【二百二十九】获得救赎 王灵韵走在前面。 宫明跟羚余跟在她的身后。 他们来到了岛上唯一没有被邪气侵染的樱林中。 这里很美,在樱林的深处,有一个女子正陷入昏迷。她面色苍白,眸子轻闭,睡得很沉。时不时有樱花瓣落在她的脸颊上,白色的花瓣跟她脸上的肌肤色泽相似,远远望去,小素衫浑身都透着股惨淡的美。 羚余靠近一看,只觉得此人被邪气污染得很严重。小素衫的内在、甚至连整颗心都快要被染黑了,但是她的外表看起来却只是正常睡着了而已。羚余皱眉,她看着小素衫,猜测着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小素衫还在奋力抗争着? “她……”宫明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看着小素衫,道:“她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岛主……” 王灵韵看向宫明,她发觉他的眼神有些闪烁,神情中也透着股奇怪。但王灵韵并没太在意,不过片刻,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羚余的身上。 “你怎么看?”王灵韵道。 “或许把她体内的邪气逼出来,还有救。”羚余眉头紧蹙,她看着小素衫,下了定论。 “我跟你想法一样。但我之前受了伤,没办法完成这件事。”王灵韵坦诚道。 “无碍,我是自愿帮助你的。”羚余看着王灵韵,目光灼灼“只要能救这座岛,能救我的息,我什么都听你的。” - - 时间过得很快,湖水也灌得很快,眼看着整座岛就要被淹没了,水漫过了王灵韵等人的小腿,就快要及膝。 待在小树屋上的羚余帮小素衫清干净了身上的邪气。 然而此刻,小素衫还是没有醒来。 “主公!”鹤羽从远处急急跑来,他看见王灵韵之后,便道:“蔺橘生有方法离开这里,我们先走吧。” 羚余灵力耗损过大,正在小憩的她听见鹤羽跟王灵韵说的话,不由得小慌乱了一把,她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余光盯着树屋底下王灵韵。这座岛还没有安全,如果此刻王灵韵离开的话,那么,他们所有人有很大的可能都会淹死在这里。 王灵韵洞悉到了羚余的举动,她看着鹤羽道:“没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主公,可是你的伤……”鹤羽有些担忧。 王灵韵没有说话,她只是有些好奇,自己竟然不想走,她觉得自己有些担心那些家伙。担心玖绫的死亡循环,想看看庄瓷的人生,还有唐莺…… “你有过朋友吗?”王灵韵问鹤羽。 “我……”鹤羽垂着眸子,眼神闪躲了几下,而后忽然变得坚定,他浅笑道:“大概是有过的。” 鹤羽的脑中闪过蔺橘生。他想起俩人同样讨厌姜汤,却不得不喝下它的样子,最后一起恶心的摊在桌子上,生无可恋的样子。还有,他们进入被冰封的榕树城后,为了进入那些冰封之人的梦境,俩人互相拿着棒槌试图敲晕对方,然后让雕雕给他们施法,他们便能强行窜进榕树城的梦境里。结果俩人举着棒子,看着对方半天,最后俩人都自己用棒子把自己给敲晕过去了。后来,雕雕适时施法,他们锁定了王灵韵的位置,才出现在地下广场里,完成了一场漂亮的爆破。 看着鹤羽脸上的表情,王灵韵感觉明白了些什么。 “有朋友的感觉好像……还不错。”王灵韵拍了下鹤羽的肩膀,而后便走开了。 鹤羽转头看着王灵韵离开的背影,环绕在她背后的半只鹤,张开翅膀,宛如在天际翱翔。他时常看不懂王灵韵,觉得她似乎背负着很多东西。而有时,他却又能看懂她,因为他觉得……主公似乎跟自己一样,在渴望着一些,温暖的东西。 半晌,鹤羽收回自己的眼神,他抬头看向树屋,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暂时没有。”羚余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道。 整座岛都陷入了安静,只剩下不断灌水的声音。 “水……”小素衫在半梦半醒之间,不断地梦呓着:“水、给我水……” 听见小素衫那微弱的声音,羚余反射一般地站了起来,她对树下的宫明道:“快给我水!” “哦哦!”宫明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舀水。 羚余从树屋上丢下来一个木碗,正巧砸在宫明的头上,他一不留神,整个人滑坐在水里。 后来,宫明将那碗盛满水的木碗,小心翼翼地递给羚余。 羚余搂过躺在木床上的小素衫,让她能够抬起头,喝自己递来的水。 小素衫刚一舔到碗里的水,便自发的抱着碗咕嘟咕嘟地喝完了。之后,她还继续梦呓着:“水、水……” 林中的樱花树突然大振! 所有的树都像是忽然恢复了生命力一般,树根不断地吸收着地下的水。 它们在置换着全身的血液,即便被土地公保护着,这些树多少也染上了青光石的邪气。 树上的花开了又败,败了再生新芽,新芽盛开成雪白的樱花,随风飘落—— 周而复始,如此循环。 也不知循环了多少次,樱林中的树终于都停止了。它们正常开放着,不再继续衰败。 与此同时,小素衫的脸色也变得红润了许多。 羚余一直在给她喂水,可随着小素衫的体温不断升高,那些水都变成了水蒸气,被她蒸发到体外。当宫明爬到树屋里,换鹤羽递水的时候,他所看见的,便是屋里满是水汽,而造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便是不停要喝水的小素衫。 喂完了最后一碗水,小素衫终于醒了过来。 本来差点淹没了岛的湖水,变成了她的救命水。现在,虽然湖水还是在不断的漏入岛中,但不知不觉变得干干的岛…… 恐怕那些水要重新再淹没一次了。 小素衫看着羚余。 羚余名无表情的望着小素衫。可因为羚余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很凶,还一副很厌世的样子……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小素衫醒来就看到这么一副讨厌着自己的神情,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没有。”羚余主动远离她。 “我怎么了?你们是谁?”小素衫继续问。 “我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看看外面——”说着,羚余就指向木屋外。 木屋的四周是镂空的,视野很好,也很适合夏季纳凉。 小素衫顺着羚余的目光看了过去—— 随后她瞪大了眼睛,点头同意“现在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接着,小素衫便跳下树屋。 她在树与树之间往返,速度很快,用肉眼无法捕捉。 最后,她一跃跳到了空中—— 一道粉色光芒闪烁在半空中,十分强烈,整座岛的人都无法无视这道光芒,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小素衫,不知她在做什么。 她集中精神,两指立在身前,身边显现出巨大的法阵,那法阵的光芒越来越耀眼。 她在使用漂浮咒。 因为整座岛都被她用结界包围,所以只要她使用漂浮咒,便有可能让这座岛重新浮上湖面。不知为何,她已经感觉不到青光石的力量了,那股束缚着这座岛的力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消失了。如今这座岛,已经不被任何力量所束缚。它自由了。 念到一半,小素衫的嘴角有血溢出。 这个法阵要催动的岛并不小,而她只不过是个天赋不错的百年小妖,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就在这时,王灵韵领口的素衫苏醒了过来,她看见当年的自己在拼死保护这座岛。便化为几瓣花叶,迅速飞到了空中—— 那几瓣花叶在小素衫身边环绕,使得她不通畅的气息,又重新调理过来了。 紧跟着,整座岛都开始震动。 它似乎正在渐渐浮起来。 上升—— 不断上升—— 天空越来越晴朗,漏进来的水流也越来越小。 终于,宛如肥皂泡爆炸一样,环绕着整座岛的结界消失在空气中。这座岛又重新回到了水平线上、群山之间。 格织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如此一座岛屿,凭空出现在闻忧湖的湖面上,幸好此处是荒郊野外,并没被人发现,这要是离市区近一点,恐怕会吓到路人。 - - 成功之后,小素衫失去意识,像一颗繁星陨落。 自此,格织岛上再无白樱树。 - - 化为花叶的素衫重新回到了王灵韵的领边。 她似乎消耗完了自己所有的精力,自那天开始,过了很久之后,素衫都没有再醒转过来。 - - 格织岛终于回到了水平线上。 它刚一出现,便惊飞了不少山林中的鸟。鸟类们叽叽喳喳,似乎探讨的很是热烈。 岛上众人有惊无险,纷纷松了一口气,现今,总算是安全了。 百息跟羚余要重新整顿族中众人。 算是帮羚余的忙,王灵韵把那些被缝住嘴巴的格织族人嘴上的线全拆了。 鹤羽跟玖绫参与了岛上众人的房屋重建。 叶盈笙……四处寻找宫明。 岛上的樱树通通都消失了,整座岛上只有一片小绿林。虽然不如往昔那般繁茂,可是岛民们倒也知足。毕竟岛上的绿化他们还能重建,如今的他们终于自由了。 格织族人召开了感谢王灵韵等人的宴会。 一夜狂欢,有酒有肉还有烟火。 只是,叶盈笙郁郁寡欢,因为宫明并没有出现。 - - 第二日,王灵韵等人拜别格织族,众人启程回榕树城。 只是,宫明依旧没有出现。 叶盈笙留了下来,她日日早起,日日绕着岛寻了一圈,却根本没有见到宫明。她在岛上停留了一月有余,没有寻到宫明的她,终是拜别了百息跟羚余还有岛上众人,踏上了回榕树城的旅途。 - - 又过了几个月…… 丞相府。 府内今日有要客来访,府里的侍女仆人都忙活着准备午餐。盘子要青瓷的,碗筷要纯银的,花要摆幽兰……总之,当玖绫跑来丞相府串门的时候,整个丞相府里的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在忙活。 “老王!”玖绫进门就喊。 “你家丞相呢?”他抓了个侍女问。 侍女抱着托盘,略施一礼,垂眸道:“大人在后院看书。” “知道了,你去忙吧。”说罢,玖绫便直奔后院。 “老王!”他从花厅一直叫到走廊“老王啊!” 然后到了后院,看见躲在假山后抱着书小憩的王灵韵,道:“嚯,你这老王,我总算找到你了!” 王灵韵拿开遮脸的书,闭着眼问:“我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玖绫一听,气呼呼地道:“你既然早就听见了,干嘛不应我一下啊!害我找的辛苦。” 他堂堂皇家护卫队队长,武艺高强,从不欺负弱小,人人都敬他是个英雄好汉,可这位英雄好汉偏偏每次在老王这里栽跟头。 “我今天有要客,没工夫理你,你在我这喝点茶,就早些回去吧。”说罢,王灵韵又把书搭到了脸上,继续小憩。 “诶!你!”玖绫走到跟前,一把将那本书给夺了过来。 王灵韵睁眼,坐起身,她的目光全在玖绫手里的那本书上“那可是刘晋的‘民间妖怪百闻录’,只有一本,珍贵着呢。” “我说你好歹也是一朝丞相,怎么成天看这些妖呀怪呀的书啊!”玖绫嫌弃地道。 “你不懂了吧。”王灵韵挑眉,她走到玖绫跟前,愣是从高自己半个头的玖绫手里,抢来了那本书“我这叫知己知彼。” 玖绫没明白老王怎么个知己知彼,有些疑惑。 不过他没疑惑多久,便想起了自己此次过来的正题,他道:“老王,你有没有觉得圣上最近怪怪的?” “哪里怪?”王灵韵拍了拍自己的书,将它放在桌上,又开始倒茶。 “我们回来这么久了,庄财主和庄家仆人失踪一事,没人觉得惊奇。办案的官员昨天给这个案子下了最终判定,庄财主已死,于是昨天下午官府就给庄家送去了体恤金。”玖绫坐到了王灵韵对面,往正在倒茶的她跟前放了个空茶杯,继续道:“而且我们从格织岛上救回来的人,也没有大张旗鼓地说自己遇险的事,大家就正常的过日子。你说……大家的反应是不是太过于平静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庄小姐醒了吗?”王灵韵给自己和玖绫倒完茶,将茶壶放在一旁。而在茶壶的旁边,就是个小型的棋盘,棋盘上放着两盒棋子。王灵韵指了指桌上的棋盘,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自己就先行下了一子。 玖绫摇了摇头“还没。” 章节目录 第232章 【二百三十】山顶的茅屋(上) “不应该啊……”王灵韵边想着边落了一子。她记得自己当初在岛上时,并没有对庄瓷做什么。 “怎么了?”玖绫跟了一子。 王灵韵的脑中突然想起,蔺橘生抱着庄瓷走入黑暗里的背影。她皱着眉,执子思考半晌,落下一子。难道是…… “你看起来似乎有心事。”玖绫利索的落下一子。 身后走来一位绿衣侍女,她出声打扰了王灵韵的思绪“大人,有客来访。” 王灵韵挑眉,她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盒里,对玖绫道:“好了,我的客人到了,你该回了。” 说罢,王灵韵便转身朝花厅走去。 走的时候,王灵韵路过绿衣侍女时,对她说:“替我送玖队长出门吧。” “诶,老王!你这么冷血无情的吗?”玖绫在她背后道:“我过来可是有事要跟你商量!” 王灵韵背对着他摆了摆手,道:“改天吧,今天我没空。” “诶!你……”玖绫正打算发牢骚,却见王灵韵一个转弯,从走廊那边拐进去了。他憋着气,又看了眼棋盘,小声嘀咕:“我们棋还没下完呢。” “玖大人,这边请——”绿衣侍女恭敬道。 玖绫闷着一口气,叹了出来,又看了一眼王灵韵离去的方向,便离开了。 - - 花厅。 一位慈祥的老爷爷坐在宾客位,他闻了闻侍女新上的茶,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神情。 “真香啊……”老爷爷温和地道。 王灵韵从门外走进来,她上下打量着那位老爷爷,看见他已经恢复了常人大小,心中很是欣慰,她进门便道:“土地,好久不见。” 没错,今日来丞相府的贵客,就是那位王灵韵的老相识,格织岛土地公。 一听声音,土地公赶忙站起身来,鞠躬一礼:“雨神。” “不必客气。”王灵韵走到了主位上,坐下。 土地公坐下之后,便开心的品着手中的茶。他当土地已经几百年了,许久,没有喝到人间的上品茶了,这种滋味,甚是怀念。 “岛上一切都还好吧?”王灵韵道。 “岛民们都恢复正常了,各方面的重建工作做得都很好,只是……”说起这事,土地公面上多了丝愁云。 王灵韵没说话,只是在等他的下文。 “只是,素衫姑娘,自那日救岛坠落之后,便不见了。岛上的樱树也消失了,哪里都找不到她。”说罢,土地公的眉头皱得更深,他继续道:“小老儿斗胆问雨神一个问题,这个世界,是不是假的……” 王灵韵听到这个问题,惊了一下,而后她垂眸道:“被土地发现了啊。” “就连雨神也被困在这里?”土地公的眉宇之间有丝担忧。 “土地可曾听过桃桑这个名字?”王灵韵问。 土地公想了想,而后摆摆头。他没听过。 “那土地听说过生长在地狱里的一种名为灯笼草的植物吗?”王灵韵又问。 土地公想了想,他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雨神这是何意?” “我有一个朋友,叫桃桑。正好本体就是那株植物,他将整个榕树城都冰封了起来,把我们困在了同一场梦里。”王灵韵缓缓说道,仿佛再说一件小事。 “那……”土地公突然站起身来,他急急问道:“雨神可有破解之法?” 王灵韵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 “哦……”土地公看起来很失望。 二人用完午餐之后,土地公便拜别了王灵韵。他此次过来就是来向雨神报平安的,但他发现自己无法联系到天界,让天界的仙家来助自己将格织岛移动到原来的位置,这才来找雨神确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果然如他所料,他来到了一个梦境一般的世界。不过,为了能够离开这里,土地答应王灵韵,等他安顿好格织岛上的一切,就再次来拜访她的丞相府,助雨神一臂之力。 王灵韵送走土地的时候,还有些晃神,她的眼中,多少有些迷茫。 过了午后,便是黄昏,黄昏之后,天就渐渐黑了下来。 王灵韵一个人靠在屋顶上,看着漫天的繁星,她总会想起以前这时,露鸢看见她又爬到屋顶上,就会担心的叫她赶紧下去。 王灵韵的目光下移,可是此刻,屋顶下面的青石砖上躺着几颗石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王灵韵不禁好奇:露鸢……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果然不管身在何处,夜空里的星星闪烁起来,都是一个样啊……”王灵韵看着天空,神情有些恍惚。她曾不愿承认自己是神,因为她没有做神的资格。可是不知为何,不管她走到哪里,都有人叫她雨神。祥瑞如此。土地公也如此。这些人成天雨神雨神的叫着,就好像在嘲讽她一样。 她……并不会行雨啊…… 一个杀了挚友,只会带来灾难的她,有什么资格去当神呢…… 王灵韵闭上眼,眼角有一滴泪滑落,渐渐地,那滴泪水滑进了发丝中,消失不见。 她就这漫天的繁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 起风了。 乌云聚集,闪电闪烁,有几道雷隆隆响起。 王灵韵睁开眼,发现方才那些仿佛伸手就能摘到的星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边的乌云。 她从屋顶上跳了下去,轻盈地落地,轻盈地行走。 王灵韵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衣袖,她发现自己是透明的,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微弱的光。 再转过头去,看向屋顶—— 王灵韵看见了仍在屋顶上熟睡的自己。 她……这是灵魂出窍了吗? 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王灵韵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天边,心想着:罢了,能一边睡觉,一边出去散散步,也不错。 这样想着,她便走出了自己的院落,然后穿过了丞相府的墙,来到了外面。 不多时,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夜已经深了,再加上又下着雨,所以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偶尔见某户人家亮着灯光,王灵韵进去瞧瞧,里边竟是位在挑灯夜书的公子。许是再过几月就要科考了,所以才这么努力的吧。看他眼下乌青很重,定是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 “就算想要努力,也要有个健康的身体才对,若是在考试当天晕倒了,岂不是得不偿失?”王灵韵在苦读的公子旁边说话,可是公子却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看着他正好读到论语那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王灵韵点头认可道:“你伤害自己,你父母也会担心的。” 说罢,她便拿出袖间的折扇,往书生头顶一敲。 书生感觉自己的头忽然晕的不得了,脑中天旋地转,最终两眼一黑,他头往桌子上“咚”地一垂,便睡了过去。呼噜打得很是香甜。 后来,这户的灯灭了,王灵韵也离开了。她一个人走在雨里,思索着:被父母担心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并不是她没有父母担心,而是,自从她变成雨神开始,身体一天天的变得奇怪,到最后更是冷暖不自知。就算父母担心自己,她也感觉不到。而儿时的感觉,她又早已遗忘…… 不知不觉,王灵韵便走到了荒郊野外。 雨越来越小,到了后半夜,雨渐渐停了。 空山新雨后。山里的空气很清新,被雨水冲洗过后,这里使人感觉格外舒爽。 她一路上山而去,散步间,耳边的鸟鸣声越来越热闹,王灵韵看了看远处天边的鱼肚白,心中明了,大抵是快到黎明了。她想着:既然都来了,不如去山顶看看日出吧,反正睡在屋顶的自己还没苏醒。 这样想着,王灵韵便向山顶行去,她尽量选空旷的地方走,因为她觉得那样的位置,更适合看日出。 走着走着,王灵韵停了下来,她在山顶附近发现了一户人家。 王灵韵朝窗户探去—— 这户人家,只住着一个老婆婆。 不。她又走向柴房,发现里面还睡着一个年轻人。 在这么寒冷的阴雨夜里,那个年轻人抱着自己的胳膊,缩在稻草堆里瑟瑟发抖。即便如此,他也不去别处借宿,而坚持睡在这个破烂的柴房里吗?王灵韵感觉有些奇怪,如果这个年轻人是老婆婆的儿子的话,难道不应该睡在屋里吗?为什么要睡在柴房的干草堆里。 王灵韵看着那个年轻人,心想着:大概……是因为夜里下雨没处可去,才不得已借宿在这个柴房里的吧? 没过多久,天阳便出来了。 王灵韵站在山顶看着日出,还有漫天云霞,心中却是对刚才那户人家的疑问。就在她还想回到那座弱不禁风的小茅屋里瞧瞧时,自己的身体忽然不听使唤,接着,从腿开始,烟消云散了…… 王灵韵看着自己渐渐消失的身子,还有耳边丫鬟说话的声音…… “哐啷”似是水盆被打翻了。 “你怎么做事的,就快要到丞相大人起床的时辰了。”侍女训斥着打翻水盆的小丫头道:“快!再去换一盆水来!” “是。”小丫头知道自己犯了错,赶忙应道。随后便捡起地上的银盆,急急跑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王灵韵睁开了眼睛。 “当当当”侍女敲门的声音。 王灵韵赶忙爬起来,跳到屋后,便翻窗而进。她赶忙脱下了自己湿漉漉的衣裳,打开折叠整齐的被褥,钻了进去。 “当当当”侍女见没人回应,便又小心地敲了三下,道:“大人,您醒了吗?” “进来吧。”王灵韵道。 “是。”侍女推门而入。 - - 洗漱更衣完毕之后,便是用早膳。 这偌大的丞相府,只有王灵韵一个人。府里没有传说中的美婢,更不似传闻那样姬妾成群。餐室的门大敞着,满满一桌的早餐丰富而又营养均衡。可上桌的,却只有王灵韵一个人。本该在旁边侍奉的侍女,被她屏退了下去。她从不喜欢有人伺候在一旁,就连晨起穿衣洗面,都是让下人准备好之后,她自己来。 早上的空气清凉,她一个人坐在桌上看着面前的粥冒着腾腾热气,可吃进嘴里,却不觉烫嘴。这粥的滋味很好,幸好她还是有味觉的,不然连美味当前,都食之无味,那她这个神未免也当的太可悲了。 吃过早饭后,王灵韵便钻进书房里去了。虽然她是丞相,可是却从不用早起上朝。国君的模样,她记忆中没有。自她有意识以来,也从未见到过圆之国的那位国君。可这个人确确实实的存在着。她问过很多人,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国君,提起国君都能款款而谈几句,表示自己是本国人,他们很骄傲。但是当王灵韵问起:你上次见到国君的时候,他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毫不意外,每个人都会语塞。 久而久之,王灵韵便也习惯了,不上朝就不上朝吧,反正她这个丞相除了大事之外啥都不用处理,还挺轻松的。每天窝在她的书房里看看书,倒也自在。 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她原本的时代。 可是着急也是没用的。王灵韵瞧了眼被自己挂在书房的那件衣服,虽然袖口有点破,但上面的两只鹤仍是栩栩如生。那件衣服的领口绣着朵白樱花…… 自那日起,素衫就再也没醒过。 之前土地来府上做客时也说,小素衫自救岛那日之后,便不见了。 王灵韵独自待在书房里,盯着那件玄色鹤服出了神。她在想,这两件事情会不会有所联系? 想着想着…… 王灵韵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呀……”她不禁呢喃。 按理说,以前的自己,是不能见到未来的自己的。令明明带自己回到千年以前,却至今都躲躲藏藏不敢出现,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小素衫那日真的见到未来的自己了,一定会被反噬的。但是,最终,素衫又化成青烟回到了自己的领口。这证明她们并没有看见彼此,她也没有被时空反噬。 那么…… 到底是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王灵韵待在自己的书房里,看着那件玄色鹤服,时而沉思,时而摇头,时而站立,时而坐下,时而又来回度步…… 升起的太阳不断移动,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很快,便到了晌午时分。 章节目录 第233章 【二百三十一】山顶的茅屋(中) 想了太久,王灵韵觉得自己有些头痛。 于是,她便打开了书房的门,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休息。 夏初的太阳十分热情,但即便这么热烈的阳光照耀在王灵韵的身上,她仍是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闭眼没多久,她便沉入了梦乡。 迷糊间,王灵韵又睁开了双眼,她起身,站了起来。先看了眼灼热的日头,她发现自己能够直视阳光,且并不觉得刺目。一旁,撑着凉伞的小宫女,小心却快步的往前走着,她穿过了自己,往前走去—— 王灵韵转头,她看见了身后依旧睡在躺椅上的自己。 心中了然,看来自己是又灵魂出窍了。 心里的愉悦感,让她不自觉勾唇一笑。 然后,王灵韵离开了丞相府,她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打量着大家的模样,路过铁匠铺时,她低下头认真地看着铁匠所打的铁。看见胭脂铺时,她盯着刚试完新的妆品,对着镜子正搔首弄姿的妇女。 曾经感觉无趣的街市,如今换了一个角度看它,竟变得有意思极了。 走着走着,王灵韵又来到了山顶的那座民居处。 昨夜来的时候,老婆婆跟那位年轻人都正睡着,如今这两人都醒了,他们在这处无人打扰的山顶生活着,无拘无束,平凡且自由。 老婆婆已经很老了,腿脚不好,眼神不好,听力也不是很好。 这屋里的所有事,都是那个年轻人在操劳。 劈柴、烧火、一日三餐、洗衣晾被…… 那位年轻人很好,他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婆婆,看起来很像这位婆婆的儿子,可是他的照顾实在是太无微不至了,又让人觉得……他并不是婆婆的儿子。 老年人睡眠少,醒的普遍早。他能准确掐好婆婆醒来的时间,替她穿衣,知道她下床时,左边的腰会有点痛,他便会给她锤,次次都是那个老位置,从没出过错。 每日的三餐都是按时按点,一顿不会漏。 剩下的时间,婆婆的所有习惯他都知道。婆婆几乎不用说太多的话,因为她年纪大了,气管也有些问题,话一说多,就会想要咳嗽。他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事事细致,面面俱到。他了解她的一切,甚至饮食习惯,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他通通都知晓。 老婆婆时而会站在门外偷偷看那位年轻人,看着看着……她竟会偷偷地热泪盈眶。每当这时,老婆婆就会抹着泪水,偷偷离去。 王灵韵喜欢过来看他们,因为她觉得那个婆婆十分幸福。即便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幸福是啥滋味。 一日又一日。一日再一日。 王灵韵发现自己近几日睡着,都会出现灵魂出窍的状态,只是这种情况很不稳定,并不是每次睡着都能顺利的灵魂出窍。有时她一觉睡醒,是真的醒了。 灵魂出窍的时候,她会去出去走走,顺便再去瞧瞧住在深山中的那位婆婆与年轻人。 有一次,她趁着深夜走进了婆婆睡觉的屋子里。屋子里还是只有婆婆一个人在睡觉,年轻人则将就在隔壁的柴房中。夏天的夜里并不寒冷,年轻人睡得很好,终于不用再瑟瑟发抖的所在干草堆里。 王灵韵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 一间小屋子,屋内有简单的家具,与供奉的灵位。 她走到灵位前,看见上面赫然写着:丈夫屈由之位。 王灵韵站在这里很久,她看着灵位,并不说话。 “我丈夫他是个很好的人。”身旁忽然传来人声,吓了王灵韵一跳,但没想到对方只是对着虚无的空气笑笑,道:“大约是人之将死,我能感觉到你在这里。” 王灵韵打量着这位婆婆,她脸上的褶子已经很深了,身材微微有些偏胖,个子也缩着,看起来有些驼背。可是她的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并不凶,大约是常笑,所以就连脸上的褶子看起来也是笑眯眯的,令人感到舒畅。 “半年前,那个臭老头去世了。”婆婆看着灵位,就好像再看自己的丈夫,她的眼里蕴含着满满的爱“那么好的人,陪了我一辈子,我应该知足的。可是,我在半年前失去他时,就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老婆婆看了一眼空气,她眼中空空如也。她看不见,王灵韵正注视着她。 “我上了年纪,失去了爱人,早就觉得生死无所谓了。那时,我日日坐在我们的家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想随着那个臭老头一起去了……”老婆婆的目光看着灵位,泪水溢满了眼眶,她半是幸福、半是责怪地对着灵位道:“你啊你,说好要照顾我一辈子的,怎么就先抛下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离开了呢……” “……”王灵韵看着婆婆,又看了眼灵位,道:“您离不开那个人呢……” 心中却很是疑惑,拥有一个一直依赖着不愿离开的人,是怎样的心情呢? “后来,那个年轻人出现了。”说到这里,老婆婆的眼中又有了笑意“他像个傻小子一样,在某个黄昏,裹着个床单就跑到我这里,一见到我,就抱着我,说很想我。但是,我并不认识那个小孩啊……” 王灵韵仿佛听见了隔壁柴房,那个少年正在熟睡打呼噜的声音。 老婆婆轻笑出声“当时,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傻子跑了出来,因为我刚失去丈夫没多久,整个人心力交瘁,悲痛欲绝,大概……也离死亡不远了。因为那个小子突如其来的拥抱,突如其来的想我……” 老婆婆的泪花在月光下格外善良,不知为何,王灵韵似乎在她的眼里,看见了一些自己从来不懂的东西。 “或许是我太过思念老伴了,于是竟把他当成了我的老伴。”老婆婆道。 后来她说了什么,王灵韵都没有再听进去。 那个少年知道婆婆的一切喜好与小习惯,甚至连她失眠早起的时间,都一清二楚。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少年裹着一袭床单,来到婆婆的面前,告诉她……自己思念她…… 平日里,少年从来不说自己的是谁,即便婆婆好心邀请他进屋来睡,少年也只是轻轻摇头,以示回绝。 他坚持睡在柴房,也坚持照顾婆婆。每一天、每一夜,风雨无阻…… “我时常会把他看成是老伴,因为太像了,太像了啊……”婆婆的双眼被泪水所模糊,她温和地道:“可是每次一回过神来,发现他不是老伴的时候,我就会感受到无法承受的失望……” “……” “我既想要靠近他,又……害怕靠近他……” “……”所以平时王灵韵来的时候,这位婆婆才总是偷偷地看着那位少年,看着看着就泪目了,然后再躲起来偷偷抹眼泪吗…… 该怎么说呢? 王灵韵还是第一次陷入这种纠结,她从来没有帮助过人,她以前都不太跟别人打交道的。 看着婆婆无助而又孤独的模样,她觉得……她竟然感到了有些悲伤? 王灵韵叹了口气,她化为一缕青烟,附身在灵位前面的那盏铜铃上。 婆婆一直望着屈由的灵位。 然而这时,灵位旁边的那个铜铃,竟然散发出淡淡的光芒,那个光芒很微弱,不足以吓人,又能让婆婆看清。 婆婆看见铜铃上的微光,突然温柔地笑了“果然……人之将死,对事物的感觉也不一样。” 婆婆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在心底默默地许下了一个愿望后。 “铃——” 她举起铜铃,摇了两下,那清脆的铃铛声在屋子里回响,顿时,仿佛连月光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摇完之后,铜铃上的光芒消失了。 王灵韵醒在了丞相府,一睁开眼,她便看到了床顶的雕花。 婆婆的屋子里什么也没发生,她放下铜铃,重新回到床上,那一晚她的梦带着桃色。在梦里,她变成了年轻的自己,遇见了大自己几岁的丈夫,他们一起做了很多事,多到足够让她余生细细缅怀的了。 睡梦中,婆婆流下了开心的泪水。 第二天,婆婆没有醒过来,她上了年纪,又一直高烧不退,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寄宿在她家里的年轻人忙前忙后,不停地换水、替她更换着额头上的帕子,神情很是担忧。 婆婆脸上的表情始终很祥和,没有丝毫被病魔缠身的痛苦,她的面色很健康,除了高烧不退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少年请来了城里的大夫。逆着风,少年背着大夫、提着药箱一路辛苦爬山,来到山顶,为婆婆诊病。刚号完脉,甚至连药都没开,大夫就对着少年摇了摇头。 少年的眼睛睁得很大,他看向躺在床上的婆婆,表情很悲伤。 如同天要塌了般。 往后几天,山里的天气都不太好,阴郁,且多风。乌压压的,让人的心情如何都好不起来。 …… - - 自从上次因为王灵韵要见那位神秘的贵客,把玖绫赶出来之后。这几日,玖绫跑丞相府跑的特别勤。前几天王灵韵沉迷睡午觉,而他每天又正好是午后来,所以回回来,回回被丞相府的侍女拒之门外。 然而这次,玖绫选择一大清早就登门拜访。 他来的时候,恰巧王灵韵正在吃早点。 “在吃什么,也带我一个!”玖绫说着,便大方踏进门,坐在桌上用手卷了一个春饼。 手脚利落的侍女立马给玖队长添置了一套餐具。 “要是来我丞相府的客人都像你这样没礼貌。”王灵韵用旁边的餐布擦了擦嘴,道:“那我还真是挺头大的。” “还不是你丞相府里的早餐好吃?”玖绫臭不要脸地道。 王灵韵撇撇嘴,没好气地道:“那你慢用。” 说罢,便起身,打算离开,可就在她路过玖绫身旁的时候,闻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味…… 王灵韵皱眉,她看着玖绫,心想:这家伙,难道……携带着一个生魂? “老王,你干嘛这样看着我?”玖绫不太习惯王灵韵认真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不知为何,他会感觉自己有些心虚、不太有底气。 “不做什么,你放轻松。”王灵韵观察着玖绫,她绕着他走了半圈,忽然一拍他的左肩,那里冒出来一个生魂的半颗脑袋。 王灵韵内心:果然……被附身了。 王灵韵的右手袖口滑出一个折扇,她拿着折扇,观察着玖绫。 “你这样,我放不轻松啊……” 紧跟着,王灵韵对着玖绫背后一个重击! “噗。”一口老血喷出,玖绫的下巴重重地砸到了桌子上,他沙哑着嗓音,艰难道:“你这是干嘛,你要谋杀同僚……吗……” 王灵韵这么一打,那个魂魄被彻底从玖绫的体内给打了出来。他开心的飘在玖绫的身旁,语气肥腻且迷妹地道:“玖队长!” 王灵韵被他这个语气给恶心到了,她忽然看那个生魂有点不顺眼。 “没,看你最近有些倒霉,怕被你传染,所以替你除除霉气。”王灵韵随意道。 “哇,老王!你神了!”玖绫一下子来了精神“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很倒霉?” 王灵韵无奈地看着玖绫,她就差说“你脸上写着的”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次我来找你,也是为了商量这件事的,结果你跑去见你那个什么贵客了,根本顾不上我……” 玖绫说了很多,大体就是他最近倒霉透了,干什么都不顺利,半夜睡得半梦半醒时,还总听到有人贴在自己的耳边在“玖队长,玖队长~”的叫着自己。对方是一个浑厚的男声,但是听他叫自己的语气特别油腻,玖绫总是大半夜被恶心醒…… 醒来后,他环顾四周,又打开门窗,里里外外的看了很多遍,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每当他一睡下,那个油腻的声音就贴在自己的耳旁,不断地不断地…… 他每晚都睡不好,白天又睡不着,做啥都不顺。站在客栈下面,楼上客人吵架扔下来的花瓶正好砸在他的脑袋上,抓小偷的时候还被小偷反摸走了钱袋……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玖绫话还没说完,就被王灵韵打断了。 王灵韵看着那个生魂,才想起来,自己落下了重要的东西。 玖绫疑惑地看着王灵韵。 “从岛上回来后,你有见过宫明吗?” “……”玖绫沉默半晌,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没见过?!!” 章节目录 第234章 【二百三十二】山顶的茅屋(下) 俩人乔装成普通富家子弟的模样,以谈诗论道为由,来到宫府门口请求拜访宫家少爷:宫明。 宫府的管家偷偷摸摸地打开了一个小缝,他悄悄露出半个头来,道:“你们有何贵干?” “我们是明公子的朋友。”玖绫装的有模有样,明明是一介武夫,却偏偏装成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前几日有些学问不太明白,特邀上好友一起来请教明公子。” 说着,玖绫还鞠了一礼。 王灵韵看着那家伙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不过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那个连进出丞相府,从来都是强行闯入,根本无视礼仪的玖绫。此刻,他穿着读书人的衣服,装作读书人那副温吞的模样,还强行让自己显得极有礼貌。对王灵韵而言,还真是一件有趣而又新鲜的事情。 管家透过门缝打量着玖绫跟王灵韵二人。这两人穿着普通富家子弟的衣裳,只能看出富贵,看不出身份,而面容……老管家平日里深居简出,所以认不出王灵韵跟玖绫。他垂下头,道:“我家公子近日身体抱恙,不见客!” 说罢,那只开了条小缝的门便紧紧闭上! 王灵韵跟玖绫吃了宫府的闭门羹。 “诶!那个老头!”刚关门,玖绫就原形毕露,抡起袖子就想要破门而入去打人。 幸好王灵韵拦下了他。 王灵韵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走吧。” 便丢下玖绫,先行离开了。 “诶!老王!”玖绫追上了王灵韵,问道:“你去哪?” 王灵韵沉默半晌,道:“去看一个人。” 玖绫目光疑惑,老王想要去看的人……是谁? 俩人在热闹的集市里行走,日头很热烈,大部分人都避开了烈日,选择在阴凉一点的边上行走,除了王灵韵跟玖绫两个不怕热的走在路中间。 王灵韵侧过眸子,她注意到玖绫的身边,还飘着那个胖乎乎的生灵。他就像是被玖绫下咒了般,一直缠着玖绫,边缠着边恶心地叫着:“玖队长~” 仿佛中了玖绫的言灵咒一般,生魂只会说那三个字。 - - 走到一半,街上忽然有人纵马奔来。 那人在街道上骑得很快,一不小心就会撞到行人,所有人都在忙着闪避他,甚至两旁的有些摊位都倒散在地。 而此刻,前方不远处,王灵韵跟玖绫正好在街道中间慢步行走着。 距离非常近,骑马的主人一直前行,再拐个弯就会撞到俩人。 马蹄声声,纵马的主人不断地在马屁股上抽着鞭子,因为感到疼痛,马儿嘶鸣一声,它拼命的加速着,一下子就跑得更快了。 紧接着! 纵马的主人一勒缰绳,马儿往左转去,继续狂奔—— 四周人吓得纷纷躲避。 恰好玖绫跟王灵韵就在前方两米左右处,根本来不及避开! 眼看着要撞到人,纵马的主人猛拉缰绳! 马儿嘶鸣着,它一下子高抬着脖子,几乎要直立地站起身来。 玖绫带着王灵韵迅速退了两步后,便转过身挡在她身前,俩人面对着面蹲在地上,玖绫的背后,被惊慌的马蹄踏了一脚。 “呃。”玖绫闷哼一声,嘴角有血迹流出。 “能撑住吗?”王灵韵先看向玖绫,又看着她身后纵马跑在街市上的人。那人身着守卫司的衣裳,身下骑得马是经过训练的良驹,脚上穿着双官靴。 “小伤,不碍事。”玖绫缓了几口气后,尝试着活动了两下前后肩,他的右肩被马蹄给踹到了,活动起来时有些疼痛。除此之外,还算正常。 “你是什么人,是谁给你的胆子在街市上策马狂奔的?”王灵韵扶着玖绫,抬起头看向那位纵马者。中午的日头太烈,他刚才恰好立于马上,所以不大能看清他的模样。然而现在,马儿已经平静下来了,纵马者也主动下了马,王灵韵可是将这幅面孔看得一清二楚。榕树城守卫司的判官,岩酉。 岩酉一看见向自己问话的人是王丞相,而自己的马所伤到的人是玖队长,脸色立马变了。再也不是平时的黑脸了,此刻,他的脸色惨白。对着王灵韵拘礼道:“小人刚从守卫司出来,急着去找玖大人,却不成想在半路伤到了王大人和玖大人。” 说罢,岩酉跪在了地上,道:“小人惶恐,只是事出紧急,还请二位大人跟小人走一趟。” 岩酉? 玖绫刚活动完筋骨就看见一个跪在地上的人。这人哇啦哇啦半天玖绫都没太听清,他就听见了一个名字:岩酉。 榕树城守卫司那个号称冷脸先生、铁面无私的判官? 玖绫看着跪在身前半句话都不敢说的纵马人,又看了眼老王那双英气眉毛下面,显得有些愤怒的双眼。确实,老王的魄力,不是别人能比的…… 玖绫转念一想。当然这件事纵马人也有错,到现在自己的肩膀还疼呢。 一想到这里,玖绫就觉得后肩有些疼。 王灵韵注意到了玖绫细微的神情,又问了一句:“确定没事吗?” 玖绫皱眉,他摇了摇头,却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起来吧。”王灵韵道。 岩酉闻言起身,却是根本不敢抬头。 “玖队长的伤势,你们守卫司要负全责。”王灵韵一副居高临下的高冷模样,跟平时冷淡的样子差远了。 “是,理应如此。”岩酉肯定地道。言语和态度间,正义凌然。 王灵韵注意到周围偷偷摸摸围观的人有些多。守卫司是主管榕树城大小案件的地方,判官岩酉还是有很多人认识的,所以贸然不敢聚集。从刚才出事开始,很多人因为害怕被撞到便早就散了,只是还是有那么一些人围观着。 街上的其他人则该买啥买啥,该卖啥卖啥,没人觉得这是什么稀奇大事。马而已,最常见的交通工具。榕树城是那些富豪商贾才能住的地方,所以没有那么多热爱凑热闹的好事者。街市的街道很大,王灵韵他们三人加一匹马,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地方,其实还是挺显眼的。 后来,玖绫骑在马上,岩酉拉着马跟王灵韵一起走。 大约过了一会儿,几人来到了守卫司。 - - 只见一位妇女跪在守卫司门前,大声咒骂着守卫司的主官。她身边躺倒了一堆守卫司捕快,以及立着八位大汉!那八位大汉个个虎背熊腰,面如张飞,腿如大象,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家伙! “民女请求郑大人替民女做主,民女的丈夫不见了……”那位妇女哭嚎着,大有一头撞死在这里之势。 然而,守卫司的大门紧闭,任凭妇女如何哭泣,置若未闻。 王灵韵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并不说话。 “大人,小人说得急事,便是此事。”岩酉道:“这位夫人名叫徐洙,大约半年前,她的丈夫突然离家出走了,连着好几天都没回来。后来,他们一家人找寻未果,便来守卫司报案,郑大人接了案子之后,多次派捕快寻找,但是却没一次有收获的。大约半月前,大人无奈结案,将徐洙丈夫杭光的失踪,定义为死亡。” 王灵韵垂眸听着,她注意到那个生魂从跟着玖绫来到这里,看到徐洙后,就变得安分了下来。生魂一直呆呆地望着徐洙所在的方向,眼神难得的认真且专注了起来。 岩酉继续道:“可徐洙坚持不见尸体不放弃,她不服郑大人的草草立案,竟是日日跑来守卫司嚎啕大哭,先前守卫司的捕快还能把她给赶走。可这次,她请来了八个彪悍的帮手……” 岩酉的神情有些尴尬。 因为王灵韵也注意到了,那妇人的身旁倒了一堆捕快,再加上岩酉那骑马入街市的紧急劲儿,恐怕整个守卫司都已经全军覆没了。 “你过去把夫人扶起来,安抚她一下,将她请进守卫司,重新审问她丈夫是如何出走的,再让她详细诉说一下全部过程。”王灵韵朝着守卫司后门走去,道:“我去把你们郑大人叫起来,让他坐在堂前听案。” 岩酉没想到丞相大人会这么随意,他愣了半晌,才道:“……小人知道了。” “你审过案吗?”王灵韵走之前,转头问岩酉。 “……”岩酉垂着眸子没有说话。守卫司里的郑大人是个凶狠的主儿,他总是打压下属,即便他是判官,却从来不让他动半分案例。久而久之,岩酉也习惯了,曾经的一分热心也冷却了下来。做人事,听天命,郑大人做的对的,他秉公执法。做得不对的,他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灵韵看着岩酉的样子一下子变得跟蔫了的菜花一样,心中有点明白了。王灵韵重新审视着岩酉。心想:他能在这个时刻跑去找玖绫,这个人……大约还是有点责任感的。 “一会你来审。”王灵韵拿过了岩酉手里的缰绳,道:“首先,我需要知道她的丈夫在离家出走前,是否有什么异常,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他离家出走。如果不是,那么他离家出走前是否出现过什么征兆。其次,我需要知道徐洙家里是做什么的,杭光又是做什么的。最后,问他们如何相爱的。” 岩酉正在努力用脑子快速记着丞相大人交代的事情。 但这时,王灵韵已经牵着马和骑在马上的玖绫,偷偷绕路去守卫司后门了。 “大人……”岩酉意识过来时,王灵韵已经走了好几步了。 “你是判官对吧?”王灵韵背对着他,边走边道:“剩下的,我会翻看你记录的本案详情,看看你们查到了啥。” 玖绫趴在马背上,颠簸了一路,他早已迷迷糊糊,半死不活。只是王灵韵拉着马离开的时候,玖绫回过头,想给岩酉招招手,但是没想到他刚动了一下,肩膀一抽,招手的动作改成了动动指头。看在岩酉眼里,他只觉得玖大人在那瞎抽抽,眉头一皱,不禁担心起玖绫的伤势来。看来自己……确实撞得太狠了。 王灵韵从后门进入守卫司,一路畅通无阻。当然,要排除掉大门是被她一脚踹开的。 王灵韵把缰绳随便在后院里的一个地方。便扶着玖绫下马,玖绫的大脑早就晕天晕地,不知今夕何夕了。他晕头晕脑的下马,只要稍稍动弹一下,左肩的骨头就会超疼。 “老王……”玖绫叫了王灵韵一声。 王灵韵看着玖绫背后,她刚刚扶他的时候不小心摸到了玖绫身后的衣服,全都被血给浸湿了,因为他穿着深褐色的衣服,所以并不明显。 “别说话。”王灵韵冷冷道:“再逞英雄,我就——” 王灵韵扶着玖绫的动作故意重了一下,压力一瞬间就压到了他的伤口处,疼痛无比。 “嘶。”玖绫的冷汗都流出来了。 王灵韵收了力气,她扶着他的手很轻,道“走吧。” “……” - - 整个守卫司都空了。 王灵韵先把玖绫放在一张椅子上,自己走了进去。 她往里走去,隐约听见某间房里传来了呼噜声…… 王灵韵仔细一听,便朝着那间房走去,而后,对着那扇门就是一脚。 门被暴力踢开。 “谁!”里面睡觉的人忽然惊醒,他惊慌的四处张望,看见了门口瞪着他的王灵韵。 王灵韵手持折扇,一身黑衣,看起来就像是个贵气的书生。 郑大人坐在桌前,面前放着杯提神醒脑的浓茶。他颇喜欢市井里的小说,尤其是新出的这本,里面的内容真的是精彩纷呈,于是便挑灯夜书,战到第二天清晨时,他终于熬不下去了,便抱着书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没睡醒,就听见“嘭”的一声。 不知道房门被谁给踢开了。 郑大人努力地揉了揉眼,他看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穿黑衣的男子,至于那个男子的模样嘛…… 郑大人又揉了揉双眼—— 等等…… 那个人是…… 那个人长得好像丞相啊! 郑大人拿书指着王灵韵,道:“你是哪来的野小子,为什么闯我守卫司,还长得那么像丞相?真是扰人清修!快走!本官不与你计较……呼、呼……” 说着说着,郑大人又睡着了,还愉快的打起了呼噜。 王灵韵站在原地,她看着已经香甜入梦的郑大人,还有郑大人手里那本近来流行于市井女性中的言情小说,有点尴尬。 章节目录 第235章 【二百三十三】猪肉铺嫩郎君(1) 郑大人被捕快们扛到了公堂上时,他还在睡着。 于是这个案子,名正言顺的交由岩酉来审。 “禀大人,民女名叫徐洙,是菜市口卖猪肉的,我丈夫是位屠夫,就在半年前……”徐洙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我丈夫他,离家出走了……” 王灵韵在后堂听着,这件事,大致是这样的—— 徐洙的家族是普通的瓷器商,但是夫家是做农场养猪的,夫家一共有三个儿子,都是彪悍的屠夫。当初徐洙嫁到他们家的时候,是靠抽签决定的,因为双方家长见面时,徐洙觉得这三个汉子,她都不喜欢。可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要她嫁,她就不能不嫁,于是徐洙给自己做了个签筒,她告诉自己,抽了谁的名字,谁就是自己未来的天。 于是,祈祷之后,徐洙抽中了他们三个中最小的儿子,杭光。 抱着出嫁就是人生结束的沉重心情,徐洙穿上了嫁衣,坐上了花轿。 酒宴过后,夜深人静,新郎推开了新房的门。 新郎掀开了喜帕,喜帕下的新娘垂眸落泪的模样,美丽非常。 杭家的新房里,一对红烛燃烧了一夜,生米也就煮成了熟饭。 徐洙本来以为,自己的这辈子,也就这么完了,怀孕生子,教育后代,这种无趣的人生,使得她日日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但是命运没有完全抛弃她。 因为她的整日闷闷不乐,有人关注,有人在意,甚至为此付出。 后来,徐洙发现嫁给杭光,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因为,这个人对你的关心,全都是溢于言表的,徐洙觉得很感动。可是突然有一天,杭光突然变得不对劲了。 有一天醒来,他忽然感觉这个世界对自己不友好。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肥嘟嘟的肚子,杭光对自己的大肚子非常嫌弃。于是,人生阶段最有意义的事情——减肥,就此开始。徐洙对自己的丈夫突然开始减肥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她以前也提到过嫌弃杭光太胖了的事情,但是杭光却不以为然,该吃吃该喝喝,生活过的相当滋润。 但是这次却不同,他竟然变得比徐洙还要嫌弃自己的身材问题,虽然徐洙惊讶的想要指着丈夫嘲讽:你也有这一天?! 但是徐洙忍住了,她决定细心观察。毕竟嫌弃自己的肥胖是一回事,想减肥是一回事,但是能减肥成功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杭光作为一个身高一米九的男人,体重却三百多公斤,虽然是个养猪专业户,但是把自己也当猪养这件事,着实令人感到绝望。其中,最绝望的就是他的妻子,徐洙。 自从杭光某日突然醒来,看自己哪哪都不爽之后。他就开始了魔鬼一般的减肥特训,也是从那天开始,不论是家里的养猪生意,还是杭光的个人魅力,都在蒸蒸日上。 唯一不同的是,也是从那日突然醒来开始…… 杭光居然拒绝与徐洙一起睡觉! 徐洙说到这里真的是又羞又愤,可是嘴角依旧泛着丝甜蜜,因为她也像那些经常围观在猪肉铺前的小娘子们一样,对自己丈夫的人格魅力认可得不得了。 章节目录 第236章 【二百三十四】猪肉铺嫩郎君(2) 杭光真的是个很努力的人。 但是也真的从原来的那个深情的丈夫,变成了一个跟自己发妻陌路的人。他在一天天的变瘦,变得越来越优秀,也变得越来越陌生。徐洙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爱这个男人,还是因为嫉妒肉铺前那些跟苍蝇一样,瞧着自己夫君的女人们,使自己变得极其有占有欲。 后来,杭光便成了一个瘦瘦的杀猪美男。每天,杭家猪肉铺前,除了前来买肉的小厮,还多了很多贵妇…… 几乎难以想象的画面,如今都发生了。那些贵妇亲自去猪肉铺买生猪肉,看杭光宰猪杀肉的样子,她们竟然也能看的入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百般刁难嫌弃杭光,从不把杭光的爱与关心当回事的徐洙,竟然开始怀念起当初那个三百斤的胖子。那个时候,他没有这么受欢迎,也不像现在这般俊俏,但是他们夫妻之间没有那么爱买猪肉的贵妇隔着,也没有那么多打听自己夫君的人挡着。她只有一个深爱自己的丈夫,以及不知不觉中觉得被他感动的自己。 原来,她早已爱上了杭光,而自己却不知。 有那么多人打听自己的丈夫后,徐洙才知道,原来……对于杭光这个人,还有他的喜好和习惯,自己竟然一窍不通,甚至可以说是全然不知。 发现这个残酷真相的徐洙,彻底陷入了情感的低谷里,就在她快要一蹶不振时—— 丈夫竟然不见了!! 她最后一次看见自己丈夫时,是他去午休的时候,然而到了傍晚,徐洙像以前一样叫他去吃晚饭时,竟发现丈夫的房间空空如也。旁边搭着他中午睡觉时脱下的衣服,整间房里什么都没有少,唯独……床单不见了。 徐洙几乎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也就是说,她的如意郎君,因为减了个肥,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人人喜爱的如意美郎君。而现在,这个如意美郎君,又裹着一个床单,毫无理由、也毫无计划的……离家出走了??? 徐洙的头顶宛如降下了一道天雷,把她雷的无力反驳。因为除了这样,她实在无法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设想出第二种情况。 “妈呀!!”虽然反应迟钝,但是由于太过震惊,徐洙发出了穿破屋顶的叫声。 杭家人一家都是养猪的,到了吃饭时间,老三的媳妇去叫老三吃饭,明明是件好事。结果刚坐到饭桌上,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刺耳的猪叫?! 老二杭雷:“娘!咱家的猪咋了?像这样突然大叫是不是得猪瘟了?” 老二向来只会吃猪不会养猪,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觉得是猪瘟。 老大杭阳看着一脸惊讶的父母,安抚道:“爹,娘,别慌,我这就去瞧瞧。” 于是一家人来到后院,发现……刚才叫的人是老三媳妇。 杭阳丢下了手里的大木棍,尬笑着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徐洙看见一家人都来了,泣不成声地道:“杭、杭光他……” 徐洙哭得一抽一抽的,除了抽抽她啥也说不出来。 一家人都盯着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子,盯了半天,才听她说—— “裹着床单离家出走了!!” 章节目录 第237章 【二百三十五】猪肉铺嫩郎君(3) “啥?!!” 不愧是养猪家族,一家人异口同声的惊讶声,使得整间宅子震了三震。 后来,徐洙报案,这半年来去守卫司比回家还要勤快,但是每天夜里收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没有找到她的夫君,杭光杳无音讯。 同一个答案听了半年,一点新花样都没有。终于,半年之后,守卫司主官郑大人给了她一个答案,便是猪肉铺三子杭光已故,此案结案了。 这可了得?? 徐洙是日也哭,夜也哭,最后干脆没事就跪到守卫司门前哭哭啼啼。守卫司的捕快都认识徐洙,所以也不好意思强行把她赶走,甚至还有同情她的大哥,没事给她送送水和饭。这下好了,徐洙天天哭的舒服了,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哭累了还有捕快大哥陪她聊天解闷。可郑大人就苦了,热爱看言情小说的他,看到欢乐的时候,听见的是哭声,看到悲哀的时候,听见的还是哭声。一气之下,他干脆摔书不看了,可外面的哭声却没有停。 他出守卫司的大门吧,外面的人要指着他的鼻子骂:狼心狗肺、根本不配当父母官! 他不出守卫司的大门吧,做个官跟开哭丧馆的一样,他都在思考要不要在门口摆几口棺材每天贩卖了,配合着这哭声,他这棺材一定能卖的火热。 可想象归想象,现实是现实。榕树城守卫司是个什么地方?是评判百姓是非的地方,胆敢公然卖棺材?他恐怕要被冠上个疏忽职守之罪,从此就脑袋与身体搬家了。 郑大人冥思苦想之后,啥主意也没想出来。于是干脆对所有人下了死令:如果不把徐洙赶走,她哭一天,守卫司就走个人! 于是,为了保住自己饭碗的捕快们,都开始劝退徐洙。然而好说歹说,捕快们都说干了嘴,徐洙她就是不肯听。后来,捕快们干脆翻脸,强行赶走了徐洙! 就在所有捕快都觉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隔天,徐洙又来了。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只见徐洙的身旁还跟着八名大汉!个个虎背熊腰,走起路来,好像还带着风! 但是这些捕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勇敢。 于是他们冲上前去,与恶势力奋力搏斗—— 经过一场恶战之后。 捕快被锤晕了一地,八位大汉一个没倒,他们穿着简单的背心和中裤,抱着胳膊挨个站在徐洙的身旁,神情冷漠,肌肉发达,各有千秋。使得不少路过的行人驻足观望,并议论纷纷。 唐莺:“这是啥?健美选拔?” 唐莺的侍女,十月:“小姐,你还未出阁,不可在街上看男人看直了眼。” 唐莺:“诶?” 十月拉着不断回头的唐莺赶紧走。 唐莺:“诶?!!!” 当然,行人里还有很多眼神暧昧的小男生,对那些彪形大汉抛弃眉眼。使得大汉摆姿势的时候,更自信了。 “呜呜呜……大人,我夫君没有死,没有嘤嘤嘤嘤……大人请替我寻找夫君君……”徐洙哭得很惨,这贯穿天际的声音可谓是全场最佳。 章节目录 第238章 【二百三十六】猪肉铺嫩郎君(4) 后来,郑大人被绑上了公堂,而徐洙也被请到了公堂上,随她一起来的八名大汉,则被拦在了一旁观看,因为肌肉男的诱惑力很强大,所以旁观这次审案的围观民众,也是热闹极了。 人一多,最辛苦的自然是捕快。原本平时升堂审案只需要两个人拦在观众席前,而现在则变成了五个。几个捕快盯着站在最前头的几个肌肉男,原本一脸不爽的神情,在某个肌肉男瞪了他们几眼之后,变成了咬牙切齿的微笑。 郑大人坐在太师椅上,呼噜打得朝天响,除了啥也没听见之外,没别的毛病。 “大人,民女的夫君肯定没死……”徐洙哭诉着:“请大人明察秋毫,替民女寻回夫君!” 岩酉托腮沉思了半晌,他回想着案件的来龙去脉,除了杭光一觉醒来突然开始嫌弃自己之外,他没有发现别的疑点,便问徐洙道:“自从你丈夫开始嫌弃自己,并且拒绝跟你同房睡觉时,你有没有私下跟他好好谈过,究竟是什么使得他看待事情的眼光,突然之间变得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岩酉提的这个问题很有价值,他把徐洙问到了。 徐洙渐渐冷静下来,她开始思考岩酉提的这个问题,由于想问题想的太过认真,她甚至都没再继续哭了。公堂恢复了安静,岩酉等着徐洙的答案,看官们也在等着徐洙的答案。 而坐在后堂默默听审的王灵韵,则注意到,从升堂开始,那个生魂便漂浮在徐洙的面前。一双眼睛深情的凝望着她,不言也不语。与之前缠着玖绫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生魂的这个行为,再加上它胖嘟嘟的模样,使王灵韵不禁怀疑…… 趁徐洙思考的时候,岩酉来到了后堂,悄声询问王灵韵下一步该如何做。前面的公堂很是安静,王灵韵也默不作声,只拿起笔,默默地在桌上写了几个字:杭光与玖绫可否认识? 岩酉看着王灵韵一笔一划的写完这几个字,仔细阅读后,眼前一亮。不过他的心里又出现了新的疑问:这事跟玖队长有什么关系?难道是玖队长喜欢去他家买猪肉,一来二去的,就跟杭家老三熟络了? 原本亮起的眼睛,又被疑惑给填满了。岩酉求助似的看向王灵韵,谁知王灵韵给了他一个“快出去问徐洙吧”、“我啥也不知道”“跟我没关系,别看我”……诸如此类的眼神。 岩酉只好无奈叹息。 随后,便回到了公堂上。 “咳嗯。”岩酉先清了清嗓子,表明自己的存在感。 “大人,是民女的疏忽,民女想了想,自从夫君变了一个人之后,民女从未找他好好谈过,只是被夫君冷落觉得很难过很委屈,看见夫君有进步、又有那么多人喜欢,心生欢喜的同时……”徐洙的声音变小了,她咬唇道:“又有些心生妒忌。” “那杭老三可认识某位榕宫里的大人物?”岩酉问道。 “榕宫里的人……”徐洙垂头深思,最后摇了摇脑袋道:“这,民女……” 咬唇半晌,徐洙在闭上了眼,羞愧道:“民女不知。” 作为杭光的媳妇,她竟然对自己的丈夫一问三不知,亏她还成天坐在守卫司门口,说他们夫妻俩情比金坚,请求大人为她寻回夫君。结果岩判官所问,她一概不知……真是丢死人了。 “哦。”岩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第239章 【二百三十七】猪肉铺嫩郎君(5) “也就是说,杭老三并不认识玖绫玖大人了?”岩酉反问。 “玖大人……”徐洙简直对这个人熟悉的不得了,几乎做噩梦都能梦见他,徐洙道:“不认识,但是……” “但是?”岩酉疑惑道。 “但是我夫君是玖大人的小粉丝!”徐洙说得斩钉截铁,提起玖绫这个人,她原本沮丧的心情不见了,她现在不仅有精神,还很兴奋“玖大人每天都要巡街,我夫君就会提前躲在玖大人必经的巷子里偷看他,玖大人喜欢什么,有什么小习惯,说话时的小动作,讨厌什么样的女子,杭光都会记录在他的小本本上,这是我一直无法理解,也无法忍耐的事情,可是不管我怎么说,旁敲侧击也好,直言相告也罢,杭光就只有一个反应!!” 跪坐在公堂上的徐洙,忽然像个壮士一样,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她继续道:“那就是:不听不听他不听!” 公堂上的人,还有堂下听审的众人们,忽然有些没反应过来。所有人对徐洙的说辞都目瞪口呆了。他们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杭光以前一米九、三百斤的模样,然后看到玖绫却兴奋的眼冒小心心,并发起羊癫疯尖叫的模样。这画面若是个姑娘还挺正常,因为玖绫平时巡街的时候,有不少小女孩暗地里如此,可是杭光他一个一米九的大老汉?!! 这画面越想越恶心,不少人的脸都黑了。 “可是,自从夫君换了一个人之后,就再也没有提到过关于玖大人的一个字。他对自己曾经记载玖大人的小本本嗤之以鼻,还曾问过我,玖绫是谁?”徐洙回想道:“他完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成熟、稳重、自律,甚至还老成的像个小老头!” 甚至还老成的像个小老头! 这句话提醒了后台的王灵韵。杭光的灵魂是被挤出去的,也就是说有别的魂魄把杭光的灵魂给挤了出去,这个魂魄不一定是生魂,很有可能是半年前死去的老人!所以,杭光才会变得像个成熟稳重,像个小老头!因为他体内住着的,本来就是个老头的魂魄! 想到这里,王灵韵往公堂上滚了个玉珠子。 岩酉看见滚到太师椅地下的玉珠子,便直接去到了后堂。升堂前俩人商量好的,如果王灵韵有事叫岩酉,就会滚个玉珠出来。也正因如此,岩酉一直站在郑大人的桌案附近,而没有走到公堂中间去审问徐洙。他就是为了能够看到丞相大人的提示! 岩酉来到后堂,王灵韵在纸上写了一个字:结。 岩酉立马明白了王灵韵的意思。 他回到公堂上,对着众人宣布:“杭夫人,你的供词对本案很有意义,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一定会找到你夫君的。今日的公审到此为止!无关之人不许在守卫司逗留太久!” 说罢,公堂上的几名捕快就散了。岩酉也去到了后堂。只余下一个捕快慢慢清场。 来到后堂,岩酉发现王灵韵已经在等他了。 “走,带我去看民录。”王灵韵道。 “是。”岩酉垂首,恭敬地道。 章节目录 第240章 【二百三十八】猪肉铺嫩郎君(6) 民录又叫万民录,是统计各地管辖内百姓们生老病死的记录簿。里面详细记载了谁何时生、何时娶妻,何时生子还有……何时死亡。 但是榕树城人口众多,所以民录也不止一本。 王灵韵随着岩酉来到了书房,里面最厚的几本书便是民录了。 “你跟我一起查。”王灵韵拿起一本民录,刚坐下就开始翻“半年前死亡的老人,都有谁。” 而后王灵韵又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道:“将那些人的名字,都在纸上列出来。”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便到了下午。 门外有捕快敲门,提醒岩酉该吃晚饭了。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丞相来了,而且还在守卫司的书房里面,便没提醒王灵韵。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岩酉说完,就出去端了两饭碗进来,提醒王灵韵该用膳了。 “你先放那吧。”王灵韵正在聚精会神地一页页翻看。 岩酉不好意思打扰丞相,便把饭放到一旁,也跟着翻了起来。丞相都没动筷子,他一个判官怎么好意思先用膳。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俩人各翻完了两本厚厚的民录。然而,等待着他们的,还有半个书架那么多的民录。 王灵韵起身,她刚打算走到书架那再拿几本新的来。却没想到,听到了“咕噜”一声。那是某人肚子饿了的声音。王灵韵拿书的手停顿了一瞬,余光扫向岩酉的方向。 岩酉不争气的脸红了,红透了,甚至红到了脖子根。 “咳。”王灵韵尴尬的清了清嗓,她把书放到桌上后,顺便摸了摸托盘上的两碗饭,见还是温的,便道:“我也饿了,一起吃吧。” 岩酉很聪明,虽然只端来两碗饭,但饭上面却夹了很多足够拌完一碗饭的肉和菜。 “这怎么可以!”岩酉立马站起身来,严肃道:“我怎么能跟丞相一桌吃饭?” 说罢,他端着碗,打算蹲到一边去。 “过来。”王灵韵道。 岩酉的身形一晃,脚步顿住了。 “坐在我旁边。”王灵韵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饭,语气充满了上位者的命令感。 岩酉怂怂的回到了王灵韵的身边,就像是一只做错事了的哈巴狗,虽然他一口一口地扒着饭,可身上总透着丝委屈的气息。 王灵韵就像是看到一个孩子在自己的身旁垂头丧气一样,不大会哄人的她,感觉自己管也不是,不管……也太不近人情了。虽然,她本来就没有啥正常人该有的情感。 王灵韵吃着碗里的饭。 岩酉垂头扒饭。 书房里一片祥和,然而王灵韵却愈发觉得无奈和不自在。 终于…… “……”岩酉扒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嘴旁还沾着颗米饭粒“大人……” 王灵韵抚摸着岩酉的脑袋,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不自然,而且抚摸脑袋的动作也非常青涩。 “我……不想凶你的。”王灵韵道。 岩酉却忽然垂着眸子,浅浅地笑着道:“我明白的,大人,快吃饭吧。” “……”王灵韵收回了手,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半晌,王灵韵又道:“以后不用跟我这么客套。” “遵命。”岩酉干完一碗饭,言语间,满是爽快。 章节目录 第241章 【二百三十九】猪肉铺嫩郎君(7) 王灵韵也吃完饭后,岩酉收走了碗筷和托盘。 俩人一直挑灯夜读到深夜。 另一方面,当坐在公堂太师椅上的郑大人醒过来时,他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明明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了一天一夜的言情小说,实在熬不住所以睡着了。怎么一觉醒来自己睡在公堂上?! 郑大人试着站起来。 而且……他的手脚和屁股还被胶水给黏住了?? 后背也不能动。 难道背后也被黏住了?? “究竟谁这么胆大!竟敢戏弄本官!!”空旷的公堂上回想着郑大人的质问声。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刮进公堂的阵阵阴风。 郑大人缩了缩脖子,一下子怂了起来。 “来、来人啊!”怂怂的郑大人强行壮胆道。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还是那阵阵阴风。 “……没有人吗?”怂怂的郑大人试探性地问着。 公堂安安静静的,连一盏灯都没有,郑大人试着扭了几下,可是胶水却将他牢牢的粘在椅子上,看来今晚是真的没有人管他了。郑大人认命的往后一靠,长吁一口气,结果……脑袋不能动了。 自从徐洙走后,生魂就一直待在公堂里。他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似乎很失落。失落着失落着,眼角竟有泪水溢出……说不出为什么,它感觉自己思念着某个人,强烈的强烈的思念着…… 它依稀记得,自己似乎曾经娶过妻子。如果自己真的娶了妻,那她的样子,大概就是白天见到的那位女子的模样,她说她叫……徐洙?生魂走到了公堂上,它站在白天徐洙跪着的地方,望着紧闭的大门,就像是等待父母回来的孩子,孤单而又失落。 “徐洙……”它呆呆地叫着那位女子的名字,如同在思念着渴望而不可及的正常人生,它垂下眸子,用自己也听不见的声音,呢喃着:“娘子……” 它怕自己叫错了人,更怕自己叫对了人…… 而全身被粘在太师椅上的郑大人,此刻已经很崩溃了。从刚刚开始,不知为何,他感觉室内的温度似乎降低了,尤其是刚才他还莫名其妙地听见了谁在呼唤着“娘子”??这不是言情小说中经典的女鬼情节?!! 郑大人的内心非常煎熬,他细细地喘着气,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为零…… 书房的灯一直亮着。 穿过那扇朦胧的窗,书房里的两个人,此刻都已经睡着了。岩酉靠着书柜,一手捧着书,一手搭在地上,低垂着的头使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肯定已经睡着了。 王灵韵则在桌上支着头,呼吸很轻,睡眠很浅。 烛火摇晃间—— 王灵韵睁开了眼,她站起身来。看着此刻正支着头熟睡的自己,还有一旁睡在地上的岩酉。外面就是夜晚。 离开了书房,王灵韵来到了熟悉的空无一人的街道。 她跟在打更的更夫身后,听着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后来,王灵韵又来到了那座山顶上的小屋里。 今夜与往日不同,远远望去,小屋里灯火通明。深夜已至,却看似无人入眠。 章节目录 第242章 【二百四十】猪肉铺嫩郎君(8) 王灵韵没有进屋,她只是在窗边观看。她看见那名少年神情严肃,一遍又一遍地进出房屋,煎药喂药,湿帕换水……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与理由,王灵韵只知道这名少年一直照顾着婆婆,不离不弃。 前几日下雨刮风,令小屋受了潮,需要重新修缮。婆婆年纪大了,自然是干不动了,少年打算寻个晴朗的日子,把房子修了。却不成想,某一天的早上,少年做完早餐,端到婆婆的房间里时,直到热腾腾的早餐放凉、甚至放坏了,她却再也没有起来。那双眼皮仿佛沉重极了,怎么都不肯睁开。 “唉,为什么会一直高烧不退呢?”少年自言自语着,一双秀眉上满是愁云。 又换了一盆新的温水,少年沾湿手帕替婆婆擦着手脚。 “……”婆婆张开嘴,长舒了一口气,似乎舒服了不少。 “……”少年看着婆婆的模样,眼中溢满了泪水,他抓起婆婆颤抖的手,轻声道:“老伴,你受苦了……” 王灵韵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阵暖风吹拂到了自己的脸上。 按理说她应该感觉不到温暖与寒冷的,但是看着婆婆跟少年的时候,很不可思议的,她感觉到了。 一阵和煦的暖风,将她带到了婆婆的梦里。 王灵韵依旧站在这扇窗旁,不一样的是,梦里是白天,初春的阳光很和煦,山里正是花开遍野,万物生长时。这座山顶的房屋显得没有那么破旧,看起来崭新而又结实,完全不似梦外那般风雨来临时一副摇摇欲坠,看起来一吹就倒的模样。 年轻的男女在这里谈情说爱,你情我愿,私定终身…… 这是…… 王灵韵看着眼前不远处的两个人,还有这百花含苞待放的初春好景。 啊,她想起来了。不久之前,婆婆曾摇铃许愿,她虔诚地许完了人生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愿望…… 一只蝴蝶翩翩飞舞,飞过了王灵韵的发梢,去到了远方—— - - 仿佛回到了不久前的夜晚,那个月光温柔的夜晚。 王灵韵附身在屈由灵前的铜铃上。 婆婆看见铜铃上的微光,突然温柔地笑了“果然……人之将死,对事物的感觉也不一样。” 她双手合十,面上带着感伤的微笑,而内心却在低低的呐喊:愿神明大人保佑,也愿良善的鬼怪大人护佑,老朽已经时日无长了……在踏入轮回之前,还望再见我那个不守信用……先离我而去的老伴一面。 颤巍巍的手举起散发着淡淡微光的铜铃。 “铃——”清脆的铃声回荡在房间内,荡涤着尘埃,震撼了心灵。 微光尽散,铜铃仍旧是那个铜铃。婆婆将铜铃放回灵位旁。慢悠悠地踏着步子回到了床上。她盖好被子,心中想起某个人年轻时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容。与此同时,眼角也不禁滚落一滴泪珠。 婆婆内心:老伴啊,临别之前,踏上奈何桥之前,我只想再见你一面,了却凡尘。 这一觉睡着了,睡熟了,婆婆却是再也不愿醒来。 章节目录 第243章 【二百四十一】猪肉铺嫩郎君(9) 原来,婆婆年轻时曾是富家嫡女,名叫沈曼云。嫡女的身份很是显赫,按理说是要嫁给达官贵族,或者参加皇室选秀的。 而屈由则是武将之后,他爹在朝堂上被奸人陷害,一朝入狱,株连九族。屈由的母亲用自己所有的路子,打通了不少人,才瞒过抄家的官兵,留了屈由一命。后来,屈由整日堕落,打架赌博,跟街上的小混混胡搞,因为一场打劫命案,又被官府给盯上了。小混混们也因为牵扯了命案,散的散、逃的逃…… 最后,屈由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半夜,他被一群人打晕了,抬到奴隶市场上,估价而待。他曾当过花楼的打手,也曾在酒楼里当杂役。几经辗转,他来到沈家,做了仆人。 后院里的女人成日里斗来斗去的。不太大的院子,几间房子,几个房间的主人……她们让整个后院硝烟弥漫、危机四伏。最终赢了的人,可能要去别的院子从头开始、继续斗,而输了的人,也许自此之后便没了尊严,更或者丢掉了……性命。 屈由看得久了,觉得这些女人的斗法很是变态。赢了,没啥太大的好处,可输了却会失去全部。渐渐,他对后院的女子嗤之以鼻。他看不起这些女子,不似他娘那般既有智慧、也有勇有谋,便谁的对也不站,谁的戏也不看。整日里做好自己的工作,其他时间用来睡觉。直到有一天,他那种瞧不起别人的态度,引来了一位主人的不爽…… 这天,屈由躲在府上一处无人的小院子,靠着枣树睡觉时,拱门外,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我听说你娘文武双全。”那人思索了一下,才道:“怪不得你从不正眼瞧别的女子。” 屈由惊的直接从树上掉下来了!是谁?他虎视眈眈地盯着拱门处,紧握的拳头使他下意识的有了杀意。他本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都得死! 然而,从拱门进来的人一身米白色碎花长裙,绾起的长发被一支穿云簪固定得恰到好处,柔嫩的皮肤,白皙的脖颈,不过略施粉黛,就已经宛如一朵亭亭玉玉的水仙花了。 屈由紧握的拳头松开了,他晃了几秒的神,才赶忙跪下,道:“三小姐。” “你,抬起头来。”沈曼云开口道。 屈由缓缓抬起头,只是他的目光,仍是看向别处,看门、看地、或者看天空,但是就不看沈曼云。 沈曼云看到他这个态度就觉得不爽。 “我观察你很久了。”她道:“你一直这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吗?!” 屈由看着逐渐西去日头,道:“三小姐,我该去换班了。”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鞠了躬,便走。说实话,他真的不想参与进这些无聊女人的后宅争斗中。 “你!你给我站住!”沈曼云在身后叫住了他。 屈由止住脚步,转身恭敬道:“不知三小姐还有何事要吩咐小的?” 言语诚恳,态度恭敬,除了不正眼瞧她,屈由做的无可挑剔。再说他原本就是下人,下人不能盯着主子瞧,也是规矩。在不越矩方面,他一向做得挺好。 “你!”沈曼云走到他跟前,道:“跟我来。” 屈由躬的更深了,他说得理直气壮“三小姐,恕小的不能从命。” 章节目录 第244章 【二百四十二】猪肉铺嫩郎君(10) “少啰嗦。”沈曼云根本不问他为什么恕难从命,她是沈家最高傲的嫡女,整个沈家人都把她当做掌上明珠,她才不吃屈由那一套,只自顾自地先行离去,道:“过来。” 虽然屈由有一肚子拒绝的理由,但是沈曼云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于是屈由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尴尬地迈着步子,跟在沈曼云的身后。 后来,沈曼云的侍女带着屈由去清洗打扮了一番。清洗完毕后,屈由再一次出现在了沈曼云的眼前,她满意的看着更衣打扮后,变得既干净又帅气的屈由。点点头,沈曼云便带着他出府了。 离开沈府之后,沈曼云的马车就直奔酒楼。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因为从今天开始,沈夫人就开始给她安排相亲了。经过几天几夜的深思熟虑之后,沈曼云决定,她必须要拉一个挡箭牌! 可这个挡箭牌找谁比较合适呢? 其实沈曼云早就注意到那个向来低调,且总是干脏活累活的沈无月了。 沈无月这个人,平日里话不多,他做事沉稳,遇事冷静,看起来很有脑子,并不像其他家奴那样傻头傻脑。但不知为何,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子,却没有哪个主子相中他,并把他从下等奴仆中提拔起来,带在身边服侍。沈曼云觉得,很是可惜。把像沈无月那种聪明能干的小子,放在柴房里干府里最脏最累的活,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天理难容! 后来,她开始暗地里偷偷的调查沈无月,细细调查,寻其根源之后,沈曼云才突然明白了沈无月做事如此低调的理由。并不是府里没有主子瞧得上他,而是他从来就待在主子们瞧不见的地方。沈无月在府里的生存方式,更是打不还手,欺不还嘴。向来任欺任打,从来都不肯抱怨一句。被卖进府里没几年,沈无月就变成府里下等仆人中的受气包了,他几乎一个人承包了整个府里所有的重活累活…… 屈由一直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险中求生。直到沈曼云发现这么一朵钢铁野草,如此隐蔽自身锋芒的生长在沈府内院里之后…… 屈由的安生日子,是彻底的结束了。 在马车上的时候,沈曼云告诉屈由,如果不配合她,她就把他的真实身份抖出去。 但屈由死不认账。他在外面闯荡了这么多年,名字也换了不少,如今的他早已不叫屈由,而是沈家的仆人,沈无月。 “三小姐,你能不能别胡闹了,什么真实身份?”马车上,屈由一脸的不耐烦与无奈,他说:“我只不过是沈家的一条狗,我能有什么身份?你能不能不要再发挥你神奇的想象力了?!” “你娘是个女中豪杰,你爹呢,是将军手下的犀利干将。”沈曼云边吃着枇杷膏,边道:“可是将军惹了不该惹的人,被罢免了。将军的手下也是该革职的革职,该抄家的抄家,你家,屈家——” 沈曼云指着屈由道:“恰好就是那个倒霉被抄家的!” 彼时,马车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行进着,马车上的风铃叮铃叮铃的响着,沈曼云的声音听起来天真活泼,被街上各种各样的声音压得毫不起眼。 章节目录 第245章 【二百四十三】猪肉铺嫩郎君(11)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屈由的目光闪躲,声音也很没底气。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沈曼云把手搭在屈由的肩膀上,道:“只要你肯帮我,我也帮你瞒住这个秘密。” 屈由肩膀一斜,避开了沈曼云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这件事情既然我能查到,那么其他人也可以查到。”沈曼云见对方不吃敬酒,干脆往旁边的坐垫上一靠,居高临下地道:“你要死要活,其实跟我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反正,我还可以找别人帮我的忙。” 屈由沉默了。 马车上的气氛倒也不僵。沈曼云掀开帘子,看着马车外的样子,一边吹着风,一边吃着枇杷膏,完全不管一旁的屈由。 过了好久,几乎马车就快要驶到酒楼,屈由才缓缓开口道:“我一会……需要做什么……” 沈曼云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她几乎就快要激动的跳起来了。但下一秒,她忍住了,毕竟是沈府的嫡女,虽说年纪不大,可起码的仪态还是有的,她清了清嗓子,道:“跟我眉来眼去。” “!?”屈由愣愣地看着前方,他半天也没反应过来沈曼云的话,过了一会才弧很长地道:“啊?” “公子~”然而这时,沈曼云已经入戏了,她娇滴滴的侧过半边脸,一双水眸看着屈由,然后眨呀眨呀眨。 见屈由呆呆地看着自己,神情显得有些委屈。 沈曼云又娇嗔地“嗯~”了一声,那个尾音简直快要拖到姥姥家了。然后她嘟着个小嘴,娇滴滴地道:“公子是对奴家心动了吗~” 沈曼云的脸又换了个角度,那双勾魂眼依旧盯着屈由,眨呀眨呀眨。 “……”这一刻,屈由的脑中突然蹦出来一个新想法,想跳车。 车夫一拉缰绳,马儿嘶鸣了一声,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屈由张口欲言,然而这时外面的车夫传来了声音—— “三小姐,我们到了。” 放下手里的枇杷膏,拿帕子大略地擦了擦手和嘴角,沈曼云便跳下了车。 下车后的沈曼云转过头来,一双纤纤玉手伸向屈由,道:“无月哥哥,我们走。” 屈由看着那双手,如同看到了恶魔在朝自己招手。他绕开了沈曼云伸向自己的手,朝另一个方向跳下了车。 “啊,无月哥哥不理人家的样子,也帅爆了!”沈曼云在一旁捧着脸满眼冒小桃心,不知道的人大概还真的会认为她是个天性率真的小女孩吧。屈由冷笑着,不说话。 接着,沈曼云便率先进了酒楼。 屈由跟在她身后,一脸的生无可恋。 一进楼,店小二便迎了过来,看见沈曼云的穿着与浑身的气势,小二身后的老板也咧开了笑容,二人异口同声道:“沈小姐里边请。” 说着,二人伸手做出了“请”的动作,一条大道给沈曼云让了开来。 沈曼云自顾自地往前走去,边走便道:“听我娘说,今儿云公子包下了整个二楼办画展?” 不知不觉,小二便退到了后面,继续在门口接待新的客人。酒楼老板一听沈曼云的意向,便立马给她引路道:“是是,据说沈夫人的画也摆在上面供人欣赏,小姐这边请——” 转了个弯,便是楼梯。沈曼云在老板的引导下,顺利来到了二楼。 而跟在她身后的屈由,则依旧一脸生无可恋。 章节目录 第246章 【二百四十四】猪肉铺嫩郎君(12) 沈夫人给沈曼云安排了很多场相亲,无非就是想让她多认识认识富家子弟与官二代们。但在这个男尊女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沈曼云知道,在这一次次的相亲中,她相中了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相中了她。 母亲给她安排了这么多次的见面,或偶然、或刻意,在这些或有权势、或有金钱的男人中,并不是她去挑选他们,而是他们来挑选她,谁看中了她,来向沈家提亲,如果沈父沈母也正有此意的话,那么即便她沈曼云千不怨万不怨,也是要穿上嫁衣、披上红盖头,被别人用八抬大轿迎进门的。 所以,沈曼云相亲时的唯一目的就是—— 让别人讨厌她! 她胡来、恶搞、把自己打扮的土里土气,在市集上故意惹事,大吼大叫、胡作非为。都只有一个目的,让自己的名声变得臭气熏天。 这天,在去参加张公子的诗会路上。 沈曼云抹黑了脸就跳下马车去,她走到了青楼门口,趁人家不注意,拔下了一位花娘的簪子,并待在自己的头上,叉腰看着那位花娘。花娘只感觉自己头上一阵疼痛,她蹙眉转身,就看见了沈曼云,以及……插在沈曼云头上那支熟悉的簪子。 “你这黄毛丫头,做什么呢?”花娘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本想对她破口大骂,但是她看到了沈曼云的穿着,心中思虑着沈曼云大概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这种人她惹不起,便只想着尽快息事宁人。 “这簪子,我带着比你好看!”沈曼云一脸高傲,她叉着腰,每当花娘伸手过来想夺回她头上的簪子,她便躲一下。 “你!”经过几次夺回,几次闪躲之后,花娘终于爆炸了,她毫无形象地大喊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懂什么,这簪子是我情哥哥送我的,你快换给我!!” 发现自己根本夺不回来,花娘干脆坐在地上,娇滴滴地哭了起来“哎呦,我的簪子,情哥哥送我的簪子……” “也不知是那家的小姐,脸都不要了,抢了我的簪子……” 渐渐地,四周的人都围了过来,对着沈曼云和花娘指指点点的。 沈曼云眼看自己的计谋得逞了,便把簪子往地上一丢,正好丢到了哭哭啼啼的花娘跟前,轻鄙道:“你这簪子一点也不好看,若是我的情哥哥,一定会送我比这好看几百倍的簪子!” 说罢,她转身便打算离去。 结果一回头就撞到了一个肥腻的大汉。 沈曼云撞得鼻子痛,她揉了揉自己被撞红的鼻子,抬眼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这个男人很高,也很胖,他不剃胡子,也不整理胡子,下巴的胡子都长到耳根了,男人胡子乱糟糟的模样很是猥琐。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身上一股怪味,令养尊处优的沈曼云很不舒服。 “你挡在本小姐面前做什么?”沈曼云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委屈道。 “小妞~”大汉并不生气,他一脸猥琐的笑容凑近了沈曼云,还摸了一下沈曼云的小脸蛋“长得不错嘛,我来当你的情哥哥怎么样?” 沈曼云被摸脸的瞬间,便猛地后退,她盯着猥琐大汉,如临大敌! 四周的人都在看热闹,把她当花娘,没人帮她。 一时间,沈曼云感觉自己就是一座孤岛,看着那个越靠越近的大汉,稍稍有些……慌了神。 章节目录 第247章 【二百四十五】猪肉铺嫩郎君(13) 马车上的屈由,眼见情况不对,下了马车就往人群中奔。 沈曼云跌倒在地。她身后是墙,退无可退。 大汉蹲在地上,用着哄小孩一样恶心的语气道:“小妹妹,你想往哪儿去啊?” 路人甲:“徐妈,你家新来的丫头真俏哟!” 路人乙:“竟然在光天化日下勾引男子,现在的花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路人丙:“呵,她们青楼的姑娘有哪个是要脸的?” …… 沈曼云抬头看去,几乎所有人都在用看臭虫的嘴脸,指责着她有伤风化,甚至有的男人正用着色眯眯的眼神,盯着她的胸看…… 沈曼云立马抱住自己的胸,她埋起脑袋,缩在角落里,向来高高在上的她,这一刻竟慌乱的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小姐!”屈由试图挤进重重人群,但人山人海挡的他根本挤不进去。 一怒之下,他干脆从外到里,举起一个人就往一旁扔,再举起一个,继续扔。 人群里传来了更大的喧哗声。 沈曼云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也缓缓抬起头来。她发现所有人都在看某个方向,人群中,也不断看见有人被丢起来,再摔到一旁。 渐渐,挡路的人给屈由让开一条道来。 沈曼云的眸子瞪大。 “是谁在欺负我家三小姐?”屈由站在那个胡子大汉身边,神色凶狠,明知故问。 当屈由出现在沈曼云眼前的时候,沈曼云的眼眶几乎都湿润了。 “三小姐?”大汉看了一眼被吓得坐在地上的沈曼云,又看了眼屈由,立马摆手装傻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而这时,徐妈也从里面出来了。看外面乱成了一套,顿时便大声嚷嚷道:“都围在门口还让不让老娘做生意了?” 路人甲:“徐妈,那丫头不是你家新来的姑娘吗?” 徐妈顺着路人的眼神看过去,她看见沈曼云此刻坐在墙根,正满眼冒着星星的看着屈由。再看向她那白皙的肌肤,手上的玉镯,还有身上穿得绸缎……徐妈顿时黑了脸,她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哎呦喂,您就别折煞我了,这姑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矜贵小姐,怎么可能是我们青楼的女子呢?”徐妈苦着脸抱怨着“都散了吧散了啊,妈妈我还要做生意呢!” 另一边,方才调戏沈曼云的那个胡子大汉,已经被屈由打成一个皮球了。 屈由走到了沈曼云的跟前,朝她伸出手。 沈曼云缩在那里,垂着头,一副很囧的样子。 “打算住在这里了?”屈由问她。 沈曼云不好意思地道:“我……我的腿麻了。” 说着,她的脸还微微有丝泛红。 屈由叹了一口气,他躬下身子,直接把沈曼云给抱了起来。接着,俩人便向马车走去。车夫牵着马车,担心的看着沈曼云。而屈由直接把沈曼云给抱上了车。 车夫一挥马鞭,马车便往前驶去。 去的是城南,今日张公子举办诗会的场所。 章节目录 第248章 【二百四十六】猪肉铺嫩郎君(14) 在车上的时候,沈曼云跟屈由都不说话,俩人各选一个方向看,就是不看彼此,车内的气氛颇为尴尬。 半晌,沈曼云清了清嗓子,道:“谢、谢谢你啊……” “不客气。”屈由说得云淡风轻“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那可不行!”沈曼云道:“如果不这样,我很有可能就会被我娘嫁出去!” 屈由一听,气了。他愤怒地凑近沈曼云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继续胡作非为,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你一个姑娘家的,又不会武,惹怒了贼人,被绑了去该怎么办?!” 屈由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脸上的神情很可怕,但眼中却是满到溢出来的关心。 沈曼云不由得脸红了,还红到了脖子根。她立马拉开自己跟屈由的距离,小声道:“这个……本小姐会、好好考虑的。” 屈由并没意识到沈曼云的异常,他还以为沈曼云这副小女儿家的姿态是怕了。便坐在一旁,闷声不言。今日确实激动过度,他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马车一路驶到了城南,这是一个风景秀丽,环境也颇好的地方。 张公子是礼部尚书的儿子,为了举办这次诗会,他包下了城南的一家戏园子。这家戏园子占地面积很大,里面种满了梨树。如今这个时节,正是梨花开满园的季节,选择在此地举办诗会,非常的有意境。 后来,沈曼云的马车也来到了戏园门口。 屈由先行下车,扶沈曼云下来。相处短短几日,屈由已然变成了沈曼云的贴身侍卫,身上穿得衣服比之前体面太多,就连精神面貌也大有改善。如今,沈曼云是越看他越顺眼了。 沈曼云的手搭在屈由的手上—— 这个行为,放在平时,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了。 但是,就在刚刚,在俩人触碰到对方的那一瞬间,宛如触电了一般。 沈曼云顿了一下,她故作没事的继续下车。下来之后,便留进戏园子里,没影了。 车夫牵走了马车。 只剩下屈由一个人,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听着自己加快的心跳,满眼的不可置信。 想了很久。 站在门口很久。 身边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因为来参加诗会的大多数人都是有身份的人物,而他只不过是个小角色,所以所有人瞧见门口的屈由,都自觉的把他当做守门的小厮,不予理会。屈由站在这里,宛如空气。 “嘿。”不一会儿,进去晃了一圈的沈曼云出来了。她手里拿着跟狗尾巴草,在屈由鼻间晃来晃去“你站在这里干嘛呢?” “啊?啊……”屈由一时语塞。 “我见到张公子了。”沈曼云看起来很失望“是个胖子,大概有——” 沈曼云试图给屈由形容张公子有多胖,她用两只手比划着,道:“那么——胖!” 屈由看她比划的那么吃力,问道:“你娘要你嫁给这种人?” 沈曼云还沉浸在自己的比划里,一听屈由这么问,她忽然沉默了下来,点点头,道:“张公子是候选人之一,因为他爹是礼部尚书,家境一般,张夫人挺善良的,跟我娘的交情也不错。大概我娘觉得,我嫁过去不会受欺负吧。” 沈曼云叹了一口气“大概对我娘而言,全城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儿,都是当她女婿的候选人。” 章节目录 第249章 【二百四十七】猪肉铺嫩郎君(15) 俩人走进了戏园子,寻了处人少的地方。有一棵梨树可看,还有一处墙能靠,能远远瞧着园子里的人三俩交谈、吟诗作对,也能低下头来,欣赏脚下新冒出头的嫩芽。 “在那些人里,有你喜欢的人吗?”屈由忽然问沈曼云。 “嗯……”沈曼云在园子里四处看着。这边,是两位公子在互相行礼,看起来瘦瘦的,衣服比人都大,她不喜欢。那边有几个女眷在玩笑嬉闹。再往别处瞧,是一群少年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念诗,似乎在争论谁作的诗最好,在他们之中有一个风度翩翩、颇有文采的少年挺受一旁几名女子的欢迎的。沈曼云的目光也看向了那位风度翩翩的少年,她也觉得那个少年挺帅,也很有气质,再看他身边人一脸不得已的样子,沈曼云便猜到,他应该也挺有文采。 屈由见沈曼云停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便也望向那位少年。半晌,他道:“你喜欢那样的?” 沈曼云淡淡一笑,道:“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屈由点点头,而后又疯狂的摇头摇头摇头。 “我也是,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沈曼云靠着后面的墙,看着远远地那些个公子、小姐,道:“我也幻想过自己以后会喜欢的人,幻想自己嫁给他是什么样的场景。想着想着,竟还有点小开心。我希望他很帅、有风度有气质、也很有文采,翩翩公子受女子欢迎,而他的眼中却只有我一人。他热烈的爱着我,并昭告天下,时时刻刻关心我照顾我,对别人冷漠如冰,而仅对我一人温暖如春。” “这……很好啊。”屈由点点头,说得言不由衷。 “可你听我说得那些,我幻想中的爱人,你觉得我跟他之前是爱吗?”沈曼云看着屈由道。 “……” “是虚荣。我爱上的不是他那个人,是他的优秀。还有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对别人不屑一顾,只对我青睐有加的态度。”沈曼云看着屈由的眼中带着丝笑意,道:“换言之,不论是谁,只有拥有一副迷人的面孔,能够迷倒万千少女。再加上他身上又带有我所认可的优秀,以及对我的那份青睐有加的态度,我就会很满足了。” 屈由点点头,这些年他读书少,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沈小姐说得挺有道理的。 “那我是对什么感到满足呢?”沈曼云看向屈由,提问道:“我的爱情?” “额,不是这样的吗?”屈由的额头留下了一滴冷汗,心想着,女人还真是一种难懂的生物呢。 沈曼云眼中的期望,变成了失落,屈由没有回答出她的问题,甚至还不明白她所说的话。她低下了头,不再去看屈由,脚步缓缓迈出,她试图也走进那些诗会的人群中,往前走了几步,沈曼云停了下来,她道:“是虚荣。” “啊?”屈由疑惑。 沈曼云转过头来,呵斥道:“令我感到满足的是我的虚荣心啊!呆头鹅!”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的跑进了诗会的人群中。 沈曼云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语气谦逊有礼,很快就变成了人群中的焦点。就连一般人渴望而不可及的才华与样貌俱佳的公子们,也上前与其搭话。巧笑倩兮,谈吐优雅,三两句就能与人吟诗作对,逐渐变成他人眼中一幅珍藏的画。这就是沈府悉心调教出来的嫡女,沈曼云。 屈由远远看着,不知从何时起,沈曼云也成了他眼中的那幅,珍藏在心底的名画。 章节目录 第250章 【二百四十八】猪肉铺嫩郎君(16) 屈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出生是个悲剧。 屈由的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感觉到些许的迷茫,和混乱。与沈曼云相处短短半月,他已经很熟悉那个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沈家三小姐了。俩人每天吵嘴,似乎是一种习惯,更像是一种乐趣。屈由觉得自己原本了无生趣的人生,突然有了新的意义。可这新的意义,却让屈由感到了些许的迷茫。 他远远望着沈曼云,她这个人,她所处的地方,她的社交圈,她的……一切。 一不小心,屈由便替她想好了未来,安全而又舒适的生活很适合她,侍女最好贴心一点,每个季节都要买最新的布料给她做衣裳,春天踏春赏花,夏季在草席下纳凉,夜晚偶尔可以去看看萤火虫,秋日一定要穿厚点,偶尔来两口温酒再入睡,冬天…… 不知不觉,屈由感觉脸上有股奇怪的感觉,他伸手一摸,发现自己流眼泪了。 抹干了泪,屈由嘲笑自己没出息。他不再去看沈曼云,而是默默的离开。 与他人谈笑间,沈曼云偶尔会瞄一眼自己刚才跟屈由站的那处墙根,每次看见屈由站在那里,她就会很安心,可是这一次,沈曼云再看过去时,她发现—— 墙根处空空如也,屈由不见了。 心里“啪嗒”一落。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向沈曼云袭来,她忽然不在意身旁的王公子跟自己说了什么,也不在意崔小姐为什么在用帕子掩着嘴轻笑出声,即便那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沈曼云开始四处张望,可目及所处,却都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沈曼云感到有些焦急。可是一旁的孙小姐却挽着她的手,亲密的笑着说:“沈姐姐,我们去那边瞧瞧吧?” 沈曼云没有拒绝,跟着孙小姐一起逛了大半个园子。她心中有人想见,却始终没有见着。那种感觉,很失落。 一旁的孙小姐用胳膊肘捣了两下四处看的沈曼云,道:“诶!沈姐姐你瞧,那边那个就是张公子!” 沈曼云回过神来,顺着孙小姐的目光看去,她并不惊讶,因为她刚进园子就见到了那个张公子。那时,张夫人正巧打算回府,出园的路上又正巧撞见了沈曼云,所以正巧拉着张公子跟沈曼云打了个招呼,至此,俩人就算是认识了。一起将张夫人送上马车,俩人相顾无言,马车又绝尘而去。再后来,张公子走了他的独木桥,沈曼云便大摇大摆的回去找待在东门口的屈由了。 “哇,他就是主办这次诗会的人吗?”沈曼云故作惊讶道。 “对啊,我早就听闻张公子很有才华,在才子圈内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只是可惜……”孙小姐看了张公子半天也没想到个赞美的形容词出来,瘪瘪嘴道:“胖了点。” “噗。”沈曼云掩着嘴,嗤笑出声。 “据说,这次诗会一开始张夫人是不同意的。”孙小姐又道:“姐姐你知道为什么后来张夫人又同意了吗?” 沈曼云疑惑地看着孙小姐。 孙小姐神秘一笑,道:“因为张夫人想跟沈家攀亲家呀!” “我就知道。”听到这个答案的沈曼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她在心中默默腹诽着: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章节目录 第251章 【二百四十九】猪肉铺嫩郎君(17) “所以既然张公子今天的诗会成功开了,沈家的嫡女也一定会来的!”孙小姐越说越兴奋“我听说沈家的那位嫡女,温柔可人,出落得可水灵了,真想见见啊……” 沈曼云挑了挑眉,她强忍着没笑出声,道:“你肯定没听最近的传闻,我可是听说她大闹玄了大师的法会,还烧秃了人家的眉毛,大白天在酒楼里喝的醉醺醺的,唱着扰民的曲调,被人家酒楼老板三请四请的给请出去了。” “啊?!”孙小姐听得目瞪口呆,她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你一直待在深闺里,当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了。”沈曼云耸耸肩。 “那沈姐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没有天天呆在深闺里吗?”孙小姐刚说完,便意识到一件事“对哦!沈姐姐,你也姓沈!难道那沈曼云是……” 沈曼云心想糟了,被认出来了。她忽然心虚的紧,吓得连头上的冷汗都流下来了。 “哦!我知道了!”孙小姐一副“看穿你了”的样子瞧着沈曼云道:“你一定是沈曼云的妹妹对不对?” “啊?”沈曼云原本慌乱的都找不到北了,一听孙小姐这么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你那么了解沈曼云,一定是她的妹妹,否则同样一直呆在深闺大院中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孙小姐一副她最聪明,什么都瞒不了她的样子。说着,还点了点沈曼云的鼻尖。 沈曼云哈哈哈地笑着,脸上的表情说笑不像笑,说哭还有点委屈,简直是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诗会一直进行了下去,沈曼云却始终没有再见到屈由。 到了傍晚,诗会该散了的时候,沈曼云今天的玩伴孙小姐也早早回去了。 她一个人在戏园子里面的楼阁里转悠,来的时候,楼阁里放着很多白纸,用来装裱的卷轴大多也都是空白的,而今诗会散了,楼内的纸上都有字,有的有提名,有的没有,甚至有的诗句上还附有盖章。大部分原本空白的卷轴,如今也装裱了新的诗句。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沈曼云随手拿起一个卷轴,打开,而后念出了里面的诗句。 她随意的看着今日诗会的成果,发现有些句子,她还是蛮喜欢的,便反复的读了好几遍,品味着其中的奥妙。 “小姐有喜欢的书法、或是诗句,都可以拿回去,就当做是与小姐的见面礼了。”忽然,沈曼云的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张公子。 沈曼云一惊,吓得不小心把手里的字画摔到了地上。 沈曼云躬下身子正打算捡起来,另一只手却先她一步捡起了地上的字画。 沈曼云抬眸一看—— 替她捡起字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举办诗会的张公子。 “沈小姐喜欢吗?”张公子将捡起的字画递给沈曼云。 沈曼云没有接,转身去看向别的字画,漫不经心地道:“只是随意看看罢了。” 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是沈曼云的内心却慌了神。诗会已经散了,这偌大的楼里恐怕只剩下她跟张公子两个人了,那该死的屈由怎么还不来接她啊! “沈小姐,你瞧这个。” 沈曼云正在内心里问候屈由那个死混蛋的时候,张公子的咸猪手就搭在了沈曼云的肩膀上—— “啊?哪个?” 忍着内心的恶心,沈曼云优雅的转过身去,嘴角浅笑,眉舒目展,眼中还带着些许的疑惑,看起来既清纯又端庄。 章节目录 第252章 【二百五十】猪肉铺嫩郎君(18) 张公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曼云,看着她那嫩的几乎能掐出水的小脸蛋,顺着脖颈看下去,那藏在衣服里的酥胸……不知不觉间,张公子的口水简直都要流出来了。 “张公子?”沈曼云又叫了一声。 “啊?”张公子满脸呆样。 “你刚刚打算让我瞧什么?”沈曼云脸上持续微笑,只是心里已经有些窝火了。这个男人,刚刚在盯着她哪里看?真的是没风度、没气质、而且还很臭不要脸!跟屈由那家伙比,简直差远了。 沈曼云心中一顿。怎么好端端的又想起屈由那家伙了…… “哦、哦……”张公子才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要干嘛,他从旁边桌子上的那堆纸中,翻找出了一张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纸,那张纸上的字龙飞凤舞很是好看,但是不懂书法的人却根本看不懂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恰巧,沈曼云就是个只识字,却压根不懂书法的那个人。 “额……”沈曼云皱着眉头,看着张公子一脸自信举在手上的那幅字,看了半天,才艰难地道:“很……不错嘛!”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张纸,不是因为她太欣赏这幅字画了,而是因为她在猜这几个到底是啥字…… “沈小姐,你!喜欢吗?!”张公子显然很兴奋。 “啊……哈哈……”沈曼云敷衍地点点头,然后敷衍地点点头道:“喜欢、喜欢。” 张公子凑近一步,问沈曼云道:“那!此物就作为我们的定情信物怎么样?” “啊???”沈曼云还没搞清楚现在啥情况。但她已经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应当走为上策!一边想着,她一边就不着边际的退了几步,拉开了跟张公子的距离。 张公子抬着脑袋,很自信也很骄傲地说:“我的意思是,既然沈小姐这么喜欢我写的字,不如就将此物……” 张公子还在那边陶醉的夸夸其谈,沈曼云就已经躬着身子,猫着步子,脚底一抹油,偷偷溜走了。 “所以说,此物作为我们的定情信物一定是很有意义的!沈小姐觉得呢?”说罢,张公子就打算将手里的这幅字,献给沈曼云,可是一扭头,却不见她人哪去了。张公子左右张望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沈曼云。 “沈小姐?” 他在楼阁处寻觅着,试图找回沈曼云,也期望着沈曼云能回应他。 “沈小姐?!” 但他找了一圈,从二楼找到了三楼,又从三楼找到了一楼,整个楼阁空空如也,这里有着数不尽的诗篇与书法家的墨宝,可是却哪里都没有他想找的沈曼云。 另一边,沈曼云喘着粗气跑出戏园子的时候,黄昏已经要过去了,天也快黑了。 她在戏园东门处站了半天,终于听到了马车的声音。 抬眸一看,是沈家的马车,而坐在车上赶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想了一路的屈由。 那一瞬间,沈曼云几乎眼眶都湿润了。 不过,眼眶湿润什么的,只是转瞬即逝的插曲。下一秒,沈曼云就插着腰,一脸兴师问罪地表情大喝三个字:“沈无月!!!” 马车行驶到东门口,停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253章 【二百五十一】猪肉铺嫩郎君(19) 坐在车上驾车的少年郎翘起二郎腿,一脸悠闲地道:“啧啧,瞧瞧你现在这幅样子。” 他摇摇头,叹息一口气道:“那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简直跟菜市口殴打弱小卖菜郎的悍妇没两样嘛……” “好啊!不去接我也就算了!”沈曼云捞起袖子,一副要跟屈由干架的架势走到他跟前“现在还敢嫌弃本小姐了是吧?!” 顺势!沈曼云就要把坐在驾车位置上,翘着二郎腿的屈由给拽下来! “哎呦!不敢了不敢了我的三小姐!”屈由假装拗不过她的样子,求饶道:“您可是九万里云海中唯一的一支花,怎么能跟悍妇相提并论呢?” 俩人打闹了半晌,沈曼云终于累了。屈由扶着她上了马车,看她在车厢里坐好之后,便驾着马儿,缓慢的行驶在城南的小道上。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路上的行人很少,马车上挂的风铃叮铃铛叮铃铛的响着,驾车的少年吹着拂面迎来的晚风,瞧不见车厢里少女唇边那抹浅浅的笑容。 后来,沈曼云果然成了富贵圈子中名声最臭的嫡女,没人想见她,也没人愿意娶她。沈夫人整日为女儿的婚事着急,竟一夜间青丝换白发,一觉醒来,除了满头的苍白之外,脸上也多了几丝细纹。幸好沈曼云的两位大哥还算争气,大哥将家族产业经营的蒸蒸日上;二哥入朝为官,半年之内连升两级,是全家人的荣光。 唯有排行老三的沈曼云…… 提不成,提不成,根本……提不成。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不,最近沈小姐迷上了街头斗犬,参加了集市中有名的大赛,获得一等奖的事情,又传得人尽皆知了。据说她那只不是斗犬,是恶犬,还是得了疯狗病的穷凶极恶之犬!不然怎么会得第一名呢? 街头的人们近来讨论这个话题讨论得很凶。 茶楼里闲人二三,店小二忙于奔走。说书先生的惊堂木这么一拍呀!他就讲起了沈小姐参加斗犬大赛的事情—— “就在比赛开始的时候,沈小姐一袭黑色劲装入场,英气逼人。小姐的嫩手上牵着条狗绳,顺着小姐的那条狗绳往下看去,绳子的另一头是一只个头不大,但毛发混乱的黑犬,名叫哞哞。那只黑犬貌不惊人,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威胁力,但是一入场比赛时,就像是疯了一样,乱吠乱咬很是凶猛!” 说书先生的语气非常夸张,如同正在斗犬大赛的当现场解说一样,让听书的人们不觉间便感到身临其境。 “在第一回合撕咬下,哞哞展现了它异常凶狠的那一面,咬死了敌方牧羊犬!” 场上的众人都吸了一口气。 “惊奇的事情发生了,接二连三的比赛中,哞哞都如同来自地狱的疯犬一般,咬得红了眼,拉都拉不住,每一次的胜利,都意味着敌方的爱犬战死。因为哞哞的存在,使得这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斗犬比赛,变成了残酷的生死对决。其间,有不少爱犬人士主动退出了比赛。不怕死的斗犬都战死在了赛场上。哞哞让这场小型斗犬比赛的赛场,变成了修罗场,一路所向睥睨的咬死了十三只对手之后——” 说书先生说得既激动,又悲怆。只听他一拍惊堂木,面色严肃地说道—— “恶犬哞哞获得了这场斗犬比赛最终的胜利。” 一回讲完,茶馆一片沉默。无人欢呼,亦无人鼓掌。 章节目录 第254章 【二百五十二】猪肉铺嫩郎君(20) 自从沈曼云一时兴起,跑去参加集市上的斗犬大赛之后,她的日子可谓是彻底清闲了下来。 而自从沈曼云因一时兴起,头脑发热的跑去参加市集上的斗犬大赛之后。屈由的悠闲日子可算是到头了,他曾经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偷偷的躲起来偷会儿懒,但是现在,他是再也没那个闲工夫偷懒了。 每天夜里,沈府附近都会有贼人出没。 不用查屈由就知道,这一定是斗犬大赛上那些失败者们的杰作。因为整个沈府的墙上,都被臭鸡蛋给熏得变了色……除了这些臭鸡蛋和烂菜之外,墙上还写了许多辱骂沈家嫡女沈曼云的坏话,什么沈曼云心如蛇蝎啦,这辈子都没人敢娶沈家三小姐啦,又或者沈家出了一个废物啦……等等。 而屈由的任务,就是……把沈家大院这一圈长长的长长的长长的墙,给—— 弄干净。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屈由提着一桶水,他拿着抹布和小铲子,毫无干劲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蒙上口罩,开始干活。 沈曼云这回胡闹,真的得罪了许多人,多到她根本不敢踏出房门半步,多到让屈由都有点汗颜。 日复一日。 沈曼云被父亲罚关禁闭,不能外出,须得好好在家闭门思过,不抄完一百遍女戒不能踏出她的院落一步。于是,她干脆就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成天浇浇花、看看诗,乐得自在逍遥。在此期间,沈曼云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威胁屈由,以及捉弄屈由。 屈由就很惨了。除了要忍着成日以捉弄他为乐的沈曼云,还得被她威胁着有关身份暴露的事情,替她卖命的做苦力。白天呢,他要出去刷墙上被人涂画的字,还要负责打扫干净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晚上回去也没法休息,因为他要模仿沈曼云的笔迹,替她抄写女戒。不知不觉一百遍女戒抄完了,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而这时,斗犬风波也已经过去了,毕竟狗死不能复生,那些蓄意报复的狗主人们,在辛辛苦苦的跟贼一样又是涂鸦又是腌制臭鸡蛋,持续了快两个月,他们终于没有精力再去搞那么多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了。当提着水桶跟钢刷的屈由用过早点后离开沈府,跑到沈府后街上,看见干净的墙面,以及干净的地面后。他几乎不可置信的丢下了桶子,风吹来的时候,他似乎隐约间闻到了泥土与青草的芬芳,这片街道终于不是那股透着馊味的臭鸡蛋和烂菜叶的味道了。 屈由口袋里的蒙面罩落到地上,被风吹走。 辛苦了近两月有余的屈由,终于解放了。 夏天,一个很炎热的季节。在这个很炎热的季节里,屈由正大光明的待在大树底下乘凉,正大光明的待在大树底下午睡,正大光明的一闲闲一天,然后到了傍晚再装作很累的样子,回到沈府吃完饭。 吃过晚饭后,屈由依旧坐在桌子上。他在心底里计数:五、四…… 空空的东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沈曼云在主卧里面,毫无动静。 三、二…… 主卧的门打开了,有人从里面冲了出来,直奔东厢。 一! “无月哥哥!”沈曼云梨花带雨地冲进屋子里,走到了屈由的身旁。叫起了他在沈府的名字,沈无月。还擅作主张的在名字后面加了哥哥,显得他俩多亲密似的。 屈由内心:呕! 章节目录 第255章 【二百五十三】猪肉铺嫩郎君(21) 原来是一百遍女戒抄完了,还要再抄一百遍道德经。 沈曼云发现,撒娇很管用,叫无月哥哥也很管用,因为无月哥哥又替她抄完了一百遍的道德经。但很快,又有了一百遍论语,和五百遍沈家家训……于是沈曼云每天无月哥哥、无月哥哥的……叫得简直比亲哥还亲,久而久之,屈由便习惯了做哥哥,沈曼云也习惯了对屈由撒娇打滚耍无赖。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在一次又一次的你来我往间,沈曼云跟屈由,相恋了。可就在两情相悦,情意浓浓之时,沈夫人为沈曼云张罗的亲事,终于也尘埃落定。屈由跟沈曼云偷偷跟踪调查过,对方是位官家少爷,典型的富二代阔少爷,花钱无脑型男人,但心地还算善良,不算良配,至少能嫁。 这天,在沈曼云的小院子的西侧面的拐角那里,跟踪了未婚夫一天的沈曼云,疲惫的瘫坐在地上。从她绝望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她对她的未婚夫不止是失望,简直就是失望透顶。 “不如……”沈曼云看着屈由,一脸的精明。 “?”屈由看着沈曼云,一脸的疑惑。 “我们私奔吧?!”沈曼云提议道。 屈由沉默了一会,他看着远方的夕阳,思索了一会儿,半晌道:“好。” “你觉得何时动身比较好?”沈曼云又问。 “你觉得呢?”屈由反问。 “不如……”坐在地上的沈曼云,抬头看着屈由。她身后是墙,自己待在墙的影子里,而屈由则站在夕阳下。沈曼云歪着脑袋,抬头看着屈由,虽然有些累,但这样看着屈由……他真的有些好看。沈曼云顿了下,继续道:“就今晚?” “你也太急了吧……”屈由吐槽道。 “我不管。”沈曼云低垂着脑袋,她的嘴角泛着甜甜的笑,不过由于她低着头,屈由根本看不见她此刻的脸有多红,只能听见她臭不要脸地继续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要跟你在一起。” 彼时,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大地,显得温暖而又散漫。少年看着那位昂首挺胸的少女,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毫不犹豫便说出了一番不该由姑娘家说出的豪言壮语。屈由看着沈曼云的眼睛,那双眸子坚定而又明亮,她满脸的期待,甚至心中默默怀抱着必死的决心。 心爱的人尚在坚持,他没有理由退却! 屈由眼中的冷漠逐渐融化成了温柔,就宛如那温暖的夕阳一般,宠溺又无奈。 “唰”的一下,沈曼云的脸瞬间就红了。 屈由看了沈曼云半晌,她红着脸,耷拉着脑袋,半天也不好意思抬起来。屈由笑了,他说:“好,我们在一起。” 沈曼云笑了,她抬头看着屈由,眼中满是坚毅,仿佛已此生无憾。 - - 当夜,他们什么行李都没带,便偷偷摸摸地动了身。 屈由带沈曼云成功翻墙离开之后,沈曼云面色冷静,眼神视死如归的望了沈家大院许久…… 她跪在地上,给沈家磕了三个头。算是她这个不孝女最后的告别。父亲、母亲、两位哥哥、一众庶妹庶弟,今日,她沈曼云拜别与此,愿江湖不见,愿后会无期。她会在远方,替沈家祝福的。 很多悲哀的故事之所以能变成故事,被世人传颂、令后世读者伤感落泪,是因为里面的男女主角被人发现,此后一世又各自活得凄凉悲哀,根本没有一个好的结尾。所以人们为他们的一生感到遗憾,才持续的传颂了下去。 但是沈曼云跟屈由却不是这样。 他们的爱情并没有变成他人口中的故事,是因为他们私奔那夜非常顺利,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章节目录 第256章 【二百五十四】猪肉铺嫩郎君(22) 沈曼云离奇失踪一事,第二天便传开了。 没有人注意到屈由的死活,大家只关心沈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嫡女,沈三小姐去哪了。 但是官府寻找了几个月都毫无头绪,他们只能通知沈府,当做没生过这个女儿好了。沈夫人日日以泪洗面,大公子和二公子为此也一筹莫展,沈家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网,甚至不惜重金悬赏、请当世的神探们替他们寻找女儿,但最终,都没有找到沈曼云。久而久之,沈家上下便也接受了这个结果。谁都不提三小姐,也没人再说这件离奇失踪案。渐渐的,沈曼云这个人,便被大家遗忘了。 沈曼云应该庆幸自己的运气,因为当世无英豪,即便最有名气的神探都没能摸索到她的踪迹。更或者,她应该庆幸,并不是当世无英豪,而是最有本事、最有能力的人,选择与她一起私奔,带她离开了沈家。她把自己交给了这样一个男人。即便是当世最有能力的神探,都要比这个男人逊色几分。所以,并不是无人寻找她,而是根本无人能寻得到她。 他们的故事,除了沈曼云跟屈由本人,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前几年,屈由带着沈曼云在几个城市间辗转,后来他们俩人发现,彼此都比较喜欢安静。便选了座险峻难爬的山,去到了山顶,在那里建了屋子,过起了神仙眷侣一般的闲散人生。 沈曼云没了书看。她便整日整日的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听风、听雨、听鸟儿叽喳…… 屈由从山下找到了种子,在山上种的菜够俩人吃了。每隔几个月他便会下山换米。越相处,他们便越觉得彼此合拍,没有太多的需求,得到想要的便开心,但得不到也不贪心,二人的日子过得很是自在逍遥。 因为是私奔出来的,一直在四处奔走的他们,并没有空闲时间成亲。直到来了山里定居,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彩礼嫁妆,甚至没有一件大红色的喜服。俩人却丝毫不在意这些。那日黄昏,他们对着山川、对着大地、对着彼此…… 一拜、二拜、三叩首。 沈曼云跟屈由成亲了。 没有宴席,只有一壶自酿的酒,一桌自己炒的青菜萝卜、炖的鸡汤鱼肉,还有两碗浓稠的米粥。沈曼云很讲究,瓷碗得是梅子青,碟子则是花纹白瓷,这些无非是屈由帮她搞到,或者她干脆拿着陶土自己烧制之后,再自己画上花纹再烧一遍之类的。虽然失败的多,但也总有成功的。吃饱睡觉之后,便是熟悉的娘子相公的称呼。俩人在温暖的被窝里闲聊着夜话,最后由男人起身下床去吹灭灯烛。日子过得很顺心,一切都是天赐,所以他们心安理得。 “喂,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漆黑的屋子里回荡着沈曼云的声音,屈由刚下床去吹完蜡烛,他回到被窝里,道:“什么。” “记得很久以前,就是我们去张公子举办的诗会,在城南戏园子那次!” “嗯……”屈由想了想,他好像记得“你不会是想张公子了吧?那可晚了,晚了好几年,没准他现在都已经有孩子了。” “哎呀,不是啦,我是在想……当初诗会散了的时候,几乎整个戏园子都没人了,别人家的小姐都被接走了,我也在等着你来接我,那个时候你干嘛去啦?你为什么没来接我!”沈曼云嘟着嘴,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章节目录 第257章 【二百五十五】猪肉铺嫩郎君(23) 屈由难得的沉默了。 他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就仿佛一场梦一样,成家之前的那些日子,甚至令他感觉虚幻得有些不真实。他曾堕落的活在这个世上,他混社会的时候,他们的小混混团体闹出了人命,因为躲避官府的捉拿,他们一群人就这么不欢而散了。他的兄弟都各自跑路了,没人联系他,他也联系不到其他人。于是,同样为了躲避官府捉拿,他假装醉倒的流浪汉被人贩子捉住,卖给别人当奴隶、做苦力。奴隶就是买卖的货物,买他的主人,也能卖他。他被卖了很多次,也换过很多个主人,在那段做奴隶的时光里,他几乎什么都干过,几经辗转之后,他又因买他的主人欠了沈府一屁股债,而被送进沈府做家仆。 进了沈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生存,不求好也不求坏。他早已磨练了一身本领却不能太招摇,因为他是本不该活着的人。他的命是她母亲牺牲了很多东西才保住的,就算他的人生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但他也不会去自杀。就当是体验人生吧,以后死了去告诉母亲,自己活着的时候做了很多不同的事,还是有点意思的。他这样想。 后来,他遇到了沈曼云。那个总自以为是,遇事立马秒怂,怂完缓一缓还能再去闹事的沈家嫡女沈曼云。她的人生就是一个很好的模板,她一直遵从着规律活着,做个孝女,做个美丽懂事的三小姐,做个诗画琴乐都精通的端庄女子。直到,她娘要逼她嫁人开始,沈曼云就不干了,她找到了屈由,出事了就把屈由扔出去当挡箭牌,没啥事就自己待在前面出风头。 但就是这样一个奇怪而又有些疯癫的女子,洗干净了屈由的那颗被墨水浸泡的漆黑的心。她不是一次性洗干净的,而是一点、一点点的洗,当她发现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时候,就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再用自己的手帕擦一擦,最后再放进水里继续洗。如此持续无效的洗一颗被墨水染黑的心,换做别人早就没有耐心了,但是沈曼云对此却毫不在意。因为她从不认为自己洗不干净这颗心,所以当她真的洗干净了也不是什么意外。 “喂!你发什么呆!”沈曼云见屈由沉默了半天都不说话,没有耐心的小拳头砸向了屈由的心脏“你干嘛忽然愣神不回答我,是不是当年诗会的时候,你背着我去泡了哪家的小姐?所以才半天都不见人影,也不来接我!” 说着说着,沈曼云的小嘴又嘟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相互喜欢呢,哪里能算是背着你……”屈由说得毫不在意。 “那就是真的了?!你真的背着我去跟别人家的小姐搭讪了?!”沈曼云忽然显得有些委屈。 屈由一副败给她了的模样叹息道:“没有,我对别的女人没兴趣。” “那……”沈曼云故意拖着长音,她盯着屈由,在黑夜里,那双眼睛就像是星辰一样,透露出沈曼云的心声:她很好奇,她非常好奇,她此刻就是特别、相当、超级的好奇! 屈由无视了沈曼云。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看着柔和的月光,他的思绪似乎飘到了遥远的……那天的诗会。他仿佛再一次站在那个墙根处,远远的看着待在人群中那么光鲜亮丽、那么闪耀优秀的沈曼云。再比起站在阴影下,因身份特殊,而无法见光的自己,好像与她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明明那么的近,可自己与她的距离,却遥远的好似此生都无法触碰,亦无法真正有所交集。 章节目录 第258章 【二百五十六】猪肉铺嫩郎君(24) “我感觉自己离你很遥远。我知道我是不该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我没有资格憎恶爱我的母亲,也没有资格怨恨自己的出生。”屈由垂下眸子,继续道:“但是当时,我站在角落里,远远地望着你,想到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融入你的世界。就情不自禁地……” 屈由的声音显得有些低落“情不自禁地开始讨厌自己的家世,和母亲……” 沈曼云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小鸟依人的模样非常惹人怜爱。 屈由不自觉地搂紧了沈曼云“情不自禁地讨厌就这样出生在世上的自己。” “所以你才偷偷的离开了。”沈曼云轻笑出声,她一直觉得屈由这个人很强大,好像什么都击不垮他,但是今天听他这么说,虽然心疼,但竟然还有些可爱“傻瓜。” 沈曼云庆幸自己遇到了这个男人,所以抱他抱得更紧。脑袋缩在屈由的怀里,她感觉此刻的自己,非常的幸福。 “我没有偷偷离开,我只是需要平息一下内心的波澜,去城南附近的饭馆大吃了一顿而已。”屈由宠溺地摸了摸沈曼云的头。 “原来是这样。”沈曼云嘴角的微笑有些危险,她看着屈由,格外温柔地道:“相公,你放着我不管,没有来接我的原因,原来是因为你撇下我去大吃大喝了吗?” “啾。”屈由忽然在沈曼云的额头上吻了一口,用着撒娇的口气道:“夫人,你不开心了吗?” 唰的一下,沈曼云的小脸泛着淡淡的粉色。不知为何,她完全没有办法去生这个人的气。 “我要睡了!”沈曼云转过身,背对着屈由。枕着的枕头柔软,内心更柔软。 屈由看着她,嘴边的弧度非常温柔。 他给沈曼云盖好被子,掖好被角,便闭上了双眼。回想起那天,他漠然离开戏园的那天。他其实没有去大吃大喝,而是漫无目的的在城南转悠,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一个巷子里,看见一群小混混在欺负一个老乞丐。他们对着那个老乞丐拳打脚踢,嘴上骂骂咧咧的,毫不留情。 若是以前,他大概不会上去管这种闲事。但不知为什么,也许是跟沈曼云那家伙待得久了,所以自己也被她传染上了傻气。 屈由走上前去,老乞丐的碗滚到了他的脚边,碗里还洒出来了两枚铜钱。老乞丐趴在地上,被好几个小混混拳打脚踢着,可那双眼睛……那双委屈而又无助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屈由脚边的那两枚铜板。 屈由无奈的挠了挠头,懒散开口道:“喂,你们知道这附近哪有卖创伤药的吗?” 几个混混停了脚上的动作,斜睨了他一眼。几秒后,不理他,继续打那个老乞丐。 “喂!”屈由突然瞪大了眼,气势和声音都很吓人,他走上前去,抓起一个小混混的领子,就把他猛地丢在墙上,道:“知道这附近哪有卖创伤药的吗?” 小混混没想到屈由的动作会这么快,他的力气很大,着力点非常狠,小混混被屈由这么一摔,整个背上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看着屈由那凶恶的眼神,他恐惧地道:“不、不知道……” 章节目录 第259章 【二百五十七】猪肉铺嫩郎君(25) 屈由以前也是干坏事的那种人,而且还干的很不错。所以威胁这帮小混混,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由于屈由的眼神太可怕了,这几个小混混几乎都不敢跟他直视。于是,当他放开手边那个小混混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扶着这个受伤的走了。 老乞丐趴在地上,还在缓慢的喘气。 屈由看了一眼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老乞丐,便离开了。他在附近找到了药店,买了点见效快的用于跌打损伤的药丸,还有一瓶金疮药。路过烧酒摊的时候,他还态度强硬的问烧酒摊老板买了……一小坛白水。 后来,屈由又回到那个无人的小巷子里。 老乞丐依旧躺在地上,他的背影很可怜,身上的伤口都被遮在那破旧不堪的衣服下面。他紧紧的蜷缩在墙边,除了能看见他淡薄的背影之外,看不出来他伤的有多重。 屈由丝毫不嫌弃那位老乞丐,他走到老乞丐的身边,坐在了他的旁边,后背靠着墙,他抬起头看着巷子之外的天空。在狭窄的巷子里看辽阔的天空,便只能看见它的一角,即便是一角,那湛蓝的颜色也能让屈由觉得非常美丽。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穿过人群,看见沈曼云时的感觉一样。他永远都只能躲在狭窄的地方,看见她站在众人之中,亭亭玉立,大方优雅。她很容易就能变成人群中的焦点,大家的目光都看着她。就像是,所有人抬起头,都看着他在这个小巷里所看见的天空一样。依恋的人,距离自己如此遥远,却不能得到。 药瓶被重重地放到了地上,屈由长叹了一口气。 “嘭”的一声。是瓷器与地面的碰撞声。老乞丐被吓得一缩,而后偷偷扭过头来,斜眼看着坐在他旁边的屈由。他把头扭到很艰难的角度,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地上的那瓶金疮药。 而后,老头又转过头去,语气很是生气与胡闹“哼,你来的目的,不会是想毒死我吧?” “毒死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屈由依旧看着天空,遥远而又渺小地道:“无非,就是少了一个能看见天空的人罢了。” 老头抬眼看了看天。水洗过似的蔚蓝上有几片轻飘飘的云,看起来很是惬意与舒闲。偶有几只鸟飞过,自由却散漫。 “又疯了一个。”老头感叹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屈由不知道去哪,便一直坐着在这里。其间,那几个殴打老头的小混混又偷偷摸摸的摸过来过,但看见屈由在这里,则又慌乱的逃跑了。 等老乞丐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一股轻飘飘的饭香味在他鼻间萦绕,他就自然而然的醒过来了。 睁开眼,老乞丐便看见自己眼前放着一碗饭。米还是热的,散发着热气,碗里有菜有肉,看起来非常美味。老乞丐盯着眼前那碗香喷喷的饭,不禁咽了一口唾沫。接着,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抓起碗筷就是一顿狂吃。 过了一会儿,老乞丐满意的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他手里的碗也已经空了。 可屈由仍坐在老乞丐的旁边,身前也放着一个空碗。屈由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他平静的呼吸着,就好像已经睡着了一样。 章节目录 第260章 【二百五十七】猪肉铺嫩郎君(25) 屈由以前也是干坏事的那种人,而且还干的很不错。所以威胁这帮小混混,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由于屈由的眼神太可怕了,这几个小混混几乎都不敢跟他直视。于是,当他放开手边那个小混混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扶着这个受伤的走了。 老乞丐趴在地上,还在缓慢的喘气。 屈由看了一眼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老乞丐,便离开了。他在附近找到了药店,买了点见效快的用于跌打损伤的药丸,还有一瓶金疮药。路过烧酒摊的时候,他还态度强硬的问烧酒摊老板买了……一小坛白水。 后来,屈由又回到那个无人的小巷子里。 老乞丐依旧躺在地上,他的背影很可怜,身上的伤口都被遮在那破旧不堪的衣服下面。他紧紧的蜷缩在墙边,除了能看见他淡薄的背影之外,看不出来他伤的有多重。 屈由丝毫不嫌弃那位老乞丐,他走到老乞丐的身边,坐在了他的旁边,后背靠着墙,他抬起头看着巷子之外的天空。在狭窄的巷子里看辽阔的天空,便只能看见它的一角,即便是一角,那湛蓝的颜色也能让屈由觉得非常美丽。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穿过人群,看见沈曼云时的感觉一样。他永远都只能躲在狭窄的地方,看见她站在众人之中,亭亭玉立,大方优雅。她很容易就能变成人群中的焦点,大家的目光都看着她。就像是,所有人抬起头,都看着他在这个小巷里所看见的天空一样。依恋的人,距离自己如此遥远,却不能得到。 药瓶被重重地放到了地上,屈由长叹了一口气。 “嘭”的一声。是瓷器与地面的碰撞声。老乞丐被吓得一缩,而后偷偷扭过头来,斜眼看着坐在他旁边的屈由。他把头扭到很艰难的角度,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地上的那瓶金疮药。 而后,老头又转过头去,语气很是生气与胡闹“哼,你来的目的,不会是想毒死我吧?” “毒死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屈由依旧看着天空,遥远而又渺小地道:“无非,就是少了一个能看见天空的人罢了。” 老头抬眼看了看天。水洗过似的蔚蓝上有几片轻飘飘的云,看起来很是惬意与舒闲。偶有几只鸟飞过,自由却散漫。 “又疯了一个。”老头感叹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屈由不知道去哪,便一直坐着在这里。其间,那几个殴打老头的小混混又偷偷摸摸的摸过来过,但看见屈由在这里,则又慌乱的逃跑了。 等老乞丐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一股轻飘飘的饭香味在他鼻间萦绕,他就自然而然的醒过来了。 睁开眼,老乞丐便看见自己眼前放着一碗饭。米还是热的,散发着热气,碗里有菜有肉,看起来非常美味。老乞丐盯着眼前那碗香喷喷的饭,不禁咽了一口唾沫。接着,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抓起碗筷就是一顿狂吃。 过了一会儿,老乞丐满意的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他手里的碗也已经空了。 可屈由仍坐在老乞丐的旁边,身前也放着一个空碗。屈由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他平静的呼吸着,就好像已经睡着了一样。 章节目录 第261章 【二百五十八】猪肉铺嫩郎君(26) 可老乞丐知道,屈由并没有睡着。他艰难的坐起身来,拿起屈由放在自己脚旁的那瓶金疮药,笨手笨脚的涂抹着,时不时倒抽一口气发出“嘶”的声音。 “年轻人……”老乞丐涂完自己胳膊上的伤口,艰难地涂抹着背上,道:“你真的很没有同情心。” 屈由没说话。 “哦呦呦……哎呦、哎呦……” 抱着自己双臂的屈由睁开了眼,他的眼里满是沉静,还有迷惘。看着老乞丐狼狈的样子,屈由拿出他强行从烧酒摊老板那里买来的一小坛水。接着,他又拿出一块手帕,手帕是洁净的白色,上面绣着一朵山茶花,很是好看。只是,这帕子一看就不是男人的东西。因为上面有一股香味,那是女人身上的脂粉味。 将手帕沾湿,屈由走到老乞丐的身后,细心的替他擦拭着后背的伤口,然后擦药,缠绕绷带。由于屈由的手法过于暴力,所以老人途中一直在喊疼,甚至强烈的拒绝屈由继续为他缠绕绷带。但屈由并不理这个老乞丐,他把老乞丐按到地上,继续替他缠着绷带,直到缠好,打上了最后一个结后,屈由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至于老乞丐从开始贯彻到结尾的抱怨,屈由根本不管,因为他想事情太过专注,根本没有听见。 “混蛋小子,你是不是有心事?”老乞丐白着眼,站在那里气呼呼的指责着屈由,道:“有心事就给我好好的去想心事,不要随便给路边的老人治疗伤口听见没!” “哦。”屈由好像并没听见老乞丐在说啥,他敷衍地应道:“不客气。” 老乞丐气得一拳锤在屈由的头上。 屈由的头上立马起了一个包,他跳起来,愤怒地瞪着老乞丐道:“很疼的啊!” 老乞丐也同样愤怒地瞪着屈由,道:“原来你也知道很疼的啊!!” “我怎么不知道很疼了?!!”屈由气气地反驳道。 “你要是知道很疼你还会这么对待我一个凄惨的老人家吗?!”老乞丐气得快要跳脚,尤其是他听见屈由说“他怎么不知道很疼了”的时候,几乎气得辛酸泪都溢满了眼眶。 “啊!!”屈由这才反应过来,他想起自己刚刚边想着沈曼云的事情,边给老乞丐缠绷带,他平时粗活干多了,力气很大又没轻没重的肯定弄疼了别人,想到这里,屈由立马鞠躬道:“老伯,对不起!” “你现在知道要说对不起了?!!”老乞丐又是一个拳头砸到了屈由的头上,他现在气得头顶简直快要冒出烟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到了你!怎么!现在连老天爷也看不惯我老头子了,特意派你来惩罚我是吗?!” “好歹我也请你吃了东西!你就不能消消气吗!”屈由凶道。 “我为什么要消气?”老乞丐比他更凶“我凭什么要消气?!” 一吼,一激动,身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老乞丐原本理直气壮的神情僵了一下,与此同时,身子也僵了一下,而后一股巨大的疼痛朝他的骨头袭来,痛得他“哎呀”一声后,立马扶着自己的腰,皱眉道:“哦!哦!啊……我的腰,我的腰……” 屈由一下子也慌了,连忙惊慌地道:“老伯你没没没没事吧?!” 章节目录 第262章 【二百五十九】猪肉铺嫩郎君(27) “怎么可能没事啊……”老乞丐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下一秒就会疼晕过去! 屈由扶着老乞丐在一旁的墙角处坐了下来。 老乞丐面色苍白,缓了一会儿后,他几乎快要拧在一起的五官,才终于渐渐的舒缓了下来。 屈由见老乞丐看起来已经没事了,额头上的那滴冷汗才安心的流了下来,慌张了这么久,他总算是松了口气“老伯,那些小混混到底为什么要打你啊。” “哼,谁让你要多管闲事的。”老乞丐扭过头去,一副不领情的模样。 “我不管你的话,现在躺在这里的很可能就是一具尸体了!”屈由道。 “那也是我的命!被儿子打死,我认!”老乞丐硬气地道。 屈由听见老乞丐这么说,先是一愣。他曾经当过混混,所以知道小混混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但混混也有好有坏,不能以偏概全,至于这老伯的儿子…… 屈由皱眉,道:“就算你儿子变成了这副样子,那也是他的命,你没事瞎认什么命!” “你懂什么!”老乞丐倔强地道:“再说了,你何必管别人的闲事,你不也心事重重的吗!” “真是好心没好报!”屈由难得管一次闲事,可这老乞丐却怪他多管了自己的闲事? 嗯??? 屈由感觉这老头真的很气人。 “我不需要你的好心!”老乞丐别过头去,没好气道:“就你这样的好心,也只是让我在这世间多受一点折磨!”他根本忘不了刚才那臭小子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时候,缠绷带缠的他简直想当场咬舌自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儿子搬来的救兵,专门派过来折磨我老头子的呢!!” “哈??!”屈由简直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难得做一次好事还做错了?“我折磨你?!你不折磨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老乞丐瞪着屈由,满眼都是愤怒。 屈由瞪着老乞丐,浑身冒着火药味。 两个人瞪着对方,几乎头都快要撞在一起了。 结果,瞪着瞪着……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却都笑了出来。 这场莫名其妙的架,吵得好像把心中的毒气都释放了出来,令他们彼此都觉得很舒服。 老乞丐笑着笑着,便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屈由扶住老乞丐,将小坛子里的水递到他的嘴边。老乞丐咕咚咕咚的喝下肚去,一口气便喝完了坛中的水。 老乞丐舒服的叹息一声,将手中的坛子一摔,坐在地上,说道:“你这家伙,一看样子就是很少做好事的那种人。” “被你发现了还真是不好意思啊。”屈由憋着嘴,坐到了老乞丐的身旁。 “不过,今天,还是要谢谢你了啊。”老乞丐语气很平和,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人。 “啊。”屈由淡淡地应了一声。心中不自觉地又想起了沈曼云,一头长发,头上簪着清丽脱俗的步摇,一袭简单却名贵的丝绸衣裙。那个人的背影被印在自己的心里,这辈子都散不掉了。 “老伯,反正我也没有去处,干脆陪你在这里要饭吧。”屈由提议着,继续道:“正好还能保护你。” 章节目录 第263章 【二百六十】猪肉铺嫩郎君(28) 老乞丐听了一愣,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而后缓缓神,却忽然笑了出来:“噗……” “你笑什么。”屈由看他这副样子,面上不悦道:“我可是认真的!” “你不行。”老乞丐一口否决道:“我还想活久一点,你过来不是照顾我或者保护我的,是来气死我的。” 屈由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我说你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想要逃避了。”老伯瞧着屈由,而后又瞧着那瓶金疮药的瓶子“这种小瓷瓶摸起来真的很舒服啊,我都好多年没有摸过这种触感了。” “不知道算不算逃避,我只是不想回去了,也许余生要要饭,在街边睡睡觉……”屈由幻想着自己未来的要饭生涯,总结道:“也还不赖。” 就在这时,一个小混混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偷偷摸摸地看着老乞丐,不知道心里在算计着些什么。也许是他看见屈由还没离开,带了没多久,便离开了。屈由斜着眼,一直目送那个小混混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回过神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好像已经是那帮小混混第三次来看老伯的情况了。他们想做什么?这位老伯哪里得罪了他们? 屈由的心中有很多疑问,但他并没有问出口。 “年纪轻轻的要什么饭?”老乞丐吐槽屈由。 “年纪一大把了要什么饭?”屈由吐槽老乞丐。 “哦!你以为我想啊!”老乞丐继续杠。 “原来你不想啊!”屈由随口回道。他看着天空,时间已经是下午了,诗会也快散了,沈曼云……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我……”老乞丐的眼神闪烁,似乎这事另有隐情,但他并不愿说。 然而这时,几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这个无人的小巷子里,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几个新面孔。为首的人,屈由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方才打老伯的混混之一。看来,他就是这些人中的老大了。这个老大看起来年纪大约三十左右,是个浑身刀疤的中年男人,模样看起来很是凶狠。 “哟,你还在啊。”那个老大跟屈由打招呼。 屈由并不理他。 “上午你救了这老头,是你运气好,现在哥们我又叫了几个能打的兄弟。”那个老大说话十分的横,他毫不在乎地道“我跟你小子无冤无仇的,我也不想伤及无辜,哥们劝你一句,最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行吗?” 屈由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黄瓜,然后放入口中啃了一口,发出了清脆的咀嚼声。 老大见屈由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憋气地点了点头,然后跟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上。 老乞丐坐在地上,见这些人朝他走来,他们的影子逐渐靠近自己,吓得连忙往后爬。一不小心,牵动了刚包扎好的伤口,真的是撕心裂肺的疼。老乞丐强忍着,他身上不断地出冷汗,可是他既没表现出害怕的神情,也并不喊疼。只是在一味的逞强,就好像被卷入漩涡中心的一叶孤舟般,明明马上就要沉入水底了,但是却不愿翻船。 章节目录 第264章 【二百六十一】猪肉铺嫩郎君(29) 一把短刀亮在了老乞丐的眼前。 刀刃很漂亮,刚拔出鞘就划伤了老乞丐的脸。 一滴冷汗从他的鬓边流下,滑入脖间,无所踪迹。 站在老乞丐跟前的混混举起那把短刀,眼看着就要将刀往老乞丐的身上插去,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那个拿刀的混混,被绊倒了。 他被两颗石子同时击中了小腿和腰部。摔到地上时,骨头一扭,发出了骨折的声音。与此同时,他手里的短刀不小心狠狠地割了自己一刀,一股刺痛的感觉传入神经,他发出了一声惨叫后,便在地上疯狂打滚。 屈由冷冷地瞟了那群混混一眼,他啃了口手里的黄瓜,然后站起身来,三下五除二的把这群混混打的起也起不来。毫无悬念的,那个老大和他的几个手下吓跑了。而屈由则继续坐了下来,一边啃着他的黄瓜,一边咀嚼的黄瓜,一边道:“你不能有大动作,伤口会裂开的。” 看着眼前躺的这堆混混。 老乞丐感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暂时的缓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可是他并不想感谢屈由,只是倔强的“哼”了一声,并不理他。 小巷子里并不安静,这里充斥着混混们哎呦哎呦的叫唤声,还有屈由啃黄瓜的声音。 半晌,老伯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是怎么混成今天这副样子的吗?”他缓缓道。 屈由继续咀嚼黄瓜,他挑眉,道:“嗯?” 其实屈由不感兴趣,可是他看既然老伯想讲,那他也不打断,只是自己一直啃着黄瓜,听一半,丢一半。 老伯给他讲了个故事,是他自己的人生。其实,这个总来找他事的人,是他的儿子。他不是没有名字的乞丐,他有名字,叫谢飞。谢飞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但自己只是个穷卖画的。小姐很欣赏他的画,总是来与他探讨。这探讨着、探讨着……一来二去的,俩人便生了感情。可后来呢,他们并没有在一起。小姐被绑上了花轿,他也被打断了一条腿。那些有钱人为了弥补他,强行塞给他一套房产。大家都认为,这事就算了结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 日日以泪洗面的小姐,又一次找到了谢飞。她告诉了谢飞,自己仍深爱着他。 后来,饱受内心痛苦与折磨的谢飞,住进了有钱人们强塞给自己的房子里。小姐常常来拜访,每次拜访便是一次偷情,很快,谢飞跟小姐就有了一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并不是在他们的家中出生的,而是在小姐的丈夫徐家。就在徐家全家人都庆祝这位大少爷出生的时候,小姐死在了床上,她在闭眼前意识模糊,却始终呢喃着某个人,她说:“谢郎……谢郎……” 她弥留之际,意识模糊之间,口口声声喊着谢郎的场景,映在她的丈夫徐言的心里,如鲠在喉。 就这样,小姐去世了。徐家将她葬入祖坟,葬礼很盛大,陪葬品也很丰富。 但是办完葬礼后的第二天,徐家的那位公子就找到了谢飞。当时,谢飞一个人坐在家里大厅的地板上,面如死灰,整个宅院也都是去了生气。 徐言没有问孩子的事,也没有问谢飞跟自己的妻子有什么关系,他只是狠狠的打了谢飞一顿,然后一把火烧了他的房子,离开了。他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赠你房子,是因为觉得拆散你们我心中有愧,然而父母之命却不能违,不是让你……” 徐言颤抖着手指了谢飞半天,他长叹一口气道:“罢了,人死为大。”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什么都烧没了,却没有烧死谢飞。 九死一生的谢飞再回想起那个大火弥漫的夜晚时,他只记得那夜的天空,被烧得格外通红,就像是另一个地狱。 章节目录 第265章 【二百六十二】猪肉铺嫩郎君(30) 徐言回家后,对这事只字未提。他照常生活着,无视着流言蜚语,也无视着自己心中的疑虑,他对那个新出生的孩子视如己出。只是后来他娶了新夫人,便与前妻的儿子渐渐疏远了。 这世上有人争气,便有人不争气,小徐少爷在无人关怀的环境里长大,他恰好就长成了一副不争气的模样。俗话说得好,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可那小徐少爷偏偏哪行都没有选,吃喝嫖赌、坑蒙拐骗,虽然没有无恶不作,但他也是个坏事干了不少的小混混。没错,三十六行里,他选择当混混。他这个混混没有当得多好,只是凭借着他好歹也是个有钱人家少爷的身份,收了不少小弟。 小徐少爷长大后,当他得知自己的母亲,还有母亲临死前那句“谢郎”。他联想到幼时与自己渐渐疏远的父亲。不知不觉间,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份来。 索性这小徐少爷虽然不学无术,没啥长处,但是有一件事他是做的相当好的,人脉。他虽然是个混混,但他不喜欢得罪人,于是便渐渐有了很多人的关系,也卖过很多人情。所以,凡是他想要找的人,就难有找不到的。 虽说历经了一些波折,但是小徐少爷仍是找到了谢飞。 谢飞自从九死一生逃过被烧死的命运之后,整日寡言少语,像个疯子一样在大街上乱晃。头发脏乱,破衣烂衫,光着脚,还臭烘烘的,就连要饭都没人愿意靠近他。小姐死后,他没了活下去的动力,整日就像一根蔫黄瓜似的,怎么看怎么不精神。他就这么迷糊的过一天是一天,直到被自己的儿子寻找到。 这个小徐少爷并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自小就渴望父亲疼爱,但是自从父亲娶了新夫人,新夫人又给他生了几个弟弟妹妹之后。他们一家几口过的幸福美满。而他,明明是徐家的大少爷,可是却好像是父亲捡来的小孩似的。每日的画风都处在凄惨中,渴望,期待……然后期待落空,如此循环。夫子给他上课时,每次讲到大山里的孩子,多么渴望新衣,多么期待有书念,又多么希望能住在一间温暖的房子里。 每次上这种课的时候小徐少爷都会泪流面满。明明夫子是想要告诉学生们,要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你们所拥有的好的条件,可能就是别人梦寐以求却无法求得的。可是这些放到小徐少爷的眼中…… 那些大山里的孩子们,那种渴望、期盼的心情,备受折磨然后失望的感觉…… 虽然他与大山里的孩子所渴望的东西不一样,但是那种期待与渴望的感觉却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他们所渴望的东西,只要努力一点、或者有善良的人愿意捐助他们,就可以得到的。而自己所渴求的东西,却是如何努力,再多善良的人捐助自己,也是无法得到的。 他无法从那个人的眼中,看到关怀,哪怕一丝丝的微笑,都没有过。 明明出生在父母双全的家庭中,他却活得像个孤儿。 所以,当小徐少爷知道了谢飞的存在之后,除了愤怒!就是愤怒!! 章节目录 第266章 【二百六十三】猪肉铺嫩郎君(31) “所以呢,每天都会有人来暴打你一顿,但是却并不打死你。”屈由被迫听了个故事,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要吐槽。儿子是个傻的,既然渴望父爱,那么自己的亲生父亲就在这里,找他要父爱,多简单。何必动手呢?至于这个父亲…… 屈由觉得,幸好自己的父亲是个武将,不然这浑身脏乱,还臭烘烘的怂包要是自己的父亲,他没准也要先暴打他一顿。 “他就是想折磨我。”老伯说这话时,心里五味杂陈。与小姐阴阳相隔的痛苦,是他此生最大的痛楚。现今,这种痛苦的感觉,又一次浮上心头,难受的他快要无法呼吸。 一不小心,老泪纵横,脑海里又浮现出刚认识小姐时,俩人总是因为一幅画意见不合,争吵几个时辰的画面。小姐气得要打人的模样,还有自己固执己见不肯让步的样子…… 不知不觉,小姐竟已经走了十几年…… “喂,我又没打你……”屈由的语气软了下来,他最见不得女人哭,更见不得大男人哭“你……” 屈由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说啥了。平日里,沈曼云就总埋怨他,说他一根筋,实在是太不会哄人欢心。 “没事,我……”老伯说话的语气有些怪,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道:“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哦。”屈由点点头,道:“只是我不明白,你给我讲这个做什么?你希望我帮助你?” 谢飞听屈由这么一说,立马呛住,他边咳嗽,边缓气。不能让伤口裂开,要淡定,不能让伤口裂开…… 屈由想了想,他觉得这是一本十几年的老账,让他打架也好,耍人也罢,他都挺擅长,可是如何跟人打交道,又怎么跟别人和好?这……这种事,沈曼云比较擅长! 于是屈由直白的说:“如果你希望我帮你,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种事,你找错人了!” “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见过的人也不少,我的脑子又没有问题,怎么会找你这种脑子缺根弦的来帮忙?!”老伯缓过神来,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屈由的优点。 “我不是脑子缺根弦!我是一根筋!”屈由也直截了当的否认那是自己的优点。他怎么可能是缺根弦?沈曼云明明说过的,他那是一根筋! “你、你!”老伯气得血压都升高了,虽然他常年要饭,导致身体营养不良,没有可以升高的血压。但他还是气呼呼地骂了一句:“呆子!你以前上学堂的时候,你的夫子有没有指着你,对你说!孺子不可教也!”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我是一个人长大的!没人送我上过学堂!所以没有夫子指着我这么说过,因为我!孺子可教也!”屈由一脸不服气。 老伯大口地喘息着,所有的气都从愤怒的从鼻孔里出来,再愤怒的吸回鼻孔里。吸气进气之间,似乎老伯的鼻孔显得大了不少。 他心想:这臭小子果然是上天派来折磨自己的! 老伯一边生气,一边却又努力地缓和着自己的气息,他现在浑身是伤,不能动气。绝对不能动气! 章节目录 第267章 【二百六十四】猪肉铺嫩郎君(32) 老伯倔强的扭过脸,不理他。 “哼,你这个奇怪的老家伙。”屈由道。 “你说什么!?”这回,不仅鼻孔变大了,眼睛也瞪大了不少。 “我说!你这个奇怪的老!家!伙!”屈由嘟着嘴,他也别过脸去,眼中满是倔强。 他长这么大,除了跟沈曼云拌过嘴之外,还从来没有跟其他人拌过嘴。 沈曼云是第一个。 而眼前的这位老伯,便是第二个。 但凡是能够动手解决的事情,屈由从来都不会选择动口解决。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缺乏吵架的经验,所以每一次吵架都会惨败给沈曼云。输的多了,屈由就在那自己跟自己生气,有时候气着气着……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气沈曼云,还是在气自己。日子久了,时间长了,每次生气,屈由都像个小孩子一样。有时候,一件事情出现了争执,沈曼云刚开始挑眉瞪眼,屈由便立马跳过吵架的阶段,直接生气! 他,不懂体贴,也不会哄人和说好话。吵架和生气,渐渐变成了他最温柔的模样。 因为只要沈曼云走到他跟前,说一句软话,或者抱住他、摸摸他的头…… 那么,不论刚才是为了多大的事情而起了争执,他都会不计前嫌的原谅她。次次如此,无一例外。 “噗。”老伯见屈由这副模样,突然就笑了出来,他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哈哈哈哈……” “我说你啊,你这么年轻,身体又这么结实,怎么会突然想出来跟我这个没救的老头子一起要饭?”老伯看都没看他,迷糊的双眸此刻却一副看穿世事的样子“你一定是遇到了无法抉择的事情,所以想要逃避。” 被说中了心事,屈由别过去的脸,虽然没转过来重新看向老伯,但他偷偷的斜睨了老伯一眼,道:“勉强!勉强算你说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一定是这件事情跟什么的关系了。”老伯笑了笑,道:“还用猜吗?你一定是因为一件跟情感有关的事情,而想要逃避。而且那份情感还让你拿捏不定,甚至不知如何进退。” 老伯凑近屈由,在他耳边,贼兮兮地问道:“是男女之情吧?” 宛如一只利箭,精准且稳妥的扎进了自己的心里。被戳穿心事的屈由,端正的、笔直的坐在那里,一动都不动,如同雕像一般。他几乎要对这位隐匿于市井,躲藏在深巷,身着破衣烂衫,鼻青脸肿且浑身绑着绷带的老伯,刮目相看了。 当然,如果不是这个老伯脏兮兮的,身边还弥漫着一股迷之脚臭味,好似天生就像个怂包一样,屈由对他的看法一定会不一样。 “嗯。”屈由点点头,语气很是僵硬“勉强算你蒙对了。” “那……你听了我的故事,看见了我的下场,没有什么看法吗?”老伯问他的时候,神情略略显得有些严肃。 屈由垂着眸子,并没说话。他与沈曼云之间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的。况且,屈由觉得,他与谢飞不同,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章节目录 第268章 【二百六十六】猪肉铺嫩郎君(34) 一只蝴蝶顺风飞行,它从黑暗中,飞到了光明里。 路过草原,来到高山,掠过花丛…… 风停了,它也停了,停在一朵花枝上。那朵花被人摘下,插在了美丽女子的头上。男子的眼神简直快要把花都给融化了,蝴蝶扇动翅膀间,只听闻那男子温和地道:“娘子,你真美。” 话语比蜜还要甜,似乎连轻风都被他的话给染成了蜜色。 女子淡淡微笑,脸上泛着些许潮红,看起来真的很美。 蝴蝶一路飞舞,飞到了他们夫妻建在山间的小屋,飞到了屋顶,停在了一个人的指尖上—— 王灵韵看着指尖的蝴蝶,又看了眼远处那对拥抱在一起的恋人,手指一动,那只蝴蝶便被惊得立马煽动着翅膀飞舞翩跹。 她听见远处的男子,对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位宝贝女人说:“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女人的眼角泛出了泪光,她含情脉脉的看着男人,说:“那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吧。” 王灵韵纵身一跃,她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远远地望着那对站在梨花树下的恋人。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引来了一阵属于花朵与恋爱的清甜香腻。 女人在抱着男人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站在门口的王灵韵。她当下一愣,便推开身前的男子,笑着道:“屈由哥哥,你等我一会儿。” 男人点点头。他看着沈曼云朝王灵韵的方向走去,并不打扰,只是远远地驻足观望着。 待到沈曼云在王灵韵跟前站定,她上上下下扫了一眼这位穿着贵气的男子,他身上带着一种干净而又舒服的感觉。沈曼云几乎看呆了。半晌,她才疑惑着道:“你是……” 王灵韵说得简洁明了“实现你心愿的人。” “啊!” 沈曼云内心:他是…… 远处的鸟叫声清脆动听,近在咫尺的少年郎如梦似幻。 沈曼云瞬间便恍然大悟,她的脑中想起了那晚发光的铜铃,以及自己偷偷许下了心愿。原来这个人,就是那晚光临她家的神明。沈曼云连忙跪了下来,身后的屈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今日,小女能再次见到如意郎君,都是拜您所赐,小女不敢贪心,若是、若是……”沈曼云不舍地看了眼远处的屈由,道:“若是神明大人现在就让小女醒来,小女、小女……” 说着说着,沈曼云竟是落下了伤心的泪水,不觉间……泣不成声。 梦里的屈由远远瞧着自己的妻子给别人跪下,还哭了?! 好嘛,他本来等的就不耐烦,这下子是再也等不下去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拉起沈曼云,看着王灵韵的一双眼中充满了敌视“你究竟是何人?我与内子一直都在一起,怎么从未见过你?况且,我们久居于山林之中,内子如今早已与外界毫无关联了,她凭什么要向你下跪?” 屈由审视着王灵韵,满眼的警惕与不信任。 王灵韵勾起唇角,答非所问地道:“我最近遇上一个案子,你且听听。” 说这话时,王灵韵完全无视了屈由,她的眼睛只看着沈曼云。而沈曼云则眼含泪光,看起来情绪十分低落。她垂着头,紧紧地抱着屈由的手臂,生怕一个抓不紧,此生便再难相见。 章节目录 第269章 【二百六十七】猪肉铺嫩郎君(35) 但是,这场梦却并不遂她的意。 突然。一大群乌鸦密密麻麻的朝着他们三人飞了过来,像一阵龙卷风似的卷走了山上的所有东西,包括屈由。 “娘子!娘子!!!”屈由被一群黑压压的鸟携带着,根本看不见他在哪,只能听见他再不断地叫着沈曼云。而后,屈由的声音越来越小,乌鸦们也渐渐飞远,直到完全看不见鸦群。 “夫君!”沈曼云看着那慢慢远去的鸦群,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她的夫君。而后,她绝望地跪坐在地上。眼泪如珍珠般坠落,内心十分哀痛。 一阵寒风拂过,山上便开始下雪。雪花飘零间,天气转凉,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同沈曼云一起哀伤。原本充满桃色的美梦,如今变成了一个被哀伤给填满的噩梦。 王灵韵身后的房子没有了,在这个空旷的山顶处,花草长得极好,空气也非常新鲜。王灵韵站在沈曼云的面前,听着她悲痛欲绝的哭声,看着她一抽一抽的肩膀,心中思索着要不要把手搭上去,但是,把手搭在哭泣之人的肩膀上,对方就会很好受吗? 王灵韵在心中疑惑着。 她的左手似乎很想伸过去…… 眼看着就要搭在沈曼云的肩膀上了,却又缩了回来。 踌躇犹豫间—— 最终,王灵韵的手还是搭到了沈曼云的肩膀上,王灵韵轻轻地拍了拍她后,沈曼云的抽泣,明显变得没那么强烈了。 王灵韵目光微愣。不知为何,就在刚刚,她感觉自己的内心似乎变得柔软了许多…… “神明大人,您不是神仙吗?神仙不都是好人吗?您为何……”沈曼云一边抽泣着,一边摸着冷冰冰的地面,难受道:“你为何要如此对待我一个寡妇……” “我只是、只是……”此刻,沈曼云的内心已经被屈由给填满了,她已经与自己的丈夫阴阳相隔大半年了。如今终于得以相见,可是半路却杀出了个棒打鸳鸯的神仙。沈曼云几乎快要崩溃了,她现在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屈由。根本停不下来的泪水,让她忍不住地开始抽抽。半晌,沈曼云吸了一大口气,艰难地道:“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思念我的夫君……” “半年前,你的丈夫去世了。”王灵韵的语气很冰冷,像这个雪天一样的冰冷。她的目光很冷静。她看着坐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沈曼云,道:“你知道他……” 话未说完,便被沈曼云给打断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可能再活着回来了!”沈曼云蹲着身子,她抱着自己的头,绝望地祈求道:“我求求您……求求您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 她哭喊着,声音刺耳,撕心裂肺。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女子……王灵韵光是看在眼里,就觉得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 “他……活着回来了。”王灵韵的目光依旧冷静,她的语句没有关爱、也毫无温度,她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沈曼云浑身打了个激灵,她的哭泣戛然而止。甚至都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泪痕。沈曼云松开了抱住自己的脑袋的手,抬起头看着王灵韵,她生怕自己听错了“您……刚才说……” 沈曼云不可置信地看着王灵韵,她的目光一秒都不肯离开,几乎每个字都是颤抖着说的,但她还是要问:“您……刚才说什么?” 章节目录 第270章 【二百六十八】猪肉铺嫩郎君(36) “啊,借用别人的身体,活着回来了。”王灵韵躬下身,把颤抖着的沈曼云扶起来,道:“其实,他一直都在你身边守护着你。或许,你早就发现了。” 沈曼云动作一滞,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雪停了。 她的脑中闪过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她曾经无数次无数次,从那个年轻人的身上看见了屈由的影子。这个年轻人令她饱受痛苦,他对自己很好,但是自己总是透过他,看见了已故丈夫的身影。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 天空重新变得晴朗了起来。照射在山顶上,舒适惬意。 不论是劈柴,还是修缮房屋,或者做饭的味道……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都与屈由无二,他们两个人除了年纪差别、以及长相差别之外,几乎毫无差别。宛如……两具躯壳共用了同一个灵魂一样! 沈曼云的眼睛突然亮了。她猛地抓住正扶着自己的王灵韵,迫切地道:“神明大人,我想醒来!” 王灵韵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求求您!”沈曼云道:“让我醒来!” 一瞬间,百花开放,万物归零—— 阳光灿烂的将整个世界都化为了光。 沈曼云的梦仿佛就像是一场魔咒,而“让我醒来”这四个字便是解除魔咒的咒语。王灵韵什么都没有做。是迫切的想要回到现实世界,并见到某个人的那份心情,使得沈曼云再次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眼皮很沉重,喘气也很艰难。离开梦里,沈曼云才回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屈由哥哥也已经不再健壮。他们,都已经老了,很老很老了。回想起曾经的画面,那个夕阳西下的下午,沈曼云与屈由携手看日落的画面。明明是发生在半年前的事情,却好似已经过去了一辈子。不过,两鬓斑白,却仍然能携手一起看夕阳,这算不算白头偕老呢? “现在……”沈曼云动了动自己沉重的手指,她感觉嗓子干干的,几乎快要冒烟了“是什么时候……” 她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就像是摩擦干枯的老树皮,但是听在另一个人的耳中,却并不是这样。 “哐啷——”铁盆落地的声响。 屋内,年轻的少年愣在原地,他的脚下是一个翻了的空盆,以及洒了一地的热水。 “老……”他呐呐出声:“老伴……” 沈曼云的目光看着屋内的桌子,桌上有一个茶壶和几个杯子。她艰难的想要起身,却连弯个胳膊肘都要缓半天。这副身体本来就已经很僵硬了,现在她躺在床上好几日才醒,就更难使唤自己的身子了。 少年顺着沈曼云的目光看到桌子上的壶,便立马拿走桌上的壶,飞快地冲到一旁的小厨房,将壶里的茶水全倒了,再换上自己新种的茉莉,倒了半壶滚烫的热水,再倒上他提前晾着的半舀子温水。盖上壶盖后,少年晃一晃壶,又飞快的冲到沈曼云的屋子里…… 这时,沈曼云刚刚缓过来,她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她目视前方,神情有些迷茫。不是因为她有了新想法,正坐在床上思考。而是人老了,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让自己的力气都去到胳膊肘跟腰上;又好不容易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但是坐起来之后,等待着她的,却是头晕。此刻,沈曼云的眼前完全是一片漆黑,她视线正在逐渐恢复。不过,很慢。 章节目录 第271章 【二百六十九】猪肉铺嫩郎君(37) 少年从桌上翻过来一个杯子,往里边倒好温热的茶水,他一边将茶放在嘴边吹着,一边去到了沈曼云的床边。 这时,沈曼云的视线刚好恢复了清明。 她一转头,便看到了细心的少年,还有那杯递到她跟前的水。 心中有一丝感动,融化了她的整颗内心。这一刻,沈曼云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无数次,对某个男人心动的时刻。只是此刻,映在她瞳孔里的人,不是屈由,而是陪伴了她半年,却连名字都不肯透露的少年。 她细细地打量着少年的脸。 少年也一脸激动地看着沈曼云,他伸手探了探沈曼云的额头,眼中的担心渐渐变成了放心。他好像松了一口气般,自言自语着:“总算退烧了。” 嘴边勾起了一抹幸福的微笑。沈曼云接过那杯水,握到掌心里的感觉是温热的,正好暖和了她冰凉的手,非常舒服。喝一口,茉莉的香甜滑入喉间,热热的茶水窜入心间,整颗心都变得温暖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沈曼云侧过头,问着身旁的少年。 “你再睡一会儿吧,快天亮了,一会我做好早餐再叫你起来。”少年贴心地道。 “那……我想吃酒酿圆子,你给我做酒酿圆子好不好?”沈曼云侧过头,两只眼亮晶晶地望着少年,活像个孩子。她记得,老伴最不擅长做这个,因为他总是把米酒放成白酒,白酒做的酒酿圆子一点也不甜,她不喜欢吃。 “……你不是最讨厌吃那个了吗?”少年显得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私下里试了几百遍了,可他就是无法做出那种甜甜的酒酿圆子。 “啊,我明明已经有好些年没吃那个了呢,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呢?”沈曼云笑意温柔地看着少年,一脸慈祥的微笑,使得她的皱纹都变得好看了起来。 “……”少年别过脸去,有些尴尬。 “那就说好了哦!明天早上吃酒酿圆子!”沈曼云把少年的手拉了过来,把自己的空杯子放在了少年的手上,而后自己安逸的躺到了床上,又开心的给自己盖好了被子。满怀期待的闭上了眼,脸上全是甜蜜。 沈曼云内心:什么啊,原来真的是你。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什么都不告诉我,真是……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还是在半年前。 那时,屈由刚去世不久,是年纪太大,自然死亡。死前毫无征兆,死后无声无息。当沈曼云发现自己再也叫不醒自己的丈夫时,宛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到了自己的天灵盖上。她感觉全世界都坍塌了,如同末日降临一般,绝望而又无助。 屈由死后,一声不吭的她,把屈由洗干净并换上干净衣服之后,放到离屋子不远的空地上,天葬。飞在她家屋顶那片天空的秃鹫们,徘徊了一个下午才全部散了。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足足关了好几个时辰才肯踏出房门。 打开屋门,外面已经是黑夜了,星星漫天的夏末,非常美丽。 可是躺在地上的老伴,却早已被秃鹫啃得只剩一具骨头了。 那天晚上,沈曼云把这堆骨头收进一个瓷盒里,然后往瓷盒里倒了油,烧了火。接着,她就这么抱着这个瓷盒,走了很远的路。她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山坡。若是平时,面对这种如此有质感的瓷盒,她肯定抱半盏茶的功夫就会累得不行,腰酸肩痛的。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抱着这个燃着火,有些烫、还有些沉的瓷盒走了很远的路,沈曼云竟连粗气都没有喘一口。 章节目录 第272章 【二百七十】猪肉铺嫩郎君(38) 没了此生最爱的屈由哥哥,她就好像失去了知觉,无爱无恨,不悲不欢。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快感觉不到了。 夏末的夜晚非常凉爽,瓷盒里的火一直燃烧着,沈曼云把它放在草地上,而自己就坐在瓷盒的旁边。她骗自己,老伴并没有去世,老伴还在陪自己看星星呢。于是,沈曼云又笑了起来,她望着满天的星星,开始不断地说话。一边假装着老伴还在,一边指着天上的星星,哪颗好亮,哪颗好暗的……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个晚上。 回应自己的只有风。 沈曼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的天地,真的是好宽广啊。而她的内心,明明一直都是满满当当的装着各种各样的情感,可就在屈由离开的那一刻,那颗心却突然变得空了。她不断地说话,每一句话都是说给屈由的……开心的、难过的、稀奇古怪的、怒嚎的…… “不是说好了不离开我的吗……不是说好会晚我一步离开这个世界的吗,你怎么把我丢下了,怎么把我一个人丢在了这个世上……” “骗子……” “大骗子!!!” “枉我这么相信你啊!大骗子!!” “谁都可以骗我,唯有你……唯有你不可以!!!” …… 空旷的山里,只剩下沈曼云一个人。 天上满满当当的全是星星,它们每一颗都在拼命的闪烁,但是,却没有一颗是陪伴着她的。 任她再怎么拼命的喊,哪怕喊到喉咙沙哑、声嘶力竭,这山里的山风也读不懂她到底在表达什么。 她的内心终于崩溃了。丈夫死后,一直沉默,未曾流下过半滴泪水的沈曼云;不停地、不断地、说了大半个晚上无聊的话的沈曼云。跟自己的丈夫看了半晚上的星星,像个傻子一样的沈曼云—— 终于崩溃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如同野兽的哀嚎。 整个山里都回响着她悲伤的哭泣声。 风将她的难过吹到了很远的地方,乌鸦落满了她家的屋顶,天的尽头突然变得很远,世界也突然变得很大,沈曼云那颗悲戚的内心,在没有重力的地方漂浮着,如同一只浮游般,始终找不到落脚点。 那夜,狼也跟着她一起叫了起来—— 从一只到一群——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悲伤,陪着她一同难过。 直到天明,朝阳再次升起。黎明的光辉洒向大地,洒到了沈曼云的身上。她抬起头,当黎明的光映入她的瞳孔时,她那满含泪光的眼睛亮晶晶的,眼泪也亮晶晶的。沈曼云站起来,四周都变得亮堂了起来,她身旁的瓷盒里仍旧燃烧着火焰,只是那火焰越来越小,逐渐熄灭。如果说,在黑暗里,她无法察觉到自己是孤独一人。那么,如今天亮了,一切都变得清晰明确了起来。她就算想要无视自己已经变成了孤身一人的事实,也根本不可能。 一个人并不可怕,孤单也并不可怕。可是,当你拥有了挚爱,在此之后又再次变成孤身一人时,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落进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底洞里,无休止的坠落,无处安放的内心,这种感觉已经无法用可不可怕来衡量了。因为你失去了一切。 不知为何,沈曼云眼中的泪越涌越多,也许是因为她很难过,也许是因为她害怕孤单,也许……是她已经开始思念她的屈由哥哥了。 章节目录 第273章 【二百七十一】猪肉铺嫩郎君(39) 这个世上,有的生灵不需要伴侣,而有的生灵没了伴侣便无法独活,天鹅就是如此。天鹅的另一半若是死了,另一只便会在死去伴侣的身边盘旋,最终飞入高空,再直冲而下。毅然决然的跟对方死在一起。屈由去后,沈曼云也有过跟天鹅一样的想法,只是她怕去了阴间,屈由会责怪自己,便抛下了轻生的想法,有一日过一日的活了下去。 日子过得很慢,也很煎熬。没人修缮的房屋变得越来越破。每天,当沈曼云睁开眼时,总是会自言自语地问一句:“我还活着吗?今天有小鬼先生来带我走吗?” 听见无人回应。好嘞,那么这个问题明天再问一遍。 起来,洗漱,吃点简单的稀粥,坐在屋前看着太阳从东边挪到西边,搬着小凳回屋后,睡觉前再喝点稀粥。 又熬过了一天,眼睛闭上,一片黑暗。 一夜无梦,第二天自然醒时,天又没亮,沈曼云听见山里的鸟叫的很欢乐,便继续自言自语地疑问道:“我还活着吗?今天有小鬼先生来带我走吗?” …… 一天开始。 一天结束。 …… 一月开始。 一月结束。 “我还活着吗?今天有小鬼先生来带我走吗?” …… “咳咳。”今天的沈曼云与往常不同,她咳嗽了两声。但与往常一样,依旧没有人回应她。她还活着,真是一件好事啊! 沈曼云坐在床上穿鞋,她的脸上,落下了一滴泪水。 是好事没错。 可她难过也没错。 新的一天到来了,今天的天气一定很好吧,等太阳出来了,外面的阳光一定很灿烂吧。可惜沈曼云心中的天气,是片一望无垠的阴云。所以,天气再好,与她而言,都没有知觉。 很漫长的一个月又过去了。 “今天,有小鬼先生来带我走吗?” 依旧无人回答。 没有人做可口的饭菜,而接连好几个月都没什么食欲的沈曼云,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动作也变得越来越缓慢。今天的风明显比昨天凉了很多,天上的云也比往常厚了许多。这一天,吃过早饭的沈曼云,她如往常一样搬着小凳,坐在家门口,等着太阳从东边升起来。 可是,明明已经到了太阳升起的时间,太阳却一直没有出现。 “屈由哥哥,今天,太阳公公没有早起呢。”对着遥远的天边,沈曼云一个人呢喃着:“跟你一样。” 后来,天是亮了,可是厚厚的乌云一直将太阳遮在身后。所以,天始终是阴的。乌云压顶。沈曼云望着头顶的云层,他们离得很近,几乎伸手就能摸到。 那天的黄昏很好看,几乎整片天空的云都被烧得火红火红的。然后天黑了,没有一颗星星。 夜里下了很大的暴风雨。 镇上的人们听见的雷声就已经够响的了,但是山顶听见的雷声更响。 沈曼云一个人缩在床上,她把被子裹在身上,自己缩在床的一角。就那么静静地坐着。雷鸣一声,她把头缩进被子里大叫一声。屋外雷声大、雨声更大,漏雨又漏风、还漏水…… 整个房间里都是滴水的声音,外面那的怒嚎的狂风宛如一只张着利爪的野兽,仿佛随时都会冲进屋里,将沈曼云卷到外面的暴雨怒雷中。 沈曼云一个人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年过半百的她,此刻感觉孤独又无助。 “嘭”的一声。有人把门撞开了。 与此同时,天上正好响了一声怒雷! “啊!!”沈曼云吓得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少年摇了摇头,无奈道:“啊,真是的,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这么怕雷……” 章节目录 第274章 【二百七十二】猪肉铺嫩郎君(40) 在他们曾经的床上,有一坨被子正在自己发抖。 屈由关上门,他第一时间去到那坨被子身旁。那天晚上,他拍着那坨被子,整整拍了一晚上,她才没有再继续发抖。当沈曼云把头伸出来时,已经睡着了。 望着平静呼吸的沈曼云,那一头银丝,还有充满着褶皱却安逸的面庞。少年原本仓促的目光,变得温柔了起来。 沈曼云不知道的是,当屈由的灵魂莫名其妙附身到杭光那个胖子身上时,为了让自己的身手变得灵活一些,他足足减了好几个月的肥。但今晚是雷雨夜,当他半夜被雷声惊醒时!屈由连忙起身!他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裹着床单往外面跑去!本来还想等等,等自己完全熟悉这个身体再上去找她。但现在!不能再等了!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雨夜里,屈由淋着雨,逆风而行。他身上只裹着一层薄薄的床单,即便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他也毫不在意。屈由听着那一声强过一声的雷鸣,心里全是沈曼云。 他记得,那丫头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甚至头铁的敢用钢叉扎老虎,却最怕雷。 一听雷鸣,她准吓得缩进被窝里发抖。 如今回来一看,果然…… 天渐渐亮了,雨也停了。屈由找了几件自己平时穿的衣裳,悄悄地迈着步子,走进了一片狼藉的厨房。他不过才死了几个月,这个屋子就被折腾成了这样,屈由的眉毛皱成了无奈的样子。事实证明,不管年轻还是上了年纪,你姑奶奶永远是你姑奶奶,半点让人省心的可能性都没有。 当沈曼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回想起昨天的雷雨夜,躲在被子里的时候,沈曼云隐约间感觉有谁在轻轻的拍着自己,一下、一下的,力道不轻也不重,那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是屈由还活着一样,令人很安心。再后来……她就睡着了。似乎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睡过这样好的觉了。 外面传来瓷碗和木桌碰撞的声音。哐啷哐啷地响着,似乎很忙碌。 沈曼云回想起昨夜被子外面轻轻拍着自己的手,还有已经死去的夫君,难道!难道是…… 她的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顿时,连衣裳都来不及穿,随意抓起一件外衣,沈曼云就像屋外奔去—— 打开门时,她甚至还赤着脚踝。 屋外,放置着他们日常吃饭的小桌,桌上有两副碗筷,还有几道可口的小菜。饭和菜都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做好没多久的。 沈曼云看着这一切,顿时就红了眼眶。 桌上的那几道菜,都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 “夫君!”听见厨房里的动静,沈曼云立马往厨房奔去。刚来到厨房门口,发现里面已经被打扫干净,焕然一新了,所有的摆设都跟从前一样,被她乱丢在砧板上的汤勺、菜刀之类的,也被洗净后挂在木架子上。它们都放在原来的地方,放在屈由平日里最顺手、最习惯的位置上。 但是,在灶前忙碌的那个身影……却似乎并不是屈由。 沈曼云眯着眼,年纪大了容易眼花,所以她一定要好好看清楚才行。 那个人很高,很瘦,头发很干净,衣品与夫君相似。但是……他看起来,像个少年。他们的差别很大,虽说沈曼云看出来了这位少年与屈由的差别,但是她的心里还是充满了犹豫。她犹豫的……是这些令她熟悉的事物。还有屋外那熟悉的饭香味。 章节目录 第275章 【二百七十三】猪肉铺嫩郎君(41) 如果有一天,你已年过古稀,遭遇了挚爱去世这种悲伤的事情。但是,在这个时候,你却遇见了与死去挚爱非常相似的少年。这时,你会想什么?是会想:这,便是来世的相遇了吧。或者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沈曼云什么都没有想,因为她甚至不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是真的。 “婆婆,你醒了?”少年背对着她,一边拿着铁勺熬汤,一边道:“我刚去抓了两条鱼,快来尝尝这汤合不合您的口味!” 听到这个声音,沈曼云征愣半晌。如果刚才还有所怀疑,那么现在,怀疑全都没有了。她立时便明白过来,此人不是屈由。 原本微微闪烁光芒的双眸,顿时便失去了神采。沈曼云忽然感觉自己的脚底板凉凉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穿鞋就跑出来了。勉强一笑,她便垂着头,往房内走去。夕阳余晖下,她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诶!婆婆你怎么走了,不来尝尝鱼汤吗?这可是您最喜欢……”少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改口道:“这鱼汤您肯定会喜欢的!” “怎样都好,我最喜欢的味道,这世上已经没人能做出来了。”沈曼云走回了屋内,她关上门,步伐沉重的走到床前,穿上那双简洁的小布鞋“因为,能做出来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待沈曼云慢腾腾的穿好衣服,再慢腾腾的梳洗完毕之后,俩人面对面的坐在饭桌上。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正儿八经吃过饭的沈曼云,第一次吃了一顿正儿八经的饭。四菜一汤,闻起来很香,吃起来…… 才吃了两口,沈曼云的泪,又落下来了。 那双泪眼定定地盯着少年,她问:“你是谁?” “我……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昨夜风大雨大,我没处可去。在山里走了很久,正巧发现这里有个小屋,便想问屋主借个地方躲躲雨。”说着,少年起身,便跪了下来,他道:“我从窗户外面望进来,见婆婆一人躲在被子里,便没经得婆婆的同意,就斗胆闯到了屋子里……我、我做了一桌子菜给婆婆赔礼,希望婆婆您不要生我的气。” 沈曼云低下头,又夹了一口菜,没有说话。吃了几口之后,她再也无法维持冷静,一边大滴大滴的落着眼泪,一边大口大口的扒着饭菜。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这是太久没吃饭了,所以饿成这样的。但是少年却明白,她是吃什么都没有食欲,这一桌饭……勾起了她对往事的记忆。 屈由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提醒着:“慢点吃,别噎着。” 后来,少年留了下来,因为沈曼云并没有赶他走。他不肯说自己是谁,沈曼云也再没有问过。 她每天还是一样搬着小凳,坐在屋前一望就是一天。 而少年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不断修缮屋子,照顾着他们的家。 沈曼云平日里看似对少年不理不睬的,态度既冷淡,又随意。 然而,每当少年认真做事的时候,沈曼云总是会偷偷看着他。少年的每一个动作,她都看的既认真,又仔细。看着看着,眼中含泪,嘴角微微含笑,整颗心都变得柔软了。 章节目录 第276章 【二百七十四】猪肉铺嫩郎君(42) 日子一天天过去。 没有人说自己要离开。 也没有人表示自己想赶人。 他们渐渐习惯了这种模式,默契的谁也不愿多说。 只是,沈曼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心事越来越多。她既害怕这位少年会突然离开,又生怕这位少年会一直留下。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像屈由,但沈曼云心中明白,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并不是她的屈由哥哥。 如同在熬制一锅苦涩的汤药,沈曼云在把这锅苦汤越熬越浓。 这锅苦苦的汤一熬就熬了半年,直到沈曼云禁不住内心的苦涩,向神明大人默默许下了心愿。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的愿望,竟真的实现了,虽然是在梦里,但她还是很开心。 后来,梦醒了。 沈曼云笑着告诉一直照顾她的少年说:她想吃一碗酒酿圆子。 就在屈由听话的去小厨房做酒酿圆子的时候。 与此同时,沈曼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高高的黑帽,眼中满是煞气。他脚步匆匆,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沈曼云上下打量着她,开口道:“你……” 对方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转过身,见坐在屋里喝水的老太太能看见自己,感觉很是诧异:“你可以看见我?” 沈曼云迟疑了一下,呆呆地点点头。 黑衣人绕着沈曼云走了一圈,观察完之后,他摩挲着下巴,下了结论:“我明白了,你阳寿将尽!所以你能看见我!” “啪啦”一声。 沈曼云手里的杯子落到地上,破碎成渣。 - - 另一方面,沈曼云醒来的一刹那,王灵韵就醒了过来。醒来时,她的手里还拖着一本民录。连忙将这本书放在桌子上,王灵韵叫醒了一旁还在睡觉的岩酉。 “岩酉,醒醒。”见摇不醒,王灵韵又拍了两下他的脸,继续道:“快醒醒!” 当岩酉睁开眼时,便看到了神情冷静的王灵韵。 她对岩酉说:“这个案子破了,我知道徐洙的丈夫去哪了。” 岩酉原本迷糊的双眼瞬间瞪圆,他惊讶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张着嘴道:“您、您?!!” 王灵韵点点头,她拉着岩酉就往外跑。口哨一吹,就召来一匹千里马。这是她问土地借的马,能遁地,还能腾云。于是乎,俩人骑着马就往天上奔去。临走时,王灵韵还不忘对着公堂喊一声:杭光,跟着来。 还在公堂里迷茫的飘来飘去的生魂,听见王灵韵那声“杭光”,顿时感到灵魂一震!接着,它便往公堂外飘去。毫无理由的,它要跟着她。如果一定要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那个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天还未亮。大地仍是一片乌压压的。但穿过层层云雾,九天之上,早已迎来了清晨。 一匹快马在清晨中急速奔腾,王灵韵目视前方,手里握着缰绳。岩酉坐在王灵韵的身后,惊奇地看着四周的景象。马蹄在云端奔跑,他觉得很神奇。云层折射着太阳的光芒,色彩明艳而又柔软。岩酉尝试着将这些柔软的云朵握在手里,但是被路过的风一吹,它们就化了。 很快,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王灵韵一拉缰绳,马儿嘶鸣间,他们便已经重新回到了地面。 章节目录 第277章 【二百七十五】猪肉铺嫩郎君(43) 他们落在一个山顶上,山顶上有一座简单的小屋。 这里风不大,因为对面那个更高的山头,挡住了所有的风。 王灵韵先下马,然后她朝着岩酉伸出手来。 岩酉接过王灵韵的手,借力下了马。 马儿见俩人都安全下来了,它开心的嘶鸣了一声。 王灵韵拍拍马屁股,道:“行了,回去找你的主人复命去吧。” 马儿似是听懂了她说的话,欢愉的嘶鸣了一声后,逐渐透明,然后便逐渐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岩酉从这股神奇的感觉里缓过来后,道:“大人,您刚才说徐洙丈夫的失踪案破了?” “嗯。”王灵韵点头,眸光一转,看向山顶的这座小屋。这是一个温馨且幸福的屋子,整座屋子都散发出一股安逸的气息,以神的嗅觉,王灵韵知道,这栋屋子的主人,是个善良的人。 岩酉看到王灵韵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又毫不在意的说了声:嗯。 一向以冷静所着名的他,这下子变得冷静不下来了。要知道,这可是整个守卫司破了半年,都没有破解的失踪人口案啊。而王大人只接触了仅仅一个晚上,这个案子就能破了? 王灵韵看着前方的那间小屋,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这间屋子虽然散发着安逸的气息,但是却被另外一股阴气所包围着。 王灵韵内心:这种感觉…… 王灵韵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确认着:是死亡。 “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瞧瞧。”王灵韵边吩咐着,边往小屋走去。 “大人!您身份尊贵……”岩酉担心着,正要出声阻拦王灵韵一个人以身犯险—— 却被王灵韵打断道:“无碍。” 岩酉皱眉,他不再劝阻,只是对着王灵韵的背影揖了一礼。而后,道:“属下就守在屋外,大人有事请务必出声求救。吾辈当立马冲入屋内,替大人分忧解愁。” “噗。”王灵韵轻笑出声:“你何时成为我的属下了。” 说着,她进了屋。 只余下身后的岩酉垂着头,满脸羞愧。 微微叹息了一口气,王灵韵来到门口,推门而入。一进来便是一个花厅,这个花厅并不是名义上的花厅,而是一个真正种满花的厅堂。因为这里只有花,和花香。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往左走有个门,往右走也有个门。左边通向沈曼云跟屈由的卧室,右边则通向厨房。王灵韵正打算朝着沈曼云的卧室走去时,她听到厨房那边似乎有动静。 她立时便转了方向,朝着右边的门走去。王灵韵途中吸了两口气,用鼻子一嗅,她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只闻从厨房那边传来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奇怪味道。不难闻,却不是香味;不好闻,也不是臭味;有点刺鼻,但不是糊味…… 闻着走着,走着闻着,王灵韵便来到了厨房。 厨房有一个少年,而那位少年正在对着一锅汤圆一筹莫展。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很多的失败品,那些失败品的味道很奇怪。而那位少年正面对着那锅新煮的酒酿圆子。他看着翻腾的水,还有在翻腾的水中不断翻滚的团子,沉思着,观察着,惆怅着…… 热腾腾的汤里泛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将整个厨房都染成了迷之色彩。 章节目录 第278章 【二百七十六】猪肉铺嫩郎君(44) 王灵韵在少年的面前站了半天,但是少年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他一门心思的研究着那锅汤,待到锅里的汤圆熟的差不多了,少年便将它盛在碗里。随后,少年尝了尝味道,他扁扁嘴,又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很沮丧,因为他又一次的尝试到了失败。 毫无疑问,少年把汤倒了,从水缸里舀了新的水,再次放到灶上,打算再煮一锅新的酒酿圆子。 “你在做什么?”看了良久,王灵韵问道。 “做酒酿圆子啊。”少年随口回答道。 “哦。”王灵韵应道。 然后,俩人一起盯着那锅水,等待着它沸腾。 少年转过头,他看见了王灵韵。接着,他又转过头,聚精会神地看着锅里的水,锅底的水冒着小泡泡,不断地升向水面…… 一颗、两颗、无数颗…… 少年忽然意识到,不对啊! 于是,他又转过头,看着王灵韵,道:“你谁啊?” 王灵韵也在聚精会神的看着锅里的水,她道:“你在做什么啊,味道那么奇怪?” “酒酿圆子。”少年回答道。 “哈?!!”王灵韵似乎被他惊到了,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啊。”少年点点头,他感觉自己问心无愧,不就做个酒酿圆子吗,毕竟娘子想吃,但是他不会做,就一直做呗。 “噗。”王灵韵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少年的头上冒出了一堆问号,他觉得做酒酿圆子这个事很难受,一点也不好笑。 王灵韵看着一头问号的少年,止住笑意,道:“没什么。” 她看着少年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智慧。 - - 没过多久,太阳渐渐冒出了头来,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山顶小屋的时候。山顶小屋的厨房里传来了香甜的气息。 守在屋外的岩酉原本还担心屋内的情形,毕竟这是一桩人口失踪案,对方是个美男子,况且还失踪了半年。凶手又住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山头上,没准是个变态杀人魔呢!但是,当太阳出来了,岩酉站在山顶望着美丽的朝阳,他很少能看到这样的景色,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是来查案的,只觉得自己是特意来此看日出的。一时间心潮澎湃,心情大好。 与此同时,近在咫尺的小屋里又传来了香甜的饭香味。 顿时,岩酉心中的担心便少了那么几分。 大人让他留在外面,总有大人的道理,自己耐心等着便是。 当王灵韵跟少年一起来到沈曼云卧房的门口时,少年端着那碗酒酿圆子,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开心。这是他第一次做成功这玩意,几十年了,沈曼云那丫头没想到会吃到他亲手做成功的酒酿圆子吧!少年既忐忑,又迫不及待。他想亲眼看着心爱的人吃下这碗酒酿圆子,又害怕他做的不好吃,让沈曼云那个挑剔的丫头不开心。他站在门口踌躇着,既想立马冲进去,又踌躇着不敢踏前一步。 王灵韵站了半天,她看着急了,便直接打开门,将少年推了进去。 “啊啊啊呀!” 就这样,少年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沈曼云的卧房。都怪王灵韵推得太猛,害得他差点把汤洒了,但幸好他步子稳。勉强挽回了一程。汤只是在他的手里摇晃了几下,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章节目录 第279章 【二百七十七】猪肉铺嫩郎君(45) 视线刚从那碗酒酿圆子移到沈曼云的身上,少年原本喜悦的神色,顿时便收敛了下去…… 他愣住了—— 只见,屋内坐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她的一头青丝,卓为显眼。青丝被一支簪子简单盘了起来,衬得她整个人既精神又大方。女子头上插的簪子是多年以前,自己还没死去时送的,那时他们刚成亲没多久。沈曼云抛却了一切荣华富贵,而选择跟他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在一起。那时,屈由送了她一个玉簪,这是他一生,正式送给她的唯一礼物。因为后来,都是沈曼云说什么、是什么,俩人互相给对方惊喜,丰富体验着他们拥有彼此的每一天。 而能算得上正式的礼物,仔细想想,还真的只有那只发簪了。 从前,沈曼云也就是图个新鲜,开心时戴一戴,不开心时,叫屈由过来帮她戴。 屈由很厉害,每次打猎回来都收入颇丰,这些猎物基本都能在山下卖个好价钱。所以,后来的沈曼云逐渐有了很多新宠儿,也就把这支发簪给遗忘了。屈由只知道沈曼云将簪子收进了盒子里,却并不知道沈曼云特意将这支簪子放进了独立的盒子,好生收藏着。 于是,当死后的屈由再次见到这根簪子时,才发现它竟然像新的一样。记忆一下子拉回当年,那时他们正青春年少,沈曼云宛如一朵美丽的娇花,盛放在他的生命里,经久不衰,珍贵非常。 与此同时,门外的王灵韵,跟黑无常聊了起来。 “雨神。”黑无常礼貌性的叫了一声,但是面上满是不屑。 “黑兄。”王灵韵淡淡的,明显对黑无常不感兴趣。 “那些凡人的爱情,如今连雨神都要来插手了吗?”黑无常故意找事。 “我比黑兄闲多了,黑兄那么忙都要来插一脚,我只是插个手,小事。”王灵韵有话接话。 他们一个凶巴巴,满身煞气。一个抱着胳膊,悠闲懒散。明明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边两个人,但今天就是遇上了。 门里边,端着一碗酒酿圆子的屈由傻愣愣地站在门口,沈曼云背对着他,跟他僵持了一会儿。结果屈由还是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止步不前。 终于,沈曼云没有耐心了。她气不过的转过身来,指着屈由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我主动去跟你搭的话,如今你死了,我们久别重逢,你还是要我先开口是不是?” 说着说着,沈曼云就嘟起了她的小嘴,眼里含着汪汪的眼泪。可她就是没有哭出来,因为气着气着,沈曼云就笑了。不知为何,沈曼云变回了她年轻时的模样,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嘴唇宛如一颗小樱桃般,新鲜而又娇嫩。她的眼中亮晶晶的,看起来非常可爱。 “你都知道了……”少年垂着脑袋,肩膀有些抖。他知道沈曼云年纪大了,所以生怕吓着她。他想着,要是真吓出什么毛病来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他一直没有真相。每当屈由看见沈曼云那单薄而又落寞的身影时,有几次几乎就快要冲上前去,抱着她,告诉她真相。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 屈由桌旁,放下手里那碗热热的酒酿圆子。 “你这个混蛋!这半年来藏在我身边,看我天天靠着对你的思念而勉强度日,过的这么惨,很爽吗?”几乎同一时间,沈曼云就走到屈由的身前,哭笑不得地扑进他的怀里,道:“很爽吧,你个老不正经!” 屈由先是一愣,而又伸出手,缓缓抚摸着她的背,说:“傻瓜。” 他心中有千言万语,然而开口时却只有一句:傻瓜。 章节目录 第280章 【二百七十八】猪肉铺嫩郎君(46) 沈曼云噗嗤一笑,她环抱屈由的力道更紧了。因为她知道,今天就是她生命里的最后一天,也是她能跟屈由腻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人生即将结束,所有的思念与话语此刻全都化成了一个拥抱,造成的后果是……差点上演一场故人刚重逢,就要因为一个简单粗暴的抱抱,而再次阴阳两相隔的人生惨剧。 屈由青着一张脸,一副明显喘不过气的样子,艰难地说:“夫人,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沈曼云脸上一红,哼了一声羞愤地转过头去。当她的目光瞅到桌上冒着热气的酒酿圆子时,沈曼云的眼睛一亮,端起碗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 她本打算和平时一样,狠狠地嫌弃一顿屈由的厨艺,因为他做什么都好,在家里的小厨房里捣鼓出来的东西也都非常好吃。自己平日里很少能挑到这个夫君的错处。每当犯错,他总是会在自己发现之前就妥善处理了。等到自己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可唯独有一样东西,他几十年间,从未做好过一次。那便是他独创的,黑暗料理:酒酿圆子。 那里面的酒可能是各种类型的酒,白酒、黄酒、甚至是味道酸酸且难得一见的葡萄酒。可唯独,就不可能是米酒。因为米酒这种受大部分女孩子喜欢的甜酒,在屈由这种喜欢烈酒的男人眼里,它根本就不算酒。所以酒酿圆子这种料理,光取字面意思,他也不会用甜酒。当然,这也是他屡战屡败的原因。 沈曼云吃了一口,得意的目光一下子冷却了下来。接着她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而后生气的放下碗,不再吃了。 “不、不好吃吗?”屈由看着她,眼里有几分期待,心中有些许忐忑。 沈曼云并不看他,她的目光撇向一旁,不情不愿地承认着:“勉强……算合格了。” 少年睁大的眼睛里几乎在发光,这一刻,他就像是完成了人生中的某项成就一样,令他感觉到无比的畅快与满足。 时间过得很快,屋外空空荡荡,王灵韵跟黑无常早已消失不见。 屋内,两个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家,披着各自的嫩皮,像一对新婚的小糖人似的,躲在屋子里,说着甜蜜的悄悄话。 话匣子打开了,他们彼此都跟对方有着说不完的心里话。 …… 太阳升起来了,天色转为大亮。沈曼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不清晰,她努力眨着眼睛看向屈由。可最终,却都变成了徒劳。 沈曼云失明了。 她笑着说:“夫君,我突然想看看太阳,替我把窗户打开吧。” “好。”屈由走到了窗边,轻轻一推,窗户便开了。 清新的风吹进屋内。沈曼云闭着眼,将头转到风吹来的方向。她闭着眼,缓缓摸索前行。 中途,沈曼云被凳子腿给绊了一下,差点跌倒,但及时被屈由给扶住了。 她来到窗边,抬起头。当闭上的眼睛睁开时,黑色的瞳仁早已变成了青色。沈曼云的双眼毫无焦距地直视着太阳,她微笑着:“阳光真刺眼啊……” 黑无常跟沈曼云就躲在不远处,他们见屋里的两个人打开了窗。纷纷望了过去,王灵韵瞧见沈曼云一点神采都没有的眼睛,又瞧着她犹如少女一般年轻的模样,就知道是黑无常动的手脚。 沈曼云恐怕……阳寿将尽了。 “没想到黑兄偶尔也会做点好事,我还以为你们阎王殿那群老鬼们,生来就是一副恶人心肠。”王灵韵道。 “不敢,最有人情味的就是我们这些阴曹地府的老鬼了。不像你们天界的,看起来一个个正义凛然,冠冕堂皇的,一个天灾下来,地上的冤魂够我们忙好几年的。”黑无常的语气中满是不屑。 王灵韵的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她并没有怼回去,因为她也不喜欢天界的那些家伙,可她又不想跟黑无常套近乎,所以干脆保持沉默。 章节目录 第281章 【二百七十九】猪肉铺嫩郎君(47) 屈由顺着沈曼云的视线看过去—— 但他发现,阳光刺的自己根本睁不开眼睛。 再转过头去看直视太阳的沈曼云,她的神情是那么悠闲自在,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他们初见时,那副天真的蠢样。 “我以前遇到过一个人,他给我讲了个故事。”屈由凑近沈曼云,搂住她的肩膀,缓缓道。 “哦?你还有耐心听别人讲完一个故事?以前你活着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过。”沈曼云觉得这件事很新奇,她追问道:“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跟我们有些相似,却截然不同的故事。”屈由回答。 “让我猜猜是讲什么的!嗯……”沈曼云的兴致一下子来了,她想了想,道:“是说一个人幼年时,家里被冤枉,遭到满门抄斩,但是那个年幼的人目睹了一切之后,却意外活了下来,而后沉冤得雪的事情?” “不是。”屈由否定。 “那……”沈曼云又想了想,道:“是说一个家丁喜欢上他们家小姐,最后双宿双飞的故事?” “也不是。”屈由再次否定。 “又错了啊,那……”沈曼云正打算再想一想。屈由的手却忽然摸着沈曼云的头,动作很轻柔,沈曼云抬起脸,看着屈由的方向。那双毫无焦距的眸子刺痛了屈由。 沈曼云的眼前一片空白,她试图想象出屈由的面庞,也许是使命将至,她的记忆竟变得异常的好。她记得屈由年少时的模样。也记得当年自己发现这个少年时,光是查他就耗费了很大的资金,买通了不少江湖神探、江湖密探、江湖八卦师……查了将近快一个月,才终于查清楚了少年的身份底细。她刚知道真相时,是很震惊的。她不过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虽说因这嫡女的身份,平日里见得世面也不少。但是如此凄惨的背景,如此糟糕阴暗的遭遇,屈由竟然还能活得坚强隐忍。不知为何,她竟然打从心底的敬佩起那位少年起来。 “我突然好奇。”沈曼云空白的视线中,是她想象的屈由年少时的模样。她伸出手,摸着屈由的脸,道:“为什么被灭了全族,你长大后却只过着隐藏身份的日子,而不是复仇,或者去官府翻旧案,让自己和家人免罪,让当年那口扣到你们家族的大黑锅彻底消失。这样,你不就能光明正大的活着了吗?” 屈由抓住自己脸上的那只纤纤玉手,眼神温柔的望向沈曼云的眼睛。他嘲笑她:“你啊,就是传奇类的人物传记看多了,但我告诉你,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困在仇恨里,因为仇恨而嫉恶如仇的存活于世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或许有的人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也或许有的人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家族意识。更或者,还有的人根本没找到自己存活于世的意义呢?” 听到最后一句反问的时候,沈曼云就知道,屈由这时一定在看着自己。于是她想着屈由看向自己的模样,自己面露疑惑看向他,问:“那你呢?你是哪一种人呢?导致你不像那些传奇人物一样,走传统路线去复仇的原因是什么呢?” 屈由的眼神忽然变得很认真。只可惜,视线焦距虚无的沈曼云,已经看不见这样认真看着自己的夫君了。 章节目录 第282章 【二百八十】猪肉铺嫩郎君(48) “在你眼里,我是哪一种人。”他提问。 “嗯,让我想想。”沈曼云勾唇一笑,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你一定是那种根本没找到‘自己存活于世有何意义’的那种人,所以虽然身负深仇大恨,但是你想活出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替别人、替复仇而活。” 屈由望着沈曼云的那双眼睛,好像在发光一样。他沉默了半晌,在叹息了一口气,将沈曼云拥入怀中,道:“知我者,吾之爱妻也。” 沈曼云在屈由的怀里轻笑出声,她打击他“你一个粗人,也学会说这种话了啊。” 屈由只笑不语,满腔感恩之情,唯有紧紧拥抱住她……唯有紧紧拥抱住她…… 沈曼云这辈子都不用知道,如此一个迷茫无助、不该存活于世却依旧得活着的自己,在遇见她起,才真正体会到了活着的含义。 早上的阳光并不热烈,微风徐徐,鸟鸣悦耳。 在晌午正式来临之前,山里的温度舒适正好,惬意非常。 “那个跟我们有些相似,却截然不同的故事是什么?”沈曼云朱唇轻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刚刚其实猜对了一半。”屈由替沈曼云稳了稳头上那支微微有些斜了的簪子。 “嗯?”听屈由这么一说,沈曼云就更好奇了。 “故事的女主角确实是一位小姐,但男主角却并不是什么家丁,而是位画家。”屈由替沈曼云解疑。 “喔。”沈曼云想都没想,便道:“那一定是一位贫穷的画家。” “嗯。”屈由点点头“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话一出口,沈曼云的脸色就变的有点不自然。屈由发现了沈曼云的不自然,他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而显得有些无措。 沈曼云笑笑,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跟你当年一样,小姐有了婚约。而跟我们不一样的是,那个画家被打断了腿,而小姐也被强行绑上花轿,嫁了。”屈由回答。 “啊,他们没有在一起啊……”沈曼云可惜道:“还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嗯。” “那,再后来呢?”沈曼云继续追问。 “再后来,小姐的丈夫觉得自己拆散他们这对相爱的人,可自己却又不得不听命于父母之命,所以觉得很愧疚,于是就送了个豪宅给那位画家,让他有了安身之处。” “嗯,那位小姐的丈夫倒是个好人。”沈曼云感叹道:“他这么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你猜猜看,后来这位小姐跟画家怎么了。”屈由微笑看着沈曼云,他很期待她的发言。 “我不猜。这位小姐命运很惨,但嫁了个品性不错的郎君。他们俩的婚姻,就算没有爱情,却未必是件坏事。”沈曼云道。 “哦?”屈由疑问。 “那位小姐的郎君,是位胸怀坦荡的君子。他明知自己的未婚妻另有爱人,可是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堪的事情,反而对自己无意中介入他们,进而拆散了他们而觉得愧疚。知道小姐喜欢的画家不富裕,还馈赠礼物于他。最后送的礼物是豪宅,而不是名贵纸笔、砚台什么的,一定是他知道那位画家没有自己的产业,还时刻面临着流离失所的难处,才做的决定。” 屈由忽然觉得自己的思维被打开了,他随着沈曼云一起,从另一个角度看见了谢飞不怎么提的,那位小姐的夫君。也意外的发现,这位郎君的胸怀与稳重令人感到佩服,确实比画家更值得让小姐托付一生。 章节目录 第283章 【二百八十一】猪肉铺嫩郎君(49) “可惜结果是,小姐与画家婚后偷情,在小姐生下第一个孩子时,难产去世。你口中的君子一把火烧了那个宅子,画家没有死,变成了一个胸无大志、路边乞讨的老乞丐。” “胸怀坦荡的人并不是坏人,可他肯定也不是圣人,他这么做,是你我都理解的不是吗?”沈曼云把头埋进屈由的胸膛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感受着自己的信天游特来越虚弱。 屈由点点头,这样想想,确实是你我都理解。因为他们彼此相爱,知道爱人对自己做了这种事,自己会气成什么样。 沈曼云道:“哼,如果你这么对我呀,我才不会只烧了宅子那么简单呢!” “我怎么忍心看你因气生怨,变成那副鬼样子啊。想想就觉得恐怖!”屈由故意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甚至还颤抖了几下。他确实不忍心,他连自己死后,意外附身到别人身上。几经辗转后,又重新回到了妻子的身边。当他站在沈曼云的面前时,都因为害怕吓着年事已高的妻子,生怕留下给她什么后遗症,而将这个秘密憋死在自己的心里。这样的屈由,又怎么能忍心做出让妻子怨恨自己的事情呢?不可能的嘛。 “只是,也许那位小姐是个好人,但她不值得被爱。”沈曼云话锋一转,感慨道:“她毁了一个家庭,也毁了爱她的画家。或许,还毁了她带到世间来的那个孩子……” 而后,沈曼云抱怨屈由“他们的故事哪里跟我们相似啦!明明一点共同点都没有!你认为我出嫁了会跟你偷情吗?” “那你会怎么做?”屈由问。 “要是我啊……”沈曼云自信地笑道:“不把夫家闹得鸡犬不宁,不到休妻的地步,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要想尽办法昭告天下,我喜欢的人是你!” “那要是我被打断腿,你也会这么做?”屈由委屈道:“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别担心,有志者事竟成,不论我们遇到什么困难,一定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我们所面临的难题!”沈曼云笑着道:“你得先相信奇迹会发生,奇迹才会发生不是吗?” “是是是,夫人说的对,夫人说的全对。”屈由对此甘拜下风。 “怦怦——”突然,沈曼云的心脏强烈地跳了一下。顿时一股阵痛感由心脏蔓延向全身。有一个瞬间,沈曼云的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她几乎无法思考。 脚下漂浮间,沈曼云毫无重心地往后仰去—— 屈由连忙扶住沈曼云,他惊慌地叫道:“夫人!夫人!?” 紧跟着,一口鲜红的血吐了出来。沈曼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自己变得很轻,一丝力气都没有。 看见沈曼云这样,屈由不自觉地就湿了眼眶。他感受着自己的无力,也感受着沈曼云的无力。人生就是这样,当你有一天做好决定,要跟一个人白头偕老的时候,这种无力感,是你必须体会,且无法拒绝的。因为你要陪着你最爱的人,走完她人生中最后的路程。 “夫君……”沈曼云缓缓开口“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此刻的屈由已经哽咽的泣不成声了,他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用力地点点头,说了声:“嗯!” 章节目录 第284章 【二百八十二】猪肉铺嫩郎君(50) “你明明都已经离开人世了……为什么却……”沈曼云的眼神本就虚无,此刻的她,模样显得越来越苍白,眼中的光也越来越暗“却又回来了呢?” “因为我想陪着你白头偕老,陪着你走完你的人生呀。”屈由尽量显得自己很快乐,只是他的眼泪,他些微颤抖的嗓音,出卖了他。 沈曼云抬起手,她想最后再摸一摸屈由的脸,那只手颤颤巍巍的抬起,动的很慢,抬得很低,似乎做出这个动作对她而言十分艰难。 “已经……足够了。”沈曼云努力地扬起嘴角,但是她的力气却越来越小,身子也越来越不听使唤,她沙哑着嗓音道:“你已经与我度过一生,白头偕老了不是吗?” 那只低低的手缓缓落下,眼睛彻底闭上前,她终是没能再摸摸屈由的脸。可是,沈曼云的嘴角却透着丝笑意,淡淡的,并不明显。 整个屋内都安静了。 半晌,屋里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我爱你,爱了一辈子,无怨无悔。” 明明是告白,可少年的深情里却始终透着一丝绝望。 屈由打横抱起了沈曼云,踹开房门,去到屋外。刚来到他们小屋的门口,就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男子。他戴着黑红色的长舌鬼面具。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般。他直勾勾地盯着屈由,就那么盯着,一言不发。 “黑兄,他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你这样死气沉沉的,是会吓死人家的。”王灵韵在黑无常身后好意提醒。 “哼。”然而,黑无常却根本不想搭理王灵韵。他感受到这位少年的身上,透着一股不寻常的诡异。 这种不寻常的诡异感,使得黑无常皱起了眉来。他嗅了嗅少年身上的气味后,心里终于有了结论。原来附在这位少年身上的,就是那个离奇失踪,没有按时来阴曹地府报道的鬼魂。害得他天上地下的到处搜、到处找,原来要找的鬼魂,就躲在身边。 “请允许我亲自埋葬我的妻子。”屈由冒着冷汗,他的眼神坚定,语气也坚定,内心更是坚定非常。 黑无常没有立马回答他。那双面具下的眼睛,宛如一面明镜般,审视着少年躯壳下的那个灵魂。 而少年躯壳下的那个灵魂,也非常争气。坚定而又干净。这就是黑无常所看见的。 黑无常侧过身子,给屈由让出了一条道来。 正午的阳光热烈。照射在屈由的身上,如同快要将他烤化了一样。 清澈宛如水洗一般的天上,有几只秃鹫在盘旋飞舞。 屈由将沈曼云放在地上。她今天很美。肤如白瓷,眉若远黛,穿着她年轻时最喜欢的那身粉色纱裙,戴着那支……他送给她的玉簪。神情安逸。嘴边带着些微的笑意。如同睡着了一样。 屈由将沈曼云轻轻地放在地上。 自己则在离她五步左右的地方盘膝而坐。 王灵韵远远地看着这一切,远远地望着那一只只盘旋在天空中的秃鹫,挨个落到了地上。她听到了少年落泪的声音。想起了当初她走进小厨房时,看着这位少年一遍遍的做酒酿圆子,却一遍遍失败的模样。她大概从未见过这么蠢的少年。因为这道简单的料理,就连她这个基本不下厨房的人,也会做。可是,她却从未见过一个人,即便屡战屡败也会十分开心。大概是因为这碗酒酿圆子,是做给心爱之人的吧?这是心爱的妻子退了高烧之后,最想吃的东西。就算他不太擅长,就算他总是失败,可他也想努力完成。这种努力的过程让他感到快乐。 章节目录 第285章 【二百八十三】猪肉铺嫩郎君(51) 后来,王灵韵给他出了一个小主意,她发现这个厨房里没有米酒,于是她运用神的小方便,快速去山下买了米酒,又快速回到了少年的眼前。她建议少年用这个做酒酿圆子。 少年在做酒酿圆子的时候,王灵韵跟他吐槽了自己的烦恼,她遇到了一个人口失踪案,目前追查,但是找了半年却都没有找到那个名叫杭光的少年。她说她一路找到了山里,后来干脆躲进了山里,因为她没有脸再去面对杭光的妻子,也无颜回守卫司面见大人。 再后来,屈由向王灵韵坦白了,王灵韵装作很震惊的样子,并做出一副打算将他带回山下的模样。 然而,屈由却跪在王灵韵的身前,道:“我爱了她一辈子,当初说好了要照顾她一辈子,结果我却一不小心先上了路,留她一个人在世上面对我离她而去的事实。” 屈由说着说着就又流眼泪又笑了起来,看起来似乎很幸福,却又很悲伤,他说:“我这一生都陪在她的身边,哪怕我死了,也请让我陪着她,走完她的人生。因为只有看见她幸福快乐的走完自己的人生,我的一生才算是真正的功德圆满。我不想搞丢了她,因为她是我在毫无意义的人生里,寻找到的唯一意义。” “水开了。”看着锅里翻滚着的水,这是王灵韵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屈由赶忙起身,边撮圆子边下锅,煮了一大锅的汤圆之后。再一回头,王灵韵却早已不见了。 最后,屈由陪着沈曼云走完了她的一生。当秃鹫全部飞走,屈由烧了沈曼云的尸骨,将骨灰洒在山崖下时。已经是黄昏了。当太阳落山,向这个世界撒下最后一丝光芒的时候—— 黑无常冷不丁的出现在屈由的身后,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时间到了。” 屈由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勾走了魂魄。 与此同时,失去了灵魂的杭光,摇摇晃晃间,一个不稳就落下了山崖。黑无常顺手给他加了个庇护,保证他的肉身在苏醒之前,不会出事。但是杭光的灵魂究竟能不能找到他自己的肉身,就不关他的事了。 然而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就在黑无常给屈由的魂魄套上铁链,打算拉着他走时。灵光一闪,王灵韵却突然出现了。 “黑兄,你就这么带走他,也太不讲理了吧。”王灵韵盯着黑无常面具上那条长得拖到地上的舌头,眼里多了分嫌弃,她继续道:“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 王灵韵始终没有忘记,他们所有人都被困在桃桑的冰里。尚未醒来。现在的所见所闻,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场巨大的梦。 “这里的鬼魂是真的,他们确实死了。”黑无常懒得跟王灵韵解释,他抓着手里的锁链,牵着锁链另一头的屈由,就打算绕过王灵韵,继续走自己的路。 路过王灵韵的时候,黑无常还故意撞了她的肩膀一下。 “也许冰融化了他们还可以抢救呢!”王灵韵在黑无常背后道。 “绝无可能。”黑无常下了定论之后,还补充了一句:“他们已经死透了。” “你的意思是说,在这场梦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王灵韵追问。 “死就是死,你废话真多。”黑无常走着走着,屈由的鬼魂消失了,锁链消失了,黑无常也不见了。 天,黑透了。 今天晚上没有星星。 可王灵韵却听到山崖之下传来某个人的惊叫声,是岩酉。 最后望了一眼黑无常消失的地方,王灵韵瞧了一眼漆黑的山崖底下,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286章 【二百八十四】猪肉铺嫩郎君(52) 王灵韵落到了灌木丛里面。 山崖下面是一个,不小的瀑布。早些时候,王灵韵说自己饿了,想吃鱼,忽悠岩酉去下面的瀑布捉鱼。结果,岩酉走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找到了一条水流湍急的河。后来,岩酉顺着那条湍急的河流往下走,来到了瀑布边上。鱼倒是挺多的,但他一个文官……着实不大擅长捉鱼。 眼见着天都黑了,鱼都要去睡觉了,可岩酉却连一条大鱼都没抓着。 好吧。忙了一天没抓到鱼也就算了。可就在岩酉累的满身大汗,走到岸边打算休息一会儿时—— 一个人从天而降! 还不偏不倚的正巧就落在了他边儿上?!! 顿时,岩酉那一张宛如万年便秘脸,突然就有些不严肃了,他抬头瞅了瞅天上,瞅了瞅那高的望不到边的陡涯。心里猜测着,躺在他身边的这个人也许是想不开了,所以才选择了跳崖。岩酉分析完情况之后,认定了这个人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是因为他跳崖自杀,而不是什么别的深山老林中出现的灵异情况,这才慢慢的放下心来。 然而,刚放下心来,就听见摔到自己身旁的那个人,他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接着,那个昏迷不醒的人张开了嘴。然后,岩酉就看见自己辛苦忙碌一整天,才抓到的小鱼从地上飘了起来。那条鱼明明是已经死了,但是它就好像还活着一样,甚至变成了更高级的生命体,就这样在空中游呀游呀……游进了那个人的嘴里!!? 岩酉瞪大了眼,他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忍不住惊叫出声:“鬼啊!!!!” 山谷里的回声传得很远,正好让山崖上的王灵韵听见了。 彼时,太阳刚落山,今夜的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十分寂寥。 在山谷的外面,还有几只狼在嗷嗷地叫。给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增添了许多危险的气息。 王灵韵落到了灌木丛中。 这个灌木丛离岩酉并不远。 于是,当王灵韵拨开树枝,打算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灌木丛里传出来了沙沙的响声。 一时间,岩酉整个人都变得警觉了起来。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这是灌木丛的方向,故作镇定道:“什、什么人?!” 灌木丛的树枝们在那晃呀晃,除了沙沙声以外,没有别的声音。 见灌木丛里的家伙并没有回应自己,岩酉当下变得更警觉了! 想起刚才的狼叫声,他心想:完了,难道……是狼?! 于是,他的双手抓紧了树枝。对灌木丛的方向,瞪大了双眼,提起了12分的警觉性。时刻准备着! “管你是何方神圣!牛鬼蛇神!”他的头上满是冷汗,大声呵斥道:“我岩酉不怕你!!” 只见从灌木丛里,先伸出了一只手。 后来,这只手扒开了灌木丛那密密麻麻的树枝。 岩酉的两只手攥得更紧了!他高度集中着精神!时刻准备着! 然后,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人。 认真看去…… 岩酉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些面熟? 再认真一看…… 这个人似乎……是丞相大人?? “嘎嘣”一声! 由于太紧张了,岩酉把手里的树枝给握断了。 王灵韵刚从灌木丛里出来,她拍了拍身上的叶子,然后抬起头看到岩酉,似乎很尴尬,有时候很慌乱的模样。开口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岩酉正在到处藏着手里的那根树枝,听见丞相问话了,干脆直接把那个树枝猛地一丢,他慌乱地拍着手上的灰,敷衍道:“啊?一切正常呀,我就是看今天天气挺好的,星星什么的都挺好看的,嗯,对。” 边说着,岩酉还不忘把手上的汗,在衣服上擦一擦。 王灵韵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又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一片漆黑,干净的很。 王灵韵点点头“嗯,今晚的星星确实挺好看的。” 岩酉也跟着抬头,结果他发现,天上连半颗星星的影子都没有。不自觉的,岩酉便尴尬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章节目录 第287章 【二百八十五】猪肉铺嫩郎君(53) 岩酉尴尬之余,王灵韵的目光转到了那个躺在一边的少年身上。凑近一瞧,她发现在少年的身上有一层庇护。这层庇护宛如一张免死金牌一样,保护着他,使他避免暴尸荒野。 “大人!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岩酉见王灵韵的目光转向那个鬼的身上,立马道:“为保大人安危,我们得先回一趟守卫司,多带点人再过来。” 王灵韵眸光一转,疑惑地看向岩酉“哦?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可是发生了什么?” 岩酉皱起眉头,他省略了自己忙碌了大半天,却一条大鱼都没有抓上来的事情。而直接告诉王灵韵:“我当时正坐在岸边休息,结果这家伙突然从天而降,我还以为他只是普通的跳崖自杀的人。结果没想到他躺在那里半天,肚子咕噜的叫了一声后,他突然张开了嘴,接着,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我辛苦抓的鱼,既然自己游进了他的嘴里。然后他吃了也就算了,竟然连根鱼刺都没有吐出来过。” 王灵韵打量着杭光的身体,突然想到清早那阵,屈由虽然一直在做酒酿圆子,可除了每次出锅尝一口味道之外,他自己并没怎么吃。因为是做给沈曼云的,所以他揉的团子格外的小。按照男性的饭量,恐怕得吃好几碗才能饱,所以光尝味的话,大约坚持不了多久就会饿了。后来,沈曼云去世之后,屈由便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直到日落西山,一切才算是真正的结束了。 “嗯,他饿了也是自然的。”王灵韵点点头。 “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岩酉听王灵韵那么说,感觉他好像是话里有话。 “你不是要找杭光吗?”王灵韵说得理所当然“他就是了。” 岩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盯着地上的那个人,心中满是震惊:“可是这个人……” 岩酉抬头,顺着悬崖峭壁直直往上望去,他发现这个悬崖真的很高,正常人摔下来应该…… 然后,岩酉又看向躺在地上的杭光。很不可思议的,杭光竟然毫发无损的躺在那里。岩酉凑近他,探了探他的鼻息。这个人竟然还活着??! 岩酉没话了。 “你背着他,跟我来。”王灵韵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跟岩酉说完,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岩酉只好把杭光背到自己的背上,一天没吃东西的他,肚子不自觉的咕噜、咕噜叫了两声。但好在杭光非常轻,不知为何,他感觉杭光这个人甚至比一般的姑娘都要轻上许多。这倒是给他省了不少体力。 王灵韵跟岩酉在山里转了大半夜,王灵韵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而岩酉则陷入了新的疑问里,他觉得吧,他背上背着的也不是食物,不存在越吃越少的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杭光竟然越来越轻。 走着走着……王灵韵与岩酉的前面依稀出现了几团鬼火。 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阴冷了起来。 岩酉觉得这种气氛不太对劲。 可是此刻的王灵韵却不这么觉得。只见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然后,她转过头,对着岩酉说了句:“我们到了,你把杭光放下来吧。” 岩酉觉得很疑惑,虽然他的头上和脸上全都充满了问号,可既然丞相大人都发话了,他自然得照做。 于是,岩酉将身后的杭光放下来之后,原本就诡异的事情。现在,升级了。 章节目录 第288章 【二百八十六】猪肉铺嫩郎君(54) 自从王灵韵停留在这里之后,附近的鬼火就越来越多。岩酉肉眼凡胎,除了鬼火之外,他什么都没看见。可王灵韵却不一样,在她的眼中,出现了很多迷茫的鬼魂,它们有的在王灵韵的面前,有的在树后,有的在更远的地方。这些透明的魂魄体周遭都笼罩着一层微弱的淡蓝色光芒,可唯独有个鬼魂,它跟其他鬼魂不太一样,它身上的光芒透着淡淡的金色。 王灵韵远远地盯着它。 那个鬼魂与众不同,不是因为那个鬼魂有什么特殊能力,而是因为它是一个生魂。 后来,岩酉眼见着杭光的身上有什么透明的东西破裂了,一丝淡淡的金光在他体内,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突然睁开,杭光醒了。 紧跟着,岩酉晕了过去,累晕的。 晕过去之前,岩酉其实是打算笑一下,然后说声“太好了”的。 - - 第二天醒来,岩酉躺在自己的床上。 起来后,他出了门。 岩酉来到守卫司门前,守卫司大门前面干净而又清净。没有像往常一样,再看到跪在门前哭哭啼啼的妇人。那是杭光的妻子,因为丈夫失踪,官府搜寻半年未果,立案后。这位妇人便日日跪在这里,哭着请求守卫司能够取消立案,继续寻找她那失踪的丈夫。杭家最小的儿子,杭光。 再后来,丞相介入了此事。然后…… 然后怎么了来着? 岩酉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有些不行了,怎么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全都不记得了呢? 进入守卫司里面。 整个守卫司都安安静静的,门岗的人不在门岗上,打扫的人也没有在打扫,岩酉左顾右盼,愣是一个人影都没瞧到。 直到他来到了后院门口,听见了郑大人的声音。岩酉才明白,原来前面一个人都没有,是因为所有人都被郑大人叫到了后院里问话。 岩酉偷偷的躲在门口,看着守卫司的所有人都站成一列,排成两排,面向郑大人而站。因为现在还早,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睡醒,所以那两排站的跟歪瓜裂枣似的,毫无精神面貌可言。 “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告诉我,究竟是谁。”别看郑大人平时总是一副怂怂的模样,可是训起话来却凶狠非常。 虽然那些“歪瓜裂枣们”根本不理他。有的人在打着瞌睡,有的人在挖鼻孔,还有的人无精打采,耷拉个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谓是,你凶任你凶,我梦我的游。 岩酉看着很无奈,这些人明显都不在一个星球上嘛。 “没有人承认是吗?”面对这种情况,郑大人也很着急,可是他毫无办法,只能继续道:“我再问一遍,是不是没有人承认?” “……”下面的两列人一片寂静。 “好!你们一天没有人承认,我就一天不给你们发工钱!看我们谁能耗的过谁!”郑大人气的鼻孔都快要冒烟了。 然而,一听说不发工钱,下面的人都哭了起来。有几个人是当场就走了,反正他们不服郑大人。而还有几个人则是在那儿念念有词的,上有老下有小的开始哭惨。 郑大人选择无视。他一个转身,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继续去看言情小说了。 而在郑大人进屋之后。那些哭哭闹闹的人,瞬间就收了自己的眼泪,他们讨论着今天早上要吃啥,然后离开了后院,朝着外堂走去。 章节目录 第289章 【二百八十七】猪肉铺嫩郎君(55) 来到后院的门口时,所有人都纷纷止步。 “判官大人。”他们的态度变得恭恭敬敬,再也不交头接耳。 “发生了什么事,惹得郑大人如此生气?”岩酉问道。 “嗨!昨天早上我们哥几个打扫公堂的时候,发现郑大人就坐在太师椅上。我们还以为郑大人弃暗投明,打算好好办案了,于是开始奋发图强呢。谁知道他只是被绑在了太师椅上,屁股下面被涂了点胶水而已。”其中一个人说。 “就是,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这事儿办的啊……”另一个人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真是漂亮!” 岩酉莞尔一笑。拍了拍这两位兄弟的肩膀,道:“行啦,都散了吧。快去吃早饭吧。” “好。” 岩酉没有说话,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除了丞相之外,他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人能有如此胆量。他只是替郑大人赶到悲哀,恐怕郑大人永远都查不到罪魁祸首了。 杭光顺利的回到了家。 杭家一家人开心的是又哭又笑,连忙替他接风洗尘。 杭光也很惊讶,怎么自己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就变成一只瘦猴了?身上还多了很多肌肉?!这真的让他很惊喜。尤其是自己回来以后,妻子看自己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饭桌上家人纷纷都问他。这半年来去了哪里?杭光一点儿记忆都没有,自己竟然已经消失了半年。便敷衍的打着哈哈,说自己忘了。 不知为何,再去卖肉时。杭光发现自己额外的受人欢迎?只不过是在店里卖猪肉而已,竟然有很多不认识的妇人、小姐、甚至是男人……对着他抛媚眼?? 虽然没过几个月,这种情况就越来越少了。原因是杭光又吃回了一个大胖子。 山顶的小屋里已经没有人再居住了。里面的家具、厨具、所有的一切都落了灰。 几十年匆匆而过。 几十年前,有人在这里盖了一间屋子,又往这间屋子里添置了许多的家具。屋里第一次散发出饭的香味,以及欢声笑语。 几十年后,还是这间屋子。之前出现在这里的一切,全部都化为灰烬。这里,又变得安静了下来。不一样的是,屋子里多了两个灵位,是曾经住在这里的,两个彼此相爱的人。 后来渐渐有什么人开始打扫起这间小屋。房间里没有了欢声笑语,也依旧没有人居住,却还是如曾经一般干净、整洁。 那么,这一切究竟是谁做的呢? 原来是同样居住在这座山里,怀念着屈由与沈曼云夫妇的妖怪。怪不得路过的旅人偶尔能在这里,看见一晃而过的鬼影。 王灵韵回到丞相府之后。格织岛的土地爷时常会到她家里做客。伤好后的玖凌,也时不时的常来叨扰。王灵韵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渐渐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如果不刻意觉得这里是一场梦,也不刻意提醒自己这里是千年以前,忘记自己是长安王家的王灵韵,安心地呆在这里,每日看看书,晒晒太阳……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日子。 虽然她经常去敲宫家的门,想去找宫明要回自己的玉佩。但似乎宫家的家教太过严明,宫明每日都在闭门读书,拒不见客。 鹤羽是最不稳定的那个人,他时常有办法能闯进这个巨大的梦境里,去到丞相府见王灵韵一面,给她带来一些外界的消息。却又时常在半路就失败了,还没进城,就消失在路途之中…… 章节目录 第290章 【二百八十八】猪肉铺嫩郎君(56) 唐莺过着唐家大小姐的日子。 在唐家,她是独生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是她却没有因此而变得怠惰。她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疯狂的补习各种历史。凡是唐家能找到的历史书、历史典故,甚至古董、礼仪各方面,她照单全看,一个都不肯错过。 毕竟她这个唐家大小姐,除了节日之外,又不能轻易出门。所以说,不如学习。 庄瓷的父亲失踪了,自赏春节那日夜宴起,就再也没出现过。约莫是凶多吉少。所以,庄瓷这个唯一继承人,继承了父亲的全部财产。但是自从那日蔺橘生将庄瓷送回家之后,她就一直陷在昏迷之中,未曾苏醒。大抵是遇到青光石那日,青光石迫切的想要回到她的身边,所以浊气施放过多,伤到了庄瓷的元神。 最近榕树城什么事情都没有,风平浪静,一片祥和。 更何况……土地爷还给王灵韵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大人!大人!”这日清早,天还微微亮。土地公便在丞相府的门口,一下又一下地敲着丞相府的大门。 守门的侍女开门时,还在打瞌睡。她一见是这位老爷子,立马精神了起来。虽说她并不知道老爷子是哪里的哪号人物,但是她知道此人是自家大人的贵客!于是便立马请进了门,让老爷子稍等片刻。 吃早饭的时候,王灵韵将土地一起请上了桌。她屏退众人,让土地有话直说。 “大人,谢谢您上次告诉老小儿见到了黑无常。我通过联系地府的人,将格织岛这件事情告知了天界。天界愿意派人来,助我和岛上的岛民们,离开这场梦境!”土地说这话的时候兴奋非常。 而王灵韵却是很冷静,她淡定的喝了口粥,问道:“那……天界可有人派人来讨伐桃桑?” 土地公开心的神情突然僵了下来。他眨了眨眼,老实回答道:“这个……好像来传话的神仙并没提到此事……” “连他们也畏惧方瓷。”王灵韵鄙夷一笑,继续吃饭。 “毕竟是妖界之主,虽然她这次没有得到青光石,但是据小老儿对这届天帝的了解,他不会打没把握的仗”土地分析着,继续道:“只要是没有把握,天帝是不会出兵的。” 王灵韵轻蔑地扯了扯嘴角,她没有评论这个天帝,只说:“但愿他能相安无事的在位一千年。” “大人,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土地问道。 “我在等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遇。”王灵韵说完,又改口道:“不,具体来说,是一个人与一只妖的相遇。” “大人为何要等这种事?”土地搞不明白王灵韵在想些什么。 眼角无意间瞥到自己的领边。王灵韵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领口,那里原本应该绣着一朵白樱花的。可是现在,却不见了。 “没什么。”王灵韵吃完后,用手帕擦了擦嘴,她站起身来,看着土地,道:“打算何时离开?” 土地诚恳回答:“今晚。” “那我就不去送你了。”王灵韵转身离开,在踏过门槛之前,停下来说了句:“有缘再会。” 土地站起来,对着王灵韵深揖一礼,万分感激道:“有缘再会。” 这句话,是感谢,也是告别。 在格织岛消失那晚,下了很大的雨。正如它出现时无人问津一样,它消失时,也无人发现。 只是后来,丞相府又少了一个常来做客的客人。 章节目录 第291章 【二百八十九】酒馆的名妓(1) 王灵韵的日子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下去,不知为何,也许是日子久了,她的心态也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从原来的着急回到千年前,解决自己婚约问题的焦躁状态中,解脱了出来。现在的她,显得随意了很多,并不是不回去解决婚约问题,也不是不着急回去解决婚约问题。而是她明白了,着急什么的一点儿用都没有,所以还不如不着急。 这一天,风和日丽,是个出门赏花的好日子。过了午饭的点,丞相府来了一位稀客。 这位稀客不是别人,这是前些日子王灵韵刚认识的新朋友,榕树城守卫司判官,岩酉。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岩酉一来就阴着个脸,看起来丧极了。 见他这么丧,王灵韵的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大人!”王灵韵还什么都没说,岩酉便先跪下了。 “岩酉兄,你我之间不必行如此大礼。我见你应堂发黑,大抵是你遇到了什么事?有什么事情你先说说看。”王灵韵道。 “大人!你何时学会了算命?”岩酉突然抬起头来疑问道:“连我最近遇到了倒霉的事,你都能看得出来。” 王灵韵撇撇嘴,没有说话。她心道:你的脸都黑成这样了,我想不看出来也难啊。 王灵韵无视了岩酉的问题,只说:“你先起来说话。” “是,大人。”岩酉恭敬得体地道,但这副正经的模样,并不能压住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阴沉气息。 “坐吧。”王灵韵随意道:“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也算是半个朋友了。不用这么拘谨。” 边说着,侍女边上了茶。 “如今也就只有大人把我当朋友了。”岩酉心中颇有感慨,他看起来很是感动。接着,他便坐到一旁的座椅上,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说:“大人,我想来给你打工!” 他说的义正言辞、一脸正经,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然而,王灵韵愣了几秒,她盯着一脸正经的岩酉,拿起手旁的茶,喝了一口,道:“你是在开玩笑吧?” “大人,我没有!”岩酉依旧说的很认真。 “你一个判官,如何来我丞相府打工?”王灵韵不解地问:“难道你真正的爱好其实是修剪花花草草?” “这个……”岩酉低下头,羞红了脸“我不太会。” 王灵韵突然开始打量起岩酉这个男人,以前只顾着查杭光的案子,所以她没认真看,如今细细一瞧,这个判官……还真有几分姿色。 “那你会什么?难不成你要来我的府里……”王灵韵的脑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她有些嫌弃地道:“当歌舞姬吗?” 岩酉原本羞红的脸突然变成了铁青色。他尴尬道:“没想到丞相大人……还有这种爱好啊哈哈、哈哈哈……” “嗯,外面不是传吗?我好歌舞,好美色,我这丞相府里啊,满园子的春色。”王灵韵说的漫不经心,她盯着岩酉道:“判官,你想来当我府里的哪支花?” “大人说笑了,我从来不相信大人的府里会春色满园。”不过片刻岩酉便恢复了冷静,他笑着说:“大人别想吓跑了我,岩酉并不吃大人那一套。” 王灵韵笑得眉眼弯弯。岩酉的聪明让她感到非常舒服。 “一会儿我们一起去个地方。”王灵韵起身回屋换衣服,离开客厅前,她重点提醒道:“你记住,我可是那里的常客。” 章节目录 第292章 【二百九十】酒馆的名妓(2) 岩酉拜会完王灵韵之后,便回到守卫司继续工作。 一直到了黄昏,两人约定的时刻。岩酉才忙完了手里的工作。 刚塔出守卫司的大门,岩酉就看见了早早等候在巷口的马车。那个马车的装饰极其单调,非常简朴,看起来一点也不豪华。如果不是因为提前跟王灵韵约好了,就连岩酉自己都不相信,那是从丞相府里出来的马车。 马车一路驶到芳华街。 马蹄声声,风铃叮当。 芳华街上安静极了。街道两旁的商铺,都紧闭着大门。没有一家开门营业。 岩酉记得这里,这是榕树城有名的花酒一条街。整条街道,白天是不开张的。可是到了夜里,这里就会变成另一番景象。 马车停在了一家酒馆前面。 小厮请岩酉下了车后,马车就被车夫给驾走了。 岩酉抬起头,四个大字映入眼帘:磬竹酒馆。 从外面看,这家酒馆与繁华区那些普通的酒馆,没什么不一样。并且,这家店跟街道上的其他店一样,仍是紧闭着大门。 “先生,这边请。”小厮在前面带路,俩人绕过了正门,从后面的小门进入到酒馆里面。 一进酒馆,岩酉感觉到自己的眼界被打开了。 里面跟外面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世界。从外面看去,这只不过是家一般般的酒馆,木质招牌,木质三层楼,除了大一点之外,并无任何特色。 但是酒馆里面,却别有洞天。不仅装修别致,就连摆件也十分讲究。大到墙壁刷金、石柱雕画,小到玲珑摆饰、珠帘碧玉,个个精巧夺目,鬼斧神工。 但是店里却空空旷旷、安安静静,不见掌柜,也不见其他人。 岩酉跟着小厮一路来到了三楼的某间厢房里,穿过回廊,掠过珠帘,就看到了一个屏风。屏风后是一张矮几,王灵韵正坐在那里品酒。 “大人。”岩酉恭敬道。 “这里没有什么大人,也没有什么判官。今天只是你我作为朋友一起来酒馆喝个酒而已,岩酉兄不必这么拘谨。”说着,王灵韵拿起酒壶,又把自己的杯中的酒给斟满了。 岩酉坐到王灵韵的对面,他身前摆放着一个小瓷杯,瓷杯里已经提前斟满了酒。 “大人说自己常来的地方,就是这里?芳华街?”岩酉四下打量,发现这间厢房的装饰、摆设,确实都很不错,属于上乘。 “你不是不信我丞相府春色满园吗,这下……”王灵韵举起酒杯,边敬岩酉,边问他:“你信了吗?” 岩酉举起酒杯,回敬王灵韵,他本来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但是当他尝到了杯中的酒实际上并不是酒,而是水的时候。他的心中突然有了答案。 瓷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岩酉说:“我还是不信,我认识的丞相大人,并不是贪图美色之人。” “那是你认识的还不够。很多存在,尤其是人,须得时间越久才能看得清楚。”王灵韵说得轻描淡写,实则话里有话。 “大人说的是。只是我不太懂,大人为何要来酒馆里喝水?”岩酉看着自己面前的水杯,很是不解。 “酒水,酒水,去掉了酒不就是水吗?”王灵韵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喝水又有何不可呢?” “……”岩酉笑了笑,反正,丞相自己开心就好,他干嘛要关心人家喝的是酒还是水呢? 章节目录 第293章 【二百九十一】酒馆的名妓(3) 喝着喝着,时间就过去了。似乎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 彼时,整个芳华街都像活过来了一样。街上的灯笼全都亮了起来,人也变多了,车水马龙,嬉笑叫卖,热闹非凡。 跟岩酉刚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他来时整条街道安静清闲,死气沉沉。可现在的芳华街,已然变成了榕树城万千盛世的一角。 岩酉的眼睛都亮了,他仿佛看见了新世界的大门。 “来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打工。”王灵韵显得有些慵懒,她说:“要是理由得当,我便留你一个职位吧。” 岩酉还没从这场盛世中醒过来,便听见王灵韵的问话。他赶忙拉回自己的思绪,心情一下就变得沉重起来:“我是跟奶奶一起长大的,如今我奶奶她……快没了。守卫司的职位挺好的我不想换,可是……” “行了,我想好你的职位了。”岩酉还没说完,王灵韵就打断他道:“我经常来这里,一个人喝酒怪无聊的。以后,你就陪我吧。” 王灵韵起身,打算离开。 “大人?”岩酉也跟着站了起来,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王灵韵停了下来,继续道:“今天我有点累,先回去睡了。工钱去找管家拿。” 岩酉突然感动,他作揖道:“谢大人!” “我们都已经是朋友啦,你别左一口大人,右一口大人的。我听着怪不自在。”王灵韵叹了一口气,甩甩手道:“走了。” 王灵韵走后,店家给厢房里上了新的烧酒,还有几道小菜。恰巧抚慰了岩酉那个工作结束后,还没有吃过晚饭的胃。 “这……”岩酉看着面前的好酒好菜,香味扑鼻,却犹豫着要不要拿起筷子。 掌柜的一看就是个有心人,他笑呵呵地说:“这位客人,王公子走的时候已经替你买过单了。请问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岩酉礼貌点头道。 “好的。”掌柜笑呵呵地离开了。 没过多久,只见这家酒馆来的人越来越多,络绎不绝。很快,这家大的足有三层的酒馆,竟满客了。 酒馆的一层是散座,二层是雅间,三层是贵宾厢房。在酒馆一层的正中心有一个舞台。来到酒馆的客人,不论是普通的食客、还是雅间的常客,更或者是三楼贵客。所有人都能够看到一楼的舞台。 边吃饭喝酒边赏舞,简直是人生乐事一桩。岩酉突然发现丞相真的很会享受。他原以为丞相如此聪明又做事认真,大抵是和他一样读死书的人。如今看来自律过度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从小到大,包括进入官场那么多年,岩酉竟一次都没有来过这花酒街。 后来,连着许多天。岩酉在工作结束之后,都会陪着王灵韵来此欣赏歌舞。每一次,丞相都会点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然而,她这个主人基本不动筷。最终,那些菜,通通都吃进了岩酉的肚子里。 岩酉渐渐发现,王灵韵每次来此都心不在焉的。似乎有着什么心事。她只喝酒,一喝便喝到了深夜。但是她却不会醉。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可岩酉却知道,因为她喝的根本就不是酒,而是水,白水。 日子久了,岩酉感觉他根本不像是来给丞相打工的。每次工作结束后,他都会陪着丞相去芳华街的磬竹酒馆,吃一顿好酒佳肴,然而,丞相作为主人却根本不动筷,几乎都是没吃晚饭的他在吃。渐渐地,岩酉也不怎么动筷了。因为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根本没有脸再去丞相府领工钱了。 章节目录 第294章 【二百九十二】酒馆的名妓(4) 岩酉跟王灵韵渐渐熟了,出门时便对她以公子称呼。而王灵韵跟以前一样,叫他岩酉,或者岩酉兄。 这日,依旧是黄昏过后,依旧是磬竹酒馆,依旧是三楼的贵宾包厢,依旧是一桌子好酒好菜。王灵韵依旧慢悠悠的喝着自己的酒,而岩酉却不依旧了。他今天好像没什么胃口,并没怎么动筷。 “怎么了?”王灵韵随口问道:“吃腻了?” 岩酉摇了摇头。 “那……”王灵韵等着他的下文。 岩酉沉默了半晌,终于将埋在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公子此举何意?” 王灵韵眉头微皱,眼露疑惑。 “我是想来找公子打工的,不是来找公子白吃白拿的。”岩酉显得有些委屈“我好歹也是守卫司的判官,大事帮不了公子,可小事总能帮衬着一二。” 岩酉起身,双手并拢,对着王灵韵深鞠一躬“请公子正视岩酉的价值。” 岩酉的态度很认真,非常认真。 王灵韵看着岩酉,看着看着却突然笑了起来“岩酉,你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没有用?” “是。”岩酉一直躬着身子,没有起来。 “你觉得我没有正视你的才能?”王灵韵继续问。 “是。”岩酉回答的坚定而又认真。 王灵韵点点头,道:“那你确实没有什么用。” 岩酉一愣,他的头仍旧低着,没有抬起。 “行了,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丞相府不收无用的人。”王灵韵说得十分随意“你回吧。” 岩酉的双眼突然瞪大,王灵韵的这个决定对他而言有如晴天霹雳,他不可置信地开口问:“公子!当真这么看我?!” 王灵韵拿起筷子,思考着要夹什么菜“不是你自己觉得你坐在这没有用的吗?跟我怎么看你有什么关系吗。” 她夹了一口鱼,塞进嘴里。鱼肉鲜嫩多汁,十分爽口。 “没想到公子竟是这样的人,枉我一直以为……”岩酉被打击的毫无干劲,他看了王灵韵一眼,失落道:“告辞。” 说罢,岩酉便转身离去。 “真是浪费了我这一桌好菜,慢走不送。”王灵韵看起来对岩酉的离开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看着满桌的菜,思考着下一筷子要夹什么菜呢? 那道红烧兔肉看起来似乎不错,于是王灵韵手一伸,筷子一夹,面前的空碗里就多了一块香香的红烧兔肉。 - - 磬竹酒馆人满为患,店里的几十个小二忙的不可开交。丫头上酒的速度,简直比捕快出勤的速度还要快。一楼的大厅里有歌舞,二楼的雅间里有陪酒的妓女,这里的人大多都欢笑成一团,但是却少有真正开心的。 岩酉走的很慢,因为他怕一不小心就撞到了着急上菜的店小二、还有抱着琵琶走路婀娜,却不喜欢看路的妓女。一不留神,岩酉前面那位抱着琵琶的女子,就在没人挡路的情况下,撞在了一旁的墙上,还摔倒了。 看着女子哎哟哎哟地叫着,岩酉好心地走过去,向她伸出手,道:“地上凉,先起来吧。” 女子抬头看了一眼岩酉,见他眉眼别致,面目俊秀。原本就可怜的模样,变得更楚楚可怜了起来:“可是……小女……” 她抱紧了自己的琵琶,扭扭捏捏地道:“小女的脚崴了……” “……”岩酉沉默了。按理说,他应该抱起她去找大夫的,可是……可是…… 不知不觉,岩酉的脸都红了。滚烫滚烫的。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啊! 章节目录 第295章 【二百九十三】酒馆的名妓(5) 那女子也是个有玲珑心的巧人儿,见岩酉收回了朝自己伸出的手,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尴尬。于是便可怜兮兮地道:“公子呆站在那里,是连扶小女一把,都不肯嘛。” 说着说着,女子竟伤心了起来“原来像公子这般美好的人,竟也会嫌弃小女的出生。” 情到深处更是泪水溢满了眼眶,从岩酉的角度俯视过去,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并不造作。 “姑娘,岩某……唐突了。”说着,岩酉就躬身去扶起那位女子。纤弱无骨的手搭在岩酉的手臂上,还摸了两下。然而,岩酉却没有丝毫感觉,只是沉着他那张天生严肃的脸,询问着:“姑娘要去哪?” “奥,往前走左拐第三间屋子。”说着,女子还甜蜜的往岩酉肩膀上靠去。 就这样,岩酉扶着一瘸一拐的女子,来到了二层的某间厢房。里面似乎是一群人在聚会。刚到门口,岩酉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不知为何,他感觉那人的声音听起来甚是熟悉。 推门而入。 众人的目光,通通洒在了自己跟那位女子的身上。 现在,岩酉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听里面的人说话,感觉很熟悉了。 因为,方才说话的是掌管皇家书局的王大人,他时常去书局借阅,跟他很是熟悉。 岩酉扫了一圈,发现坐在酒桌上的都是些熟面孔,全都是些官场上的同僚。 酒桌上的其他人见来的人是判官,并且岩酉身旁靠着的红衣女子,还跟他亲昵有加。屋内的一群人立时就明白了岩酉是来干嘛的。与此同时,岩酉平日里在众人心中那副刚正不阿的形象,不过瞬间,就崩塌得无影无踪。 “这不是我们的判官大人吗?”席间有人说话。 “哟哟哟,原来判官大人也好这一口吗?”另一个人看岩酉的眼神,甚是暧昧“原来,你喜欢这种身材匀称的姑娘?早点跟我们说不就好了!” “哈哈哈哈……” 席间笑成了一片,那名琵琶女一听自己身旁的男人是判官,那如丝一般的媚眼下,红唇绽放出了勾人的笑意。 “岩酉,你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没有用?” 不知为何,看着满屋的官僚,以及他们桌子上的好酒好菜,岩酉忽然想起王灵韵问自己的那句话。 还有自己回答丞相的那句无知的“是”。 “你觉得我没有正视你的才能?” “是。” 岩酉此刻的内心已经被后悔所填满。 “姑娘,失礼了。”岩酉推开女子,转过身,就朝三楼奔去。 “诶!”女子差一点就摔倒在地,她刚打算叫住岩酉,可是他已经跑远了。女子看着岩酉远去的背影,唇边勾起一丝自信的弧度“呵,我红袖看上的男人,就没有一个能逃走的。” 岩酉跑回了三楼的贵宾厢房门口,他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直到呼吸平稳了,岩酉拍了拍肩上的灰,一脸严肃的走进了厢房。 王灵韵老远就闻到了岩酉身上的脂粉气,但是她并没有说话,当岩酉走进来时,王灵韵依旧把岩酉当做空气,拿着手里的玉轴帛书,反复翻看。 岩酉站在那里,一声不啃。 王灵韵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便起身打算走人。 路过岩酉的时候,她把岩酉当做空气。 就在俩人擦身而过时,岩酉突然开口“大人。” 王灵韵没有理他,继续走自己的路,出了酒馆,马车就等在门口,王灵韵并没有坐上马车,只是跟车夫打了个眼色,车夫便驾着马车自行离开了。 当岩酉从酒馆里追出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马车离开的背影。 章节目录 第296章 【二百九十四】酒馆的名妓(6) 岩酉感觉自己很失落。 看着丞相府的马车渐行渐远,他的心情也跌落到了谷底。 王灵韵悄悄地躲在角落里看着岩酉背影,见他信了自己已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便松了一口气,放心的自己去逛了。她最受不了这种认错的场面,这种时候她忽然想起了露鸢,那家伙就不喜欢认错,不管她什么时候做错了事,露鸢都擅长用她的那张冷脸顶过去。让她认错?不可能的。 但是王灵韵却很吃这一套,因为她不喜欢批评别人,也不喜欢夸赞别人。 而露鸢恰巧就是那种做对了事,不求夸奖,而做错了事,也不会认错的那种人。这辈子她们俩能做主仆,可谓是上天给的缘分。 这满街的灯红酒绿,王灵韵逛着逛着便想起了露鸢。 “不知道露鸢现在怎么样了呢?”王灵韵自言自语道。她也很想回到千年以后,可是,现在好像完全被困在了这里。 心中的惆怅又多了一分。 恰巧看见前面有一家莺莺燕燕楼,王灵韵一时兴起,便逛了进去。 这家莺莺燕燕楼乍一看去,是个窑子。然而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是个卖鸟的场所? 王灵韵觉得这家店的画风,极其不符合芳华街的风格,于是便悠哉悠哉的在里面逛起鸟来。这家店不大也不小,高高低低的挂得全是笼子,笼子里是各种各样的鸟类,有珍禽也有普通的小麻雀。价位都不低,可是逛的人却不少。 逛了没多久,王灵韵便有些审美疲劳,大约是里面的珍贵鹦鹉太多,而那些珍贵鹦鹉的毛色都太过于鲜艳了吧。是以,她便离开了莺莺燕燕楼,漫无目的随意在大街上晃悠。 那时,已经是深夜了。街上人烟稀少,街道两旁的灯笼摇曳生姿,令人感觉十分惬意。 突然!一阵剑气从不远处传来—— 王灵韵原本放松的心,又变得警惕起来。她往周围一看,四周空空荡荡,别说人了,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王灵韵并没发现附近他人的踪迹。 如此一来,她就变得更警惕了。莫非……是高手? - - 宫明今天晚上喝酒了,喝的不多,几口罢了。然而区区几口,就足以让他醉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酒过三巡,宫明摇摇晃晃地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他瞧见风吹红色灯笼,误以为是曼妙女子在轻舞摇曳。 顿时,宫明心生仰慕之意。 于是他便抽剑在旁,替曼妙女子伴舞,边舞剑,口中边念念有词。那是方才在酒坊花街听来的昌平小调,仅听了一遍,他就记住了词。此刻念来,甚是应景。 彼时,明月高悬,街道上并没什么人。身旁有妙龄女子倾舞相伴,街边小楼里的海棠花瓣零落飞扬,还有街两旁那望不到头的红灯笼,摇曳间便生出千百姿态。 美!美极! 当王灵韵穿过巷子,一转弯,就在街上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只见有一男子,在这样空旷的街上,边舞剑边念词。白色的衣袍边,带着青色的花纹。黑色的马靴上,绣着祥云朵朵。他宛如站在云端之巅,脚步轻盈,动作利索而优美,丝毫不拖泥带水。 顿时—— 王灵韵呆立原地,愣愣出神,心中有万千感慨,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章节目录 第297章 【二百九十五】酒馆的名妓(7) 舞着舞着,宫明把剑往地上一插,便一闭眼,往后仰去。 王灵韵见宫明往后仰倒,便飞速出现在他身旁,恰好搂住了他。 宫明喝得醉醺醺的,他的两边脸颊通红,看起来喝了不少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仅仅只喝了几口而已。没有贪杯,也没有多喝,因为他原本就不爱喝酒。 在昏倒过去之前,宫明那双迷糊的眼睛眨了几下。模糊不清的视线中,他好似看到了一张清秀的面庞。 是谁呢? 他也想知道是谁。可是……做不到了。 接着,宫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自格织岛之后,这二人便再没见过面,王灵韵连着去找了他许多次,却次次都吃了宫家总管的闭门羹。这下子,宫明总算落到自己手里了。 王灵韵看着那张安静的睡颜,打横一抱,便走上了回府的道路。今夜是不用再逛了,因为她找到了比闲逛更有意思的人。 瞅了眼安逸睡在自己怀里的男子,他的脸红彤彤的,睫毛很长,呼吸也很均匀,宛如一只刚初生的小羊羔般,简单纯粹。 于是,半夜三更的芳华街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只见一个贵气逼人的男子,怀里抱着另一个黄色衣衫的人儿。眨眼一看,好像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但实际上却是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 王灵韵一直喜欢男装打扮,因为做事方便。扮得久了,外加她又是个神仙,没有喉结可以变出个喉结,所以形形色色各方面都像男子一般,引得不少闺秀小姐,总是朝她抛媚眼,或者告白。一开始她是不习惯的,但随着时间久了,王灵韵也就渐渐地习惯了。 回到丞相府,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守夜的侍女打开门时,看见丞相抱着一个男人回府,顿时就惊醒了。侍女睡意全无的全程瞪大着双眼。目送王灵韵和宫明进府。 直到过了很久。这两人完全消失在她视线中时,一阵属于夏夜的凉风吹过—— 侍女这时才意识到。啊!她忘记关上府门了! 一进屋,王灵韵指头一指,两张桌子就并在了一起。她把醉醺醺的宫明丢到桌子上,自己则进了里屋,和衣而眠。 第二天清早,王灵韵很早就起来了,一打开门,外面的侍女侍卫门端着水盆、拿着新衣服跪了一地。原来是他们早就想进来,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适,于是便全都守在门外。 王灵韵扯了扯嘴角,她看了眼从桌子上滚到地上,却依旧睡得很香的宫明。关上门,把宫明又拎回到桌上之后。王灵韵打开了门,领着一众侍卫侍女,换了个房间更衣洗漱。 一天过去了,宫明没有醒来。 两天过去了,宫明依旧没醒。 三天…… 第三天的下午,王灵韵正在院子里拿着一本书,和丞相府的侍女,练习占卜测算,卧室里突然传出来一声“哎呦!” 接着—— “哎呦哎呦哎呦……我的腰……我的腰好酸……要断了……哎呦哎呦哎呦……” 王灵韵不自觉便皱起了眉头。 院子里跟王灵韵站在一起地侍女,听得是面红耳赤,她的眼神时不时地瞄着丞相,自行在心里脑补着丞相跟那位公子的小九九。 丞相府已经传开了,丞相大人破天荒的第一次带人进他卧室,那个人是丞相大人深夜抱进府里一个男人。丞相把那个男人丢在自己的卧室里,后来,那个男人三天都没能下床。 章节目录 第298章 【二百九十六】酒馆的名妓(8) 八卦消息总是传的很快。 王灵韵总感觉这几天府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她想了想,也许是因为那道圣旨。 对于那道圣旨,她也感到很奇怪。就在几天前,躲在榕宫里的国君突然给丞相府下了道圣旨。侍卫过来宣纸时,王灵韵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可是之后她反复翻看那玉轴帛书,怎么看都没有问题。因为上面只有六个字,那便是:丞相速来见朕。 意思是皇上要见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未露面的国君竟然要见她? 领旨后,王灵韵便进了宫。去到了榕宫的君主殿里,但是君主殿里面空无一人,国君并不在此处。 领她进来的侍卫说,国君就在里面,他们每日都会给国君送饭,饭就放在国君用膳的桌子上,然后他们便会出去等候。等到收饭碗的时间到了,他们又会进来,收拾空碗和剩菜。 王灵韵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个侍卫说的重点,他根本从未见过国君,却坚定不移的相信着国君就在此处。 行吧,她这趟宫是白进了。出宫后,王灵韵便越发的喜欢往芳华街跑,不为别的,只为那里人蛇混杂,消息灵通。 芳华街的消息确实灵通。很快,她进宫面圣这件事就被官员们在私底下给传了个遍,虽然她确实没见到国君,但是进宫面圣的这个大锅是扣在她的头上,拿不掉的了。 王灵韵之所以会这么的在意这口大锅。不是因为她好面子,爱形象。而是因为她知道,那些个官员在私底下谋划着——谋反。 没错,待在这里的时间久了,大家都意识到了同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从未见过国君的事实。这个国家的君主长什么样,喜欢什么?偏爱什么?是年过半百,还是年轻有为?有几个妃子,最宠的是谁?有几个孩子,最有希望当储君的儿子又是谁? 他们发现了。这些事情,他们一概不知。明明是这个国家的大臣,明明是最该受到国君器重的一帮老臣,他们的脑袋里竟然……连一点国君的印象都没有。 这就是桃桑所制造出的这场梦境中,最大的漏洞。有一群人想要谋反,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他们并不是没有邀请过王灵韵,毕竟她是当朝丞相,除了国君之外,最有发言权的人。而王灵韵却并没有接受这群人的邀请,在这场政局中,她选择隔岸观火,看戏吃瓜。 “多谢款待!”宫明吃完了碗里的饭,感谢道:“那天是我喝多了,还好丞相大人收留了我,不然我恐怕真的要横尸街头啦。” 喝多、收留、横尸街头……原来这小子就是用这种方式博得了她们丞相大人的怜悯,进而将善良温柔的丞相大人占为己有的! 侍女们的眼神很精彩,有愉悦,有幽怨,还有……变态?! 宫明突然慌了,他只是开了个很随意的玩笑,但是不知为何,旁边伺候的侍女看他的眼光变得更奇怪了。 王灵韵这才回过神来“奥……你刚醒,可能还有些身体不适。我让下人备了新的客房,你要不要去早点歇息?” 然后侍女们的目光又转到了王灵韵的身上…… 盯…… 盯—— 虽然王灵韵感到有些不适,但是她想了想,国君突然召她面圣这事,确实蹊跷。尤其侍卫还当着全府人的面,宣读了圣旨。在这之后,她府里的下人们,感到有些奇怪也是很正常的。因为她也觉得那件事情非常奇怪。 章节目录 第299章 【二百九十七】酒馆的名妓(9) 这时,宫明回答:“不了,我想出去走走。” “正好,我也是。”王灵韵感觉府里已经待不下去了,她实在受不了家里下人们奇怪的眼神。 宫明有同感,他立马点点头,提议道:“不如,一起?” 王灵韵觉得宫明的这个提议甚好。于是,俩人便一起溜了溜了。 来到外面,没有了奇怪的眼神,就连空气也变得舒服许多。 因为宫明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俩人刚刚吃的那一顿是晚饭。出来后,大多集市都散了,只有个糖人摊还在收拾。宫明顺手买了个糖人给王灵韵。 “喏。”宫明把糖人递给王灵韵。 “……”王灵韵歪头一看,见是糖人,便接过了这东西。但是她一直拿着,并没有吃。 “你怎么不吃?”宫明好奇道:“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王灵韵好像被说中心事了一样,反问道。 “因为刚刚见你在饭桌上都没怎么动筷子。而现在给你糖人,你也不太想吃的样子。”宫明显得有些苦恼。 “你关心我?”王灵韵问。 “我……”宫明眨着眼睛,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应该关心你吗?” “没有,只是好久不见,你突然不叫我大人,还给我糖人,有些不习惯。”王灵韵一口咬掉了糖人,然后把棍子丢到一旁。 宫明被她突如其来的暴力举动吓了一跳,面上有些尴尬,却只是笑笑“那是以前跟你不熟,后来发现你这个人……有时候……心挺好的。” “?”王灵韵没听懂,但感觉对方好像是在夸自己的样子,就勉强接受了。 他们来到了夜市一条街,这里还没有很热闹,很多摊贩都刚来,还在收拾东西,挨个上货。不过这里有不少新鲜玩意,王灵韵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可她见宫明一脸兴奋的模样,便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你家的家教貌似挺严格的。”走着走着,王灵韵随口道。 “家教严格?”宫明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词“你是说我们家?宫家?不可能的。” 王灵韵想起前几次去找他,次次吃闭门羹的场景,心想着,难道自己是走错门了?可是她明确的说自己要找宫明,而宫府的那个老管家也明确对她说,他家少爷尚在闭关钻研学问中,概不见客。 这思前想后……没错呀! 那错的是…… 王灵韵转过头看向宫明,她捏了捏他的脸,再拍了拍,疑惑道:“难道你是妖怪变的……” 王灵韵把宫明转过去检查一遍,再转过来瞅一瞅,结果一切正常,她什么都没发现。 宫明觉得自己被这样转来转去挺有意思的,也不拒绝。只说:“结果出来了吗,你看我到底是人还是妖啊?” “我曾经给过你一块玉佩,记得吗?”王灵韵看着他,眼神冷淡。 “恩……”提起那块玉佩,宫明突然感觉到了心虚,一滴冷汗顺着额边流了下来。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金鱼摊摆好了。便兴奋地转移着话题“咦!灵韵你看,那边可以钓金鱼了哎!” 说完,他便开心地跑到了那边的金鱼摊上,跟老板商量起钓金鱼的事情。 王灵韵突然忘记了自己在问什么。她没听错的话,刚才……宫明叫自己灵韵?有一瞬间的失神,因为基本没有人这么叫她,除了那个活在记忆里的童年旧友。 章节目录 第300章 【二百九十八】酒馆的名妓(10) 王灵韵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皇宫中的捉迷藏,所有的小朋友都已经藏起来了,只有她还没有找到藏身之处。而这时—— “灵韵,到这里来。” 突然有个人拉住了她的小手,那个人是她的初恋。太子殿下。 思绪又回到现在,宫明在金鱼摊前似乎并不顺利,见他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王灵韵淡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人跟记忆里的那位青梅竹马,真是……差远了。她笑自己怎么会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走到金鱼摊前,王灵韵就听到宫明气愤地对老板说:“老板!再来十次!” 那家伙显然是沉迷进去了…… 接着,王灵韵就看宫明用纸糊的金鱼捞,开始捞金鱼。他捞了十次,就失败了十次。老板看他如此执着,还免费赠送给他一次,结果还是失败了。 “……”王灵韵有些无语,她在心中默默腹诽:这个人……莫不是天生手残? “用这样纸糊的工具,怎么可能捞起来嘛……”宫明开始散发怨气了。然后他幽怨的转过身,用自己幽怨的小眼神看着王灵韵,道:“你说对不对……” 王灵韵感觉自己受到了敌方的负能量攻击,而且这个伤害还在成吨的加倍。她不自然地挑了下眉,对旁边的老板说:“老板,我也来试一试。” 老板给了她一个纸糊的金鱼捞,还有一个装了半碗水的小瓷碗。王灵韵聚精会神地看着在木盆里不断摇着尾巴的小金鱼。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其中一条。而后,她伸手一捞!在捞勺上面的纸破之前,用碗一接!成了! 只见那条金鱼在王灵韵的水碗里,愉悦地游来游去,好不自在。 宫明看着王灵韵碗里的鱼,两只眼睛都发着光,他的神情温和而又可爱,似乎可以融化一切。王灵韵不自觉地看呆了。 “你真厉害!”宫明看着碗里的金鱼,对她说。 “啊……啊。”王灵韵淡淡地应了一声。 后来,宫明提着一个竹筒,里面装着他的金鱼。他时不时就会往里边瞄上一眼,每瞄一眼,他的开心就多加了一分。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条小金鱼?”王灵韵走在宫明身旁,问着他。 “不知道。”宫明想了想,转过头对王灵韵说:“我想,大概是因为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吧。” “?”王灵韵的头上又冒出了一个问号,她并没有送他礼物啊?只是自己捞出了金鱼,又正好见他喜欢这玩意…… “怎么了吗?”宫明见王灵韵愣住了,抱着小竹筒问她:“难道你现在突然反悔了,想要把我的小金鱼要回去?!” “……”王灵韵见到宫明的这个反应,突然不想跟他追究了。算了,礼物就礼物吧。送了就送了吧。 边想着,王灵韵就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唉!灵韵你等等我啊!”宫明见王灵韵走了,便立马追上前去。 太阳落山了,夜市也基本成型。街道上的人逐渐变多了,王灵韵跟宫明也在其中,从高处往下看,他们也只不过是渺渺众生里的其中一二罢了。 天空的高处,云端之上,一只红色的锦鲤在空中游来游去,宛如一个迷路的孩子,不知自己该去向何处。它在云层中轻轻一跃,几朵小云像水花一般被它带动了起来,鱼尾摇曳间,这只红色的锦鲤便消失在天际尽头。 章节目录 第301章 【二百九十九】酒馆的名妓(11) “现在你肯告诉我了吗?”一边吃着手里的年糕,王灵韵一边扭头看向旁边那同样吃着年糕的宫明。 “告诉你什么哦……”宫明口齿不清地问。 “我的玉佩到底在哪儿?”王灵韵单刀直入。 “噗咳咳、咳咳咳……”结果宫明就被年糕给噎住了,他不停地咳嗽,咳到脸都快要红了。 王灵韵无奈地给他抚着背,道:“你就不能慢慢吃……” “我吃得很慢的,要不是你冷不丁的吓唬我……”宫明越说越慢,他觉得自己说漏了嘴…… “吓唬你?”王灵韵眯着眼,她忽然就不给他抚背了,转而揪着宫明的领子,问:“说!我的玉佩在哪!?”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打家劫舍的土匪,不过却是个气质高贵的土匪。 “我说,我说还不行嘛!”宫明帅气的把签签上的年糕啊呜一咬,咽下最后一口年糕,哭丧着一张脸说:“那我告诉你了,你可别生气呀。” “你先说,我再考虑我要不要生气。”王灵韵瞪着宫明,明明是夏天,可她的语气却好似零度:“说实话,耍小聪明,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王灵韵放开了揪住宫明衣领的手。 宫明感受到了自由的呼吸,顿时,他就松了口气,见路边有一个长椅,宫明跑过去坐下道:“其实——” 他的语速不快,声音也不大。 “其实?”王灵韵跟着问了一句。 “吧——”宫明又蹦出来了一个字。 “其实吧?”王灵韵挑眉,她明显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对,这个吧,其实啊!那个玉佩确实是在我身上,是你让我替你保管的对吗?啊!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又怎么可能不好好的保管它呢,是吧……”宫明言之凿凿了半天,但实际上却啥也没说出来。 终于王灵韵看不下去了,她把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宫明,从长椅上拎了起来。随后,王灵韵把他带到了一个巷子里。 “你、你要干嘛?”宫明一副抱紧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警惕地看着王灵韵,高声逞强道:“我跟你说,我可是……” “我可是丞相。”王灵韵打断了宫明的话。与此同时,王灵韵一拳打到了宫明身后的墙上,突然之间两个人就拉近了距离,他们之间非常的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你能拿我如何?” 宫明的话哽在喉咙里,很难受。再怎么说他也只是宫明而已,这个名字对别人可能挺有效的,可是对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臭石头,似乎并不管用。最让人来气的是,此人偏偏还是当朝最有权势的丞相。他不仅惹不起,就连躲都没有地方躲。 “弄丢啦。”宫明气急败坏地道。 “恩?”王灵韵自觉跟他拉开了距离。 “你的玉佩!”宫明嘟着嘴,眼神瞥向一旁“丢了。” 王灵韵不自觉地又靠近宫明,提起他的领子,追问道:“丢在何处?什么时候弄丢的?” 热热的气息吐在自己的脸上,不知为何,宫明觉得自己很热。这种感觉令他感到很不自在,于是,他便气急败坏地道:“我如果知道这么详细的话,早就把玉佩找回来了。还轮得到……被你按在这里欺负?” “额……”听宫明这么一说,王灵韵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用力过猛了一点,抓着他领子的手,好像不自觉地勒得紧了一点,态度也似乎过分的凶了一点…… 王灵韵连忙松开了宫明。 沉默半晌,她才缓缓吐出一句:“抱歉。” 章节目录 第302章 【三百】酒馆的名妓(12) 宫明点点头,他脸皮很厚的接受了王灵韵的道歉。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你的道歉吧。”他如是说道。 王灵韵没有跟他计较,只在一旁,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盯着远处的某个灯笼。这是她发泄愤怒的最好方式。结果,一不留神,愤怒发泄过头,远处那个被她一直盯着的灯笼突然就着火了,引起了街上人群不小的骚动。 宫明没有注意到灯笼的事,只是王灵韵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闻见了危险的味道“好吧,我必须向你认错。你把那么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我,可是我却把它弄丢了!” 他怂了,他说:“那个玉佩并不是我故意弄丢的,它被人偷走了。” 王灵韵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她转过头,道:“谁偷的。” 宫明低着头,似乎他知道偷玉佩的人是谁,但是他就是不愿说出口。 王灵韵又一次有了想暴力了结这件事的冲动,她二话不说走到宫明的跟前,打算攥紧他的领子,继续逼问他玉佩的下落。可是,刚靠近他,直视着他的双眼。王灵韵看着宫明那满脸无辜的神情,终是忍下了心中的这口气,并没有下狠手。她突然想起,当时在岛上把玉佩交给他的原因,不就是看见石头落下来,差点砸伤他,希望这块玉佩能替自己护住那家伙吗。是她自己对别人有私心,那么如今玉佩丢了,她也得承担一半的过失。 王灵韵内心:如今,就算要问他要,也不能太暴力。暴力是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暴力是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暴力是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的。 王灵韵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三遍,然后抬起头,她看着宫明那双怕怕的小眼神,依旧冷着一张脸,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的那块玉佩是谁偷的。这东西有点重要,落在你手里也就罢了,可是不能落在别人的手里。” 那块玉,可以隐藏她身上的仙气,替承受她逆时空所必须承受的时空阻力。若是它落到了普通人的手里,那还好说,可一旦它落到了妖的手里。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宫明怕怕地看着她,不住地往后退去,可是由于他身后就是墙,所以他只能用缩的,于是缩来缩去他还是站在原地。事实证明,如果你很怕的时候,被人堵在墙角里缩来缩去,除了很像一条大青虫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用处。 “你说不说!”王灵韵不自觉地又凶了那么一点点。 宫明有点被逼急了,他把手放到王灵韵的肩膀上,试图一把推开她,而他也确实用力了,但是并没有推开,于是宫明又一次用力并试图推开王灵韵,然而依旧没有成功。最终,他干脆放弃,理直气壮地问她:“既然这个东西对你而言这么重要,你当初为什么要把它交给我!” “我!”王灵韵忽然语塞。不过瞬间,心中五味杂陈,她感觉自己突然失去了追问的兴致“算了。” 宫明看见王灵韵的这幅模样,自己的内心也很愧疚,他很想帮她,真的很想。可是他突然发现,在这件事情上,他似乎帮不了眼前这个冷峻而又傲气的男人。 王灵韵一直低着头,令人看不清她的神情。看起来似乎很失落,但其实并不是的。她一直在劝自己冷静,然而最终……不理智还是战胜了理智! 王灵韵面向着宫明,一拳抡过去—— “啊——”宫明吓得立马闭上了眼睛。 “嘭”的一声! 宫明心中一紧! 他身后的墙壁被打塌了。 一拳抡完,王灵韵转身就走。 当宫明再睁开眼时,感觉周围变得空旷了许多,因为他身后的墙壁被王灵韵一拳打通了。此刻,宫明一个人站在这个空旷的小巷子里,夜风一吹,还有点冷。 而王灵韵呢? 早没影了。 章节目录 第303章 【三百零一】酒馆的名妓(13) 王灵韵打塌了那堵墙,并不是看墙不顺眼,而是她完全在把墙当做宫明打,所以她一不留神,就把墙给打塌了,也是情有可原。 宫明在街上到处走到处看,他的视线四处寻找着王灵韵,却都没有答案。他想,丞相大人应该是离开了,这个答案对他而言是悲伤的。想想还有些难过,因为他身无分文,现在有点饿,可是那个给他买单的人,不见了。 不过,找不到王灵韵,就以为她是离开了吗? 对,她真的就是离开了。 王灵韵离开的非常决绝,没有丝毫犹豫,就自己走了。但是由于她心里没有目的地,所以不知为何,漫无目的地晃呀晃呀,她抬头一看,眼前的店似乎有点熟悉。 莺莺燕燕楼。 她忽然觉得,自己曾经是不是来过这里?只是怎么不太记得了呢? 这样想着,王灵韵就又走了进去。天刚黑,这个时间对芳华街来说还是太早,大部分店家都刚开门营业,就连这家莺莺燕燕楼也不例外,所以当王灵韵走进来的时候,店里并没有别人。这家店的风格很原生态,有很多绿植还有爬藤的植物,四处挂着鸟笼,笼子里是各种各样的鸟儿,这些鸟类性格各异,但它们有一个相同点,就是都长得花枝招展的。也许是来得早,王灵韵并没看见普通鸟类,全是珍禽。没看多久,王灵韵就觉得视觉疲劳了。然而这时,掌柜的却注意到了她,并笑眯眯地朝她走了过来。 掌柜是个胖子,看起来脑满肠肥,笑起来浑身都散发着奸诈的味道。 “这位客人是第一次来小店吧?”掌柜的看到王灵韵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只肥羊,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宰王灵韵一刀了。俗话说,越是迫切的想要获得利益,就越是友好的阿谀奉承。这掌柜虽然笑起来奸诈,可是他说话的态度却像是泡了蜜似的,令客人不自觉地感到很舒服。当然,王灵韵并不是客人,遇到这种老板这种店,她通常都是——砸场的。 “……”所以,当掌柜跑来笑嘻嘻的跟自己说话时,她别开脸去,看天花板上面的牵牛花,并不理他。 但是掌柜并不认输,他的腿虽然短,可是他愿意跟着王灵韵走,王灵韵看哪,他也看哪,王灵韵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他总是适时说话,适当安静,该讲解时讲解,不该讲解时就闭嘴。每一句都很友好,每一句都温和有礼。可是王灵韵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走到店的最里面,最里面是个小房间,房间里并没有鸟和鸟笼,都是些鸟笼里面的摆件,还有鸟食。 在这个小空间里,最引人注目的倒不是那些摆件和鸟食,而是一扇门。这扇门是用金子打造而成的,因为屋内的光线很暗,所以它并没有闪闪发光,只是单纯的很引人注目。 “客人对这扇门感兴趣?”掌柜眼见地问道。 王灵韵皱着眉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她对那扇门有不好的感觉。她的直觉告诉她,那扇门一定通往着一个不详的地方。 尤其,王灵韵很反感这个掌柜一直跟着自己,令她感到很不自在。 所以她现在很想出去。 这样想着,王灵韵便往店门口的方向走去。 章节目录 第304章 【三百零二】酒馆的名妓(14) 而此时,身后的掌柜已经打开了那扇黄金打造的大门,他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对王灵韵说:“客人,您真的不想进去瞧一瞧吗?” 他神秘地道:“里面可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哦!里面拥有着您意想不到的一切!凡是您心中想要的,都会出现在那里!” 凡是您心中想要的…… 玉佩…… 说实话,王灵韵确实有点心动了,她非常想进去瞧瞧里面是什么情况,但是这一回,她的理智战胜了好奇心。王灵韵摇了摇头,对掌柜说:“下次再来。” 这是她进店之后,跟掌柜说得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掌柜依旧笑着,他说话就跟抹了蜜一样,让人听起来很舒适“那我就在此恭候您的大驾了!欢迎下次光临。” 待王灵韵走后,掌柜的笑容完全消失,他盯着王灵韵离开的方向,坚定地说:“您一定会再次回来的。” - - 出了莺莺燕燕楼。 王灵韵便根据记忆,向来时的路走去。当她再一次回到方才跟宫明待在一起的那个巷子时,宫明已经不见了。王灵韵在屋顶之间穿梭着,在人群中寻找着他的身影。大概是因为已经晚了的缘故,所以街上的人并不多,但是就这么点人,王灵韵却还是没有找到宫明。 就在这个时候,世界出现了异常。 许多地方开始出现不稳定的情况,例如从垃圾桶跳下去的猫突然就不见了,接着,垃圾桶也不见了,石桥旁边的石墩子消失了,整整齐齐的青石板路上,却突然缺了一块石板。街上的灯柱子,变得透明,而后逐渐消失,等等…… 最夸张的情况是,王灵韵面前的整栋楼,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没了踪影。 王灵韵站在瓦片砖砌成的屋顶上,看了眼前的那片空地几秒…… 眉头微皱,她在屋顶之间穿梭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她有些焦急,因为她还没看到宫明的身影。 找了大半个晚上,几乎跑完了榕树城半个城。看见无数的东西消失,狗狗叫到一半,忽然没声,再转过头,寻着方才的声源望去,那里并没有狗,不大的院落里,只剩一个空空荡荡的狗窝。 王灵韵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不安。至于不安什么,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只是,她依旧在寻找着某个人的身影,有时看到与他年纪相仿、身形相似的少年,她便会突然从天而降,落到屋檐下;或者破门而入,站到别人的面前;再或者……破窗而进,打扰别人沐浴更衣的进程。途中,发生了很多尴尬到他人,却根本没让王灵韵觉得尴尬的情况,但结果那些人都不是她要找的人。 在路过丞相府的时候—— 王灵韵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身形。今晚,她已经看到这种身材的男人无数次了,但是每一次她都不知疲惫的下去,查看,然后失落。这一次,她依旧没有思考过放弃这件事。 远远望去,只见那个少年屈膝坐在丞相府门口,夜风有些冷,他紧紧地抱着自己,黑夜将他包裹在孤单里。 王灵韵从屋顶落到地上,脚步很轻,也很慢。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不忍心去打搅他。 还没有看见他的面庞,仅仅只是侧影,王灵韵就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只有他,才能给自己一种说不出为什么,可就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感觉。 这个人就是宫明。 章节目录 第305章 【三百零三】酒馆的名妓(15) “你没有回家?”王灵韵站在宫明的身前。 宫明抬起头,他的眼中映照着天空中的星辰,也映着王灵韵的身影。 “我……”他犹豫开口,却忽然沉默。 彼时,夜风很凉,天空很高,宫明坐在丞相府门口,被黑暗紧紧包裹,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王灵韵绕过他,去叩响丞相府的大门。 “叩叩叩”她拿着门环,敲了三声。 宫明仍旧坐在原地,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时,“吱呀”一声,丞相府的门打开了。 “你,不想回家吗?”王灵韵踏入门槛前,问了他一句。她沉静而又冷漠,完全看不出来是焦急地寻找宫明大半个夜晚的那个人。 “我没有家。”他垂头说道。 王灵韵跨门槛而入,对着身边守门的侍卫说:“去打扫出一间干净的厢房,将外面那位公子请进来。” “是。”午夜仍旧精神的侍卫恭敬应道。 宫明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看着丞相府的朱门,再看向门缝里,已经离去的王丞相的背影,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待到王灵韵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宫明才跟着侍卫一起进了丞相府。 丞相府的大门紧闭之后,谁都没有注意到,丞相府门前的两只石狮子,消失了一个。 宫明在丞相府里每走一步,他的内心就感到饱受煎熬。他弄丢了对那个人而言很重要的东西,把那个人气得一拳打塌了一堵墙。然而如今,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般,那个人没有跟他计较,甚至……还愿意收留他。与各种各样的传闻都不一样,他之前听过的所有关于丞相的传言都是假的,那些放出传言的人,其实根本就不认识、甚至根本不敢靠近丞相大人。所以,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丞相大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想想自己曾经因为听过丞相的很多非常差的风评,而十分看不起她,甚至觉得她这样孤高自私的人,根本不配坐在一朝丞相的位置上。 宫明不自觉地闭眼叹息一声。通过谣言认识一个人的举动,真是太傻了,他再也不想用这种方式交朋友了。谣言止于智者,下一次,他希望自己做那个智者。 那个人坚韧冷漠的外表,就像是一个坚硬的外壳一样,紧紧的包裹着她,也贴身保护着她。尤其是她的位高权重,再搭配上她坚韧冷漠的外表,会令人不自觉地就感到害怕。但是,宫明知道,那位大人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只是她不善表达罢了。宫明越想王丞相,越觉得她一直以来,一直都是一个人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真的是太不容易了。他在心中暗暗做决定,既然丞相大人总是孤身一人,没有朋友,那么,他就去做丞相大人的朋友吧! 宫明确实是这么想的,要去做孤身一人的丞相大人的朋友…… 但是,这日清早,当他醒来用膳的时候。一进入用膳的饭厅,便看到了另一个人。来蹭饭的玖绫笑嘻嘻地吃着自己碗里的早餐,并开心地跟宫明打招呼。 玖绫:“哟!” 宫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误解丞相了,她好像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孤单?其实她的生活很热闹?并且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热闹很多? 章节目录 第306章 【三百零四】酒馆的名妓(16) “老王家的饭可好吃了,快来尝尝,就说这个水晶虾饺吧……”玖绫捻起一筷子虾饺就开始说,越说越起劲,他对着一个无辜的虾饺呜里哇啦了半天,才终于吃下了那口水晶虾饺。 宫明愣兮兮地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没睡醒,应该再去睡一个回笼觉。王灵韵在他内心中那副孤高冷傲、总是孑然一身的形象渐渐开始崩塌。他平日里,也确实知道玖大人向来与丞相交好,不过丞相也向来喜欢无视他,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只是,其实他们私下里的关系这么好的吗?!玖大人还大清早的特意跑来丞相府吃早餐? “你愣在那里做什么?”玖绫给自己嘴里塞东西之余,口齿不清地说:“快过来一起吃饭呀!” “……”宫明落座,也跟着吃了起来。 没一会儿,王灵韵就来了。她见玖绫跟宫明这俩人各吃各的,也不聊天,觉得气氛甚是诡异。明明上次见面时,玖绫还扛着宫明摆脱那些人形怪兽的追踪。然而这次见面……这俩人的气氛怎么迷之尴尬。这就是男人之间的友谊吗?反正,她是欣赏不来。 王灵韵刚坐下,就听见玖绫说:“诶,老王,我以前都没注意,为什么你家府门口只有一只石狮子,而右边却是空的呢?” 王灵韵表示疑惑:“你确定是真的只有一只,而不是你眼花了吗?” “啊。”玖绫嘴里咬着一块九层糕,确定的应了一声。 王灵韵眨了眨眼。 早饭过后。 三人站在丞相府的门口,看着那只突然失踪不见的石狮子,彼此都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玖绫在奇怪着……这老王的品味怎么那么奇怪。宫明则在奇怪,那只石狮子哪去了。而王灵韵突然想起,她昨天寻找宫明的时候,听见身后的狗叫戛然而止,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结果扭头一看就只看见空旷的小院里只剩一个狗窝。消失的狗、和消失的石狮子,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 只见丞相府的大门左边,毅然立着一个石狮子的石像,而右边则只有一个空空的石墩子,原本要立在上面的石狮,却不见了踪影。 “那只石狮子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呢……”宫明托腮思索着:“难道最近城里出现了偷石料的贼?” “不呀,我印象中……这里一直都没有石狮子啊,这事我老早就想问老王了,只是今天正好提了出来。”玖绫说的一脸真诚,看起来并不像是玩笑话。 “这怎么可能?!”宫明昨天在丞相府门口坐着的时候,夜风一吹,他觉得有些冷,于是还坐在这只石狮子旁边挡风呢。所以怎么可能如玖绫所说,这里一直没有石狮子呢? “我需要去调查一件事。”说着,王灵韵就自行离去了。而她身后的两个人,似乎完全没发现她已经走了,还在继续争论着丞相府门口的右边,到底有没有石狮子……这个愚蠢的问题。 王灵韵凭着记忆,找到了昨天听见狗叫的那户人家,她看见院里的狗窝还在,只是狗狗却不见踪影。 “有人吗?”虽然门是开着的,但她还是站在门口,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然而,半天过去了,里面却并没有人回应。 章节目录 第307章 【三百零五】酒馆的名妓(17) 王灵韵又等了一会儿,只见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女孩,她抬起头望着王灵韵,天真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请问,是你在敲门吗?”小女孩对王灵韵说。 “你家的狗狗呢?”王灵韵指着院子里的狗窝,询问小女孩。 小女孩也看了看狗窝,她想了一下,说:“我们家没有狗,只有我一个人。” 王灵韵看着这个小女孩儿,她约莫八九岁的模样,看起来并不聪明,不像是会骗人的那种孩子。 “那你的父亲母亲去哪里了呢?”王灵韵多问了一句。 小女孩用她纯真的双眼看着王灵韵,道:“我没有父母,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那你平时要吃什么来填饱肚子呢?”王灵韵发现了事情的蹊跷。 “我……我……”小女孩似乎在回想,她努力的想了想,却发觉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好像她的内心缺失了一块似的“我不记得了,我大概不需要吃东西吧?” 就在这时,王灵韵注意到小女孩绑在头上的铃铛,迅速地闪了闪!就像是空间极其不稳定,闪着闪着就要消失了一样。那个铃铛有一瞬间是完全消失的,但它竟又很快的恢复了原样。 王灵韵看着小女孩儿。不知为何,她感觉这个小女孩儿有些岌岌可危,不是因为小女儿孩将会遇到什么生命危险,而是王灵韵感觉……这个小女孩很有可能会突然消失。 看着小女孩对自己微笑,王灵韵突然觉得自己的直觉有些恐怖,可是这种不祥的预感却一直萦绕心头,无法消失。 后来,王灵韵回到了丞相府。 不知为何,竟一整天都无心他事,不管她做什么都能想到那个小女孩儿。 这种不祥的预感一直延伸到梦境里。在梦里,王灵韵又回到了那个小院,跟白天一样,院门是敞开的,她叩门询问:“有人吗?” 但是,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回答她。 王灵韵再次叩门询问,这一回,仍然是过了很久都没有听见回应。 于是,王灵韵走进院子,又进到了房子里面,她几乎逛遍了整个房子,甚至挨个检查了屋内的各个角落,但是却并没有看见那个小女孩。明明这里就是她的家,可是她却哪里都不在。小女孩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第二天一大早,王灵韵又来了那处小院。依旧是记忆中的那条路。可是这一回,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小女孩的家了。 她在附近的街道转了好几遍,重复的路走了好几次。但是……好像哪里都不见那个小女孩儿的家。那么大的一间民房,还有小院子,如同凭空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走了好几遍的路又回到了原点。王灵韵终于注意到,这里的街道似乎比其他的地方都要空旷、宽广。好像原本在这里应该有一排民房,但是如今,这里变成了空空旷旷的……街道。 这时,有一个大婶提着菜篮子,路过了王灵韵的身边。 “大婶。”王灵韵叫住了她,询问道:“这条街道原本就是这么宽阔的吗?” 大婶看了看眼前这条过分宽广的大道,以及四面八方狭窄的小道和满满的民房,虽然她也觉得这条街有些奇怪,可是似乎……在她记忆之中,这条街一直都是这样子的? 章节目录 第308章 【三百零六】酒馆的名妓(18) “额,好像是的。”大婶自己都半信半疑地道:“我住在这里这么多年了,它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这样的。” “知道了。”王灵韵礼貌的点了一下头,便离开了。 在回丞相府的路上,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去小女孩家里询问那只狗的情况时,院子里明明有狗窝,可是小女孩儿却说她家里并没有狗。她一个八岁左右的女童,是无法养活自己的,当问她父母在哪里时,她竟然告诉王灵韵,自己并没有父母,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王灵韵询问她平时需要吃什么来填饱肚子时,她吞吞吐吐的回答,她不记得,她大概不需要吃东西吧? 这一切,太荒谬了。 回到丞相府后,王灵韵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分享给了蜗居在她府里的两只米虫。分别是,米虫一号:玖绫,和米虫二号:宫明。 这俩人似乎在私下里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一个人在别人家蹭饭显得自己很不要脸,但是如果组团来蹭饭,就代表是来给这家主人添福气的。热热闹闹,没什么不好,是吧? 王灵韵懒得理这俩无赖,什么理由都好,她都不听。等她想赶人的时候,这些人就是腿脚不好只能用滚的才能移动了,那也要滚出她家。 言归正传,听完王灵韵说得这件事时,他们又想起了丞相府门口,那只消失的石狮子。讨论的结果令王灵韵感到惊讶。 她跟宫明都记得门口原来左右两边各有一只石狮,右边那只是突然消失不见的。但是玖绫的记忆却跟他们不一样,玖绫记得这只石狮子一直都不在,他还说自己经常来找老王,次次都不见那只石狮子。可是,在王灵韵和宫明的记忆里,那只石狮明明是昨晚之后才不见的啊。怎么会像玖绫说得那样,一直都不在呢? 沉思了一会儿,王灵韵觉得自己想明白了这件事。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把玖绫丢出了丞相府,打算跟宫明一对一的摊牌、以及商量对策。 小屋门一关,王灵韵就神情严肃的对宫明说:“我不管你信不信,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 宫明看王灵韵的神情这么严肃,而且刚刚她还把玖队长给丢出去了,心想着应该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我希望你仔细听。”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他点点头。随即,宫明脸上的神情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王灵韵将他们处在桃桑的梦境里,以及现实世界中,真正的榕树城早已被冰封的实情告诉了宫明。 在王灵韵告诉他一切的途中,宫明的表情十分精彩。 “你是说,我们现在不过只是在做梦?”宫明惊讶道:“我们所有人……整个榕树城里那么多居民,包括城外的某些人,我们大家全部都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梦里?” “是。”王灵韵点头。 “那……如果我在梦里死了呢?”宫明做出假设道:“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苏醒在现实世界中了?” 听起来宫明的逻辑一点错都没有,但是他们全都被困在这里这件事,是一个大妖怪的妖术所造成的结果。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逻辑并不是绝对的。 王灵韵没有直接否定,而是说:“如果你在这里死了……” “恩。”宫明点点头,他十分期待王灵韵的下文。 “那你在现实中,也会真的死去。” 章节目录 第309章 【三百零七】酒馆的名妓(19) “为什么会这样?!”宫明觉得很诧异,他不明白、不理解,因为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几乎快跳起来“你不是说,这里只是个梦吗?!” “恩,我是这样说了。”王灵韵也并不否认。 “既然是梦,为什么不能醒过来?” “……”王灵韵没有回答,因为她感觉到了宫明有些不冷静。不过说实话,当你在这个世上活得好好的,结果,突然有一天有个人告诉你:其实你活在一个假的世界,现实的你被冰封起来了,并且如果你在这里死掉了,现实的你也会死去。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立马接受这个事实。 “好,那既然在这场梦里死了,就是真的死掉了。”宫明有些不服地道:“我活在这里,跟活在现实世界有什么不同?!” 说着,他盯着王灵韵腰间的那把短刀,伸手过去就抽出她的护身匕首。接着宫明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割破的一瞬间,他“嘶”地呼痛了一声。 王灵韵见宫明自残,她连忙抢过匕首,训斥道:“你做什么?” 而宫明却笑了,笑的很从容,他说:“你看,这个血是真的,我的疼痛感也是真的。你在骗我,这里是现实,我并没有在做梦。” 王灵韵看着他,审视着他,绕着他走了半圈后,忽然说:“难道……你其实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 “!”宫明只是愣了一下,却并没有反驳。 王灵韵笑了,她看宫明的眼神忽然换了“我似乎忘记了,明公子在外一向被誉为天才,既然是天才,平日里还如此努力的钻研学问……” 王灵韵忽然想到自己前段日子,时常去敲宫府的门,却次次吃闭门羹的画面“那么在你身上,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都是可能的,所以,就算你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不太正常,也是自然的。” “我……”宫明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忽然有些垂头丧气“我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外人再传我是天才,可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 宫明逞强一笑,见他笑得这样惨,王灵韵的内心竟有一丝触动。 “什么时候发现的……”王灵韵的语气也缓了下来。 “我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现。”宫明看着王灵韵,一字一句地说:“这些全部都是你告诉我的。” 王灵韵思考着宫明说得话,没有回答。 “你究竟……”宫明的眼神里透着寒冷,仿佛是来自深渊的凝视,他直勾勾的望着王灵韵,问:“是什么人?” “我……”王灵韵有些犹豫,她垂着眸子,并没有直视宫明。宫明这个人其实非常犀利,当他盯着你的时候,就好像一潭幽深的水,里面透着的寂静。那是一种绝望逼近时,才会出现的寂静。 而王灵韵不看他,并不是怕了他,而是因为被这种眼神盯着不舒服。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是在赏春节的晚宴上,那晚,我见你身旁出现了灵异现象,无数不知道是幽灵还是恶灵一样的东西,不断的穿透你,它们在跟你说话,它们希望你能倾听它们说话。”宫明说得很冷静,一字一句清晰冰冷。 “后来,玉佩到你的手中时。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是恐怕也不是什么正常人都能遇到的事情。” 王灵韵很安静的听着,面上一片沉静,半个字都没有想要反驳。 章节目录 第310章 【三百零八】酒馆的名妓(20) “再后来,你送了我一样东西。”说着,宫明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那个荷包很别致,透着阵阵兰香。打开荷包,宫明取出一撮用细丝绑好的头发,他说:“你的头发。” “你说神奇不神奇?然后我就又能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了。”宫明继续道。 不知为何,王灵韵听着听着忽然笑了,但是她并没有打断宫明,依旧选择听他说。 彼时,他们两坐在一张圆桌上,桌子上有个白色的小瓷瓶,瓶子里插着两三株铃兰。原本打算一对一商量对策的王灵韵,面对这种突发状况,显得很自然。因为她对宫明这个人,非常好奇。 屋内的阳光很好,丞相府很大,所以谁都听不到府外面蹲着的玖绫,在说王灵韵他们的坏话。 说着说着,玖绫的跟前多了一个人影,还有一个女子的笑声,她掩嘴轻笑,声音清脆悦耳如百灵鸟。她说:“你真有趣。” 玖绫怨气满满的抬起头—— 在他身前站着一个女子,女子打着花色的油纸伞,满目笑意地看向他。 是唐莺。 - - 宫明告诉王灵韵,他能有幸知道这一切,全都不是靠自己的才华和智慧。毕竟,他再有才也仅仅不过是个普通人,他在人群里或许是拔尖的,但是却不一定能斗的过那些未知的存在。所以,他能够知道这些,全都拜王灵韵所赐。 因为身上有她的头发,所以能看见那些平时看不见的存在。因为玉佩,他能找到自己记忆的漏洞。例如,他的记忆中,自己的某个朋友在他幼年时就已经因病去世了。但是在这里,他的朋友不仅没有去世,甚至童年时期就根本没有生过病,何来病故一说? 所以,他渐渐发现这个世界不太对劲,只是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 “可有发生什么好的事情?”王灵韵支着脑袋,看向宫明,不知是宫明的错觉还是今天没有睡醒,他竟然感觉那个一向冷冰冰的丞相大人,有点……温柔? “有。”他呆呆地道。 “是什么?”王灵韵又问,微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她的发丝轻轻拂动。 而宫明却突然沉默了,他一时语塞,而后慌忙道:“我、我不能说。” 王灵韵歪着头,嘴角带着丝若有似无地笑意,她的目光锁定在宫明的身上,神情微微有些慵懒“哦?不能说啊。” 接着,她忽然唇角一勾,笑了“那还真是遗憾了呢。” 对王灵韵而言,当神仙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直觉比常人准了很多。就在宫明惊慌的时候,她似乎在他的心里看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女子,她长什么样看不见,但是她有一头长发,穿着随意却大气,看起来很像什么散仙。那名女子站在一棵白樱树下,背影纤细,服饰美丽。或许别人不知道是谁,可是王灵韵却很熟悉她。这个身影还能是谁呢?不就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将王灵韵给拉回千年之前的故人吗? “我似乎记得,在格织岛上的时候,你忽然消失了。”王灵韵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看起来似乎在闭着眼思考,可是她却把眼睛忽然睁开一般,眼珠往边上一斜,恰好就看到了宫明那张七分英气、三分媚的脸,她问他:“在岛上的时候,你去哪里了呢?” 章节目录 第311章 【三百零九】酒馆的名妓(21) “我……” 在王灵韵的连翻逼问下,宫明欲言又止。 “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曾经没有,而现在感到很留恋的吗?”王灵韵提出了新的问题。她猜测,宫明既然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可他的反应却如此吞吞吐吐,那在这里,这个梦中的榕树城,一定有什么是他曾经想拥有,而如今又得到了的。所以,他不想失去。 “母亲。”宫明垂着眸子,蹦出了两个字。 王灵韵蹙眉。 “我在现实的世界是没有母亲的,因为她在生我时难产去世了,这件事情我之前并不知道。因为我在这里的记忆是,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宫家,我记得她的模样,但记忆太久远了,她在我的记忆中逐渐化为一抹若隐若现的幻影。”宫明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而后,他接着道:“后来,用四处寻找我的母亲,却哪里都没有再遇到那抹记忆中的倩影,直到某一日,我坐的船路过闻忧湖,听船夫偶然讲起这湖水中仙子的传闻后。午后小憩时,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并不长,醒来就忘了大半。只是隐约之中,我好似见到了那位仙子,她与我记忆中的那位母亲,极像。” “所以,你参加庄财主办的夜宴,完全就是为了去寻找仙子?”虽然寻找仙子这种事听起来既浪漫而又不可思议,但是,如果这些人不去寻找那位传说中的仙子,恐怕她也不会知道小素衫就在格织岛上。 “我自己曾经也去闻忧湖附近找过,我找了无数遍,但是都没有结果。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来找上了我。” 王灵韵去一旁拿起壶,倒了水,煮了茶,而后又回来给宫明倒了一杯。 “是什么样的人?”王灵韵问。 “是一位妖术师。”宫明道:“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找到我的,但是他却知道我一直在试图寻找闻忧湖的仙子。他告诉我庄财主有可靠情报,并且还有可行的计划,只要我去参加赏春节的竞赛,之后就会在闻忧湖看见奇景。”说着,宫明喝了一口茶,润嗓的时候他发现,王灵韵的爱好竟然跟他一样,他们喜欢同一种口味的茶。 “所以后来,你参加了赏春节的那场竞赛。而我在那场夜宴中,见到了你。”说着,王灵韵又把宫明杯子里的茶给添满了。 宫明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的记忆……与这里不太一样的。”王灵韵道。 “见到仙子的那一刻。”宫明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当时他在格织岛上,跟众人一样,仰望着那个突然飞上天空的女子,粉白相间的披帛迎风起舞,她身边环绕着花与叶,她脚下的那片大地,所有植物都开始蓬勃生长。就好似……万物为她而存在,同时她也为了万物而存在“我看着她,一直看着她,几乎都看呆了,她飞舞过的地方落下了白色的花瓣,落在我手里的时候,你给我的那块玉佩突然开始散发出光芒……” 王灵韵垂着眸子,脸上的表情很是沉静。可是在心里,她却在暗暗的骂着她那位大哥,桃桑。这都什么狗血的羁绊?母亲?宫明?小素衫?不好,有点想笑,得忍。 在王灵韵憋笑憋出内伤之前,脸上的神情一直保持着沉静。在她沉静的面庞上,还微微有些冷漠。 章节目录 第312章 【三百一十】酒馆的名妓(22) 宫明跟王灵韵在房间里畅谈了一天,对于王灵韵这种冷血的人来说,她不太明白宫明这种自小就没有母亲的男子,很渴望寻找到自己的母亲是什么心情。毕竟,她是个父母双全,却五感尽失的人。但是,自从来到这千年前,很多东西似乎都在慢慢的改变,王灵韵时不时就能感受到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偶尔也能够知冷暖了。至少在上一次,在沈曼云的梦里时,因为沈曼云心中的暖意,使得她也感受到了些许温暖与柔和。 这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如今还不得而知。但或许正是因为发生了这些事,使得王灵韵不再这么排斥这个时代,她开始尝试生活,靠自己的信念也好,还有那不太稳定的神力也好。她觉得,就这么活下去也挺不错的。 宫明告诉她,在他确认那飞上天空的仙子,就是自己梦中出现无数次的母亲时。王灵韵的玉佩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光,那光芒逐渐变强。它没有照亮一切,也没有帮助小素衫突破自己法术的界限。它之所以发光,是为了让宫明醒来。让宫明那沉睡已久的真实记忆,重新苏醒。就在这时,他明白了一切。他知道天空中的那个女子并不是自己的母亲,也知道自己真正的母亲,早在当初生下自己时,就难产而死了。他知道了自己之前的寻找都是徒劳,自己所有的期待都是不会出现希望的。 一时间,宫明竟变得无法自处。他知道了真相,明白了虚假。但他竟然开始迷茫了,因为他不知道这件事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还是……悲哀的。 他只感觉自己的内心从凄凉再到荒芜,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罢了。 后来,仙子好像施法成功了,她缓缓下落。就像一颗美丽的流星一样。 宫明看到自己的身前长出一棵白樱树,从小芽到幼苗,再从幼苗长成大树,最后,这棵大树的树枝不断生长、延伸,渐渐变得繁盛起来。然后,它开花了。 这一切,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不过一瞬间而已,它就开花了。 与此同时,玉佩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它又变成了普通的玉佩,好似从来没有发过光一样。 宫明往前走了几步,他走到樱树下,看着花瓣飘飞。不知为何,一股悲伤的滋味从内心逐渐升腾而出,蔓延到他的大脑,蔓延到他的泪腺。这一瞬间,他再也无法思考,没有尊严了。宫明感觉自己突然撑不下去了,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那个有关于母亲的梦,也做了许多年。他期待了许多年,寻找了这个所谓的母亲许多年,就算总是会失败,他也并没有多在意,因为他的内心里一直都怀揣着希望。终于有一天,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寻找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找到了母亲。他来到了这座樱花漫天的道,并且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在这里见到母亲。 然而,突然之间,他竟忽然得知了真相…… 他恢复了真实的记忆,明白了自己这几年所做的事都是徒劳,也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假的。 宫明崩溃的抚着那棵樱花树,他低垂着头,从小声啜泣到大声哭泣。 岛上下起了雨,那是这座岛逐渐往湖面上升时,由于漏水而阴差阳错出现的雨。四处地动山摇,震动与摇晃都很厉害,可是宫明却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只跪在地上,扶着樱花树的树干,尽情的宣泄自己内心的空白与无助。 章节目录 第313章 【三百一十一】酒馆的名妓(23) 后来,格织岛成功浮到了水平面上。 在所有人都欢心庆祝的时候,小素衫却昏迷不醒的落到了宫明身前的樱花树上。她的力气用尽了,没有足够的力量再维持自己的人形,所以,她就像一个灵魂一样,又回到了自己的真身里。 随着岛上的状态渐渐恢复平静,宫明的心态也渐渐恢复平衡。他似乎听见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树梢处,但是他抬头一望,枝丫之间只有数不尽的樱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宫明叹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脸颊,抹干了脸上的泪水。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回去了,回去将这块玉佩还给丞相。闲来无事逛逛芳华街,四处游历,去过他那浪漫的闲散生活。 想着,宫明便转身离去。但没走几步,他便听见身后有人在说:“你等等……” 宫明停住了自己的脚步。他向四周望去,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可是除了他、还有他身后的那棵樱花树是活着的之外,再无其他存活的生命。 于是,宫明讲自己的目光锁定那棵樱花树。 “刚才……是你在说话吗?”宫明疑惑地看着那棵树,不确定地问。 四周并没有风,可是树枝却轻轻的摇曳了起来,她咯咯笑着,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她说:“不是。” 宫明听见这个回答,忽然觉得很有趣,于是他问:“你叫我做什么。” “你……”女子显得有些犹豫,但是她还是问出了口:“袖子里是不是有一块玉佩。” 宫明一愣,随后,他拿出了袖中的玉佩,亮在樱花树的面前,道:“你说的是这个?” “对,就是这个!”她显得有些激动,树梢也惊喜的晃动了一下,导致宫明的身前落下了很多樱花。 “这个是你的吗?”她听起来似乎很开心。 “不是。”宫明摇摇头,道:“是我一个朋友的。” “你那个朋友对你而言很重要吗?”她又问。 “……”一时之间,宫明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犹豫了一下“挺重要的吧。” “挺重要的……吧?”她把宫明的话重复了一遍,道:“可是我怎么感觉,那个人对你而言没你说得那么重要呢?” “……”宫明沉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毕竟丞相官高权重,而他……只不过是个世家的少爷罢了。他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到底应该算是朋友呢?还是不算呢…… 这个问题显然难倒了宫明。 “你可以把你的玉佩借给我吗?”她又道。 “这个……”宫明显得有些犹豫。 “我刚刚救了这座岛,法力用尽,要不是及时回到我的真身里,勉强苏醒过来的话。恐怕……我得等几十年后才能再次醒来了。”她咳嗽了两声,声音里透着些许的虚弱“你瞧,我已经快枯萎了。” 宫明抬头一看,这棵树整体来看,还是很健康的,但是……有一些细一点的树枝处,并没有开出花朵,就算开了……也是枯萎的模样。 “我保证,等我养好身体,一定会再去找你的。你那块玉佩上有浓厚的仙气,我想,你的那位朋友不是神仙,就是一位高人。”她祈求着:“我一定会再回去找你,并把这块玉佩还给你的。我只不过是一只活了百年的小妖,我是万万不敢得罪这块玉佩真正的主人的。” 情到深处,宫明还听出了些许哭泣的味道。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遇到女人,尤其是楚楚可怜的女人,哪怕只是一棵树,也容易让他心软。毕竟,女子生来就该是被呵护的…… 宫明叹了一口气“好好好,我给你就是了。” “真的?”她听起来开心极了,欣喜若狂。 “真的。” 章节目录 第314章 【三百一十二】酒馆的名妓(24) 按照樱花树的说法,宫明讲玉佩挂在最低的树枝上。 玉佩下面那红色的流苏随风微扬,上好的玉质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通透华美。以前宫明没认真看,如今一看,丞相的这块玉佩确实是块好玉,都已经不能算是上品了,而是上品之上的品质。但是,看着看着……宫明的心中就有了一个疑问。 丞相为什么会把这么好的东西给自己呢? 宫明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就见眼前的樱花树已经消失了,而原先樱花树生长的地方,则坐着一个女子。她虚弱的侧坐在地上,一只手拿着玉佩,另一只手则支撑着地面。似乎仅仅是喘口气,对她而言就已经很费力了。她那身粉白相间的衣裙,让宫明看呆了。他这才想起来,刚刚这位女子跟他借玉佩的时候说:我刚刚救了这座岛,法力用尽,要不是及时回到我的真身里,勉强苏醒过来的话。恐怕……我得等几十年后才能再次醒来了。 原来……自己一直寻找的人,自己这几年里不断梦见的人…… 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有一瞬间,宫明的眼眶就红了。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他微笑着道:“我很仰望救了这座岛的英雄,此刻在宫明的眼里、心里,姑娘就是那位英雄。” 小素衫虚弱地笑了一下,她的脸色很白,唇瓣也略显苍白,可是她依旧很美,有一种要破茧重生的美丽。她微微咳嗽了两声,淡淡道:“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一个犯了错,在世间修行的妖而已。” “姑娘犯了什么错?”宫明疑惑。 “我……”小素衫似乎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她微微蹙眉,道:“我在家里做了错事,导致我流落世间,回不了家。所以,如今在这世间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我的修行。” 虽然不知道小素衫犯了什么错,但是宫明安慰她“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有个结果的。” 这句话,宫明既是说给小素衫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前几年也在做一件错事,可我却一直不知道我错了,直到今天,我才真的明白了前几年的辛苦,全部都是在做错事。可是,谁又能说那是绝对的错呢?姑娘,听宫明一句劝,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自己不够成熟的心态。” “你叫宫明?”小素衫突然问。 宫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于是愣了几秒,点点头,道:“嗯。” “我是素衫。”小素衫仰起脸,虚弱地朝他微笑,并说:“我没力气站起来了,你能……扶我一把吗?” “……”宫明迟疑了一下,立马向小素衫伸出了自己的手“荣幸之至。” “你就不怕我这个妖怪……”小素衫抓着宫明的胳膊,借力站了起来,随后,她做了个鬼脸,道:“吃了你?” “怕有怎样呢?”宫明笑着反问:“我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嗯……”小素衫想了想,道:“恐怕来不及了。” 宫明笑而不语。 小素衫握在手里的玉佩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这块玉佩在宫明的手里,恐怕没有多大的用处,但是它在小素衫的手中,作用可非常的大。她现在法力用尽,元气还受了损,这块玉佩不仅可以让她维持人形,还能帮她护理元气。 于是小素衫深吸一口气,她努力释放出了今天最后一个法术。 只见,一道门凭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章节目录 第315章 【三百一十三】酒馆的名妓(25) 那道门是一扇双开的木门,古朴而又简单,它就这样出现在宫明的眼前。 “这个是妖怪召来的门,你们凡人平日里称这种门为鬼门关。”小素衫松开宫明的胳膊,自己走到前面,打算将其打开“凡是被妖怪迷去心智、勾去魂魄的人类,人世间那些有能力的高人,都能进入鬼门关里,再将他人的魂给找回来。” 而后,小素衫将门一拉,那扇门开了。 宫明看着门内,门里面,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黑暗。 小素衫侧过脸,问他:“你要跟我一起进来吗?” 宫明想都没想,下意识地点点头。 小素衫勾起唇角,笑着道:“我可是妖,你不怕我把你的魂魄勾走?” “我有责任知道玉佩的行踪。”宫明说完,继续道:“再说,你不是已经把我勾来这里了吗?” 小素衫叹了口气,她确实不能否认,自己现在能站在这里,全部都是这块玉佩的功劳。她先行进去,边走边说:“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有勾你的魂,你是位好心先生,所以是你自己愿意来到这里的,所以,你拥有随时离开的权力。” 宫明见小素衫进去了,自己便也跟着进入了“鬼门关”里。 一进门,刚踏入这片漆黑的领土,他四周的光景就在不断的变换,宫明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也看到了从未蒙面的……母亲。母亲怀胎十月,与父亲依旧恩爱,自他出生之后,父亲就变得冷漠了许多,对任何事情都不管不顾了。原来是因为母亲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光影斑驳,场景交错。一切来得飞快,去的也飞快。 头顶有一群鸟飞过,仿佛是在给宫明引路。 直到他的脚下踩到了软软的地面,一低头,是草。 再一抬头,四周变得明亮了起来。 有一座屋子就在不远处,那里的烟囱冒着青烟,那户人家似乎在烧饭。 宫明往前走去—— 来到窗前,他看见一对夫妇在厨房里忙碌,女子在炖汤,而男子在切肉,男子身旁的木桶里有一桶的心脏,看起来十分血腥。宫明不自觉地捂住嘴,想干呕却又不敢出声。就在这时,他一不小心踩断了一株草,这么微妙的动静,却引起了屋内夫妇的注意。 “谁!”说着,男子就往窗外丢出一把菜刀。宫明吓得立马蹲下,那把菜刀丢得非常准,差点就削断了宫明的脑壳。由于宫明躲得及时,所以那把菜刀飞到了远处的一棵树上,正好插在树干里,男子的力道很大,所以刀插的非常深。 “你这么慌张做什么,这里又不是人间,还能突然冒出来个活人给你砍不成?”女子打趣道。接着,屋里的女子打开了门,打算出来捡刀。 眼见着她出来就要看到宫明了,眼见着女子就要迈出第一步了。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拍了宫明的肩膀一下。可是宫明的身后就是墙,怎么会有人呢? 于是,他扭过头—— 在扭头的一瞬间,宫明好像迅速落到了什么地方。但是他依旧保持着下蹲的姿势,并没有动。只是附近的场景已经变了,变成了安逸的样子,因为他看到了身后的樱花树。 白色的樱花缓缓飘落,树枝上挂着玉佩,玉质上乘,红色的流苏微乎其微地浮动着。 只一眼,宫明就认出了那块玉佩,明白了自己目前处境安全。 章节目录 第316章 【三百一十四】酒馆的名妓(26) “忘了告诉你,入了‘鬼门关’之后不要回头,不管你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都要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你要笔直的往前走,才不会迷路。”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还有那种熟悉的悠哉语气,宫明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瘫坐在地上,回想着刚刚自己差点就一命呜呼去见阎王爷了,还是有点胆战心惊。 “哈哈哈……”小素衫嘲笑着宫明的胆小“这就不行了?我劝你还是回去吧,你不属于这里。现在你也知道玉佩的去处了,回去吧。” “回去是肯定要回去的,就是……”宫明粗重地喘息着:“我得、得先缓缓。” 想起刚刚那一桶心脏,他平日里哪里见过那种重口味的血腥场面,光是想想,就忍不住的想要干呕。 “哈哈哈哈哈……”小素衫笑得花枝乱颤,白色的樱花不断飘落,弄得宫明头上、肩上、衣服上全是花瓣“听着,小子,既然你帮了我,那么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我们白樱一族也算是妖界中的大族,你出去时,身上带着我的气味,基本不会有谁敢欺负你的。他们欺负了你,就是得罪了我。而我,能结仇就绝不和平了事,凡是做事不能让我感到服气的妖,就必须得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听小素衫这么说,宫明忽然就不惊慌了,他的内心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临走之前,他拍了拍身上的花瓣,道:“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帮你的吗?” “嗯……”小素衫想了想,道:“有一件事。” “何事?” 小素衫吞吞吐吐地说:“你回去后……要是你的朋友问起玉佩的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他玉佩的所在。” “这个嘛……”宫明显得有些犹豫,毕竟丞相这种身居高位的人,是他根本得罪不起的,尤其是听小素衫说这块玉佩这么厉害,不是神仙就是高人之物。宫明猜测……丞相这种身居高位的人,恐怕还是他打不过的…… “这块玉佩是神物,而我还需要它来助我恢复元气,如果你的朋友知道了它的所在,拿走了玉佩……我可能真的要沉睡几十年,或者几百年才能再次醒过来了……”小素衫说得很委屈“我不想这样……” 情到浓时,又是一阵樱花纷飞。 宫明想了想…… “其实我也不想你沉睡这么久的。”宫明没敢告诉她,在没见到她之前,在没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这种真相之前,他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母亲。他四处寻找她,找了很多年。如今终于找到了,虽说也知道了这件事并不是真的,但总归……是他内心深处的一个念想。他很想答应她,但是他也不想对不起丞相。丞相大人将如此珍贵的东西交给自己是为什么呢?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是因为他信任自己。所以,他并不想辜负丞相的信任。 “那……你愿意答应我吗?”小素衫的声音有些期待,也伴随着颤抖。 “抱歉,我不能答应你我做不到的事情。”宫明的眼神很真诚,他看着樱花树,道:“我不可能一直不告诉他玉佩的所在,我没有自信我能够一直瞒着他。我只能帮你拖延一小会儿,因为对于欺骗那个人,我做不到自信满满。” 小素衫沉默了许久,半晌,她才终于说—— “这就足够了。”小素衫笑着道。 章节目录 第317章 【三百一十五】酒馆的名妓(27) 后来,宫明走出了“鬼门关”。 但是在出“鬼门关”之前出了点小意外,他不知为何,走着走着,自己就变成客人,身处于舞馆之中,身前的舞台上有几位舞姬在翩翩起舞,身旁有几位美人相伴,她们邀请自己坐于席间,一起观赏舞蹈。宫明向来是个喜欢逛风月场所之人,于是见如此难得一见的曼妙舞姿,便也来了兴致。就坐下了。在他看得如痴如醉之时,身旁的美人倒了几杯清酒,送到他的嘴旁,他竟因为看舞看得起劲,没注意那是酒还是茶水,就喝了下去。事后想起这事,宫明也感到很生气,那个酒凭什么叫酒?一点酒味都没有,它根本没有资格当酒! 再后来,宫明喝醉了。 一直笑呵呵的像个傻子。 但是,更可气的是,他笑起来的模样,竟然比这些妖怪都好看?!所以,他几乎引起了在场所有女妖的不满。大家都很愤怒,也都在考虑如何吃掉他。 于是,妖怪们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打算群起而吞了他。但是靠他最近的那只妖,刚嗅了两下他的味道,就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这个男人的身上,有妖气!而且那只妖怪,还有些不好对付!这个男人从那么危险的妖怪手中逃脱了?不可能,一个如此弱的凡人能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认识那只妖怪?那……吃了他,岂不是得罪了那个大家伙?! 一瞬间,一扑而上的众妖,又纷纷躲得远远的。 他们躲在一旁叽里咕噜地讨论着,最终决定,将这个醉醺醺的男人丢出去。于是,众妖选出了一个他们之中,最好欺负的同胞。让这个同胞负责把这个臭男人丢出鬼门关。 所以才有了后来,王灵韵在街上遇到宫明在舞剑的那一幕。 - - 宫明跟王灵韵畅谈了一整天,直到深夜。他避重就轻的讲了讲自己的事情,包括玉佩让他知道了真相的事情,但是并没有说玉佩究竟去哪了,只将小素衫的事情轻描淡写的说了说。毕竟,格织岛一事,王灵韵也参与其中,她应该不会排斥那位救了整座岛的女英雄,即便她是一只妖怪。 不知道是宫明说得太无聊,还是王灵韵太困了,她竟然就这样支着头,闭着双眼,睡着了。当宫明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王灵韵面前的那壶水也已经凉了。 “丞相?”宫明试图叫醒王灵韵,他小声的呼喊着:“丞相大人?” 但是王灵韵却毫无反应,她依旧双手支头,看起来睡得很香。 宫明将她扶到了房间里面的小床上,盖上被子,而自己四处瞧了瞧之后,发现这件房子里竟然只有一张床,而外面……夜已深。没办法了啊,宫明只好也缩进被子里,睡到王灵韵的身旁,俩人和衣而眠。 大概是宫明这个人太催眠,只是静静地听他说着说着,王灵韵就睡着了好几次。这晚的睡眠质量很高,一夜无梦,当第二天醒来时,王灵韵感叹着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 往旁边一看,宫明那小子竟然就睡在自己的身边。王灵韵凑近看他。表情很安逸,睡觉的姿势略显乖巧。她并不惊讶宫明为什么会这样大胆,毕竟自己的声线是男子,身材是男子,对外宣称的也是男子。整个榕树城都知道他们的丞相是个男人,而非女人。所以,当宫明在对丞相府不熟悉的情况下,而屋内又没有别的床了,想上来跟自己挤挤也是很正常的行为,又何必跟他追究责任呢。 章节目录 第318章 【三百一十六】酒馆的名妓(28) 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如今她可是君子,只是想普通的报个仇而已,这种小事,应该……不算过分吧? 所以在王灵韵起身下床的那一刻,她的身后响起了“嘭”的一声,并没有地动山摇,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状况,只不过是床塌了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床究竟是谁睡塌的呢? 宫明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场美梦被强行惊醒,他还没有弄明白目前是什么情况。 王灵韵坐在一旁,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正等着向毫不知情的宫明兴师问罪。 屋外照射进屋内的光线甚是美好,屋里的场景看起来其乐融融。 宫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然后他睁开了眼,再然后,他傻眼了。 宫明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塌陷的床上,四周是乱七八糟的床单,而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这个床塌的有点厉害,他的屁股……被卡住了。 额……这个…… 这个情况,宫明活了半辈子都没有遇到过。因为他是个瘦子,所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把床睡塌。于是,当这种事有一天真的发生了,并且,丞相还如此真实的坐在不远处…… 宫明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自己不会处理这情况! 说自己睡塌了床,太丢人。说别人家的床不结实,可自己如今是寄人篱下,立场不对。嫌东嫌西的还会引起家主的反感。那……该怎么办呢? 宫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王灵韵一脸得意的……正打算找自己兴师问罪样子。 他一咬牙,一闭眼,刚打算豁出去拼了。却没想到,由于刚才咬牙的力道太大,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舌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宫明疼得说不出话来,他只好忍耐着。 可这个画面看在王灵韵眼里,却是另一幅场景。只见,宫明像个孤儿一样坐在中间塌陷的床上,他的屁股被牢牢的卡进了床里,眼泪明明早已溢满眼眶,可是他却坚韧的一滴都不愿流出来。好像遭受了莫大的痛苦。 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停止了。有一瞬间,王灵韵觉得这样小小的惩罚他一下,也许已经够了。她站起身,走到床前,说:“大约是这房间很久没人睡了,床里面被白蚁蛀了,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塌。” 宫明侧过脸,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舌头麻疼麻疼的,根本不能开口。满含着泪光,他微微点点头,没有说话。 “……”王灵韵在一旁思索着,看这家伙的样子,不会是因为睡塌了一个床,从此就自闭了吧? 俩人沉默了很久。 王灵韵:“你……没事吧?” 宫明勉强“嗯”了一下。 “需要我拉你出来吗?”王灵韵向宫明伸出手。 “不用。”宫明的声音很小,他沉着一张脸,令人感觉他似乎很失落。但其实,他是因为把自己咬得太狠了,还没有缓过来。 “好吧。”王灵韵看没自己什么事了,便摆摆手,先行离去“一会见。” 宫明点头之际,房门已经开了又关。 然后…… 宫明试图扶着身边的木板,撑起身来。 他也确实用力了…… 可为什么还没有爬起来?是因为没有使出吃奶的力气吗? 于是,宫明使出吃奶的力气,又撑了一次。 …… 在撑了许多许多……许多许多许多次之后—— “……”此刻,宫明感觉自己很无力,他觉得人间不值得。 因为他依旧卡在床里面。 章节目录 第319章 【三百一十七】酒馆的名妓(29)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王灵韵的眼睛。 宫明在里头的无助无力无可奈何,王灵韵已经确确实实的接收到了。 她躲在窗外悄悄地看了屋里的情况。看了一会,她觉得自己开心了,便打了个响指。 与此同时,屋内的床完全塌了。之前只是中间塌了一个洞,正好把宫明给卡了个严严实实,而现在完全塌了,反倒是给了宫明一个解脱。 随着床的完全坍塌,宫明突然摔到了床底。虽然有点痛,但是比起痛来说,他心里更多的是愉悦。还有什么事情是比清早起来就卡在一张塌了一半的床上,当你如何努力都爬不起来时,结果这个床却突然自己把另一半没塌的那部分,也塌完了。还有比这更愉悦的事情吗?没有。自由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啊!没有在塌了一半的床里卡过,没有经历过努力爬出来,却依旧卡在里面的人,没有经受过这种绝望的人!没有资格说话。 所以,现在对这件事情最有发言权的人,是宫明!可是很遗憾,他因为刚刚把自己的舌头咬到的缘故,所以丧失了发言权。 只见,宫明在屋里一言不发。他坐在桌子上,支着头,静静的感受着舌间的麻痛。他不敢有任何表情,因为只要一有表情,或者夸张的动作,他就会感觉更痛。所以,他只能自个儿在心里偷偷的乐,因为他终于出来了。嘻嘻嘻。 可王灵韵在窗外看见的是,即便宫明从塌陷的床里走出来了,也不开心。只是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坐在桌上,怀疑人生。 王灵韵感到不解:一个大男人睡塌了床而已,有必要那么心塞吗? 王灵韵暗自感叹:果然,男人的心思她不懂啊…… - - 早饭过后,为了给宫明一些空间。王灵韵便独自出去晃大街了。毕竟平日里不用早朝,榕树城在这个世界里,也没有什么外邦。大部分的琐事又都有各司其职的臣子去做。所以她这个丞相,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挺清闲。 只是偶尔也有不太清闲的时候啦。比如现在。 彼时,王灵韵正在茶馆听书。说书先生讲的是当朝的事情,他说圣上是个昏君,原因是即便他在这里说圣上是昏君,圣上也永远听不见。那么圣上去哪了呢?或许我们国家早就被丞相控制住了,根本没有什么圣上! 王灵韵扯了扯嘴角,对于这种事情,她永远是年度最佳黑锅。 接下来,惊堂木那么一拍,说书先生就开始讲为什么丞相控制了国君呢?因为丞相这个人城府深呀,深不可测呀…… 然而,就在他刚讲到丞相为什么深不可测时—— 怪事却突然发生了。 与上次小女孩绑在头上的铃铛一样。王灵韵无意间似乎瞥到,那个说书先生也闪了闪,仿佛是与空间不相融一般,要被空间销毁了。一股强烈的不详,笼罩在王灵韵的心头。她连忙目不转睛地盯着说书先生。 可是刚才那种不稳定的闪烁,却再也没有出现。 盯了许久,直到说书先生讲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地喝了一口水。台下一片掌声和叫好,气氛轻松且愉悦,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同。见自己担心的危险并不存在,王灵韵也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她端起身前的茶水,垂下眸子,喝了一口。 扭头望向窗外,外面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一片祥和。 王灵韵平静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喜悦。 毕竟,今天的天气确实很好。 章节目录 第320章 【三百一十八】酒馆的名妓(30) 她没注意到的是—— 就在说书先生端起水的一瞬间,杯子连带着他整个人,都不稳定地闪了闪。之后,连着他身前的那张桌子一起,人、事、物……接连不见,消失得整整齐齐。事情发生的仓促,毫无痕迹可查。只是,一个大活人突然之间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总有人会感到奇怪的吧? 然而,并不是这样。茶馆里的人们都很自然,他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聊着各自的天,比平常还要平常,比普通仍更普通。 王灵韵有些看不懂这个现状…… 明明眼前已经发生了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如果不去追查事因,不弄明白他消失的原因,那么……下一个消失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她看着仍在茶馆里谈笑风生的众人,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一旁添茶的店小二看见王灵韵跟前的茶杯空了,便笑呵呵地走过来,给她添茶。 “小二,你们这的说书先生哪去了?”王灵韵见小二跟其他人一样,面色红润,气色如常。如果其他人不在意,那么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跟说书先生没啥感情,但是小二不同,他跟说书先生同为一个老板工作,多少会有点感情。 小二一副被她问蒙了的样子“这位客官……你怕是记性不太好吧?” 小二思索着“我在这家茶馆里工作三年了,可是,我们这……从没请过什么说书先生啊……” “奥,这样……”如果说之前玖绫不记得门口有两只石狮子,王灵韵还能认为他只是单纯的缺心眼,可是遭遇了如今这样的大场面后,她便无法说所有人都缺心眼了。集体失忆吗?怎么可能。 小二觉得这位客人甚是古怪,却还是笑着询问:“客官儿还有什么事儿吗?” 王灵韵摇了摇头。 小二翻了王灵韵一眼,离开了。这都什么稀奇古怪的客人,他们茶馆从来就没有请过说书先生,这位客人好生奇怪,竟然问他这种愚蠢的问题。 在这里坐了很久,王灵韵一直在回想那些消失的存在,院子里的狗、门口的石狮、从小女孩的父母、小女孩、再到今天这位突然消失在众人眼前的说书先生…… 刚想到这里,王灵韵杯子里的茶又没有了。 于是小二又过来给她添茶。 看着小二,王灵韵又问:“哎,你知道当今的圣上是昏君吗?他似乎被丞相操控了。” 由于王灵韵之前想问题想得太认真。所以她说这件事的时候,显得一本正经,完全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其实,她只是单纯的想试试,既然说书先生消失了,那么先生曾说过的话,是随着他的消失一起消失了呢?还是换了一种形式,依旧存在于这个小二的记忆中。 小二先给王灵韵添满了茶,然后便直接走人了。 “诶!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王灵韵转过头,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大,附近桌的人都听见了。 小二再给别桌添茶的时候,桌上的客人问他怎么不理那位公子。 小二皱皱眉,无奈道:“那位公子啊,各位别瞧他看上去仪表堂堂的,但我觉得呀!那位公子八成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唉,你们知道不,他刚刚竟然问了我一些反当今圣上的话题。这、这这这……小的可不敢跟他说话,就连对上眼,都怕被他的疯病传染。” 小二离得远,王灵韵没听见他方才跟别桌的客人说了什么。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许多路人路过她这桌时,多少都会瞧她几眼。他们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章节目录 第321章 【三百一十九】酒馆的名妓(31) 那天,王灵韵在这里坐到很晚,坐到茶馆都要打烊了,在小二委婉的劝告下,她才意识到,原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往后,她又接连来了茶馆几天。 目光时不时会看向原先说书先生所站的位置,但那里已经空了。许是老板发现店里竟有一处新的空位置,很不可思议。于是,没过两日,便又往那里新添置了一套新桌椅。 茶馆与以前不一样了,它换了个新的画风。整日无趣,整日安逸,没有说书先生讲有趣的新段子,没有捧场的客官喝彩,也没有瓜子花生和满桌的壳。坐下的人只是喝一两杯茶,闲聊二三之后,大家便散了。少有一个人来茶馆找乐子的,也少有那种一坐就坐几个时辰,或者一坐就坐一整天的顾客。 而王灵韵就属于那个“少有”。 她几乎天天泡在茶馆里,一呆就是一整日。其间收到了三次圣旨,入了皇宫三次,次次圣旨都说“丞相速来见朕”,可是王灵韵次次入宫,却次次都见不到国君。连着三次惊喜之后,是三次接连落空。 她有时候,一发呆就是一整天。家里有个不说实话的宫明,他们几乎每次见面,他都会找话题闲聊,但只要王灵韵一提到玉佩的事情,宫明就变得支支吾吾,好像做了啥亏心事一样。日子久了,王灵韵觉得别扭,便干脆躲着他。一日三餐,王灵韵都不在家里吃。他醒时,她在茶馆坐着发呆。他睡了,她大概在芳华街的酒馆里坐着发呆。当他睡熟了,王灵韵差不多才回家。 鹤羽也有些时日没来了。大抵是他们进入这里的方法已经不好使了,之前就一直出现中途失败的问题,如今完全进不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玖绫似乎找到了新朋友,变得很少来烦自己了。这是好事。 只是,王灵韵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苦闷。这次的事件,似乎不是什么能用逻辑就简单解决的问题。天知道,她只不过是想找个人谈谈心中的疑惑,听听别的想法,或者建议。可是如今……土地走了,黑兄自上次之后再没见过,周围的朋友们吧,不是缺心眼,就是缺心眼。除了缺心眼,还是缺心眼。 …… “唉!” 此时此刻,王灵韵突然有些想念露鸢。虽然露鸢那个人总是死鸭子嘴硬,成天冷着一张脸,多做一个表情都算她输。可是露鸢至少……算是王灵韵身边少有的,能说心里话的人。 于是,坐在茶馆里,王灵韵抬头看天花板,低头看茶杯里漂浮的茶叶,眼神缥缈时……她看…… 好吧,眼神缥缈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错了呢?为什么皇上接连发了好几道要召见她的圣旨?为什么次次去君主殿都是空手而归?还有城内接连消失、又接连被遗忘的这一切…… 明明阳光明媚,微风轻柔,路上行人匆匆,街头小贩叫喝……明明如此和平、宛如梦境一般的城市。却只不过是表面显得很浪静罢了。在这片柔和光线下所照射出的温暖背后,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正在翻涌暗潮。不断、不断地消失的那些存在,使得整座榕树城都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可是,人们就像是陷入了沉睡一样,消失一个,他们就忘记一个。 这种只有王灵韵一个人醒着的感觉,真的很麻烦! 章节目录 第322章 【三百二十】酒馆的名妓(32) “……”王灵韵难得难过地趴在桌子上,瘫得像一只咸鱼。 “好麻烦,搞得我好像救世主一样。救了吧,没人知道,无名无利没乐趣,弄得我好像是哪座深山里修行的神仙一样,偶然入世后,又偶遇世人陷入危难,然后便二话不说,对世人舍身相救却啥也不图,就图个天下太平……”说到一半,王灵韵叹了口气,刚叹完一声,然后,她又叹了一声,无力道:“我还真的是神……” 然后她又叹了一口气。 “可我……”想到这里,王灵韵又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她好像陷入进自己悲戚的小世界里,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 “可你怎么了?”这时,突然有人问她。 “我?”王灵韵把头贴在桌面上,望着窗外的天空,想了想“我并不是有意变成神的,是无意中忽然就成了神。” “喔,那你很厉害啊!”他称赞道。 “我?厉害?”王灵韵不由得嘲笑自己道:“那是因为你们对神仙的评价极高,期待也极高。在你们的眼里神仙好像无所不能、无所不晓、还有着很高的境界。好像不论多艰难、多险恶的事情,只要有神明出现,伴随而来的就会是奇迹。而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因为那个奇迹,而有了新的契机。于是,事情会发生转机,进而逆风翻盘,一场浩劫毫不费力的就会往顺利、美好的方向持续发展,且难有阻力。” 王灵韵皱眉,她语气很淡“可我并不是这样。作为天界三神之一,就连土地见了我,都会恭敬的尊称我的神位。小妖小怪,只不过看我引个雷,就会闻风丧胆,再也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不是挺好的吗?”对方不解地问。 王灵韵内心:可我并不是这样,你没有听见吗?我并不是他们认知中的那个……强大的天界三神之一! 王灵韵忽然变得很愤怒,她的眼神一下子就凶了起来,她拍桌而起,眸子里满满都是愤怒、漆黑、还有透到骨子中的寒冷。她的怒火是无形的,没有凶神恶煞,也没有面目狰狞,有的只是甚至连你都能感觉到的,强大的怒气。 “挺好?”王灵韵反问。 接着,她的瞳孔突然放大—— 看着对面的人,明明有一肚子想要反驳他的话,然而,她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最近好像……压力有些太大了…… 王灵韵内心:我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那双不可置信的双眼瞪得很大,她在心中疑问:我都说了些……什么? 王灵韵内心:比以前好一点,至少没有因为自我娱乐而将这里变得满地鲜红。嗯,溜! 王灵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 然后,下一个瞬间,毫无预兆!也无法解释的—— 突然消失了!!! 坐在王灵韵对面的宫明睁大了双眼,他只感觉到一阵微风微微拂过,自己额前的碎发轻轻浮动。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可是……王灵韵却消失了。她消失的速度根本不能用眼睛捕捉的?!!! 宫明想起小素衫曾对他说过:你那块玉佩上有浓厚的仙气,我想,你的那位朋友不是神仙,就是一位高人。 宫明感到此刻,自己的内心无比兴奋。那些浪漫的诗人最喜欢做什么?不就是采仙草、炼仙丹、和找仙人吗?他还没有开始寻找仙人的旅途呢!之前只不过是寻个母亲,他就遇见了个仙女!虽然素衫现在还是小妖,不过像她这么善良美丽的女子,即便是妖,在宫明的心中,她也是仙女级别的妖! 当然当然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他还没有效仿那些浪漫的诗人,开始他采仙草、炼仙丹、找仙人的旅途呢! 神仙就从天上掉到他的世界里来了! 这运气! 爽! 章节目录 第323章 【三百二十一】酒馆的名妓(33) 王灵韵就像逃跑似的,从宫明的身旁逃开了。她活了十几年,似乎一直都在逃跑,但却是第一次从某个人类的身边逃走。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对方明明对自己毫无威胁,但自己为什么想要逃走呢? 王灵韵在茶馆附近的某个屋顶,思考着这个行为,越想越觉得就算要逃,那逃走的人也万万不该是自己! 此刻,宫明坐在方才王灵韵的那张桌上,支着脑袋,微笑地看着自己对面的那个杯子,那是灵韵喝茶用过的杯子,灵韵刚刚还坐在那里,他一定要把那个杯子收藏起来。正想着,店小二就走过来,收走了杯子,并询问宫明:“客官儿,请问刚刚坐在这里的那位穿着黑色衣服的公子呢?” 小二左右四顾,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他还没结账呢!” “结账?好说。”宫明将小二托盘里的杯子拿了过来,道:“我替他结,这杯子也卖我。” 小二目光奇怪的看着宫明,心想着:果然,怪人的朋友也是个怪人。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王灵韵常去的那家茶馆,微妙地、不稳定地……闪了闪。 和煦的微风吹拂着树梢,树梢之上的屋顶,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不远处,王灵韵站在某家甜品铺子的屋顶,望着那家茶馆,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 - - 宫明刚结完账。 王灵韵又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吓得宫明睁大了双眼,对于王灵韵的出现,他是又惊喜又惊讶还……有点小害羞。 宫明内心:哇,神仙哥哥来找我了鸭! 王灵韵对宫明的眼神有些反感,但是现在没那么多时间跟他解释了。接着,她拉起他的胳膊就说:“我们走。” 语气很急,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就要发生。 在她说话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茶馆又微乎其微的闪了闪。看起来就像是空间不稳定,而导致的故障。而现在,整个榕树城中最不稳定的存在,就是茶馆。 王灵韵的体力很好,拽着宫明一口气跑了好几条街。宫明不知道为什么灵韵要这样拉着他长跑,就像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着灵韵,他就会感觉到莫名的安全和幸福。 宫明内心:啊,如此帅气的背影。 宫明内心: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 宫明内心:啊,他的诗人前辈们,寻找了一生都没有找到的存在,如今就在他的眼前。 宫明内心:啊!就连他的秀发也不同于常人,似乎比普通人看起来更飘逸了!还有头上的玉冠,这样美的头发上,带着一个纯洁无瑕的玉冠,妙!妙啊! 发丝如九曲墨瀑,其上明玉,恍若璨月缀星辰! 宫明心中的情怀呼之欲出,他激动澎湃的心情就快达到了至高点—— 然而,读书人的体力大多都是很差的。 宫明似乎忘记了,自己体力很差的这件事实…… 当他内心中的情怀就快要达到某个高点的时候—— 他忽然被自己急促地喘息给带回了现实。 王灵韵侧过眸子,奔跑之余,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宫明。 她停下了脚步。 非常严肃地跟宫明说了一句话:“你现在一直往西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要问我理由,之后我会告诉你。” 宫明看她那么严肃认真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便也恢复了理智。 点点头,说:“嗯。” 接着,俩人就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分开了。 离开时,王灵韵说:“你那个装有我头发的荷包……” “?”宫明边缓着气息,边疑惑地看向王灵韵。 “别弄丢了。”说罢,便人影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章节目录 第324章 【三百二十二】酒馆的名妓(34) 王灵韵跳到空中,在缓速下落时,她俯瞰着整座东街—— 场景很壮观。 以茶馆为中心,四周的店铺、人、街道……一切的一切。它们开始无差别的,逐步消失。之前王灵韵还在思考石狮跟女孩之间的共同点,那些消失的事物之间是否有着什么微妙的联系?可如今,当她看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时,王灵韵终于明白了。 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毫无共同点。 一条锦鲤摆着鱼尾,在空中游动。它一直跟在王灵韵的身边,只是王灵韵却从未发现过。但是今天,王灵韵终于看到它了。 浮在半空中,王灵韵叫了它的名字:“令。” 一瞬间,红色锦鲤的灵魂似乎被惊动了,它体内的灵魂猛地震动了一下—— 下一个瞬间,时间静止了,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血红的颜色,美丽而又危险。 “你终于找到我了。”红色的锦鲤变成了一个小女孩。还是王灵韵熟悉的模样,只是没有上次见面时那么调皮。而且,她只有一个人,身边没有那位般枚哥哥。 “……”王灵韵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知道吗?你很自卑。但是很悲哀,没有人能看出你的自卑。他们都以为你一声不吭,就是心里有底,就是胸有成竹。可是,有的事情,是你读再多的书,拥有再多的知识,也无能为力的。人们称这种事情为:灵异事件。因为它的存在,超出了人们的正常认知。”小女孩似乎看懂了王灵韵,她虽然变成了人形,但还是灵活的浮动在王灵韵的周围,一会去她背后,一会回到她跟前“你知不知道,你其实不需要有那些认知的,因为有了认知,才会出现超出认知的存在。可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有认知,那么这些事情,会超出你的认知范围吗?” 王灵韵眨着眼睛,令说的话,她似乎听懂了,也似乎没听懂。 令笑着摇了摇头,她继续道:“思想存在的本身,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枷锁。” “思想存在的本身……”王灵韵听到这句话,感到很震惊,她重复道:“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枷锁。” “我一直跟在你身边,但是你看见我,需要一个条件,就是——”令突然停了下来,她将自己停在半空中,恰好是王灵韵抬起头就看到的位置,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王灵韵“你必须打从心底的觉得你自己是神,而不是魔。” “我……”王灵韵垂下眸子。她打从心底里觉得她自己是神了吗? 呵,真是有些……瞧不起自己了呢。 她从不承认自己是神,是因为她打从心底觉得自己不配做神。年少时,她意外获得了神格,成为了天界史上年纪最小的人神。她从未做过一件神仙该做的事情。早些年,妖怪占据了某个村子,朋友跪在自己身前,央求着帮帮她,王灵韵帮了。最终,妖怪死了。可朋友跟全村人也跟着妖怪陪葬。端纾,是她的名字。当年的那个小女孩甚至还没有长成如花的年纪,就半路夭折了。她原本不用半路夭折的,可是因为自己答应了要帮忙,她夭折了。 后来,她的人生太平的日子其实很少。来到榕树城的这段时光,是她最和平的一段时光。为什么和平?又为什么悠闲?因为她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雨神、天界的三神之一、平日里沉默寡言、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能淡定自若…… 没有人知道,从六岁那年封神开始,王灵韵就五感尽失,她没有普通人的知觉,做不到像普通人那样的喜怒哀乐。就算想要做出什么害怕的模样,她做起来也会显得很尴尬。 章节目录 第325章 【三百二十三】酒馆的名妓(35) 妖也好,仙也罢,当所有人都通过自己的修行和阅历,逐渐得到成果与高强的法力时,王灵韵却在眨眼之间,就成了神。还是天界三神之一的:雨神。 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好事。 但这恰恰才是噩梦的开始。 她每天都在生与死之间徘徊,摔一跤就能被不知名的小妖勾出魂魄;站在墙边,一不小心靠着墙,就能摔进墙里,落到另一个世界;只是不小心被玫瑰的刺扎了一下,竟然也能中剧毒…… 她在成长的过程中,是被不同的妖怪算计着长大的。因为她是个年幼、且从未修行过的人神。她身上拥有着强大的神力,可是她没有使用它们的能力。越成长,王灵韵就渐渐变得寡言少语,因为她跟身边的人无话可说,她与其他人所体验的人生,没有丝毫的相似度可言。 稍稍长大了一点,她便喜欢上了——杀戮。 她似乎无法将她的能力用在善良的地方,但是却能够用在一次次的自保上。她总是被动的,恶魔们也总是主动的。她只要等着,想要将她吞之入腹的妖怪们,便会一一找上门来。她变得冷血,也变得越来越懂得杀戮的技巧。 这么多年来,能陪在王灵韵身边的只有露鸢,不是因为露鸢懂她。而是因为王灵韵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几千万年的神力放在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连消化都消化不了,更别说控制了。只要她一出手,在场的所有生灵都会死亡,除了躲在结界里的露鸢。 再后来,跟露鸢、香晴雪等人相处的日子久了。王灵韵的身上渐渐有了些童年时期,曾经拥有过的人性。她不再轻易出手,因为她会毁了一切。能靠打架解决的事情,就打架吧。不能靠打架解决的,就落个雷劈一劈吧。再不然,就只有认输了。 这是她控制自己的唯一方式。 所以,来到榕树城的这段时光,为什么是她最和平、又最悠闲的一段时光? 明显是因为千年之后的素衫算计错人了。找王灵韵帮忙?不存在的。她除了看戏和自保,实际上,一无是处。所以,认识到这一点的王灵韵,干脆不挣扎了,她在这里悠闲的生活了起来。 - - “你刚刚……想要救一个人不是吗?”令打断了王灵韵的思路。 “没有。”王灵韵否认得干脆利索。 令却嘻嘻地笑着,她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就像是看穿了王灵韵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问:“那你为什么想当神了呢?” “因为……”王灵韵话没说完,便立马改口道:“我根本不想当这个神!” “这样啊……”令点点头,她并不反驳王灵韵。 下一个瞬间,静止的时间,又恢复了正常。 王灵韵缓缓下落,衣决飘飘。 城东的所有商铺、民宅、还有人……他们开始逐一失去踪影。当王灵韵落到地上的时候,榕树城已经没有城东区了。 她见证了一切,令陪在她的身旁。 令变回了红色的锦鲤,她跟在王灵韵的身边,道:“祸是我闯的,所以我有责任带你回去。刚从云雀的小盒子里跑出来时,自由太让人愉快了,我在第一时间找到了你,急着与你签订契约,当时有些兴奋,一不小心就……” 令对王灵韵眨了下眼睛,道:“法力失控啦!” 听起来只不过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一不小心失误了而已。但这个失误,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随随便便就能取得原谅的失误…… 章节目录 第326章 【三百二十四】酒馆的名妓(36) 令凭空打开了一扇门,那扇门是面镜子。 “走吧,我们去拿回你的玉佩。”她说得轻松极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玉佩不见了。”王灵韵问。 “因为我……”令看着王灵韵,俏皮一笑“聪明呗!” “……” 言语间,令已经穿过了镜子,王灵韵也跟着穿了过去。 “云雀是谁?”王灵韵问。 “哦!云雀呀!她是只鸟,这种鸟长得一点也不好看,跟麻雀挺像。”令耸耸肩,道:“但是那家伙很厉害,凭着她的小身板,竟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她在几百岁的时候,就成了云山里的山大王,在云山的妖怪圈里横行霸道了一千多年后,终于把云山发展成了一方势力。天帝瞧她太彪悍,对她很是忌惮。为了让她以后别修炼成魔危害人间,就破格把她的名字编进了仙册里。给了个小官,还有封地。” “挺好。”王灵韵点点头。 彼时,俩人正行走在混沌的黑暗领域之中。这里不是妖界,也不是人间。但是想要进入妖界,就必须穿过这片黑暗领域。人们称这里为鬼门关,是因为活人进来,走着走着就去到了黄泉彼岸。而只要进了那里,就再难回头。 “你逗留在这里太久了,已经被卷进了历史事件中。”令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我们恐怕要在这个时代多逗留一段日子了。” “要是你早点出现,我大概早就回去了。”王灵韵面无表情地道:“我以前跟玖绫和唐莺坦诚过,那时你怎么不出现。” “并不是我不出现,我就在你的身旁,可是你找不到我不是吗?”令看起来悠哉悠哉,她鱼尾一摆,蹦了一下,便落地为人。她的嘴角始终带着一丝自信的笑意,她说:“那日,你虽然坦诚你是神仙,做了一件这十年来你从未做过的事情,可是,你并没有打从心底的想要当一位神仙呀!” “这有什么区别吗?”王灵韵不解。 “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令往前跑了几步,她面向王灵韵,倒着走“我可是神器,凡人的肉眼看不见我,鬼怪只会忌惮我,只有神,才能得到我的帮助。” 令的语气活泼的过分,她似乎此刻十分高兴,她看着王灵韵,一副认定了王灵韵的样子,道:“而万千星辰里,过亿神明中,唯有你,才是我一直寻找的人。” 她的话语,让王灵韵的眼中,有了丝不一样的波动。她觉得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她分不清这种情绪是开心还是难过,是激动还是感动,只是…… 从未有人觉得自己很重要过。 还是第一次,有那么一个人,不仅觉得她很重要,还告诉她,她是万千星辰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是……认可了她的存在……吗? 像她这样人不人、神不神的家伙,真的适合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为什么?”王灵韵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令睁着她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然后不解地眨了眨“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找的人是我,而不是万千星辰中其他。”王灵韵此刻又恢复了冷静,她试图辨别这只锦鲤所说的谎言与实话。 这个问题可问倒小令儿了,她挠了挠头,往前跑了两步,笑着道:“你快看,这里有座乌鸦桥!” 王灵韵走近一看,那确实是许多鸟组成的桥,只不过那些鸟并不是乌鸦,而是喜鹊。 就在王灵韵犹豫着要不要走这种危险的桥时—— “喂!快来呀——” 走到桥中央的令,已经在笑着向王灵韵招手了。 章节目录 第327章 【三百二十五】酒馆的名妓(37) 无奈之下,王灵韵只好紧追令的步伐,也走上了鹊桥。 然而,刚踏出第一步时—— 她却一脚踩空,喜鹊消失了。 令看着她,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弧度,就好像一个长辈看着小辈时,一副非常有耐心的温柔模样。 “瞧,作为人类的你,在本能的惧怕着这里的一切。”令往前走了几步,一只喜鹊飞到了她的手上,很是可爱。令摸着站在自己手上的那只喜鹊,说:“你的内心抗拒着它们,好奇着它们,却又惧怕着它们。你其实是不愿触碰它们的,所以,它们也不愿被你触碰。” “我……有在尝试了。”王灵韵看着这座鹊桥,皱眉道。 “尝试的心情是什么?你觉得在立在你面前的,是一群鸟呢?还是一条路呢?”令伸出手,胳膊一震,喜鹊便飞回到下面的鹊群里,又成了鹊桥的一员。 王灵韵看着这群鸟,在心里问着自己:它们是鸟还是路,路还是鸟…… “在你的认知里,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在哪里?”令提问道。 “……”王灵韵举目四望,她观察着周围,隐约间她似乎看到了很多一闪而过的存在,可是认真看去,却是一片漆黑。 “那你的直觉呢?”令提点道。 王灵韵内心:这里……很黑。不像是人间,也不像是妖界,更不像是天界。这里……只是一片混沌…… “还记得吗?你最近翻了几本有关测算的书。”令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王灵韵的身前,她说:“今天我告诉你,测算在某个角度来说,需要你掌握一定的知识高度,来达到精准的目的。但换一个角度,你只需要心无杂物,相信直觉。你需要相信你自己,相信你的意识是可以与自然相融的。万物原本是一。从来不是你想去未来,而是未来邀请了你。” 王灵韵看着鹊桥,看着站在喜鹊之上的令。目光下移。她发现令的脚并没有完全踩在喜鹊的身上,她站在喜鹊之间的空隙处,只是她的前后脚尖正好沾到了某几只喜鹊的羽毛。可即便如此,她却稳稳当当的走在眼前这座鹊桥之上,丝毫没有要落下去的不稳感。 “你在万千星辰中找到了我,凭的不是原因,而是直觉吧。”王灵韵看着她,突然问道。 令突然笑了,笑得特别灿烂。就像是小孩子偷糖吃被发现时的笑容,反正糖已经吃完了,只能开心的笑给你看,让你也甜一下咯。 这种家伙……真是…… 无奈的让你只好去宠溺的摸摸她的头。 王灵韵鼓足勇气,她摒弃了心中的杂念,往喜鹊的身上踏去。她强行让自己无视了这群鸟,而把它看成一条路。 王灵韵又踏出了她的第一步。这一回,喜鹊没有消失。 好像……还有点效果? 她用了点力,将重心移到那只喜鹊的身上。勉强算是……站稳了? 于是她又踏出第二步—— 目光看了眼面前的喜鹊,王灵韵思索着是踏在左边这只身上,还是右边那只身上时—— 她脚下的喜鹊猛地消失! 王灵韵掉了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令拉住了王灵韵的手!她牢牢抓着王灵韵,就算踩在喜鹊的身上,力道也十分平稳。 令叹了口气,不过事态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我就知道,让一个没有修行过的人类,彻底摒除心中的杂念可是很难的,你临时发挥成这样已经很不错啦!” 令的左眼眨了一下,她笑着道:“有进步哦!” 章节目录 第328章 【三百二十六】酒馆的名妓(38) 那一瞬间,王灵韵向来冰冷的目光,稍稍变得有一点点动摇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可以不用强撑着,因为她不是雨神,而是尚未修行过的普通人类,在这种小事上输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失败了,令没有吐槽她:堂堂雨神,怎么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王灵韵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有一个人,没有像大部分人那样,觉得天界三神之一的雨神应该是无所不能的,而感到些许感激。 她不用一个人掉下去,再耗费很长很长的时间寻找出路;也不用再陷入到那只妖怪的幻境里,在里面生活个几年才突破自己,破了幻术走出来。因为,此时此刻,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并试图带着她一起前进。 令带着王灵韵来到了鹊桥的另一头。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 前面的路很漫长,路上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四周出现了很多的树,它们枯萎的枝丫朝天伸去,显得很狰狞。脚下的路是那种不太平整的山村小路,天空雾蒙蒙的,四周的氛围很压抑。 “令,我以前杀过很多人。不,不只是人。凡是我所到之处,只要惹怒了我,就没有生灵能够活下去。”王灵韵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突然道:“我是一个满手沾满了鲜血的人,各种书籍里都没有描写过这样的神仙,但是却描述过这样的大妖怪。” 意思很明确了,没有她这样的仙,只有她这样的妖。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告诉身前的那个小女孩,告诉她关于自己的一切。或许是突然之间没来由的安全感,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她只是不想等以后,当令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否定她不配当神,否定他们现在正经历的一切。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否定令比较好。她手上满是鲜血,看见善良一点的人对自己笑,她都会觉得自惭形秽。做神什么的……她根本没有资格的。 令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站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 王灵韵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她以为令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不自觉竟有些期待了起来。可又害怕自己太过于期待,最终得到的是失望。她的内心很矛盾,也很小心翼翼。仿佛那个人的一句话,就能够定下自己的生死,乃至以后是仙途,还是魔道。 “我说啊,你这个人,还真的是十分没有主见呢。书里描述的妖怪很像你,你就觉得自己不适合做神仙了吗?”在说十分的时候,令特意加重了语气。令转过身来,歪着头看向她“你明明比我高这么多,明明能比我看见更远的路,可为什么连自己要走什么路,都不能够通过自己的双眼和内心来决定呢?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站在怎样的阵营里,以及拥有一个如何的未来,都是你自己决定的!不是别人,也不是书本,更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决定的!” 这一刻,王灵韵的眼中,似乎在闪烁着某种光芒:我自己……决定…… “变成雨神……并不是唯一的选择。”王灵韵呐呐道:“不需要拒绝‘雨神’这个名号。” 因为它始终只是个名号而已。 她以前怎么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这件事?! “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我不管你对那些死去的生灵抱有多大的歉意,你应该往前看,因为就算你不往前看,时间是不会等你的,你依旧在时间线上往前走知道吗?!” 好像一次性说太多话了,而且一千多年都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令的心里竟然觉得有点爽,她大口喘了几下,又继续道:“你无法拒绝时间。你明明依旧在往前走,可你的眼睛却始终在看着过去!你沉浸在你过去所犯的错误里。你以为你抱着愧疚之心,你就会获得原谅吗?你自己想想,当你走路的时候,一直扭头看着后面是个什么样的画面,你觉得一个普通人类这样走路危险吗?这样跟睁眼瞎有什么区别?你以这样一个睁眼瞎的动作向未来走去,你觉得你会有未来吗?!” “我……”王灵韵一时语塞,竟无法反驳。她确实一直看着过去,一直以双眼紧盯着过去的姿势,走向未来。所以她每一回遇到困难,都毫无准备,且输得很惨。 “可你……是神器啊。你不是说我不想成为神的话,就看不见你了吗?可是,如果我现在稍稍有一点点想了,但是我却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呢……”王灵韵故意撇过头,并不看令,她用一根手指挠着自己的脖子,故作看风景的样子道:“我不想有一天看不见你。” 难得的,王灵韵的脸竟然有点微微红。 “有一个问题,我突然想问问你了。”令的眼睛弯得贼兮兮的,她的大眼睛笑眯眯的,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 章节目录 第329章 【三百二十七】酒馆的名妓(39) 当王灵韵转过头时,就看见了令脸上那泛着危险的笑容。一个自信而又强势的家伙,笑得太过灿烂,有时会增添几分诡异的色彩。 “什么……问题。”王灵韵差点被自己的一口气呛到。 她活到今天,从未遇到过什么对手,她以为这个世界很无聊,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她还未曾遇到过真正强大的家伙。而今天,王灵韵感觉自己遇到了。 “想毁了这里吗?”令宛如恶魔一样的声音,飘到她的耳边。 “?”王灵韵没听懂。她疑惑地看着令,只见令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一点。 “例如,你看这里……不是没有光吗?”令左右四顾地看了看,她目及所处全都燃起了火“那我们就让这里亮堂点呗!” 一瞬间,四周的树木花草,全都变成了火。 王灵韵的耳旁不仅有火焰燃烧的声音,还有悲鸣。有人在惨叫! 王灵韵看向四周,火燃烧的地方黑气弥漫,黑气之下,有不少凝聚成一团的邪气,它们是在此修炼的生灵,没有善恶好坏之分,甚至没有化为人形。他们发出了奇怪的尖叫声,看起来似乎很痛苦。 “你,在做什么……”王灵韵不可置信地看着令。 令的眸子被这些火点得明亮,嘴角带着一丝笑容。这样的令,看起来……浑身都透着股邪气。她把这里变成了地狱,而她仿佛就是地狱中,那个最享受杀戮的恶魔。 整条路都被令的火光给照亮了,而在这条路的尽头,令看见了一棵白樱树,它生长得很好,树枝上挂着一块玉佩。王灵韵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东西。与此同时,王灵韵的脑海中,迅速跳出了几个关键词关键句:白樱树、宫明曾寻误以为自己的母亲就是小素衫、格织岛一战之后消失的俩人、吞吞吐吐的宫明、失踪的玉佩、还有现在她所见到的,玉佩挂在白樱树上……将这些联系到一起,王灵韵猜到了事情大概。 “啊,找到玉佩了!”既然王灵韵看见了玉佩,那么令也看到了。她兴奋地跳了两下,如孩子般纯真与肆意。令举起手,打算将火也点到小素衫的身上去。 “住手!”王灵韵抓住了令举起来的那只手,制止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嗯?”令疑惑地看着王灵韵,澄澈的眼中没有一丝污垢“烧了这里呀。” 王灵韵紧皱眉头,她的心情有点复杂,情绪也有些激动,四周到处越烧越旺的火焰,惨叫、悲鸣不绝于耳,还有令的那句“烧了这里呀”,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她努力维持的理智荡然无存。 “啪”的一声,巴掌响起的声音。 突然之间,世间安静了。 嘴巴开合间,王灵韵用尽力气吼了一句话—— 王灵韵什么都听不到,她眼里满是愤怒,而令脸上那明显的五个巴掌印,让她感觉到更愤怒。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满心的怒火难压,她不是故意打令的。但是令的所作所为,她无法认同。为什么只因强大就可以毫无理由的抹杀掉别人存在的痕迹,这样的家伙凭什么能笑得这么灿烂? 厚重的乌云滚滚而聚,闷雷轰响而至—— 一场雨下的突然,下的酣畅淋漓。 四周的怨气没有了,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停止了,渐渐地,那越涨越高的火势……也慢慢咽了气。 章节目录 第330章 【三百二十八】酒馆的名妓(40) 令捂着自己红彤彤的脸颊,惊讶地看着原本的火海,如今的树林。 惊讶的回想着王灵韵方才向自己吼的那句话。 “你有什么资格毫无理由就剥夺他们自由选择的权力!” 令内心:什么嘛,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那家伙急了…… 令的目光看着王灵韵,神采中闪烁的全是骄傲。 令内心:也是会行雨的。还熄灭了历届众神都无法浇熄的,我的造业之火。 雨水淋湿了王灵韵的衣裳,也浇灭了她心中的愤怒。 她仰起头—— 看着空中的雷云,满眼的不可置信。 令也抬头看着那厚重的雷云,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她一点也不觉得冰凉。只是内心想着:很有潜力嘛…… 视线回到王灵韵的身上。 令内心:那家伙。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雨。”一滴雨水滴到了王灵韵的眼中,但她却毫不在意。只是认真观察着天空,还有降下的雨水。她能看见,每一滴水上,都带有或多或少的仙灵之气,将这片黑暗领域的污浊,清洗得干干净净。 “这是雨神才能降下的,恩赐之雨。一般只有福泽深厚的地方,才会如此大降甘霖。但是今天……我在这里做了孽,你降了雨,就当是为我的所作所为赔罪了吧。”令说得一脸轻松,没有丝毫的悔意。 王灵韵没有忘记,那家伙,刚刚差点把小素衫也给烧死。虽然小素衫确实挺可恨,但是,罪不至死。王灵韵的目光转移到令的身上,不知为何,虽说令看起来只不过是个身穿金鱼服、头系双马尾的小姑娘而已。可是此刻的王灵韵,却觉得这样纯粹的灵魂最是可怕。这样的灵魂,这样澄澈的一个人儿,可以是纯粹的善,也可以是纯粹的恶。可以是单纯的黑,也可以是单纯的白。 “喂喂,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令撒娇着道。她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被扇了一巴掌,脸上的巴掌印不见了,她如今已经恢复了。 “这个世上本无对错,创世神在创建这个世界的时候,从没有说过哪个阵营能代表绝对的真善美。他创造出你们的同时,也创造出了我们。我不是人神魔之中的任何一类,我甚至不能算是活着的生灵。因为我是审判你们的存在。” 忽然之间,令的身上开始绽放出红色的光芒,那光芒自下而上,一直延伸蔓延至天际,打破了厚重的雷云,使得这里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令的发丝在空气中拂动着,俏皮的双马尾一下子散落开来。 雨停了。 与此同时,令的眸子也绽放出同样的红色光芒,她看着王灵韵,再次说了一遍,他们初次见面时,自己说过的话:“吾名为‘令’,吾乃创世之神置放在这世间的天秤之一,判定是非对错与善恶。” 一时间,四周的引力都变得不正常,地面有轻微的抖动,不少石子失去了重力,漂浮在离地不远的地方,王灵韵的左肩隐隐作痛,她揭开左肩处的衣裳一看,那里的牙印也绽放着相同的红光。那是被令咬过的地方…… 王灵韵再次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十分漂亮,绽放出坚定而又自信的神采。 王灵韵内心:她说自己……不能算作生灵。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王灵韵的脑中,突然回想起一句话—— 而万千星辰里,过亿神明中,唯有你,才是我一直寻找的人。 章节目录 第331章 【三百二十九】酒馆的名妓(41) “你之前说,你再次降临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王灵韵看着令,神色认真地道:“跟我定下契约。” “没错。”令点点头。 “我应该向你道歉,一开始我特别嫌弃你。还对你做了十分过分的事情……”王灵韵回想起当初把令都给劈糊了时候……嗯,那黑乎乎的小模样……确实有点傻。 “好,我们和解!”说着,令身上的红光就完全消散了,她变回了一条鱼,在王灵韵的身边游来游去,看样子特别高兴。 他们一人一鱼在这片黑暗领域中,一路往前走去,走到了路的尽头。他们来到了一棵白樱树的身前。樱花飞舞的模样,很是美丽。王灵韵抬起头,看着那块久违的玉佩,她伸出手,打算将其解下。但不知宫明是怎么打得结,解开玉佩恐怕要费点功夫。 彼时,小素衫还在睡梦中。王灵韵跟令俩人分工合作,令游到了小素衫的意识中,发现她并没有在做梦,便创建了一个梦境。在梦里,小素衫正在逛人间界的集市,她照着镜子的时候,却发现镜中映着的不是自己,而是……一条红色的锦鲤? 小素衫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镜中那条锦鲤清楚明白地告诉她:“你吸收玉佩的灵气,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你已经不再需要它了,所以,它必须要回到它的主人身边。” 手中的镜子不小心落到地上,小素衫猛然从梦里惊醒! 然而这时,王灵韵和令已经走在回去的路上了。 四周依旧黑漆漆的,王灵韵跟令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照你这么说,就算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但只要我的心中善念犹存,我依旧拥有封神的资格?”王灵韵道。 “我是说,就算你是个恶贯满盈的老淫贼,但只要你想当神,那你就是。因为你原本就在神仙的阵营里,不过,只能说你不是个什么好神仙罢了。”令无奈道。 “原来如此!”王灵韵恍然大悟! “你会觉得你自己没资格什么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你生来便是凡人,所以你带着你们人类赋予给神仙啊、妖魔之类的一切枷锁。善恶要真像你们人类分得那么清楚,好的就都是神仙,坏的就全成魔了,那这世界挺好的,非黑即白,干净清楚的很,根本不需要我们这些分辨是非的审判者。”令说得很轻松,这样一番话被她用稚嫩的口吻说出来,显得跟玩似的。但是毋容置疑的,她确实就是创世神在创造世界之后,放在这个世间的审判者之一。 “嗯。人类的认知放在三界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狭隘了些。”王灵韵完美甩锅,不留痕迹。 “噗。是你太把你自己的认知当回事了,或许是偶尔可以尝试着放下它们,用你自己的心去感受这个世界。”令摇身一变,又成了一条摆尾的锦鲤“届时,你一定会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王灵韵内心:不一样的世界…… 与此同时,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 令先游进了镜中。 王灵韵跟着也走了进去。 没走两步,他们便再次回到了榕树城。 王灵韵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气。她捏着手中的玉佩,感受着的自由呼吸,逆时空的干扰被玉佩洗净了。现在的她,能够使出十成的能力,去对抗顽敌。 章节目录 第332章 【三百三十】酒馆的名妓(42) 令的脚又落到地面,她的金鱼裙轻飘飘的,看起来十分华美。 “好啦!事态发展成如今这样,让你陷入进危险之中,有一部分是我的责任。”令向王灵韵仰起头,她提议道:“不如我现在把时间倒退回去,回到你刚来千年前的时间,这样你对历史造成的改变,也就消失了!大祭司不会死,谷风也不会这么早出山,一切还是完美的、缓慢的走向毁灭的节奏!” “等等……你是说榕树城原本就会灭亡?”王灵韵道。 令点点头。 “对啊,你之前遇到的那个少年,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他被困在无数遍重复的三年里,每次,他的死期都是榕树城灭城那一日。”令说得一脸轻松,早就知道一切的她,早已坦然面对了现实“他早就告诉过你,他的死期将至。你们都因为桃桑的冰封,而陷入了深度睡眠中。梦里的时间跟现实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你在梦里度过了一生,在现实很有可能只是睡了一晚上而已。这里的一年,只不过是现实世界的一刻钟、甚至更短的时间,你以为在这里过了很久,但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 王灵韵和令在空城中行走着,令看着周围,又看了眼天空,算了算时间,然后对王灵韵说:“我们回去吧,这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月的时间了。” 王灵韵:“一个月?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顶多还能再运行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所有的文明都会消失。”令走在城东的街道上,她看着空荡荡的四周,这里什么都没有,脚下的青石板还是新的,然而不论是店铺还是人,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全都消失了。 “就像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样。”令稍稍认真了一点,道:“下一次再出事时,将会是全范围的、大规模消失。” 王灵韵也看向这个城市,平日里热闹的榕树城变得安静异常,宛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王灵韵:“那消失的那些人会怎么样?” “你也见过黑无常了,这里死亡的是正常死亡,所以消失……”令沉默了,接下来的话她说不出口。因为她看到了王灵韵的表情,觉得告诉王灵韵真相的自己有些残忍。 此时此刻,看着整个城东一带,完全化成空地。王灵韵突然想起了玖绫跟唐莺,她拉着宫明离开前,看到了他们正开心的在城东集市里卖东西,俩人大盒小盒的抱着,模样看起来很是愉悦。而今,整个城东都空了,他们可能也……凶多吉少。 令停下了脚步。 而王灵韵还在继续往前走着。她的神情很平淡,眼神无光。王灵韵突然感觉自己每走一步,都变得很沉重。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早就停下来的令。 令在身后看了她的背影很久。 见王灵韵已经离自己有些远了。 令突然跑起来,跟上了王灵韵的脚步。她拉着王灵韵的袖口,可怜巴巴地说:“回去吧,好吗……” 王灵韵皱着眉,她沉默了很久,想着玖绫是否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死亡,又醒在了三年前的那张床上,陷入了新的轮回中。想到了这个少年当初看着自己那充满光芒的双眼。想起了桃桑,那日桃桑来找自己吃酒,自己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了他的真心话。 - - “八百年前我就想毁了的某个地方。然而,到了八百年后的今天,它却还完好的存在着。二弟觉得,大哥会不会想重新去捣毁它?” “大哥现在很需要帮手。” - - 王灵韵内心:他们……都有自己想要达成的事。 王灵韵内心:而我想做的,就是让他们心想事成! 王灵韵的眼神突然恢复了坚定,她侧过身,摸了摸令的头,说:“我也很想回去。” 令的目光突然亮了起来! 接着,王灵韵又道:“但是现在还不行。” 令的脸上写满了失落。外加嘟嘴。 章节目录 第333章 【三百三十一】酒馆的名妓(43) 刚回到丞相府,府里的侍女就连忙递给了王灵韵一封信,说是判官大人递上来的加急信。王灵韵拆开信封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封邀请函,和一张纸。邀请函是莺莺燕燕楼设在秘密拍卖场的夜场拍卖会,而纸上则写着一行字:我在拍卖会后台看见了庄瓷小姐,请务必去确认庄瓷小姐是否安好。 “人口买卖?”王灵韵突然有些惊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还发生着这样的事情?!莺莺燕燕楼,这地方她似乎有点映象,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在芳华街。 令:“皇上给你下的圣旨拿给我,我要进宫去瞅两眼。” “你怎么知道……”还没问完,王灵韵就突然懂了,原来这家伙真的一直都在我身边。 “哼哼。”令笑嘻嘻的模样像极了普通的人类小女孩。 后来,王灵韵跟令两人兵分两路,一个去了庄府,另一个则去了皇宫。 令拿着手里的圣旨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榕宫。她自称自己是丞相府的人,要去面圣。既是丞相府派来的人,手里又有圣旨,所以一路上榕宫里的士兵们,自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丝毫不敢怠慢。等到姑奶奶心情好了,打算去面圣了,这事才算完。 另一方面,王灵韵去到了庄府。发现这里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庄财主失踪了,那么庄家的财产理所当然的应该由庄瓷来继承。然而,王灵韵去的时候,庄家的主人却并不是庄瓷。而是一位名叫谷御的年轻人。 当王灵韵跟着管家进入庄府,来到正厅时,她见到的便是这位名叫谷御的年轻人。 “丞相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谷御阴阳怪气地道。他穿着华丽的道袍,看起来像个道士。肩膀上站着一只羽毛美丽的鹦鹉,使得他看起来又不像个道士。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四不像,如今成了庄家的家主。 “不用迎。”王灵韵坐都没打算坐,直接站在门口就问“庄瓷呢?老朋友来了也不露面,难道是还在生我的气?” “哦?丞相跟我们瓷儿还有些渊源?”对方显得很好奇,见王灵韵转身就要往后远走,便从主位上起来,拦在王灵韵的身前,挡住了她的路。 王灵韵看着眼前的道士,她忽然想起当时庄瓷在船上弹奏的那把古琴,上面确实被施了古法,很是诡异“瓷儿?请问阁下是?” 谷御笑了起来,他长得不太英俊,可是身上却有着股气势,让人感觉很难受“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道没有什么才华,只是给瓷儿当了几日的师父,如今时运不好,瓷儿正巧没了父亲,老道可怜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便以身作则,替她操碎了老父亲的心。” 谷御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说起话来却老道前老道后的,假装自己有道理得很。实际上做的不过是跟土匪强盗差不多的勾当。 “几日的师父?方瓷那日在赏春节弹的琴,是你送的?”王灵韵眯起眼睛,她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对劲。 “老道没有给瓷儿送琴,只是教了她曲子,又给她原本的琴加了一些老道自己的祝福。”谷御文质彬彬的一个少年,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修行的道长,倒像一个狡猾的商人。 “哦……”王灵韵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章节目录 第334章 【三百三十二】酒馆的名妓(44) “庄瓷!”王灵韵撞开谷御,二话不说就往里闯。 “诶!你干什么你!”谷御没想到王灵韵堂堂一个丞相会如此没有礼貌,立马走上前去,想要制止她“瓷儿正在休息,不方便见客。” 然而,并无卵用。 “庄瓷!庄瓷!”王灵韵肆无忌惮地在后院里叫着庄瓷的名字,翻遍了每一个房间,却都没有看见庄瓷的身影。 最后,王灵韵凶狠的眼神,瞪向了谷御。那个看起来一脸无辜的谷御。 “瓷儿、瓷儿她……”谷御说话都变得结巴了起来,他颤抖着,道:“离、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你把她赶去哪了?!”王灵韵揪起谷御的衣领,就凶狠地道。 谷御看起来大约二十左右,王灵韵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但谷御生的矮,竟是跟王灵韵的个头差不多高。所以王灵韵毫不费力地,就将他举了起来。 “我我我、没有!没有赶她!她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谷御说这话时,显得害怕极了,原本站在他肩头的鹦鹉也早就飞到了屋顶上,碧蓝色的眼睛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沉静而又深不可测。 王灵韵将他扔到地上“你最好没有骗我!” “我发誓!”谷御连忙毒咒道:“我要是骗你,我就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王灵韵气急而笑,她点点头“好,你说的。” 说罢,便一个转身,从庄家的马厩里牵走了一匹马,绝尘而去。 马儿跑的速度很快,一路往莺莺燕燕楼奔去。岩酉送来丞相府的那封信,她收到时已经晚了一天,信里说的拍卖会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如果他昨天在后台看见的人真的是庄瓷,那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榕树城里似乎有着另外一个秘密的组织。这个组织隐藏在黑暗里,秘密行动着。从早早派人去格织岛寻找青光石,再到公然在格织岛利用青光石的力量制造出妖魔化的人类。还有庄瓷那把被动了手脚的琴…… 这些事情,看起来都跟一个人有关系,谷御。 等等! 王灵韵突然想起,刚刚在庄府装孙子的那小子,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神似谷御?!如果真的是谷御,那就很可怕了。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招数,竟然把自己活活变年轻了二十岁。 “嘶——”马儿嘶鸣一声。王灵韵突然拉紧了缰绳。 就算如今她想回头去查证也来不及了,因为莺莺燕燕楼,就在眼前。 一进门,掌柜立马喜笑颜开,一看就是最近捞了不少钱。 王灵韵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亮出来了一张邀请函。 “昨天我有事没来,这个,今天还奏效吗?”王灵韵装作常来的样子道。 掌柜一见邀请函,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奏效、奏效、什么时候都奏效。”掌柜连连点头,对他来说谁有钱谁就是大爷,门票过没过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消费能力的人进场掏钱买东西“现下正好有一场拍卖会正在进行,爷里边请——” 在掌柜的引路下,他们来到了最里边,王灵韵上次来过的地方。这边放的不过是鸟食和一些鸟笼里的小摆件,都不太重要,引人注目的是那扇纯金打造的金门。 原来……岩酉所说的秘密拍卖场所,就是这里。 她还真是与这个地方失之交臂了好几次。 金门打开—— 王灵韵跟掌柜一起走了进去。 章节目录 第335章 【三百三十三】酒馆的名妓(45) 门里面是一级级往下伸展的台阶。 王灵韵跟着掌柜往下走,越往下走越黑,在黑暗中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格外明亮的地方。莺莺燕燕楼下面的地方不大,看起来更像是掌柜的临时挖出来的一条地道,天花板和四面的墙都不太平整。楼下的人并不多,几乎每个人都带着面具。有的只遮住了半张脸,而有的则用动物头套罩住了整个头。 还有几个人并没有遮住脸,王灵韵远远一看,有俩是城中的富商,还有一个则是朝廷里的某个官员。 台上的商品是一个名贵的宝石戒指。底下有几个人正在举牌要价,争抢着那枚戒指,价格不断加码,举牌的人也不厌其烦。 这时,掌柜领着王灵韵来到地下拍卖场的领号处,便回到上面的莺莺燕燕楼。 王灵韵拿着号码牌,随便找了个暗一点的位置,坐了下来。 几个商品都被不同的“号码牌”拍走之后。 在主持人的介绍下,一件重量级的商品即将登场—— 场上的众人明显都很好奇那是什么,就连王灵韵也不例外。 接着,只见一个沉重的大箱子被几个男人抬上拍卖台之后,主持人嘴角的笑容比拍掉之前的几个卖品还要灿烂。 自从箱子出场时,台下的人都安静了。 王灵韵的耳朵比其他人灵敏些,她似乎听见箱子里传来了细微的女子哭声。由于被蒙着嘴,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 联想起岩酉信中说的,在后台看见了庄瓷。还有庄家根本没找到庄瓷的这两件事情。王灵韵的眼神看向面前的那口大木箱子。 “今晚的最后一件藏品,是我们的压箱底的珍品。”主持人叫出了基础价格“五十金!” “六十!” “我出八十。” 场上的众人似乎都是老顾客了,对里面的东西心知肚明,立马有人跟价道:“一百!” 一旁8号牌举了起来“一百二。” “二百!” 二百已经算是高价了。突然之间,没有人再举牌。 “二百二!”12号客人将价格提高到了二百二。 王灵韵的号码牌是17,她也跟着举起了号码牌“五百。” 全场哗然,没人想到有谁会一下子把价格炒到这么高。场上众人纷纷对17号投来了惊讶的目光,一个女人卖五百金,这是闻所闻问的,就算对方是他国的郡主,在这个地下拍卖场,五百金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王灵韵也不傻,她在拿号码牌的时候,跟前台的那位小姐买了一个面具,遮住了半边脸,任谁也看不出来她是谁。 就这样,王灵韵以最高价格,买下了今晚的神秘女郎。 当她到后台验货时,发现这位神秘女郎长得甚是面熟,不论她怎么看这位神秘女郎,都非常的貌似岩酉。除了岩酉平日里不穿女装、不抹脂粉、不涂口红之外……这眉眼、还有脸蛋和身材都十分的相似。 当然,这时还有另一个严峻的问题,就是王灵韵她根本就没有那五百金。 待她验完货,负责收款的小姐姐笑眯眯地问她究竟是现付还是付金票的时候,王灵韵尴尬地笑着“啊哈哈哈……” 她笑得很没底,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钱。 章节目录 第336章 【三百三十四】酒馆的名妓(46) 神仙能变出钱来吗? 答案是不能的。 至少王灵韵变不出来。 可是她为什么一口气要了五百金? 很简单,一时兴起罢了。她要拍到那口箱子,确定里面的家伙是人还是鬼,可未必要真的给那么多钱。 王灵韵见岩酉整个人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而且嘴巴还被布团子堵着,于是向拍卖组申请了更深一步的验货,她申请进入一个小房间里,将这位姑娘松绑之后,查看她是否正常,才愿意付款。 毫无意外的是,拍卖组不同意王灵韵提出的这项要求。 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岩酉打扮起来虽然是个姿色不错的女子,但实际上,他是个男人。这件事情拍卖组的成员一清二楚。王灵韵对此自然也十分清楚。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揭穿。卖的人以为王灵韵不知道,王灵韵也装作自己不知道。 王灵韵的态度很强硬,她坐在一边,就像个无赖一样,表示不让她解开这个姑娘的松绑,去小黑屋里验货,她是断不会给钱的。 拍卖组的人对此也十分为难…… 经过多方协调,最终双方达成了妥协。既王灵韵先交一百金的押金,然后去小黑屋验货之后,才将余下的金额补足。 五百金没有,一百金王灵韵还是有的。只不过,这一百金就已经是她的全部家当了。交完钱后,她便将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岩酉拖进了小黑屋里。 王灵韵折扇一开。三两下就把岩酉身上的绳子给割开了。接着,她将岩酉嘴巴里塞的布拿了出来,岩酉这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他喘息了几声,才道:你……哈……你终于来了。 “你就没想过,我要是没来,你会陷入怎么样的困境中吗?”王灵韵无奈道。 “……”岩酉沉默了半晌,尴尬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坚定的相信着您会来,结果……您确实是来了,可惜来晚了……” 王灵韵听岩酉这么说,差点笑出声来“我没你想象中那么闲,最近我去办了件事,路上耽搁了点时间。亏你运气好,我及时赶回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早知道我就给守卫司再发一封信了。”岩酉吐槽道。 “当当当——”拍卖组着急的敲门声响起。 “17号客人,请问您验好货了吗?”外面敲门的人催促道,她的语气有些着急,却依旧很有礼貌。她的耳朵紧贴着门,一边礼貌询问,一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岩酉闻言立马噤声。 “啊,你们绑的有点紧,绳子有点难解,再等等。”王灵韵说着,就装出很努力解开绳子的模样。 “唔、唔!”岩酉配合的发出了被嘟嘴的声音。 外面一听,放心了。 过了一会儿…… “17号客人,请问您验好货了吗?”又是一连串的紧急敲门声。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这声音听起来略显遥远。 “唔、唔!”岩酉的声音听起来更远。 外面一听,还是放心了。 又过了一会儿…… “17号客人,请问你验好货了吗?”这回的敲门声比之前更紧急。 “……”然而,却无人应答。 “……”房间里面安安静静,恍若无人。 “17号客人?”对方又敲了敲门。 “17号客人您还在里面吗?”对方显得很紧急。 “17号客人我要采非法手段进去了哦?!”对方第一遍警告。 接着,又是一连串的敲门声—— “17号客人您再不回应我就要进去了哦!”对方发出最终警告。 章节目录 第337章 【三百三十五】酒馆的名妓(47) 然而,当门被特别手段撞开的那一瞬间—— “嘭”的一声。 四处烟雾弥漫。 外面的拍卖小姐进来一看,却发现里面的人早已不见了。不仅拍卖品失去了踪迹,就连买下商品的17号客人也无影无踪。 而他们原本待过的屋子里,此刻空无一人,没有任何物品被损坏,也没有任何墙面被破坏的痕迹。谁能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货品和一个顾客,是怎样消失的?肯定是发生了他们预想之外的特殊事件,那就是顾客跟商品一起被绑架了!!! 鉴于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情况,所以,整个拍卖场都响起了警报。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四处搜查着A5货品跟17顾客的身影。 然而,搜寻了整整一个下午,却没有一个人搜寻到他们的踪迹。 - - 另一方面,王灵韵带着岩酉去到了磬竹酒馆。 依旧是熟悉的景致,熟悉的厢房,熟悉的一桌菜。王灵韵跟岩酉面对面而坐。王灵韵是熟悉的王灵韵,只是这岩酉嘛……从堂堂七尺男儿,变成了个浓妆艳抹的大闺女。这画风急转直下,活脱脱的从硬汉风,变成了柔美女儿风。 王灵韵越看岩酉越觉得不顺眼,看着看着她干脆“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丞相,你笑什么。”岩酉嘟着嘴,略显不快地道。 “岩酉兄,你问我笑什么?”王灵韵觉得他明知故问,于是干脆不答,只:“哈哈哈哈哈……” 王灵韵笑了半晌,岩酉终于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他重重的呼吸了几口气,才终于怒道:“好了!丞相大人,你可知这些东西该怎么去掉?!” 见岩酉一本正经地问如何卸妆,王灵韵更是止不住笑意地笑了下去:“哈哈哈哈哈……” “丞相!你严肃点!”岩酉忍不住道。 “噗,好,好,我严肃、严肃……”王灵韵清了清嗓子,她强忍着笑意,提议道:“这女儿家的妆如何去掉,我也不太清楚,不如,我们请个姑娘来问问可好?” 岩酉满脸黑线。但他想了想,觉得王灵韵说得甚是有理,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好!”王灵韵见岩酉同意了,便拍了拍手。接着,屋外候着的女子便进了雅间,她一袭红裙,美得不可方物。眉眼中,全是女儿家的娇态。只见,她怀里抱着个琵琶,步履轻盈,行走间,环佩叮当,不论怎么看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尤物。 王灵韵喝着茶水,眼角带着笑意,如此美好的姑娘,即便她是女子,也是想要好好欣赏一下的。 而岩酉的表情却呆了,这姑娘……不是他之前救过的女子吗?!就是之前崴了脚的那个…… 而红袖也一眼就看到了岩酉,只是她没有将眼中的惊讶表现出来。 只是对着王灵韵跟岩酉的方向,盈盈一礼,道:“红袖见过两位公子。” “红袖?”王灵韵品读者名字中蕴含的寓意,道:“情发金石媚笙簧,罗袿徐转红袖扬。好名字。” “呵呵呵……”岩酉惨惨地笑着,他心里默默想着,丞相兄不会要让这个姑娘来教自己卸女儿妆吧?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哈…… “公子谬赞,红袖只不过是个风尘女子罢了。”红袖谦虚道。 章节目录 第338章 【三百三十六】酒馆的名妓(48) 红袖先是弹了一曲自己的拿手好曲。 接着,自然而然的得到了赏钱。 “王某见姑娘化得如此一手好妆,可见卸起妆来自然也是个妙人。”王灵韵淡淡道:“我这里有个朋友,急需姑娘的卸妆技术,还望姑娘不要亏待与他。” 王灵韵说出自己的要求之后,红袖掩嘴轻笑,道:“那是自然,能替公子分忧,乃是红袖的荣幸。” 说罢,两双眼睛便通通看向岩酉的位置。 只见岩酉此刻一身暗色调罗裙,脸上还一副浓妆艳抹的模样,加上他本就小巧的五官与脸型,看起来真的跟女子没什么两样。 不知不觉,王灵韵又笑起来了:“噗……” 岩酉的脸上很是窘迫。 “不知公子指的可是这位姑娘?”红袖看着岩酉,询问着王灵韵。 “对……哈哈哈是他,就是他……”王灵韵嘲笑岩酉的时候,仿佛遗忘了她自己也是个女子。反正不管怎样,岩酉是真的是好好笑…… 总之,在岩酉跟红袖下去之后,经过了一番不小的折腾,岩酉总算恢复了不化妆的样貌。王灵韵跟磬竹酒馆的掌柜借了一套男子的衣裳,岩酉穿着刚刚好。不过,最不一样的不是岩酉的这身打扮,而是红袖的眼神。不知为何,从岩酉卸了女儿妆,恢复男儿装束的那一刻起,红袖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带着丝女子的魅态,带着丝猎人的兴奋。 若是以前的王灵韵,一定会默不作声的看戏。可是自从遇到了令之后,她似乎寻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所以她现在比起看戏,更喜欢闯入戏中瞎搅和。 于是她让红袖先下去了,然后八卦地道:“岩酉兄,你跟红袖姑娘是……老相好?” 一听王灵韵这么说,岩酉的脸立马红了,他立马否定道:“一面之缘而已!我才不会喜欢她!” 这句话正好被尚未完全离去的红袖听见了,一听岩酉这么说,红袖眼中的占有欲更旺盛了。只是谁也没瞧见,这件事情,只有红袖自己清楚。 - -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花魁票选日。 磬竹酒馆既然开在芳华街,那么肯定就是有姑娘的。只是磬竹酒馆跟外面那些窑子与红楼不同。这里是酒馆,他的主打自然是卖酒,次打才是姑娘和小倌。店里的姑娘与小伙基本都是卖艺、或是陪酒的,并不提供特殊服务。这家店的老板比较清高,如果顾客一定需要特殊服务的话,他会直接建议客人去对面的倾歌坊。磬竹酒馆老板的性格非常倔,讨很多人的不喜欢,但这也是王灵韵喜欢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岩酉兄,自上次一别,你似乎变了不少。”王灵韵注意到岩酉的神情举止,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说不出为什么,但王灵韵就是这么觉得。 “呵……”岩酉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他说:“以前是我误会丞相大人了。” 说罢,岩酉敬了王灵韵一杯,然后自行干了那杯茶。 “以前,是我自己去到丞相府里,去找丞相大人打工。丞相大人好心收留了我,将我带进芳华街,这磬竹酒馆内,可我却看不懂丞相大人的苦心。”岩酉越说越惭愧,他垂着头道:“每每来此,我只顾着喂饱自己。吃着丞相大人的饭,还怨恨丞相大人不赏识我……” ……以下省略八千万字。 王灵韵也没太听岩酉的长篇大论,她只是喝着茶,偶尔吃两口菜,说了句:“你辛苦了。” 章节目录 第339章 【三百三十七】酒馆的名妓(49) 一听王灵韵这么说,岩酉顿时显得很感动。 就在这时,酒馆中心舞台的评选开始了。乐声响起的时候,意味着新时代即将到来。上一届拔得头筹的是叶盈盈姐妹俩,而这一届芳华街的花魁将会花落谁家呢? 起初,王灵韵跟岩酉俩人,还是很兴致勃勃地盯着舞台的。 但是随着舞台的节目增多,还有千篇一律的跳舞弹琴,让王灵韵不自觉地就打起瞌睡来。打瞌睡是可以互相传染的,王灵韵一打瞌睡,岩酉就跟着一起打瞌睡。于是岩酉打瞌睡之后,王灵韵也跟着打了遍瞌睡。这俩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待在三楼的贵宾包厢里,你一个瞌睡,我一个瞌睡,搞得来送茶水的小厮也没精打采,满脸都是困倦之色。 一大堆节目过后,王灵韵跟岩酉也睡着了,他们从中间开始就没有继续再看妓女与小倌们的演出了,因为……他们睡着了。 所以,他们自然是不知道,最终叶盈盈姐妹俩没有蝉联这一届的冠军。这届的花魁大赛,最终获胜的赢家是一位名叫庄卿燕的女子。据说她的琴技超然脱俗,跳起舞来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虽说花魁的选举是在磬竹酒馆里举行,但这是芳华街的各个老板抽签之后的结果。来参加比赛的,都是芳华街各店里大大小小的人物们。然而,最终取胜的这个名叫庄卿燕的女子,却是谁也没有听说过的。所以她一出现便是惊艳,接下来的一举一动更像是一位精英的弓箭手,将那一支支箭矢,箭无虚发的射进了在场的每一位观众的心脏里。她获得了全场的欢呼,得到了比其他人更多的爱,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获胜了。 由于在这场比赛之前,庄卿燕只是某家别馆的一个小人物,几乎所有大场地的老板都不认识她。可自从她夺得花魁之冠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每家店的老板都争着抢着地让她来自己店当头牌,他们开出更高的价值,还有更好的要求。但是庄卿燕却都拒绝了,唯有磬竹酒馆的老板没有出面邀请她来磬竹酒馆,可她却偏偏选了这里。 到了半夜,比赛散了,人也分流了。没有之前那么热闹。 这时,王灵韵跟岩酉才醒来。 王灵韵刚睁开眼,她见岩酉还睡着,便拍拍岩酉的肩膀,道:“哎,岩酉、岩酉!”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岩酉也睁开了眼。抬头一看,拍自己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丞相。 “啊,丞相大人,您没来的这几天我一结束工作就来芳华街泡着,这地方真的是消息灵通,我已经掌握了李大人他们谋反的证据。”还没睡醒的岩酉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王灵韵眨了眨眼,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岩酉也眨了眨眼“那你想问啥?” “……”王灵韵沉默半晌,道:“我们今天来干嘛的?” “……”岩酉想了半晌,道:“忘了。” 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脑袋终于恢复了灵光—— “奥!” 他们互相指着彼此,异口同声道—— “寻人!” 章节目录 第340章 【三百三十八】酒馆的名妓(50) 第二天一早,岩酉跟王灵韵俩人就愉悦的寻人去了。他们刚出磬竹酒馆,整个芳华街都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店开门。看起来很是萧条。远远望去,街上还走着一个男子。那个男子越看越面熟,往近里一瞧,是宫明。 早上的风有些冷,但是空气新鲜,令人感觉神清气爽。 宫明迎面走来,脸上还有着没洗掉的口红印。他的神情看起来很失落,垂头丧气,边走路边叹气,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丧丧的气息。 直到有人挡了宫明的路,宫明才停了下来。 他抬头一瞧,来人是王灵韵和判官。 一个云淡风轻,而另一个则是一脸严肃。说王灵韵来芳华街逛逛,这事儿……似乎没什么不正常。可是说那个铁面无私,没事就拉这个脸的严肃派判官也到这来玩?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跟丞相学坏了。 宫明的眼神转向王灵韵。俗话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宫明今天对王灵韵就挺刮目相看的。平日里看着丞相大人,一副人模人样啥都不在乎的样子,没想到实际上肚子里全是坏水儿,只是他宫明有眼不识泰山,没瞧出来罢了。 “你们俩是怎么混到一起的?”宫明感觉很诧异。因为不管怎么看,丞相跟岩酉的画风都很不搭。 “没什么,判官大人最近手头紧,所以在利益上目前算是我的属下。”王灵韵说得一脸不在意,实际上内心对这件事也不太在意。她打量着宫明,从头看到脚,见他并没有受伤,也算是安心了。只是脖颈处有着淡淡的吻痕,脸上还有没洗掉的口红印子。看起来……这位仁兄的夜生活很是丰富啊。 宫明见王灵韵的目光火辣辣地直盯着自己的脸,他不好意思的捂脸道:“奥,两位是来办案的。” “不是案子,我们是来寻人的。”岩酉说得一本正经,虽然在丞相面前他时常都显得没那么正经,但那是因为岩酉比较尊敬丞相,在尊敬的人面前,难免会有些爱表现的小心思,但是平时对待其他人,他还是一视同仁,严肃认真。 “寻人?来芳华街寻人,或许我能给你们提供点帮助。”宫明提议道,在提议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都在放光“就是,我不太便宜,不如丞相大人也让我当你利益上的属下吧!” 王灵韵不由得想翻个白眼,趋于面子,她没有这么做。世人都说这明府的明公子如何聪明绝顶,又如何温文尔雅,什么陌上人如玉,什么公子世无双……王灵韵感觉自己认识的这人,就是一混子。成天想方设法的蹭吃蹭喝。 “你怎么不回宫府?成天想着法的钻进我丞相府里蹭吃蹭喝?”王灵韵语气不善道。她现在想明白了,之前去找宫明的时候,每次都被宫府的那个老管家拒之门外,不是因为他家公子太勤奋苦读了,而是因为他家公子压根没回家。 “我……”宫明想了半天的理由,才说:“那不是我家,明明是别人家。我爹新娶了个新夫人,他们又生了个儿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开心得很,我过去瞎凑什么热闹啊……” 王灵韵跟岩酉站在原地没说话。 接着,王灵韵绕开宫明,往丞相府的方向走去。岩酉跟在她旁边,见天色还早,想打哈欠。一张严肃脸愣是一直严肃了下去,憋着哈欠没打出来。 宫明看着俩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有点说不出的难过。 “走吧。”王灵韵道。 “唉!”宫明秒变二哈,开心地跟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341章 【三百三十九】酒馆的名妓(51) 再次回到丞相府。 仨人通过讨论,知道了三件事。 岩酉不记得玖绫了,在他的印象中根本没有玖大人这个存在。 但王灵韵跟宫明还记得。 岩酉在芳华街看见了庄瓷小姐,为了打探更多的消息,所以他潜入了敌营,结果被抓了个正着,变成商品后,被晚收一天信的王灵韵救了。如今,他们已经安全回来了,同时得罪了丞相跟判官的地方,自然在昨天半夜就已经被一锅端了。那个掌柜被抓之后,最后一封求救信是寄到庄家的,虽说掌柜的打通了牢头大哥,但是这个信还是被岩酉的手下给扣下了。 第三件事,就是庄瓷,宫明在昨天的花魁大赛上看见了庄瓷,她已经改名为庄卿燕,凭着宫明在芳华街的人脉,他想办法见了那位炙手可热的庄卿燕一面。但是他得到的结果令人非常吃惊,庄瓷是自己改名为庄卿燕的,而且也是自己卖得自己。没人逼她。也没人胁迫。她如今已是芳华街里人人口中热议的花魁,若她自己不想走,那么谁都弄不走她。 宫明在庄卿燕的房里睡了一夜。庄卿燕在客厅里独自弹了一夜的琴。她似乎遇见了伤心事,也似乎变成了无情人。总之,如今的庄卿燕与之前格织岛上的庄瓷,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三件事,他们互相分享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之后,王灵韵跟岩酉盯着宫明脖子上的吻痕,没有说话。 这种眼神带来的压力,让宫明不自觉的紧张了出来。 岩酉一脸严肃地思考着:“宫兄,那你脖颈上面的吻痕……” “你昨天跟庄卿燕……”王灵韵飘飘悠悠地道。 他们俩一唱一和的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宫明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大压力。 于是他交代了,他什么都交代了—— 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早上宫明从庄卿燕的房里出来时,他刚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就见门口的叶盈笙哭的跟个小泪人似的。 宫明:“你……在这里待了一夜?” 叶盈笙:哭哭啼啼哭哭啼啼…… 宫明:汗颜。 叶盈笙:哭哭啼啼哭哭啼啼…… 宫明尴尬的做着手势:“额、这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事情其实是那样的,总之就……” 叶盈笙突然一扑而上,将宫明正在乱做手势的爪子给给狠狠地咬了一口。不偏不倚,恰好咬到了胳膊。 宫明被咬的莫名其妙,除了连连呼痛外,他还强忍着泪水。 接着,趁宫明还在呼痛之际,叶盈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腿就用膝盖骨给了宫明一记重击! 宫明痛苦的“哦!”了一声之后—— 叶盈笙则是把头埋进宫明的脖子里,深深一吸,吸完后又不舍的亲了宫明一口。再垂下眸子,迅速跑走! 只留下宫明痛苦地蹲在那里,无辜无助无人问津…… 宫明把这事儿跟王灵韵和岩酉在饭桌上那么一说,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但紧接着—— 王灵韵就先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噗……噗哈哈哈哈……” 岩酉见王灵韵笑了,也忍不住掩着嘴:“噗嗤。” “哎,哎,你们笑什么啊!不觉得我很惨吗?”宫明一脸的疑惑,他已经是个可怜虫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他:“????” 章节目录 第342章 【三百四十】酒馆的名妓(52) “兄弟,我觉得那位姑娘八成是看上你了,见你在别的姑娘的房里呆了一晚,有些气急败坏,所以先打了你一顿,可是却又忍不住亲了亲你。”岩酉思索之后,分析道。 “据我所知,叶盈笙虽然是个妓生,但却是那种知书达理的解语花一类。你这……”王灵韵看着宫明,好笑地道:“是解锁了人家的潜在人格啊。” “女人都是老虎,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宫明连连摇头,今早的叶盈笙那一膝盖骨造成的痛楚,如今一回想起来他就觉得痛苦。 “哈哈哈哈……”屋里仨人笑语连连。 不一会儿,糕点就吃的差不多了。由于时候不早了,岩酉要去守卫司工作了,便先行离去。于是,屋里只剩下宫明与王灵韵。 这时候,俩人的神情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玖绫消失了。”王灵韵很直白的讲出了事实:“你也看见了吧,岩酉兄已经不记得有玖绫这号人了,就像玖绫当初不记得丞相府门口有两只石狮子一样。” “那为什么我记得?”宫明感到疑惑,转眼却又想起“奥!那个香囊!” “嗯,不知你是否听过一个传闻,如果一个尚未开天眼的凡人,不慎落入了妖界,但是你看不见里面究竟有什么,就想办法拿到妖怪身上的毛发、指甲,总之就是妖怪身上的东西,如此,你便能看见妖界景象。”说罢,王灵韵继续道:“同理,这件事情放在仙界也差不多。” “所以……”宫明看着王灵韵,道:“你真的是神仙?” “……是也不是。”王灵韵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是神仙吧,她身上确实有雨神的神格,就连当地的土地公看见她了,都要恭敬地叫一声雨神。说不是吧,确实不是,因为她不过是个才刚活了十几年的人类罢了。 “这是什么意思?”此刻,宫明已经跑到王灵韵的旁边,一会摸摸她的头,一会抓着她的脸揪呀揪的……还提出了许多问题,譬如:我以后会不会在庙堂里看见你的石像呀?再譬如:你在人间就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传说吗?又或者譬如:哇,你的皮肤这么好是怎么做到的!像小婴儿一样!!! …… 王灵韵全程面无表情。 …… 她忍。 …… 她努力的忍。 …… 终于,她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我说啊……”王灵韵的两边脸蛋已经被宫明揪的变形了“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阿喂!” 突然一声大吼,吓得宫明立马溜得远远。而后,他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一脸标准的微笑,道:“对亏了你是神仙,不然今天消失的就不止是玖绫了,还有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以下省略几百字……的我!” 王灵韵看得有些呆了。她跟宫明那家伙还不熟的时候,宫明就是个能屈能伸的小鬼灵精。他们熟了之后,宫明那副完全放飞自我的模样,怎么感觉比玖绫还要烦人。 “……”就算本来有话要说的王灵韵,现在也变得无话可说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王灵韵一脸嫌弃地道。 一听这话,宫明立马佯装哭泣的模样,他的眉毛可怜巴巴的,眼睛也可怜巴巴的,小嘴嘟着,然后发出了三句娇嗔:“嘤、嘤、嘤……” “……”好家伙,既然这家伙这么会玩,昨天怎么不见他参加花魁大赛?!!!反倒是跑到丞相府里,来跟她现场表演来了?!! 章节目录 第343章 【三百四十一】酒馆的名妓(53) “我现在可是你唯一的盟友,你舍得抛弃我吗?”宫明委屈道。 “为什么不想回家。”王灵韵问。 宫明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失落,他说:“我恢复记忆了嘛。我父亲,此生只爱我母亲一人。虽说自从我生下来开始,就很少看见他开心。见过他笑容最多的日子,就是母亲的忌日。母亲忌日那天,恰巧也是我的生日,宫家的人从来不给我过生日,但是会大摆宴席,给母亲过几日。父亲说,母亲生前喜欢热热闹闹的,就算她离开了,我们也要把她喜欢做的事情继续做下去。每年这一天,我都见不到父亲的身影,他会把自己关在祠堂里,跟母亲说很多很多心里话。我从来没有见父亲能在一日之内说那么多话,开心的、悲伤的、还有很多无聊的小事,他都会跟母亲说,那种感觉……” 宫明的眼中散发出某种光彩“那种感觉,真是太幸福了……” “我也想像父亲一般,有一个深爱的女子,此生不论她是生是死,爱上了,就是一生。”说这话时,宫明的眼神都变得温柔了起来,仿佛十分憧憬的模样。 王灵韵倒是不明白那有啥感动的,好吧,谁让她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不过,宫明说的话,她越想越觉得不明白。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父亲又重组了新家庭,而不愿意再去面对他?”王灵韵问道。 宫明点点头。 “所以,你在原先的世界中,就是个天天回家的好孩子了?”王灵韵又问。 “额……这个……”宫明勉强点点头,只是越点头上的虚汗越多。 “那我就不明白了……”王灵韵看着宫明,阴阳怪气地道:“我们受各个年龄女性欢迎的明公子,怎么成天都厮混在花天酒地、美女如云的场所呢?” “这、这……”宫明正想解释,他忽然想起来王灵韵也是那些个花街酒楼的常客,于是抛了个媚眼道:“同为男人,为什么喜欢去那种地方厮混,你不明白吗?” “我!”宫明抛媚眼的杀伤力太大,王灵韵一时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竟不知该如何说辞“我那是……” “唉!”宫明一个揽肩,就将王灵韵搂过来,一副“我懂”的模样道:“都是男人,你不必解释,我懂得!” 那一瞬间,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旁,话语轻柔,话声低沉。 王灵韵不自觉地…… 脸红了。 她一把将宫明推开,颇不自在地道:“你懂什么!” “噗嗤。”宫明见王灵韵一副蠢蠢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原来神仙也会有跟凡人差不多的反应嘛?” 王灵韵一挑眉“拜托,我是货真价实的凡人本凡好吗?” “好好好,那么问题来了。”电光火石之间!宫明的脑中接收到了新的消息,他神情突然变得严肃“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王灵韵的脑中也接收到了新的消息。她刚刚不过恍惚了一瞬间,但是脑中却突然出现一个人,国君。她的意识中,国君的存在有了更具象化的东西,首先,她是一个人,且还是一个女人。喜欢甜食。而且模样……跟令长得一模一样?! 王灵韵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她对宫明说:“这个世界还有一个月就会消失,我们必须在这一个月内,寻找出路。” “一个月啊……”宫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和丞相共处的日子只剩下一个月了吗?” 然后,宫明微笑地看着王灵韵,道:“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王灵韵看着他,有一瞬间的神情恍惚,也有一瞬间的心跳漏拍。 章节目录 第344章 【三百四十二】酒馆的名妓(54) 于是,这最后的一个月,宫明跟王灵韵达成了某种共识。他们打算进行一次合作,目的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其间,鹤羽给王灵韵拖了一个梦,告诉王灵韵他进不来了,原因是这个世界的各个入口都被封死了。而且,蔺橘生并没有把青光石带出来,他带出来的是一颗假石头,真的青光石,很有可能在庄瓷的手里。 这个消息对王灵韵来说,非常震撼。青光石里内含着巨大的妖力,是万妖之王的象征,它只认定了一个主人,那就是庄瓷。而今,它如果在庄瓷手里的话……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有人给丞相府送来的拜帖。 那个人没有署名,只是邀请丞相去城东茶馆一叙。后面还打了个括号,上边有一行小字:就是丞相常去的那家。 王灵韵有些疑惑,城东茶馆?整个城东区域不是都已经消失了吗? 王灵韵起身,穿好衣服,在路过宫明门口时,本想跟他说一声,但见他还没起来,便留了张字条后,拿着拜帖,去城东赴约。 一路来到了城东,从人很多的早市,逐渐来到空旷无物的城东区。 王灵韵依着自己的记忆,往茶馆走去。 这四周安静极了,雾也不小。走着走着,王灵韵就开始在心里数着步子。 1、2、3……22、23、24…… 往南走了五百八十二步。 然后左拐走了三百四十四步。 1、2、3……6、7…… 又往东走了八步。 王灵韵站着没有动。 就是这里了,茶馆的位置。 周遭一片空白,空旷且雾大,那片雾里似乎什么都有,也好似什么都没有。 王灵韵站在原地,她抬起头,这附近的雾气很大。但是隐约间,她似乎……看见了房顶上的瓦片。 而后,耳边传来轻微地茶碗碰撞的声音,就像是茶楼小二拿着一堆瓷器茶具,上楼梯时的声响。 王灵韵看着前方的那片浓厚的空白。 难道……在前面的那片大雾里……真的是茶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明明亲眼目睹了,城东一带的消失。消失时,还是以这间茶馆为中心,层层递进,接连不见。 于是没有管三七二十一,王灵韵就先往前踏了一步。 她记得这家茶馆的门口有个三级的台阶。 第一步踏到地上的时候,那级台阶确实出现了。 然后毫不犹豫的第二步、第三步,跟以前一样,王灵韵来到了茶馆门口。但是由于雾太浓了,她根本看不到门。前方仍是浓厚的雾。于是她凭借着记忆,往前走了两步,又跨了一步,因为她记得这家茶馆的门口处,有一道略高的门槛。 结果,她成功的进来了。 屋外的雾并没有散,而屋子里面却并没有雾。 小二一见到王灵韵,顿时感觉亲切极了。虽说王灵韵曾经是他最嫌弃的客人,总是问他一些疯子才知道的问题。但是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过客人了,久到他都快要忘记如何迎客了。 “哟,客官您来嘞。”王灵韵刚踏入门槛,小二便笑意盈盈地迎了过来。 “啊。”王灵韵不习惯小二如此热情的样子,便模糊地应了一句。她现在还很恍惚,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若不是被她紧攥在手中的拜帖提醒了她,恐怕王灵韵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章节目录 第345章 【三百四十三】酒馆的名妓(55) 她亮出了手中的拜帖,道:“我与人有约。” 小二一见那封拜帖,眼珠一亮,他道:“二掌柜在这里等你好几日了。请,快请——” 说着,小二就将王灵韵往楼上引。 “二掌柜?”王灵韵问道。 “是,我们掌柜的年轻时有位结拜义兄,只是后来,这位义兄出家了,远离了红尘。”小二叹了口气,道:“如今,朱掌柜染了重疾,没有精力照顾茶馆了,于是那位二掌柜的出现,简直就是我们全店人的希望之光。”小二说得很热血,但王灵韵却听出了问题所在。 “朱掌柜得了重疾?什么时候的事?”王灵韵记得这家茶馆的朱掌柜不过二十来岁,身体一向不错,人看着也精神。怎的突然之间得了重疾? “这……”小二一想起这事,也觉得很内心沉重“前几日,奥,就是您来的最后一次,您刚走没多久,店里就出事了。突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了,桌子椅子都浮起来了,掌柜的突然心脏一疼,就倒在地上。也就是那时,二掌柜破门而入,金针走穴,救了掌柜一命。只是掌柜醒了没多久,就一直喊累,看着掌柜那么好一人儿,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我们大家伙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王灵韵拍了拍小二的肩膀,没有说话。 到了二楼后,空荡的二楼没有一位茶客。虽说平日里的人也不多,但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清冷。 他们绕过几个屏风,来到了靠里的区域。 此刻,王灵韵已经能看见人了。只见最后一排,坐着一位和尚,他摇晃着手中的茶碗,将碗里的茶过滤,又倒进了一个小杯里。茶味清香,茶汤色泽不浓不淡,约莫是好茶。 小二引路到此,便不再前进。这位二掌柜平日里话很少,店里的伙计们都怕扰了他的清净,就都尽量不往他跟前凑。 王灵韵来到桌前,将拜帖放在他的面前。拿起茶壶往茶碗里倒了杯茶,然后也过滤进小杯里,喝了一口。 王灵韵根本没品,但是却说:“嗯,味道不错。” “哈哈哈。”那和尚笑了笑,道:“施主只是单纯的解渴,也能品出茶味不错,看来贫僧这茶确实是好茶。” 王灵韵将拜帖推到他的面前,平淡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给我送拜帖,却不是来丞相府拜访我的,而是让我来茶馆拜访你的。” “哈哈哈。”和尚又笑“如果不让王大人亲自来此一趟,大人又怎么会知道这里还存活的好好的呢?” 王灵韵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和尚拆开那张拜帖,打开里面的帖子后,又从袖中掏出一支细笔,在署名的地方写下了两个字:肆竹。 而后,肆竹再次将这张拜帖封进信封里,双手递给王灵韵,道:“在下肆竹,本是位出家人,只是偶然得知愚弟有难,不得不帮。还望大人能助小僧一臂之力。” 王灵韵接过帖子,她没有拆开信封,只是将它放入袖中,就当她收下这份拜帖了。而后,王灵韵道:“小师父的弟弟,就是这位茶馆的掌柜吧。” 小师父微微一愣,道:“原来大人早知道小僧的那点小事。” “不过,你倒是说说看!”王灵韵显然对此很感兴趣“你想要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346章 【三百四十四】酒馆的名妓(56) 肆竹出了个主意,王灵韵觉得,这个主意并不算烂。 于是花了约莫三两天的时间,他们做了一堆请帖,准备了一些节目,在磬竹酒馆里大摆宴席。 那天,太阳一落山,芳华街上的灯亮起来之时,所有的店都开始营业。但是生意都不怎么样。倒是磬竹酒馆的门口,人山人海,看起来非常热闹。 磬竹酒馆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活动。这条街上的有头有脸的小倌、花娘,都被请了过来。 庄卿燕来了。 谷御也来了。 这俩看似有着深仇大恨,谷御占了她庄家的财产,把庄卿燕逼得入了红楼。但明面上谁也不说。倒是这岩酉与往常不一样,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看庄卿燕的眼神就变了。今日这场宴席的开场是庄卿燕跳舞,岩酉就像是痴了一样,一直盯着她,都不肯转开视线。 原来,私下里俩人早就认识了。岩酉缺钱,四处找人借钱,甚至不惜抛下脸面去找王灵韵打工。这其中缘由,谁也不曾知晓,但是庄卿燕却知道。岩酉的奶奶年过古稀,生了重病,怎么都治不好。其间,庄卿燕帮了岩酉不少的忙。就连城中有名的香连香大夫,是庄卿燕帮着请的,各种名贵药材,也是庄卿燕帮着垫付的。岩酉欠了庄卿燕一大笔钱,于是他更努力的工作,只为了能早日还清姑娘垫付的金额,不拖累她。俩人一来二去,生了情愫。只是,如今庄卿燕已经流落青楼,谁也不提这些事情。 可岩酉这个人又太过于耿直,喜欢人家姑娘这件事,简直就是直接写在脸上的。虽然他不愿意说出口,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判官大人对庄姑娘不太一样! 没一会儿,令也来了。 如今的令跟以前可是大不一样了。 她穿着新作的小裙子,身上的料子一看就是上好的绸缎,头上的饰品很可爱,脸上的妆容也十分精致。她如今,是整个榕树城所有人脑中的国君。王灵韵见令来了,连忙过去问她:“你做了什么?怎么混成这样了?!” 令笑呵呵的,她凑近王灵韵的耳旁,小声道:“秘密!” 王灵韵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她耸耸肩,而后将令请到了一间独立的厢房里,问她:“你见到桃桑了?” 令摇摇头,她看着屋里的摆设很是有意思,一会拿起这个瞅一瞅,一会又拿起那个看一看,很随意地道:“没有啊。” “那……”王灵韵上下打量着她。 “不过,那个桃桑。”令突然笑眯眯地看着王灵韵,道:“真有意思” 王灵韵眨着眼,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知道吗?”令指着王灵韵,一字一句地道:“她想让你当皇上。” “??!”王灵韵更不明所以了。 “哈哈哈哈……他啊,连着给你发圣旨,是为了你去那君主殿里吃好喝好再睡上一觉!”令斜眼看着王灵韵,八卦地问:“唉,你们什么关系呀?” “我们?”王灵韵想了想“就……兄弟啊。” “真的?”令狐疑道。 王灵韵扯了扯嘴角“煮的!” “生气啦?”令鼓着嘴,吐槽道:“还宰相呢,世人都说宰相地里能划船,你一点都没有当宰相的肚量。” “那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王灵韵无奈道:“你到底在宫里做了什么?” “想知道?”令问。 王灵韵点头。 “真的?”令开启了卖关子模式。 “……煮的。” 章节目录 第347章 【三百四十五】酒馆的名妓(57) “我其实也没干什么。”令说:“我当初不是拿着你的圣旨,跑到皇宫里想碰碰运气,瞧瞧能不能有什么新的发现。没准还能遇见桃桑不是?” 说着,令就走到桌前,看着一桌子的甜品糕点,开心的两只眼睛都发光了。 “但是并没有啊,我忙活了大半天都没有任何发现。于是,我就喜欢上了宫里自由自在,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的生活。”令说着,就拿起一大块山药糖糕,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然后呢?”说着,王灵韵也拿起了一块山药糖糕,但是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原因是这玩意也太甜了。 “然后啊。”令摩挲着下颌,想了想,道:“然后我就去君主殿瞧了瞧,诶,你猜怎么着?” 令又开始卖关子。 “怎么着……”王灵韵无奈地道。 “我发现啊,里面啊!”令大口咀嚼着糖糕,然后突然蹦到了凳子上,开心激动地道:“什么也没有!” “……”这不废话么。王灵韵没有开口。 “然后我就在君主殿里玩了一天,看看字画,赏赏你们人间的宝物,再吃吃喝喝,睡了一觉……”说着,令有些无奈地道:“然后这个世界就被我改变了,成了你们所有人眼里的君主,我这个救世主未免也太无趣了。” “原来是这样。”王灵韵思索着。她一直不知道那不停发给自己的圣旨是什么意思,而今她知晓了。原先以为桃桑可能就是这个国家的君主,只是从未露面而已。现在王灵韵几乎可以肯定,桃桑并不在这里,而且他还很想把这里交给自己。不断的发出圣旨要求召见自己,可能是他也明白,这个世界的时日无多了,这个节骨眼,不能出岔子。尤其是政变! “令,你听着,目前的朝廷危机四伏,有几位大臣要合力谋反,关于此事他们已经商讨了大半年了。”王灵韵严肃道:“今晚的宴会他们也会来,丞相府发出的帖子,他们基本不会拒绝,因为……”王灵韵笑着道:“他们想拉我入伙。” “这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那什么……”令吃完了一盘子的五彩团子,吸吮着手指道:“奥对!鸿门宴吗?” “那我需要做什么呀。”令懒懒地躺在一边,打着哈欠,她的肚子鼓鼓的,看起来是要睡了。 “你得露面,然后跟你的爱卿们说说话,然后跟他们说,从明日起恢复早朝。”王灵韵道。 “早朝?那是什么?早上卖东西的集市吗?”令斜眼看着王灵韵道:“这个好,这个有意思!” “……”王灵韵撇了撇嘴“你把朝廷都想成什么地方了……一群大臣穿着朝服,然后每人推着个小车车摊煎饼、蒸包子和煮元宵吗……” “咦?”一听煎饼,令来了兴致“煎饼?那是什么?好吃吗?我还没吃过这个!这玩意宫里没有!” “……”王灵韵已经疲于解释,只摸着她的头说:“等你吃了就知道了。” 令也很好哄,她觉得王灵韵说得挺有道理,便也不再追问,安心躺着闭目养神。王灵韵临走之前,令提醒了她一句:“你小心那个舞女,我觉得她有些不太对劲。” 王灵韵看了眼舞台正站在舞台中央,盈盈而舞的庄卿燕。她点点头“我知道。” 一出门王灵韵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庄卿燕如今可是头号危险分子。 章节目录 第348章 【三百四十六】酒馆的名妓(58) 直到所有人都来齐了。 酒馆的一楼已经撤掉了所有桌椅,变成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往里走,分别有主位和宾客席,宾客们都坐在两旁,身前一张矮几。而肆竹则坐在主位。令在场众人感到奇怪的是,发出请帖的丞相大人并没有出现在场。 大门被封死。 第一曲舞跳完了。 庄卿燕盈盈一礼,媚笑着退了场。她本身就是个极其美艳的女子,只是从前穿着华贵大方,很少有这么妖娆的打扮。而今妖娆起来,真真儿无人是她的对手。 场上的大部分人都被她的风姿给迷倒了,不少大官看着她的眼神里,全是猥琐与轻浮。 庄卿燕对此很满意,离别时,还对场下的众人抛了个媚眼。 岩酉看到这画面,顿时觉得很好笑,忍俊不禁掩嘴轻笑。 “哼,狐媚子。”台下的红袖看见了,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尤其是看见岩酉的反应,她整个人都气得不好了。凭什么她先看上的人,要让这个后来的狐媚子捷足先登!她偏不服! 鼓点响了起来,接着,抱着琵琶的红袖,就以飞天的形式,端着步子,高昂着头,上了场。她姿色是不差的,虽说有不少人还在回味庄卿燕那张美艳妖媚的脸,可是下一秒,人们有陷入了红袖傲然不羁的舞姿里。琵琶一响,整个场子仿佛来了千军万马般,一股肃杀的帅气充盈着每一寸空间。红袖时快时慢的舞,外加偶尔拨弦的随意,她的一举一动,都令人深深着迷。 与此同时,整个城西一带,开始发生不稳定的闪烁。 看样子,今夜又会有大规模的消失。 王灵韵站在屋顶上,望着远方,神情凝重。 “我想知道我能做些什么。”她不自觉地喃喃道。 风声呼啸在耳边,王灵韵的衣摆被风吹得飞舞。 “那你就得先知道你大哥想做什么。”就在这时,王灵韵的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条鱼摆着尾巴,摆着摆着就摆到了她的身边“为什么让你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一醒来你就是丞相,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连帝王之位都打算给你。” 令这一连串的为什么,倒是王灵韵未曾想过的,她在这里的日子过的非常悠闲,简直快像养老了。 可是现在,她重要的两位朋友已经消失了,并且整个世界,都变得危机四伏。在她不知道的那些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危险接踵而至,为什么她开始感觉到无能为力。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从哪里开始的,又从哪里出现的。 王灵韵开始回想整件事情的开始,直到现在…… 起先,她只是在家中赏雪,然后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段喑哑的歌声,然后她看见了一位老婆婆。这个婆婆就是素衫。她告诉自己,她深爱着一个人,那个人名叫无守,活在千年以前。 后来,她来到了千年之后,来到了榕树城,发现这里是个非常复杂的地方,但是无守……很遗憾,她始终没有找到无守这个人。 于是,她一直在等,她跟随着小素衫的步伐,一直在等待着她跟那个叫无守的少年相遇。等到焦急的自己终于变得不再急躁,可是她却依旧没有找到无守。 等等…… 王灵韵的脑中突然电光火石,闪烁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难道,无守其实不是无守?!! 章节目录 第349章 【三百四十七】酒馆的名妓(59) 名册! 她需要一份名册! 守卫司的万名册,她以前翻民录的时候看到过!上面一定记录着居住在圆之国的百姓名字! 王灵韵望着西边的方向,有些着急,她飞速跳下屋顶,然后朝着榕树城守卫司的方向跑去。糟糕了,偏偏是城西有消失的危险,偏偏守卫司就在城西一带。 “喂!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令跟在王灵韵的身后,一道红光在空中画了一条长长的线,她追上了王灵韵。 “嗯,还不确定。”王灵韵点点头,神情冷静道:“名册,我需要名册。” “那东西在哪?”令问。 “守卫司。” “了解!”那道红光超过了王灵韵,她以极快的速度往城西的方向游去,令挨家挨户的看着,店铺的匾额,豪宅的匾额,终于……她看见了一个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守卫司。 守卫司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后院里郑大人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他还在乐呵呵地看着手里的那本最新版的言情小说。又是一个无眠夜。然而,他却没注意到,危险已经悄然而至。 “嘭”的一声。守卫司的大门被一股怪力撞开。 一道红色的光,从门外到门内画了一道直线。那道光一路冲撞了不少东西,凡是它路过的地方,一阵风带倒了一片桌椅架子…… 但是,令并没有找到那本名册,她一间一间的屋子寻,最终来到了后院,看见郑大人那间屋子仍是亮着的,便偷偷猫在屋外,瞧着里面的情况。 郑大人由于看小说看得太过于认真,所以并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他津津有味的看着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又一页…… 令也觉得他手里那本书很有趣,于是也游进了屋里,津津有味地陪着他一起看起了言情小说来…… 当王灵韵来到守卫司的时候,守卫司附近的房子已经消失了大半了,而守卫司也变得不稳定起来。随处可见的七倒八歪的桌椅,要断不断的柱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被山匪洗劫了呢。 王灵韵直接来到了放资料的房间,守卫司里所有的门都被打开了,里面被弄得乱七八糟,甚至有些物品已经被毁坏了。不用猜,能把这里捣鼓成这样的人,一定是令。于是王灵韵叹了口气,她用最快的速度,才这些书堆里翻找了起来。很奇怪,这里并没有名册。 于是王灵韵也来到了后院,看见了郑大人房间亮着的灯。以及……津津有味的看着言情小说的一个人与一条鱼。虽然这个画面有点诡异,但是它确实真实的发生在眼前。王灵韵扫了一眼屋内,她发现郑大人的身边摆了一摞书,那些书名很奇怪,叫什么“书生的爱”、“杨小姐的甜蜜往事”、“追忆九九八十一”……以及压在最下面的那本厚厚的名册!!! 就在这时,一颗小石子从屋外丢进了屋内,正好砸中了令的小脑壳。 令往窗户的方向一看,见王灵韵给自己打着手势。仿佛在说“下面,下面!” 令感到有些疑惑“下面?” 于是她低头看了看下面,然后看到了郑大人翘着个二郎腿,脚还一颠一颠的。很是舒坦。 然后她再往旁边看,也看到了地上堆着三十多本书,它们有的薄、有的厚,表面上看去都是言情小说,可是往下一看,那最后一本!是名册!! 令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过来做什么的! 章节目录 第350章 【三百四十八】酒馆的名妓(60) 屋里的灯烛突然都灭了。 郑大人吓了一跳!就在他放下手里的书,打算去一探究竟的同时,他身边的那堆叠得高高的书,突然间全倒了。 这时,窗户被一阵强风突然吹开。 令将那本名册送到了王灵韵的手中。 外面的月光,若有似无的照亮了她的侧脸。郑大人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但是不过眨眼的功夫,窗外的人就消失了。郑大人揉了揉眼睛,他跑到门口,打开门,院内一切正常,天上的月亮甚是明亮。整个守卫司也恢复了原样,就连被令撞开的大门,也像是从来没有人撞开过一样,自然的关着。那夜,城西消失了一小部分的房屋之后,恢复了正常。 月色下,王灵韵边走边翻看着名册“吴姓之人,二百三十一位,杨姓之人……” 她一页页地翻看着,终于有一页写着无姓之人,接着她又往后翻,翻到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在王灵韵的眼中显得刺目极了:无守,她不知道自己找这个名字找了多久,王灵韵几乎都快要觉得素衫是在骗自己了。没想到,这个人就在这里,就在她所在的这座城市里。 “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没?”令游着游着就蹦了下来,脚尖轻轻点地,她站到了王灵韵身旁,一步一步地陪她一起往前走。 王灵韵点点头“有。” 她看着这里的地形,四面环山,远处郊区还有湖。 王灵韵提议道:“令,陪我四处逛逛吧,有一件事情我需要确认。” “现在可不行,我跟那个和尚说好了!”令看了看天空:“嗯,时间差不多了,该我出场了!” “也是。”王灵韵回答“那我速去速回。” “好。” 前面是一个三岔路口,令往芳华街的方向走,而王灵韵往出城的方向走。俩人暂别。 - - 另一方面,此刻宴席上已经闹了起来。 因为不少人喝醉了,酒后说胡话,有些人就容易肆无忌惮起来。不少人站起来指着和尚的鼻子,骂骂咧咧地道:“你凭什么坐在那里,你算哪根葱,给我下来!丞相呢?丞相哪去了?!” 然后就立马有人附议“就是,丞相请我们过来,怎么也不见他人呢?!” …… 当然也有些没喝醉的人或沉默不语、或欣赏歌舞、或装作在欣赏歌舞,实则在看戏。谷御就是其中之一。 和尚不喝酒,他只喝茶,今天办这场宴会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跟谷御讲道理。虽说王灵韵觉得这事不可行,但见肆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还是选择了帮他,毕竟他的主意并不算烂,就是有点太直白了。在王灵韵的眼里,谷御不是那种讲道理的人,更不是那种能听进去别人给他讲道理的人。 谷御,在现实世界里大祭司还健在的时候,人们便很少能见到他。自从大祭司被噬魂火烧死之后,谷御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找不到人影。偶然间听闻他还活着,就已经是一条价值千金的消息了。 来到了这个梦里的世界,几乎所有人的身份都变了,但是谷御却没有。他仍是他自己,待在他原来站的位置,保持着他一如既往的神秘感。 这个人的权力很大,能力深不可测,总是躲在很多人的身后,是个隐藏在漆黑中的人。王灵韵多少见过他几次,明明同朝为官,但这已经是她对谷御的全部印象。 章节目录 第351章 【三百四十九】酒馆的名妓(61) 宴席上,分为两派。这两派的人分别坐在两边,跟谷御一派的人,坐在左边。不赞成谷御,而拥护丞相的人,则坐在右边。但今天的宴席,不论是左派还是右派,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全都不服坐在主位上的和尚。 “你、你给我下来!”酒醉后的某位大臣,站在那里指着和尚道:“你谁啊!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小僧肆竹。”肆竹双手合十,微笑着回答道。 “什么?什么什么?他说他是哪里的竹子?”大臣指着肆竹公然嘲笑道。 “哈哈哈哈哈……”在场的其他许多臣子也笑了起来。 “你说你个竹子不好好的在竹林待着,跑到我们泡妞的地方来做什么!”那位大臣又道。 “小僧就是从一片竹林里来的,以后自是要再回那片竹林里去。”肆竹回答得很温和,半点也没有生气的模样。 那位大臣明显是醉的上了头,有些骂骂咧咧地道:“就你……”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老章,不得对人家小师父无礼。”就在这时,谷御突然说话了。 一听谷御发话了,那个大臣突然变得恹恹的,然后闭上了嘴。 “谷施主,小僧早就听闻过你的传奇,今日得以见到施主,也算是完成了小僧一直以来的夙愿。”肆竹语气平和,态度友好。 “哦?我的传奇?”谷御表示很诧异,他扬起酒杯,喝得潇洒自在“我一届小辈,毫无丰功伟绩,竟也能有传奇传到师父的竹林里去?真是妙事。” 肆竹笑而不语,他先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才缓缓道:“我师父的师祖曾跟桃桑是朋友,大概是因为这样,谷施主的传闻才能传到小僧的那片竹林里去吧。” 谷御面上的笑容很平静“奥……这样……” 但场上的气氛已经不对了,一股冷冷的肃杀之气,在场内徘徊着,引得不少醉酒的家伙们打了个冷战,就晕了过去。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 没有人注意到,酒杯上明显出现了裂缝。 肆竹的神情看起来还是很平和,只是眼神变得异常严肃。 整个场上的气氛都被冷冻了起来,甚至弹琴的姑娘还不小心弹断了一根弦。与此同时,她的手指被割破了一个口子,红色的血滴到了裙子上。场上的乐声戛然而止。 谷御重重地喘息着,似乎这个场上有着什么极具诱惑力的东西正在吸引着他。 突然,他站起身来! 站起来的方式十分不对劲,就像是骨头散架了,正在重组一样。 并且!他原本看起来瘦弱的身板,不知怎的,竟一下子胖了不少。 谷御站起来的同时,他身前的桌子也跟着翻了过去。 然而,就在此刻! 一位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突然破门而入。她手里拿着跟黑色的小棍子,她随手一挥,紧跟着,整个宴席上的灯光全都灭了,琉璃盏全部破碎,就连夜明珠也碎成了个稀巴烂。 不过瞬间,房间就黑了。 但是勉强仍能看见。 接着,就见女子挥了一下手里的棍子,一阵烟随着她的棍子从四面八方袭来,逐渐将整个大厅全部覆盖。 “咳咳咳……” “咳咳……” “这是什咳咳……么咳咳咳……” 章节目录 第352章 【三百五十】酒馆的名妓(62) 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 人们四处乱跑,互相冲撞。混乱之中,有人把岩酉从里面带了出来,一直到跑出了芳华街,岩酉才看清楚拉着自己手的那个人,竟然是庄卿燕。 岩酉望着自己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向来自诩君子,自然之道男女授受不亲之礼,可是……今天事出有因,情况紧急,人家姑娘好歹救了自己,怎好拒绝…… 岩酉一直颇为介意地盯着他们俩相互牵着的手,虽说脚下还在奔跑,但是岩酉的眼神就是无法转移。直到前面的那根柱子,终于撞到了他。 “哎呦!”岩酉捂着自己的头。一阵天旋地转,晕得他不知东南西北。 “岩公子……”庄卿燕小心翼翼地在一旁站着,尴尬而又担心地问道:“可碍事?” 岩酉正捂着自己的头,他一听身旁的女子一副颇为自责的语气,询问着自己,立马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虽说,他的头被撞破了,柱子上留着他的血…… 好不容易不晕了,岩酉看了眼自己的手,见手上全是血迹,然后,他又开始晕了“血!血……” 岩酉俩眼一番,晕了过去。 - - 另一方面,令刚回到磬竹酒馆,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里面全是烟雾,根本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令凑近那些烟嗅了嗅,然后嫌弃的后退了一步。她用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咦,什么嘛,真难闻……” 往里走去—— 走着走着,令的脚下一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她探了探,软的?于是令凑近去瞧了瞧,发现那是一个人。只是已经睡过去了,还睡得很熟。 目光看向这附近弥漫的白烟,这东西,怕是有迷药的成分。不过她并不算生灵,其实可以不呼吸的。所以自从发现这个烟味很难闻开始,令就停止了呼吸。她往大厅走去,路上的人东倒西歪的躺倒了一片。 除了……前面那个蒙着脸的男人。 男人的手里拿着一个小画本,他的胸前挂着一把会发光的金锁。此刻,他正借着胸前的光,勉强照亮着附近。然后拿着手里的笔,画着周遭的一切。 此刻,男人的面前躺着一只猫,那只猫趴在那里,睡得很甜,模样甚是可爱。男人就半蹲在那里,一边观察着猫,一边拿着手里的本子和笔,画得行云流水,自得其乐。他画得非常入迷,就连……令在他的面前站了半天,都没有发现。 眼看着最后一笔就要完成!即将手工! “哇!你画的好棒呀!”令称赞道。 不小心一个手抖,小猫的尾巴有些偏离了原轨迹。男人皱了皱眉,而后又往尾巴旁添了几笔,一下子缓解了尾巴那块的尴尬。男人这才转过眼来,他看着令一脸兴奋的神情,心里颇为自得。 “送你。”男人说。但是由于他把嘴巴捂得太严实了,令根本听不清他在说啥。 “啊?”令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他。 男人指了指手里的画,又指了指令,声音稍稍大了点:“送你!” 不过由于男人把自己的嘴是在是捂得太严实了,除了呜呜哇哇的声音之外,很难分辨他在说什么。 “啊?”令见对方指了指画,又指了指自己,还以为他在问自己好不好看“哦,这个啊……” 令竖起了大拇指,道:“画得超好看哦!” 男人摇了摇头“算了。” 说罢,便自行离开,往里面走去。 显然,令还是没有听清。只是见男人前去的方向是宴会正厅,正好与自己同路,便跟着他一起前去。 章节目录 第353章 【三百五十一】酒馆的名妓(63) 听说今晚有一场盛宴,耐不住寂寞的小素衫,其实早就偷偷的混了进来,她混进了舞女之中,穿着跟她们一样的舞裙。然而还没轮到她上场大显身手呢,场面突然僵持了起来,而后,她看见历枫破门而入,先是弄灭了场上所有的灯,再是放了一连串的迷烟,让其他人都昏厥过去。 她趁乱装晕,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躺着装死。她跟历枫交过手,那家伙是巫女中的翘楚,整个雪狸村都不是她的对手。再说上次是在历椿老头的内心世界跟她的幻影打,小素衫就已经差不多跟她打了个平手。如今,自己才勉强恢复没多久,身体虚弱着呢,岂不是更不是她的对手了?! 这样想着,小素衫装死就装的更敬业了! 宴会大厅里的人几乎全部都翻了过去。然而,有三个人没有。站在主位的肆竹,站在正厅中心的谷御,还有他身旁穿着斗篷的历枫。 “王施主早就告诉过我说,跟谷施主讲道理这事行不通。原本小僧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试上一试,如今看来……”肆竹笑着摇了摇头“王施主说得没错,冥顽不灵就是你了。” “哦?丞相他认出我来了?”谷御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他叹了口气,道:“那我这个易容,就毫无意义了啊……” 说着,谷御伸手一揭,脸上的人皮面具就被他撕了下来。人皮面具下,是另一张脸,不像原来那么年轻。带上面具的谷御大概二十左右,如今,揭下面具的他,约莫将将四十。 肆竹见到谷御揭下人皮面具的样子,眼中略显惊异。他曾看过谷风当年的画像,跟如今谷御的这幅模样颇为相似。 “小师父,你知道桃桑在哪吗?”谷御说这话的时候笑里藏刀,咬牙切齿。就好像跟桃桑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你让他出来,他想当英雄?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英雄好汉,你让他出来!” “谷施主,稍安勿躁。”肆竹单手立在胸前,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小师父,是谁让你来的?”谷御瞪着肆竹,眼神凶狠,仿佛跟他有仇似的。 “是小僧自己要来的。”肆竹答。 “你可知这里是哪?” “梦中。”肆竹说得十分轻松,仿佛在与友人畅谈一般“所以小僧是睡着之后才过来的,能在梦中他人结交,真是趣事一件。” “哦?小师父在这里有朋友?” “是。” “可是那丞相王灵韵?” “非也,小僧与王施主只是不经意间志同道合,才促成了今日之宴。” 谷御松了一口气,道:“那我便放心了。” “谷施主似乎很怕王施主。” “不怕我何必要躲着他?”说罢,谷御一个跳起来,再一个飞扑,就往肆竹的方向扑咬而去! 跳起来的那个瞬间,谷御竟然立马变成了一个半人半妖的生物。利爪、尖牙、还有一双绿色的双眼,他的腿部肌肉和臂部肌肉变得十分发达,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体质范围。 肆竹站在原地不曾惊慌,也不曾动弹,他看着谷御的眼神依旧是仁慈的,眼看着肆竹就要被谷御给生吞了。 “阿弥陀佛。” 然而就在谷御飞扑过去的那一瞬间,肆竹以极快的速度,往左边迈了一步,恰好躲过了谷御的攻击。 谷御扑了个空,眼看着就要头怼地,脚朝天了…… 他伸手一个借力!扶住肆竹跟前的桌子,再一个倒空翻,成功避免了危险。 章节目录 第354章 【三百五十二】酒馆的名妓(64) 与此同时,历枫放出了几个空气泡。它们一齐向谷御飞去,其中有一个空气炮恰好就飞到了谷御的身后,谷御往后猛地一踢,恰好借力空气泡,再一次扑向肆竹。 “谷施主,你这又是何苦呢?”肆竹表示很苦恼“小僧好好的一个梦,都要被谷施主你弄成噩梦了。” “你能进来这里,你身后的人如若不是王灵韵,那么,就一定是桃桑。”谷御凶狠道:“我今天要杀鸡给猴看!” “满口打打杀杀的……”肆竹摇摇头,无奈道:“阿弥陀佛。” 眼见着谷御抬起爪子,就要一爪子刮过来。 肆竹突然蹲下,然后又站了起来。 他只感觉一阵风从身旁轻轻吹过,至于风从哪来,约莫是谷施主一爪子挠过来的吧。 “你!有本事别躲!”谷御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加之历枫从旁协助。可谓是得心应手,锦上添花。 “谷施主,你这就不公平了。你既要打小僧,又不许小僧躲,小僧感到很为难。”说话间,一攻一防,肆竹把谷御的攻击全都躲开了。 谷御攻击失败,他落回到大厅中央,历枫的身旁,问:“那你到底想怎样?” 肆竹双手合十,他转过身,面朝着谷御,看着他说:“八百年了,谷施主,你已经如此长寿,还不够吗?世间的生灵,都不曾得罪过你,你何必将人间变成地狱呢?” 肆竹这话,不是对谷御说的,而是谷风。 在这片巨大的迷雾中,谷御看了肆竹半晌,绿色的眸子散发出了晃眼的光芒。他突然笑了,声音越笑越猖狂“小师父看不出来,你可……不简单啊。” “小僧就是个简单的僧人,不简单的是谷施主你。”肆竹一脸平静地说。 整个宴会厅杀气十足,俩人各不相让。 - - 现实世界 当蔺橘生发现青光石是赝品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如何都无法再进入梦中的榕树城。那间没有名字的店铺一直开在冰层边缘的郊区,那里彻夜亮着灯光,香连的魂魄、蔺橘生、鹤羽等人一直在商量着新的对策。 与此同时,巨大的冰层下面,则隐藏着另一个地狱。自从桃桑上次从后山坟墓的入口进去,将秦时郡主卖给黑市之后,整个地下城都在谣传着一句话:他回来了。 所有人都在偷偷摸摸的讨论着、重复着: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他们不敢提那个人的名字,因为那个人曾是地下黑市的最高管理者,也是地下黑市中最强的妖。他当年与一位自愿被抓入地下黑市的和尚所结交,而后也是这个和尚的缘故,使得他踏入尘世,去看了外面的世界。 回来后,那个人就变了。他背弃了一生都跟着谷风的誓言,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变成了整个地下黑市最大的革命者。 是,革命者,地下黑市的人在背后称呼那个人为革命者。 他发起了一场空前的革命,虽然最终双方都伤亡惨重,却还是有不少人与妖逃到了外面的世界,重新获得了自由。 虽然当年的那场革命只有短短的一天一夜,可那一次却是地下黑市里,唯一一次人数最多、最成功的一次集体越狱。 他在不少人的心中早已是英雄,却也在不少人的心中从英雄变成了狗熊。只是他的强大,使得无人再敢提起他的名字。 如今,只是传言着、传言着……一个传一个的说…… 他回来了。 章节目录 第355章 【三百五十三】酒馆的名妓(65) 被冰冻的地下黑市里,安安静静。 凡是桃桑走过的地方,冰就开始融化, 一间间紧锁的屋门被打开,里面或被绑着、或被锁着的人类重新恢复了自由,他们从那场冰冻的梦中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阶下之囚、不再是货物……身材姣好的女子不用再继续接受训练、体壮结实的男人不用再继续下力打铁、熔金…… 自由了? 自由了! 一时间,所有人从懵懂不知状况,慢慢到走出牢笼,再到冲出牢笼—— 冰一层、一层、又一层的化着…… 每当有人醒来,梦中的榕树城就会造成不少消失。有的人,只是灵魂被冻住,在梦里变成了真的人,梦醒了,便也消失了。而有的人,则在外面痛苦,在梦里过的富裕,梦醒了,便什么也没了。还有的人,梦醒前充满梦想,只是被现实遏制,梦醒了,他看见了自由与希望。 一间间牢笼被冲破,人们奋力的往地面奔去。 再下面十几层关的货物都是妖怪。 桃桑现在的行为,是在解散这个深藏地下八百年的巨大交易市场。 与此同时,城郊区边缘的冰冻区域,正在慢慢解冻。唐莺跟玖绫醒来的时候,竟然是相互牵着彼此的手的,再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们同时坐起来,然后看见俩人被冻到麻木,暂时还无法动弹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顿时,俩人的眼神都有些尴尬。他们一个看左,一个看右,反正就是不看彼此。 “你……醒了啊。”玖绫说。 唐莺点点头“嗯。” 空气在流动,他们互相不看彼此的脸上,唇角边都勾了一抹淡淡的弧度。因为,即便醒来,梦里的事情也仍然记忆犹新。 - - 梦里 今夜,注定是一场大规模的消失。 磬竹酒馆的打斗也愈加精彩,就在肆竹跟谷御打的不可开交时,屋内的浓雾渐渐驱散了。在尚未完全驱散之前,只能看见一个发光的金锁漂浮在门口。金锁在浓浓的雾里散发着强烈的光芒,照亮了它身边的一些存在,场上几人看见锁后面是一个穿着衣服的胸膛,但是金锁的光芒有限,无法照亮更多的地方,所以无法看见金锁主人的脸。 从看见金锁的那一刻,肆竹就知道来人是谁。所以他丝毫不慌,只道:“阿弥陀佛。” 谷御狐疑了一眼,道:“看起来,小师父似乎认识新来的这位朋友。” 肆竹没有吱声,他笑而不语。 没过多久,大厅里的浓雾完全散了。门口站着两个人,令跟那位画画的男人。那男人一看见肆竹,就道:“诶,你这个臭和尚,我就说你怎么不辞而别了呢,原来是背着我偷偷来逛这种地方。” “无守施主,小僧当初也是逼不得已呀。”肆竹微微皱了皱眉,为难道:“还请施主多多谅解。” “你烦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谅解了?!自从我那天一下桥就遇到你后,你几乎天天问我问题,我不搭理你,你还要逼着我陪你下棋。”无守道:“后来,我只好迫不得已的陪着你下棋,但你却一天都没有谅解过我!” “额……这个……”肆竹扣了扣脑袋,他明显是想跳过这个话题“无守施主,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里有些危险,你还是快些离去的好。” “好啊,不带着我出来玩也就罢了,我自己来玩你还要赶我走?”无守哼了一声,道:“我今天还偏不走了!” 章节目录 第356章 【三百五十四】酒馆的名妓(66) 原本正在偷偷爬走的小素衫,一听“无守施主”这个称呼,立马猫着脑袋偷偷看着。结果,她还真看到了无守! “谁!”意识到一旁有动静,历枫立马丢了只蝎子过去。 小素衫一看见地上突然出现的蝎子,跳起来就是一个小法术,地上突然冒出的藤蔓将蝎子缠得严严实实,直到将蝎子勒得完全无法动弹。 “是你。”历枫看着小素衫道。 “啊?”小素衫转过脸,历枫那双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里面满是傲气与不屑。小素衫心里一阵哆嗦,这个女人……不是那个走到哪都带一大窝蝎子的家伙吗。小素衫又看了眼地上那只被她施法缠起来的蝎子,感觉自己有些不太舒服。 “上次你打败了我的幻影,这次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历枫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反正不管她生不生气,在小素衫的眼里她都好凶!又高傲又凶! “啊哈哈……我今日状态不佳,不适合打架!”说罢,小素衫就往无守的方向跑去,虽然是朝着无守去的,但是却躲到了小萝莉令的身后。 雾终于散了,这时,众人才看见无守的身旁,还有个小个子的小女孩,令。 此刻的令还在吸气,她一进门就吸了一大口气,一直在吸,从没停过。她把这些迷雾都吸到自己的肚子里,所以她现在浑身都鼓鼓的,像一个气球一样,都快飘起来了。 直到屋子里的雾完全散了后,令才停止了吸气。 她涨成了个胖胖的自己后,看着周围,才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于是,她没忍住打了个嗝。与此同时,所有的气都从她嘴里往外漏。令被这股气冲得飞到了天花板上,然后她开心的玩耍着,并不觉得有多尴尬。 谷御等人的眼神就跟着她走,一会在天花板上,一会去左边的墙上,然后又到了右边的墙上,最终落回了地上。 令看着满地躺的都是人,道:“哟,你们这挺热闹的呀,是在干嘛啊。” “你就是那个半路冒出来的国君?”历枫的目光扫到令的身上,一副嘲笑的口吻“我看你小小年纪,劝你还是退位吧。在这里,真正有实力当国君的,应该是我家主人。” 令的身上没有仙气,也没有妖气。反倒是跟无守待了一会儿,蹭到了他身上的些许人气儿。历枫之所以敢如此出言不逊,是因为她在小萝莉令的身上,没有感知到任何的危险。 “哦?你家的主人?”令天真的笑着,她问:“那你又是哪家的狗狗啊?” “你!”历枫气得将魔杖对准她,口中念念有词。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只见一道蓝色的光线顺着魔杖扫射而出,所有被这道光线照到的地方,全部都被扫了一个小洞。这道光能照的很远,甚至磬竹酒馆对面的店,墙壁上都有一个小洞。 可是那道光也就出现了一瞬间罢了。 因为在历枫准备挥舞的同时,令已经将她手里的魔杖夺了过来。速度之快,根本使人看不见,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 总之,当大家都反应过来的时候,魔杖已经在令的手里了。 “你……”历枫显得很吃惊,她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你长得很漂亮。”令夸赞着历枫,然后仰着头,望着她道:“但是我并不喜欢跟狗说话。你所站的这片地,目前是我的,想抢呀,先从狗变成人吧。” 章节目录 第357章 【三百五十五】酒馆的名妓(67) 令这话说的毫无鄙夷的意思,像个孩子的玩笑一般,玩笑的开口,玩笑的说完。 “你欺人太甚!”历枫试图跟令抢过那根魔杖。 “明明是你欺我在先!”但是令偏不给,她玩着玩着,谁知道,不小心给折断了。 历枫的眼睛瞬间瞪大! “啊,对不起啊,把你的东西给弄坏了。”令就像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一样,乖巧的把魔杖还给了历枫,还说了句对不起。 谷御一直在观察着令,他发觉,他根本看不出令的来头。 一旁,无守惊喜的看着小素衫,他说:“姑娘,姑娘!” 小素衫看见令折断了历枫的魔杖,心中正在暗爽,可谁知身旁一直有人在拍着自己的肩膀。 小素衫皱眉,然后转过头。无守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小素衫吓得愣在原地,浑身打了个激灵。 然而,无守还在靠近她,无比热情地道:“姑娘,是我呀!” “……”一时之间,小素衫不知该说啥。是说认识呢?还是不认识呢?容她先想想。 “我!”无守指着自己“无守啊!就是岛上那个……” “奥!”小素衫点点头,一副回想起来的模样道:“是你啊!” “是啊姑娘,我们真是有缘。” 小素衫微微挑眉,很是尴尬。出门瞎混混就能遇见他?这什么鬼?! …… 就在这时,场上的气氛有些崩溃了。比刚才还要阴、还要冷。 谷御拍了拍历枫的肩膀,早就退到了一旁。 此刻,天花板上传来了“咔哒咔哒”的声音,它们速度很快,也很密集。一听这响,在看着历枫,小素衫立马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了。恐怕是巫女的那窝蝎子要登场了。 小素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着历枫。她似乎很伤心的模样,看着捧着手里那断成两截的魔杖,一滴眼泪落在掌心,魔杖散发出了淡淡的蓝光。而后它浮在半空中,只见魔杖里爬出了很多小蝎子,它们非常小,非常迷你,通身蓝色,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不一会儿就爬出了十多只。 历枫将魔杖放在地上。 这十只小蝎子,立马将断成两截的魔杖拼在一起,然后就见它们忙碌在断的地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但是现在已经没人关心那些小蓝蝎在做什么了。 因为,一大波黑亮黑亮的,正常大小的蝎子,已经从天花板上溢出来了。 肆竹双手合十后,便闭着双眼,念出一句:“阿弥陀佛。” “小师父,你我之间还没分出胜负呢。”说着,谷御就一爪子挠了过去。 肆竹用脚接下了这一招,而后淡定道:“谷施主,谁胜谁负有这么重要吗?” “不重要。我只是好奇,如果你死了,谁会不开心罢了。”谷御说得很简单,他的目的也确实很简单。 “小僧不过一个出尘之人,身子不过是在凡尘经历磨难的躯壳罢了……” 话未说话,谷御就接着打了起来“少废话!” 俩人一路打到了天花板。 这时,谷御正好往上一个飞踢,肆竹躲开了,而谷御这招力道太猛,于是直接将天花板给踹破了一个窟窿。 与此同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蝎子们都是从大厅的四个墙脚循序往下爬,而今,天花板上破了一个大洞,就好像装满钱的瓷罐子破了个窟窿眼儿,一瞬间,里面的蝎子哐啷啷的往下掉。其数量之惊人,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章节目录 第358章 【三百五十六】酒馆的名妓(68) 落在地上的蝎子立马爬向四面八方。 无守一脸惊奇。 小素衫的不开心全都写在了脸上。 而令则满眼兴奋的蹲在地上,开始玩起蝎子来。直到一只爬到她手上的蝎子,用毒钳夹了她一下。 “啊……”令突然僵了一下,一股酥酥痒痒的感觉迅速蔓延至全身“好麻……” 接着,令就倒了过去。 小素衫:“噫!” 无守:“咦??” 见令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小素衫和无守惊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而后,就见一大群蝎子,绕过历枫,跟地上的魔杖,直直朝着小素衫跟无守而来—— 接着!小素衫也拿出了手里的花枝,她挥了两下,地上就长出几条长长的树藤。树藤在地上抽来抽去,将不少蝎子,都扫到了墙脚。可是蝎子的数量实在是太多,就算抽到墙角了,还有一批新的蝎子又渐渐涌了过来。 小素衫也没辙了,自格织岛一战后,她的元气并没恢复多少,上次在历椿老头的内心世界里就跟历枫的幻影打的够累,如今……历枫本尊耶! 小素衫气势汹汹的面对着那堆蝎子,然后叫道:“无守!” “啊!”无守应道。 “你听我说。”小素衫扭过头,神情严肃地望着无守。接着,无守将耳朵凑了过来。 小素衫在他耳旁,小声地叽里咕噜、唔噜叽里了一番。 无守在听的过程中,神情变得越来越严肃…… 结果,只见小素衫又拿起手里的树枝一挥—— 小素衫:“三、二、一!” 地上又多长出了几个挥舞的树藤。 小素衫:“跑!” 于是小素衫就拉着无守跑了,俩人跑得很快,一会儿就溜没影了。 令还倒在地上。 一旁的历枫则蹲在地上,眼神迫切的看着地上的魔杖。那些蓝色的迷你蝎子在魔杖上爬来爬去,它们已经成功地将断成两截的魔杖对在一起了,于是开始修复。历枫就一直这么盯着,一秒都不愿错过。 而肆竹跟谷御俩人,早就从一楼打到了二楼,又从二楼打到了楼顶。 - - 街上,风很大。 榕树城迎来了诡异的天气。云层环绕在空中,不断地卷着漩涡,看起来十分贴近地面。 “快醒醒!”街上的人们都互相敲着对方的门。 “快醒醒!”人们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不断有房屋被远处的龙卷风卷到空中,木屑和尘土,四处飞散。偶尔会落下,砸到地上,幸好没有伤到人。 郑大人也出来了,因为外面的动静太大,所以他也在人群中。手中依旧抱着一本言情小说,只是怕这风吹坏他的限定款,于是便收进了袖子里。 “发生了什么?”郑大人问着身边的人。 “风神发怒了。”有人说。 这么一想……郑大人似乎刚刚在屋里灯光全灭的时候,偶然在窗边瞥到一张极俊的侧脸,虽然对方消失的极快,害的郑大人感觉那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如今,天有异象。而且方才自己房间里的好几盏灯,也都是无缘无故同时熄灭的。 “哦!难道我刚刚看见的是神仙?!”他不自觉地喃喃道:“我见到风神了……” “什么?”附近的人都转过来,一看是郑大人,便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毕竟是守卫司的父母官,处理城内大小案件,大家都认识他。 “你说什么?你真的看到神仙了?” 一时间,郑大人附近的人都追问着他。 醒来的人越来越多,街上的人们都聚集在一起,一起面对着天空的异象,还有那远处的龙卷风。 谷御跟肆竹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从这个屋顶打到了另一个屋顶。谷御招招致命,每一招都想置肆竹于死地。肆竹也丝毫不马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十分自得。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章节目录 第359章 【三百五十七】酒馆的名妓(69) 天有异象,大风;乱飞的木屑、家具、与垃圾;突然消失的建筑、或是人…… 今天晚上,不仅芳华街是热闹的,就连榕树城的各个街道,也是热闹异常。 街上早就乱作一团。当无守跟小素衫跑出来的时候,外面并不比宴会厅里安全多少。不仅有大风、还有到处飞舞的衣裳、袜子,前面有很多障碍物,而后面则是一群接着一群的蝎子…… “妈呀!!”小素衫吓得又加快了脚步。 无守就不一样了,他只是个凡人,再怎么加速也不会超过小素衫,眼看着身后的蝎子就要追上自己了,他擦了把头上的汗,抿着没啥血色的唇,死命往前冲去! 小素衫看了无守一眼。有些无奈,于是她特意放满了脚步,跑到无守身旁,看着他苍白的面庞,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接着,小素衫就抓起无守的小手手,迅速的飞奔了起来。无守没办法跟上小素衫的速度,于是这他俩奔跑的画面就变成了这样—— 只见一个女子,身后拉着一个没有线的“风筝”,她的脚下正急速奔跑着,一刻也不停。那个风筝,就是无守。 不少人看见他们之后,都纷纷避让。然后刚避让完,看见后面那一大堆蝎子之后,也赶忙吓得跑了起来。 不知为何,今夜变得更加忙碌了。 - - 王灵韵穿过溪谷,来到了一座山脚下。龙骨山。 这座山她熟悉,千年以后的长安城附近,就是这座山。往上走有个山神庙,在她的时代那座山神庙已经荒废很久了,那么,在这里呢? 她沿着山路往上走去。 一路漆黑,越往山顶走,竟然飞出了许多萤火虫。四周的花草茂盛,空气越来越新鲜。 大约走了没多久,王灵韵就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了一座大宅,上面三个大字:山神庙。 王灵韵抬头望去,这座庙非常干净,附近的蝉鸣知了唱着不知名的歌,听起来十分舒心。千年前,这座庙确实香火不错,只可惜千年后,它已经变成了个小小的路边庙了。约莫只有一个五岁孩童那么高,香火也少的可怜。 王灵韵给供桌上放了一束花之后,便下山了。她站在高处,望着脚下的那片漆黑,还有远处的那个湖。看着那个距离,她想想了想,约莫在千年之后,那里似乎就是王家大宅的位置。 千年前素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望着屋前不远的地方,眼中泛着光芒,随后又笑着叹了口气。 她说:一千年前,这里还是个湖呢…… 王灵韵几乎确定了,她望着远处的那片湖。那里,大约就是素衫跟无守有过回忆的地方。既然无守在这个世界里才是无守,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这样想着,王灵韵就朝着闻忧湖的方向走去。她注意到远处、榕树城的上空,那里的云层变得非常恐怖,宛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就要将城市给吞噬殆尽。随着旋转云层越来越扭曲的模样,几团龙卷风也逐渐刮进了榕树城里。 虽然王灵韵有点担心,但是想起令还在城内,这样她原本担心的心情,变得放心起来。 - - 而此刻,宴会厅里的已经完全空了,大部分桌椅都变得破破烂烂,琉璃碎片碎了一地。 历枫优雅的走出了大厅。 只剩下令还躺在那里,一只蝎子在她身上爬来爬去,得意而又愉悦。 章节目录 第360章 【三百五十八】酒馆的名妓(70) 眼见着榕树城的城门已经被龙卷风给卷到了天上。 人们都惶恐地四处奔走:“风神发怒啦!” 但是却奇迹般的团结一心,互相帮助,并奔走相告:“风神发怒啦!” 城内的人正在齐心协力的抵抗着龙卷风的威胁,尽可能的保护他们力所能及能保护的一切。 而小素衫跟无守也早就跑出了榕树城。他们进入了野林,身后的蝎子依旧紧追不舍。小素衫累得实在是跑不动了,她的体力变得很虚弱,大约是元气又受损的缘故,使得她不能再继续运用妖力。小素衫的一根手指变成了木头,为了不被无守发现,她松开了抓住无守的那只手,站在他身前,独自面对着那群蝎子。 “历枫你出来!”小素衫道:“我们谈谈!”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只是那群蝎子就像是密集的乌云一样,离小素衫他们越来越近。无守站在小素衫的身后,望着那乌压压的一大片,满脸都是忧愁。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历枫,你知道椿老头有多关心你,多喜爱你,如果椿老头看到你今天这副模样,他会难过的!”小素衫苦口婆心,她妄图拉回历枫心中的一丝亲情。刚才令把她的魔杖掰成两半的时候,小素衫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震惊与难过,历枫这个人是打从心底热爱魔法的。历椿老头曾说过,他活了将近一辈子这么久,见过的有意识的魔杖,也就只有一根而已。且那根魔杖认的主人,是个天赋及能力都极其逆天的人。那个人便是整个巫师界,都闻风丧胆的…… 历椿老头忘记的这位女巫,便是如今小素衫身前这堆蝎子的主人:历枫。 一个魔法天赋极高,又如此强大的人。被历椿老头珍爱着的人。小素衫不相信,她会是个坏人。 “历枫!”小素衫刚说出一句话,便有一只蝎子往她嘴里跳。 无守把小素衫往身后一拉,用手里的小画本一拍,那只蝎子落到了地上。 “啊!”无守见地上的蝎子这么活泼的模样,吓得叫了一声。 下一秒,小素衫把它踩死了。紫红色的血液染红了地面,冒出淡淡的青烟。见无守还伸头过去看,小素衫连忙捂住他的口鼻,轻声道:“有毒。” 无守后怕的看着那只蝎子的尸体,不敢再乱动弹。 鼓掌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见历枫从树后走了出来,她道:“不错不错,伉俪情深啊。” “伉俪……”小素衫皱眉。她有些尴尬,脸颊微微泛红。 “……”无守没说话。只是眼中突然有些黯淡。 “这就是你那相好的?”历枫道:“你跟我提历椿爷爷?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爷爷?” 历枫显得很愤怒,她早就提醒过爷爷了,让雪狸村归顺圆之国,可那些固执的老头们偏不同意。说什么他们巫师一族,是远古的血脉,不能加入这世间各国的纷争之中。一定要抽身于世外,不与那些愚蠢而又满身欲望的凡人打交道。更何况,雪狸村有魔法屏障的保护,外人看这里,只不过是一片干净的雪原罢了,什么都没有。 长老们都自信与自己的魔法和智慧。但是谷御却发现了他们,还找到了雪狸村。被誉为天才的历枫,用尽全力驱逐外敌,最终却以惨败而收场。第一次尝到失败的历枫开始怕了,她感到恐怖,谷御要杀她全家、甚至全村的人,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后来,谷御发来邀请加入的帖子。 雪狸村拒绝了。 为了保护爷爷,也为了保护村民,历枫的下下策,便是如今这般模样。 可是谷御还是在监视着雪狸村,榕树城有通往雪狸村的入口,当初小素衫便是通过那个入口,而误闯进了巫师的领域。后来,还被历椿错当成天赋很好的女巫。但实际上,她是妖,樱花树妖。 章节目录 第361章 【三百五十九】酒馆的名妓(71) “怎么不能提了?我……我跟历椿老头是朋友,而你是我朋友的孙女。再怎么样,我也比你这个叛徒有资格提他们!”小素衫说得很没底气,她看起来也不过十几岁的模样,但是她实际上,已经是个三百多岁小妖了。只不过她才初入人世没多久,不太熟悉那些人情世故罢了。 叛徒…… 这两个字在历枫的耳中,显得格外刺耳。 “呵。”历枫嗤笑了一声,道:“你什么都不懂!” 说着,她就拿起手中的魔杖指着小素衫“我要你和你的爱人,都下黄泉。” “等等!”小素衫大声制止道。 历枫没动静,只是盯着她,看她这次还有什么新花招。 “这不公平,这是巫师之间的决斗,只有你有魔杖,而我没有,这很不公平。”小素衫道。她在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也在尽可能的想着办法,可是她的脑子都快枯竭了,她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巫师?”历枫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 “对!没错!我!”小素衫自告奋勇道:“历椿老头教了我很多,虽然我不聪明,也没有你那么高的天赋,可是我也学会了不少东西。” “爷爷他……”历枫淡淡道:“很久没有教过学生了。” 历枫垂下眸子,似是在思考。 她其实一直在默默的看着爷爷的近况,因为爷爷的年纪真的很大了,身边又没有自己的照顾。自从村民们都认为他疯了之后,长老们就罢免了他在魔法学院里面的教育权利。自此之后,历椿的日子更无聊了,为了找点乐子,他过得更疯癫起来。 小素衫看着历枫,她的头上不自觉地渗出密密麻麻的小汗珠,今天是死在这里,还是侥幸活下去,全看历枫心情了! “巫师决斗,你知道规矩吗?”历枫道:“你的身体里流淌着妖怪的血液,凭你,能让魔杖在你的手中发挥效用吗?” “我愿意一试!”小素衫坚定道。 历枫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的面庞,那种坚韧不拔的模样,眼神中透露出来的自信以及决心“好,两个月后,榕树城祭坛,你别死的太难看。” “好!”一听历枫这么说,小素衫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小蝎子已经悄无声息地爬到了她的脚边。 “咔”蝎子轻轻地咬了她的后脚跟一口。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声,小素衫感觉自己的大脑停止运转了,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以飞快的速度蔓延至全身。一时间,头重脚轻,极度寒冷。很快,手脚都失去了力气,小素衫软软地往后仰去—— “诶!姑娘!姑娘?!”无守接住她的时候,小素衫的嘴唇已经紫了。面色发黑,手凉的就跟寒冰似的。无守帮小素衫暖手时,发现她的几根手指已经变成木头了。 历枫转身打算离开,她轻蔑地笑着道:“当然,你也要得有命去赴约才行。如果不能抵挡我的蝎毒,你这辈子都别想赢我。” “你!”无守看起来生气极了,他放下小素衫,冲上前去抓住历枫的胳膊“你言而无信!” “我从未说过我是个守信的人啊。”历枫满眼都是嘲讽,她一甩衣袖,将无守甩开。她看着倒在一边,毫无生气的小素衫,道:“再说了,发出挑战的人是她,接受挑战的是我。如果你们天真的认为,我接受了挑战,就会在此地放你们一命,那你们还真是挺聪明的。” 而后,历枫的目光转向无守,道:“我只放一命,可这里……有两条命不是吗?”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章节目录 第362章 【三百六十】酒馆的名妓(72) 无守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抢了小素衫的命…… 如果不是他在这里,那位姑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都怪他。一股强烈的愧疚感侵袭着无守的内心,愤怒、不甘、懊悔和难过一齐往上冲。他头脑一热,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往历枫离开的方向冲去—— “啊!!!!”无守的眼中充满了血丝,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嘛。他只知道,如果今天不这样做,他后半辈子都会活在无尽的懊悔之中。 历枫转身离开的时候,她身后所有的蝎子都给她让开了一条道。但是蝎子们并没有跟随着她离去,它们仍待在原地,动着钳子或者动着脚,并没有离开。 无守举着一块石头,一路畅通无阻地朝着历枫冲去—— 就在他奔跑的时候,附近的蝎子们又恢复了新的生机,它们行动起来。往无守身上爬,往无守头上跳! 在无守还没有跑到历枫跟前的时候,他的身上就已经爬满了蝎子。可他仍旧以强韧的毅力,将这些蝎子不断地从身上甩下去,他一直往前冲着,眼里、脸上全是愤怒。有的时候,人会因为爱而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就在小素衫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无守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原来,他早在当初第一次听见她轻哼的歌声时,在那个迷路很久的树林里,在那个水塘的亭子中,当无守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内心就认定了她。但是,如今……什么都晚了,他亲眼看见日思夜想的姑娘,面无生气的倒在自己的怀里。自从他离开格织岛之后,整日整日无法安眠,日思夜想地想要再见她一面。哪怕肆竹不停的问他,岛上发生了什么,他都没有说。因为这是他的秘密,他不想让香连知道。他知道自己对不起香连,可是有些事情,就像是架在心中的一团火似的,烧的他的心就快要炸开花了。 哪怕被咬的身上已经开始长出一个个红色的小毒包,就算只剩下一口气,无守也要冲到那个女人的面前,他誓要将她碎尸万段!! 胸前的金锁从离开大厅的那顿迷雾后,就再也没有发过光。而今,在无守往前顶着满身的蝎子,往前冲刺的时候。那枚金锁又一次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它金光闪闪的模样,比方才在迷雾里还要刺眼。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亮。 无守不自觉想起,肆竹将这枚锁赠予自己的时候曾说过:你的心有多亮堂,这枚锁就会多亮堂。 想到这里,无守的斗志更强烈了。 有那么一瞬间,金锁的光线强烈到无法用肉眼直视。 而此刻的历枫终于注意到了身后的无守,她转过身来,看着那坨金光闪闪的东西。 所有的蝎子都在往他的身上冲—— 一层又一层,一波再一波,仿佛永无止境一般。 但紧接着,金锁往外释放出一层光波—— 就像是太阳升起时一样,光线照到各个角落。而今,光波打到各个角落…… 整个世界安静了一瞬。 蝎子们也一瞬被肃清了。 因为光线太刺眼了,历枫遮住眼睛,还给自己的身边加了一圈的魔法盾。盾像一个椭圆形的蛋一样,包裹在她身边,让她免受伤害。 而后,光波消失了,而那坨金闪闪的东西也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是一个正在剧烈喘息着的男人。那个男人,是无守。 章节目录 第363章 【三百六十一】酒馆的名妓(73) 历枫的红唇微勾,她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场面。 她的蝎子全部被消除了。而始作俑者,竟是不远处的那个低等人类。 无守的体力似乎都被胸前那枚金锁给抽空了,他没喘几口气便跪坐在地上,进入了精神游离状态。目光迷离,眼神空洞。可是很快,他的瞳孔中就重新恢复了神采。 无守努力地爬起来,他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可是他仍想捡起脚旁的那块石头。他不可以放过那个女人!绝对不可以!! 然而,就在这时,一双彻骨冰凉的鞋踩在了无守的手背上,也踩在了地上的那块石头上。无守吃痛的呲着牙,往上看去。那个人穿着一件长长的斗篷,她的五官不算精致,但却非常立体,眼里满是不屑与傲气。 她的唇角微勾,目光朝下瞟,饶有兴致地道:“你拿着这块破石头想干嘛?” 无守咬着牙,愤恨的目光看向一旁,不说话。 “你想替她报仇?”历枫眼睛微眯。 “……”无守依旧在默默抽回自己的手,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可是就是铆足了力气抓住石头不放,死命的将自己的手往外抽。可历枫脚下的力道也不小,不一会儿,无守的手背便血肉模糊了。 “那,你是想替她要解药?”历枫又道。 无守顿了一下,他没有再继续挣扎,抬起眼看着历枫。半晌,道:“有解药吗?” 历枫勾唇微笑“当然有了。” “你不会免费给我解药的。”无守的眸子沉静如水,他此刻很决绝,为了救小素衫一命,他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错,你是个聪明人,在这个世上从来不会有白吃的午餐,当你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时,就得付出相应代价。”历枫说的简单直白。 “你想要什么?”无守此刻面如死灰。他知道历枫是个狠心的女人,他并不祈求落在她的手里能有什么好结果,只是…… 无守望了眼远处奄奄一息的小素衫,眼神决绝而又平静。 只是她能活着便好。 “你杀了我的宝贝们,我要你……”历枫的目光突然变得狠厉。 这个夜晚很安静,也很寂静。 还很凉。 - - 半个时辰后,小素衫缓缓苏醒了过来。 无守目光温柔的守在她的身旁,天还没有亮,他的目光好似星辰,澄澈而又明净。 小素衫动了动,她发现自己身上的毒好像都退了,但由于身体虚弱,半个手臂都变成了木头……这些,似乎都被无守看见了。 “我……”小素衫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垂着头,不敢去看无守。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害怕被无守嫌弃,也很害怕被无守用异样的目光看待自己。这种滋味很奇妙,她从未体验过,也从未对自己是妖这件事,如此心虚过。 “你感觉怎么样?”无守关心道:“难受吗?” 小素衫揉了揉自己的头“嗯,还好,就是头……”有点晕还没有说出口,小素衫就愣住了。她盯着无守的腿,惊讶道:“你的腿怎么了……” 只见无守的腿上有一个很大的脓包,那个脓包站了他大半个小腿的位置,往外溢出的血……是黑色的。 “我今天才知道,历枫的蝎子与正常蝎子不一样,可以施放出好几种毒素。”无守不在意地道:“而咬你的那种毒,是最致命的……” 章节目录 第364章 【三百六十二】酒馆的名妓(74) 无守在很细心的给小素衫介绍那些蝎子的毒性,还有攻击范围,以及攻击方式。但是小素衫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泪水沾湿了她的眼眶,她忽然一把抱住无守,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那一瞬间,无守愣住了,他没有再继续说那些蝎子的毒性,因为他完完全全的……愣住了。 怀里的人一抽一抽的哭泣着,就像只小猫一样,柔软又弱小。无守抬起手来,他想要拥住她,可是心里一想到自己有妻子了,就感到一阵酸涩。虽然这年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很正常,可是无守却不是这样的人,他既不想让香连感到难过。又不想让小素衫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世上最悲催的事情莫过如此了吧。在漫长的人生中,终于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人,终于明白心动为何物,但是你却早已有了家室。 无守自嘲的笑了笑,抬起来的手,还没有碰到小素衫的腰,终是垂了下去。还是……随缘吧。 无守腿上的伤口在不断扩大,再这样下去,他的整条腿都会废掉。 “呜呜呜……呜呜呜呜……”小素衫第一次发现,当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再想收回,已是不可能。 这是小素衫来人界之后第一次哭的稀里哗啦,她仿佛用光了她毕生的力气,也好似将这些日子的孤独、委屈、与辛苦,都接着这个点一次性的哭了出来。初入人世,孤独无依,一个人行走江湖的日子,虽然自由,却也寒冷。在这个她谁也不认识,又毫无退路的地方,无守是第一个对她如此好的人。 “别哭了。”无守的面色有些憔悴,他开玩笑地道:“我右边的衣服有一半都被你的眼泪给打湿了,你再继续哭的话,怕是我得脱下来拧拧水,才能继续穿了。” 小素衫抬起头看着无守,她的眼睛哭得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小嘴巴还嘟着,再加上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使她看起来特别的可爱。至少,在无守的眼中是这样子的。 小素衫抹了抹自己的眼泪,语气里带着股小女儿的娇气劲“那我不哭就是啦。” 说罢,她还锤了无守的胸口一下。 “奥……”小素衫的力道不重,但是无守却疼得脸都有些扭曲了起来! 小素衫立马惊慌的爬起身,离他远一点,焦急道:“怎么了?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 无守摇了摇头,但是嘴唇却越发的白了起来。 “那个女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小素衫看着无守明明很痛苦却佯装无事的样子,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可无守却只字不提这事,只是拿起胸前的那把金锁,虚弱而又得意的向小素衫扬了扬它,道:“不怕,我有这个。” “我不管你有什么!!”小素衫气得简直就快要跳脚了,她现在就想知道“我身上的毒你是怎么解的,我刚才感觉自己都死过去了,为什么我醒来之后,却什么事情都没有?!还有,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那个女人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 这边,小素衫气得跳脚,那边无守淡淡地、虚弱地笑着,他的嘴唇已经变成了惨白色,但是却仍旧说着:“肆竹赠我这锁时,跟我说……这是枚锁命的金锁,在我身处危险时,它会锁住我的姓名。所以啊……放心吧……我没事的……” 无守的语气越来越虚弱,说完这句话,他便彻底的晕了过去。 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嘴角依然有着丝笑意。 大概,在此时此刻,他感到自己是幸福的吧。 章节目录 第365章 【三百六十三】酒馆的名妓(75) 当王灵韵来到闻忧湖附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小素衫趴在一个面色惨白、嘴唇更白的……一个男人的遗体身上,大喊着“无守、无守!无守你怎么了……无守你醒醒……”之类的,心中猜测,难道自己来晚了?她躲在树后面,偷偷看着这凄凉的一幕,惋惜着这段感情已经进入了坟墓。也许王灵韵应该出去帮小素衫一起把无守给埋了,顺带劝劝小素衫,让她想开点,不要因为太思念情郎有事没事就穿越时空。如此,也许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王灵韵又想了想,不对,怎么能没有后来的事情呢?她已经站在这里了,后来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现在过去劝了小素衫,也晚了。 不知为何,王灵韵突然感觉很失落。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动力,啥也不想干。 就在这时,王灵韵头顶上的松鼠突然哭了起来。 王灵韵皱眉,望着头顶上的树枝,她看见那里站着一个松鼠,正在一抽一抽的哭泣着,模样看起来有点奇怪,重点是……通常松鼠会这么哭吗? 哭着哭着,那只松鼠从树梢上跳了下来,在树干跑了几步,落到了王灵韵的肩膀上。王灵韵侧目看了那只松鼠一眼,发现它被附身了,那个灵魂的气息似乎有点熟悉,是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就跟平时在自己领口的那朵绣花一样。王灵韵知道了,这只松鼠,是素衫。 “都过去一千年了,我终于知道了当初在那家伙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素衫泪眼汪汪地看着远方,话语间满是感慨。 - - 当时,无守面如死灰地问:“你想要什么?” “你杀了我的宝贝们,我要你……”历枫的目光突然变得狠厉“十年的寿命和二百滴血。” “好。”无守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而后,便见历枫魔杖一挥,在地上升起一团火。接着,她从袖中拔出一把弯刀,割伤了自己的手心,取了几滴血。她将自己的手置于火之上,那几滴血全部滴进了火中。 然后,从火里面爬出了四五只蝎子。这些新生的蝎子们,身上的壳锃亮锃亮的,它们很美,在它们的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魅力,让你的眼睛就想一直盯着它们。 这几只蝎子爬到了无守的腿上,它们并没有用钳子夹他,而是猛地一口咬下去,干净利索。而后取完血的蝎子又回到火里,再出来时,便是两只。渐渐地,两只变四只、四只变八只。二百滴血,就是二百口毒蝎的噬咬。 无守死咬着牙关,即便皮肤开始溃烂,伤口开始流脓,他也一声不吭。只是头上的汗粒儿,一大滴一大滴的往下落。所谓的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了吧。 二百滴血悉数取完,十年寿命为这些蝎子提供生命力。历枫很守信用,血一口不多,寿命一天也不少。 而时空旅行者素衫。她附在松鼠的身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她一口一口的数着,每多数一个数,她的心口便多了一道伤疤。这种只能看着深爱的人受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好难受。可那又如何呢?她又能如何呢? 待到二百滴血取完,历枫便灭了地上的那团火,带着她的那些乌压压的宝贝们离开了。离开前,她丢给无守一瓶解药,告诉他,那瓶解药是她特制的,可以迅速治疗她那些毒蝎身上的任何毒素。解药只给了一瓶,而中毒的人却有两个。 跟最开始时一样,历枫只打算放过一人的结局,并没有因为无守的暴走,而发生任何改变。 面对强敌,他们显得如此弱小,如此不堪。 章节目录 第366章 【三百六十四】酒馆的名妓(76) 在历枫走了没多久。 无守才终于爆发了,他身上的疼痛终于令他受不了了。他大喊出声,惊飞了山林中的不少鸟儿。 远处,小松鼠看着他如此痛苦的模样。早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她的爱人,她终于见到他了,又回想起他的模样,又能再次重温他的温暖。素衫万万没想到,自己跨越千山万水,回到千年以前的这一天,看见的竟然是这个。尤其是她知道历史,当年她跟历枫的那一战,输了…… 身中剧毒的她,却没过两天,竟奇迹的恢复了康健。只是无守却变得一天不如一天,一天比一天更憔悴。在她醒来之后又过了半年,无守就寿终正寝、自然死亡。当年的小素衫一直不明白,像无守这么健康的男子,按人类的百年寿命来说,他正直青壮之年,不应该这么年轻就死掉。 如今,素衫却是明白了。她当年中的剧毒能突然恢复,一定不是什么奇迹。而是无守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所以,他才会那么年轻便去世。 无守发泄完痛苦之后,又把自己的痛楚憋了起来。就好像他的心里放着个深沉的黑匣子似的,当他觉得那个匣子里的痛苦与压力快满了,他便会把匣子打开,放任自己痛楚、也放任自己发泄。而当这个匣子里的痛苦与压力又变空了的时候,他就会将这个匣子紧紧关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变得理智,也变得坚韧。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奄奄一息的小素衫身旁,动作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解药。之后,便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任自己的小腿如何发黑、溃烂,他闭着眼,权当不知道。半个时辰过后,小素衫有了要苏醒的动静。这时,无守才睁开眼,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静静地望向她。仿佛只有面前的女子安然无恙的睁开眼,他的人生才能算是圆满。 所谓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便是这种滋味吧。无守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从见到她开始,他便只想对她好。好奇于她,倾心于她,系情于她,一厢情愿于她……可惜,自己与人家只见过寥寥数面,于她而言,自己还只是个陌生人吧。即是如此,自己又怎能随意开口说喜欢呢?这岂不是太轻薄了?再说自己早已有了家室,不如……就这样守着她安心快乐过一世也是好的。可是,会不会连自己只是想守着她安心快乐的度过一世,也是一种奢望呢? 无守笑了笑。 那,能守她一时也是好的。 看着她渐渐醒来时,无守想了很多。每一个想法,都通往幸福。只是这些想法都被他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这一辈子,除了他自己,谁都不会知道。 再后来,小素衫醒了过来。 “所以啊……放心吧……我没事的……”而无守则彻底地晕了过去。 当王灵韵再过来时,看见的便是小素衫哭哭啼啼地趴在无守身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再加之无守那副苍白的样子,已经跟死尸差不了多少了。王灵韵难免以为自己错过了人家的爱情故事,刚一过来便赶上了男主已挂,结果直接进入了坟墓情节。 于是王灵韵一直唉声叹气,而她肩膀上的小松鼠则一直哭得稀里哗啦。王灵韵看了看松鼠,有看了眼远处那个哭成泪人的小素衫。她在心里做了个总结,那就是素衫这个家伙,不论是千年前,还是年前后,都是个爱哭的鼻涕鬼。 刚总结完,松鼠的鼻涕就流在她的衣服上了。 等等!!?松鼠也会流鼻涕?! 王灵韵连忙把小松鼠一拍,那只被素衫附了身的松鼠便落到了地上。 章节目录 第367章 【三百六十五】酒馆的名妓(77) 你永远不可能知道有的人他有多闲。 例如此时此刻这个画面,只见一只松鼠用她刚哭完的明亮大眼,正瞪着一个人类。而这个人类则用着嫌弃的眼光,一直反看着那只松鼠。他们这样持续了大约有一刻钟之久,终于觉得无聊,于是和解了。 “还是那个问题,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你,现在我再问你一遍。”王灵韵看着素衫,道:“你费尽心思回到千年之前,真的只是为了再见心爱之人一面?” “我……”素衫的灵魂从小松鼠的身上剥离出来,那缕青烟逐渐化成人形,她飘在王灵韵的面前,她望着远处笑着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初吻还在。这几百年来,我的心中一直对某件事情感到深深的遗憾。当年,我明明有过爱人,不知不觉中,这份感情就变成了爱。可是,直到他离去了我才意识到,我无法忘记他,也没有再让别人住进我心里的能力了。但我却没有亲过他。我回来,只是为了在他活着的时候,亲他一口……” 王灵韵突然沉默了,她从未有过这种感情,所以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评判素衫是对还是错的资格。 “你……会嘲笑我的幼稚吗?”素衫转过头来,心中涌起的一阵心酸,使得她落下了几滴泪水,泪水顺着脸庞滑下,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可是啊,你知道吗?我当年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我爱他’这件事。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有的事情,他隐瞒了我一千年。我到今天才知道,他甚至把命都送给了我。我好悔啊,王姑娘你知道吗?我却从未说过我爱他。我真的好爱他,他走了之后,我真的好想他……我、我……不想要他的命……” 素衫的情绪似乎有些崩溃,她一边说话,一边轻微地摇着头,甚至一边还哭了起来,直到后来,她的情绪崩溃得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王灵韵的耳边,只有轻微的风吹树叶声,还有素衫轻声啜泣的声音。 “那就……告诉他吧。”听着那悲伤的啜泣声,王灵韵淡淡道。 哭声戛然而止。 素衫抬起头,她愣愣地看着王灵韵“可是……” “我们都已经在这里了,不是吗?”王灵韵看着素衫,耸了耸肩。一副“还能怎么办?只能干了”的模样。 素衫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的瞳孔中逐渐有了丝希望。是啊,她现在在千年之前,她站在千年前的土地上,她正在经历千年前发生过的一切。无守还没有死,两个月后的比试还尚未定下输赢,一切还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 王灵韵看着素衫,俩人相视而笑。这是她们俩来到千年之后,第一回有了共同的目的。 “说说看,你还有什么遗憾,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王灵韵表示洗耳恭听。 “我想跟他,有一次正常男女的接触,例如牵手什么的……”素衫仰着头,她那双望着星空的眼中盛满了星星,还有那一份被保鲜了千年的少女情怀“正常男女之间该有的亲吻、拥抱……” 说着说着,她忽然脸红了起来“还有……正常男女之间该有的……夜晚。” 不知不觉,王灵韵已经爬到了树上,她坐在树枝上望着远处的闻忧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想要的还真多……” 素衫吐着舌头,对着王灵韵的方向双手合十,轻轻一拜,她调皮地笑道:“神明大人,拜托啦!” 王灵韵望着远处那装满星辰的闻忧湖,轻声道:“神明……么……” 她垂下眸子,眼中泛着一丝微乎其微地笑意“还真是份沉甸甸的职业呢。” 章节目录 第368章 【三百六十六】酒馆的名妓(78) 另一方面,徘徊在榕树城附近的几个飓风已经刮入了城区。 令打了个懒洋洋的打哈欠,她在此时苏醒了过来,她盘膝坐起,伸着懒腰道:“睡了个好觉……” 而夹住她手指的那只蝎子早就变成了石头,令轻轻地打了个响指,那只石蝎就碎成了灰,落在地上化为了尘。 令看了眼碎的稀巴烂的四周,她的许多臣子还躺在地上,在方才那场迷雾的作用下,睡得香甜的不得了。 睡了这么久,也该出去瞧瞧了。她这样想着,便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大厅,去到了外面。 外面的风非常大,令刚走出屋子,就差一点被风给吹跑。 街道上的飓风就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在平整的大道上、又或者是七拐八拐的小街道上,它们只在街道上横行霸道,极少波及房屋。 令眯着眼睛,她看向那些飓风,神色顿时变得冷漠了起来。 “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令就跑到了屋顶上,追着那些风,从一个屋顶迅速跑到了另一个屋顶—— 谷御跟肆竹从这间房、打到那间房,战况激烈,但是谷御明显已经呈下风了。胜负很快就会出分晓。 街上已经空无人烟了,许多人躲藏在角落里,他们悄悄地看着街上的情形,瞄着那恐怖的飓风,满心惊惧。 令追逐着风,而后自己也变成了风。 一道红光在街上游走,每当那道红光撞到一个飓风,就散一个。令的动作利索干净,简单漂亮。 那些飓风在令的眼中,是一个个长有眼睛的恶魔,它们咆哮呼喊着,虽声势巨大,但却不足为惧。 令正撞得欢乐,却听见一旁有人说—— “看,是神……” “神明大人,救救我们……” 令停了下来。 她朝着另一条街看去,发现那里行走着一个人,他的步伐缓慢,行走飘飘忽忽,看起来……有点奇怪。他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裳,披着个青色翠竹的外衫。 在他的身后,有不少的人从屋子里露出头来,不再惧怕那些高大可怕的飓风。 “娘亲娘亲,娘亲你看!是神仙!”有小孩指着男子的背影,对身旁的大人说。 那个走路飘忽的男子,哪怕走到了飓风面前,也依旧临危不惧。他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走到了飓风的中心。很奇怪,风竟然没有将他吹起来,他在风口的中心站了一会儿,风自然的消散了。 如果说令的方式,是用自身去化解那个飓风的邪术。 那么那个男人,是无效化。他并没有消除、或者化解飓风,而是让飓风这个邪术失去了效用。 “娘亲,我刚刚看见他把那么大一团风给变没了耶!”路边的小孩惊呼道。 “是神……” “神明没有抛弃我们,他来拯救我们了!” 远远望去,那个男子好似掉落凡尘的谪仙一般,他身上的淡青色衣衫随风飘扬。只是他的步伐飘忽,缓慢而又不稳。 令偷偷窜到了他前面的那条街,从小巷子里深处头来,偷看着他。 只见此刻,宫明闭着双眼,他的呼吸很平稳,状态很飘忽。他不断地往前走着,似乎是自主意识……也似乎不是自主意识…… 令不自觉地皱着眉头。心中猜测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梦游?! 章节目录 第369章 【三百六十七】酒馆的名妓(79) “阿弥陀佛。”肆竹缓缓道:“谷施主,你败了。” 打了几百回合之后,肆竹站在一间屋内的木地板上,屋内的小池里有水声流动的声音,谷御被压在屏风下面,似乎有些意识涣散。 “听说八百年前,谷施主就不善武,而善于动脑和使用法器。”肆竹单手立掌于胸前,叹息一声道:“难道八百年后的谷施主,已经不擅长动脑了吗,阿弥陀佛,对小僧而言,这还真是一件憾事。” “臭和尚……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嘴上不饶人的吗……”谷御还试图爬起来,但是失败了。 “阿弥陀佛,小僧失言了。”肆竹向谷御微微鞠躬,道:“小僧劝谷施主一句,做人事,听天命,施主莫要逆天而行了。” 肆竹的眸子沉静极了“天,也是会发怒的。” 接着,他便离开了。 屋子里安安静静,只剩下小池流水的声音。 当肆竹出去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晴了,大家都在庆祝,说是有神明大人将奇怪的风赶走了。 “人类真是奇怪啊,有大风的时候四处喊风神发怒了,有人解决问题了,就说神明大人把奇怪的风赶走了。”令躺在屋顶上,叹了口气。 “是啊。”肆竹望着远处散开的云,回应道。 “所以你才要出家吗?” “不是,出家是为了更明白自己,更明白世界。”肆竹道。 “那你更明白哪一个?”令懒兮兮地问。 “小僧愚钝,还什么都尚未参透。”肆竹垂着眼,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你们人类真是奇怪。”令摇着头,反正她搞不懂。望着天空的云彩,那几朵云的模样,真的好像她的般枚哥哥…… 不觉间,令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盯着远处的云,就这么盯着,一直盯着。仿佛只要这么盯着,她的思念就会传达到远方,去寻找她的般枚哥哥。 - - 当宫明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坐在太师椅上。 大约是某个临时搭建的茅草屋棚,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供货,和一把太师椅。宫明坐在上面,人们排着队来给他上香和磕头…… 而此刻,供桌前就有一位妇人,她刚上了三炷香,此刻正在对着宫明磕头。 宫明瞪着眼睛,眨巴眨巴眨巴眨巴…… 显然是根本没发觉发生了什么事。 他捏了把自己的脸。心想: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他已经死了? 这样一想,他就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发现有点疼。不应该啊,难道他还在梦里? “愿仙人保佑我家小胖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长大。”妇人虔诚地道。 “这……不对,这怎么也不应该拜我啊!”宫明站起来,不理解地道。 “仙人活了!!”后面排队的立马道! “是啊!仙人活了!” 这一刻,众人都跪了下来,他们不断地磕着头,口中还念念有词。什么保佑今年生意顺畅啊……还有什么保佑自己家的老张不要出轨呀……或者…… 公明的脸上一个大写的懵逼。虽然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是不想再继续呆在这个棚子里了。 于是一个转身,跑了。 只剩下跪了一地的信众,虔诚的拜着。 宫明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脚底抹油,溜那么快过。他一路跑回了丞相府。说来奇怪,他连着几天都没见到王灵韵的影子,想着大约丞相公务繁忙,没空理会自己,便连着几天都泡在丞相府的书房里。这里的书有意思啊,什么奇谈怪诞、市井八卦,凡是有意思的传说,全都有。 章节目录 第370章 【三百六十八】酒馆的名妓(80) 于是王灵韵连着几天不回府,宫明就干脆搬到了她的书房里,连着几天除了吃饭,全都泡在那里。困了就睡一会,睡醒了就继续翻书看。 然后……大约是他看书又睡着了,结果一醒来,竟然在市区内临时搭的棚子里,还坐在太师椅上,接受着众人的祭拜。 场面诡异极了,就连现在想想,宫明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 - 令出城找到了王灵韵和那只奇怪的松鼠,她跟他们说起人们祭拜宫明的事情。王灵韵听到之后感觉画面很是诡异。素衫还不认识宫明,所以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件事情有点滑稽。 “他是神?什么神?梦游神吗?”令不自觉地掩嘴轻笑,她的笑声就像是银铃一样自在。 “大概是最近的怪事太多了,所以,整个城里的人都人心惶惶吧。”素衫道:“他们需要一个英雄,而拜神就是最好的情绪纾解方式。” “不过……宫明他……”王灵韵欲言又止。 令说宫明当时在睡觉,或许令不太了解人类,但是一个人类做出这种事情,确实会被常人误解成神了。不过,也许这件事情另有隐情也说不定。还是回去之后问问宫明再说。王灵韵这样想着。 “对了,令,这是素衫。”王灵韵指着肩上的松鼠,跟令介绍道。 令一听到素衫这个名字,神情就变得不太自然。她跑到王灵韵旁边,一把捞过那只松鼠,道:“我刚一苏醒就算计我,害得我一不小心失控,导致事情变成了这样。你……” 令神情邪恶地盯着手心里的那只松鼠。 素衫突然觉得背后很冷,不是一般的冷。 …… 回到榕树城后,这里已经被大规模的破坏了。看来之前那阵飓风的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强。可奇迹的是,人们却突然变得很团结。也许是共同经历过灾难,所以大家的心也靠的更近了。 城内在重建,郑大人带着大家一起重建。可是最先重建的并不是民宅或者商铺,而是……供奉神明的灵堂。 当王灵韵路过灵堂的时候,想到宫明还活着呢,竟然就有人已经开始拜他了,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二叔,那神仙他长什么样啊?”一旁干活的小伙子,问身旁的大汉。 “是一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高大威猛、出水芙蓉……”大汉用了很多形容男人和女人美好的词汇,一咕噜的形容起了神仙“啊!神仙的样貌,真是美好的令人无法形容啊!” “二叔,那那位神仙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啊……”听完这样一番奇怪的形容,小伙子好奇地问道。 “神仙哪有男女!神仙都是可男可女、非男非女、忽男忽女的!”大汉满脸正直地道。 “……”小伙子突然有些无语“那还真是神仙啊……” “可不嘛,救了我们大家伙嘞!能有假?”大汉一脸自豪。 …… “噗……”令也忍俊不禁地捂着嘴偷笑了起来。她心想:人类这种生物……有点意思。 回到丞相府之后。 就见到肆竹坐在庭前赏花,然后宫明在一旁不知在捣鼓些什么,只见他穿着大大的褂子,左手拿一个大大的面具,右手拿一个盐罐子,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念叨着些什么…… 而后,他把面具戴在脑袋上。 “妖魔鬼怪速速退散……” 撒一把盐。 “妖魔鬼怪速速退散!” 再撒一把盐! 章节目录 第371章 【三百六十九】酒馆的名妓(81) 仿佛连空气中都散发着一股咸咸的味道。 每当宫明撒盐的时候,令就打个喷嚏,再接连咳嗽好几声。看起来十分不舒服的样子。 宫明看令这副样子,立马就停止了手上的奇怪举动。他摘下面具,走到令跟前绕了好几圈,道:“奥!我知道了,就是你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啊。”令皱眉。 “我莫名奇妙的被一群人放到太师椅上,当神拜……”宫明的精神显得有些不正常,不知道是过度兴奋还是过度羞耻,他指着令,道:“我怀疑丞相家有妖怪!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恶作剧?!” 一听到妖怪那个词,素衫的脸很不自然的就阴了,只不过她是松鼠,脸上都是绒毛,所以看不出来。 “你!你这毛头小子!”令见宫明指着自己,就气嘟嘟地嘟着嘴,道:“你给我把手放下!” “你这个妖怪!还敢命令我!”宫明不服。 令气得脸都红了,她跳起来“怎样!要打吗?!” “……”宫明瞪着眼,虽然他怕了,但是他气势上并没有输,他只是后退了两步,然后瞪着眼,大声拒绝道:“不打!你们妖怪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没礼貌!” “没礼貌?你说我没礼貌?!”令的小脸蛋涨得更红了,她跳起来就打算打宫明。结果却一不小心撞到宫明的身上,俩人翻倒在地,就在令正打算打宫明的前一秒,宫明一个翻身立马起来,跑了。 跑得时候,宫明还说:“你这个又丑又无礼的妖怪!” 令气得跳脚,她边追边喊:“啊!!!你这个无礼的人类!我要杀了你!” “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王灵韵独自呢喃。 “王施主看起来很是困扰。”一旁的肆竹终于出了声,他望着水里的鱼,望了很久“鱼只有七秒的记忆,所以它们比王施主要自由得多。” “自由……”王灵韵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汇了,她突然好奇地问道:“我看起来很不自由吗?” “难道这个问题王施主不应该问自己吗?”肆竹道。 “……” “施主可是有什么苦恼?” 一旁有蝴蝶飞到素衫的身旁,不知不觉的,她就开始扑蝴蝶。松鼠可以跳的很高,上蹿下跳的,好不快乐。 “我没有感觉。”王灵韵低声道:“我从很久以前就失去了感官,不明白冷暖温热、也不知晓喜悲哀乐,虽说在这里,偶然可以恢复一些感觉,可是……太偶然了。你刚刚提到的自由,是什么?” “就是随着自己的心意,肆意而活。”肆竹淡淡道:“难道王施主没有随心所欲的活着吗?我以为你是这样的。” “……”王灵韵想了想。 “我大概……是肆意而活,但是每天都只是在单纯的混时间、过日子罢了。我好像……并没有随着自己的心意而活。”她总结道。 “施主,你看你池子里的这些鱼。”肆竹看着一旁的水池,里面的金鱼游来游去的,非常快活“你从里面看见了什么?” 说着,肆竹从袖中拿出一捧鱼食,撒了进去。顿时,金鱼们一拥而上,抢着吃食。 王灵韵也看过去—— 她看见一只离群的金鱼,既不抢食吃,也不靠近鱼群。独自在池水中游弋,就好像她一样,虽然活着,却只不过是在等死罢了。 章节目录 第372章 【三百七十】酒馆的名妓(82) 突然,她听到水池里有人在叫她。 “仙人啊……” 王灵韵走近水池边,望着清澈见底的水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嗯?有什么声音?”肆竹问。 “一位老妇人的声音。”王灵韵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但是……她不太记得是谁了。 “仙人啊……” 那个声音很温柔,像风一样柔和,还带着些许温暖。 “有什么声音是只有你能听见,而其他人都听不见的吗?”肆竹道。 “只有我……”王灵韵低声呢喃。 “阿弥陀佛,施主,你的心里有恐惧。”肆竹淡淡道:“你像是在害怕着什么,虽然活得肆意,却未免束手束脚,画地为牢。” 王灵韵勉强一笑,道:“师父可能看错了吧,我会恐惧什么?” 然而这时,王灵韵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一闪而逝。是端纾,已经死去的端纾。 “小僧有没有看错,施主自己心里清楚。”说罢,肆竹便朝着令跟宫明离开的方向走去“小僧得去看看宫施主怎么样了,如果去了,小僧便替他收尸吧。” 肆竹说的一脸淡然,漫不经心。 王灵韵目送着肆竹离去,而自己的内心却不自觉地变得沉重起来。 而后转眼看向水池。 抢食的鱼群已经散了,可是那只独自游弋的鱼,还是单独游在水池里,从不靠近鱼群。看起来自由、却孤单。 “仙人啊……”忽然,从水底浮出一个半透明的人。 王灵韵看着她,她终于想起了这个声音像谁,是她最初在杂货铺里遇到的店主的。 “是您。”王灵韵看着她,道“您不是灵魂,也并非活着,您是……” 店主温和地笑着,看着她的笑容,就知道在她活着的时候,杂货铺的生意是多么的好“是啊,我早就已经死了。我老伴也是……” “那您为何还要徘徊在这世间呢?”王灵韵道。 店主哈哈哈的笑了,她说:“仙人你真是糊涂了,这里,不止我一个人哦……” “仙人你看——” 太阳日落西山。 王灵韵的附近忽然冒出很多小花和小草,每冒出一朵就会说一句—— “仙人啊……” 这是个年轻的声音,像是孩子。 “仙人……” 这个年纪大一点,像是少女。 “仙人……” 这个年纪与之前的少女相仿,像是个少年。 …… 花花草草在不断地冒出,逐渐包围了王灵韵的脚旁。 “仙人你看……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徘徊哦……”店主俏皮地道。 “你们……”王灵韵望着周围,她似乎有些吃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徘徊在这里……” “仙人啊……” 年老的声音。 “仙人……” 年幼的声音。 还在不断地不断地有新的小芽冒出头来,每冒出一个,便是一个人的意识。 “我的老伴死在我之前,而我却没有意识到,因为他‘活着’回来了。”店主说:“地下黑市有妖怪买了我老伴的身份,他们抓走了我的老伴,活扒了他身上的人皮,穿到了买主妖怪的身上。” 王灵韵听着耳边的“仙人仙人”,听着店主声音温和的叙述,漫天星斗璀璨,脚旁都是新生的花草。偶然间,还有萤火在指间飞舞。原本如此美丽的一切。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悲凉。 如果没有地下黑市,这些人如今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章节目录 第373章 【三百七十一】酒馆的名妓(83) 有什么声音是只有你能听见,而其他人都听不见的吗? 此时此刻,肆竹那句话萦绕在心间,王灵韵看着眼前的一切。内心不自觉地问自己:有什么事情是只有我能做到,而其他人都做不到的吗? “后来,我的老伴回来了,他跟往常一样的爱我。可是他的爱,跟平常一样,也跟平常不一样。”店主眯着眼笑了笑“就像是女人的直觉一样。我问了他好多我们之间的问题,他竟然全部回答出来了……” “全部回答出来了!”一旁,有一朵草枝在重复店主说的话。 “是不是很奇怪,那么久远的事情,他怎么能全部都回答出来呢?一个连昨天吃什么都会忘记的老头子,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店主叹了一口气,说这话时,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语气中透着丝淡淡的悲伤“我没有吭声,我不相信他是我的老伴,可是我也不愿相信他不是老伴的这个事实……毕竟,在这个世上,我就只有他一个亲人了啊……” 王灵韵皱眉,这种纠结的心情她不是很明白,只是她感觉到,店主生前是个痴情的人。 “仙人啊……” 店主还想继续往后说,然而这时,令却突然从拱门里拐进了庭院。她远远地叫着王灵韵道:“小灵韵,要吃晚饭了哦!” 那一瞬间,一阵风从脑后吹过。鬓角两旁的碎发被这阵风带的飞了起来。 花草散了,萤火飘飞,水池里浮出来的人影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水池里的金鱼自然地摆着尾鳍,在池水中游弋,王灵韵转过头去看令,眼中有着丝茫然。 “怎么了吗?”令歪头看着她。 王灵韵笑了笑“没什么,我刚刚在想,肆竹师父去给宫明收尸了,我要订个什么样的棺材比较好呢?” “噗嗤。”令叉着腰,愤愤道:“你看我像那种无缘无故杀人的家伙吗?!” “像。”王灵韵穿过拱门离开了庭院。在离开之前,她的心里仍旧回荡着那个疑惑:他们呆在我的身边,是因为有什么事情,是只有我能做到,而其他人做不到的吗? “诶!有那么明显吗?!”令不禁反问道。 水池中央有三两只萤火虫在那里盘旋飞舞。 令看着水池的方向,眸子沉静如水。 王灵韵见令站在那里还没有走,又看了眼她盯的水池,心下一沉,道:“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令缓缓道。然后她便一蹦一跳地朝着餐厅那屋跑去。 王灵韵也看着水池,空空荡荡,周围矮树林立,花草幽深。 后来,吃晚饭时,王灵韵看到鼻青脸肿的宫明,感觉他整张脸都胖了好几圈,与平时帅气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不禁嗤笑出声。 而其他人就没有王灵韵这么含蓄了,肆竹说了声阿弥陀佛,便低头吃饭,不忍再直视宫明。令指着宫明哈哈大笑,一旁的小松鼠更是在餐桌上笑得翻了起来。 那晚,王灵韵睡觉时,梦见自己醒来了。 她醒在自己的房间里。房内的地上,开始冒出嫩嫩的小芽儿,而后它们长成了模样各异的花花草草。还有那句熟悉的“仙人啊……” 店主从高处飘了下来,宛如一只水母般,徐徐下落。她身边的尘埃,都在月色的折射下,化作粒粒星辰。 章节目录 第374章 【三百七十二】酒馆的名妓(84) 王灵韵觉得自己听了一夜的故事。 店主发现了自己的丈夫是妖怪。幸得她的杂货铺中卖的很多杂货都是些法器,利用这些法器,她得知自己的身份也被妖怪给买下了。在地下黑市的人来抓她之前,在杂货铺里,店主跟那个买了自己老伴身份的妖怪同归于尽、灰飞烟灭。 而后,留在世间的,便只剩下店主强烈的意念。不是灵魂,就只是一股比常人要坚强百倍的意念罢了。 王灵韵听见了很多人的心声,很多很多…… 以至于她醒来时,眼角还带着泪光。 王灵韵坐起身,指尖抹掉了眼角的泪。她看着安静又干净的屋内,那些人的意志早已经不在了。可它们存在于天地间,化为信念,经久不衰。 在梦里,虽然大家都没有说出口。但是,王灵韵能够感受到一种很强的信念:渴望自由与和平。也正是那种信念点燃了王灵韵的内心,她似乎突然之间有了喜怒哀乐,也似乎突然之间变得十分有力量。 这股力量促使她来到了……某个地方。龙骨山。 龙骨山迎来了新的清晨,这里鸟语花香,除了没有山神,一切都很正常。而那间山神庙依旧立在那里,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王灵韵走进了山神庙里。 她惊喜的发现,上次放在供桌上的野花已经干了,可是它依旧很美。 “突然发现,我还从来没有拜过神,我自小是恨着神长大的,因为我讨厌当神。可是经过这一遭,我忽然觉得……能够替那些人达成他们未完成的心愿这种事……”王灵韵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真的是太美好的一件事。” “原来,能看见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真诚的笑出来,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 “山神,我知道你在现实的世界里,应该听不见我的祈祷。可是……我由衷的希望……”王灵韵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呢喃着:“我不要再夺去生灵的生命了。” 织云。布雨。 这样一个美好的清晨,却被乌云给包裹了起来。 一大片乌云笼罩在龙骨山的天空上,闪电闪过,雷鸣响起,接着……开始下雨。雨珠沉沉的落在地上,每掉落一滴就会腐蚀一寸土地。凡是降下雨滴的地方,树木花草通通枯萎。 王灵韵呆在龙骨山的山神庙里,她闭着眼睛,祈祷着。她期盼着自己能为那些充满信念的亡者们做点事情,也期待着自己不要失败。 一场急雨匆匆停。 云雾散去之后,清晨被雨水洗的更干净了。但是空气却并不新鲜,龙骨山从内到外弥漫着一股腐臭味。鸟不叫了,树不见了,而现在留存在龙骨山上唯一的花,便是放在山神庙供桌上的那朵干 当王灵韵走出山神庙的时候,所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万物调离。土壤里还散发着一种非常刺鼻的强腐蚀性的酸味。 原本生机勃勃的龙骨山,只不过一瞬间,下了一场雨,就变得死气沉沉的了。这片土地再也不可能孕育出新的生命,也再没有什么生物,可以靠近这里。 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清晨,龙骨山变得寂静而又阴森。 王灵韵叹了一口气。 “果然,一腔热血的人最无聊了。”她眸中的光不见了,神情也恢复了往常的冷漠,一颗心沉静极了“刚刚的自己,简直傻透了。” 她的生活中没有希望,肆竹说她画地为牢,可如果她不束手束脚的活着,随着心意肆意妄为的话,她就会毁掉所有人的生活。 雨神? 熟悉她的人从来不称呼她为雨神。他们将她称之为:行走在雨中的瘟神。 章节目录 第375章 【三百七十三】酒馆的名妓(85) 王灵韵没看见的是,在龙骨山的某个角落里,游着一条淡淡红光的锦鲤。 令也在龙骨山中,这样生灵涂炭的感觉太压抑了,那么美好的清晨,那么湛蓝的天空,可令却觉得自己再也无力去欣赏大自然的美丽。 见王灵韵早起就偷偷跟在她身后的令,此刻的内心,非常沉重。 令远远地望着站在山神庙门口的王灵韵,脸上的神情略显严肃。若不是亲眼看见这一幕,她绝对不相信,雨神的雨还有这种摧毁天地的力量。她上古时期便存活于世,活到今天,早已见识过历届的神只都有什么能力。其中也包括雨神。但是如王灵韵这般的,比魔种还要邪恶的……能够在瞬间就导致万物即死、生灵涂炭的能力,令是从未见过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中对王灵韵的感觉变了,多了一丝疏离,亦多了一丝恐惧。她不明白这一次苏醒后的有缘人怎么会是这样的,王灵韵这样的存在,一旦成长起来了,是连她和般枚二者合力,都无法抗衡的存在。 她是神只一族上亿年生存、繁衍中的……异变者。 令神情严肃的望了她最后一眼,见王灵韵神情冷淡地走进了山神庙,便咬着牙关,游了上去。 进了山神庙,王灵韵二话不说的,先端了山神庙的供桌。她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已经被层层冰霜给冻了起来。而今,她眼中所剩下的,只有冷漠,宛如极寒之地般的冷漠。 供桌前面,是一块神石,那块石头代表山神,石头前面缠绕着白色的麻绳,那是用来保护它不被山精鬼怪破坏的结界。然而那种保护,在王灵韵的眼中,形同虚设。 她二话不说就把那块石头打落在地。 “信什么神?如果拜神仙有用的话,还要我这种妖魔鬼怪来做什么?!”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王灵韵的双眼散发着腥红的血光,皮肤冰冷的呈现出苍白的颜色。 她一直在忍耐,一直在调整自己的状态,但如今,她终于忍不了了,就像从小到大曾经千百次发癫发狂一样,她再一次的—— 入魔了。 当令来到山神庙的时候,整个神庙在她面前“轰”的一声—— 被层层冰霜所炸开! 整片天空都沸腾了。 雷和闪电不稳定的来回交换。 天空就好像一口沸腾的锅子,所有的云层都开始翻滚。从白色变成灰色,都灰色变成深黑色。不过短短瞬间,云层便从龙骨山蔓延至榕树城,正片天都黑了,整个世界都被阴云所笼罩。 炸开山神庙的冰霜被土壤中的强酸给融化,水蒸气笼罩在整个龙骨山顶,就像雾一样。雾气从薄变厚,越聚越浓。直到令完全看不清自己的附近究竟有什么。 王灵韵在这片浓雾中行走着,她眼中的红光,在浓雾里若隐若现,令终于发现,雾里还有一个身影。 “喂!等等!”令朝着人影走去,她在背后叫住王灵韵“你要做什么?” 那个人影停住了。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停了一会儿,就继续往前走去。 令一直在王灵韵的身后追,可山顶的路就那么点,她跑着跑着,脚下一空,便落了下去。 金鱼群在空中上摇下摆。 接着!令变成了一条锦鲤—— 只见一道红光在空中画了一道光线,朝着榕树城的方向过去了。 章节目录 第376章 【三百七十四】酒馆的名妓(86) 天色尚早,城内大部分的人都尚未苏醒。 然而,浓浓的黑云已经笼罩了榕树城的整个上空。 一道红光穿过街道,撞开丞相府的大门,就往每个人的屋内极速撞去。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令一路都在说这句话。 而肆竹此刻在丞相府的庭院里,喂鱼。他似乎很喜欢这个水池,也很喜欢里边的鱼,天还未亮他便呆在这里了。直到天空被重重乌云笼罩,他也依旧坐在池边,静静地看着鱼儿们吃鱼食。 那道红光穿过回廊,落在庭院的拱门旁。令已经累得不行了,她化为人形的时候,直接就摔落在地,喘着粗气。没有人跟她签订契约,她便没有生命来源,仅仅依靠着咬了王灵韵那一口的供能,她其实没有太多的生命力。 “不、不好了……”令缓缓道。 肆竹望着天空,道:“王施主终于……忍不住了吗……” 令显得很吃惊,她看着肆竹,问道:“你早就知道?” “小僧怎么会知道。”肆竹摇了摇头“我只是看见,王施主的心里有一个牢笼,她把什么东西死死的困在笼中,终有一天,里面的东西会破笼而出。” “我之前也在怀疑,好歹是天界三神之一的雨神,怎么会弱成这样,被樱花妖坑回千年前就妥协了、被桃桑困在这里就干脆在这里生活了,像个假神似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令望着空中那滚滚的黑云“原来……是有脾气的,只是一直在忍耐着。” “王施主是不想伤害到别人,可她自己又无能为力。”肆竹叹了口气,他抓起一把鱼食,往水池里撒去。 “不想伤害别人……”令愣了一下,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喜欢王灵韵了“是不是意味着她想要保护别人。” 肆竹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他点点头“嗯,也可以这么理解。” “我明白了!”令深呼吸一口气,她咬咬牙,又变成了一条锦鲤,红光直冲天际。破了雷云,直到云层之上。意料之外的,云层之上并没有曙光,而是一片漆黑的雾气。 令走在这样漆黑的云雾里,渐渐地,她似乎看见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穿着淡金色的衣裙,头发很长,被松松的绑在脑后。令很少见王灵韵女装的模样,但她却不得不承认,王灵韵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真的很仙。如此一个仙姿卓绝的女子,被迫成魔也太…… 令晃了晃脑袋,停止了脑中的胡思乱想。她望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影。 那个人……如今,正处在深深的黑暗里。 这股魔气真的太容易让人感到恐惧,就连令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 - 王灵韵离开山神庙之后,很轻易的便腾云驾雾了。 她行走在乌黑的云层之上,耳边响着一个沉沉的声音,那个声音一直指引着她往前走。她以前杀得妖怪太多,导致她心里住了一层重重的魔气。正是这股魔气,无数次的救了她,也把她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样子。 每走一步,云层便更厚、也更黑一点。 一直到榕树城的上空,完全变得漆黑了为止。 人们渐渐醒了过来,王灵韵看见大家抬头看天,都吓坏了。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漆黑,又翻滚得像是热锅一样的云层。于是众人都聚集在那间供奉神明的灵堂里,众人祈祷、参拜、虔诚、期待…… 章节目录 第377章 【三百七十五】酒馆的名妓(87) 他们那副愚蠢的样子,在王灵韵的眼中看起来甚是讽刺。 “拜神是没有用的,就是神毁了我,毁了我的一生……”说着,王灵韵的眼角滑下了一颗泪,只是一颗而已,一颗即止。 朋友死了、暗恋的人恨她、大家都觉得她是怪物、诅咒她不如死了算了。现在想想,如果不是香晴雪那个庸医喜欢多管闲事,她应该早就从这个世界上解脱了吧。 浓云和怒雷聚集在灵堂的上空,轰隆隆地响着,比平时都要更加的响亮。 宫明在街道上奔跑着—— “大家快离开那里!”他不断地呼喊。 “离开!”他喊得撕心裂肺,几乎嗓子都快要沙哑。 眼看着巨大的雷云即将完全聚拢。就在供奉灵堂的上空! “离开啊!!” 宫明知道这座灵堂是为他而建,但是如今真的出事了,拜他有什么用啊…… “轰隆”的一声! 一道无比巨大的雷从空中落下,就在宫明的面前,整座灵堂都被雷给过了一遍电。里面传来了惊呼声,那是绝望的声音。 宫明终于跑到了灵堂,但是那又如何呢?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他沮丧的跪在地上。 他想要落下泪水,但是太悲伤了泪水反倒流不出来。那种滋味很难受,非常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遇见危险,大部分的人首先想到的是躲进这间为他而建的灵堂。他们这样的抉择,而他们做出这样的抉择所受到后果。让宫明的内心备受煎熬与自责。 突然,街道上一片沉静。 灵堂里面也一片寂静。 空中翻滚的云层,也变得没有那么“滚热”了。 王灵韵看着下面的灵堂。 宫明也看着面前的灵堂。 令在浓雾中走向王灵韵。 忽然,有人打开了那间屋子的窗户,他大口地喘息着外面的空气,边喘着,口里就吐出了一口黑烟。 然后门也开了,里面的人鱼贯而出。 他们都毫发无损,只是出了头发有些乱、衣服有些脏,和大口喘气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吐出一口黑色的烟。 宫明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愣了半晌,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丝弧度,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们都没事……”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宫明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如何了,总之他现在终于没那么紧张了。 王灵韵的眼中依旧寒冷,只是她的神情却有一丝不可思议。刚刚她降下的雷,强度明明可以直接烧毁下面那座木头房子的。可是……不仅房子毫发无损,里面的人也仅仅只是被电了电而已…… 为什么? 因为那间房子是灵堂,所以有神明护佑吗? 王灵韵的内心发出疑惑的时候,那深藏在她眼底的层层冰霜,好似又开始融化了。 宫明走进灵堂里,里面的人虽说多少见过神迹,可是却都不认识他。走到供桌前,他发现桌上供着的是…… 那个东西他非常熟悉,是他娘亲生前亲手绣的荷包。后来他往里面放了些香料,还有……一小撮头发。 如果之前还对丞相是不是神仙这件事心存疑虑,如今他已经完全不怀疑了,王丞相就是神仙,他的一小撮头发,可以护住那么大一间灵堂。 这一刻,宫明的心中充满了震撼。 以前对仙人只不过是些浪漫的幻想,但如今经历了真正的灾难,巨大的落雷就在眼前落下,可屋子里面的人们却毫发无损。 现在的宫明心中更多的是对仙人的敬畏。 就在这一刻,王灵韵在宫明心中的地位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偶像! 章节目录 第378章 【三百七十六】酒馆的名妓(88) 如果宫明知道今天早上的这一切,都是他偶像干的,他一定会很失望的粉转黑。 空中的雷云渐渐散了,王灵韵站在云端之上,方才的怒气已经完全消散了。沉静下来的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你在干嘛?”黑色的雾气散了,令终于找到了她。 “神……到底是什么?”王灵韵淡淡道。 顺着王灵韵目光往下看去,令看见越来越多的人走进灵堂,纷纷来参拜神明,她回答道:“是期待事情会往好处发展的一种信念。” “信念……”王灵韵忽然想起了那位杂货铺店主,还有那些已经死去的,叫不出姓名的人们。他们早已身死魂亡,但是却因为有着某种坚定的意念,而依旧维持着生前的样貌。不仅如此,在他们的身上,王灵韵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 虽然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是王灵韵似乎有点明白了。 王灵韵闭上了双眼,她倾听着万物的声音。 自从变成神开始,她的耳力就变得非常的好,甚至有时还能听见别人的心声。王灵韵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神力应该是这样用的。 “刚刚好险,还以为要死掉了呢。” “啊,好想吃糖人。” “多亏了神明护佑啊,下次一定要带些食物来还愿……” “谢谢……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 她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大部分都是心存善意的人。 “令啊……”王灵韵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嗯?”令眨着眼睛,不知道她叫自己干啥。从刚刚王灵韵闭着眼睛啥都不说开始,令就不知道她要干嘛了。 “祝愿我接下来会实现好的事情吧。”说罢,王灵韵把手放进云层里,一道透白的光波自她指尖开始,逐渐游走至云层边缘。 “你、你要做什么?!”令的瞳孔瞬间瞪大,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说这话时,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她见过上古时期的雨神行雨的模样,动作、甚至神情都跟此刻的王灵韵一般无二!! 令的心中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她……她要在城内降雨?! 脑中想起龙骨山的惨状,令突然感到一阵后怕。她想要扑上前去阻止,但是不知为何,心中的另一个声音,一直拉住想要扑上前去制止王灵韵的自己。那个声音告诉自己:相信她,应该相信她。 黑云变成了浅淡的灰色。 闪电闪过,雷声便隆隆地响了起来。这次的雷声很小,听起来没有刚才那么可怕。但是经历过雷劈的人们,看这情形还是觉得后怕,于是纷纷躲回屋内,在家里的就在家祈祷,在灵堂前的就对着灵堂祈祷。 而他们祈祷的声音,都透过风,传进了王灵韵的耳中。 王灵韵脸上的笑意变得温和了。 两声雷鸣后,雨水徐徐而降。 这片雨云铺的很远,一直从龙骨山铺到榕树城。雨水均匀的落下时,王灵韵一直在静静聆听着落雨的声响。她的内心很平静,甚至还能感觉到一点点的小愉悦。跟以前的感觉不同。非常不一样。 “怎么样?”王灵韵不敢往下看,她见令一直盯着下界,眼睛一眨不眨的,于是便问道:“我……” “成功了。”令打断了她的疑问。 “?”王灵韵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因为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成功。 章节目录 第379章 【三百七十七】酒馆的名妓(89) 于是她也低头看向下界。 “!”王灵韵不可置信地看着地面上的一切。 她确实成功了,龙骨山重新复苏了,土壤得到了改质,又有新芽冒出了头来。榕树城的空气得到了改善,病变与细菌都不再有滋生的空间,绿叶默默地变得更嫩了,喜欢淋雨的人走在雨中,心情愉悦地笑了出来。 “雨神亲自降下的雨,是净化之雨。”令看着下界,淡淡道。 “是你给我的好运。”王灵韵说。 “我们下去吧。”令提议。 “嗯。但是……”王灵韵的神情很淡然,眼中也挺严肃,她一本正经地疑问道:“要怎么下去来着?” “……你不会,”令脸色一黑,道:“不知道怎么下去吧?” 王灵韵无比纯良的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上来的?”令觉得很无奈。 “这个……”王灵韵坦诚道:“走着走着就上来了……” 令吐槽她:“你这不是废话吗!?” 接着,令背对着王灵韵,道:“抓着我。” 王灵韵扶住令的肩膀,两人成功落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 此时,已经有人认出了宫明,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孩童,她指着灵堂里躲雨的宫明道:“爹爹,神仙,他是那天那个驱逐风魔的神仙……” “唰唰唰”的几下……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宫明的身上。 宫明突然……觉得自己很不自在。 而后,他对着众人笑了笑…… 许多女人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就连有些男人的眼睛也…… “咳咳。”宫明清了清嗓子,尴尬道:“今天天气不错啊。” 偌大的灵堂里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 宫明心下觉得糟糕:这情况不妙,有点尴尬。 随后他一步步的往门边靠近。 “是他!我好想也记得,就是他!”远远的,一个男人指着宫明,说着:“是神仙!” “神仙?” “在哪?我也要看……” “天哪,神仙出现了……” 顿时,灵堂里变得热闹起来。 “就是前面的那个男子,好帅,从未见过如此帅气的男人……” “啊啊啊啊!有帅哥……” “天哪,就连我都有一点点的小心动了呢。”一个略显骚气的男人道。 “咦?这不是明公子吗?”终于有人认出了宫明。 而此刻宫明正尴尬的转身打算打开灵堂外侧的推拉门,往外跑。这个灵堂的占地面积很大,建造的时候,屋后留了一扇小铁门作为后门。而前门则有两层门,里面一层是推拉门,门前还有一层大约半身长的门帘,外面则是一层厚重的大门。 此刻,宫明正好刚拉开推拉门,就听见后面在说—— “天哪!明公子?!是明公子吗?!” “那个神仙一般的人物,竟真的是神仙……” 宫明感受到了身后冒出了很多小心心不断砸向自己,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跑了出去。外面的雨很大,可是在跑出门的那一刻,宫明终于感觉到了轻松。 平日里,宫明过的既潇洒,有风流。在花街柳巷,处处流传着他给女子写的诗词。有不少被编成了唱词,至今仍在传唱。 刚跑了两条街,宫明才想起,他如今无家可归。 于是转了个弯,他就往芳华街的方向行去。 早些时候,他与王灵韵达成了共识,要一起寻找方法离开这个梦境。芳华街是榕树城最乱的地方,里面鱼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而宫明又非常熟悉那里,所以寻找新消息的任务,便落在了他的肩上。 这样想着,宫明便朝着倾歌坊的方向行去,最近花魁选举,叶盈盈姐妹俩丢了花魁的名头,定是不怎么开心的。 章节目录 第380章 【三百七十八】酒馆的名妓(90) 来到芳华街,因为还是早晨,大部分店家都刚关门。 就连宫明进入倾歌坊,都是往翠翠房里丢了个小纸团,翻窗进去的。这是他少有的来找叶盈笙的一次,叶盈笙惊讶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当叶盈笙跑到翠翠房里,看见活着的宫明笑盈盈地跟自己招手时,顿时便感动得热泪盈眶。 “公子……” “额,我有打扰到你吗?我看你们这里已经关门不营业了……” 宫明话还未说完,叶盈笙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幸福的摇着头,道:“没有,公子什么时候来都不会打扰到我。” “那你还……”宫明挠着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尴尬道:“真是方便啊……” “嗯。”叶盈笙在宫明的怀里满足的点了点头。 “啊……”翠翠打着哈欠,酸酸地道:“快带着你的明公子去你那屋吧,我可是困得不行了,扛不住了。” “好,公子随我来。” 二人从一楼去到了三楼。 二楼还有些吵闹,但是三楼安安静静,除了他们走路的声音之外,没有别的声响。 走着走着,叶盈笙停在一扇房门前,她打开门“请。” 宫明跟着叶盈笙进了她的房间,叶盈笙关上房门前,她对门的门开了,走出来的是叶盈芝。 叶盈芝瞟了一眼房内的宫明,道:“从未见过姐姐白天还接客,我倒要瞧瞧是什么人让姐姐都神魂颠倒。” 说着,叶盈芝就闯了进去。 一见宫明,她便道:“明公子。” 宫明没有说话,因为他不认识叶盈芝。 “明公子的大名,可是整个芳华街都知晓的,之前我唱的那曲燕来,就是明公子写的词,小女子也倾慕你,不如有时间也去我那里坐坐呗。”叶盈芝说话很是直白,不如叶盈笙含蓄。 关门的时候,叶盈笙不自觉便捏紧了袖间的手。直到指甲戳进肉里,叶盈笙才愣愣醒来。她又吃醋了,跟在格织岛上一样,她好像一靠近宫明就变得很容易吃醋。 叶盈笙跟叶盈芝是楼里的姐妹,俩人并不是双胞胎,不仅如此,她们的性格、爱好与长相都不相同。这俩人并无血缘关系。她们的缘分是从童年开始的,俩人自小都被卖进倾歌坊中,但是巧合的是她们原本的名字都叫叶盈盈。于是俩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见如故,各自商量改了名字。姐姐叫做叶盈笙,擅舞。而妹妹叶盈芝,擅琵琶。二人自小在龙蛇混杂的倾歌坊,相依为命,情感深厚。当二人的琴舞合二为一时,便是叶盈盈。 原本她们是无可挑剔的万里挑一。 只是,当庄卿燕出现时,一切都变了样。那个人出乎寻常的美,以及身上不经意间便散发出来的妩媚,抛开她那一手好琴不说。这个人就算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只眨眨眼睛,呼一两口气,再说一两句话,便能让无数男人神魂颠倒,夜不能寐。 近来,芳华街多了许多新客,都是些平日里从不逛这种花酒街的老实人,还有一些寒门臭石头。就连他们都为庄卿燕所倾倒,叶盈盈两人心中就算有再多不服,也不得不承认那磬竹酒馆的庄卿燕,生来就是魅惑人的一把好手。 “公子莫要听妹妹胡说,这是我妹妹叶盈芝,为人直爽,心直口快。”叶盈笙垂着眸子,语气委婉中还透着一股娇羞,听起来柔弱且温和。 宫明观察出了这姐妹俩之间有些不对劲的氛围,他随意说着:“不会,我觉得你妹妹她还蛮可爱的。” 章节目录 第381章 【三百七十九】酒馆的名妓(91) “我们……这样在别人窗口埋伏着听墙角不好吧。”王灵韵变成了一只麻雀,啾啾啾地跟一旁的令道。这是她跟令新学的一个小法术,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真方便。 “你不好奇他干嘛来了吗?”令啾啾说。 “……有点。”王啾啾点了点头。 于是俩人啾来啾去的听着墙角。 在宫明跟叶氏姐妹的聊天中,她们听到了天大的消息。就是最近,芳华街开始接二连三的死人了。死的都是顾客,他们死亡的特征是,毫无特征。身上没有伤口,表情也十分自然,仵作也没有验出任何问题。可是这些人就是没气了。不过这几个人的共同点,便是他们都喜欢同一个人——庄卿燕。 他们都是捧庄卿燕的疯狂男人。 然后聊着聊着,叶氏姐妹俩就好像争宠一样笑里藏刀地斗起来了。 “姐姐是什么时候跟明公子关系这么好的?就连着这个做妹妹的都不清楚呢。” “妹妹是什么时候开始倾慕明公子的啊,姐姐怎么不知道?” 她俩的眼睛好像会放电一样,仅仅只是对视着,微笑间,便能产生火花。 “额……”王啾啾有点无奈,她提议道:“我们去磬竹酒馆看看吧,我觉得这两个女人……有点可怕。” “嗯嗯。”令啾啾点点头,表示同意。人类的关系真实又复杂又可怕。 于是她们便一前一后的飞离了三楼的窗口,倒是宫明看这场戏看得可有意思,他甚至还有点想要添油加醋的打算。于是他道:“这都是跟我之间私底下的友谊,你们姐妹俩也总要有一些自己的小秘密吧。” “是呀,姐姐什么时候要将姐姐所有的事情,都交代给妹妹了……”叶盈笙说话依旧很温和,甚至还有一点楚楚可怜的意味“包括,姐姐的私生活。” 而叶盈芝干脆不理她,只笑望着宫明,道:“明公子真是个有趣的人?” “诶?有吗?哪里有趣?”宫明疑惑。 “就是……”说着,叶盈芝将自己跟宫明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一些,粘腻地道:“非常的风趣和幽默。” 一旁被无视的叶盈笙好像着火了一样,背后冒起了三丈高的大火。 …… 此时,王啾啾跟令啾啾已经来到了磬竹酒馆。发现庄卿燕并不在此,便化为人形,大摇大摆的……从后门走了进去。 磬竹酒馆背后的掌柜其实就是王灵韵,她将此处设为据点,一直观察着朝中官员的动静。平日里,有不少重要人员都会来磬竹酒馆聚会,因为这里的酒都是上好的美酒,菜也十分可口,就连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个个文采出众,知人心意。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这样一个地方,背后的人竟是当朝丞相,王灵韵。 一进门,磬竹酒馆里那位名义上的刘掌柜就迎了过来。 他们一路上了三楼,王灵韵让厨房备了一桌糕点。 当令看见那些糕点的时候,眼睛都冒出了新的光彩。 “您可算是来了。”刘掌柜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王灵韵道。 “啊呜啊呜啊呜……”令就不说话了,因为她说不出话来“啊呜啊呜……” 已经快到中午了,磬竹酒馆此时并未营业,大部分员工都下班了,只留下几个白天打扫酒馆的人还在上下清理着楼层。厨师也只剩下一个,负责白天人员的伙食,所以令这一桌糕点,并不算丰富。但对令而言,只要是甜的,她就喜欢。 章节目录 第382章 【三百八十】酒馆的名妓(92)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聘请了这届的花魁庄卿燕。”刘掌柜说着说着,脸上的神情就有些苦恼“但是,这个庄卿燕……真的很令人头大。” “啊呜啊呜……” “说说看。”见令吃得一脸满足,王灵韵也拿了块糕点,边往嘴里塞,边道:“哪里出了问题。” “自她来了以后,酒馆里每天的人都是爆满,就连上好的竹叶青都供应不足。”说起这事,刘掌柜满脸愁云,一个酒馆却没有酒,这说的过去吗? “生气兴隆,不是挺不错的嘛。”王灵韵咀嚼着嘴里的糕点,评价道。 “是。”刘掌柜点了点头,继续道:“是挺不错的,来店里消费的人也越来越多,一开始大家还都挺正常的,但是渐渐的……事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刘掌柜说着,冷汗就冒出来了“很多来店里的人变得越来越不理智,他们疯狂的喜欢着庄卿燕,甚至还有点不太正常,就连平日里思想腐败的人,都学会了蹦迪。如果是一个两个,那还能理解,可是所有人都变成了那副疯癫的、好似被什么迷了心窍的样子,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王灵韵若有所思地道:“确实……” “啊呜啊呜啊呜……”不知不觉中,令把自己的肚子吃成了圆滚滚的样子。 “还有……更夸张的是,平时不苟言笑的寒门子弟李夫子,竟然一掷千金,就为了买庄卿燕的一句话:我爱你。”刘掌柜连连摇头,他边摇着头,边道:“您是不知道,那李夫子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就连教书他都是免费的。他哪里能弄来一千金子呢?” “确实奇怪。”王灵韵点点头“我听说还死了人?” “是。”说起这事,刘掌柜一脸凝重“虽说他们不是在磬竹酒馆里死的,可他们确实都是我们这里近来的常客。” “不是死在磬竹酒馆?”王灵韵揣摩着。 “是,目前一共死了三个人,有两个是在同一个夜晚暴毙的,还有一个是昨天中午去的。仵作验尸的时候内脏器官全部完好,死因不明。” “什么?已经有三个人遇难了?!”令口齿不清地道。 “是的。”刘掌柜点点头,他观察着王灵韵的表情,试探着问道:“这庄卿燕……咱们还留吗?” 王灵韵沉思一会儿,道:“留,肯定得留。” 刘掌柜一听这话,整个心都碎了。庄卿燕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大人竟然还要留她,店里的小二已经有几个开始不对劲了,他害怕下一个中招的就是自己。 王灵韵将手帕递给令“吃饱了吗?” 令吃完最后一口水晶糕,点点头“嗯,吃了个半饱。” 刘掌柜一听这话,目瞪口呆地看着令小巧的个头、小巧的身板、还有她……撑得圆滚滚的肚子。这、这是半饱!? “那我们走吧。” “好。” 眼见着俩人就要离去,刘掌柜显得有些着急,他连忙问:“大人,庄卿燕这事您不管管吗?” “管,肯定要管。”王灵韵顿了一下,道:“我也有好些日子没来你这坐了,今晚还是老时间、老位置,准备好。” 刘掌柜一听王灵韵今晚要来,心里立马乐开了花。他连连点头道:“是,是是。” 出了磬竹酒馆,令看着那有些刺眼的阳光,抱怨道:“你这酒馆里边怎么那么暗,害得我都不太适应外面的光线了。” “不暗一点,怎么能凸显琉璃灯盏的好看呢?”王灵韵笑着道。 “哦……”令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也是。” 俩人走在空荡荡的街上,一个高,一个矮,一个慢悠悠,一个蹦蹦跳跳,阳光挺暖,白云悠悠,好不惬意。 章节目录 第383章 【三百八十一】酒馆的名妓(93) 她们先去守卫司走了一遭,但是判官并不在守卫司里。守卫司的人说,他最近为了忙命案和家里的事情,来回奔走,忙的不可开交,几乎根本见不到人。 然后,王灵韵问了几句死者的身份和细节,发现守卫司的人跟刘掌柜说得差不了太多,便回丞相府了。 另一方面。虚弱的小素衫,在闻忧湖附近照顾了好几天中毒的无守。随着时间的增长,无守身上的毒竟渐渐痊愈了。对于这一点,小素衫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毕竟她曾经在现实世界里,用秘术救过将死的无守。被他们白樱一族的秘术救过的人,体质都会有所改善,至少毒是不会再杀死无守的了。杀死他的……是被黑暗的魔法所吸取的寿命。 一天天过去,小素衫的体力也越来越差。直到小素衫虚弱得无法维持人形了,无守也没有再醒过来。 于是,小素衫变成了一棵尚未开花的樱花树。 就长在无守的身旁。 - - 王灵韵回府之后,睡了一觉。 一觉睡到了黄昏后。 王灵韵随便打理了一番,换了身衣裳,便跟令一起出府。 刚来到府门口,没想到正好遇上回府的宫明,毫无意外的,他的左右两边脖子上,还有尚未洗去的口红印子。 王灵韵跟令相视一笑,立马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明公子果然风流啊。”王灵韵迎了上去,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宫明脖间的唇印。 宫明被王灵韵看得浑身不舒服,他叹了口气道:“你又误会我了吧。” 王灵韵可是亲眼看见他进了叶盈笙的房,而且房里还不止叶盈笙一个人,当然这些王灵韵并没有说出口,只是轻咳了两声,道:“但愿吧。” “宫明哥哥,我们要出去玩了,你快让一让。”令俏皮地道。 明显是第一次听那家伙叫自己宫明哥哥,明显是根本不习惯她装成这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宫明还没忘记,上一次就是这个小萝莉把自己打得皮青脸肿! “你们要去哪里玩呀!”宫明笑呵呵地道,说着,他就打算摸一摸令的脑袋。不成想,刚下手的时候,令还是笑嘻嘻的,宫明的手还没有碰到她的头,令就啊呜一口,猛地咬了上去。 “啊!!”宫明的惊叫声,吓飞了屋外那棵老树上的几只麻雀。 “你要干嘛?!”宫明凶巴巴地道。 “不许拿你那玩弄女子的脏手碰我!”令凶巴巴地回。 “我的手哪里玩弄女子了?!”宫明继续凶巴巴。 “你没有手玩弄女子!你那是爪子!不!猪蹄子!!”令也继续凶巴巴。 然而这时—— 俩人都没注意到王灵韵已经不见了。 等他们回过神来—— “灵韵呢?”宫明四处张望着。 令一脚踩到了宫明的鞋上“灵韵也是你叫的!?你跟其他人一样,给我乖乖的叫她大人!” “我偏不!” “你!” …… 而此刻的王灵韵正盯着路边的麻辣烫,满眼的兴趣,她指了几个小格,道:“老板,这几个里面的串串都给我包了,多放点辣。” “好嘞!”摊主十分热情地道。 榕树城的街道还是很繁华的,虽然比不了千年后的长安城,但是对于她这个被迫的时空旅行者来说,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哎,你听说了没,今天庄美人要下海。”街旁某张桌子处,有一位大汉道。那位大汉胡子拉碴,大约是平日里活干的多了,胳膊上的肌肉看起来非常结实。 “庄美人?就是磬竹酒馆的那个?”一旁吃串串的人边吃边问。 “可不嘛,也不知道是哪个有钱人能卖到庄美人。”大汉说着,似乎是想到了庄卿燕的美貌,想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毕竟那种地方的姑娘,第一次下海的价钱可不便宜!” 章节目录 第384章 【三百八十二】酒馆的名妓(94) 下海,是艺伎愿意像那些低贱的妓女一样,出卖身体做肉体交易的意思。正常来说艺伎是不需要卖身的,只需要用才艺博得满堂彩就可以了。但也有不少艺伎选择下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庄卿燕就是方瓷,方瓷就是庄卿燕。虽说方瓷在这场梦里只是个普通人,因为某些原因还堕入芳华街当了艺伎。可她始终是榕树城真正的十六公主啊,如今,十六公主要下海,这事可还了得?! 此刻,王灵韵就在一旁打包麻辣烫,一听庄卿燕要下海,立马连麻辣烫都不要了,放下几枚铜钱,就往芳华街跑去。 当老板打好包之后,扭头一看,客人没了。几枚铜钱摆在那里,似乎还给多了。真是个奇怪的客人。 此刻,芳华街的狂欢之夜,才正要开始。 磬竹酒馆将台子搭在了室外。 二十位乐坊的顶尖妓生,为她弹奏雅调。 而庄卿燕就在台上,随着歌曲的调子,一件一件的脱掉了身上的羽衣。 台下欢呼成一片,场面已经完全无法控制。 当王灵韵赶过来的时候,时间差不多正好。台上,刘掌柜正呼喊着庄姑娘的价钱,他看起来很不对劲,满眼血丝,状态也异常兴奋。台下的大部分人也跟他同样的状态。整个芳华街都变了,宛如一场疯狂的聚会。 王灵韵微微眯眼,她的神情略显严肃。望着台上正搔首弄姿的庄卿燕,王灵韵实在不明白她到底想干嘛。 “一万五千金一次,一万五千金两次,还有人出更高的价钱吗?”台上的刘掌柜疯狂的喊道。刘掌柜是王灵韵的人,王灵韵当初能看上他,就是因为这个人十分沉稳,而且不贪钱财,而今刘掌柜这副疯癫兴奋的模样,在王灵韵的眼中真的挺诡异。 还有新的人聚集到此。此刻,王灵韵的身旁,就有两个年轻男子。他们似乎也是慕名而来。芳华街的花魁初夜,并不是什么小名堂,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芳华街的人也越来越多。 华灯初上。天渐渐黑了,芳华街完全的亮堂了起来。 庄卿燕在看向每一个人,凡是跟她对视的人,目光由惊喜,渐渐变得痴狂了起来。 王灵韵亲眼看着自己身边那些刚来的人,原本他们只是满心期待的望向舞台、或者只是有点兴趣、再或者只是看热闹的满眼讽刺……可是到后来,他们的目光都变成了痴狂。 凡是跟庄卿燕对上视线的人,不管爱不爱她,都会立马为她痴狂起来。 这简直就是……妖术。 “两万金一次、两万金两次!还有更高的价格吗?还有吗?!”刘掌柜站在台子上疯狂的喊着,就像是庄卿燕的狂热痴迷者似的。 场面疯狂而又混乱,不少人看着庄卿燕的目光,就像是饥饿了半年,却从未吃过一顿饱饭的饿狼。情绪兴奋得明显不正常。 “两万两千金!那位先生出价两万两千金!两万两千金一次,还有更高的价格吗?” 场上的气氛极其火热,芳华街从来没有哪个妓生,将自己的初夜出卖的光明正大、甚至大张旗鼓。就好像,她在拼命的引起谁的注意。 可是如今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王灵韵跑进一旁的磬竹酒馆里,因为外面太热闹的缘故,如今酒馆里竟空无一人。 章节目录 第385章 【三百八十三】酒馆的名妓(95) 王灵韵一路跑到阁楼,打开窗户,翻到屋顶。 屋顶的空气甚好,视线也甚好,她看着屋子地下的人们,只觉得庄卿燕在干恐怖的事情,这么多人为她疯癫,表面上看起来没啥,可是交易一旦达成,这些处于极端兴奋的人们,会打起来。 他们会发生暴乱,大规模的——暴乱。 在所有人都进入休息状态的夜晚所发生的暴乱,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自从早上成功降雨之后。 王灵韵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就变了,不知为何,她似乎在渐渐恢复五感。最近吃东西都变得比以前有味道了很多,她发觉自己喜欢吃辣,因为那个味道重,如果有一堆食物放在她的面前,她能最先品尝到哪个是辣的。这样一个小小的改变,使得她的人生不再显得那样索然无味,至少吃东西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在屋底下众人疯狂的时候,王灵韵在磬竹酒馆的屋顶聚云。她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扇子,往空中扇了几下,天上的风向就变了。地下依旧风平浪静,但是空中的风已经将几朵薄云吹到了一起。 今天晚上是个晴朗的夜晚,天上的云不太多,四周也没有水塘。王灵韵很难很快就聚集到一整片积雨云。 又扇了两扇子,空中的那几朵薄云,以很快的速度飘到了磬竹酒馆的上空。然后,并无什么卵用,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小只、又太单薄了…… 自早上成功行雨之后,王灵韵跟令在回丞相府的路上,便聊了一些遥远的话题。例如令见过前几届雨神行雨,是什么样子。王灵韵就让她给自己形容。再例如,令见过的前几届雨神都是什么样的家伙,又有什么性格。王灵韵也让她说给自己听。令说得很开心,明明问的是历届雨神的话题,可是她说着说着就会提到般枚。因为令那家伙,是真的很喜欢她的般枚哥哥啊…… 青红双鱼本是一对,如今两只分散,只剩下了她一个。令虽然表面开心,但实际她的心里,肯定总是感到孤单吧。既然如今那家伙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王灵韵就暗自决定,一定要好好照顾那个可爱的小家伙。 一路上,她从令那里知道了很多细节,是自己以前弄不明白的。 她搞清楚了自己愤怒时、或者随意召来的雷云,是降下毁灭之雨的罪魁祸首。从创世开始,历届的司雨之神,就从来没有用自主召来雷云降下过雨。而王灵韵却是个例外,她竟然能用自己随手召的云降雨,这对任何神仙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因为,落雷容易,降雨难。落雷是法术,可是降雨却是恩泽万物。 如此恩泽万物的行为,如果不用心的话,是不可能完成的。 必须用心的去织云、聚云,方能行雨。 王灵韵这才终于明白,并不是自己无法行雨,而是自己一开始根本就走错了路,她以为雨神是天生就会行雨的,但其实并不是这样。她以为自己是被神给诅咒了,所以成神之后,她才会一直被各种邪恶的大妖怪抓走,始终行走在生死边缘。正因为是这样的王灵韵,她降下的雨才会毁灭万物。 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什么书上从未描写过她这样的神,倒是描写过与她相似的魔。 那些都是她陷入消极的时候,胡思乱想的东西罢了。 她只是太小白了、太无知了、很简单的用错方法了而已。 章节目录 第386章 【三百八十四】酒馆的名妓(96) 她始终告诉自己,要用心聚云。要用心聚云。 屋顶的风越来越大。 空气中的水分子迅速聚集到空中。 薄薄的云层,稍稍变得厚了一点点。 云层只是厚了一点点而已,然而王灵韵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她已经无力再维持自己男子的外形,身边的尘埃散发出淡淡星光,她身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披帛随着风高高飘舞过头顶。额间是一片小巧玲珑的嫩叶,颜色淡之又淡。长长的发丝垂落在脚旁,头上插着的水云簪落着两颗如意铃。 这样的如意铃,在她系在腕间的青色丝带上有,随风飘舞的腰间缎带上有,还有随着腰带垂落的裙摆缎带上也有几颗…… 风吹起的时候,雨神身上的如意铃叮叮咚咚地响着,它们的声音不像是普通铃铛的清脆声,反倒有些像山涧清泉落下时的响声—— 原本风平浪静的下界,也开始刮起不小的风来。 在王灵韵全神贯注地不懈努力下,空中已经聚集了一片小小的雨云。 她的神情特别的宁静,就仿佛一个瓷娃娃似的,身旁的尘埃越来越闪烁,好似她携带着星光,从天而降。 不经意间,庄卿燕看到了空中缓缓聚起的云朵,转眼一瞧,她看见了屋顶上的淡淡微光。头戴水云簪,身携如意铃的人…… 那是上古时期雨神的特征之一。 自从上古时代的雨神应劫化为一座海岛之后,再没有哪个行雨的神仙,召唤出水云簪和如意铃过…… 没想到如今,这样棘手的家伙,竟然被庄卿燕遇到了。 顿时,庄卿燕妩媚的眼神,立刻就变得狠毒起来。 她伸手指着屋顶,满目惶恐,面露害怕地道:“啊!!有妖怪!!” 于是,众人都看向庄卿燕手指的地方,磬竹酒馆的屋顶—— 只见屋顶上站着一个穿着罗裙的女子,由于太远了看不清她的样貌,只是依稀感觉她的身形很美。那个女子的身旁携带着点点星光,头顶的云朵正在缓缓聚集。今夜的天空晴朗极了,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云,唯独磬竹酒馆的上空,已经聚了一大片乌云了。 这样的异象使得众人不自觉的都惊慌了起来。他们本来就被兴奋充斥了大脑,在极度兴奋下,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恐慌,都会被放大到最大。即便屋顶上站着一个身形美丽、看起来根本无害、甚至仙气十足的女子。可是此刻,众人崇拜的庄卿燕既然说她是妖,那么她肯定就是了!不会有错的!不然平日里温柔可人的庄卿燕怎么会这么害怕她?! 那个妖想做什么?想要伤害他们的庄卿燕吗?! 绝!对!不!可!以!! “卿燕别怕,哥哥去帮你除了那妖怪。不就一个女的吗?看我的!” “有妖怪要害我们卿燕!还愣着做什么?” “我才是救卿燕的英雄!” “不!我才是!” “我是!” “明明是我!” …… 一时间,人群炸开了。 不过片刻,就已经有人拿着棍子翻墙,还有的人冲进了磬竹酒馆里面,所有人一股脑的往楼上冲,他们今晚要斩妖除魔! 台子上的庄卿燕看到众人疯了一样为她赴汤蹈火的画面,又看了一眼仍在聚精会神聚云的雨神,她原本害怕地要命的眼中,不禁多了一丝得意。 庄卿燕望着雨神,内心满是得意:你休想阻止我,你不是神仙么,要么伤害无辜的凡人,要么被你所要保护的凡人伤。你们神仙自古以来所秉承的善良,还真是无聊呢…… 章节目录 第387章 【三百八十五】酒馆的名妓(97) 当令和宫明赶到的时候,整个芳华街已经乱作一团。 街上的人都像是疯了一样,不受控制的肆意破坏。 令二话不说,冲上去就跟他们打了起来,见一个就跳起来敲晕一个,速度很快,力道稳准狠。看起来,她好像还乐在其中。 “喂!你干什么,不要伤害无辜的人类啊……”宫明跟在她的身后,正要制止她。身旁却突然有个壮汉,抡起椅子就要砸晕自己。 宫明往边上一闪,但是并没闪过,因为又冒出来一个人,他抡着半个桌子,就往宫明头上砸—— 眼看着宫明就要脑袋开花。 一道红光带着股强势的力道,将宫明往后撞了两米之远。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宫明就看到方才那两个举着椅子和半张桌子的人,互相砸到了对方的身上。一时间,桌椅破碎,木屑四处飞舞。但是那两个人就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还在疯狂而又兴奋的寻找新的武器。 “谢谢……”宫明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令,愣愣地道。 令看着他,对着他眨了一下左眼,道:“不是‘不要伤害无辜的人类’吗?” 令指着前方那乱成一团的人群,道:“伤害他们,或者被伤害,你自己做选择。” “一定要伤人吗……可是我……” 就在宫明由于的时候,令已经跑远了。 “不会伤人啊……” 宫明刚说完,便左右回顾,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不在了,他奇怪道:“咦,人呢?” 她看着天空的云,还有空气中的味道,她嗅到了强大的神的气息。这是连般枚哥哥当初赠与王灵韵的羊脂玉佩,都无法掩盖的神力。而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能出现在这里的神仙…… 只有一个人。 令迅速往磬竹酒馆的方向跑去,一路上,只见一道红光迅速闪过眼前,没人能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令一路闻着气味,近了、更近了…… 耳边响起一阵妖娆的笑声。 庄卿燕笑意盈盈地看着屋顶上的王灵韵。王灵韵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聚云,身上裙摆飘舞,披帛高扬。渴望而不可及,遗世却又独立。 而那些凡是想要靠近她的人们,都从屋顶上摔下来了。即便摔断了骨头,许多人仍旧兴冲冲地爬起来。似乎没有痛觉。 “哈哈哈哈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神仙。”庄卿燕的笑得既妖娆而又残暴,她温柔地道:“我就看不惯那些出尘的仙子,满口仁义道德,心里还系着百姓苍生。明明那么弱小,还装什么圣母?!” 庄卿燕说话一会儿温柔斯文小女人,一会儿却又残暴大吼凶巴巴。美丽却又可怕。 “你知道后来怎么了吗?”庄卿燕笑嘻嘻地道:“我把她们呀,鞭打、凌虐,我还把她们的姐妹也抓过来,当着她们的面羞辱她那姐妹。哦对了,你们天界称她们为什么来着?我想想……” 王灵韵面上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仿佛她根本没有听见底下的庄卿燕在说什么似的。但实际上,她耳力极好,每一个字都听得非常清楚。 “对了!花神五女。花神的五个女儿,其中四个,我都玩过了。唯独有个兰花仙子,她聪明得很,我直到现在还没抓住她呢。” 又有人想靠近王灵韵,同样的结果,就是摔了下去。 “我就喜欢跟你们这些天界的神作对。”庄卿燕的眼中满是欲望,还有狂妄,她笑得癫狂、大胆“哈哈哈哈哈哈,你呢,你是什么神?你能做什么娱乐我?” 章节目录 第388章 【三百八十六】酒馆的名妓(98) 眉头微微一皱,王灵韵睁开了眼。 天空只有一朵小小的乌云,大约只覆盖了一条街道。 她的法力用尽,对她而言,做到如此,已经是极限了。 “我娱乐方面不太行,他们一直说我是个无聊的人。”王灵韵高昂着头,垂眸看向下方的庄卿燕“所以,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听王灵韵这么说,庄卿燕嘴边的笑容扯得更深了“我果然喜欢你。” “你已经恢复记忆了。”王灵韵看着她额间闪烁的青光,还有两只眼睛瞳孔间散发出来的青色,心中已经有了底,毫无疑问,魔王就在此地。 “我难得欣赏一个人,你要不要考虑抛弃你的阵营,到我这边来。”庄卿燕给王灵韵开着条件,道:“我不会亏待你的,有了最好的货色,先拿去给你挑挑。我这里什么样的东西都有,只要你喜欢,不管是人、还是神、又或者是妖,我都给你弄来,金银财宝、美食好酒,应有尽有。” 庄卿燕夸张地笑着,仿佛她早已拥有了全世界。 “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笑过后,庄卿燕满眼自信地看着王灵韵,道:“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干?你和我,一起分享这个腐败的世界。” 王灵韵的眼中毫无波动,她耸了耸肩“我是个无聊的人。你说的那些,我不感兴趣。” “还真是一个无聊的家伙呢。”庄卿燕勾着唇角,她伸出舌头舔了口自己的上唇,兴奋道:“不过,我喜欢。” 她抬起手,只见地上的石子全部失去了重力,而后这些石子开始变换形状,它们通通变成了尖利的样子。 庄卿燕笑得十分肆意,她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叹息着:“这个世界一点意思都没有,难得出现一个有意思的家伙,看着她死前是如何垂死挣扎的,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一阵变态地笑声在街上回荡。 人们听见庄卿燕的笑声,仿佛就有了新的力量,就算根本爬不起来的人,也重新爬了起来。 “卿燕……” 他们的表情已经扭曲了,可是嘴里还念念有词地道—— “我的卿燕……” “去吧,你们的心脏是为我跳动的。”庄卿燕邪魅一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看见的人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为了我,去征服这个愚蠢的世界吧。” 美艳之至,邪恶之至,也不过如此。 她只不过说一句话,就能让所有人疯狂。不论男女,每个人的眼中都是超乎寻常的兴奋。 “天哪,那个女人简直就是恶魔的化身……”宫明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他觉得站在令身边有安全感,于是就跑到了令的身后躲着。 “她可比恶魔恐怖多了,她是魔王。”令下意识地回应道。然后就发现了不对劲,自己身后啥时候有个人??? 此刻的令就躲在磬竹酒馆斜对面的尚娥宫里。是家做皮肉生意的窑子,不过目前,这里已经没人了。 令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宫明吓了一跳。也把自己吓了一跳。这个男人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自己竟然根本没有察觉到?!仔细一瞧,自己竟然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你刚刚看到庄卿燕了?”令试探性问。 “啊。”宫明点点头。 “你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令继续问。 “……?”宫明歪头看着令“我应该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章节目录 第389章 【三百八十七】酒馆的名妓(99) “例如极度的激动和兴奋什么的……”令举例。 宫明感觉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道:“没有,我很平静。” 令觉得不可思议“你对庄卿燕没有任何情绪和想法吗?” “嗯……我觉得庄卿燕挺好看的,只可惜是个蛇蝎美人。”宫明坦诚道:“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误会我,我是经常出没在烟花巷柳,但是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我喜欢美女,顶多是欣赏她们的美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了。” “哦。”令别过脸,点点头“我现在相信你了。” 很奇怪,宫明这个人没有气息,也不会被庄卿燕的邪气所影响。他只是个普通人类,甚至还文绉绉的,不太会打架。他跟街上那些普通人一样,明明也看见了庄卿燕,但是却没有受到庄卿燕的魔力影响。他还维持着自己的本心,如果不是他心性极纯,就是他不是一般人。 “哇……那个美人是谁……”他们站在一面墙前,墙壁正好对着磬竹酒馆的方向有几道裂缝,令就是通过裂缝观看着外面的情形。此刻,宫明透过墙上破损的缝隙,看向磬竹酒馆的屋顶,他看见一个极美的女子站在那里,虽然看不清女子的五官,可是仅仅这样望过去,她便已经很美了。如出水芙蓉一般,纯洁美好,纤尘不染。 “她……”令也顺着宫明的目光看了过去“她是……” 正要脱口而出王灵韵三个字。但是令却突然转念一想,道:“我也不知道。” 宫明并不知道王灵韵的真实身份,既然王灵韵平日里以男装示人,定是有她的道理。自己还是不要随意揭她的短。而且宫明肯定是认不出王灵韵的,因为王丞相的容貌是法术易容,王丞相的五官确实长得比较像男子,而今这幅女子的模样,与之前的王丞相还是有些出入的。 “喔,看她们的样子是要打起来了。”宫明开心地道:“那我们可以在这里偷看神仙打架了!” 令白他一眼,都死到临头了,还能这么白痴。人类真是一个没救的物种。 “她不一定能打得过魔王。”令说这话时,满眼担心地望着王灵韵的方向,眼中全是她平时从不流露的肃穆。 一个神器能有如此反应,足以证明对方并不是泛泛之辈。 在二人言语间,王灵韵跟庄卿燕早就打起来了。 庄卿燕用石头变成的利器,通通漂浮到王灵韵的身边,个个蓄势待发,锐利非常。 接着,这些利器,毫无顺序也毫无秩序的疯狂落下。或一个一个、或两个一起;或落到左边、或打到脚下;更或者……落到跟王灵韵相反的方向。落到对面的楼里、或者尚娥宫的所在。 噼里啪啦一顿乱响—— 毫无章法,也无规律。 “哈哈哈哈……”庄卿燕张狂地笑着,她就喜欢看见别人受苦,还有世界陨落的模样。她喜欢末日。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标准的末日,她就自己造一个“你们这些虚伪的东西,都该死!” 庄卿燕的眼中满是疯狂与快乐。 在那些利器下落的瞬间,王灵韵突然撑起了一把纸伞。那把伞呈蓝色,天空一样深邃却纯净的蓝,蓝白相间,就像是天空与白云相交,带着星辰点点。 伞很美,撑伞的人也很美。 章节目录 第390章 【三百八十八】酒馆的名妓(100) 王灵韵很好的挡住了那些下落的利器。 但是却没有保住脚下的阵地。不过顷刻之间,磬竹酒馆便塌成了一堆废墟。 王灵韵撑着手中的伞,徐徐下落。 她站在废墟之上。 庄卿燕也从台子上跳了下来。 “你想好你垂死挣扎的样子了吗?”庄卿燕的声音极具魅惑,甜甜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沙哑,诱惑却不油腻。 王灵韵沉默不语,她已经法力用尽,接下来,只能赤手空拳了。可是赤手空拳又如何才能打得过眼前的这个魔头呢? 她的表情十分淡定,心中也不慌。她想:也许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 可惜了,露鸢还在千年后等她回家呢。 王灵韵突然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她怕是再也等不到自己了。 “不错,临死之前还能笑出来。”庄卿燕的眼中全是找到宝了的兴奋“不愧是能让我多瞧几眼的家伙。” 庄卿燕拔出一把匕首,她暧昧的看着自己的匕首,舔了舔匕首的刀刃,道:“不如,我把你一刀一刀的削成肉片吧?” 手上的伞缓缓消失,化为星辰,再难唤出。 “我的刀法很好的,绝对保证肉质,每一片都能削得很薄。”庄卿燕变态地道。 王灵韵深吸一口气,她眼神沉静,如临大敌。 不过瞬间,庄卿燕就消失了。 而后她跟刀突然出现,攻击了王灵韵的下盘。 王灵韵没有闪开,脚踝处被划了一刀。刀口不深,只是已经出血了。 拿出袖中的折扇。王灵韵紧握着折扇,观察着四周。 可是庄卿燕就像是蒸发了一样,并没出现。 倒是不断有人来攻击自己,全都被王灵韵躲开了。直到王灵韵躲得有些疲惫了,庄卿燕又抓住了她的破绽。只见,庄卿燕突然冒出来,攻击她的后方,王灵韵迅速侧过身子,抬手开扇。这一刀被王灵韵的折扇挡住。没成功。 而后,庄卿燕又消失了。 空中的那朵云正在自然运转,它会下一场雨再散,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云朵吸收了雨神的神力,正变得越来越强大。可是,王灵韵已经没有足够的法力再继续织云行雨,只得任其自由发展。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目前还未可知。作为神仙,她还是个菜鸟。然而,还是菜鸟的她,竟然就遇到了魔王。 这真的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不自觉地,王灵韵的额头上就冒出了一滴冷汗。很不明显,但是她似乎有些慌了。还是第一次,面对妖魔,心中有了些许害怕的感觉。 不断有人冲上来跟她搏斗,她一边对付着这些人,一边集中精神等着随时会出现的庄卿燕。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她便会精疲力竭。 “那位神仙姐姐没事吧……”宫明躲在后面担忧地道。 令立马捂住了宫明的嘴,她将食指放在嘴前,做着“噤声”的手势。 屋内,有石子响动的声响,但是却并未瞧见人影。 令念了一句咒语,她就变成了隐形的。宫明瞧着身边的家伙不见了,吓得四处张望。而后一只小手落到了他的肩上,宫明也不见了。 “发生什么了?”宫明连忙问道。 然后令又捂住了他的嘴。 只见此刻,庄卿燕出现在了尚娥宫里。她从二楼缓缓走了下来,她刚才听见一楼似乎有动静,便下来查看一下。 宫明和令就在一楼,差点就被发现了。 庄卿燕随意悬浮起几块石头,向四周打去。只见尚娥宫四面八方的墙上,被打出了好几个洞,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动静。 庄卿燕这才没有再继续追究。 章节目录 第391章 【三百八十九】酒馆的名妓(101) 此刻,整条街上的人都倒下了。 王灵韵刚刚用扇子敲到后脑的那个,是还保持着清醒的最后一人。 因为人数很多的缘故,王灵韵也累得够呛。这些都是无辜的人,她并不能下狠手,所以只能一个一个的击晕。伤人容易救人难,王灵韵今天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了。 天空中的云层开始有雷声滚动。声音很轻微,还不太明显。 王灵韵环顾四周,庄卿燕并没有出现。 就在这时—— 王灵韵的耳旁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灵韵,是我。”令在说话,可是王灵韵却看不到她在哪。听声音,她似乎就在自己的身旁。 “听着,我知道庄卿燕在哪,她在附近布置了几个一靠近就会爆炸的点,分别是……”令的声音越来越小,就窸窸窣窣地回响在王灵韵的耳旁“总之,你要小心点。” 王灵韵点头。 街道上灯火通明,地上躺着不少晕过去的人。 风似乎变得有些阴寒。 此刻的王灵韵,开始有些还念她那一睡睡一天的无聊日子了。 想到这里,王灵韵不禁嘲笑起自己“我……还真是个无聊的人呢。” 四周一片寂静。 王灵韵猜不到庄卿燕想干嘛。 她在这条原本很华丽,但如今因为大肆破坏,已经变得很破烂的街道上走着。沧海桑田,不过转瞬,没有什么是能够永恒持久的。正如现在的芳华街,已经是个残败破落的地方了。 也许正是经历过这里的繁荣,见到它伤痕累累的样子,才会感觉颇为惋惜。然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杂货铺店主的死亡,柳芙的噩梦,还有让榕树城开满寻忧花的惨剧…… 或许,只有看见了历史,才能懂得历史的沉重。 “庄卿燕,你知道像我这种无聊的人,最喜欢什么吗?”王灵韵对着空空的街道,说着话。 缓缓打开折扇,王灵韵的身上散发出了淡淡的杀气。 面前的街道空旷而又宽敞。 “不知道。”庄卿燕突然出现前方,她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王灵韵抬眸看向她,眼神冰冷而又肃杀。 一个冲刺—— 她飞速蹿到庄卿燕所在的地方。 “嘭!”的一声。 王灵韵的脚下发生了爆炸。 街道裂开,附近的房屋也全部被炸成了碎片。 大量的灰尘在空气中飞舞。 庄卿燕在远处的屋顶望着那片灰尘的中心,她摇着头啧啧道:“这就被炸成碎片啦?真可惜,还没听见你最喜欢什么呢。” “和平。”就在这时,一道电光从庄卿燕身后闪过,王灵韵贴着庄卿燕的耳边说道。 “!” 与此同时,折扇一扇—— 庄卿燕只感觉到身后的风有如层层利刃穿过身体,一股火辣的疼痛,随之袭来。 接着,王灵韵便顺着瓦片滑下屋顶,她的法力早已用尽,能维持这一下,已经是奇迹了。现在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隔壁那条街的乌云,扩张到自己的头顶。 接着,便是一场急雨徐徐落下。 雨水打在王灵韵的脸上,沾湿了她的衣衫,浇灌着她身下的这片大地。 终于,王灵韵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她闭上了眼睛,疲惫地睡了过去。 第一个爆炸一响起,没过几秒,第二响、第三响也跟着炸了起来,整条芳华街全都毁了,被炸的一点残渣也不剩。 与此同时,令在这片废墟中四处奔跑着,她不顾一切的闪躲着那些被炸飞的碎片。终于在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安全的地方,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王灵韵。 令来到王灵韵跟前,看着她沉沉的睡颜,嘴角浮上一抹安逸的笑容。 章节目录 第392章 【三百九十】酒馆的名妓(102) 这场雨洗干净了荡涤在整条芳华街的妖气。 当后来,被打晕过去的人们再次醒来时,都纷纷不记得自己为何在这里。庄卿燕的魔障解除了,一时间,就连庄卿燕这个人也消失了。只是,坊间还流传着她的艳名,庄卿燕这个名字,不知不觉地就变成了美女的名词。 王灵韵一直没有醒过来。 她因为强行使用法力,而伤了自己的魂魄。体内的七魂碎了一魂。不过幸好她是神,可以吸收天地间的灵气,重新将破碎的那一魂再聚回体内。 令没有把一身女装的她带回丞相府,而是在城里完好的地方找了家客栈。日日早三、晚五的八炷香供着,祈望她能早日魂归肉体。 而宫明,自从王灵韵一直不回丞相府开始,宫明和肆竹便隐瞒了这件事,并私下寻找起丞相来。但查来查去,他们只查到一件事,那就是岩酉也失踪了。岩酉跟丞相平日里私交不错,俩人一起失踪……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但只有令知道,这两件事根本毫无联系。因为王灵韵到现在还没有醒来。此时,距芳华街出事那天,已经过去五天了。离这个世界完全消失,还有不到半月。就在令担心这事的时候,客栈对面那条街的商铺和人,也全部消失了。 这个城市变得越来越小,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安静。 现在不论白天还是夜晚,已经没有集市再开放了。 榕宫被一群丧心病狂的人占领,江山易主,臣子封王,这个世界已经变得没有秩序,而且乱套了。令全都充耳不闻,她每天八炷香按时点燃,寸步不离的守在王灵韵的身边。 直到第十天的时候。 王灵韵猛地吸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醒来了。 王灵韵摸着自己的脸,她看了看周围,正常的桌椅,正常的茶壶,还有梳妆台旁那扇打开的窗户。她?没死? 王灵韵的床边摆着个凳子,凳子上有碗米,米上面还插着三柱正在燃烧的香? 有人在给她上香? 那她其实已经死了? 可是死了为什么还能醒过来…… 这里是哪? 王灵韵下了床,她来到窗边,看到窗户外面一片空白。世界仿佛被一片巨大的白雾笼罩了。也好似……这个世界原本就不存在。 “叮铃哐啷——”铁盆落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王灵韵转过头,看见令此刻正惊喜的望着自己。 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帕子。 眼里汪汪的满含着热泪。 “?”王灵韵不太明白令那家伙干嘛要这样看着自己。 “你终于醒过来了!”说着,令扑过来抱住了王灵韵。 那一瞬间,王灵韵突然想了起来,她杀了庄卿燕。不,具体来说是她想杀庄卿燕,但是并没有成功。在她完全昏迷前一刻,并没有感觉到庄卿燕的气息消失了。 “庄卿燕呢?”王灵韵问。 “不知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了。”令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起了杀心,大约是把她重伤了。”王灵韵摩挲着下巴,道:“不过,她明明没有死,为什么不过来解决掉我呢,还是她留着最后一丝力气有事要做?真奇怪……” “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我都要谢谢她留了你一命。”令叹了口气,无奈道:“不然啊,我这才刚醒,又要变回石头咯。” 章节目录 第393章 【三百九十一】妖怪之城(1) 王灵韵看向窗外那一片空白,道:“不如,你还是先告诉我,这里是哪吧。” “在告诉你这里是哪之前,我必须得先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令拾起地上的银盆。把它放上架子后,道:“这里的人都消失了,我们出不去了。” 窗外很白,除了白色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所有的一切都被那片白给遮挡了。你几乎无法分辨究竟是事物被白色所遮挡,还是那片白色下面其实什么都没有。望着外面那一片干净的白色,王灵韵似乎明白了什么。 “有好消息吗?”王灵韵道。 “好消息是,这里是个客栈,厨房里的吃的很多,只要我们能做饭,目前饿不死。” “那还真是个不错的好消息。”王灵韵并不太高兴地道。 说着,她就抓着窗框,跳了出去。 结果,从房顶掉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灵韵刚一抬头,令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对她说:“怎么样,你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王灵韵耸耸肩“我从不怀疑朋友。” 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消失了。但是他们并没有苏醒在现实世界里,而是被困死在这间客栈中,那么其他人去哪里了?因为空间的不稳定性,王灵韵猜测,其他人很有可能已经直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运气好一点的应该已经在现实世界中醒过来了。 “我昏迷几天了?”王灵韵说着就往外走。 “整整十天。”令回答。 “那外面的世界大概已经变天了。”王灵韵道:“之前朝廷上有几个官员,我记不得名字了,他们天天在我的酒馆里商量着,怎么谋反,如何谋反,如今我不在了,没人挫他们的锐气,他们大概觉得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了。” 这是一间两居室。里面是个小卧房,放着一张睡塌。中间有一道屏风,绕过屏风,便是外厅。打开门,客栈的走廊里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寂静感充斥在整间客栈之中。这种低压感让王灵韵觉得非常不舒服。 “对哦,你之前还让我恢复早朝来着。”令突然想起这事,然后笑了笑“我忘了,哈哈。” 王灵韵早就料到令会忘,所以并不吃惊,只道:“这种与你那般枚哥哥毫无关系的事情能被你记住,我才觉得奇怪呢。” 令吐了吐舌头,她跟着王灵韵一起出了房门。她看着那条死一样寂静的走廊,不禁问道:“好吧,那你现在有什么好方法能让我们出去吗?” “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我是个自卑的人,其实你还没有看完全,我除了自卑,还很懦弱。”王灵韵这话说的一本正经,毫无感情,虽说她确实在叙述事实,但显然可信度非常低。 令斜眼看着她,半天吐出一句话“哦……懦弱放在你身上,还真的不太好看出来……” 而后,俩人就走进了那条阴森森的走廊。 “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有些人你以为他很牛逼,但其实只是他出现的时机很适当,而逃跑的时机也非常恰当。如果再细心一点,你就会发现,那些人不过是徒有外表。他们看起来天下无敌、举世无双,好像是你生命中的某个特别的相遇,但实际上,那只是他们装腔作势装的恰好能让你产生某种幻想。” 这条走廊很长,走了很久都没走到尽头。王灵韵的身体变得有些透明,左边部分已经变成了薄薄的烟雾。 “让你以为有她这样的强者在,便不再需要害怕。”王灵韵看了一眼走在自己右边的令,接着道:“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你从未看穿过她。当然,你好像早就说过她是胆小鬼。” 令突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她怎么觉得……王灵韵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对她说的。 而后,再一转头—— 令很迷茫。 ??? 这里怎么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章节目录 第394章 【三百九十二】妖怪之城(2) “王灵韵?”令叫着王灵韵的名字,她看向四周,左右是客栈的房间门还有墙壁,前后都是走廊,看不见起点,也看不见尽头。 令还听见了自己的回音,一共三声,一声比一声小。最后一声,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王灵韵?!”令又叫了一遍。 依旧是三声回音。这回,是第二声不像自己的声音。 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令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她警惕地看着四周,时刻注意着任何的风吹草动。然而,当她不再发出声音的时候。这条走廊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什么都没发生,亦什么都没有出现。 突然,令的脚旁有什么东西窜了过去。速度很快,快到无法用视线捕捉。 令撇了撇嘴,然后迅速变成一条锦鲤,就疯游了起来。 边游边涌出泪花,委屈地念叨着:“有有有……有怪物……” 在疯游的过程中,令逐渐变得透明,隐去了身形,躲藏于空气之中。即便已经隐藏了身形,但是……令仍在不安分的乱窜。 游着游着,她游到了走廊的尽头。尽头是一间跟其他厢房没什么不同的房间,同样的门,同样的墙壁。不一样的是…… 令侧耳贴在门前—— 门里面有动静,咔嚓、咔嚓、咔嚓的声音非常小,不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接着,便见房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但是却不见门外有任何人,也不见任何人进门。随后,门又自己关上了。 令来到了厢房里。 这间厢房内的布置,也跟其他普通厢房没什么不一样,只是……穿过屏风后面的卧房里,不断传来“咔嚓、咔擦”的声响。 令游过了屏风。 屋内非常干净,就连茶杯都放得很整齐,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唯一奇怪的是—— 令把目光移向一旁的雕花木柜上。 两扇大大的门,此刻正紧闭着。柜子里面,仍响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方才在外面听得不太真切,而现在这“咔嚓”声十分近。令知道,那是切菜的声音。但是,这个时候,谁会在客栈里做饭呢? 空无一人的卧室里,只见墙边的某个雕花木柜的门,自己打开了一个缝。 随后,另一间房出现在令的眼前。 原来这个雕花木柜是镂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个单纯的空箱子,箱子的背面是打通的,能直接穿到别的房间。 柜门后的房间竟然是一个小厨房。 此刻,只见王灵韵站在砧板前,正一刀、又一刀的切着白菜。刀很快,每一段白菜也都切得很均匀,整齐的像是拿尺量过的一样,工整非常。 王灵韵背对着令,她切得速度不快,但每刀落底,都是干脆利落。 令见眼前之人是王灵韵,立马显了身形。 王灵韵切了一半的刀,突然停顿了一下,而后又继续落到底。 “王灵韵你这个胆小鬼!!”她气不打一处来地大怒道。 王灵韵依旧站在那里,手起刀落,又是一段白菜被切掉了一截。这棵白菜切完了,她又拿了一棵新的,继续切。 “你!”令气鼓鼓地游到王灵韵的身旁,正打算跟她理论一番。 却不成想! 下一秒! 王灵韵一个手快,竟把身旁的令抓到手里,还按在了砧板上!! 这一系列的发生,连令都没反应过来,就见王灵韵的刀已经抬起,马上要落下了! 章节目录 第395章 【三百九十三】妖怪之城(3) 惊慌之间,令抬眼看向王灵韵,她发现……这个举着刀的家伙,只有一只眼睛,而眼睛下面,就是嘴巴! 是妖怪! 焦急之余,令奋力挣扎,可是她的鱼身子被按得死死的,根本无力挣脱! “咚!”一刀落下。 几根发丝应声切断,随着利刃带来的一阵风,将那几根被切断的发丝拂到了地上。 原来,在单眼怪落刀的一瞬间,令变成了人形,才勉强逃过了一劫。 但,也只是勉强逃过了一劫而已。 单眼怪见自己没有一刀剁掉令的鱼头,便又举起手中的刀,打算在第二刀结束了令的生命。 手起刀落间—— 令瞪大地眼睛死死盯着刀刃,惊恐的瞬间,她甚至忘记了挣扎—— 眼见着那锋利的刀刃离自己越来越近—— 令才开始拼命的挣扎! “你你你……你放开……”她说话语无伦次,边颤抖边喘气,一张小脸儿看起来焦虑且可怜。 然而,那柄菜刀仍是稳稳地落了下来—— 令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她听见了刀刃切到东西的声音,很硬,似乎还弹了一下。心想着自己的脖子还是挺硬的,而且很有弹性。正感慨着,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感觉不到疼痛?!难道在白樱一族世代守护的明心湖底呆久了,就连痛觉也被洗涤了个干净? 悄咪咪地睁开眼—— 在令的脑袋跟前躺着半把折扇,瞧它下半身的那副模样,约莫是被刀削成这样的。 单眼怪固定着令脖颈的那只手,似乎松了不少。 “唉,可惜了我那把金菊寒月海棠扇。”扇子的主人颇为惋惜道。 令抬起头来,看见不远处的墙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为何,她顿时就湿了眼眶。 “王灵韵……你个没良心的……”令咬咬唇,吐字吐得含糊不清,言语间满载委屈。 “你哭什么,我这不是来了嘛。”王灵韵笑笑,但眼睛却盯着单眼怪。 “你竟然把我当鱼饵!”令趁乱挣扎脱身,迅速从人形转化为鱼形蹿到了王灵韵的身后,不服气道:“我堂堂一条大活鱼,竟然被你当做鱼饵!” “噗。”王灵韵不禁莞尔,可随后却认真瞥向令,淡淡道一句:“抱歉,你误会了。” “误会?!”令满脸不可置信地道:“你敢说你没有把我当鱼饵?” 而后,只见王灵韵一个瞬身,就跃到了单眼怪的跟前。单眼怪举起刀,顺势就劈向王灵韵。可王灵韵的速度却比单眼怪更快,她稳稳接住了刀。手指活动间,还灵活的将单眼怪手上的刀转到了自己的手上。 “没有。”王灵韵说得简单直接。 接着,她反客为主的一刀劈下—— “啪嗒嗒”皮球落地的声音。 王灵韵手里的菜刀化为灰烬。长廊恢复了正常,房内也恢复了正常。没有不见尽头的长廊,也没有被切成一段段的白菜,而他们所在的地方更不是什么厨房,而是一个漆黑的地方。 不远处的缝隙透出一条竖着的光。 王灵韵朝着那里走去。 走了几步,令才再次啃声“哼,我不信,你没有把我当鱼饵,那是当了什么?” 王灵韵沉默半晌,直到走到了那道透着光的缝隙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柜子里。她推开木柜门,外面是客栈的厢房,摆设简朴,却四处干净。 走进厢房,王灵韵低垂眼眸,便绕过屏风,往楼下走去。 “喂!你干嘛不理我!”令嘟着小嘴,她那副气鼓鼓的小模样,看起来甚是可爱。 章节目录 第396章 【三百九十四】妖怪之城(4) 下楼的时候,鼻尖便闻到楼下飘来饭菜香。王灵韵眉头一皱,想起方才那个单眼的小鬼,心里觉得这事有些麻烦。 “等等,你刚刚……”令的脑子总算转了回来,她想着便问:“不会是把我丢下了吧?!” “……”王灵韵下楼的步子顿了一下,她没有回答,只是下楼的步子更快了。 “果然!”令一副看透她的模样,瞪着她的背影,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亏我还以为……” “停。”王灵韵打断了令的话,她转过身来,看着令,道:“我从小没心没肺惯了,我们认识没多久,你可不要把你那些奇怪的‘以为’随意强加在我的身上。” 王灵韵轻叹一声,道:“我可受不起。” “你!” 王灵韵勾唇一笑,便跑到楼下去了。 楼下有一个不大的饭厅,厅里的桌椅都很干净,大部分的椅子都落在桌子上,看起来还是一副尚未营业的模样。但唯有一张桌子上,不但没有落着椅子,甚至还摆满了饭菜。桌上的饭菜香味扑鼻,令人顿生胃口。 令跟在王灵韵后头,当她看到饭厅里摆好的碗筷和饭菜时,也是一愣。她跟王灵韵一样,眼中尽是疑惑。 “令,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王灵韵望着不远处的桌子,问道:“这间客栈,大抵是在榕树城中消失了,消失到哪里去了,而我们又在哪里呢?” 看着饭菜上面冒着的热气,王灵韵的眼神略显严肃“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 “这不是要问你自己吗?”游动在王灵韵头顶的令道。 “我自己?”王灵韵不明。 令点了点她的鱼脑袋,眼中流露着“对啊对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的神情。整的王灵韵一脸疑惑。 “你好歹也是个位列仙班的,这个世界是什么,这样复杂的问题,如果连你都不知道……”令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语气颇为委屈“我一个可怜巴巴的小鱼儿又怎么会知晓呢?” 语毕,令还对着王灵韵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十分天真,一股傻甜的气息蔓延在空气中,愈来愈浓,经久不散。像令这样年纪一大把还装傻充楞、眨巴眼卖萌的画面,不觉间便引得王灵韵感到极度不适。 罢了,她既不愿告诉,那自己便也不问了。王灵韵如是想着。 “那你猜这桌饭菜又是谁备的呢?”说着,王灵韵便走进饭厅,来到桌前。 “你好歹也是个位列仙班的,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一只小小鱼又怎么会……”令游荡在房梁间,游着游着便隐了身形,匿在暗处。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屋里、四处的灰尘,正散发着淡淡的微光,渐有聚齐之势。 如此饭香扑鼻,倒是不知不觉便诱得人垂涎三尺。 王灵韵坐在客位上,看着一桌饭菜,既不拿筷,也不碰碗。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令的声音在王灵韵的耳边响起,但是却看不见她在哪,想来,是隐了身形。 “既然这里有一桌饭,那定是备给谁吃的,我猜着肯定不是备给你我的了,就坐在这里等着主人出现吧。”王灵韵说得理所当然。 “哦……”令应得漫不经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饭厅里安安静静,只有王灵韵的呼吸声。 章节目录 第397章 【三百九十五】妖怪之城(5) 这间饭厅并不小,西面的墙壁上有三扇窗户,前后的窗户虽是关上的,但中间的窗户却是敞开的。窗外是一片白雾,看起来外面似乎是白天,但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没人能确定这里是不是只有白天。 因为,自她们来到这里,令就从来没见过外面的雾散过,更没瞧见天黑过。窗外是一个未知的世界,仿若拥有着永恒的白昼。由于生来便能掌控时间的缘故,令也是听说过的,如果迷失在穿梭时空的途中,会坠入到一个名叫“虚无”的地方。那里拥有着无边无尽的土地,无边无尽的白昼与黑夜,迷失到那里的人什么都不会拥有,等待着他们的只是无边无垠的寂寞与无助。 令从来没有进入过“虚无”地界。所以“虚无”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未知的。但是在这间客栈呆的越久,令的心里就越犯嘀咕。她愈发觉得,这个鬼地方,跟那个传说中的“虚无”很是相像。据令所知,“虚无”虽大,但里面的地界都是固定的,譬如处于白天的地界,就是永恒的白昼。相对应的,处于夜晚的地界,便是永恒的无光漆黑地带。 想着,令就隐着身形,朝着窗外游去。 这里究竟是不是“虚无”地界,她须得一探虚实过后,才能下最终定论。 - - 时间分秒如年的苦熬着。 王灵韵从坐在桌前,到单手支着头闭目养神。 饭厅安静极了,而桌上的那些饭菜竟也不凉,它们始终冒着香气与热气,仿若超脱了时间。 约莫过去了很久很久。 一团粉红色的青烟不知哪里冒了出来,顺着王灵韵的呼吸,一点一点的钻进了她的鼻间。 与此同时,四散在屋内的灰尘,星星点点的……逐渐汇聚在王灵韵的对面,慢慢化为人形…… 当王灵韵再睁开眼时,窗外的天黑了。 屋内的饭菜香味依旧。肉眼可见的热气,正缓缓从饭菜盘子里,四散到空中,直至消失不见。 “姑娘这一觉睡得可还安稳。”坐在王灵韵对面的少年拿起筷子,加了一道菜在王灵韵面前的碗里“姑娘也该饿了,趁着饭菜还热乎,快吃吧。” 屋内的一切都没变,摆设没变,饭菜香气没变,这股安静异常的气氛也没变。唯一不一样的是……多出了一个少年郎。看着少年那副恬静淡笑的模样,还有那灰蒙蒙的宛如蒙着一层雾气的眸子,王灵韵心中暗道:这少年明明是一副笑模样,可是看起来却冷冰冰的,有点冻人。 王灵韵垂下眸子,端起瓷碗,她看着面前碗中的白饭上,那抹绿色的青菜,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只是……他这双眼睛,怎么越看越熟悉呢。 吃了一口菜,王灵韵突然灵台清明! 倒有些像鹤羽。 接着,王灵韵的味蕾就被口中的味道俘虏了。 这个饭是什么?! 她竟然可以尝到味道?! 自从失去了五感,不论什么山珍海味摆在王灵韵的面前,她都不为所动。不是因为对吃不感兴趣,而是不管什么好吃好喝的,只要进了她的口中,其味道就如同嚼蜡一般,实在无味。虽说来到千年前,遇到了这些奇怪事,让她偶尔能变得像常人一样,体会到常人的情感,甚至甜味、苦味。但是,偶尔就是偶尔,她始终会恢复原样,变成一个毫无感觉的不人、不妖、还非仙的怪物。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怪物,从小是,现在是。 约莫,以后也是。 章节目录 第398章 【三百九十六】妖怪之城(6) 于是,刚吃完一口菜的王灵韵,就像个八辈子没吃过饭的饥汉一样,筷子扒饭之间,整个桌上的菜都被她横扫一空! 而坐在王灵韵对面的少年,起初还一边打量着她,一边拿着筷子假意吃几口,到后来,见王灵韵吃得这么开心,他干脆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盯着王灵韵。少年的嘴间泛着若有似无的微笑,那双灰蒙蒙的眸子始终不离王灵韵。少年的目光非常很奇怪。明明是在看王灵韵,却又好像根本没有在看她。好似是透过她的躯壳,在窥探着她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 “啪”碗落在桌子上,筷子放在小碟处。 “多谢款待。”王灵韵吃饱喝足了,这才正视起对面的少年来。 “姑娘就这么吃完了这桌饭菜,不怕饭菜里头有毒吗?”少年玩笑道。 “那不正好。”王灵韵大方应道:“我也省了下半生的烦恼。” “看来姑娘是一心求死。” “非也。”王灵韵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是个罪人,活着便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我不必求死,因为我不知道活着跟死了,有何区别。” “罪人……”那少年顿了一下“原来姑娘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小生曾与姑娘见过,在闻忧湖底的桃花林深处,青光石闪耀的地方……”少年看着王灵韵,眼神淡漠,话语真诚“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他这么一提醒,王灵韵倒想起来了,她打量起少年的五官,尤其是那双雾蒙蒙的眸子……他们两个人的眼睛,一模一样。鹤羽的双眸中泛着死气,阴柔之气极重,略略泛着丝邪魅之气。但这双却不同,生机盎然,朦胧的背后隐隐透着干净澄澈,一看便知是个冷心冷肠、却心似明镜之人。 “你是鹤羽身边的那个人。” “正是,小生名叫蔺橘生,鹤羽是我的挚友,而姑娘你则是小生挚友放在心尖上的人,没想到,我们在外面想破了头如何闯入灯笼草妖编织的幻梦中,最终,我却在这里见到了你。” “这里是哪?”王灵韵道。 蔺橘生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王灵韵,仿佛在直视她的内心。过了半晌,蔺橘生才嘴角微勾,缓缓道:“我的梦里。” 王灵韵皱眉“你在做梦?” “不是我在做梦,而是我睡着之后便来到了这里。”蔺橘生说得坦然,却好似在说天书。 王灵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蔺橘生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微微动了动唇后,叹息了一声。 王灵韵看出了蔺橘生有些烦恼,他似乎不是个健谈的,平日里约莫较少与人交流,自然很难解释清楚许多因缘。王灵韵略略想了一下,便问他道:“你在这个世上活了多久?” 蔺橘生掐指一算,而后回答道:“算上今年,算上今天,正好三百年零四十九天。” 王灵韵一愣,不禁莞尔“然而你看起来却与我年纪相仿,你是神仙?” 蔺橘生摇了摇头。 “那……你是妖怪?”王灵韵又问。 蔺橘生又摇了摇头。 王灵韵眉梢轻抬“你总不会……是个凡人吧?” 蔺橘生噗嗤一笑。 “你的人生很长吗?” 蔺橘生笑笑“或许吧。” 问了半天,结果却什么都没问出来,王灵韵不自觉在心中叹息一声,暗道:鹤羽的这个朋友还真是奇怪。 章节目录 第399章 【三百九十七】妖怪之城(7) “虽然有些事情不便告知于姑娘。”仿佛看穿了王灵韵,蔺橘生淡笑着说:“不过我可以替姑娘解答别的问题。” 王灵韵做了个“咦”的表情,表示洗耳恭听。 “姑娘不是好奇这世间是什么吗,不是不明白这个世界是什么吗,正好我闲来无事,便来告诉你。”蔺橘生说得很是从容,谈笑间仿佛能倾云覆雨。 王灵韵点点头,依旧表示洗耳恭听。 “这个世间看起来很杂,实则简单。用一个字就能总结,缘。这个世间只不过是个缘。而在缘里面,又有三件事:好事、坏事、和无事。” “缘……”王灵韵摩挲着下巴,沉思间,觉得蔺橘生说得蛮有道理。 在二人交谈之间,他们谁也没注意到,窗外的漆黑正慢慢涌入屋内,饭厅里的光线正在渐渐消失,每当厅里的光亮少一寸,黑暗便多一寸,这一寸又一寸、一寸再一寸的……使屋子里可见的地方变得越来越少。 “这世间所发生的任何事情。但凡存在,即是合理。如果有哪件事情令姑娘觉得不合理了。不要慌。这种情况,一定是因为你太无知了。” 王灵韵依旧摩挲着下巴。自从被令教训过之后,王灵韵确实意识到自己作为普通人类的认知,与他们这些活了几百几千前的老精怪相比,是挺无知的。 一不留神间,整个饭厅的光全部消失了,屋内黑漆漆的。 “诶?诶。”王灵韵左顾右盼,这才注意到情况不太妙。但由于刚才自己正在细细揣摩蔺橘生的话,没注意到周遭事物动向,延误了时机,这才使自己陷入进无边黑暗中,彻底无解。 虽然厅内变得黑了,但是蔺橘生的声音依旧在那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我在时间的长河里,瞧了瞧姑娘的身影。发现姑娘此生中,从出生开始,直至今天一直都是虚脱在世外的状态,不是围观看戏,就是遇事脚底抹油,再要么就是姑娘在困境中突破自我,悟出如何逃离那些糟糕的事情……总之,姑娘的人生就是时刻都在想方设法赶紧跑。加上又没了五感,自然是不得明白何为世间。小生想着,倘若姑娘身处其中,或许能够领悟一二,便闲着无聊替姑娘设了个局。希望在小生无聊而又漫长的日子里,姑娘能送我一个不错的故事。” “为什么你要我送你一个故事?倘若我不愿呢?”王灵韵对此颇为不满。蔺橘生刚才所说的话,虽说……确实是一个字都没错,但什么叫“姑娘的人生就是时刻都在想方设法赶紧跑”?! 她!堂堂世家小姐!在这个千年后的世界还做了当朝丞相。还被众仙人妖怪们尊称为雨神……是吧!总之,她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神仙般的人物,怎么就、就被蔺橘生那小子给说成这样了呢…… 被戳中心事的王灵韵,突然又燃起了想走的念头。 然而,蔺橘生并没有理她,而是在自说自话…… “我看了姑娘的时间线,还有所在的时间轨道中发生的全部往事。我替姑娘选中了一个人。我套用了那个人的人生经历,权当送姑娘一场造化。那个人你挺熟悉的,但是你在这场梦里,会忘记她的身份,也会忘记你自己的身份。” “你听不见我说话吗?我说我不愿意!”王灵韵也不管蔺橘生理不理自己了,先抗议再说“我不愿意!放我离开!” “每隔一年,会有钟声响起。” 蔺橘生的声音越来越遥远。 “当十声响足,姑娘自然就解脱了……” 越来越遥远。 章节目录 第400章 【三百九十八】妖怪之城(8) “嘭”的一声,花瓶落地的声响,惊醒了愣神中的王灵韵。 回神过后,王灵韵便看见原本摆在跟前架子上的花瓶,已经变作脚下的一滩碎瓷片,她手中拿着微微潮湿的布子,周遭安安静静,没什么人。 一阵惊慌涌上心间,看着这摊碎瓷片,她知道自己闯祸了。 就在她慌乱间,一旁的脚步声匆匆赶来,一个女声在自己的耳旁小声惊呼“寒来……你……” 见来人是自己的好友溪水。 寒来顿时就湿了眼眶。 “溪水……”泪盈盈的看着溪水,嘴唇轻颤“我、我会被东家贬成贱籍,做那、做那揽客女子吗?” 溪水方才也是愣住了,但听寒来这么一说,脸上的神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她与寒来自小一起长大,怎的能看见寒来去那种地方,给人凌辱。她心里是个有主意的,拉起一旁寒来的小手,拍拍手背,抚慰她那颗慌张的心,而后道:“不怕,我有法子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 寒来看着溪水,原本慌乱的神情,在见到溪水胸有成竹后,渐渐平复了下来。顿时,寒来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她重重点了一下头。不管未来如何,她已然决定:豁出去了! 俩人收起碎片,又在架子上摆了个大小相似的新瓶子后,便来到了另一个屋子。进了屋里,关了房门,俩人便猫手猫脚地在屋内悄悄躲了起来。 她们俩自小相识,是被人贩子一起卖到磬竹酒馆的。世道混乱,以前的父母家人,早已亡故。既然成了下人,便入了奴籍,自是什么都要听东家的。本来这也不打紧,可是这磬竹酒馆偏偏在芳华街里。芳华街是个什么地方?是城内有名的烟花柳巷红灯区,虽说磬竹酒馆不搞什么下作的营生,但是街坊邻居都做那些人皮买卖,所以他们这些酒馆里的下人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东家,就会被卖去做那……做那档子事。 如今,寒来在打扫时,一不小心打破了东家最喜爱的花瓶…… 她心知肚明,自己恐怕好景不长。由于磬竹酒馆开在花街柳巷,却不做下作营生。磬竹酒馆内部的纪律很是严明,下人多没读过书、上过学堂,容易被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影响,所以平日里他们做错了事情,挨板子都是家常便饭。一顿板子下来,皮开肉绽,不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根本别想起来。若是东家觉得你还有用,便会赐你药,保你伤口愈合。若是觉得你没有用,不给你药,那你就得躺在床上活活疼死。 生在这样一个人吃人的时代,活着乃是不易,寒来从来没有奢求过自己会过好日子,她只盼着自己不要出错。然而,今日不但错了,还是个大错。满屋子瓷盏酒器,哪个碎了不好,偏偏碎了东家最爱的瓷瓶。真是冤孽。 好在磬竹酒馆白天并不营业,东家和参与晚上营业的丫头、小二都去睡了,酒馆里只有他们这些负责白日打扫的粗使下人,人不多,所以寒来的这件事才没有被发现。 “溪水,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寒来小声询问。 “嘘。”溪水做了个噤声手势。 寒来好奇的眨了眨眼,溪水这丫头,打小跟她一起长大,平日里不见得有多精明,怎的今日竟神秘兮兮起来了? 章节目录 第401章 【三百九十九】妖怪之城(9) 寒来跟溪水躲在流水、假山、和翠竹的后面,这里是个死角,外面是供人欣赏的屋内景致,只要外面的人不进来,就绝对看不见她们。 她们所在的这间房,是三楼的客房。 平日里,来磬竹酒馆的客人,哪怕是达官显贵通常也只能在二楼,一些身份地位非常高、或是跟店里有特殊关系的人,才能在三楼。这是开店以来就有的规矩。据说在东家身后,还有一位大人,那位大人才是掌管磬竹酒馆生死命脉之人,就算是东家也要敬他三分。 寒来跟溪水一直躲在山水景后面,听着那缓缓流淌的水声,寒来的心跳也一直呈现慌乱状态。反观溪水,她倒显得毫不惊慌,显然不是第一次偷窥贵人们的秘密。 没过多久,房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官靴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关上房门后,他在屋子里来回渡步,看他那副焦急的样子,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寒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不断在门口度步的男子,因为他走得很急,从寒来的角度也只能看见他的侧影,虽然他一直低着头,使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就算不看他的脸,凭着他那走来走去的疾步,寒来也知道,此刻,那人脸上一定满是焦急。 可是,他为何要来这白天不营业的磬竹酒馆,又在三楼的贵客雅间里约了谁呢?正门上了锁,任何人都进不来。后门又有小厮守着。这位公子能够进来,证明他是东家的熟人。 “看见没,那个人……”溪水小声告诉寒来“就是当今守卫司里的判官,岩酉先生。” 寒来一下子掩住了自己的嘴,她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呐呐道:“岩酉先生……” 岩酉在市井百姓中的名声是极好的。加上他年轻有为,相貌品行都好,又尚未娶妻,是不少闺阁女子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之一。 磬竹酒馆地处芳华街,而芳华街离守卫司隔得较远。平日里,寒来就一直谨慎本分,她胆子小、又怕麻烦,并不是个喜欢去公堂上看热闹的人。所以那位众人口中,铁面无私、公正不阿的判官岩酉,她自是一眼都没有见过的。如今见了,又瞧着他这副等人的焦急模样,寒来觉得……这位判官还是挺接地气的,并不像市井传的那样,是块刚正不阿、又臭又硬的冷面石头。反之,此刻的他不仅不像石头,还很像被放在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等人,真的是一件很煎熬的事。 寒来偷偷地打了个哈欠。由于动作幅度太大,被溪水强行把头按了下去。 与此同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之后,又立马合上。仿佛生怕被人发现似的,让人更好奇这俩人偷偷摸摸地在这里做些什么。 寒来悄咪咪地冒出头,顺着竹叶的缝隙看过去—— “大人!救命!”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比屋内那哗哗的流水声还要动听。在她说话间,轻轻地“扑通”一声。 寒来看见,那女子给岩酉先生跪下了。 因为角度问题,溪水跟寒来都没有看清女子的容貌,只是那声儿九曲十八弯的柔,简直好听得戳心窝子。却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章节目录 第402章 【四百】妖怪之城(10) “庄小姐,你快别这样,真是折煞了岩某。”跟着,岩酉急急躬下身子,将女子扶起“岩某家风清廉,自小跟着奶奶一起长大。而今,奶奶病重,但岩某却付不起那高昂的医药费,若不是庄小姐心地善良,请来了香大夫,岩某恐怕早就失去奶奶了。” “你我打小就认识,奶奶一直待我很好,她病了,我也心疼。”但女子却一直跪着,不愿起来。 岩酉手上稍稍使力,但是女子却坚定的跪着,纹丝不动。 岩酉面上的神情有些疑惑,却一直躬着身子,扶着女子的两臂。二人就这样僵持着,一时间,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我有事求你,你就让我跪着吧。”半晌,女子开口道。语气诚恳,咬字间散发出来一股可怜劲儿,不觉引人心疼。 “唉。”岩酉很无奈,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你吧。” 说罢,他便蹲了下来,神色认真的望着女子,道:“若是膝盖跪疼了,就赶紧起来,别忍着。” 女子微乎其微地点点头。 “我此次邀你出来,是无路可走了。”女子虽然声音柔柔媚媚的,但说起话来,十分冷静,也十分无助“我……我……” 她欲言又止,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好像……不是我了。” 岩酉眉头轻皱“此话怎讲。” “自从父亲失踪之后,久寻未果。作为庄家的孤女,我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庄家的掌权人。可是,我刚掌权不久,家里便来了个名叫谷风的亲戚,他自称是我父亲表兄的堂弟,勉强能唤他一声伯父。此次谷伯父出门跑商,恰巧路过我家门口,便想着上门跟我父亲打个招呼。我告诉了他父亲不在,他又说那来看看我也是好的。后来,那位伯父打着长辈要多照顾照顾晚辈的借口,便在我家住下了。”说到这里,庄卿燕的眉头微皱“他刚来没几天,我并没有感觉到哪里奇怪,但此人虽然一直客气友好,却像个泼皮无赖一般,赖在我家不走了,一赖就赖了半个多月,到现在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呆的越久,我就越来越……” 庄卿燕眸色微沉,缓缓道:“越来越不像是我自己。” 岩酉的眉目间多了一丝疑惑“此话怎讲。” “我也说不清楚。”庄卿燕面露愁容,眉眼哀哀,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无从说起。话刚说完,她又好像变了个样子,抬起头来,意志坚定的看着岩酉,道:“只是,从今天起,你以后若是在街上遇见了我,要小心。” 她一席话引来岩酉满脸的不可置信、疑惑、和……迷茫。 说完这句话庄卿燕便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自己膝间的裙子。看起来一副轻松多了的模样。 接着,庄卿燕转身打开房门,走了两步后停了下来。而后,她微微侧过脸来“我已经……快要不是我了。” 说罢,庄卿燕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岩酉愣在原地,他刚才分明感觉到了庄卿燕视线中的冰冷。可是她说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然而,岩酉还没有把庄卿燕说的话全部消化。就听见外面有叮铃哐啷的噪声,伴随着女子的呼痛声一起传来。 他叹息一声,听这声音也知道,一定是那个帅不过三秒的庄小姐把自己给摔着了。摇摇头,岩酉也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奈地往外走去。 章节目录 第403章 【四百零一】妖怪之城(11) 房门未关。此刻,屋内只剩下寒来跟溪水两个小丫头。 寒来心中惊魂未定,毕竟刚刚在屋里对话的,一个是城中首富的独女,一个是官府里向来铁面无私的判官。他们俩虽说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人物,但对于寒来这个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洒扫丫头来说,已经是神一样的存在了。像庄小姐和岩判官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就算是赏给她一个馒头,她也会供起来,每日三炷香,绝不敢贪吃一口的。 毕竟她活了小半辈子,也只是一个洒扫丫头而已。所以,他们那样上层阶级的人,在寒来这样一个普通下人的意识里,自然是要敬着爱着、不敢随意加害的。别说加害他们了,就连小小的阴一下那样高高在上之人,寒来也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但显然,刚才那叮铃哐啷的响声,是有人摔了一跤,还撞碎了不少东西。寒来不自觉的联想起她打扫时一不小心打碎的瓷瓶。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一定跟溪水有关。 于是,目光左移,原本溪水所在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寒来突然傻了。咦?溪水人呢!? “呀!地上这一摊碎的,不会是东家最喜爱的瓷瓶吧……”就在此时,好巧不巧的,屋外传来了溪水的惊呼声。 此话一出,引来了不少脚步和唏嘘声…… “这……”庄卿燕为难的声音响起。 “瓷瓶是我不小心砸碎的。”后走出去的岩酉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砸碎瓷瓶是一件多么光彩而又正义的事情一样。 寒来摸了摸自己有些胀痛的脑袋,她偷偷溜出去,消无声息的混入人群中。而后,又悄无声息的从人群中混了出去。 远离人群后,寒来松了一口气。她发现并不是庄小姐撞碎了瓷瓶,而是庄小姐从房间出去、打算离开时,不小心被一个瓷瓶砸到。但是由于岩酉二话不说就说是自己摔的,场面变得很是混乱…… 想想方才那乱哄哄的场面,寒来不禁叹了口气。总之瓷瓶破碎一事,算是解决了。她不会被东家责罚,也不必担忧自己会被东家贬入贱籍,勉强逃过一劫。 - - 一夜无梦。 磬竹酒馆夜里正常开店营业,酒馆老板虽然失去了心爱的瓷瓶,却也没有为难岩判官。大约是他跟判官有什么更深一层的关系,明明碎的是自己最心爱的瓷瓶,可他竟连抱怨都未曾抱怨过一句。只说:“这种小事就别惊扰那位大人了,岩大人也不用赔偿,小的权当没发生过这件事。” 言语间能感觉到,岩酉认识的那位大人,是东家也尊敬的人。寒来向来只知道自己的这位东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连他都尊敬的人,一定是位大人物。想来,岩判官以前从来不到芳华街这红楼醉梦之地,突然来了,还哪都不去只来磬竹酒馆,必定也跟那位神秘的大人物有关。 每次夜里营业过后,磬竹酒馆就会变得特别脏乱,他们这些负责白日打扫的下人,就得里里外外忙活个大半天。从洒扫到布置,很快,一天就过去了。 眼见着忙碌的一天就要结束,寒来手里的工作也全部完成。临近天黑的时候,溪水却突然冒出来,满脸献媚的笑容,道:“寒来,我的好姑娘,我今天本来想去买新的脂粉的,可是手里的活太多了,到现在都没有做完,你看……你是不是帮帮我……” 溪水看起来可怜巴巴而又惹人怜爱,她的眼睛水汪汪的,眼看着寒来不同意,就要再给她挤出几滴眼睛水儿出来。 章节目录 第404章 【四百零二】妖怪之城(12) 寒来可受不了溪水这么热切的视线,三两下的功夫,便败下阵来。她叹了一口气,对着溪水伸出一只空空的手掌,道:“拿来吧。” 溪水眨了眨眼“什么?” 寒来无奈地道:“银钱啊,方才不是还求我给你当小跑腿来着……” “哇……”溪水满脸感动,她一把抱住寒来,道:“寒来,还是你对我最好……” 耳中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寒来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微微笑着,眼神变得又无奈又宠溺“真是拿你没办法。” “嘿嘿。”溪水一副小人得逞的样子,拿出一枚银锭,交给了寒来“记得你喜欢吃路边的甜饼,剩下的钱给自己买一块吧。” - - 芳华街附近有很多妆品铺,可是溪水的爱好挑剔,她嫌弃那些铺子里的脂粉中,都泛着一股子勾引男人的低俗香气,所以从来不买那些铺子里的脂粉。她喜欢陈家阁里的东西,那家的妆品中泛着一股水果清香,简单,也能让溪水一天的心情变好。 可是陈家阁离芳华街却不近。离开芳华街之后,还要走足足五六条街,才能够看得到陈家阁的牌匾。所以若不是时间特别充裕,溪水每次都会找各种借口,让寒来替她跑腿。左右寒来是个不擅长拒绝他人的性子,所以也从未拒绝过溪水的请求。 走进店里,买了溪水需要的东西后,寒来便拎着牛皮纸包好的袋子出来了。街道上的人不多,夕阳的余晖打在街上,有一种迷蒙的暖意照耀在身上。扯了扯脖子上的淡薄围巾,寒来一只手遮住额前,望着远处的夕阳和天空。余光能看见街道边的树已经开始冒出绿芽了。 她意识到,春天已经到来了。这样暖呼呼的气息,真是令人心情美好呢。会不会,恋爱……也是这样的滋味呢? 在回芳华街的路上,寒来甜甜的笑着,心中的女儿家小心思,使得她红扑扑的脸颊上,满露娇态。 在路过一个巷子的时候…… “陈公子……你抱的人家喘不过气来了啦。” 顺路听见一个女子骄里娇气地说话的时候…… “乖。”陈公子温柔地道。 寒来突然想起自己把先前买的小甜饼落在陈家阁里了…… “唔……你坏……”骄里娇气的女子态度变得更软了。 于是寒来立马调头回去,又朝着陈家阁的方向走去。 刚到门口,便看见一辆样式雅致的马车,停在陈家阁的店门前。车上下来一位小姐,纤纤玉手被丫鬟小心翼翼搀扶着,她身段婀娜,腰肢细得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扭断一样。寒来记得她,是庄小姐,庄卿燕。 没想到她跟庄小姐这么有缘,最近总是能碰面。加上之前在磬竹酒馆的那一次,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寒来正呆呆站着的时候,庄卿燕便先她一步走进了陈家阁。庄小姐不愧是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常人无法比拟的气质。她身着淡蓝色长裙,左手腕上带着一只色质上乘的白玉镯子,就连脚上那双绣花鞋面上绣得那对蝴蝶,也十分精致。走步间,蝴蝶仿佛在庄小姐的脚旁盈盈起舞,模样栩栩如生,很是好看。 天气很晴朗,庄卿燕今天的心情看起来格外的好。她的脸颊微微泛红,情绪也略显羞涩,仿佛不是来买脂粉,而是来见心上人。 章节目录 第405章 【四百零三】妖怪之城(13) 寒来也跟在庄卿燕的身后进了店,她一眼看见了自己忘在柜台边缘的小甜饼,走过去将小甜饼拿起、并收入袖间。柜台前介绍产品的两名女子通通不见了,掌柜也不见了,他们的声音在贵宾间里响起,显得热情极了。跟接待寒来时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完全相反。 紧接着,另一个人急急从门外跑进来。寒来望过去—— 只见对方衣衫不整,步履急急。他提着松垮的腰带、胡乱整理着领口边缘的凌乱……寒来只是随意瞅了男子一眼,竟看到了他脖间那枚新鲜的红色唇印。 额……这、这这…… 寒来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由得脸颊一红。她下意识的藏到了一旁的屏风后,偷偷扒着屏风边缘,不敢出声。她向来胆子极小,若不是她那个胆大包天的闺中密友溪水,她的人生,恐怕平静的宛如没有涟漪的深潭。但自从有了溪水,她这汪深潭是今日也起涟漪,明日还起涟漪。 这不,不过出门替溪水那丫头买个脂粉。怎知又、又遇到了这等事…… 男子在屏风前整理着衣衫。他熟练的整理完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顺手抹了下脖子,见手上有红脂,便又擦了几下。 整理完毕之后,男子向着贵宾内间行去。 寒来好奇的跟到了门口,听见里面的人正在跟庄小姐介绍他们的新品,而后,推门声响起。男子走进了屋内—— “少爷。”这是柜台前女子的声音。 庄卿燕显得有些惊讶,她微微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陈……公子……” 声音极其柔软,还带着一丝羞怯。 陈公子?想起男子进店时那副衣衫不整,脖间还有淡淡吻痕的模样。再回想起方才自己在附近巷子里听见那娇气的女声…… 寒来的心中已经大致有了一张三角恋关系图。 “燕儿妹妹很早就到了吗?”陈公子的声音很温柔,话语尽显从容。 “刚到一会。”庄卿燕虽是又柔软、又略显媚态,可是她身上却带着丝出生名门大家小姐都惯有的端庄,这是出生在秦楼楚馆中那些女子所没有的。寒来觉得她很特别,可却又说不出她究竟哪里特别。也许就是这种若隐若现的特别之处,勾起了寒来的好奇心。 陈公子刚进去没过多久,掌柜和两位售卖商品的女子,都从贵宾内间退了出来。见此情形,寒来赶忙离开了陈家阁。左顾四盼间,想起掌柜打开内间的门时,内间的光线非常好,约莫是个有窗户的房间。于是,打算碰碰运气的寒来绕到了陈家阁店后面,并挨个、挨个地往窗户里瞧。由于陈家阁旁边就是一家大酒楼,所以一不小心,寒来还看见了后厨杀鸡放血的画面。 噫,有点可怕。寒来抖了抖肩膀,赶紧别开了眼。 接着,便又继续扒着下一个窗户望—— “公子是不是……有些急了……”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窗户传来,寒来立马就听出那是庄卿燕! 而后,她蹑手蹑脚地往旁边跑了几步,偷偷在纸糊的窗底戳了个小孔…… - - 贵宾内间的房门紧闭,屋里只剩下庄卿燕和那位陈公子。 庄卿燕面容娇羞可人,静坐不语,一张小脸红的就像是刚采摘的新鲜苹果,很是诱人。 而陈公子则边微笑着,边走向庄卿燕。他唇稍微挑,看向庄卿燕的眼中隐含轻浮之色“卿燕说得是,我是有些心急了……” - - 就在她偷看的开心时—— “嘿!”突然有个谁从身后拍了下寒来的肩膀。 章节目录 第406章 【四百零四】妖怪之城(14) 寒来吓得一愣!宛如一只惊弓之鸟,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个人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我……”寒来慌乱地转过头。接着,入眼是从天边照射过来的落日余晖,和一个……眉眼含笑的男子。 他…… 寒来愣了一瞬间。才发现,那个人似乎并没对自己笑,只是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在自己心跳漏拍的那一刻,竟连落日余晖都变得刺目了许多。她出现了视觉错误,仿佛看见眼前这个男子在对自己笑一样。 额!真是太丢人了! 反应过来时,寒来简直羞得无地自容。 “再见!”内心百感交集,寒来低垂着眸子,二话不说就快步走出陈家阁。 “诶!你等等啊。”见寒来脚下有如乘风,男子立马追了上去。 寒来眉头微皱,低头抿唇不语,只是默默将脚下的步子放得更快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但、但就是想逃! 脸红、心跳怦怦怦地响,她被那个男子吓到了?可能吧,大概吧,外面的世界真是太可怕了,她要回她的小破屋。对,赶紧回她的小破屋。 走着走着,身后的声音消失了。 寒来放慢了脚步,她往身后望去,发现方才那位突然冒出来的男子已经不见了。望着身后空空如也的巷子,不知为何,一直沉浮在寒来心中的慌张感也随之消失,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后自嘲般地摇着头笑自己真丢人。 “你笑起来真好看。”但随即,方才那个好听却讨人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心中顿时警钟大鸣! 寒来那颗刚放下来的心,再一次又悬了起来—— 僵硬的转过脑袋。果然,看见了那位好看却讨人厌的男子。 他挡在寒来的面前,模样看起来十分友善“你是在监视着谁吗?” 寒来摇头。 男子摸了摸下巴,又问:“那你是丞相的眼线?” 寒来又摇头。 这回,男子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些许疑惑“你只是凑巧路过的?” 寒来不暇思索地继续摇头。接着,发觉自己好像摇错头了,于是停止摇头,转而用力点头! 男子双眼微眯,看了寒来半晌。就在寒来的小脸红的简直能掐出血的时候,男子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接着,前方慢悠悠地飘来他的声音:“今日你就当没见过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这天的月色很淡,星星没有几颗,寒来望着男子的背影,怔在原地,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她的心跳才缓缓恢复了平静。 事后,寒来不禁暗自感叹着,那样的一个妙人,竟是个男人,果真可惜了。若为女子,他能在芳华街、乃至整个榕树城,掀起惊涛骇浪。 实际上,在他们相遇那天,那个男子已经不知不觉地在寒来的心中,掀起了不起眼的小风浪。 - - 日子还是照常的过,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什么不一样。寒来依旧是负责洒扫的丫头,跟溪水两个人互相帮衬着过日子。只是在打扫时,寒来的脑海里,时不时会冒出来一个人的身影。是那天遇到的那位男子。 寒来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怀疑自己在监视着谁,而后又问自己是不是丞相的眼线?后来,他竟然告诉自己说:他们还会再见面的。那个男子虽然说的很是轻松随意,可是他眼神和语气,都不像是在跟寒来开玩笑。 还会见面的…… 不知不觉间,寒来的小脸儿红扑扑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思春的少女。 章节目录 第407章 【四百零五】妖怪之城(15) 直到感觉到自己的绣花布鞋有了温热的触感,以及水流到地上的声音时!寒来才赶忙意识到,自己跟前的茶杯早就倒满了! “哎呀!”她立马放下手上的茶壶,赶紧清理起自己刚擦干净的桌子和地板。 青黄的茶水流满了桌案和地板,水面映照出窗外的晴空湛蓝非常。 忙碌之后的寒来,喜欢端着一杯温热的清茶,走到磬竹酒馆三楼阳光最好的房间里,打开窗户,坐在窗框边上。迎面吹来的凉风清爽惬意,她闭上双眼肆意享受着温暖而又不刺眼的午后阳光,深深呼吸一口气,有一瞬间的错觉,她感到自己比鸟儿还要自由。 白天是芳华街关门歇业的时间,所以街上安安静静,除了偶尔扫街的大爷之外,毫无人迹。寒来静静地听着鸟叫的声音,久了便拿出袖子里的肉包和松糕,无所顾忌地大口吃着。噎着了就大喝一口放在窗台边的清茶。惬意而又散漫。 在这么暖的阳光下,食物似乎变得更好吃了呢。寒来如是想。 日子在每天同样的日常中度过,寒来虽是奴籍女子,日日干着粗活。但是她却十分珍惜自己的每一天,也十分享受这样平静无波的生活。 某夜睡梦中,寒来似乎听见了一声钟响。 简短,悠长—— 那一瞬间,她睁开眼,自然醒了。 房内一片漆黑,身旁响着溪水的磨牙声,还有其他女子的呼吸声。不知为何,寒来的心中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慌张感。她意识到,在她的内心深处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害怕……失去…… 害怕……失去当前拥有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呢?她不明白。 在这漆黑的夜里,在一片呼吸与呼噜声叠加中。她醒着。她始终醒着。 - - 这天,打扫客房时,溪水急匆匆地跑来告诉了寒来一个消息。 “喜事!天大的喜事!”溪水满脸喜悦,她飞速跑到寒来的面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哈、呼……哈……首富的女儿、女儿……” 寒来瞪大着眼睛,盯着气喘吁吁的溪水,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要、要出嫁了!”溪水继续道。 见溪水一脸喜悦,一副比自己出嫁还开心的样子,寒来有些糊涂了。她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首富的女儿?你是说……庄小姐?” 溪水猛地点头“对!就是她!庄卿燕!” 寒来愣了半晌,然后突然笑着用食指戳了下溪水的额头“她要出嫁,你高兴成这样做什么?” “嘿嘿!”溪水眉梢一挑,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城中首富要嫁女儿,普天同庆,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自然也是有好处的!” “哦?”摆好面前的瓷盏,寒来歪头看向溪水。 “我抢了两匹上好的绸缎,拿去做了两件衣裳,再过两天我们就能去试穿啦!”溪水仿佛得到了什么金山银山似的,举着胳膊给寒来比划着自己是如何越过众人,抢来了庄家发的好布料。又在制衣坊挑了如何如何的样式……那模样像极了得了糖的孩子。 寒来也一起跟着笑着。她对新衣服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因为她并不讨厌自己身上穿得粗布衣裳。但是既看到溪水如此开心,她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408章 【四百零六】妖怪之城(16) 窗外鸟儿叽叽喳喳。鸟儿叽喳了多久,溪水也叽喳了多久。直到鸟儿不叽喳了,溪水也仍在叽喳。 日落西山,又是一日过完。她们回到了洒扫丫头们睡觉的房间。洗漱之后,青丝垂散,溪水与寒来躺在硬硬的床板上。 “我小时候看见那些大小姐,她们穿得漂漂亮亮的样子,就可羡慕了呢。”溪水仍在兴奋之中。 “嗯。” “我好想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软软的床上,吃早饭时可以细嚼慢咽不再那么着急,没有那么多必须要干的活在等着我干,午饭时不用害怕去晚了就没得吃了,晚上……晚上能跟心爱的人牵着手,一起散步在落满红枫的街道上。” “嗯。” “找到一个我非常爱他,而他又很爱我的男子会不会有点困难?或者……或者不是我心爱的人,而是一个爱我的……” “嗯。” “我要穿得美美的,还要涂上最名贵的脂粉,去见我爱的人……”说着说着,溪水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是均匀的呼吸声。 “嗯。”寒来淡淡应着。她一直闭着眼睛,听着溪水说的话,仿佛看见了溪水理想中的未来。不知为何,她的内心此刻被一层淡淡的悲伤笼罩着。听见溪水睡着了,她转头看向溪水,窗外的月光照在溪水的脸上十分宁静,她替溪水盖好了被子,叹息一声,便转身睡了过去。 奴籍的女子,既已卖身给他人,自由……怕是此生最难求得的东西。在这芳华街,你若有用,或许还不用入贱籍为妓子。若是无用,或者哪日倒霉遇上主人心情不好…… 又是一下淡淡地叹气,寒来也沉沉睡去。 在梦里,她仿佛看到了溪水的另一个人生。那个散漫、自由,可以慢慢吃早饭,没有那么多必须要干的活,不必担忧没午饭吃,且遇到了心爱男子的溪水。傍晚黄昏后,装扮艳丽的溪水被一个比她高大、身着浅色衣裳的男子牵着,俩人漫步在落满红枫的小道上,一路说说笑笑,恩爱幸福。 寒来在上帝视角看着这样的溪水。不知为何,觉得那两个人的背影很美,比那秋高气爽、那两边红枫、和满地枫叶……还要美。 第二日,寒来起的比任何人都要早。 出门时,发现门前的那几朵无名小花开了,朱红的颜色非常好看,还给它们浇了水。她离开了芳华街,往集市的方向走去。一路鸟叫跟随,凉风醒脑。 集市上的人还不多,做早餐的小贩们还未准备妥当。寒来东瞧西瞧,看见一个糕点摊前,摆着的两只糖糕兔雪白呆萌,非常可爱。便走上前去—— “老板,这对糖糕兔怎么卖?”寒来问道。 正在忙着备料、倒面粉的老板,听见身后寒来的声音,动作停了一下,然后侧过脑袋用余光看了她一眼“那个啊,那个已经卖完了。” 卖完了?寒来疑惑的看向摆在摊前的糖糕兔“可是……” “那兔子工艺很复杂,我每天只做两只,今天的两只已经被人买走了。”老板言简意核的解释完,就继续做手上的工作了。 “啊……”寒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叮铃哐啷”身后传来篮子翻倒和东西摔碎的声响。在安静而又忙碌的清晨集市,这样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 章节目录 第409章 【四百零七】妖怪之城(17)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 寒来侧过身。只见大约离自己五百米的地方,有一个走路跌跌撞撞的书生,怀中抱着一名纤细的少女,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男子走路非常不稳,几乎每走一步就晃三步。时间还早,集市上的人还没有很多,道路宽敞无阻…… 但这样宽敞无人的大道,对那名书生而言,已经是寸步难行了。不知为何,他总能撞到东西,引得不少小贩对他骂骂咧咧,直叫他滚。 寒来看了那书生半晌。他双目混沌,面色惨白,看样子是已经快失去意识,但却用精神力强撑着自己的身子。不仅抱着少女,还要往前行进。虽说一路跌跌撞撞,走走晃晃,但他确实是在朝着一个方向走。 寒来忽然有些好奇书生要去哪里,便跟在他的身后。 当他们离开集市时,天已经大亮了,不多久就会到晌午,早市便也彻底散了。书生的意识似乎越来越薄弱,这使他本来就很慢的前进速度,一下子变得更慢了。 大约晌午十分,寒来跟着书生一起来到了一条人比较多的街道。 一路撞人,使得书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似乎许多人都注意到了书生的奇怪之处,他们生怕书生是染了什么怪病才如此行事,于是纷纷开始给书生让道。就好像避开细菌一样,避让着书生。 很快,路人们的行为,引起了巡城官兵的注意。躲在人群中的她注意到,已经有官兵正在拔刀了。她的双眼紧盯着那把刀的刀刃,带着些畏惧,也带着丝敌意。 寒来自小在榕树城长大,所以她熟悉这里。圆之国是个繁华的国家没错,榕树城作为它的首都,也是唯一的城池,所居城民都是非富即贵也没错。这里没有乞丐,也没有家境一般的人家,所有居民皆有头有脸有身份……什么的…… 没错,这些全都没错! 因为在这座城里能被称之为人、被称为合格城民的人,只有那些非富即贵的人们而已。像寒来他们这些下等人,只不过是被买卖的猪狗,并不能称之为人,更没有做城民的资格。就算是被人谋杀、或是意外死亡,对这座城而言,就像是路边死了一只旺财一样,是无人关心、也无法被官府立案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做人的资格。 寒来的目光紧紧盯着官兵手里的刀,不觉间她脸上的神情就变得凝重而又严肃。 “杀人,如屠狗。”站在人群里,她盯着不远处,语气淡淡,声音清冷平静。 只见那名拔刀的官兵走到了那位书生跟前,抓起他的衣领,满面骄傲却凶恶。与此同时,书生横抱着的少女滚落在地。见少女落地,书生精神一晃!仿佛恢复了不少意识,他着急去抓少女,奈何自己被官兵紧紧攥住了衣领,无法行动。但书生并不在意自己如何,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挣脱官兵,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少女身上。然而,并无卵用。他的挣扎犹如针落大海,没有击起丝毫的水花。 寒来这时才注意到,那位少女面色惨白,唇无血色,模样将死,命不久矣。而书生则印堂发黑,十指指尖略显青紫,明显已经中毒不轻。寒来自小便会与人看相,这本事无人教过,她也不懂自己是怎么会的。此刻,她看着书生,觉得很是奇怪。寻常人印堂发黑,若是深黑色,那便是将有血光之灾,若是浅浅的青紫色,则是近来运势略差。而书生却是深深的青色…… 章节目录 第410章 【四百零八】妖怪之城(18) 这…… 这……恐怕…… 寒来看了书生半晌,也没看懂他的气运,只是猜测间,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被什么人取走了寿命? 此想法一出,寒来心下一凉,顿觉惊悚。 什么人能取走他人的寿命?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妖?! 在她猜想间,几个官兵已经走到书生跟前将他团团围住,最初拔刀的那名官兵已经骂骂咧咧的将书生拎着衣领提溜了起来,领子将书生勒的呼吸困难。即便如此,他的所有注意力却依旧放在那名少女的身上。仿佛这世上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那名少女而已。 寒来微微蹙眉。 身中剧毒,却仍有薄弱意识抱着少女,并有目的性地往某个方向走。那位书生……有点伟大。寒来如此认为。 在榕树城繁华缭乱的街道上,人群中混乱而又热闹,起哄的、漠不关心的、远远观望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不,具体说是,什么样的贵人都有,唯独没有愿意替书生说一句话的。 接着,只见那名官兵高高举起手中的刀,那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反着刺目的光,仿佛是受人敬仰的英雄在做什么正义的事情。 寒来神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来,那是她积压已久的愤怒。她咬紧牙关,握紧的双拳中早已满是汗水。她头上冷汗直冒,背后也早已被汗水沾湿。她决定就在今天,此时、此刻、此城、此街……去做一件事,做一件不会让她后悔的事。 “等一下。” 就在她打算去制止这种行为。 就在官兵手起刀落间—— 一双手蒙住了寒来的眼睛。 温温软软,舒适安心。 一下子竟让怒火中烧的寒来恢复了神志,变得冷静下来。 寒来没有看见的是,那人远远说了句“等一下”,人群中没几个人听见他的话,但官兵手中的刀却被直接击落在地。而后,人们的目光转过来,才看见一位公子、一位小厮,还有被公子遮住双眼的寒来。 小石子落在地上滚了几下,又滚回了刀的旁边。击落官刀的这枚石子,便是公子身旁的小厮放的。 “你们会吓到这位小姐的。”他这样说。 寒来内心:这声音……有点熟悉? 身旁的这个人说话间有些俏皮,有些随意。他好像温柔惯了,也散漫惯了。声音有些懒,像灌满了午后的阳光。遮挡住寒来的那双手不冷也不热,温的。她突然想起自己喜欢坐在磬竹酒馆三楼的窗台上,晒着午后阳光,吃些自己爱吃的,渴了就来口茶。那时的她,心中也被日光所灌满。惬意自在。如同……在此人身边的感觉。 寒来突然很好奇身边的人是谁。她既好奇又害怕,所以不说话、不反抗,一动不动,抿着唇也不吭声。宛如一块木头般,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寒来内心:你是何人…… “喔,这不是宫家那位俏官人吗……” 寒来内心:宫家…… 她隐约记得自己听过宫家那位的大名,据说是年纪轻轻就才华非凡,跟许多朱门子弟都以兄弟相称。有才也就算了,偏还生的十分俊美,引得不少闺阁小姐都想将自己的一颗芳心,托付于他。所以此人的人缘,可谓是相当好。宫明在榕树城虽然无官位也无实权,但却是个在黑白两道都很混得开的人。就连芳华街那些妓生姐姐们,对宫明的风流倜傥、才华洋溢也是好评极高、赞不绝口。 章节目录 第411章 【四百零九】妖怪之城(19) 但据寒来所知,宫明虽然风流,但在芳华街的传闻却是干干净净的。他没有什么亲密的红颜知己,也未曾跟哪位姐姐传出情爱的故事。倒是有不少姐姐为了他要死要活,或者因得不到他的垂怜而郁郁亡故,匆匆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烟花之地是非多,可宫明这个人,自始至终,被盛誉的,只是他的才华而已。 寒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在发呆,她的脑子不够用了。一片空白,空白到能听见自己的心在静静地跳着。 在她被宫明蒙住双眼的时候…… 似乎……人群中很多的声音里都透着股喜悦。 人群宛如一锅热水烧开一般,沸腾着。 凶恶的官兵身上的带着尊敬的气息,那出窍的刀刃不能对着贵人,所以理所当然地被它的主人放回了刀鞘里。宫明好像说了什么。只是三两句便让那位书生挣脱了束缚,去到了心爱的少女身旁。书生抱起少女,再无人阻碍他的步伐,一路蹒跚地往香家行去。 “好了,现在他们不会再吓到你啦。”身边的人这样对寒来说。那声音好像深山里清晨时分的清泉水,清澈,纯净,仿若在呼吸间便能感受到那汪泉水有多甘甜。 “嗯。”寒来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她把手藏进袖子里,悄悄把手心里的汗擦干了。 接着,他就收回了覆在寒来眼前的手。 宫明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而后扭头看了眼早已满头冷汗的寒来,了然的笑了。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啊?!嗯?有、有吗……”寒来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有点慌。 宫明忍笑点点头。接着,他直接抬起手臂,用自己大大宽宽的袖子,替寒来擦起了额头来。 然而,那上好丝缎的衣袖刚碰到寒来的额头,寒来便立马条件反射地蹦到了一边! “男!男……”她语塞了半秒,边用双手在空中打着八叉的形状,边道:“男女授受不清!” 宫明看着她,还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寒来便已经跑远了。她身材娇小,拔腿就跑,一瞬间的功夫就蹿得很远,跟只兔子一样。 宫明愣在原地,抬起的胳膊尚未放下。半晌,他缓缓放下了自己的胳膊,神色如常,嘴边挂着淡淡的弧度,显然心情很好。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无声无息地隐到了暗处。 寒来跑到了离那条街非常、非常、非常远,又非常、非常、非常偏的小巷子里之后,才敢停下来。她心跳得极快,生怕宫明会追上来。由于胆怯,她根本没敢正眼去瞧宫明的模样,只是觉得他的声音依稀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寒来本身就在芳华街这种烟花柳巷之地过活,平日里贵人见得多了,尤其像宫明这般神仙似的人物,听过声音也是极为正常的。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似是想触碰方才被宫明袖子碰到的地方,却又不敢。最后又缓缓放下了手。回想起那个人…… 那个不断在芳华街掀起风浪的人,方才就站在自己的身后,离自己那么近。他好像……是在保护自己呢?寒来心中一动,觉得他可真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难怪芳华街里那么多姐姐都喜欢他。如今,连自己这样的下等人,对他也是颇有好感了呢。 寒来如是想。 就是……就是不知为何,靠他太近有点怕怕的,还是、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寒来的脸都红了。 章节目录 第412章 【四百一十】妖怪之城(20) “咦?”一阵风吹过,寒来嗅到了空气中的味道,这股味道将她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她吸着小鼻子,又嗅了嗅……往前走几步,再嗅嗅…… 是药香味。 不浓,非常淡,可是却十分独特。 独特的……令人着迷。 一直寻味而去,寒来被药香吸引到了一个荒凉的旧仓库里。这里蜘蛛网与灰尘遍布,模样看起来荒废已久。堆积在仓库里的货物早就潮湿发霉,木箱子上还有被老鼠啃咬的痕迹。然而,此处的药香是最重的。 寒来刚在院子里站了没多久,就听见里面的屋子传来“轰隆”的响声。寒来猜测,约莫是房梁柱子塌了。 里面有人! 接着,她便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去。 刚打算进屋,还没走几步,就见脚下有一个小东西从里面飞速蹿出,寒来甚至还未看清那玩意是什么,就有个大东西从里面跑了出来,跟站在那里的寒来撞了个正着。 寒来被撞翻在地,一时头晕目眩。 等到视力恢复正常状态的时候—— 只见在寒来的身旁,凭空多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子。她模样倒还蛮清秀,体型结实,身上吧……虽说衣服穿得破烂,但鞋子却是上好的牛皮靴。寒来直勾勾地望着她,闻见女子身上那浓郁的药香,寒来瞬间便明白过来,自己便是被这女子吸引到这里的。 额……被药香吸引来此会不会有些奇怪?寒来打算并不告诉眼前的女子,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女子似乎也被撞晕了,她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用脏兮兮的手背抹了一把自己脏兮兮的小脸,然后一转头,看见了自己身旁的寒来—— “妈呀!”她下意识地一跃而起,警惕地问:“是人是鬼?!” “……?”寒来歪头,脸上满是疑惑。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姑娘看见自己,为啥会是这种反应。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神经有问题的人…… 当然,怀疑别人姑娘神经有问题这种事,寒来绝对不会说出来! “你……你能听懂我说话?”那位脏兮兮的女子似乎放松了一点警惕。 寒来眨眨眼,道:“这很奇怪吗?” “你是人?”女子显得很惊讶。 寒来撇撇嘴“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可不嘛!”女子嘴边绽开一抹坏坏的笑容,她摸了把寒来的小脸蛋“不然你以为这里是哪?” 寒来的小脸蛋上立时多了一道黑黑的指头印。 “这里……”寒来左右四顾,她发现在榕树城长大的她,对这个旧仓库还真没有什么印象。若不是因为那药香……她不太可能会找到这里。 “是不是不像是榕树城?”女子笑着问她。 寒来捣蒜似的点头点头点头。 “可这里就是榕树城。”女子说这话时,有一丝淡淡的伤感,也有一丝淡淡的恍惚。 寒来看着她,不说话。 女子将目光转向寒来,道:“我叫香连,你呢?” “寒来,寒冬尚未到来的寒来。”寒来道。 “寒冬尚未到来……”香连口中呢喃着寒来的名字,半晌才说:“可我怎么觉得寒来这个名字,就是在说,寒冷已经来了呢?” 寒来摇头“不,还没来,我知道。” “诶?”香连感觉奇怪“你知道?” 章节目录 第413章 【四百一十一】妖怪之城(21) 寒来眼中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她看着香连,眼中同时闪烁着迷茫与自信两种颜色,她笑着,说:“嗯。” “不明觉厉。”香连挠了挠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过,都不重要啦!” 她踩到了破旧的箱子上,又跳到了打开的窗户上,身轻如燕,自由而又随性地……跳到了屋顶上。在她的脚尖落到屋顶处时,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嗅到了阳光的味道一样,令寒来眼中一亮,心生期待。这一刻,寒来只是单纯的感觉眼前的女子有点美,与外表无关,只是因为此刻的她……沐浴在阳光里。 “跟我来,我带你——”她的话语顺着风而来,宛如精灵耳语般轻盈而跳跃“逛逛我的世界。” 寒来抬起头,阳光刺眼夺目,香连亦刺眼夺目。 虽然香连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但此刻,寒来的内心除了“哇”,再无其他感慨。 她看见了香连对她微笑,还有环绕在香连身边的那种药香味,如梦似幻,可沉醉,亦可忘忧。这个味道寒来很熟悉,她心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一位身形曼妙的少女,从幼年到成年…… 她好像叫……香晴雪。 寒来也不知道自己的脑中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名字,只是,香晴雪这三个字,跟印象中那个模糊的少女重叠在了一起,也让自己的心情变得少有的轻松。 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跟香连去到屋顶,又是怎么跟香连浮在高空之上的,当她意识过来的时候,发现药香依然,只是四周的景色已经变了。并且,还在不断的变。她在飞?等等!她竟然在飞?! “哇啊啊啊啊啊啊——”第一次来到高空有些恐慌的寒来,不自觉地发出了慌张地声音“这这这这这是啥?!” 话语间,不断有风吹进寒来口中,使她说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 “啊?”一旁牵着她的香连疑惑地望过来,大声询问“你说什么?” “我我我我说!我们!为啥!在——天上?!” “哦,这个呀。”香连看着寒来,一副我懂你的样子“我不是说过了吗,要带你逛逛我的世界。” 说罢,目光便放到远处,身下是座空旷的城,远处是绿树成荫、湖光山色美盈盈,一派自由的气息顺着风扑面而来。寒来也望向那片蔚蓝的不得了的天空,心中的疑问全都被她抛到了脑后,现在她只想感受自由。毕竟,这是被禁锢在“下等人”世界的她,一直渴望,却从未体验过的东西。 无数次她想象自己从磬竹酒馆三楼的窗户里飞出去,却也只能想象而已。而今,想象变成了现实,倒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看,我们下面就是榕树城。”香连说。 目光下移,一座巨大的城市呈现在眼前,弯弯绕绕,亭台楼阁,还有那座金碧辉煌的黄金广场。这一切的一切都震撼着寒来的内心。她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却还是第一次在高处,俯瞰全城。 榕树城是个多么辉煌的地方啊—— 身处其中之人,只觉得这里非富即贵。现在,处在圈外看它,更觉得这里璀璨迷人让人根本移不开眼。多少人想挤进这里混个出人头地,却在城门口便丧失了性命。多少舞姬乐师将那些吟诗作对的书生迷得五迷三道。在那一场场的风花雪月之后,只空余一地残花。 章节目录 第414章 【四百一十二】妖怪之城(22) 香连松开了寒来的手,将手枕在自己的脑后,转了个身,面朝天空背向大地,一派悠哉。 “啊、啊啊……”可是寒来自己哪里会飞,一个重心不稳,她就开始往下坠。 由于重心不稳的缘故,她在空中不断转着圈下落,裙摆飘飞间,宛如一朵盛开的小花。目光到处乱看,寒来只觉得自己的头很晕。恍惚间,她好似看见那座空旷的城市,竟然满是人影,再一转眼,又什么都消失了,依旧是一座空旷的城市。 …… “雨神可见过蚂蚁筑巢?” “下面就是蚂蚁的巢穴了。” “小心点。” 依稀间,寒来好像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冷,仿佛没有温度的寒冰,由远及近,由近而远…… - 寒来内心:蚂蚁的巢穴,是什么…… 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叫,眼见寒来就要落到屋顶上了。没成想,香连一个伸手,又抓住了她。仿佛寒来就是根没有重量的羽毛一般,跟着香连一起又浮到了高空,去到了云巅之上—— 阳光明媚,流云浮动,整个世界变得明亮而又安静。 “你刚刚看见了什么?”香连凑近她嗅了嗅,抬起头时,笑得略带邪气“你知道你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吗?” “嗯?香味?”寒来嗅了嗅自己两肩,疑惑道:“我怎么没闻到。”她抬起头,看着香连,满眼真诚“反倒是你,你身上的药香味真好闻,我就是寻着它才找到的你。” 香连面上的邪笑明显呆住了,她仿佛想起了什么,磕磕绊绊地说:“啊、嗯、对!我、我是个医者……” 这话,香连好像是在跟寒来说,也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嗯?”寒来歪头,她没懂香连怎么了。 香连将寒来拉到自己跟前,忽然凑近她,笑嘻嘻又亲昵地道:“本来,我想吃了你的,可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而后,她像是拉着一个风筝一样,拉着寒来朝云层之下奔去。流云打在脸上,软绵绵的,比风还要凉一点。寒来不懂地问:“吃了我?难不成你还是妖怪呀?” 也是,会飞的自然是妖怪。寒来心想。有生之年竟能碰上妖怪,也算是平凡生活中的一点小色彩了,也许今日便是自己这个无名小卒的忌日了吧。只是可惜了溪水那丫头,除了她便无依无靠的。 想到这里,寒来不禁叹息一声。 被一旁的香连听到了,笑话她:“你怎么垂头丧气的。” 寒来望向香连摇了摇头,表示她没事。 她们一路御风而行,来到了一个山谷中,脚踩到地面度了几步,才缓缓稳住身形。 “看,那棵树好看吗?”香连笑着指向不远处的白樱树。 寒来刚稳住身子,头还有些发晕,她还没缓好便向香连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棵正在盛放的白樱树矗立在不远处,花开满枝,美丽异常。 只是,在这样一个杂草丛生的荒僻山谷中,有着一棵长得如此好的樱树,未免……有些太不寻常了…… “这……好奇怪……”寒来不禁发出心中的感慨。 香连颇有深意的看了寒来一眼,无奈地叹息道:“是吗,连你都察觉到这棵树不太正常了……可惜,最该察觉到这个问题的人,却什么都没有觉察到。” 章节目录 第415章 【四百一十三】妖怪之城(23) “你是说谁?你的朋友吗?”寒来扭头看向香连。 然而,香连还愣愣的看着那棵树,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道:“啊,我说的是……我自己。” 寒来眼中的疑惑更深,她似乎越来越看不懂香连了。 接着,香连便顺着荒凉的小路,往下走去。寒来跟在她身后,并不多言。 “你体寒,且近日疲劳过度。你是不是时常感觉自己四肢无力,手脚冰凉。且半夜惊醒,身上盗汗?”香连慢悠悠地道。她说这话时,跟方才的模样完全不同,显得正经靠谱了不少。 “你……你一定是好妖怪吧??”寒来瞧着她,越看越像个人类,于是便伸手去摸香连的头“耳朵呢?你头上不长耳朵或者角的吗?” “以前,上面本来是一片活温泉区的,因为被某只妖擅自使用了偷天改命的法术,破了那里的风水,最终导致整个活温泉区都枯死了。不过我发现了新地方,现在带你去。”香连不理她,宛如在跟空气说话般,继续自顾自地说道:“等你泡完温泉,明日再来找我,我给你配一副调养……” 话还没说完,香连转头时!发现寒来不见了?! 香连前后左右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寒来的人影“人呢?” “你为什么不长尾巴呀”而此刻,从香连身后偏低一点的地方,传来了寒来的疑惑声。 香连突然感觉到了无奈。她往后一看,寒来果然蹲在地上,在盯着她的屁股看,细细打量,认真研究,那模样就像寻梦的孩童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甚至在寒来的眼中,香连还看见了亮闪闪的光芒…… “额,那个……”香连用自己的小脏手去探了探寒来的脑门,发现体温正常,并没有发烧。她又掰开寒来的眼睛看了看眼白,然后抓着她的下颌,看了看舌苔。都很正常。 寒来宛如一只小狗一样,睁着两只亮晶晶的双眼,并充满期待地望着香连。 “我说、那个……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香连不自觉地用自己的小脏手,擦了把脑后的冷汗“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什么……” “咦?”寒来歪头,然后扒开香连的嘴巴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你竟然也没有兽牙!” “……”香连的脸好黑,彻底黑了,黑的宛如漩涡、宛如黑洞。总之就是黑的不成样子。 “我……”香连试图解释。 “咦!你的脸型……是不是和常人不一样?” “我……” “哦我看错了!一样的!只是你的脸太脏了让我产生了错觉!” “那个、我……” “咦!你的……” 寒来的话还没说完,黑脸黑成世界末日的香连彻底爆发了“我不是妖怪我从没说过我是妖怪你丫谁告诉你我是妖怪的小姑娘就算有幻想力也不能随便幻想别人还给别人戴帽子啊你到底去不去温泉我就问你到底要不要去泡温泉泡不泡要不要泡温泉!!!!!” “泡、泡、我泡……”寒来被吼了一通之后失去了好奇心,也失去了战斗力。只是点头,然后点头和点头点头点头点头…… 半个时辰后—— 寒来一个人在温泉里露着头。听着鸟叫叽叽喳喳、喳喳叽叽叽。偶然有只乌鸦飞过,落下一颗鸟屎在寒来附近。寒来权当没看见,她眯着眼,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听鸟儿叽叽喳喳、喳喳叽叽叽…… 章节目录 第416章 【四百一十四】妖怪之城(24) 只是在一旁捣药的香连发出了惊呼:“啊啊啊!鸟屎!我的药我刚捣好的药——” 然后是叮铃桄榔东西打了一地的声音。 寒来又舒服的叹了口气。耳旁是悦耳的叽叽喳喳、喳喳叽叽叽。 - - 不知不觉间,寒来睡着了。鼻间的药香味经久不散,十分好闻。身上的感觉从被温暖的温泉水包裹着,到……凉风越吹越冷。 “唉,醒醒。”有人拍寒来的肩膀。 “快醒醒。”见寒来没有反应,那人又拍了拍。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四周净是陌生的场景,她发现自己靠在一家园子的木门旁,而拍醒她的人,正是香连。 寒来眨了眨眼,站起身来。 香连换了身衣裳,青碧罗纱薄裙,脚上穿得不是结实的上等牛皮靴,而是普通的纹花绣鞋。头发绾得很好看,一支五瓣莲的发钗更是装点的她娇俏可人。眉目间,满是温婉与善意,两只眼睛眨巴起来无辜又乖巧。 这个人……是香连没错。跟香连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不管寒来怎么看……都觉得她不是香连。至少,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香连。 见寒来一直盯着自己的脸,香连不自在的摸摸自己的脸颊,而后道:“嗯?我脸上有东西吗……” 寒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失笑道:“啊,没有,是姑娘你太好看了,让小女不禁看呆了。我瞧着姑娘你头上那只钗子很好看,不知是哪家铺子买的?” “这钗……”见寒来夸自己头上的发钗好看,香连立马羞红了脸,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是无守哥哥送我的,只、只有一支……” “原来如此。”寒来看她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样,这下终于确定,这姑娘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香连。 “香连!你家相公和这位娘子中的毒甚是难解,你还在外面磨蹭什么,快进来帮忙!!”园内的宅子里传来一位中年女子的声音,她说话中气十足,很是彪悍。 “啊!把正事给忘了!我刚刚来园中采药,见小娘子你靠在门槛处昏迷不醒,以为你是病了来求医!今得见小娘子你安然无恙,我便进去救我相公了!”说罢,香连便慌慌张张的奔了进去。 寒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那纤纤倩影已经消失在园内。她抬起头,看见高大木门的牌匾上写着:香园。 看来,这里便是城内有名的妙手神医,香家的居所了。据说香家的园子里种的都是奇珍异草,随便一株都价值连城。寒来远远望去,只觉得庭院里,那条被鹅卵石铺满的小路尽头,有架摇摇晃晃的秋千,阳光透过树荫钻到地面,微风徐徐,药香淡雅,甚是不错。 寒来不禁叹了一口气,她垂下眸子。再舒服的日子,也是别人的,阳光是别人的,清风是别人的,鸟语花香是别人的,夜夜笙歌也是别人的……像她这样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的存在,也就只有给别人当牛做马的命了吧。 寒来看见院子的地上掉了一个青灰色的头带,立马想起方才那位抱着少女的书生。如果寒来没有记错的话,她在早市上偶遇的那位中毒已深、在失去意识边缘……却强撑着没倒下的书生,他的头上绑着的正是这样一条青灰色的头带。接着,寒来又望向香园的内宅。想必此刻他们就在香家的宅子里就诊。 章节目录 第417章 【四百一十五】妖怪之城(25) 他们……能得救吗?能得救就好了。 寒来的眼中泛出些许担心的神色,也泛着些许艳羡的神采。 在意识弥留之际,还不顾自身安危,带着少女来求医吗…… 这一生能得一人如此的爱,大概……也无憾了吧。 寒来扯了扯不怎么开心的嘴角。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天色—— 脸突然黑了。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糟了!”寒来低吼一声之后,便毫无形象地狂奔了起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件大事!太阳是不是太靠西了???这天、是不是快要黑了?!惨了!奴籍女子的命不是自己的,所以是根本没有资格无故旷工的!而她今天竟然消失了一整天!!此事的后果有多严重?毫无疑问,她恐怕会被东家给打死的!!!! 在寒来奔跑时,袖间似乎落下来了一张纸条,那张纸条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上面是某人苍劲有力的笔迹:今日的温泉浴并未将你身上的症状药到病除,明日清晨,你还来这个巷子,自会再遇到我。 落款的名字赫然写着:香连。 香园的门口空空旷旷,地上干净的连一片落叶都没有。一阵风吹拂,那张白色的纸条便往旁边又飘了几步。它就这样静静地睡在此处,无人问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绣着云纹的黑靴停在了这张字条面前,黑靴的主人拾起了这张字条来。那人细细观看着字条上面的字,平缓的眉毛渐渐皱起。而后,他将字条放在袖间,大步离去。 - - 寒来一路小喘快跑,终于在日落西山之前回到了芳华街。 她原本以为事情只是单纯的不乐观而已,可是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不乐观…… 夜晚尚未到来,芳华街上的灯也还未亮起。街道上仍旧空旷无人,寒来跑到了磬竹酒馆所在的街道,远远望去—— 磬竹酒馆的门口不知为何多摆了一个架子,而那个架子上似乎……还吊着一个人?! 寒来心中一震! 只见溪水被绑着双手吊在磬竹酒馆大门边上,嘴皮干的起皮,整张脸苍白极了,看起来是被吊着晒了一天,滴水未进。 不一会儿,管事的阿张从酒馆里走了出来,他手上端了一碗还在冒热气的茶汤,耀武扬威地走到了溪水的面前,道:“我说,你还真是死鸭子嘴硬。” 说着,那只咸猪手就摸到了溪水的小脸上“你那个姐妹准是扔下你逃跑了,啧啧,你想想,她背叛了你,丢下你替她受罚。而你呢,宁愿受罚也不肯配合我们去抓她。可惜咯,这一身小嫩皮……” “……”溪水没有力气躲开阿张的手,只能任他掐着自己的小脸蛋。她脑袋闷闷的,没太注意阿张在说什么,只是垂着眸子,口中不断地呢喃着:“水、水……” “要水是吧?”阿张凑近溪水的脸,笑得十分猥琐“张大哥怎么会亏待我们的小溪水呢,只要你今晚愿意到张大哥的房里来,别说水了,就是金银首饰,我也给你。” 溪水费劲地喘息着,被吊了一天,加上又脱水,她已经没什么精力和体力了,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早已是进气少,出气多,只剩半条命了。此刻,她只盯着阿张手里端着的那碗冒着热气的茶汤,眼中流露出了渴望的神采。 章节目录 第418章 【四百一十六】妖怪之城(26) 仿佛阿张这个人并不存在,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溪水全都感受不到。只有那碗冒着热气的茶汤,勾走了溪水全部的注意力。 “水……水……” 溪水不断地重复着同一个字,躲在附近的寒来看到溪水变成这样,简直是愧疚的肠子都快要悔青了。她早上醒得早,早早出门其实就是临时起意想要给溪水一个小惊喜,前几天刚发工钱,寒来只是想给她买一顿好吃的早餐。这样……没准还能看到那傻丫头笑得一脸幸福。 寒来捂着自己的嘴,眼里满含着泪光。她不住的摇着头。看着不远处奄奄一息的溪水。 不……不……她想要的,是溪水笑得一脸开心,和满足与幸福的目光。不是这个样子……绝不是溪水现在这个样子…… “想喝水呀,你觉得张大哥刚刚的提议怎么样?”阿张挑眉,语气是满满的威胁。他捏着溪水的小脸,强迫她凑近自己。他们俩的脸离得十分近,几乎都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也因为这个动作十分霸道,使得溪水原本就稀薄的空气,变得更加稀少了。 呼吸变得十分困难的溪水,此刻紧皱着眉头,她想挣开,却毫无受力点。 阿张的耐心似乎被溪水给磨完了,他有些发怒地朝她低吼,两个人的距离很近,阿张几乎是挨着她的唇说的:“臭娘们你说句话啊!我的提议怎么样?!” 要不是碍着芳华街的规矩,奴籍女子的命运掌控在东家手里,阿张才不管溪水同不同意呢!当然,他的提议也是让溪水往死路上走,进阿张的房间是溪水自愿的,而奴籍女子的命是东家的,既然溪水自己将自己的清白送了出去,那么后果如何,也是溪水自己担着,无非就是由奴籍降为贱籍,能光明正大的在芳华街立个名牌接客罢了。可不论溪水往后的命运如何,阿张都是吃甜头的那个。 由于俩人距离凑得太近,她终于听进去了阿张的话,干涸的唇角微张,费力地蹦出了四个字:“什么……提议……” “妈的!”一碗还在冒热气的茶汤直接泼到了溪水脸上“老子是怜惜你,才跟你好好说话的,如今我看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了?” 东家不在,阿张就是这磬竹酒馆里权力最大的,他有的是方法逼着溪水就范。不论他做了什么,只要最后没有把溪水这个人给弄死,东家便不会追究他做了什么。在芳华街混迹这么多年,阿张是玩折磨人这一套的老手了,自然有办法对付溪水这种脾气倔的丫头。 茶汤顺着溪水的侧脸,一滴滴下滑,打湿了衣衫,淋湿了溪水脚下的那块土地。 寒来气得攥紧了拳头!此刻,她几乎气得全身都在颤抖—— 接着,便见阿张那只不安分的爪子往溪水的脑后移去,他狠狠拽着溪水的头发,龇牙咧嘴的模样让人厌恶到极点,在他凶狠地发出自己令人作呕的声音前—— 寒来已经从磬竹酒馆斜对面的尚娥宫屋后走了出来,她原本是想躲在那里,等天黑人多了,再寻找机会去解开溪水身上的绳子的。可如今,不知为何,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简单,直白,且暴力。 章节目录 第419章 【四百一十七】妖怪之城(27) “阿张!”她一下子出现在阿张的身后,顺手从绑着溪水的架子旁,拿起了一根木棍,寒来注意到溪水的胳膊上有鞭痕、也有棍伤。她几乎能想象到溪水被这玩意伤到时,那张倔强的小脸,和眼中隐忍的泪水。当这个画面出现在寒来脑中的时候,她只觉得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痛,铺天卷地的愧疚感袭来,几乎要将她给当场溺亡了。 他们就是拿着这玩意一棍一棍地打在溪水身上的是吗?好,很好。 “谁啊!”阿张不耐烦地道。他寻声回头,却在扭头的一瞬间,被寒来一棍子敲蒙。 接着,一棍、再一棍…… 毫不犹豫,毫不怜惜。 “哎呦喂!啊、啊……”阿张呼痛大叫着。他脑中嗡嗡作响,在寒来的乱棍击打下,他无半点余力还手,只能不断地试图躲开……那犹如暴雨一般下落的棍子。但是,很不巧,最终他一棍都没躲开。 阿张的脑袋刚恢复一点清明,便起身拔腿就跑。 由于他刚刚叫唤的声音不小,而芳华街又临到开业之时,磬竹酒馆附近的店,有不少人都打了开门窗,看到了外面的情况。一见阿张被个不知名的小姑娘打,许多人都觉得新鲜。有人在看笑话,也有人皱起了眉头。 寒来怒气冲冲地追着阿张,她拎着棍子,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的打算把前面那个四处乱窜的阿张给打趴下!因为女子的关系,她下手不算太重,却也算不得轻!寒来像是变了个人。这大概是从她有记忆开始,在芳华街唯唯诺诺成长的十几年来,第一次动怒。往日的胆怯没有了,担心、害怕、和周全的顾虑,全都被寒来抛到了脑后。此刻的寒来,一点小女儿的姿态都没有。她完全变了一个人,一个……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易怒,暴躁,疯狂而又冷静着。宛如一团活着的邪气。 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自己的记忆都是错的。这样一个疯了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这样抡着棍子,追着阿张满街打的自己。让寒来第一次有了一种,难以言述的……实感。对,这种感觉,才是活着。 越生气就越冷静,越冷静身上的力气就越大。寒来此刻的感觉很好,她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小的毛孔、甚至是肉眼不可见的小绒毛……都被一股十足霸道的力量包裹着。这股莫名强劲的力量,宛如一件结实的外衣,能替她阻挡一切狂风暴雨,也能助她掀起波澜万丈。 “你给我站住!” “……”听见寒来就在身后,阿张一个心慌,就听到了脚踝处骨头一响!紧接着!阿张就发出扭了脚的声音:“哎呀!” 然后顺势栽倒在地。 而寒来则紧追其后。前脚阿张刚栽倒在地,寒来的棍子就已经落在了阿张的背上。 然后,阿张就发出了被打的惨叫:“啊!啊……姑奶奶您别打了哎呦!啊……” 有那么一个瞬间,一个恍惚间,寒来竟然觉得听到这样的惨叫声,令她感到特别安心。仿佛这种事,她已经做了无数次。虽然她的脑海里并无印象。 也许……是在梦里吧。 在某个不好也不坏的梦里,自己是个恶人,没有人敢欺负自己,也没有人敢逼迫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 章节目录 第420章 【四百一十八】妖怪之城(28) 寒来的目光不禁变得有些凄凉,手底下打人的力气却更大了起来。她的力道用得格外巧妙,一棍一棍下去,不至于让阿张气绝而亡,却能够让他感受到钻心刻骨的疼。这大概就是奴隶做久了,东家配备给他们这些下人处理的脏活干多了,自然而然学会的东西吧。 她在发呆,所以并未注意到,芳华街已经到了正常营业的时间。天黑了,整条街的华灯纷纷亮起,原本关闭的店门也纷纷打开。街上有了女人开心的媚笑,也有了男人猥琐的哈哈声。 附近开始有人围观起寒来和阿张。因为阿张的声音越来越小,求饶声也越来越虚弱,似乎快要晕过去了。而寒来却根本没有停手的打算。她消失了一整天,害的与她关系最好的溪水被挂在店门口替她受罚,还差点受阿张那个小人的欺负。可是就算阿张再不是个东西,依旧是东家手底下信任的人之一,是磬竹酒馆的管事的…… 奴隶旷工一天的罪名,已经能去掉她半条命。而今……还一气之下,打了管事的阿张…… 她以后还有活路吗? 寒来眉头微皱,头上冒出了细小的冷汗,她紧抿着有些发白的唇。 反正她是个要上黄泉路的人,留着这个阿张,溪水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不如……便拉着他跟自己一起下地狱吧。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棍子。 高高举起—— 阿张浑身是伤,他盯着寒来手里的棍子,颤抖着道:“寒、寒来!平时!平时阿张哥哥虽然没有对你特殊照顾,但是也从未找过你的麻烦!你、你……” 阿张一个大男人,颤抖着颤抖着就哭了出来…… 面对阿张的哭诉,寒来置若无闻,在她微眯着的那双眼睛里,满是令人看不懂的漆黑。 她捏紧棍子,仿佛用尽了自己浑身的力气,毫不犹豫的,一棍打了下去—— 就在棍子快要打到阿张的时候—— 有个人阻止了寒来。 “你想沾上命案吗?”那个人问。 寒来轻笑“像我这样在榕树城没有资格做人的奴籍女子,沾上命案?” “我连上公堂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会沾上命案呢?”她目光一斜,看向阻止她的那个男人,语气很不屑。 “哦,对了,他也没有做人的资格。”寒来瞟了眼阿张,而后道:“所以这哪能算是什么命案?只不过是街边狗打架,一只狗咬死了另一只狗的平常事罢了。” 寒来说得自嘲而又理所当然,旁边围观的人们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因为她说得很正确。这里是芳华街,除了位高权重的客人和老板,其他人,不过是群玩物。 宫明皱着眉,他的手里抓着寒来的棍子。寒来手中的力道并未收去,宫明承受着她的力气、她的怒火,头上不自觉地流下了一滴汗水。宫明看着寒来,他不明白这个女人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竟把自己逼得进退两难。放手,今日榕树城便会死一条狗;不放手,自己的胳膊已经开始酸了。 由于棍子挺长,虽然被宫明抓住了,但是棍子的末梢就支在阿张的肩上。这一棍是对着他后脑来的,只有宫明再晚一秒,阿张就危险了!此刻的阿张,就像被渔夫捉住的虾子一样,被固定在地上,左肩被棍子压得生疼,丝毫动弹不得。就连稍稍用力喘一下气,全身的筋骨都会轮番疼一遭。 章节目录 第421章 【四百一十九】妖怪之城(29) 寒来唇角微勾,她颇有闲情逸致地瞧了眼……此刻,正顺着宫明的太阳穴缓缓流下的汗水。她知道宫明快要支撑不住了。左右自己已经活不了了,今日这条狗,她杀定了。生时有愧于溪水,那么在她临死前便帮溪水除掉阿张这个祸患吧。她对不起溪水,绝不能再让溪水受到此人的荼毒! 想到这里,寒来脸上的笑意全无,变得冷漠非常。 “你不能杀人。”宫明咬牙切齿地道,他说话已经有些费力,但却仍不愿意松开棍子。 “为何?”寒来疑惑地望向宫明。 他们前两天刚见过,在陈家阁后的巷子里,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真奇怪,昨天看到这个男人时,心脏还小鹿乱撞似的怦怦直跳,今日见了,竟毫无感觉。如今的寒来,满脑子就一个想法:打狗! 在寒来迟疑的一瞬间,宫明抓住了她的漏洞,一个借力,将棍子往旁边猛地一提—— “哎呦!” 棍子砸中了路人。 寒来不小心没抓稳,棍子从手中滑走了。这就错过了打死阿张的最佳时机! 阿张见寒来手中的武器已经没了,方才挡住自己的长棍此刻已经不见,便忍着身上的疼痛爬起来,立马冲开围观的人群,拔腿就跑! “诶!你站住!”寒来见阿张跑了,立时就要追上去。 却在同一时间,被宫明拽住了胳膊! “你有完没完!”一扭头,寒来愤恨的眼神就瞪向了宫明。 而阿张,在宫明的耽搁下,早就跑没影了。 “你不能杀人。”还是那句话。只是这一次宫明看着寒来,说得格外认真。 寒来皱眉“你很喜欢多管闲事吗?” “多管闲事?”宫明像是在思索这个词,而后答道:“不,我从不。” “那你……”寒来的眼神从他的脸上,转移到他拽着自己胳膊的手上“弄疼我了。” “这……对不起,我不能放手。”宫明一脸认真的道歉。 “???”寒来就不明白了,这男的?有病??? 她很气,但是又很无奈,想去追阿张,阿张现在又不见了,然后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还……还??? 寒来抿着唇,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宫明看着寒来,他并没有解释什么,半晌,他拉着寒来边走边说“你跟我来。” “诶?诶!” 俩人离开了芳华街,围观他们的人也散了。打架斗殴在芳华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而寒来和阿张又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加之俩人的朋友都少,所以他们打架就宛如街边日常的狗咬狗一样正常,所以没人说起这事。 磬竹酒馆开门之后,门口的架子被收了起来,溪水也被放了。她被两名女子粗暴的搀回丫头们的房里,进屋后,将她往硬硬的床铺上一丢。两名女子便回酒馆继续工作了。 而阿张则一直没有回来。 寒来被宫明一路拉着往前走,就算自己不愿,故意慢慢地走,也会被宫明强行拉着往前走。一路上,很是难受。 “你刚刚打人的力气哪去了?”宫明轻笑着调侃她“怎么现在力气小得连挣脱我都挣脱不了?” “……”寒来咬了咬下唇,神情显得有些窘迫,她解释道:“这!这不一样!” 章节目录 第422章 【四百二十】妖怪之城(30) “哦?哪里不同?”宫明随意斜眼看了看旁边的女子。她身上带着股特殊的药香,一张小脸在月光下显得清丽脱俗,眉宇之间带着股冷淡的气息,明明只是个叫不出名号的奴籍女子,却比寻常人家的官小姐还要显得清高冷傲。 此人不凡。宫明在心中默道。 将寒来拉到一个巷子里,宫明松开了抓住她的手“你刚刚是不是动了杀念。” “我……”寒来欲言又止。 “这是你落下的东西吗?”宫明将下午捡到的字条亮了出来,递给寒来。 寒来疑惑的看着宫明递给自己的纸条,接过来后,打开一看。原本犹疑的神情渐渐变得惊讶,瞳孔也张得老大—— 她看着字条上的字:今日的温泉浴并未将你身上的症状药到病除,明日清晨,你还来这个巷子,自会再遇到我。 落款处写着:香连。 寒来今日的怀疑,果然是真的。有两个香连。但……这怎么可能…… 她在这榕树城活了十几年了,城内行医且又姓香的人家只有一个,而那位人家只有一个孤女,便是香连。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宫明看到寒来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寒来的表情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这果然是你落下的东西。” “你……你怎么知道……”寒来的语气有些呆愣。联想到香连带着她一起翱翔于空中,虽然那个感觉跟做梦一样,虽然遇见她之后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虽然一切之后她确实梦醒在香园的门口…… 但是手上这张字条却在告诉自己,那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她在做梦。寒来的手有些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是开心还是难过,也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只是……有一些她平日里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其实是真实存在的。 “我怎么知道?”宫明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有些无奈“也就只有你这么迟钝的丫头才什么都意识不到了……” “啊?”寒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宫明。只觉得他神情慵懒,目光中带着丝若有似无的温柔和神采,看着……颇有味道。寒来几乎快陷了进去,不过幸好及时察觉自己的失态,于是赶紧转开目光,轻咳了两声。 真是个……比芳华街的花魁看着还要赏心悦目的男人。寒来心中不禁感慨。 宫明叹了口气,他带着寒来,边往巷子深处走去,边道:“你难道真的没注意到,这一年来,总是会遇见我吗?” “……”寒来沉默了,她想了想,觉得宫明这一年来确实在芳华街很是活跃,自己也听了不少他的事迹,可是……总遇见他?没有吧?! “我们……最近倒是频频遇见。”寒来想着,便把心中所想喃喃出口。 “是么,我还以为我这么显眼,你会多注意我一点。”宫明这话说得十分暧昧。他没有告诉寒来,自己其实从一年前就已经开始跟踪她了。自从宫明发现这榕树城里有怪事、有秘密,便着手开始调查,几次三番的……他就快要抓住那个秘密的尾巴了!但每到这时,线索就会失去踪迹,一切归零。但宫明始终没有放弃。就在一年前,他偶然遇到了寒来,发现这个小姑娘时而会消失在某条死胡同里,没过多久,竟又从另一条路上走出来。而看这小姑娘的样子,好像是迷路了,她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那时起,宫明便盯上了她,一直至今。 章节目录 第423章 【四百二十一】妖怪之城(31) “……”寒来抿着唇,不自觉竟羞红了脸。幸好天黑,宫明看不见她这幅样子。因为自己……确实挺注意他的。每日,除了打扫就是听溪水说芳华街的八卦,而近一年来,溪水提到最多的人便是宫明。这使得,寒来不自觉就开始关注起宫明这个人。 俩人各揣心事,一路上只有偶尔刮过的风声,和他们的脚步声。 一路无言。只是这条路……寒来越发觉得熟悉,却又因为天太黑,认不出这是哪条巷子。若是常走的小路,她一定知道此处是哪,但偏偏这是条自己不常走的小路…… 一时间,寒来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便只好硬着头皮跟宫明一起往前走着。天很黑,今夜的天空星星不多,但是月光却格外明亮,巷子两旁是墙,走一段路,便能看见他人院墙里的灯光。 走着走着……寒来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认出这里是哪了。这、这里是…… 寒来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她不自觉地攥紧了袖中的字条,而后紧张兮兮地道:“我、我要回去了。” 说罢,便扭头往回路走。她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转两个弯就是香园了,这条路……这条路是她今天早上遇见香连的那条路。通往……通往那个破屋子的。 “姑娘且慢。”宫明快步走到寒来面前挡住了她的前路“姑娘为何要急急离去?是要回去杀了方才那个男人?” 宫明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有些大,神色坚定道:“不可,你绝不可杀人。” “我突然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寒来看着宫明,眼中满是不信任。 “姑娘请讲。”宫明很有礼貌地道。 “这张纸条……”寒来从袖中出那张她紧紧攥着的纸条“你是从哪里捡到的?” “香园门口。”宫明诚实道。 “你捡到它的时候,附近可有别人?”寒来又问。 “并无他人。”宫明答。 “那你是如何得知这纸条是我落下的?”寒来审视着宫明,神情警戒。 “我并未说这纸条是姑娘落下的。”宫明无奈地摇摇头“我今日对我遇到的每个人,都拿出了这张字条,并说出了同样的问话。别的人都觉得我有病,而只有姑娘看懂了、并收下了它。” 宫明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着谎。 寒来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宫明真诚地点了点头。 寒来垂下眸子,道:“其实……我最近……”她抿了抿唇,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哦?”宫明挑眉,显然有些不相信寒来说的话。他偷偷跟了这个迷糊的丫头将近一年之久,一直觉得她可能遭遇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所以她怎么会今天才遇到?但宫明并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寒来的内心似乎很挣扎,她几度张口欲言,却又沉默了。面对眼前的这个人,她不知自己是该说,还是不该说。这个男人,是可信,还是不可信。 寒来抬起头来,一双透着灵气的双眸盯着宫明,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上好的玉器。她突然问道:“你怕死吗?” “那你怕吗?”宫明也同样审视着寒来,他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自己,就像自己也不会轻信她所说的话一样。 章节目录 第424章 【四百二十二】妖怪之城(32) 寒来摇摇头,半晌,她的嘴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像我这种活着生不如死的人,通常都比较期待死亡。” 宫明眯着眼睛,他平日里总是偷偷跟踪寒来,也算是观察了这丫头很久。她确实过的生不如死。住的地方冬冷夏闷,一张床、不,那根本不能算作床,就是木块和木板搭出来的一个长长的板子上,睡着十多个姑娘。睡在寒来身边的人,很有可能在严冬最冷的那天就断了气,也很有可能在盛夏最炎热的那天便一口气喘不上来,就失去了呼吸。这一年来,宫明见到不少姑娘从寒来她们屋里被蒙着白布抬出去,然后新的姑娘又住了进去。他只觉得寒来命硬,什么都能扛过来。殊不知是寒来跟溪水这两个丫头自小相依为命,总是互相扶持、相互帮衬,寒来才有命活到了今日。而寒来平日里的工作就更不用说了,磬竹酒馆好歹也算是烟花场所里开的酒馆,虽然酒馆内本身不做皮肉生意,但是还是养着几个姿色不错的陪酒姑娘的。磬竹酒馆晚上的服务人员都是些男人,就算有女子,也是专门派给达官贵人陪酒的。像寒来这些小丫头是不参与晚上的一切活动的,她们负责白天的清场。闲的时候也就收拾收拾地上的灰尘,和保证桌椅干净。忙的时候……除了要做好这些平日必须要干的洒扫工作,还要处理一些阿猫阿狗的埋葬工作。而且,忙的时候酒馆的管理者们也大多都在,他们是打心眼里瞧不上寒来她们这些奴籍女子的,少不了言语上的羞辱和欺负。虽说宫明对这些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了,但他知道寒来活得很艰辛。 寒来见宫明不言,只是眯着眼审视着自己,心中泛起一丝不爽“公子不信?” 接着,寒来便抽出别在宫明腰间的软剑—— “你做什么?”宫明有些惊讶。 “不如公子你现在就杀了我。”寒来将剑柄指向宫明,剑尖对着自己,说得很是畅快。此刻,没有磬竹酒馆,没有寒来,没有奴隶,也没有主家。有的只是一个将死的少女,和一个将变成刽子手的男子。不知为何,寒来觉得心中舒爽了起来,连带着今晚的月光都变得顺眼了许多。 宫明接过自己的软剑,责怪地说:“胡闹!” “我不杀人。”而后,他便把软剑收回到剑鞘里,似是想到什么似的,戳了下寒来的脑袋,警告道:“你也不行!” 寒来揉着自己的头,眼中颇有怨怼“为什么!你凭什么管我!” “凭……”宫明被寒来一问,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凭……凭那天在街上是我救的你!所以你的命自然算是我的!” 寒来偷偷抬眸望向宫明—— 奥,他说得是遇到香连的那天早上,人群很乱,她冲出去想救书生那次。确实……确实是他帮了自己。 宫明看见寒来在偷看自己,便大手往她头上一揉,笑哈哈地道:“你我也算是颇有缘分,我看你也是可怜人一个,以后便称呼我一声兄长吧。” “?”这是被认作妹妹了? 宫明看向寒来的小眼神,被他宫明认作妹妹,普通女子都该是立马喜笑颜开的好伐?这小丫头竟然用怀疑的眼神望着自己? 章节目录 第425章 【四百二十三】妖怪之城(33) “怎么,你我无冤无仇,我宫明好歹也算个文化人,如今白白给你当兄长,你还要嫌弃我不成?”宫明说得有些微的委屈。 “……”寒来沉默了,她低下头,过了好半晌才淡淡道:“……没有。” “那你为何……”宫明话还没说完,就被寒来给打断了。 “只是活了那么久,突然有了个兄长,有些……”寒来的眼中微微泛起一点晶莹,很快又消失了,她的语气很冷淡,她强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习惯。” 宫明没有说话,只是大手愉快的揉着寒来的小脑壳,越揉越开心。不知为何,他也瞧着今日的月光很是顺眼。不知不觉,俩人已经走过了香园,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宫明叹息一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哥哥今日就跟你们东家打招呼,带你回家。” “啊。”寒来小声的应了一声,忽而又醒转过来大声道:“不可!” 她想起了溪水。 “你还是先送我回去吧,我要去看看溪水的伤势,毕竟……毕竟她是因我而伤。”寒来道。 宫明点点头,一双眼眸里满是笑意“明白。” 他一直知道,那个溪水对她而言,是特别的。 - - 宫明送寒来到了她那小破屋子的门口,便告辞了。 这里是芳华街后巷,漆黑而又毫无人烟,屋子搭得也甚是随意,因为这里的屋子,是提供给隶属芳华街各个老板手底下的奴隶们居住的。大部分男女屋都是分开的,只有极少数几家窑子的奴隶,是男女同屋。奴籍女子原本就过得艰辛可怜,而住在那样男女合屋里的奴籍女子,则更为苦命凄惨。 从外面看去,这一排排紧凑的房屋非常干净漂亮,但实际上,这些房子才真的是“表面绣花”,内里塞满“黑心棉花”的“高危房”。表面上看着舒适惬意、结实干净。实际上,这些屋子平日里总是漏风漏雨不说,房间内时不时还有像鼠妇、蟑螂、蜒蚰、老鼠这样的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并满墙、满屋的乱爬、乱跑。 不过这些还好,寒来早就已经习惯了。在她看来,外在的环境再苛刻可怖,也远远不如人的内心黑暗可怕。 宫明走后,她在那扇被棕色漆粉刷过的木门前伫立了很久,才终于深吸一口气后,便推门而入。 结果刚一进门,寒来便瞧见溪水**着背,趴在她们睡觉的那张木板床上。看着那张好好的背上满是鞭痕,寒来一瞬间便红了眼。刚刚在门口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在看见溪水惨状的一瞬间,还是崩塌了。 余光瞟到同屋的小橘,在给溪水配药膏。寒来注意到,她在装着药膏的小瓷碟中,撒了点辣椒粉。 寒来关上屋门,愧疚地道:“我……回来了。” 溪水听到这声音,浑身明显一颤“寒来?是你回来了吗?” 溪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牵动全身的伤口,引发撕心裂肺的疼痛,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但即便如此,在听见寒来的声音时,她还是在努力的往后转头。试图亲眼见证寒来是否真的回来了。 “你别动,是我,我回来了!”寒来看见溪水的举动,心疼地道。她与溪水自小相依为命,伤口虽然伤在溪水的身上,但寒来心里却也是揪心的疼。 章节目录 第426章 【四百二十四】妖怪之城(34) 溪水一听,便不动了。她突然就像是蔫了的花朵一般,整个人都低落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呢……” 溪水明明已经竭力忍耐,但是寒来还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微微颤音,和那努力忍住不抖的双肩。 她哭了,她一定哭了。寒来知道。 眼泪在溪水的眼中打转,挨了那么多下,被吊在芳华街上晒了一天,她不觉得难受,也不觉得疼。因为她觉得自己这样能换来寒来的自由,什么都是值得的。此生自己不能如寒来那般在榕树城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磬竹酒馆出动多少人力、人脉,都无法寻回,那么让寒来替自己自由的活着也是好的。可如今……听见寒来回来的消息。溪水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她终于开始觉得今天这遭罪受的好难受。此刻,身上的那些伤口真的好疼…… 想着想着,咸咸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到脖颈,不小心沾在了伤口上。嘶,好疼。 见寒来呆站在门口,溪水也趴在那里不吭声,小橘瞧着溪水那微微颤抖的身子,约莫猜到那姑娘哭了。她敛住眼中那丝看笑话的神采,将装着创伤药膏的小瓷碟端到寒来跟前,边递给她边说:“喏。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这是我刚配好的创伤药,平日里我们姐妹几个挨打了都用这个,很有效的。” 小橘一副十分热心的样子。寒来的目光看向瓷碟内棕褐色的药膏,她知道小橘刚刚偷偷往这里面掺了辣椒粉,但是现在却完全看不出来。 寒来接过小瓷碟,一副感激涕零地模样道:“谢谢你谢谢你。” 寒来是这屋里年龄最小的,她虽天生性子冷,但是在这屋里却总是表现出一副含蓄的小妹样。话不多,心思不多,还很喜欢躲起来。其实哪是什么喜欢躲起来,只是想离这些人远一点罢了。平日里,寒来总是出去乱逛,或者南城北城的跑很远替溪水买东西,但她却是个十分可怕的路痴,不管走了多少遍的路,她总是能迷在里面。从这条街进去,往往从另一条街走出来,对寒来而言都是常事。起初溪水跟寒来一起出去逛街的时候,总是弄丢寒来,并奇怪她是怎么从另一个地方走出来的,但久而久之溪水就习惯了。毕竟路痴是一种无药可治的绝症。既然被称作绝症,那也就好歹算个病,溪水告诉自己,一定要多理解病人、包容病人、不要跟一个病人乱生气。走丢是正常的,是正常的,是正常的。 “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姐妹,小事。”见寒来接过药膏,还傻乎乎的跟自己连连道谢,小橘的嘴角浮出一丝得逞的快感,但很快被她不动声色的收敛了起来。她拍拍寒来的肩膀后,又嘱咐了寒来几句,便端着自己的水盆出去打水了,屋子里就剩下寒来跟溪水两个人。 在小橘出门后,寒来方才那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立马没有了,她把药膏放在一边的木桌上,眼神冰冷的看着那瓶药膏,不说话。 “那药……有问题?”溪水缓缓开口,声音虚弱且小,但寒来正好能听清。 “嗯。”寒来点头,接着便往溪水身边走去。看着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寒来就觉得自己更对不起溪水了。 章节目录 第427章 【四百二十五】妖怪之城(35) “寒、寒来,我……我没事的……你别太在意。”溪水怎么会不了解寒来,她急急想证明自己没事,却一不小心吸了口冷气,咳嗽了起来。这不咳的时候,她还觉得身上的疼痛是能忍住的,一咳嗽,浑身的皮肉都跟着颤,溪水真是疼得眼泪直往外冒…… “你别说话了,我这就给你上药!”走到自己平时睡觉的位置,寒来拿起自己的枕头,又掀起被褥床单。她在床板上敲了几下,找到了位置后,便将那个位置的木板掀了起来。里面躺着几个精致的药瓶,寒来拿出一个之后,立马又把床铺回原样。那是寒来跟溪水秘密放东西的地方,她们在这屋住的久,有点秘密并不奇怪。寒来拿的那支药膏,是富贵人用的,是溪水搞来的好玩意,平时她们挨打受了小伤一抹就好。但这次……溪水身上的伤,恐怕这药并不够用。 “你忍着点。”寒来道。 溪水点头。 当小橘回来的时候,溪水已经穿好衣服躺着睡着了,她身上的伤已经都被包扎过了。寒来躺在溪水身边,拿着扇子给她轻轻地扇着风。小橘注意到,桌上的小瓷碟里,已经空了。 “这药……管用吗?”小橘轻声问。 寒来抬头,她没有回答小橘,只是把食指放在嘴前做了噤声的动作。之后,便依旧垂头给溪水扇扇子。 小橘也没再多言。大约到了午夜,姑娘们忙完自己手头的活,都回屋来睡了。这一晚溪水睡得很踏实,因为寒来一夜都未敢合眼。一是害怕溪水再出什么闪失,二是……因为香连给她留的那张字条。 寒来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但是自从遇到香连开始,她的人生就好像发生了某种巨大的转变。 第二天天不亮,屋外便有人敲寒来这屋的门,力气很大,吵得整个屋的姑娘们都开始哀声叫怨。寒来一夜没有休息,自然也没有换衣服。她不用像其他姑娘那样,要披上个外套才能起身开门。虽然大清早有人这么干,吵得满屋人都烦躁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可是溪水…… 寒来望了眼溪水在睡梦中微微皱起的眉头,她的眉头也跟着一皱,然后起身,走到门口,去打开了门。 一开门,便见到门口站着位姑子。大约三十来岁,发丝乌黑,身形丰腴,脸上并未施粉黛,五官显得很俊秀。 “请问,寒来姑娘醒了吗?”这位姑子抱拳问道。她说话的声音略显沙哑,英气逼人。 “你找寒来?”寒来问。 “是的。”姑子应道。 “你敲错门了,我们这里没有叫寒来的人。”说罢,寒来就打算将门关上。 却在快闭紧的一瞬间,被一股外力阻止。寒来,关不动门了。 “你明明就在,却为何闭门不见。”这声音很熟悉,寒来打开门,果然看到了宫明那张七分英气、三分媚的脸。 寒来闭眼叹了口气,她侧目瞧了眼屋内,见有人朝门口这边望。便立马迈步走了出来,将门关上后。才道:“你……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呢?” “放肆,休得对我家公子无礼!”方才敲门的那位姑子顺势就拔出了腰间的剑。 寒来见势,并不说话。只垂着头,低眉顺眼,任凭发落。 章节目录 第428章 【四百二十六】妖怪之城(36) 她们这些做奴隶的,是没有资格跟那些天生就当主子的人顶嘴的,她忘记了宫明的身份,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确实僭越了。像他们这般身份悬殊的两个人,寒来就不该开口说话,多说多错。昨日她便做错了事,若她今日再错了,溪水就无人照应了。 “倾月,她不是外人,你不要对她这么凶。”宫明说罢,往前走了两步。 “是,公子。”倾月将拔出一小部分的剑,又收了回去,拱手对寒来一礼,道:“失礼了。” 虽是如此,倾月的语气里仍旧满是不屑。 寒来本就地位低下,早已习惯他人如此看待自己了。所以心中毫无波动,只是在考虑自己此时该如何抽身。 “倾月是自小在我身边跟我一起长大的,是个武痴,说话粗了点,待人凶了点,你……”宫明正打算将手放在寒来的肩上拍两下,却被她退后半步避开了“不要介意。” 宫明的手尴尬的放在空中,而后他笑着摇了摇头,将另一只手伸过来佯装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便收回手去。 “倾月姑娘说得没错,我确实对公子无礼了。”寒来说着,头低得更低了“天一会就要亮了,像公子这般身份之人出现在这里并不合适,公子还是不要在这里停留了,芳华街的生意快打烊了,公子也早些回府吧。” 说罢,寒来转身就走,她不想跟宫明多做纠缠,溪水的伤不是一两天就能养好的。芳华街这种地方,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再没有谁会真心对待溪水。寒来很害怕她好好的溪水,被屋内的那些姑娘给折腾坏了。 但倾月却先寒来一步跑进屋内。只见她一脚便踹飞了寒来她们屋的半扇门,而后便走进屋内给溪水口中喂了一颗药后,便将溪水打横抱起。明明苏醒的溪水,在吃了药后立马又晕了过去。但由于倾月粗手粗脚的抱着溪水,使得溪水在昏迷中,还疼得嘤咛了一声。 “你!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寒来咬牙切齿地道。她瞪着宫明,几乎眼眶都红了。 “很好,你很在乎她。”宫明微笑着,就像是抓住了寒来的小尾巴,根本不担心她会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腾过来。 寒来一咬牙,她紧紧皱着眉头走到宫明跟前,几乎毫不犹豫地就跪了下来“如果是我哪里得罪了公子,那么公子冲着我来即可,不要……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她在压着自己的火。寒来从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易怒。可是她不能发怒,否则溪水养了一晚的伤,便全都会被他们弄得重新裂开。 宫明摇了摇头,他垂眸看着寒来,然后便转身离去了。倾月抱着溪水,跟在他的身后。 “我在你眼里竟跟那些玩弄奴隶的禽兽是一类人吗?”宫明叹了口气“你跟溪水已经不归他磬竹酒馆了,你们如今归我宫家。起来,跟上。想要你的朋友没事,你从今日起,就得听我的话。” 寒来看着宫明跟倾月的背影,又望了眼身后的屋子。她毫无留恋的起身,离去。她一路跟着宫明来到了芳华街的正街处,街边停着一辆马车,几人上了车之后,马车便缓缓离开芳华街。 章节目录 第429章 【四百二十七】妖怪之城(37) 一路无言,只是偶尔颠簸的有些厉害,溪水会皱起眉头,似是十分不舒服。 “你给她吃了什么?”寒来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溪水,担心地问道。 “一种可以让她睡一阵的药,无毒的,放心吧。”倾月说。 “嗯。”寒来轻轻地顺着溪水的头发,见溪水的眉头渐渐平和了,寒来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宫明眼角余光瞟到她偶尔流露出的温柔神情。脑中回想起那天晚上在月光下,她满脸的冷漠和倔强,与如今这幅模样完全判若两人。思及此处,他的嘴边不自觉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就连宫明自己也没察觉到,自己在笑。 - - 马车没走多久,便停了下来。 宫明掀开车帘后,望了眼天边的鱼肚白。对身后的寒来说:“你跟我来。” “那溪水呢?”寒来眨着大眼睛看着宫明,一脸不明所以。 “倾月会带她回府。”宫明无奈地看了寒来一眼,见她满脸的不信任,又道:“放心吧,府里会有人好生照看她,你尽管跟我来便是。” “哦。” 寒来跟宫明下了车。彼时,天还没有亮,东边的天空蒙蒙一层灰白相间的颜色,依稀还可以看到淡淡一层鱼肚白的光泽。 被凉风一吹,寒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一夜未眠的她,眼下已有淡淡乌青色。 “走。”仍是那日的巷子,宫明拉着寒来,不由分说的便往巷子里走。他的脚步很快,猛然被他一拉,寒来一个踉跄,但被宫明手上的力道一提,并没有摔倒,只是小跑地跟着他进了巷子。 这里…… 寒来打量着四周。她是个天然的路痴,只是觉得这条路有点熟悉。 “你要带我去哪?”寒来问。 宫明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道:“你真的不记得路?” 寒来见宫明这么尖锐地瞪着自己,她呆呆地点了点头。 宫明突然扶着额头,那样子看起来有些无奈,说实话,今天对他而言,有些重要。他调查了近一年多的事情,今天,就会有一个结果。 “你竟然真的是个路痴……”宫明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你还记得那张字条不?” 寒来一夜未眠,说实话现在脑子里有些迷糊,听宫明突然提起字条?她不明白地问:“字条?什么字条?” “你!你难道忘记了你跟人有约……”宫明更无奈了。那么重要的事情竟然被这丫头忘了?他可是调查了一年多都没有结果啊!这丫头阴差阳错的撞到了,竟然还毫不在意?!“就是……” 宫明的话还没说完。 巷子里突然吹来一阵风,这阵风带来雾。瞬间,整条巷子就被一层淡淡的薄给包裹了。 “等等。”寒来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这味道她记得,是香连身上的药香味。不知什么时候,一张字条出现在她的手中。上面显示的是香连的字迹。 字条?是了,她确实与人有约。可是约她的那位却未必是人。 今日的药香味,要比昨日更浓,她分辨不出来香连的位置,只是往前方走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宫明就不见了。巷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太阳逐渐升起,阳光普照大地的那一刻,环绕在寒来身边的雾便全都散了。 她来到了那座破旧的屋子面前。 章节目录 第430章 【四百二十八】妖怪之城(38) 昨日没有悉心观察,今日一瞧。昨日进的那件破落的像是旧仓库屋子,竟然就是香园!? 此刻,寒来站在香园的屋前,看着立在篱笆之上的那张破破烂烂的“香园”牌匾,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寒来的目光望向药香最浓的香园之内—— 她的眼中,带着几分警惕。因为她清楚知道,此时,此刻,香连正在里面。不是那位如小家碧玉般,温婉善良的香连小姐。而是她认识的香连。 与此同时,屋内发出了“嘭”地一声。 随即,屋顶上的几只乌鸦应声飞起。只见它们一边拉着沙哑的嗓音使劲叫喊,一边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寒来听着难听的乌鸦叫,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阵风卷着什么东西,从屋内急速窜出! 寒来站在香园的门口,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似乎就被一个人给……抱住了? 眼前是一大片飘起的尘土,怀里有个……正在蹭她的香连??? “你终于回来啦!”只见香连像只刚睡醒的猫一样,闭着眼睛满脸开心的在寒来的怀里蹭呀蹭、蹭呀蹭……她身后是飞扬起的尘土,她身前是一脸无辜的寒来。 虽然……寒来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这家伙竟然如此亲密了,但是她这么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也是很不好拒绝的样子。 “你……一直在等我吗?”寒来有些尴尬的开口。她四肢都变得有些僵硬了。毕竟,她是真的很不习惯被别人触碰,就连像溪水这般亲密的好友,都很少跟她发生肢体接触。哪怕就睡在旁边,俩人也都是规规矩矩、好好睡觉的那种类型。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香连抬起头,两只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寒来,然后提出了一连串的疑问“喂,你不害怕我吗?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喂喂,你是正常人没错吧?那你不会觉得飞起来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吗?你会不会不喜欢我这么鲁莽?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你讨厌我吗……” 香连的脑袋一会朝左晃,一会朝右摆,她几乎每提出一个新问题,脑袋就会换一个朝向,并更凑近寒来一点。但由于香连比寒来矮上一小节,所以不论她的脑袋怎么伸,都无法跟寒来的视线齐平。 “……”寒来起初并没觉得来赴约是一件多么令人困扰的事情,但是现在她改变想法了。这……确实、有点令人困扰! 不过如若不是宫明那家伙坚持要让她来赴约的话,她大约早就忘了这件事。她的生活很苦,光是活下去就已经需要努力的夹缝求生了。而作为一个路痴的她,又哪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思考赴约不赴约的事情呢?如果不是宫明那个莫名其妙的混蛋…… 咦?对了,宫明呢? 就在寒来愣神的时候,香连把五指张开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对了,我还没有问你,这里究竟是哪?”说罢,寒来就推开粘人的香连,跟她保持距离,并故作无意地四处张望着。 “这里?”香连挠挠后脑“我家啊。” 在她说完这话时,香园里面的宅子“轰”的一声,塌成了一堆木板。 俩人相顾无言…… 大概过了很久…… 寒来打破了彼此之间的沉默“你家……还真结实……” 香连尴尬地笑着道:“是啊……哈哈哈……” 章节目录 第431章 【四百二十九】妖怪之城(39) 于是她们换了个地方说话。 这个地方很安静,人也很少,就是一户富商人家在城边上圈出来的一个驴圈。专门养驴卖驴的小地方。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也没什么人想来,所以十分的清净。 寒来跟香连坐在驴棚的棚顶上,看着远方的白云,闻着牲畜散发出来的自然香。饶是寒来这样的下等人,也有些受不了的皱紧了眉头。但香连却没事,她十分随意,自然的就好像在自家小院里一样。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这里究竟是哪。”寒来将身子朝后一仰,就躺了下去。她翘着二郎腿半躺在驴棚的棚顶上,虽说这里的味道是挺难闻,可是她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敢像这般无拘无束的活着。不用担心身边都是些踏着别人的尸体爬上去的豺狼虎豹,也不用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便小命不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寒来并不讨厌这里,也并不讨厌跟香连的相遇。 “这里啊……”香连拖着长长的尾音,也像寒来那般躺了下去,她叹了口气,道:“是不是跟你所熟知的榕树城不太一样?” 寒来闭上眼,听着风从耳边轻轻滑过,感受着安静过头的街头巷口。阳光暖呼呼的,舒服到寒来几乎快要睡着了“嗯,好安静,好舒适。” “哈哈哈哈哈……”听寒来这样形容榕树城,香连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好笑的很“你啊,也被它的表象给迷惑了。” “嗯?”寒来不懂。 “说实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哪个厉害的妖怪呢,竟然能在白天现身。”香连坐起来,转头看着寒来“谁想到,你竟然是个货真价实的普通人。” 寒来也坐了起来“说实话,我第一次见你就有了很多惊险刺激的人生体验,我确实一直都在怀疑你是不是什么厉害的妖怪。” “我不是。”香连肯定地道。然后她又说出了一个疑问句:“我说我不是你信吗?” 寒来审视着香连,沉默了几秒后,摇了摇头。 “可我真的不是。”香连摊手道。 “那这里究竟是哪?”寒来盯着香连,眼神里闪烁着将信将疑的色彩“你不是那种蛊惑人心的妖怪吗?” “这里的情况……我一时半会也跟你说不清。但是啊!但是啊!”香连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质问道:“你见过像我这么可爱的妖怪吗?” 寒来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你!你!”香连又气又怒。她几乎要气得跺脚。然后她还真的跺了两下脚…… 毫无意外的,驴棚塌了个洞,驴子们纷纷发出了惊慌的叫声。 寒来透过旁边的大洞看着掉下去的香连。寒来看着她摔得四脚朝天的样子,分析着:“嗯……我确实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可爱的妖怪……” 她们来到了大街上,毫无意外的,街道上空空如也。废旧的街道和在街上乱滚的烂篮子都在告诉寒来,这里已经很有历史了。一阵不大的风吹过,屋顶的尘土就开始往地上落,整个街上脏兮兮的,满是灰尘。 “这就是我那天带你从天上看榕树城的原因,其实白天的时候,从上面往下俯看,景色还是很不错的。”香连说得无奈而又随意。 章节目录 第432章 【四百三十】妖怪之城(40) 寒来看着四周废旧的墙壁,仿佛在逛一座古城。 但这里,这座城,确实是她无比熟悉的地方,也确实是她从小长大的城市。虽说由于她身份特殊,所以她并没有那么喜欢这座城市,可就算是因为内心中的“不喜欢”而带来的印象,也是能让人记忆深刻的。 寒来是个天然路痴,她除了记不住榕树城这复杂的道路,其余的还是都能记住的。 路过湘记烤鸭的时候,她看见烤鸭的牌匾是翻新修过的,跟在自己的世界一样,因为这家店刚换了新老板,所以牌匾是新的,样式也是新的,牌匾上的雕工优秀,是榕树城时下最新的木工雕活儿。而这里,湘记烤鸭的牌匾也是新牌匾的样式。只不过,落了一层很厚的灰。 见寒来站在烤鸭店门前看了很久,香连凑上去,道:“怎么啦,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寒来摇摇头。便继续漫无目的地跟香连在街上走着。她突然想起,方才的驴棚也是,这座城里明明一个人影都找不着,可是驴棚却有活着的驴子,而且她跟香连在驴棚时,还看见驴子们都吃着上好的饲料。这种种迹象……都让人难以捉摸…… 彼时,寒来偏过头,目光注视着香连。她看着香连那副乡野混混毫不讲究的模样,确实很难将她跟香家那位善良仁心的大家闺秀香小姐联想到一起。今日的香连,仍旧一身脏兮兮的,脸也没洗,头发也乱糟糟的,唯有脚上那双上好的牛皮靴,看起来最是体面。可那日在香园门口见到的香连小姐,身穿绫罗绸缎,脚踩金丝绣花鞋,分明是一派小家碧玉的精致模样…… 寒来看着香连,心中暗暗叹息:人比人还真是…… “我还是有些怀疑。”寒来想着,便说了出口:“你别真的是那种蛊惑人心的吃人妖怪吧?” 寒来抱着双臂,继续道:“说吧,你将我骗来此处陪你玩耍,是打算什么时候吃了我。” 寒来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甚至还有点小开心。她并不讨厌现在这种状况,比起做奴隶,那自是舒服许多。至于死亡,她并不惧怕。 香连似乎知道寒来心中的疑惑,她嘴边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 此时,她们正好走到了一座断桥前面。这座桥中间断了一大截,桥底下是潺潺的流水,还有小鱼在水底游弋。 香连一个飞身,几步便踏到了断桥的对面,背对着寒来道:“这你可错了。” “不是我骗来的你。”香连缓缓转身,一双眸子像是看穿了寒来一样,里头带着笑意“而是你找到了我。” 寒来看着她,满眼不解。 “我已经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你是我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活人。”香连看着寒来,她明明就站在寒来的对面,却好似与寒来隔了一整个世界般,遥远而又缥缈“寒来,这个世界其实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它很奇妙,就像个万花筒一样,是多面的。而这些面与面之间,都是平行共存的。” “平行……共存的……”那一刹那,寒来的脑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是钟声。那宛如古寺大钟一般的声音震荡着她的大脑,响了一下。 “咚——”的一声,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这钟声苍劲且有力,几乎震进了她的灵魂里,瞬间便将她的灵魂给撞得支离破碎。 章节目录 第433章 【四百三十一】妖怪之城(41) - 隐约之中,她想起自己好像在哪听谁说过—— 十年的时间里,每年都会响一次钟声。当十声响足,姑娘自然就解脱了…… “啊,已经第一年了吗……” 寒来心中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着。听起来冰冷且悲伤。 - 这时,原本放晴的天空,突然变阴了。接着,风吹过,四周的环境急速降温,原本舒适温暖的天气,竟突然开始飘起小雪。 涣散的瞳孔逐渐变得清明,里面映出了雪花六瓣的模样。渐渐,寒来被钟声震的有些发蒙的脑袋逐渐恢复,她听见香连告诉她。 “寒来,我不知道这样说你能不能明白。你大概可以这么理解,你待在世界的表层世界,而我待在里层。”说罢,香连干脆坐了下来,她坐在断桥的另一头,望着脚下缓缓流淌的河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冻结起来“我与你分别处在不同的两个世界。我们所在的维度不同。我所处的世界,维度更高一点,所以我所掌握的日常生活能力,就变成了你眼中的妖法。因为在你所处的表层世界里,平常人并不具有如此力量。” “维度?”寒来似懂非懂“那是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比你所处的那个空间,要更高级一点的空间。”香连盯着自己的摇晃的脚尖,余光看着冰面底下还在游弋的鱼儿,继续道:“嗯……你这样想,你所处世界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木盒子,而我在另一个高档一点的木盒子里,我们待在不同的两个盒子里,原本是共同存在却互不干涉的。可是你……突然有一天,从你的木盒子中走了出来,来到了我所在的高档盒子里,并遇到了我。” 寒来眨眨眼。嗯,不知为啥,她好像更不明白了,就是奇妙的木盒子对吧? “哦,我懂了!”寒来僵硬的点头,然后两眼冒着星星道:“那我为什么会在你的盒子里?” “……”看着看来跟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目光,香连有些无奈“你这……根本没懂好吧!” “不,我懂了!”寒来点头。 “真的?”香连疑惑。 “真的。”寒来又点头。 “好吧。”香连叹了口气,她算是服了这家伙。 “……”寒来盯着香连等待下文。 “……”香连礼貌微笑。 一时之间,俩人相顾无言。 “今天。”寒来先开了口“天气真好啊……” “嗯嗯是啊。”香连坐在那阴天冷风雪花飘的断桥上,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 这个世界很安静,雪花飘飘寒风吹。香连那身破衣服很薄,但是她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冷;而寒来则穿着夏季的粗麻布衣,当寒风吹起时,那滋味,真真是透心凉。 “那……然后呢?”寒来率先打破了俩人的尴尬。 “嗯?”香连礼貌微笑地发出了一声疑惑。 “唔,就是那个、木、木盒子……”寒来尴尬地提醒她该继续“木盒子”的下文了。 原本摇晃着的两只脚不晃了。香连的脸上仍然在礼貌的微笑着,但是头上已经有青筋暴起了。她似乎已经到了发怒的临界点,就快要忍不住了…… 香连握着拳头的右手颤抖着举起,然后她面带微笑地助力一蹬脚下的石桥,整个人瞬间就像颗脱离弹弓的石头般,朝着寒来飞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434章 【四百三十二】妖怪之城(42) “嘭”的一声—— 寒来的脑袋上多了一个大包。 香连的眼中满是愤怒,她几乎将心中的想法全部写在了脸上:我最讨厌像你这样不懂装懂的人! “跟我来。”香连粗暴的拉着寒来在罕有人际的大街上走着。 她的步子很快,使得寒来只能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的速度。但其实香连的个头不高,光是目测就至少要比寒来矮大半个头,很难想象她的小短腿竟然这么能走。 “你看清楚!看清楚这条街道!”香连边走边说着四周的景象“是不是跟你所认识的榕树城一样?” “……”小跑中,寒来望着附近萧条的样子。她没记错的话,这条街离黄金广场极近,算是一条繁华的街道了。可是这里……萧条、破落,偶然间望进店家大开着的那扇破旧的门,屋内桌上积得厚厚的灰尘告诉寒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在这里了。 她一路被香连拉到了破旧的香园门前。 “你看!看这里!跟你印象中香园!医圣手香家!是不是一样的!”香连指着篱笆大门上那破破烂烂的“香园”牌匾,说话有些激动,她拼命的想要让寒来弄明白这里是哪。 跟印象中一样……却又不一样……至少确实是她所知道的香家,可是她所知道的香家,是榕树城中医术高明的尊贵人家,几乎获得了全城人,乃至皇家,甚至外界的尊重。然而,这里…… 寒来望着那破破的牌匾出了神,她的余光一直都能看到香园内,那已经塌陷得不成样子的内宅。 就在这时,寒来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她扭头看向身旁的香连,开口道:“这个香家……不,在这里……” 然而,寒来的话并未说完,香连就在她的身后“猛得”推了一把! 那一瞬间,寒来不知怎的,一下懵了。她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耳边是重重的耳鸣声,她还能听见香连的声音,只是不知为何,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宛如喝醉了般,眼前的画面甚至出现了重影。接着,一股眩晕感如同洪水猛兽般,将自己完全淹没。 “你现在搞清楚这里是哪里了吗?我还活着!我跟你,是同样存在但从本质上完全不同的两个生命体!”香连无奈也好,凄凉也好,她最后几乎是呐喊出来的“我还、我还活着啊!” 但是自从背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推一把时,寒来眼中的世界就开始飞速旋转,所有的一切以极快速度变得乱七八糟,直到眼前一片漆黑。她听见了香连在自己身后……越来越远的呐喊声…… 只是,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她拼命的张嘴,拼命地想要发出声—— “你一直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吗。” 寒来的意识完全涣散,意识弥留之际,她轻笑—— “那还真是如你所言……是我找到了你……” - - 双眼睁圆! 猛地从床上坐起! 盖在寒来上半身的被子从身前滑落。 屋内黑漆漆的,四周很安静。 目光望向窗外。 深夜。 此刻,是深夜。漆黑一片的深夜。 寒来垂眸,看着盖在身上的丝缎面的薄被,想起方才那个下雪的天气,和穿得淡薄的香连,寒来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转身下床,穿上绣花缎面的鞋子。原来好鞋子穿起来就是这种感觉,软软的,一点也不磨脚,更不会硌脚。真好。只是寒来此刻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章节目录 第435章 【四百三十三】妖怪之城(43) 打开房门,门外的柱子边上,此刻正睡着一个小丫头。 大约是守夜的丫鬟。见她睡得香甜,寒来便轻手轻脚的关了门,瞧瞧离开了院子。夏夜的风很凉爽,天上的繁星闪烁,是寒来以往记忆中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太开心的弧度。她想,她回来了。是的,回来了,回到了那个自小长大的、有着宫明、也有着知书达理的香连小姐的……榕树城。 寒来看着满天闪烁的星辰,脑中不自觉地想起了一个背影。是一个少女,她穿着破烂的衣裳,身上也脏兮兮的,可脚上却蹬着一双上好的牛皮靴。她年复一年、年又一年地行走在一座空旷的城市里,年复一年、年又一年…… 没人陪她春来赏花,夏夜望星;也没人管她入秋添衣,冬加手炉。 不知为何,寒来的身边明明有着溪水陪伴,明明自小开始便一直都有着溪水的陪伴。可寒来却发现,自己心中对溪水的感觉并不深刻,她心中更深刻的感觉……是与香连一样的……独自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孤独感。 而这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让她无法忽视香连的存在。 走在巨大的庭院里,院子里的小路上还铺满了鹅卵石,天空有繁星烁烁,院内每隔五米便设有白色的夜明珠,以作照明。夜里的寒风越来越冷,寒来的大脑也越吹越清醒。她在细想香连的事情,为什么会有两个香连?双胞胎?不,不可能。 香连对她说过,自己在世界的表层,而她在世界的里层。表层跟里层是同时存在且并行的。也就是说,香连跟自己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且这两个地方是相连的? 那么契机呢?从一个世界穿到另一个世界的契机是什么呢? 门吗? 不,寒来不记得自己进过什么门。 她上一次是跟着中毒的书生进入了通往香园的那条巷子,醒来是在香园门前。后来,第二次也是在那条巷子里。第一次醒来的契机是泡温泉途中睡着了,第二次则是被那个世界的香连给推了一把…… 这些看起来毫无联系的事情,认真一想…… 还真的是丝毫没有联系。 - “我已经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你是我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活人。” 寒来想起香连对自己说的话,脑中不禁冒出她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的背影,还真是……落寞而无聊。 - 可是……为什么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能够在两个世界中穿梭呢? 这确实是个很难的问题,难到寒来想破了头,并开始打呼噜。 - - 第二天早上,寒来是被自己的喷嚏叫醒的。好大的一个喷嚏,甚至还流出了鼻涕,呼吸的时候嗓子还有点痛。没有意外的话,她应该是病了。寒来揉揉眼,便下意识的从袖口拿自己的手绢,但摸了半天,愣是什么都没有摸到?! 这回,她终于醒了,瞪着眼睛看自己,发现自己身上穿得是冰蚕丝的里衣,外面什么都没披就跑出来了。也难怪会生病。 可是,没有手绢…… 那鼻涕…… 就在这时,前面的小路上走着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寒来眼睛一亮,二话不说,用手捂着自己的口鼻,便一路小跑地朝家丁的方向奔去。 章节目录 第436章 【四百三十四】妖怪之城(44) “诶!大哥!大哥……”寒来边喘着气,边捂着口鼻,边朝前面那越来越近的背影喊道。 那位家丁小哥一开始没听到寒来的声音,后来似乎听见谁好似被闷在被子里一样,发出“大锅”的声音,觉得有点奇怪,便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起来。 一扭头,便看见了身后只着白色里衣、白色内裙,外边啥都没有穿的寒来。 “能借下你的手绢不?”家丁小哥还在惊讶中,便听那跑来的女子问自己借手绢? 然后家丁小哥下意识的拿出了自己的手绢…… 寒来开心的接过手绢,便扭转过身子去,对着这块褐色的手绢便开始擤、擦……再擤、再擦…… 立时,家丁小哥的脸从乌青色,变成了黑色。 “谢谢大哥。”寒来擤干净了鼻涕,此刻感觉自己神清气爽,她将手绢还给小哥之后,拍拍手,走人了。 “……”家丁小哥手里拿着自己的手绢,黑着脸,眼神幽怨地目送寒来离去了。一直过了很久,家丁小哥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没走,便有两个穿粉色衣裙的小丫头朝着他迎面走来。 “金总管。”小丫头见到家丁小哥后齐声打招呼。 “把这个丢了。”金总管将手绢随手扔给其中一个小丫头,便大袖一挥,走了。 “是。”接过手绢的丫鬟一脸茫然地看着大清早就生闷气的金总管,不明所以。 天渐渐亮了,今日天气不错,约莫又是个晴天。 宫明很早便起来在自己的院内练软剑了。他的剑法有点奇特,步子也怪异得很,远远望去好似在跳舞一般,轻盈且柔美。然则柔中却又有刚。刚柔并济,危机四伏。 通常,宫明在练剑的时候,倾月会守在院外不许任何人接近,因为这剑法看似在跳舞,柔美与刚硬兼济。实则这剑法实在危险阴狠得不行。常人一旦靠近,非常容易被错伤! 今日很不凑巧,倾月在照顾伤重错骨的溪水,不在宫明身边侍候。 “公子!公子不好了……”一个粉衣丫鬟从东厢房一路跑来。 进到宫明院门口扑通一声便跪下“公子……”二字刚出口,便被园内凌厉的剑气给伤到了左肩,一声惊叫从喉中溢出“啊!” 宫明立马收剑,闭气。目光第一时间看向院门口处的凝香,只见她此时已经疼倒在地,左肩处一片血……黑红黑红的已经染湿了大半个袖子。 血止不住,伤口以很快的速度开始发脓、腐烂。 “来人,拿解毒剂来!”无人回应!宫明这才想起来,院外应是没人的,所以凝香这丫头才能一路畅通无阻的闯进来。他叹了口气,横抱起凝香,进了自己的房内。 进屋后,手快地将放置在桌上的茶壶、茶杯往边上一扫,再把凝香往桌上一搁,听着屋里的杯盏落地声,便进里屋去拿解毒剂。 他的软剑上是有毒的,这也是在他练剑时,寻常人不可靠近的原因之一。但今日,倾月不在,院门口没人拦着。而宫明身边贴身伺候的另外几人,也被下了命令,在这个时辰不得靠近自己的院子。 恰巧……凝香不是自己贴身伺候的人,这才阴差阳错的被错伤了。 因为除了几个在宫明身边贴身侍候的人,这世间,再也没人知道,宫家的那位书生少爷宫明,其实是会武功的。 章节目录 第437章 【四百三十五】妖怪之城(45) 待拿来解毒剂,宫明将凝香左肩上的衣裳一撕,就往伤口上洒棕黑色的浓缩药汁。 “嘶、啊……”凝香疼得满头是汗,忍不住从喉间又呼了一声痛,她趁自己还有意识,便沙哑着声音对宫明说:“少爷……寒来姑娘她,她……” 凝香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微弱无闻“不见了……” 说完,凝香便因为伤口过于疼痛,而晕了过去。 不见了?宫明皱眉,抿着唇没有说话。那漆黑的瞳孔看着凝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便有人来宫明的屋内抬走了凝香,也请了大夫。幸好及时给她的伤口用了解毒剂,血止住了,伤口也停止了腐烂。命是保住了,只是左胳膊以后可能会落下病根,变得不方便起来。 彼时,倾月收到消息,便扔下了溪水,连房门都没关紧,便第一时间赶到了宫明身边。 凑巧,东晃西晃的寒来看到虚掩的房门里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找到了溪水。 “公子,没事吧!”倾月跪在宫明的身前,额头有着微微细汗。 “无碍。”宫明一边在桌案上写着寒字,一边道:“她呢?” “这……”倾月有些为难,却仍是如实回道:“属下不知。” 她确实不知。寒来住在东厢房,一直都由凝香那丫头单独照顾,昨天下午人还在床上昏迷着。而今不见了,约莫是昨晚凝香守夜时出的事。 “嗯。”寒字写罢,宫明一边起笔来字,一边随意道:“那你什么时候知道了,什么时候回来告诉我吧。” “是!”倾月恭敬应声,而后便退了出去。 一撇、一捺之后,“来”字也写完了。 宫明停下了笔。 他的眸子深深锁定在“寒来”二字上,薄唇微抿,似有心事。 没过多久,日上三竿,天已大亮。 宫府此时就像是要办什么盛宴一样,热闹非常。 一名约莫七八岁的小侍女,趴在假山面前,一边朝底下望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道:“寒来姑娘?” “寒来姑娘昨晚有从这扇门出去过吗?”管事的女子正在挨个询问每个守门的家丁。 “去哪了……寒来姑娘……”就连带伤的凝香也不敢休息,四处奔破寻找。 …… 彼时,整个宫府几乎都乱成了一锅粥。在全府人都在寻找寒来的时候,寒来正守在溪水的床边呼呼大睡。 这一觉竟格外香甜,一直睡到下午都无人打扰。 但是下午之后嘛…… 尚未苏醒的寒来本来在梦里吃的十分开心。但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个不速之客,那位不速之客捏住了自己的肩膀,手上的力气竟然越来越大,直到开始感觉有些疼痛,寒来的意识才回到了溪水的房内。 “唔……”当寒来抚上自己的肩膀时,不巧摸到了宫明的手。见宫明还在用力捏自己的肩膀,她又没办法把那只手从自己肩上弄下去,就攥着小拳头开始锤宫明的爪子。 溪水仍在昏迷之中,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打扰溪水。但随后,寒来便被宫明拎到了院外。宫明将寒来往地上一丢,就站在一旁给下人们一个眼神。眼神简单直接,让他们过来认人! 待出了屋子,寒来才发现,屋外竟都是人?! 这……这什么情况! 寒来瞪着大眼睛看着满院精疲力尽的下人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章节目录 第438章 【四百三十六】妖怪之城(46) “哼,原来你就是寒来。”早上遇见的那位家丁小哥一脸不屑地望着寒来,认清楚她的模样,便率先离开了。 “寒来姑娘,喔……这位就是寒来姑娘……”接着,又有几个下人过来看寒来。然后走了…… …… 大约过了一段时间,年轻力壮的下人们都走光了,剩下一些老了的,腿脚不好的婆子和大爷…… “寒来姑娘好!”一位婆子热情地跟寒来打完招呼便走了。 “真是个面向好的姑娘啊,面相好、好……”一位大爷色眯眯地盯着寒来的脸,半天都没移开视线,只一个劲的说好…… …… 约莫又过去了一段时间,院子里终于空了。 除了一脸懵逼的寒来,没搞清楚刚才的状况,目光有些呆呆的,其他都很正常。院落还是那个院落,屋里还躺着伤重昏迷的溪水。 日落黄昏的光辉显得格外温暖,宫明盯着远处的云霞,终于开口道:“你见到她了吗?” 她?是谁? 寒来仍旧坐在地上,她疑惑地看向宫明。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宫明的五官很好看,眉目如画,眸子被夕阳染上了淡淡金色,不愧是坊间传闻的翩翩佳公子。只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跟自己牵扯上关系呢?跟自己这样的人打交道,还让全府的人都看见了,岂不是弄脏了他的身份? 见寒来痴痴地看着自己,宫明的嘴角挑了一个弧度,道:“就是那位给你留下字条的神秘人呀。” 这时,寒来的脸上才有了正色。只要一想起香连,她浑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整个人都变得认真、精神了很多。 “嗯,见到了。”寒来点头,她扶着冰凉的地面站起身来,宫明顺势搀了她一把。而后,寒来神色认真的看向宫明,道:“跟我详细说说今天早上,我们一起进入巷子之后发生的事情,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宫明打量着寒来,某种有些异常的色彩,半晌,他才道:“我们进入巷子那天,不是今早……而是半个月前。” 寒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半个月……前? - - 夜凉如水。 宫明的书房明亮而又宽敞。 寒来换了一身衣裳,布料上的细丝如水一般纤柔,在光线的折射下,衣裙间流光闪烁。寒来的每一个动作,都会使身上的衣裙宛如清泉流淌般,华丽而又大方。 可寒来哪里穿过这样的衣裳?平日里别说穿了,像这种名贵的布料,她可是连见都没有见过。所以,虽说她现在有好衣服穿了,但难免会有些……非常的、十分的、特别的!不!适!应! 不过宫明无视了她那些小动作,直接进入了正题“那日我们进入巷子之后,你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一直朝着某个方向走,脚步很快,很有目的性。我跟在你身后,想要追上你,可是……” 寒来还是在纠结自己的袖子,会不会太好看了一点?嗯,腰好像有点紧,可她平日里本来就过着没什么东西吃的苦日子,难道这样……也能胖? 宫明回想着那天的情况,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那种感觉,那天我跟在你身后,逐渐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之后,便又开始觉得举步维艰。每当我前行一步,我的头顶、身上就被巨大的重力所压制着。那种窒息感与吃力感,让我无法继续前行。” 章节目录 第439章 【四百三十七】妖怪之城(47) 宫明困难地形容着当时的感觉,仿佛那时的感觉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但他试图让寒来理解。 “吃力吗……”寒来努力回想着那天早上的情况,想了半天,她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毫无感觉。对,就跟平时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嗯。”宫明点点头“可你不同,你正常的往前走着,就像是被什么给吸引住了一样,步伐很快。” “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在阻挡着你?”寒来问。 宫明的眼睛顿时一亮,他感觉寒来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宫明猛地点头“对!当时就好像是有什么力量在阻挡着我!” “嗯……我走的很快吗?”寒来思考着。 “对,你走得很快。” “可我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走得是快还是慢……”寒来咬着下唇,似是在努力回想,然后她一偏头,看着宫明,道:“后来呢?” “就在我被那股力量压得很难受的时候,那股力量又突然消失了。”宫明道:“就在我感觉到轻松的时候,再看向你时,你却已经倒在了地上。” “嗯……”寒来点头,她想起自己在巷子里遇到过浓雾,那阵浓雾是被风吹过来的,现在想想还是挺不正常的。估计在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晕了过去,进入了香连所在的世界。 “后来的你都知道了,我把你带回府里,新买了个叫凝香的丫头专门照顾你,可没想到你一睡就是半个月。”宫明无奈道。说罢,他端起茶杯就饮了一口,看似很随意,但是眸中的余光却十分锐利。他想知道,他十分想知道,寒来究竟遭遇到了什么。 “说起来……”寒来在宫明的屋子里找到了茶杯,也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她声音不大,抿了口茶,呢喃自语“以前好像也总是发生这样的事,在人多的地方突然晕倒,被溪水扶回屋里。但我却根本没有自己晕倒的记忆,只是记得走着走着溪水就忽然不见了,我迷了路,虽然仍在榕树城,但四周的人事物却都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寒来又抿了一口茶。茶水温热,入口清香,十分好喝。 再后来,溪水就不太跟寒来一起出门了,因为她总是那个负责把寒来扶回屋里的苦命鬼,每次出去逛街,什么都没有逛到不说,还要从中途就开始干苦力。难得偷懒的休息时间,这下场未免也太惨了。 寒来这才意识到。 在那段昏倒、但自己却没有意识到的这段时间里,她很有可能是去到了别的世界! 思及此处,寒来不禁皱起了眉头。 但以前,总是去那边的时间很长,实际上在自己这边的世界,她也就只睡过去了一两个时辰。可这次却不同,寒来这次去的时间很短,也就只是听香连说了几句话而已,但自己这边的世界却早已过去了半个月! 细想一下,寒来觉得有些可怕。至于哪里可怕?也许是这件事本身给她带来的恐惧吧。 思及此处,寒来托着杯子的那只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宫明没有细问,他只一边静静地喝着茶,一边翻看着手中的书,虽说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书本上…… 他在等待。 等待着寒来愿意相信他,愿意把这些事情告诉他的那一天。 章节目录 第440章 【四百三十八】妖怪之城(48) - - 后来的事情就变得奇幻了起来。 寒来真的有了个兄长,这个兄长也真的十分宠溺自己。宫明时常会带着寒来出去见世面、或者散步,而寒来则时常会在走路的途中就睡过去。但不管发生什么,宫明总会背着寒来回家。一觉醒来,寒来看见的是自己床顶的红木雕花。 府里的人渐渐开始尊寒来为二小姐。因为宫明排行老大,那么寒来自然排在宫明的后面。由于寒来所住的宫府,是宫明离家后自己的别府,所以寒来从来没有见过宫家的长辈。宫家的长辈不知道她,而她也不知道宫家的长辈。就这样,寒来阴差阳错的,在夹缝中生存者。 但她一直觉得这是种幸运。幸运有时不分大小,像这种偶然从夹缝中流出的好运,与她而言亦是天命。她不知道宫明待她如此之好,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渐渐地……她已经真的将宫明看作自己的兄长。 另一方面,溪水自从那日重伤昏迷过去之后,身上的伤在逐渐好转,可是人却一直不曾苏醒。宫府陆续请了很多大夫,竟都瞧不出此事的原因,寒来就算一直担心溪水,却也无济于事。 在这段当宫家小姐的时间里,在某个寒冬的深夜,寒来突然被睡梦中的钟声震醒。跟那日在断桥上一样,古老的钟声却拥有着震慑灵魂的力量。这一次,钟声响了两下…… 随后,寒来的内心便感知到一股强大的寒冷与悲哀,她的心里似乎有一个清冷寂寥的声音,在轻声诉说着什么,可是那个声音太遥远了,寒来听不真切,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伤感。 午夜梦回,她似乎看见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被面目恐怖的妖怪抓住后,关在黑黑的洞窟里饿得奄奄一息的样子。那里很黑,很寒冷,潮湿且空气不流通。自从被关在这里之后,就没有人给过她食物和水了,小女孩以为自己会这样静静的死掉。 在黑暗中,一个微小的生命,正在渐渐失去生机。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大概是很久很久吧。 在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这个潮湿阴冷的洞窟里,突然就出现了光。那道光宛如照到了小女孩的生命里,给了处在绝望中的她一抹微妙的生机。然而,当小女孩费尽力气,抬起头时…… 透过刺眼的光,她看见了—— 看见了…… 饥饿和强光让她看不清妖怪丑陋的面庞,只是妖怪手中的利刃,在光的反射下,格外的刺眼。 小女孩的双目被刀刃的反光刺的睁不开。 而后,手腕上的刺痛感,真实的传达给了梦中寒来。 她明明以上帝视角看着这件事,但是小女孩手腕上的刺痛感,她却能真实体会到。 浑身无力,一片漆黑,小女孩连大叫的力气都发不出来,只能被迫感受痛楚。在这样漆黑而又安静的地方,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能让小女孩分心。事实证明,当一个人专心致志地感受疼痛的时候,会觉得比平时更痛。 就这样,日日一碗血,按时按量,准时准量。 每日,都会有面目狰狞的妖怪拿着一个暗红得发黑的玉碗,来取小女孩的血。每当取血人来的时候,既给小女孩带来了光,也给她带来了更深的绝望。 章节目录 第441章 【四百三十九】妖怪之城(49) 没有人给她食物,但是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有死去。 手腕上的感觉…… 漆黑中…… 血液从自己体内缓缓流失的感觉…… 好疼啊! 面对正在流失的生命,却什么都抓不住的绝望感…… 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 - 漆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睁开了她的眼! - 寒来也睁开了眼。 当寒来睁开眼时,身上满是冷汗,头发几乎完全被汗水所浸湿。 窗外天还没亮,枝头的鸟儿已经起来觅食了。她醒的很早,醒来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抽出手来,看看手腕上有没有伤口。发现手腕的皮肤虽然粗糙,但至少皮肉都是完好无损的,寒来才松了口气,安下心来。 那种黑暗,那种无助,那样的绝望和痛楚,她现在连想想都忍不住想要蹲下身来抱紧自己……偷偷颤抖。寒来心中对黑暗的细微恐惧告诉自己,就算只是梦而已,但那样的事情,她绝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这一整天,寒来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好似有什么心事般,不论做什么都一副心不在焉的失魂落魄样…… 宫明察觉到了她的奇怪,但是却没有说破,只是一直在她无法察觉的角度,默默地关注着她。 宫明仍在等待着寒来愿意相信自己,对自己打开心扉的那一天。 奈何宫明毕竟是“才华惊绝的才子”那样的存在,他骄傲惯了,平日里都是女子们无条件、无理由的疯狂崇拜他,那些疯狂的女子甚至愿意为了他倾尽所有。所以宫明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让寒来愿意相信自己。如果连做她的兄长,待她好,都不值得被她依赖和相信的话,那宫明就真的没辙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寒来站在自己的小院里,看着被高墙遮挡在外的夕阳,眼神不禁望向了屋顶。 没一会儿,一个瘦小的身影走进库房,寻找竹梯。她眼神很尖,一眼便找到了被堆放在角落里的竹梯。也许是平日里脏活累活做得多了,寒来不太费劲就一个人扛起了一个竹梯。 就算在宫府里一直做为“二小姐”被府里的大家关照着,但寒来还是不习惯使唤别人,她打小便生活在勾心斗角的芳华街,自她有记忆起,自己便是个奴隶。后来更是作为奴隶在榕树城生活了十几年,比起使唤他人,她更喜欢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奴隶也是有等级制度的,在磬竹酒馆里混的好的奴隶,既不用干活,甚至还有使唤其他奴隶的权力。由于磬竹酒馆并不是青楼或者窑子,除了东家精挑细选出来的“良家女”需要陪酒之外,磬竹酒馆的其他奴隶们没有人需要做下贱的皮肉生意。对寒来而言,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酒馆里那些陪酒的良家女,都是些良民,她们是榕树城里正儿八经有身份的人,远比寒来这些奴隶要尊贵得多,所以她们并不需要干那些脏活累活,她们向来跟磬竹酒馆的奴隶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没一会儿功夫,寒来便把竹梯驾到了自己院内的屋顶上。 她爬了上去。 屋顶的凉风让人觉得清醒,远处的夕阳与红霞让人觉得宁静。这一刻,寒来觉得自己仿佛不是自己一样,自己只是天地间的一物,或许是树,或许是风,或许只是屋顶上的一枚小小瓦砾。这个瞬间,她心中属于寒来烦恼终于没了。 章节目录 第442章 【四百四十】妖怪之城(50) “终于笑了。”宫明仍在寒来无法发现的角度关注着她,见寒来已无大碍,这才转身往书房方向度步而去。 迎面撞上端着糕点的凝香,凝香礼貌向宫明行礼,宫明关心了两句凝香胳膊上的伤,俩人便别过了。自从凝香知道宫明会武之后,也直接变成倾月的属下,算是半个宫明身边的人了。当然,她在宫府里的主要任务,还是照顾好寒来。 凝香没走多久,宫明就听到了身后凝香发出的惊呼。 “小姐!你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凝香看见屋顶上的寒来,还有屋旁搭着的竹梯,几乎魂都快被吓飞了“哪个不知礼数的给小姐搬来的竹梯!小姐,快下来,凝香帮你扶着梯子。” 寒来望了眼被打碎在地的糕点和盘子,只觉得凝香很是聒噪。她盯着地上的糕点和碎瓷片,不禁想起,若是在酒馆里做出这样的事,免不了又是被打的蜕一层皮。而每每寒来做错事的时候,总是溪水来帮自己,溪水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她人缘好,知道的也多。别人知道的事情,她能早一步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她也能早一步知道。 夕阳落了下去,天边的云霞一下子变得暗淡了许多。至于聒噪的凝香说了什么,寒来并没认真听。她突然有些想溪水了,便下了竹梯,朝着溪水的院落走去。 宫明的安排真的很贴心,溪水养伤的地方,离寒来的小院子特别近,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寒来想溪水了,就能立马去看见她。 溪水瘦了,仍是没醒。 寒来坐在溪水的床前发了很久的呆,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了,凝香也进屋来劝了寒来好几次,叫她早些回去歇息。寒来没有回应凝香,她的目光一直在溪水的身上。 自从进了宫府,寒来就不太爱说话,也不太爱理人。几乎除了宫明,和必须要跟他人打交道的时候,她的话会多几个字。其余时间,寒来基本谁也不理。她原本就不爱说话,只是从前……为了安全的活着,她不得不装出一副无害的样子。所以她总喜欢避开众人,自己待着。而现在,自从有了宫明这个兄长之后,她发觉自己不需要再带着面具生活了,索性就干脆地将自己的面具给摘了下来。 “当当当”敲门声响起后,约莫没一会儿,凝香就进来了。 她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又一次对寒来劝说道:“小姐,已经三更天了,真的该睡了……” 寒来依旧守在溪水的床前,一动不动。 半晌,见寒来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凝香便自觉地退了出去。今夜,她已经如此提醒寒来很多次了,但最终都无功而退。 寒来疲劳地支着头,困意如流水一般袭来,她的头重重垂下,又被她强打着精神撑了起来。她困得简直都快要升天了,但是她不敢睡。她害怕一睡着,又回到那个漆黑的洞窟,她感觉自己真的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呆了好久……好久…… 到现在她都能回想起来那种难受的感觉,还有手腕处的痛觉,和……生命缓缓流失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滋味。 寒来感觉很害怕,这种害怕的感觉让她生不如死。她晚上不敢一个人呆着,所以她便来到了溪水的身边。以前,溪水就睡在她的旁边,她们以前都是一起睡的。 章节目录 第443章 【四百四十一】妖怪之城(51) 寒来顶着浓浓地困意,目光望向溪水“啊……真想把这一切都告诉你,真想被你抱住,然后……”大哭一场啊。 不知不觉,寒来就把心里的想法呢喃出口。 书房的灯也亮着。宫明在屋里来回度步,良久,他站在屏风前,静静看着屏风上面的画。是一条黑龙,用极细的笔法描绘的惟妙惟肖。 “公子,她仍是不愿睡,守在溪水姑娘的床前不肯离开。”倾月的声音十分冷静“大约……是心中有什么事情,想对溪水姑娘倾诉吧。” 宫明握紧了自己的袖口,似是在纠结什么。而后,他缓缓松开袖子,叹息一声,道:“我去看看她,你不必跟过来。” “是。” 半夜三更,走在自己家里,宫明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不自在。至于为什么这么不自在?宫明袖子一挥,步伐加快。如果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自在的话,那自己还会感到如此的不自在吗? 今天一天她都没有好好吃饭,晚上既不肯回房,也不愿睡觉。宫明很好奇,在那个女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轻轻推开溪水房间的门,宫明就听到了轻微的鼾声。当他来到溪水床前,看见趴在溪水身边,已然熟睡的寒来,宫明的嘴角不禁有了一丝弧度。 望着寒来熟睡的小脸—— 其实仔细瞧瞧,她长得算是非常精致的。只是出生太低,而为人又非常的低调,会隐藏自己。因为存在感太低了,所以才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吧。其实……若不是自己一直在调查某件事,也是不会注意到这个存在感完全为负数的小姑娘的。 但既然,自己擅作主张的做了她的兄长,就要好好待她才是啊…… 这时,宫明已经抱着熟睡的寒来,走出了溪水的房间。他的步子很轻,动作也很小心,生怕惊醒怀中的寒来。一直守在门外不断打瞌睡的凝香,见公子抱着小姐出来了,立马走在前面引路。 今天没有月光,但是小路两旁的枫树叶片为白色,在院内白色夜明珠的点缀下,显得分外婀娜。 晚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抬眸间,偶尔能瞥见几颗闪烁的星子,宫明的脚步很轻,怀中是位正在酣睡的少女。 宫明放慢了脚步,他突然希望这条小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今夜的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终究,还是来到了寒来的小院子里,茴香小筑。因为这个院子是闲置的,当初问这小丫头打算给自己的院子起什么名字,她想都没想,随口说了个“茴香”二字。名字起得是一点也不犹豫,但是当宫明问她“为何”时?她反倒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思及此处,宫明笑着摇了摇头。凝香在前面带路,已经提前打开了房门,也铺展了屋内的被褥。 宫明进房后,绕过屏风,来到她的床前。一股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间,这股香气,不是什么花香果香,也不是时下女子都喜爱的香料味,而是一股……奇特的药香。 宫明将寒来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正打算离开时…… 却…… 宫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只见寒来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那丫头明明还在睡梦中,力气却超乎寻常的大,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子,很难轻易抽掉。 章节目录 第444章 【四百四十二】妖怪之城(52) 宫明干脆坐到她的床边,细细一打量,才发现寒来有些不对劲…… 寒来一只手紧紧地拽着宫明的袖子,另一只手也不闲着,紧紧地拽着盖在身上的被子。她的眉头皱得很深,脸色也显得严肃冷漠,仿佛正身处在某个十分不安全的地方,让她无法舒心安眠。其间,她的额头和手心都不断地冒着冷汗,看起来……似乎在经历什么生死大劫。 “丫头?”宫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旁,但寒来却毫无反应,只是拽着宫明袖子的手拽的更紧了。 “丫头?!”宫明地声音又更大了一点,摇肩的力气也大了一些。 寒来仍无反应。 “醒醒!快醒醒!!”宫明有些急了。 寒来依旧没有醒来。 “凝香!”宫明话刚出口,凝香就推门而入。 “公子。”凝香道。 “去请郝大夫。”宫明看着满脸是汗的寒来,拿出怀中的帕子,替她擦汗。 “可是……这半夜三更的……”凝香有些犹豫。 “去请!就是敲破他家的门,把人五花大绑,也得给我绑过来!”宫明道。 “是!”听到自家公子这么说,凝香那里还敢迟疑,立马敲醒正在熟睡中的金总管,转达了公子的话后,俩人就跑去绑人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郝大夫就被绑来了。五花大绑,整个人捆得跟个大白菜似的,连嘴都给堵住了。原因很简单,金管事觉得跟郝大夫说明情况很费时间,而且大半夜去敲人家的门,按照郝大夫的脾气自己肯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所以干脆见人就说了句“我家公子找你有急事”。话一说完,就机智的把人家的嘴一堵,人一绑,工具一拿,再把郝大夫和他的医用箱子跟丢白菜一样……往马车上一丢! 好了,搞定回府! 深夜的马车就这样欢快地、一路人影鬼影都没遇到地、畅通无阻地……回府了! 难为了郝大夫三十多岁、年少有为这么一个大好青年,大半夜了还要被当成白菜被别人扔来扔去。 也许是因为夜黑风高,什么都看不清的缘故?金总管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太对。金总管回想起刚才绑郝大夫的手感,怎么想怎么不对劲……郝大夫的胸部,怎么会这么软呢?这样想着,金总管还抬起自己的右手,活动了一下五指,比了比郝大夫胸部的大小…… 夜风清凉,车轮滚动的声音回响在街上。 罢了,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吧?想到这里,金总管一挥马鞭,马儿嘶叫一声后,又跑得快了一点。 天空黑漆漆的,没有几颗闪烁的星子,夜沉沉的,凉风如刀。 “驾——” 这一晚,就如那不断滚动的车轮一样,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 - 寒来果然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洞窟里。 只是一切都变了。 她不再是看着女孩受苦的上帝视角,而是小女孩本人。不同的是,她无法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梦里,故事的剧本都是写好的,她只能顺着故事线走下去,结局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这里,真实而又漆黑。 寒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呼吸微弱地已经不能算是活着了,只能算还没有死去。 光洒进洞里,熟悉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寒来甚至都意识不到那个妖怪抬起了自己的手,妖怪在自己尚未结痂的伤口上又划了一刀,寒来都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章节目录 第445章 【四百四十三】妖怪之城(53) 一滴滴的血落到暗红色的玉碗中,使它的成色更加莹润了。明明只是一个碗,却能散发出妖艳的气质。 渐渐,流出的血量明显变少了,速度也慢了起来。 寒来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很堵,就像是心梗窒息时,那种气血淤堵的滋味般,非常难受。 是真的…… 寒来虚弱的躺在地上,她的腿弯曲。锁在脚上的的锁链声,在漆黑的山洞里响了起来。 是真的非常……非常…… 她开始挣扎、活动。霎时间,锁在她脖颈上、双脚、腰间、和手臂骨关节出的锁链,都开始发出声音…… 妖怪被寒来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他放开寒来的胳膊,拿起碗,连连后退,即便此刻的寒来已经半死不活了,却仍旧令他十分惧怕“你、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别、别乱来!” 寒来紧紧拧着眉头,她控制不住地想要蜷缩起来,奈何身上的锁链将她锁得死死的。她感觉自己心口难受,简直就快要窒息了。 这种滋味是真的非常! 左手一使力,锁链断裂的声音在洞窟内响起! 非常! 接着,脚上的锁链也断了! 非常的…… 寒来的头在不断挣扎,她感觉脖颈上磨着自己的锁链很难受,可是又没办法将那玩意拿走。心口跟烧火一样,越来越难受,她只好不断地扭动着脖子,妄图能变得舒服一些。 洞里的妖怪完全慌了,他站在原地不断后退,直到背后靠到了墙壁,仍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寒来。自从大姐头把这个人类女孩抓来后,已经关了她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从未给过她水和食物,且每隔三天放一次血,事到如今……没想到她还有力气挣断锁链?!!! 怪物吗?!大姐头到底搞回来了个什么东西! 虽然这种事情轮不到一个妖怪惊讶,但是就在那只小妖惊呆了的时候,寒来另一只每日放血的手,也挣脱开了所在胳膊骨关节处的锁链。 她现在不止觉得心中跟火烧一样,就连耳边也响着沉重的耳鸣声,这个声音让她的脑子简直快炸了! 这种滋味,简直是非常、非常、非常的…… 霎时间,双目睁开! 寒来的眼睛发着暗暗的红光,邪气且孤傲。 “非常难受啊!!!”她倏地站起身来,腰间连接地面的锁链断开。脖颈处,被寒来撕扯着的铁锁项圈,扽断了! 同一时间,小妖碗里的红色血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变成金色的微小颗粒,飘回寒来身旁,窜进她的眉心,窜进她手腕上的伤口里…… 一时间,心火烧得更旺了—— 也许是因为心火太旺的缘故,寒来的双手紧握成拳,她紧闭着双眼,咬牙切齿地想要发泄,心火却根本泄不出来。她忍着痛楚,感受着痛楚,脑袋就像是炸锅了一样,这些天被锁在黑暗中所有的感受都一咕噜的往脑中窜。胸腔中难受的焚烧感,让她控制不住地跪在地上…… 当寒来的双手触碰到地面的时候,地上的石块发出溶解的声音。那块地……竟然瞬间便被印出一双小手掌,就连膝盖跪下的地方也是,那块地……陷下去了两个小凹槽。因为在黑暗里,所以并不太明显。 寒来紧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试图压制痛苦。但唇齿间无意发出的声响,却比直接叫出来更令人感到可怕。因为那声音更像是野兽发怒前的低吼。 章节目录 第446章 【四百四十四】妖怪之城(54) 只见,她身上有着淡淡的灰白雾气散出,雾的量小而淡、肉眼难以看清。这些雾气并不聚集在洞窟里,它们几乎无法被任何物质所阻挡,直直穿过层层石块,径直升向天空。只有少量的雾气聚在洞窟里。 当寒来脑袋终于不再问问作响了,无意踢断脚上另一条锁链的时候,她的眼神已经紧紧锁住了洞窟里那只,端着个玉碗的小妖。他是这个泛着腐烂气息的洞里的唯一活物。在这片漆黑中,寒来能清楚的看见洞窟里的每一块石头 小妖手中的玉碗原本是暗红色的,然而此时一点血气都没有的它,仿佛失去了生气般,变成了黑色。 从寒来转过头来发现自己的时候,在一旁一直发抖的小妖便心中一寒,他的双腿从刚才开始,就像是灌了铅般动不了了。他出于本能的恐惧着,恐惧到瑟瑟发抖的地步。 寒来的目光盯着小妖,冷漠、寂静、且……兴奋? 没错就是兴奋! 寒来仰起头,贪婪地嗅了一口空气中的味道。而后,嘴角勾起一丝喜怒不明的弧度。 “蛇?”寒来冷冷开口。她不像是在问小妖,更像是在问自己。如同自我确定目标那样。 小妖刚张开口,打算说话,寒来却刷地一下消失了。 洞窟里静悄悄的。 小妖额边的一滴冷汗缓缓滑落。 而后,洞窟中唯一露出光线的石门被关上了。 洞里一片漆黑,只有腐烂的味道,四周静悄悄地……除了漆黑和不流通的空气之外,什么都没有。 “啪嗒——”高处,有水滴落,伴随着地面被腐蚀的声响。 小妖刚抬起头,就有滴浓酸滴入眼中! “啪嗒——”接二连三的…… 顿时,洞内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关了寒来两个月的洞,是一个蛇洞,洞中道路蜿蜒,洞的大小直径约莫两尺长。路上偶有烛火,但光线很暗。此刻的洞外是夜晚。寒冷的连一颗寒星都没有的夜晚。洞处在四周荒芜之地,四周尽是样貌尖锐的沙石和湿地沼泽。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块区域的天空变得朦胧起来,而后,整片天空逐渐被这些灰白色的雾气所占领。没过多久,天空便落下了着强烈腐蚀性的雨。雨水落下之后,原本就没什么生灵的荒地变得更安静了。渐渐,整片大地,都散发着白色的雾气。和死气。 彼时,寒来正在一个漆黑的洞窟里,这个地方是整个蛇洞里空间最大的地方,她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只有眸中的腥红散发着淡淡邪气。寒来身上的衣裙早已变成破衣烂衫,灰灰红红的……完全看不出它原本雪白的模样。 在她目光的对面,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霸气非常,艳色红唇,黑的发亮的裙边,露出了她纤细的腿。她此刻翘着二郎腿,坐在黑暗中,一动也不动。只是那双杏眼紧紧地审视着寒来。这个仅有六七岁的人类女童,明明都已经被她折腾的半死不活了,可如今却还能站在她的面前,确实有些神奇。 蛇姬看着寒来那双散发着邪气的瞳子,有些心惊。 这、这就是这一任的,天界三神之一的……雨神吗…… 跟传说中那前几任或性格纯良、或善变洒脱的雨神,实在是有些大相庭径呢……这一任,看起来…… 章节目录 第447章 【四百四十五】妖怪之城(55) 怎么说呢…… 好像……有些善恶难分呢…… 即便如此,蛇姬还是壮着胆,逞强笑着。她这一笑,毒辣霸气,眼含不屑“你身上的血,已经快没了吧。如今,它们在我的体内,成了我的养分,让我变得更强大了。” 言下之意,就是寒来的神识尚未苏醒,原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才能被蛇姬这种小妖怪抓到蛇洞里关着放血。而今,她被寒来的血养的更加强大了,原本就不把寒来这种人类小女孩放在眼里的她,此时此刻,更是不把区区寒来放在眼里了! 寒来微微抿唇,并未说话。 她只是愤怒,心中只有愤怒,眼里也只剩愤怒。那股愤怒凌驾于任何普通妖怪之上。 蛇姬哪里见过这样的气势,她甚至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半晌,她扶着椅子站起身,竟没扶稳,手一滑,又跌坐回椅子上。接着,蛇姬佯装怒气冲冲的模样,怒拍一下椅子,“哼”了一声,才又站了起来。 蛇姬完全被寒来那双充满邪气的双眼给震慑住了。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像在被什么……未知的、强大的野兽凝视着一样,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伴随着恐惧感一起出现的是畏惧,是一种打从心底的畏惧感…… 蛇姬那修成人形的双腿,登时就软了下来,她微微一跌,双腿变回了蛇尾。恢复一半原形的蛇姬,比她人形站立的时候,要矮一小节。 “你别以为……”我会怕你! 蛇姬刚开口,话未说完,却不敢再说了。她害怕,她真的怕,看着寒来的那双眼睛,她什么都不敢说!更不敢轻举妄动! 当下,蛇姬的态度立马就软了下来。 “雨、雨神!您可是神,不如……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我下不为例!您可是被人类爱戴的神明大人!念在我是初犯……” 蛇姬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无视了。寒来无心听她说话,她踏上台阶,走到蛇姬的面前。她没有鞋穿,脚踝上还有被锁链锁过的痕迹,肉上有已经结疤的地方,也有才被磨破的新伤。但寒来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丝毫不在意那些伤口,肆意的让新伤变得更加严重。疼吗?这种程度,不及她心中痛苦的千分之一。 “雨神?”寒来听到雨神这个称呼,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反应,她自嘲地笑着“哼,真是让人恶心到反胃的称呼,如果我真的是神,又何必被你抓到这里,日日过得宛如凌迟一般痛苦?” 她的冷眸凝视着蛇姬,良久,竟邪邪地勾起了唇瓣,眸中的暗红光泽更加诱人,她说:“如果我放了你?你会爱戴我吗?” 她的语气很随意,甚至有些戏谑。好像真的有可能会放过蛇姬一样。 蛇姬一听此言,想都没想就连忙点头“会、会会!”她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求生的渴望“何止会爱戴您,我会将您供着,每日早晚香火不断!不、不!每个时辰的香火都不会断!” 蛇姬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哦……”此刻的寒来不过六七岁模样,但她却冷静到诡异,半晌稚嫩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抹笑容“呵呵。” 寒来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她,嘴角勾勒着若有似无地弧度。从蛇姬的角度看过去,寒来的模样很是可怕。 那笑容、那笑意,伴随着发着暗红光泽的瞳孔,在蛇姬的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她终于明白,神就是神,哪怕是人神、是人类中误得神格的孩童……也并不是她这种角色可以轻易得罪的。 章节目录 第448章 【四百四十六】妖怪之城(56) 想到这里,蛇姬整个人都开始发抖,眼中的求生欲几乎变成了祈求、奢求。她恨自己自诩聪明,把贪心的念头打在了这个人神小姑娘的身上,也恨自己明白的太晚…… 寒来静谧地笑着,她的瞳孔中倒映出蛇姬的面庞,那张面庞满是恐惧,她看着蛇姬的瞳孔一点点、一点点地不断放大,直到涣散…… …… 后来,寒来从蛇洞里走了出来。 面无表情,一身狼狈,满身都是伤疤,新的,旧的。原本白色的衣裙早已脏污不堪。现在的她就像个拾破烂的潜逃罪犯,脚踝处是被锁链磨破的伤痕。她赤着脚板,走在冰凉难走的地上。 蛇姬将蛇洞选在了一个阴寒之地。这里平日就算是白天也很少会有日晒,洞里的光线也一直都很暗。 当寒来走到洞口的时候,发现外面在下雨。 她抬头看着天空那灰白色的云雾,瞳孔虽然早已恢复成了平常的黑色,但面上的神情却仍旧冷漠,令人看不出喜怒。毕竟经历了这种事情,很难让人打从心底的想笑出来。 寒来盯着那些灰白色的云雾,也不知在看着什么,亦或是在想着什么,良久,才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神……么……” 寒来沉下眸子,嘴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离开了蛇姬的蛇洞。 脚踩在冰凉潮湿的地上,她毫无感觉。在心花还待盛开的花骨朵一样的年纪里,她的心却早已凉透了、枯萎了。 四周都荒秃秃的,只有石块,和荒地。 寒来走后,身后的蛇洞便开始坍塌,里面静悄悄的,已经没了任何生气。 雨水毁了蛇洞,也毁了这片荒凉的土地。 寒来静静的在雨中走着,脚步不快也不慢,但却像个行尸走肉。 因为……她不知道…… 自己此刻还能回到哪里…… 哪里……是自己的家……呢…… 雨静静地下着,雨势越来越大,灰白色的雾云让人感到压抑。在一片广袤的、空旷荒芜、怪石嶙峋的大地上—— 远远望去,有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而她的前方,她前方的前方,她前方的前方的前方…… 仍旧是广袤的、空旷荒芜、怪石嶙峋的路。 - - …… 好痛苦……好难过…… 那个人好痛苦…… 那样活着好痛苦…… 我不要那样活着!我不要那样活着!! 谁……谁…… 谁来、谁来救救我…… 寒来的内心在一片黑暗中嘶吼,但是除了她自己,并没有人能听到。 “寒来!寒来快醒醒!” “寒来姑娘?” “寒来?!寒来你怎么了?我是哥哥,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寒来感觉有人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重复着询问自己“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啊……原来是梦…… 是啊,我是寒来,我不是那个小女孩。我生在芳华街,长在芳华街,自有记忆起便在芳华街为奴,生活贫苦,在夹缝中挣扎着勉强存活至今…… 我!是寒来…… 意识恢复之后,寒来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四肢、脚趾、感觉到自己正躺在舒适的枕头上—— 她睁开双眼,而后……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便是宫明。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宫明的一瞬间,寒来的眼眶就湿润了。她起身抱住了宫明,然后“哇哇乱叫”着……哭得一塌糊涂。 不管是谁……是谁都好。给我一个怀抱,给我一个肩膀,给我一个能肆意落泪的地方…… 我好怕,我好怕…… 章节目录 第449章 【四百四十七】妖怪之城(57) 在肆无忌惮的嚎啕中,寒来想……也许就连自己出生的时候,都没有哭得像今天这般惨烈吧,真是彻底把脸丢光了。但是……无所谓了,谁叫这个人的怀抱,如此温暖。 宫明轻拍着她的背,略显憔悴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这傻丫头……刚刚一定去了趟鬼门关。昨天凌晨将郝大夫连夜请来,又是针灸、又是灌药,甚至金管事他们敲锣打鼓的发出各种各样的噪音,但这丫头就是醒不过来。只是神情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衣袖,不肯撒手。如今两天两夜过去了,天色渐暗,在郝大夫各种熏香之下,她终于肯醒过来了。 “咳咳……”寒来哭着哭着便开始咳嗽,越咳越严重“咳咳咳咳什么……什么味咳咳咳咳……” 她被这屋子里浓重的、奇怪的味道,呛得几乎快咳死过去。再抬头一望,屋里一共四个人,郝大夫、宫明、瞪着自己的金管事、和凝香……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块厚厚的方巾…… 这……? “咳咳咳咳咳……”寒来捂着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可能会这样咳死过去。 “快!快打开窗户!刚刚小姐吸入太多的毒烟!恐伤至肺腑!”郝大夫连忙道!神色匆忙,动作也非常快,率先打开了离自己最近的窗户。 ……毒烟?寒来不禁皱起了眉头。 凝香也连忙反应过来,去开了其他门窗。 金管事没啥好气的扛着大锣大鼓啥的,出去了。 宫明则是将自己脸上的方巾取了下来,蒙在寒来的脸上。这方巾上有股药味,闻了之后清爽通鼻,使她不太想咳嗽了。寒来的咳嗽减弱了,倒是宫明又开始掩唇轻咳起来。 寒来看着宫明,一向冷漠的眸子中,渐渐有了少许色彩。 也许是因为种种原因,也或许是因为如今……宫明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依靠的人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他确实给了自己一个……能回的家。梦里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那种无家可归的滋味太难受了。 而对于宫明而言,寒来身上的秘密尚未解开,他现在必须得护她周全。她不能死,若是她出了什么事,那自己这些年来,劳心劳力、费财费神做得一切调查,都将会功亏一篑! 天渐渐黑了。 折腾了两个夜晚、两个白天,金管事和凝香等人终于能睡个好觉了。郝大夫还没来得及跟宫明和金管事计较这次的事,就率先跑回客房去呼呼大睡了。 宫明由于太累,在寒来的房间里睡着了。 寒来给宫明盖好被子,一个人在这样的夜晚里,清醒着。 她忍不住又爬到了屋顶上,今夜的星星格外的多,上一次爬到屋顶上的时候,她还很害怕从屋檐上摔下去。但这次,她的心中毫无波动,没有害怕也没有其他想法,就只是空空旷旷。 寒来躺在屋檐上,望着满天繁星,风很清凉,心很静。 她总感觉在很久以前……自己也像这样,喜欢独自一个人躺在屋顶上发呆,有时天冷下雪,她也是躺在这个角度望着从空中飘下的零碎的雪,一看便看好久,每次看着、看着……她就这样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埋在了雪里,有时雪大、堆得也高。雪停之后,一点她在雪里的痕迹都没有。 章节目录 第450章 【四百四十八】妖怪之城(58) 这种感觉很奇妙,在寒来的记忆里,她从未做过那些超乎常人的荒诞事情。 也许……是前世吧。 明亮的眸子里映照着漫天闪烁的繁星,其中有几颗星子格外的明亮,仿佛是在那遥远的地方护佑着寒来的守护神。 -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寒来就听见屋顶下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小姐?!小姐你怎么又上屋顶了……”凝香一副无语落泪的样子,试图吵醒寒来“小姐你醒了吗?小姐!屋顶风大,容易着凉……快下来……” 寒来皱眉…… 这种熟悉的烦人感…… 啊…… “露鸢,你别吵,很烦。”她下意识地道。 说罢,寒来一愣,便彻底醒了! 她坐起身来,回想着刚才自己下意识说出来的话,心中满是震惊……!! 露鸢?她不记得自己认识的人里,有叫露鸢的?所以……自己怎么能习惯性地叫出这个名字? 难道……她的生命中曾有个谁,那个人跟自己熟悉到都已经变成她的习惯了,可如今,她却忘了那个人…… 目光呆呆地望着前方,双眼无神,但是眉头却紧紧皱着。屋顶的风确实挺凉,寒来不禁打了个喷嚏“啊啾——” 见寒来都打喷嚏了,下面的凝香立马急了“哎呀小姐!算我求你了……快下来……快下来好不好……” 寒来扭头,从这个角度看向凝香,可脑中却在瞬间闪过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个子比凝香要高,脸上的表情也比凝香要冷静成稳。从屋顶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眼中每次都生气得冒火,但是脸上的神情却冷冷的,语气也总是很臭“小姐,这天寒地冻的,你这样的祸害若是被冻死了,也算是一件人间幸事。” 寒来看向凝香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仿佛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可是……那个人是谁呢? 寒来原本柔和的目光,忽而又变得迷茫起来。 她想不起来了…… “小姐?”凝香满含泪花地望着寒来,她一开始被公子买回府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可自从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专门伺候寒来小姐之后,凝香没有一天不觉得自己的命好苦。 “奥,凝香,我饿了。”寒来淡淡道。 “好!奴婢立马去给您准备早膳!”凝香一听寒来饿了,立马来了精神,眼泪儿一抹,就往小厨房跑去。 寒来想起自己醒来时,似乎看见了郝大夫。那个人在榕树城很出名,医术高明,只是轻易请不到。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这条贱命,也能被郝大夫医。 宫府不算很大,至少跟磬竹酒馆三层比起来,房间少了很多。寒来一间一间的摸索着,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她终于找到了郝大夫的房间。 偷偷摸摸打开门,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闪进了郝大夫的房间。 而早起巡院的金管事好巧不巧的,恰好瞧见了这一幕。 于是,只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闪进了郝大夫的房间,而另一个身影则又鬼鬼祟祟的跑到郝大夫的屋前,一会趴在门框上,一会又趴到窗边……十分熟练的听起了墙角。 屋内,响着哗哗的水声。看来,郝大夫早就醒了,累了两天,此时,正在沐浴。 寒来蹑手蹑脚地绕到屏风后面—— 郝大夫还没意识到屏风后面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章节目录 第451章 【四百四十九】妖怪之城(59) 但是,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只见屏风后的人缓缓摘下头上束发的木簪,长发落入水中后,他又撕掉了下巴的胡茬。待将整个人浸泡在水中之后,郝大夫发出了舒服的叹息声。 “嗯——” 寒来跟蹲在外面偷窥的金管事顿时一愣。 女……女子的声音?! 突然!寒来不小心脚下一滑,紧接着便跌坐在地,顺便脑袋还撞倒了屏风。 这一连串的动静都吓到了正在沐浴的郝大夫,她惊得立马把头缩进水中,只留两只眼睛在水面上四处瞧着…… 郝大夫缩在浴桶里不断吐泡泡。 而寒来则扶着自己被撞疼的头,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个……” 寒来刚一出声,郝大夫就吓得整个人都缩进了水里! 寒来盯着不断冒着泡泡的浴桶,感觉有点无奈。 “那个……”寒来用食指轻轻地戳了戳郝大夫的头。 但浴桶里吐泡泡的人并没有起来,甚至还缩得更低了…… “额……”寒来用食指已经戳不到郝大夫的头了,只好把整只手都伸进水里,再轻轻地拍了拍郝大夫的小脑壳。 郝大夫移开了自己的小脑壳,并蹲在浴桶里吐泡泡。 “……”寒来找了个小板凳,坐在浴桶旁边,看着水面上的泡泡,觉得满脑袋都是省略号。 ……约莫过了一小会儿。 浴桶中冒出的泡泡越来越少,房间里也越来越安静。 “叭”的一声,郝大夫终于忍受不了地从水里冒出头来。大口大口的呼吸呼吸空气的感觉,让他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可是呼吸着呼吸着…… 郝大夫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是什么东西呢? 郝大夫左看看,没有。 右看看,也没有。 然后左右看看,还是没有。 就在郝大夫感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背后好像有一根手指在戳自己? 而后,郝大夫往后一转! “啊!你你你……”吓得她开始结巴了起来。 寒来支着头,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因为据她所知,郝大夫应该是个三十左右的有为青年,可是面前这个…… 寒来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胸前缠着的绷带,还有这纤细的身材……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三十左右的有为青年,倒像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 “你你……”郝大夫指着她的手抖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寒来很主动的扶起屏风,走到外面待客的前厅,而后大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郝大夫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愣了一瞬,便坐回浴桶里,重新整理思绪。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后—— 郝大夫衣衫整洁的出现在前厅里。 与此同时,寒来坐在前厅的圆桌前发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得十分出神,甚至都没注意到郝大夫已经坐到了她的旁边。 “寒来姑娘,你找我何事?”郝大夫先开口道。与刚才那副身材娇小的模样不同,此刻,他是个三十左右的健壮青年,且下巴有着胡茬。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的青年音。 寒来回过神来,看见郝大夫拿了两个扣在桌上的茶杯,将那两个杯子翻过来,分别放在自己跟他的面前。接着,郝大夫提起茶壶。随后,已然凉了的茶水,便盛满了杯子。 章节目录 第452章 【四百五十】妖怪之城(60) 寒来全程都看着郝大夫的动作。他三十岁左右,身材健壮的模样;老茧颇多,且皮肤黝黑的大手;束好的头发用木簪固定;面色如常,有些严谨,也有些随和,全然一副行医救世的大夫模样。 寒来眨了眨眼,想起方才洗澡时瞧见的美娇娥。心下明白,郝大夫大约是个易容的高手。毕竟她打小在芳华街长大,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也知道易容术的存在。虽说她不知道郝大夫为何要易容示人,但她并不想多事,便也像郝大夫那样,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大夫,方便告诉我,我得了什么病吗?”寒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这……”听了寒来的问题,郝牧便立马明白了她的来意,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犹豫着说:“这个……” 而后,郝牧叹了口气,干脆地说:“在下行医多年,真的从未见过姑娘这种症状,所以一时之间,在下……”郝牧摇了摇头,继续道:“实在无法确诊出姑娘的病因。” 寒来早已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没想到真的听郝大夫这么说的时候,一颗心仿佛沉入了无底黑洞般,很空洞、很失落。 “那我……”寒来忽然感到迷茫,这个毫无原因的病是否会就这样伴随、并折磨她一生呢?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姑娘放心。”郝牧像是知悉寒来心中所忧,沉声道:“郝某一定会尽力寻找姑娘的病因,所以早上的事情,还请姑娘替我保密。” 说着,郝牧对寒来眨了下左眼,一派严肃的脸上,竟做出这样调皮的举动,引得寒来忍俊不禁。 “好。”寒来垂着眸子点点头,她隐住了眼中的笑意,而后再抬眸看向郝牧的时候,眸中一片清明“我正有此意,因为我接下来要告诉先生的事,也希望先生能替我保密。” 刚说完,寒来就瞧见窗外人影晃动,惊诧之余,她大喝“谁!?” 金管事一看自己被发现了,顿觉不妙,转身打算逃跑。 可是寒来的速度却更快。 金管事还没跑远,肩膀上就落下一只小手,拖得自己跑不动了。 寒来警惕地看着他。 “你是……” 寒来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刚走到门口的郝牧道:“金管事?” 金管事身形一滞,彻底放弃逃跑。 彼时,天色刚亮,院里的下人们处在刚睡醒的阶段,所以人并不多。花朵上的露水顺着花瓣滑落到叶片上,而后又落进泥土里。 郝牧的客房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不大的会客厅里,聚了三个性格完全合不到一起的人—— 金管事蹲在地上,抱着身旁的小板凳,脸上有些许乌青和小包,一看就是被谁打了。 寒来眯着眼睛,抱这双臂,面色不善地斜睨着金管事,一看就是刚吵过架、还打过人的样子。 而郝牧……郝牧此刻正面带笑容地看着他们俩。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啥,反正他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挺有智慧,他先面带笑容再说! “你都听到了什么?”寒来冷声问道。 金管事嘟着个小嘴,一副“我就不告诉你呀”的样子,脸往别处一撇,小声地“哼”了一下。 章节目录 第453章 【四百五十一】妖怪之城(61) 自从寒来入府,金管事就一直不太瞧得上这丫头。他不明白一向文质彬彬的主子,怎么会带芳华街里的脏丫头回府,呵!还精心照料?呵呵呵!整个榕树城谁不知道芳华街是什么地方?而他的主子又是个多么神仙般的人儿? 哼,有这种丫头在府里,不仅给宫府抹黑,而且还给主子抹黑! 在寒来被困在香连那边一直昏迷不醒的时候,金管事就成天在想,那丫头最好就这么睡死过去,再也不要醒来了! “你这家伙……”寒来抓过金管事的衣领,举起拳头打算再教训他一顿。 金管事一看见寒来捏紧的拳头,立马慌张道:“你!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总是这样动手动脚的不、不太好吧!” 由于太过于慌张,金管事一着急!一只手就捏成了兰花状…… “额,像你们这种平常总是故作优雅的男人,都很喜欢摆这种手势吗?”寒来本来都已经砸下一半的拳头,突然感觉有些下不去手。 “你!你……”金管事一把推开抓着自己衣领的寒来。他由于太过于气愤,所以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气急的金管事拍地而起!却因为气血不足导致有些头晕。接着,金管事又晕晕乎乎的扶着自己的脑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呀,金管事!你没事吧?”一旁的郝牧见此情形,立马走到金管事跟前,抓起他的手,把脉。 嗯,郝牧并没忘记前几天的夜里,就是这家伙大力拍门把自己吵醒,然后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嘴堵了,还绑了起来,然后就像是丢白菜一样将自己扔到了马车上!重点是……那家伙、那家伙……还摸到了自己的胸! 此仇不报非女子。郝牧这样想。 “嗯……”郝牧皱着眉,神情很是凝重。过了半晌,他问:“金管事最近是不是总休息不好?” 金管事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般,立马像往常一样板起脸来,一改之前虚弱状态。 “没有,我休息得很好。”金管事一本正经地道。 “真的?你有必要在一个大夫面前说谎吗?”郝大夫狐疑地盯着金管事,用眼神告诫金管事,让他最好跟自己说实话。 面对郝大夫质疑的眼神,金管事忽然变得有些尴尬。他抿了抿唇,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了椅子上后。才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最近晚上总做些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 “什么样的梦?”郝牧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我在梦里变成了另一个人,有家人,有背景,有官职,有下属……就连性格也跟现实的我有所不同。但每次做梦我都会变成那样一个‘我’,该怎么说呢,虽然梦里的大半内容我都忘记了,可那个梦是有连续性的,我每天晚上都会在梦里经历到不同的东西。并且,无比真实。真实到醒来后的现在,我都觉得我是真的经历过那一切……” 梦? 听到金管事对自己做梦的模糊形容,寒来不禁联想到自己的梦,还有自己在梦里那种真实的感觉。 郝牧没有说话,只是一滴汗水顺着太阳穴一路滑到了脸上。不知是尴尬还是紧张,亦或者是其他原因。 “哦对……我在梦里好像叫……”金管事皱着眉想了半天,而后两眼一亮!道:“叫玖绫!” 章节目录 第454章 【四百五十二】妖怪之城(62) “玖绫?!!”原本有些紧张的郝牧听到金管事这么说之后,接连往后退了几步,而后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你说……什么?” 郝大夫听清了金管事的话,只是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 “那个……玖绫的话……你、你认识唐莺吗?”郝牧试探性地问道。 “唐……!”金管事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郝大夫,半晌才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郝牧凑近金管事,小声询问:“你昨天,在梦里买了桃花酥吗?” 一瞬间,金管事的眼睛都亮了。他捣蒜似的点点头,而后,也凑近郝牧道:“你觉得那家的味道怎么样,好吃吗?不喜欢,我再换一家。” 郝牧想都没想便道:“嗯,那味道我不喜欢,你再换一家。” 寒来:“……” 不知道为啥,面前这俩人已经无视自己,逐渐变得热络起来了。而且,还说着只有他俩才知道在说什么的事情。 寒来:“我说……” 郝牧:“喂,你最近跟张家那位小姐怎么走得那么近?” 金管事:“啊,这个……是公事啦公事……” 寒来头上有根青筋冒起“我说……!” 她瞪着这两个无视了她很久的人,眼中泛着层层冰霜。 “呯!” “啪!” 两声惊雷凭空炸响—— 很快,金管事跟郝牧的头顶上都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大包。 坐在地毯上的俩人整整齐齐地仰头望向寒来—— 此刻,只见寒来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俩。 “啊……”金管事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 “咳咳。”郝牧则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强行转移话题道:“也不早啦,我们不如一起去用过早膳之后,再回来继续详谈一下我们各自的‘病情’?” “同意。”金管事一副妇唱夫随的样子举起双手表示赞成。 “……”寒来摊摊手。 待三人出门时,天已大亮。而后他们“唰”的一下飞速吃完饭之后,又“唰”的一下回到了郝牧的客房里。其间,宫明疑惑的看着这三人,但是这三个人吃饭非常专心且迅速,一点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宫明的注意。 此刻,郝牧的房门紧闭,院内及内宅墙壁四周都绑着红线和铃铛用来设防。 屋内,圆桌上,三个人呈三角状各坐一边,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汤。 “你们的‘怪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寒来问。 金管事想了想,随后哼了一声道:“从你入府。” 郝牧也想了想,道:“我就是近两天……大概是给你诊病之后,在府内发生的事……” 很明显,这俩人做怪梦的罪魁祸首,就是寒来。但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们谁也不知道。 “……”寒来张着嘴,她有些惊讶,一时竟无言。 “那……”金管事看向郝牧。 郝牧也看向金管事。 俩人眼神交流过后,同时看向寒来,郝牧开口道:“姑娘,你知道原因吗?” 寒来坦诚地摇头。 “寒来姑娘,你最近是否有什么不凡的遭遇?”金管事理完思绪后开口问道。他就知道,他那神仙一样的主子,平白无故带回一个芳华街出生的女子,绝不是没有原因的。 章节目录 第455章 【四百五十三】妖怪之城(63) 寒来喝了一口眼前的茶水,沉声道:“我将我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你们听吧。” 一时间,郝牧收起笑容,金管事也吸气凝神,二人皆是静下心来,洗耳恭听。 彼时,宫明也来到了郝大夫客房的院门口,他见院里绑了红线和红线上挂着的铜铃,不禁觉得汗颜。这么明显的陷阱哪是用来防人的?防猫都不一定能防住,没准能防防老鼠…… 于是他迈步跨过了院内设的几道障碍,来到了郝大夫的门前,正欲敲门时,恰巧听见寒来叹息一声,而后开口:“其实,我这几天确实遭遇了奇怪的事情,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原本该存在于世,却又不存在于世的人。” 寒来这话听着甚是拗口,可却又是实情。 “原本该存在于世……却又不存在于世……”金管事端起茶,缓缓地吹着茶汤表面的茶叶,细细地品味着寒来的话。 而门口听到此话的宫明,也不觉皱起了眉头。他收回了想要敲门的手,站在门口,噤声倾听。 寒来点点头,继续道:“二位可知城中有名的香家,还有香氏仅剩的独苗、香家的那位孤女……香连香大夫?” “略知一二。”金管事的眼中泛着迷茫,显然,他并不知道香家还剩一位女儿“据我所知,香氏一族早年前就被灭门了,似乎是得罪了宫里的贵人,某日夜里被人家报复,派了杀手杀得她家连鸡犬都没有活口。” “这个在下倒是知道。灭门那日,香连并不在家中,侥幸存活了下来。后来一直行事低调,躲在家中研究医术,不轻易出门招惹是非。据说整个榕树城内,珍贵药材最多、医术最高明地方,就属她的香园了。”郝牧喝了口茶,傲气地道:“不过,我倒是不知道她香大夫的医术有多高明,但我不否认她香园里种的那些个药草全都是珍宝。” “原来,也是个可怜人。”那日寒来在香园门口醒来时,看见衣衫整洁、巧笑倩兮的香连小姐,一副不问世事的单纯模样。那时,自己还是芳华街的小奴隶,见到那样家世干净的小姐,心中不免有些羡慕之情。却原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寒来叹了口气后,便将她遭遇的事情娓娓道来—— 寒来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遇到香连的事情,和两个世界的时间差距全盘托出。而关于梦中被妖怪软禁的遭遇,她并未多言。寒来只说自己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之后,自己便被噩梦缠身,至于梦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只字未提。 一时间,屋内的三人和门外的宫明全都沉默了。寒来说得口干舌燥,便一口将杯内的茶水一饮而尽。金管事起身给她重新倒满茶水。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茶水入杯的声响。 就在此时,倾月出现在郝大夫的院门口。 宫明侧目。 只见倾月远远地对宫明行了一礼,似是有话要说。 宫明又看了一眼屋内沉默的三人,便绕过“障碍”出了院子。 “公子,溪水姑娘醒了。”倾月道。 “如何醒的?”溪水的昏迷很奇怪,没有中毒,身上的伤全都是皮外伤,且都在好转,但是却迟迟不见人醒过来。倾月请了很多大夫都表示:按理说这位姑娘早就该醒过来了。换言之,就是他们也不知道溪水为何还昏迷着。 章节目录 第456章 【四百五十四】妖怪之城(64) “磬竹酒馆的老板来了。”倾月回答:“人现在就在花厅。” “好,去看看。”宫明点点头,他忽而想起寒来他们弄得防老鼠的陷阱,便道:“叫两个人暗中守在郝大夫客房附近,别让任何人靠近那里。” “是。” - - 此刻,郝大夫的客房里,依旧是一片沉默。 寒来连着喝了两杯茶。 金管事边给寒来倒茶,边不屑地瞟寒来。 郝牧清了清嗓子,说话倒是和气得很“既然寒来姑娘坦诚相待,那郝某今日也对寒来姑娘坦诚相待好了。” 说罢,郝牧便起身走进了里间。 没过多久,便从里间走出来了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跟郝大夫穿得一样,发型也一样,都是简单的将头发竖在头顶,用一支木簪固定。但脸型……却大大的变了样子。方才,郝大夫的模样大约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身板看起来也很结实。而此刻……完全就是一个二十左右,模样水灵、身形小巧的姑娘。 寒来愣着眨了眨眼,而后试探地问了句:“郝大夫?” 金管事则一副不太惊讶的样子看着郝牧,似乎他早就知道。 郝牧没出声,她看着寒来微微点头,像寒来示意“答对了”。 “我原是名女子,不知为何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于冰天雪地的时候倒在郝大夫的医馆门前。师父宅心仁厚救了我,知道我失忆了,师父就让我叫他过世儿子的姓名,还传授给我医术。在师父西去之后,为了撑住师父的医馆,我不得已女扮男装,替师父继续行医救世。”郝牧浅笑垂眸,对寒来抱拳道:“而今既寒来姑娘已对我坦诚相待,在下自然没有继续欺瞒寒来姑娘的道理,只是往后时日,望姑娘大慈大悲菩萨心肠,能替在下保密此事。” 寒来看着郝牧,半晌忽而一笑“你是知道事情败露了,不如大方坦白。” 想起早上正巧撞到郝牧洗浴,阴差阳错的撞破了她隐藏的真实身份,寒来心中也抱了几分歉意。 郝牧挑挑眉,不置可否。她轻松的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颇为惋惜地道:“哎,还想装装心怀坦荡的正人君子,怪只怪寒来姑娘有着一双识珠的慧眼!” “好了,你们该坦白的都坦白完了,看样子,该轮到我了。”金管事耸耸肩膀,打算给自己添茶,茶壶倾斜间他发现茶壶已经空了,于是尴尬一笑,又将茶壶放回原位。 “我自小无父无母,被老爷夫人捡回来侍奉在公子身边,后来公子搬出府后自立门户,我便跟着公子出了府,在新府里做了管事。活到今天,也就跟一些丫鬟婆子、家丁什么的打交道最多。至于那些戎马倥偬、上场杀敌的将军,跟我这种人是两个世界的两种存在。” 寒来:“嗯,你性格这么阴沉,一紧张还爱翘兰花指……” 郝牧:“很难当好将军的。” 寒来跟郝牧你一句我一句的否认了金管事,金管事只感觉自己的胸前好似中了两把利箭般,有些痛痛的。 金管事无视她们俩,继续憧憬着道:“但玖绫,他就活成了我心中那好男儿该有的英雄模样!” 章节目录 第457章 【四百五十五】妖怪之城(65) “嗯,我的梦跟他的梦似乎是联系在一起的,我遇见他了,在梦里我好像是位世家小姐……这货总喜欢来找我玩,知道我喜欢吃,他就投其所好,天天给我买吃的,每次都跟我抱怨什么……什么还没找到……不会死掉了吧之类的……他说的那个人,名字我记不得了,但是我记得他跟我说这话时的样子,一副很重要的兄弟死掉了一样,很惆怅。”郝牧回忆着。 “对……我也想起来了,有什么人失踪了……有一个重要的人失踪了。嘶,你这突然一提,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了呢,好像叫王什么的……”金管事双手撑头,一副思索得很痛苦的样子。 “你们在梦里,知道自己在做梦?或者能控制自己吗?”寒来的神情很是凝重,她不关心那个失踪的人叫什么,只关心自己问的这两个问题。因为,她不能,她在梦里无法控制自己。就算有时迷迷糊糊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她也不能阻止梦里的事情继续发生,甚至无力让自己醒过来。 郝牧想了想,边摇头边道:“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嗯……我好像也是意识附着在玖绫的身上,随着梦中事情的发展而发展,没有任何改变的能力。”金管事思索着说。 “那……你们在梦里有疼痛感,或者其他感觉吗?”寒来又问。 “嗯……吃东西能分别出味道来算不?城西那家东坡肉真的好好吃!”郝牧热情推荐道。 “额……”金管事表示“我跟她差不多。” 也是,这两人在梦里的日常就是吃吃喝喝与聊天,并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所以应该不会有痛觉。寒来刚思考到这里,就听金管事道—— “奥!梦里的我前两天被蚊子叮了一口很痒,还有翻墙头的时候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掉下去摔了一跤,不算很重,但是有痛觉!哦!还有还有,城里有个小孩疯了,看见我二话不说就咬着我屁股不放,把我屁股上的布料都咬下来了,疼得不行……” “……停,够了,我知道了。”寒来顿时汗颜,这玖绫一天天的都在做什么。属猫的,四处抓老鼠吗? 郝牧也汗颜“原来……你不来找我的时候,都在做这些事情啊……” 金管事两手支着头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你们不懂,锄强扶弱,是做英雄的本能。” 寒来:“嗯。” 郝牧:“哦。” “你们干嘛跟看弱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金管事不服气拍桌子。见她俩不理,又多拍了好几下,以示自己心中的不满“英雄不该受到如此轻鄙的待遇!” 寒来:“嗯。” 郝牧:“哦。”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金管事不说啥了,所有的抗议全都在拍桌子里。然后他一不开心,提起桌子就把桌子翻了过去。 与此同时,由于受力问题,金管事听到自己的骨头“咔嚓”一声,响起了清脆却不太悦耳的声音。 寒来跟郝牧同时闪开,没有被桌子砸到。倒是一扭头,看见金管事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瘫在地上,还一抖一抖的…… 郝牧立马跑过去查看金管事的情况! 寒来慢悠悠地走到他们跟前,道:“伤势如何?” 章节目录 第458章 【四百五十六】妖怪之城(66) 郝牧抬起头来跟寒来对视,惋惜地摇了摇头,道:“骨头脱臼了。” “嗯,咎由自取。”寒来做了总结之后,便甩甩袖子离开了客房。 金管事疼得两只眼眶里全都溢满了泪花花,但他倔强的咬着下嘴唇,愣是一个疼字都不说。 “大夫,我的伤还有得救吗?”金管事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这声音听起来就觉得他好委屈、好疼。 郝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缓缓道:“身上的伤好医,脑内的伤难治啊。” “大夫……我的脑子还受伤了吗?”金管事眼中的泪花花更闪烁了“很、很难治吗?” “嗯。”郝牧沉重的点点头。她起身去拿来自己的药香,从里面挑了几位药,放进小碗里,用磨药棍细细研磨着。 “大夫……那我的脑子是得了……”金管事的话语中透着疑问、透着绝望、透着期盼。 “唉,自古以来……”郝牧显得很悲怆、很沉痛“智障都是无药可救的。” 她磨药的力道很均匀,既不轻也不重。 听到这话,金管事突然一凶,他恶恨恨地小眼神瞪着郝牧的背影,不!说!话! 整个房间都回荡着郝牧磨药的声音。 - - 寒来刚一回屋就从凝香那里收到溪水已经醒过来的消息了。 收到消息的她,连忙跑去溪水房中,却发现溪水的床上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而溪水本人却并不在这里。 环顾四周,发现房间内外空空旷旷,无人可查问溪水的行踪,寒来便干脆去找宫明。 此时,已是晌午,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没走几步,寒来便热的满头大汗。她由于找人心切,所以并没注意到东边的天空火红火红的,就像是有谁在天边放了把火般,大有越烧越旺之势。 外面的街道上、店铺中、住宅里都有不少人驻足围观东边天空的火红色。这天有异象,也不知是好兆头,还是大难临头? 没人知道,在东边的天空,此刻,正面临着神迹降临。 太阳明明正挂在空中,然而东边的云朵却被一股红光烧得火红。在那红色的云层深处,只见有一条鱼在其间缓缓游弋。那条锦鲤身披鲜红,如初生骄阳般灿烂耀眼,即便是厚厚的云层,也无法隐匿住它的神迹。 有一瞬间,寒来只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犯晕,肩膀的某处隐隐泛着刺痛。路过她身边的丫鬟,见寒来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便及时扶住了她。丫鬟看着寒来苍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唇,关心道:“二小姐,没事吧?” 寒来吐出一口气,摇摇头,话一出口却虚弱极了“我没事。”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了般,竟连走路都变得摇晃起来。 寒来站直了甚至,扶着越来越刺痛的手臂,对身旁扶了自己一把的丫鬟道了声谢,便独自离开了。 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竟变得这般脆弱如纸了?难道有了个小姐的身份就真的变成柔弱小姐的体质了?这怎么可能…… 不管这么多了,先找到宫明要紧! 寒来猛地晃了几下脑袋,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章节目录 第459章 【四百五十七】妖怪之城(67) - - “啊,糟糕!王灵韵被丢到这个世界之后,蔺橘生那混小子封住了她身上的神力!她现在与凡人无二!我依附着她的力量……继续这样滥用神力会耗尽她的精气神的!” 彼时,天上的某鱼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渐渐地,东边天空的红光慢慢散去,云朵们也渐渐由火红、变橙红、变粉红……最终,东边的天空恢复了它正常时应有的模样。 - - 彼时,寒来胳膊上的刺痛感渐渐消失,身体的状况依旧是很虚弱,只是脑袋没有像刚才那样晕乎了。她几乎找遍了整个宫府,都没有瞧见宫明的身影,无奈之下,她去问了守门的大哥,这才知道,今日磬竹酒馆的老板来访,后来公子跟老板一同出去了。 那溪水……应该是同他们一起离去了…… 寒来猜测着。 毕竟,她找遍了整个宫府都没有瞧见宫明,也没有瞧见溪水。既然这俩人同时都不在府里,那么最有可能的事情就是,他们现在应该在一起!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寒来的大脑忽然“轰隆”一声—— 她觉得自己很受打击。 溪水醒了。可是溪水既然醒了为什么不来找她? 最重要的朋友就这样忽视掉自己的感觉…… 此刻,寒来正慢悠悠地走在回自己小院子的路上,她一边走路,一边瞧见路上的石子就开始瞎踢,一副正和谁生闷气的样子。寒来打小就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溪水经常吐槽她怎么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可不,如今的她几乎满脸都写着“老娘现在很不开心”! 而且不知道为啥,从刚才开始,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只鸽子。那只鸽子已经“咕咕”、“咕咕”地跟着她飞很久了。寒来今天不知道为啥,身子变得特别的虚,还很乏,所以路走得非常慢。但那只鸽子却不同,它不仅精神的要命,还飞得欢快的不行,一直“咕咕咕咕”地吵死个人! 在那只鸽子烦人的“咕咕”声中,寒来只觉得自己的心情越来越差、越来越差劲…… 忍无可忍的寒来停住了脚步,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飞得欢快的鸽子不知道寒来怎么了,也停下来扑腾着翅膀,停在寒来附近的树枝上,疑惑地看着她“咕?” 突然! 寒来一个转身—— “我丢!”手中的石头就朝着鸽子飞去。 鸽子扑腾着翅膀躲开了。 “我再丢!” 鸽子又躲开了…… “我丢丢丢丢丢丢——” 不知为何,他们一人一鸟竟然莫名其妙的……欢快的玩了起来…… 遗憾的是,寒来一下都没有砸中鸽子,预想中的鸽子汤没有了。在她累得蹲在地上喘气的时候。鸽子拍拍翅膀飞过她的头顶,留下了一坨便便。 寒来嘟着嘴,皱紧了眉头,想起那只可恶的鸽子,还有她头上的鸟屎…… 大约沉默了几秒之后—— “啊啊啊啊!!今天什么鬼日子!!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寒来爆发了。 “咕咕——” 此刻,鸽子已经飞远了。 寒来仰起头,愤愤地盯着那只讨厌的鸽子,也不知自己心中这股没由来的焦躁,是气溪水醒来之后丢下了自己,还是气那只神经兮兮的鸽子弄得自己很心烦。总之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委屈感,让她觉得很委屈。 章节目录 第460章 【四百五十八】妖怪之城(68) 中午已经过去了呢,夜晚将要到来。 今晚又会做梦吗?是不是又会在梦里见到那个被妖怪们称之为“雨神”的小女孩?在她身边是不是又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而这些可怕的遭遇,那些经验、和痛苦的感觉……是不是又会让自己也跟着她体验一遍? 光是想想,寒来就觉得心惊胆战。 这种时候……这种事情……怎么没有人可以…… 寒来坐在凉凉的地上,不自觉地屈起膝盖,紧紧抱住了自己。 没有人可以诉说呢。 寒来此刻的心情简直糟糕到了极点,顺手去摸摸头上那倒霉的鸽子屎。然而,她并没有碰到想象中那湿滑恶心的触感,倒是摸到了类似于纸一样的东西。而那个纸质触感的东西……竟然埋在自己的发丝里面?它、它是怎么进去的?! 难道是鸽子屎渗透进发丝里了?但是……怎么会变成纸呢??? 寒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试图把那张纸从发丝之间抽出来,可是怎么都拿不出来,倒是凝香早上给自己梳好的发髻,此刻已经被她捣鼓的乱七八糟的了。于是寒来干脆把自己头顶上的那些朱钗全部拆了,发髻也弄散,把自己搞成一个披头散发的模样…… 如此,才终于毫不费力地将藏于自己发丝间的那张薄纸,给拿了出来。 随手将披散的头发绾了个松松垮垮的髻,寒来便开始仔细查看方才那张薄纸。真奇怪,明明是那只惹人嫌的鸽子在离开之前,往寒来的头上拉了一坨便便,怎么转瞬之间,就变成一张薄纸了呢? 寒来正觉得此事奇怪,将这张薄薄的纸从里瞧到外时—— “哎呀,二小姐,你怎么能坐在地上呢?!”府里的婆子发现了寒来。 “啊?”寒来吓了一跳,立马将那张纸藏进了袖中。 “快、快去扶二小姐起来。”婆子使唤身边的小丫头道。 那小丫头还不到十岁,比寒来矮了大半截。 寒来被她扶起的一瞬间,感觉头有些昏,便摇摇晃晃地往身后栽去! “哎呀!二小姐小心!”幸而那位婆子立马冲上前来,拉住了寒来,才使得她没有摔倒。 寒来揉着自己的头,眉头微皱。奇怪,自己这些天什么都没做,吃得好喝的好,身体怎么会虚弱至此? “二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婆子满脸担心地道:“幸亏郝大夫还在府里,我这就给二小姐请去!” “脆梨,你快扶小姐回房去,被让小姐在外头吹了风,着了凉。”接着,婆子又跟小丫头交代道。 “笙姑姑,我知道了。”那位叫脆梨的小姑娘乖巧点头。 说罢,笙姑姑就打算去郝大夫的客房。 “诶!”却被寒来及时叫住了,她弱弱地说:“不必,不必请郝大夫了,我回屋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就好。” “二小姐,这怎么可以,公子吩咐过,让我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笙姑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寒来打断了。 “我说不必了。”寒来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话语间依然很虚弱。不知为何,站的久了,她似乎连喘气都觉得有些辛苦。 笙姑姑被寒来的小眼神吓了一跳,这姑娘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怎么瞪起人来这么可怕。笙姑姑垂着头,不太敢看寒来,只心虚着说:“好……好……” 章节目录 第461章 【四百五十九】妖怪之城(69) 而后,寒来被脆梨扶回了房间,一路无言。 “怎么了这是?方才出去还好好的,怎的现在小姐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待回到屋里,凝香见寒来的样子,吓得赶紧丢下了手里的活,也去扶自家小姐。 “有些困。”寒来撑着眼皮,疲劳地道:“有些累。” 说完这六个字,寒来只觉得自己的精力已经全部被用完了。她还醒着,只是毫无力气,也毫无精力。她知道自己被扶到了床上,凝香还贴心的给她垫高了枕头,盖上了小毯子。她大概知道自己挥手屏退了凝香她们,也知道自己此刻正坐在床上。 但是,她的大脑无法思考,身上也没有任何力气,她无法动弹,却还醒着,简直是疲劳到神经呆滞。 这种疲惫的滋味,就好像是一匹跑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马,在精疲力竭之际,忽然倒下气绝而亡一样。那马是累死的。而寒来现在的状况,就是马累死之前经历的最后一刻:精疲力竭之际。 她体内的力气全被消耗完了,然而她什么重活都没有做。 靠在凝香垫高的床头,寒来闭着眼睛,保持平稳的呼吸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另一方面,经过一番折腾,令终于在榕树城里,嗅到了王灵韵的气息。 彼时,令站在宫府的大门前,仰着头,巴巴地望着那黑底金字的牌匾。心底透出一丝疑惑:搞什么呀?宫府……王灵韵难道这次连姓都给改了?也不做丞相了,改做世家子弟啦? 想到这里,令不禁担心起来:那家伙平日里自由散漫惯了,一副独来独往的样子。突然不让她当自己说了算,要她当个普通世家子弟,还要听长辈的话,她会不会觉得有些吃不消呀…… 其实令的担心有些多余,毕竟王灵韵被蔺橘生丢到这个世界之后的身份,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悲惨得多。 “再……”犹豫不决间,站在宫府门口,穿着金衣裙的小女孩儿喃喃自语着:“就再使用一次法力。” 说罢,她便身形一晃,变成了一条红白相间的小鲤鱼。 这条鲤鱼钻进宫府的大门之后,便隐去了身形。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静坐在床上只能勉强保持呼吸的寒来,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紧。她的手无力地垂下,身子控制不住的朝后仰,仿佛体内最后一丝气力已被抽空。 当令寻着气味来到她房间时,看见那便是那面色惨淡,唇色发白,甚至连双眼都无法保持焦距的王灵韵。她呆呆的坐在床上,浑身无力,呼吸微薄…… 令瞪大了眼睛,赶紧跑到她的身旁,二话不说就跳进了她的意识里。王灵韵现在的状况很危险,稍不留神她就会变成一个智商为零的……痴呆。 寒来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她已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只知道自己在往前走,身边都是些灰色的、经久不散的浓雾。这些雾密集的聚在一起,雾的颜色一会儿深一会儿淡,仿佛永远都散不开似的。 寒来努力看清前方的道路,但她的精神不许,做什么都已经很吃力了,双腿仿佛灌铅了一样,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前进,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甚至已经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章节目录 第462章 【四百六十】妖怪之城(70) 没过多久,寒来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站着,眼中原本就不明亮的光芒,变得愈发暗淡了。她立在一片浓雾里,宛如一座雕塑。渐渐地,寒来的手指尖……开始消失,幻化成浓雾…… 这股消失从指尖开始,顺着指尖往上蔓延,手掌、手腕、胳膊……一直往上,寒来正在渐渐与浓雾合为一体。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也越来越呆滞,越来越涣散…… “在那!”令抽了一口气,发现王灵韵的她,二话不说便飞速蹿到了王灵韵身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一道红光闪过,寒来身边的浓雾开始散。 寒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一道红光将自己紧紧地包裹着,一股莫名的暖流从眉心缓缓流淌到心间,逐渐温暖了她的全身。 这时,寒来那双涣散的瞳孔里,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她低下头,这才发现,包裹着自己的红光,原来是一条锦鲤。 一条娇小的,漂亮的,可爱的……锦鲤。 寒来将它捧在自己的手中,突然,红光大盛,叫寒来身边所有的黑雾统统打散! “对不起,我来晚了。”锦鲤那双金色的瞳子望着寒来,它并没有开口,但寒来心中却听到了它的声音。是一个稚嫩可爱的……小女孩的声音。 待到黑雾全部散开时—— 寒来恢复了意识。 “我这是……”怎么了? 刚一开口,寒来就觉得自己嗓子冒烟了似的,嘶哑的不行,连发出声音都变得有些困难。她揉了揉有些发懵的头,自己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咕咚咕咚地仰头就喝,连续喝了五杯后,她才停了下来。 寒来重重地呼吸着。她记得自己好像……正在用石头砸一只讨厌的鸽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里,躺在床上呢? “嘶——”寒来挠着自己的头,感觉自己最近变得有些奇怪? 挠头的时候,从寒来的袖中掉出一张薄薄的纸。纸落到地下,发出微小的声音。 寒来捡起那张薄薄的纸—— 突然想起来!这是刚才那只鸽子给她留下的! 这张纸薄薄一张,甚至还有些透明,触感凉凉滑滑,上面……什么都没有。 寒来将这张纸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突然在抬起它时,目光捕捉到了什么! 但是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太亮。 于是寒来立马冲到门口,这张薄纸拿起来,一面正对着太阳,一面对着自己。这张薄纸的透明度很高,刺眼的光线穿透了整张薄纸。寒来微微眯着眼,视线扫过薄纸时,上面出现了几个颇有力道的字迹。 “寒来,今夜子时……”寒来正在努力看清薄纸上面的字“过来一叙。” 落款处写着一个名字。 由于阳光实在是太刺眼,寒来将抬了半天的手放下,休息了一瞬,便又继续抬起手来,再度细看—— 落款处写的名字是…… 寒来不觉间睁大了双眼。 是…… “香连。”她喃喃出那个人的姓名,心中不自觉地有些慌乱。 寒来,今夜子时,过来一叙。 她在心中不断重复着香连信中这句话,去还是不去,寒来变得有些犹豫。若是是去的话,那么在这个世界的自己又会陷入沉睡。不知再醒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可若是不去的话…… 章节目录 第463章 【四百六十一】妖怪之城(71) 寒来,今夜子时,过来一叙。 若是不去的话,在那座空空旷旷的城,在那个满天繁星却无人共赏的深夜,寒风打的树叶沙沙作响,却只余香连一人,孤夜难眠…… 寒来长吁一口气。 去还是不去呢…… “寒来!”突然有人叫了寒来的名字。 彼时,看来正好拿着那封信,站在屋门口发愁。一抬头,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听说你找我。”那个人微微喘着粗气,似乎是收到消息之后便直奔过来。身上风尘仆仆,还带着芳华街特产的女子香。 寒来不着痕迹地将信收入袖中。 “宫明,我听说溪水醒过来了?”寒来走到院门口,直接问:“你把她带去哪了?” 闻到了宫明身上那芳华街特产的女子香气,寒来心中大概有了答案。但她仍要听宫明亲口说。 “寒来。”宫明揽过她淡薄的小肩膀,却被寒来一下躲开。 宫明有些尴尬的收回手,道:“这里风大,我们回屋说。” - - 一刻钟后。 “什么?!!”茴香小筑里传出了寒来的惊呼声,吓得屋顶的鸟儿们纷纷扑闪着翅膀,四散离去。 屋内,寒来跟宫明面对面的坐在桌前,一个平淡无奇,冷静沉稳。另一个……拍案而起,诧异地盯着对面的人。 平淡冷静的是宫明。 拍案而起的…… “你说溪水她……”寒来震惊地看着宫明,嘴唇颤抖半天,才道:“不是人?!” 宫明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再次确定自己没说错。就在刚才,俩人面对面坐着时,宫明对寒来说出了溪水的真实身份。 “这就是把溪水接回宫府后,她一直没有醒过来的原因。”宫明抬眸看向寒来,一字一顿地道:“因为她不能离开磬竹酒馆。” 寒来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宫明,听完宫明说的话,她几乎全身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一个不稳!寒来跌坐在凳子上。而后!又一个不稳,凳子也翻了,寒来跌坐在地上…… 有的时候,你梦见了鬼,当你醒来之后,未必真的会怕鬼。因为你知道那只是个梦。 也有的时候,你有了一些奇遇,撞到了鬼,也未必真的会怕鬼。因为你并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你的潜意识会安慰自己,那些不一定是真的。你的大脑总会找到合适的理由,告诉自己,一切都很正常,并试图让自己接受那些看似正常的奇怪遭遇。 可当你知道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竟然是鬼的时候,那种心情,无法名状。 譬如寒来,她现在就不知道自己是悲是喜,她只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疯狂。而她自己,好像也被这个疯狂的世界……染上了疯癫的病状。 “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不知不觉间,寒来的眼眶都红了,她两手抱着自己的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半晌,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缓缓抬了起来,那双含着泪花的眸子,望向宫明“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宫明一愣。这一瞬间,他竟觉得寒来有些……动人? 但很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宫明就恢复了正常。 章节目录 第464章 【四百六十二】妖怪之城(72)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只是……”宫明看着她肯定的点了点头“我跟你说的全部都是我亲眼所见,你的朋友溪水,她不是人,是鬼。” “不!我不相信!”寒来大声地反驳“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共同生活了十几年,我们每天都形影不离!我了解她,我知道她,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如果她是鬼、是鬼的话……又怎么会被阿张那样的凡夫俗子打成重伤?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真的有鬼?!!” 往事历历在目,寒来根本不信宫明的话。她无法相信,她不能接受!你让她如何相信,从小到大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不是人,而是一只鬼呢? 宫明叹了口气,无奈道:“早上,我得到溪水醒过来的消息之后,便替你去探望她。后来发现,她并不是醒来了。而只是眼睛睁开了,无法合上。” 寒来皱眉。眼睛睁开了……无法合上?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家里有贵客,磬竹酒馆的掌柜来了。”宫明继续道:“掌柜的向我要人,他告诉我寒来我可以带走,但是溪水却不可以。但是,既然我已经将溪水姑娘带到了宫府,只要我不点头,那溪水姑娘就不是掌柜可以轻易带走的。” 宫明走到寒来的面前,将她扶了起来。寒来的身子有些软,完全倚靠着宫明的力量,才坐到了凳子上。 “无奈之下,掌柜的才松口告诉我,溪水并不是人,而是磬竹酒馆开业前,他召唤来的镇宅之鬼,此鬼的最大作用便是镇宅、护宅。平时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在磬竹酒馆里,可一旦酒馆出事,此鬼就会不顾一切镇住家宅。怕我不信,掌柜的还拿出来一个檀木盒子,盒中放着一道黑符,他告诉我,那张符纸里,住着溪水的意识。溪水的魂魄并不在这个世上,她原本就是阴间的鬼,只是靠着符纸上的意识,才能‘活’在这个世上,若是没了意识,溪水的身体只是具空壳,就算勉强活下来了,这世上也不过是多了具行尸走肉罢了。” “可是……可是我跟溪水自小一同长大,她像个正常人一样,孩童时有孩童该有的样子,成年了也有成年人该有的样子……她跟普通人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寒来道。 “你再想想。”宫明提醒着她“真的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寒来点点头“是啊,并没有……” 话未说完,寒来突然睁大眼睛。不对。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溪水这个人似乎在自己的心中也是个迷,只是寒来会特意忽视这一点,不去怀疑她罢了。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溪水的消息总是这么灵通,别人知道的事情,她总是能提前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她还是能提前知道。但我觉得既然是朋友,我便不该怀疑她,所以一直刻意的忽视了这一点。”寒来逐渐冷静了下来,她的神情也恢复了正常,平静,冷漠。过了一会儿,她长吁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如果是镇宅之鬼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寒来接受了这个事实。 章节目录 第465章 【四百六十三】妖怪之城(73) 寒来一直以为溪水可能会什么读心之术,所以才能准确的知道磬竹酒馆里面所有的事情,甚至人们深藏于内心的小秘密。每当自己遇到危险时,她总是能用那些别人无法轻易得知的秘密,恰到好处的掌握了天时、地利、与人和,帮助自己化险为夷。如此,寒来才逃过一次又一次的责罚与鞭打。原来,那些事情都不是巧合,而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从小到大,寒来从没见过溪水在谁的手里吃过亏,唯一的一次,就是自己失踪……被酒馆里的人误以为逃跑了的那次,溪水替自己受罚到重伤…… “镇宅之鬼……吗。”寒来喃喃自语着。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她就在你的身边,与你同吃同住,与你嬉笑打闹,与你……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宫明走到寒来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你知道吗?我跟溪水以前经常讨论自己的未来,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会不会也能拥有自己的如意郎君?我以前一直盼望着溪水那丫头能嫁出去,能拥有自己的幸福。”寒来淡淡一笑,只是笑得十分勉强“现在看来,我大概是这辈子都等不到那丫头嫁出去的那天了。” “你今天还没吃饭吧?”宫明突然转移话题道。 “诶?”突然被转移话题,寒来还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奥,我不饿。” 刚说完这话,寒来的肚子就咕噜一声,发出“饿了”的声音。 宫明笑看着她没有说话,而后便走到门口,停了下来,看着寒来道:“还不走?” “啊?去哪?”寒来恹恹的,精力不足,体力不支,她是真的不想动“我真的不饿。” “今天晚上有灯会,我约了溪水。”宫明说完,便抬脚出了房门“去不去由你。” 寒来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做出任何举动。约莫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她才轻叹口气,扶着桌子缓缓起身。寒来是真的很疲倦了,她动作缓慢的就像一个年迈的老太太一样。 待出了茴香小筑,来到宫府的门口,寒来发现门口早已停了一辆马车。见寒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小厮向车内小声传话。而后,宫明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淡淡的扫了寒来一眼,没有说话。 “你……等我很久了吗?”寒来说这话时,显得有些别扭。她其实是不好意思了。毕竟从来都是她侯着别人,绝没有别人候她,也从没有人愿意候着她。虽说她来宫府已经小住了一段时日,勉强算是在宫府当了一阵子二小姐。但宫明搞得这一出,她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宫明放下窗帘,马车上传出他不大的声音“明知故问。” 寒来的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而后上了马车。 车轮缓缓滚动,朝着芳华街的方向。 车上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让人的情绪很快就变得宁静下来。 宫明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寒来坐在那里,显得有些不自在。 “我今晚要去一个地方,你能送我吗?”安静的车厢里,寒来开口道。 宫明想都没想,便“嗯”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466章 【四百六十四】妖怪之城(74) “你都不问我要去哪吗?” “不管你去哪,作为你的哥哥,我都要保护你的安全。”宫明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他把话说的很满,完全不给寒来反驳的余地。 “……”寒来撩开车窗,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还有那湛蓝的天空,原本阴郁的心情,竟变得有些晴朗。 马车行驶到离芳华街不远的巷子,就停了下来。那个位置正好是一家酒楼,人不多,倒是饭香味儿扑鼻。 宫明看寒来一副没有精神正在发呆的样子,抬起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后,就率先下车“吃饱了再去看溪水吧。” 宫明说的很随意,仿佛是临时起意在路过的酒楼随便吃个饭,并不是特意带寒来到这里吃饭的。 这家酒楼人不多,很清净,菜品的味道也非常的好吃,寒来觉得很合胃口,也觉得宫明对自己确实是很上心。吃饭的时候她总是会偷瞄宫明,好奇的想: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又为什么突然要做自己的兄长呢? 如果说溪水待她好,是因为她们俩从小相依为命,那么宫明对自己这么好,是为了什么呢? 一顿饭吃完,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城里竟然有花灯会。 夕阳西下,眼看着天色渐晚,然而街上却变得越发热闹起来。来往的人们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有的人拿着面具,也有的人拿着灯谜,看起来有趣极了。 大街小巷处都挂着或大或小的灯笼,与漫天繁星相映成辉,美不胜收。 寒来吃完饭,站在酒楼门口等宫明时。也不知宫明那家伙从哪里搞来了一盏兔子灯,突然从寒来的身后冒出来,将兔子灯送给了寒来。 看着手中提着的那张可爱的兔子灯,寒来心中颇有感慨。想起往日与溪水观花灯会时,俩人也想要一盏可爱的灯,可是她们却因为太过于贫穷,而…… “怎么,不喜欢?”宫明看寒来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开口询问道。 “不会。”寒来还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模样,只是每当看到那盏兔子灯时,眼中都会流露出或多或少的喜悦。 “我也没想到今天竟然有花灯会,机会难得,不如……走走?”宫明始终都很客气,语气和态度也都很温柔。真的是一副兄长的模样。 寒来看着宫明,呆呆地点点头。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宫明并不是第一天对她如此。但是,这却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上除了溪水以外,竟然有人对自己这么有耐心…… 宫明先行离开,寒来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城边的护城河处,发现这里有不少人正在放河灯。 而在护城河的边上,支着一个小小的卖河灯的摊位。摊前站着一个小女孩儿,穿着红白相间的华丽衣裳,看起来很像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金鱼。 令就是那位在河边摆摊的小女孩儿。她早就远远看到了王灵韵,见宫明和王灵韵俩人朝她的方向走来,绽放在她唇边的笑容也显得愈发灿烂。 章节目录 第467章 【四百六十五】妖怪之城(75) “公子小姐要买河灯吗?”待到二人来到摊前,令拿起一盏鲤鱼灯,看着王灵韵道:“我看这位小姐颇有心事的样子,我这里的河灯许愿很灵,小姐不如对着它许一个心愿,将你的烦闷忧愁通通交给这灯,让它顺着河水飘走,离你远去。” 寒来被令说的有些心动,她最近确实莫名其妙的有些心力交瘁,还有溪水的事情,对她而言也是颇为打击。 于是寒来拿过令手里的那盏鲤鱼灯,瞧过之后发现这灯很是精致,确实很讨人喜欢。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宫明,轻声询问:“可以吗?” 令这才注意到王灵韵身边的宫明,按理说王灵韵向来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但是现在竟然连买一盏花灯都要询问他人,这使得令开始好奇起宫明的身份,与他跟王灵韵之间的关系。 宫明朝寒来点点头后,拿出银子向小女孩儿结了款。 此时,寒来已经抱着鲤鱼灯,走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她望着那潺潺的河流,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而宫明走到一个离她不太远的地方,便不再靠近了,只是那样静静的守着,既不想离她太远,也不想去打扰她。 令瞅了半天也看不懂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这个跟王灵韵一起来买河灯的公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她的恋人,却也不像是家人,他们俩看起来一副不太熟悉、很生疏的样子,各方面也都显得很陌生,可是王灵韵买灯时,又偏偏问他可以买吗?然而这位公子又二话不说的王灵韵付钱。那么问题来了,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在纠结好奇了半天都没有答案之后,令果断决定,不想了!不想了不想了不想了!! 可是,果然,她还是很好奇。 令的视力很好,她一个神器,视力自然是凡人的无数倍。所以即便王灵韵离她很远,她也能将王灵韵那边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这灯多少钱?”一位路过的姑娘问。 “抱歉,小摊已经被某位小姐包下了,各位还请去别处买灯吧。”其间,有几个路过的公子小姐来找她买河灯,她全都拒绝了。 令现在什么也不关心,只关心王灵韵。 “小鱼啊,你真的能带走我所有的烦恼吗?”寒来蹲下身,看着手里的小河灯,自言自语着。 这些话虽然都是说给鲤鱼灯的,但却都传到了令的耳朵里。 “那么……”寒来将鲤鱼灯放入水中,闭着眼睛,在心里说道:愿我今晚过去之后,能安全回来。 寒来缩在袖子里的那只手,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条。她是打算今晚去赴香连的约。 看着那盏鲤鱼灯顺着水流越飘越远,寒来的心中竟真的轻松了不少。 她转头,看见宫明就站在不远处,正等着自己。 虽说天色很暗,但由于宫明长相俊美,附近已然有很多人开始注意到他。其间,不断有女子来找宫明搭话,但宫明的态度一直是淡淡的。虽说温和有礼,但宫明总是在三言两语间,就轻易终结了他人的话题。他的目光始终在寒来的身上,不曾离开。 远远望去,只见那名身穿粉色罗裙的女子,蹲下放掉手中的鲤鱼灯,又闭上眼睛许下自己的小愿望后,便朝着宫明的方向转过头来—— 章节目录 第468章 【四百六十六】妖怪之城(76) 见宫明同样也看着自己,那女子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一瞬间,宫明身边的嘈杂声好像都不见了,叫着自己名字的那些闺秀小姐们也全都消失了,整个世界里只有她,也只剩下她。 寒来迎面朝宫明走来。但宫明的身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很多人,有的人是贵族,寒来在磬竹酒馆里见过几面,但寒来面熟的人大多都是些公子,毕竟磬竹酒馆那种地方也不是闺秀小姐该去的场所。所以……宫明身边还有一大半的闺秀小姐,是寒来根本没见过的…… 今夜在此处放河灯的年轻男女不在少数,但其中大半都聚集在宫明的附近,这些人好像是在此处聚会一样,看起来热闹极了。 这…… 寒来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脚步。 他们好像聊得很开心的样子,自己应该过去吗? 会不会……有些打扰? 就在寒来站在原地犹豫的时候,宫明穿过那些围绕在自己身旁的人们,来到了她的面前。寒来瞪大了眼睛,她……不太习惯引起这么多人注意。 “那个人是谁呀?明公子怎么朝她走过去了!?” “你们有谁见过那位小姐吗?” “没有,从来没有在哪个宴会上见过她。” 宫明背后的人们都在窃窃私语着。 “走吧。”宫明率先开口。 寒来点点头,然后一溜烟似的,比宫明快一步到达了芳华街。 天早就黑了,芳华街也早就开业了,以前每到这个时候,寒来的心情就会变得很糟糕。这里是个乱七八糟的地方,每天夜幕降临之后,就会发生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能想到的,你想不到的,都会发生。欲望与那些令人上瘾的禁药蔓延在整条芳华街,欢笑与哭泣同时令人疯狂。 这里就好像是恶魔的手掌心,所有人都被那股邪恶的力量,玩弄于掌心。 深吸一口气,寒来走入了华灯璀璨的芳华街。 不管离开了多久,再回来时,这里都是一样的热闹。每家店张灯结彩的热闹氛围仿佛寻常店家过年一般。 “哟!这位客官,几位呀?”店门口的小哥热情地问。 寒来冷眼瞧着这些,芳华街的人,芳华街的事,那些人情冷暖的东西,她再熟悉不过。谁能想到,那一张张热情面庞的背后,尽是些凉透人心的冷漠。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寒来认识的人就只有溪水一个而已。 “雪兔!危险!”就在这时,寒来的背后响起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那个声音太熟悉了,但是寒来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寒来下意识扭头,却看见一个约莫七岁左右的小女童,摔倒在地上,身旁还有一只浑身起黑的恶犬对着她汪汪的叫。看样子是天太黑,小女童着急往前跑,却撞到了恶犬,自己摔了个狗啃草。 另一位小女孩见状,立马将恶犬赶走,跑到小女童身旁将她扶起“雪兔,你怎么总是这样不小心,疼不疼?” 小女童摇摇头,她的衣服颜色很暗,是磬竹酒馆里下人穿的衣裳,除了两只嫩嫩的小手摔得脏兮兮之外,看不出哪里脏了。 等等…… 寒来的瞳孔突然瞪大—— 方才那个扶起雪兔的小女孩是……溪水!!? 章节目录 第469章 【四百六十七】妖怪之城(77) 她没记错的话……那个小女孩是溪水!十多年前的溪水!幼年时的溪水!! “你怎么总是这样,疼也不啃声,你不用担心店里那些耀武扬威的大人们会欺负你,我会保护你的。”说罢,小女孩还给雪兔一个安心的笑容。 连声音……也跟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溪水你真好。”雪兔看着溪水,清澈单纯的眼睛里映照着溪水的模样。 “我们回去吧?”溪水提议着。 “好。”雪兔点头。 她们走进磬竹酒馆旁边的巷子里,巷子里很黑,没有灯,起初她们还能依靠着街上的灯光看清路,后来就只能全靠记忆和摸索。雪兔的腿似乎也摔伤了,她在溪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着。而溪水也特意放慢了脚步,使雪兔不至于太难受。 寒来呆呆地看着两个小姑娘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巷子里。 溪水刚才对雪兔说得那句话,自己在十多年前似乎也听到过。那日好像是自己一不小心摔破了碗,寒来在捡碎片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了手指。溪水见状,立马撕破自己的衣服,将寒来的手指缠得胖胖的,边缠边对她说:“你怎么总是这样,疼也不啃声,你不用担心大人们会责罚你,我会保护你的。” 说罢,溪水也给了自己一个安心的笑容。 有的人还真是…… 不管沧海桑田,永远都不会变。 寒来还没感慨完,有人就拍了她的肩膀,寒来一扭头,就看见店小二不太乐意的表情“哎我说!这位姑娘,您已经在小店门前挡了很久的道了,您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啊!”那小二啧啧两声,又道:“我说……你不会是别的店特意派到我家门口杵着,来挡我家财路的吧?” “额,误会……误会……”寒来边说边往后退,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往常遇到这种事情都有溪水帮她的,如今溪水不在了,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路上人来人往,见寒来往后退连路也不看,纷纷露出或不耐烦、或鄙夷的神情,绕着她走。 突然,一双有力的掌心,揽住了寒来的肩膀。 “怎么了,我妹妹在这里等我,还碍着你什么事了吗?你算是哪根葱,敢这么对我妹妹说话?嗯?”宫明面色不善地道。 “这、这……”说着,店小二就扇了自己一巴掌,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明公子的妹妹,还请明公子见谅。” 这可吓着人家店小二了,宫明的这张脸在芳华街可是出了名的,没人不认识他,但传闻中的宫明都是温文尔雅、待人如春风拂面的那种翩翩公子,怎的今日……这般凶悍? 寒来愣愣地看着宫明,对他这突然护短的架势显得有些惊讶。毕竟,在认识宫明之前,寒来也是芳华街的人,自然也是知道宫明的。谁知道,那样一位被传得似神非仙般的人物,也有今天这副出格的模样。 寒来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好笑。当即,掩着唇就笑了起来。 宫明见寒来笑自己,敲了一下她的小脑壳,警告着:“没大没小,竟敢笑话你哥哥。” “是,哥哥大人威武,小妹喜欢的紧,唐突了,唐突了……”寒来捂着自己的小脑壳,边说边笑,边笑边说。 章节目录 第470章 【四百六十八】妖怪之城(78) 喜、喜欢?她喜欢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宫明见寒来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不觉间竟脸红了起来。 这还是俩人变成兄妹之后,第一次互相放下警惕心,自然而然地交流、打闹。 “哼,算了,饶你一次,下不为例。”说着,宫明又敲了一下寒来的小脑壳。说完,他便背负双手,先行离去。 “唉唷。”寒来笑着呼痛一声,便也摸摸脑袋,笑呵呵地跟着宫明往前走。 店小二看不懂这兄妹俩人,但是见自己没惹麻烦,此事没让掌柜的出面解决,还是很谢天谢地的。 “哎呦,这位客官里边请!”小二又继续进行今天的工作,愉快的迎客了,见到一位大腹便便看起来像是富商的人,他说完客套话之后,又在那位客人的耳边小声说着:“今日小店里有新的姑娘,那小脸,嫩的哟……能掐出水来!” 彼时,明月高悬,繁星闪烁,普通人忙碌的一天结束了,但芳华街的一天才正要开始。 “刚才看你在磬竹酒馆附近停留这么久。”宫明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没有要进店的打算,也没有要停下来地想法,俩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在大街上散着步,闲聊着“人……你见到了?” “嗯,见到了。”寒来脸上的笑容突然就不见了,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显得有些惆怅“你没骗我,她确实……并非凡人。”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溪水的事情,寒来确实已经亲眼所见。重伤之后一直昏迷未醒的溪水,真的再也没有醒来。她进入了新的轮回,拥有了新的生命,唯一不变的就是,她仍在磬竹酒馆,也仍旧是磬竹酒馆的普通杂役:溪水。 谁能想得到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奴籍女子,就是东家在磬竹酒馆开业之前特意请高人为磬竹酒馆请来的镇宅鬼?即便像寒来这般,从小跟溪水一起长大的人,如果不是遇到了这次的事件,恐怕溪水的身份……寒来这辈子都无法探究出其中的奥秘。 毕竟,在这条芳华街上,拥有奴籍的人,大部分都是跟寒来一样,无父无母、既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的……可怜人。 “你不吃惊?也不害怕?”宫明对寒来平淡的反应颇为惊讶。要知道,连自己当初得知溪水是鬼的真相之后,都心惊了半天才慢慢接受了事实,而寒来……亲眼见到年幼的伙伴之后,竟然如此平淡的就接受了? “比起吃惊和害怕,我更多的是绝望吧。”寒来勉强勾了勾嘴角,欲哭却无泪“我从小到大只有一个朋友,同吃同住,同甘共苦。但今天之后……我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宫明没有说话,但他眼中却有着歉意。 寒来抬起头,对宫明笑了笑,笑得像哭一样“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个怀抱实在是太过温暖,使寒来有些不舍离去。 “有哥哥在。”宫明淡淡道。 “嗯。”寒来把头埋进宫明的怀里,没几秒后,宫明胸前的布料就湿了一大片。宫明抱住她的手一顿,而后缓缓抚摸着她的背部,替她顺气。 她哭了。 他好无措。 正值八月桂花开的季节,倾歌坊附近植满了桂树。 章节目录 第471章 【四百六十九】妖怪之城(79) 彼时,二人站在桂花树旁,周围的人不多,淡淡桂香沁入鼻尖,宫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着实不大会哄女孩子。夜晚的风有些冷,寒来哭着哭着就下意识地往宫明怀里钻。哭完后,又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立马推开宫明,摸着脸上的泪水,有些慌乱、有些无措。 “啊,你不是说,今晚要去一个地方……让我送你?”同样无措的宫明为了避免二人目前过于尴尬的气氛,连忙转移话题道。 “啊……对。”寒来的目光瞬间变得清明起来,方才那些微的脸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抬起头,正色道:“麻烦哥哥送我去香园那条巷子。” 俨然一副战士要去战场的样子。 宫明见寒来这副模样,想起她被噩梦缠身时无法醒来的痛苦样子,眉头微皱,但还是轻声说了句:“好。” 在月亮旁边有几丝薄云,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一条红色的锦鲤正悠闲地游弋在薄云之间,那条鲤鱼的瞳孔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极淡的金色光芒。 没错,令一直在远处注视着王灵韵,但她是真的没看懂王灵韵跟宫明之间的关系,兄妹吗?可是她怎么越看越不像呢…… 云端之上,令一个鲤鱼摆尾,打散了几朵流云。不过,王灵韵在这个世界里真的改名换姓了?她竟然叫寒来?!可寒来跟宫明这两个人,连姓氏都不一样,又怎么会是兄妹呢? 令越想越想不通,关于寒来那复杂的关系线,她的鱼脑明显已经不太够用了。重点是宫明那个从来不懂得尊重自己的小屁孩,为什么会变成自己主人的哥哥!!? 又一个鲤鱼摆尾,几朵刚聚起来的流云,又被打散了。 令:啊!!人类的世界这么复杂的吗? 今晚的月色很温柔,但没人注意,在温柔的月亮旁边,游弋着一条暴躁的鲤鱼。 待寒来和宫明二人离开芳华街后,一直隐在暗处的倾月给宫明牵来了一匹快马,宫明率先上马,而后又一把将寒来拉上马,坐在自己的前面。 “驾!”宫明马鞭一挥,只见马儿扬起半个身子,嘶鸣一声之后,便迅速狂奔起来。 寒来回想起方才倾月瞧自己的目光,有些心惊。倾月一向都是无视自己的,怎的今日看自己的眼神如此不善,甚至还充满了敌意呢? 思来想去,寒来觉得这问题大约是出在宫明的身上。但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她一时间还想不清楚。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没人欣赏路旁的张灯结彩,也没人注意路边冒着香气的美食小摊。两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严肃,与担忧。马儿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会的时间,就来到了通往香园的那条巷子。 一拉缰绳,宫明停在了小巷的路口,通往香园的大道小路中,只有这一条是最黑的。从路口望进去,巷子里的那片漆黑望不到头,里面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仿佛能通往香园,也能通往地狱。 而寒来要去的,正是这条最黑的路。 宫明不由得担心了起来,虽说他之所以接近寒来,也是因为有自己的目的。但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担心寒来。 “你确定要一个人进去吗?”宫明问道。 “嗯。”寒来点头。她低着头,夜色太黑,使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章节目录 第472章 【四百七十】妖怪之城(80) “不然,我们还是先回去,明早再来?”宫明试图跟寒来商量。 此时,寒来已经自行下了马。她不能明早来,因为跟香连约定的时间是今夜子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明早是否还清醒着的,所以她无法跟宫明道别,也无法跟宫明约定何时再见。 今夜一别,会不会是最后一面了呢?寒来自嘲地想着。溪水已经不在了,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绊,就是身后那位骑在马上的哥哥了吧…… “寒来……”宫明见寒来走入小巷,还是叫了她一声。 寒来停下脚步。 “我等你回来。”宫明道。 寒来肩膀一颤,她没有回答,而是踏着步子走进了小巷。宫明望着寒来娇小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没入进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 寒来前脚刚踏入小巷,整个榕树城便刮起了一阵阴风。夏至的夜晚还是有些温暖,但是这股阴风是真的寒冷,仿佛夏至之后不是秋天,而是那冰天雪地的寒冬。 一股药香味从小巷深处传来。说来奇怪,明明在进入小巷之前,寒来还能看见空中的明月和繁星。但自从进入小巷之后,不仅巷子里是一片漆黑,就连天空也变得一片漆黑。在这个漆黑的小巷子里,唯一能引路的便是那股奇异的药香味。它从另一个世界飘来。此刻,宛如一根有形的丝线,正牵引着寒来前进的步伐。 令在空中静静地看着寒来。 自从寒来进入小巷之后,令瞳孔中的金光就变得明显了起来。她明显能感觉到寒来身上拥有了护体的神力,也正因如此,令自身的力量也变得强大了起来。 按理说,蔺橘生亲自设的局,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才对。虽说令不认识蔺橘生,但是她认识蔺橘生的先祖,他们蔺家是四方圣地“空泉”的守护者,是四个圣地的主人之一。 蔺橘生,是时空之神的后人,掌控时间和空间。 在上古时代,天地初期,蔺氏在天界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天界设有时空之殿,那便是时空之神的神址。 后来,不知何因,蔺氏的先祖不愿意跟众神一起玩了,就任性的消失了,从那之后,蔺氏便自己藏起来自己玩。与此同时,天界的时空之殿也被封印了起来,千百年来无人能进。而蔺氏的家族、后代,则守着四方圣地之一的“空泉”,世代隐居于无人之境。 据说蔺家的先祖“时空之神”陨落去世之后,千百年来,蔺家没有一个后人继承、并拥有时空之神那独特的天赋。也因此,千百年来时空之神的神位一直都是空着的。但如今,遭遇了蔺橘生给王灵韵设局这件事之后,很显然,蔺橘生就是这一任的时空之神了。但是他为什么要将自己雪藏起来,不把自己的存在告知于天界众神呢?令不得而知。 但如今,王灵韵身上原本被封印的神力自行发动,在她周身形成了护体神力。恐怕……此事已经变得不太简单了。有蔺橘生设定之外的人参与进了这场局内,扰乱着寒来作为正常人的日常生活! 她已经遇见了正常人不该遭遇的事情! “蔺橘生!蔺橘生你听见了吗?!”令在空中着急的叫着那个人的名字“蔺橘生你听见了就赶紧给本宝宝滚出来!” 章节目录 第473章 【四百七十一】妖怪之城(81) 然而,阴风依旧在刮,花灯会也依旧人声鼎沸,天空中的空气安静的流动着,并没有人回应令的呼喊。想来也是,就连自己都能通过不同的空间渠道,强行闯入寒来所在的这个空间,更别说别人了。 令静静地望着寒来所在的那条巷子,正常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那条漆黑的巷子在令的眼中,已经是一个空间扭曲的状态,毫无疑问,那是一条空间隧道!她突然明白了寒来方才对鲤鱼灯许愿:愿我今晚过去之后,能安全回来。 “不行,你不能去!否则你今晚会有生命危险!”令在空中大喊一声! 与此同时,一阵狂风在空中卷起,使得云层都变成了龙卷的模样,一道红光从龙卷云中急急蹿下,宛如一道流星划过空中,直奔寒来而去—— 寒来踏出最后一步的时候,正巧听到了令的声音。但为时已晚,她如今,已经站在香园的门口,这破宅子仍是她熟悉的样子,塌陷的一塌糊涂。 这边的月色跟那边一样,明亮而又温柔。 香连坐在早已塌陷的香宅废墟上,望着月亮。忽然感觉自己身后有了动静,她扭过头,嘴边挂着笑容,道:“哟,你来啦。” 寒来看着香连身后那巨大的月亮,淡淡道:“嗯,来了。” 两个人如同许久未见的老友,没有那么多寒暄。说完,香连便转回头去,继续望着月亮,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 - 另一个世界,宫明也听到了令的声音,他望着空中的龙卷云,眼中担心更甚。在那道红光冲出龙卷云的同时,宫明二话不说便扬起马鞭,朝巷子里跑去! 他后悔了,他不该放寒来一个人进去。虽然寒来什么都没有跟他说,但宫明有直觉,从她被噩梦缠身,每天一到睡觉时间就守在溪水房里,还有她日常那些古怪的行为来看,那丫头一定正面临着什么自己无法控制的严重事态。 马蹄如风,宫明骑着马跑遍了整条巷子,却都没有寻找到寒来的身影。他的心一沉,一下变得有些慌乱。于是宫明骑马绕到巷口之后,又重新进入到这条漆黑的小巷子,结果是,他的马又一次跑到了小巷的出口。其间,宫明依旧没有瞧见寒来的身影…… 寒来她……失踪了。 而在寒来消失的那一瞬间,朝她冲去的那道红光就消失了。令虚弱的落到了地上,如今王灵韵离她太遥远,她无法肆意使用自己的神力。其实自从寻找到王灵韵之后,除了在王灵韵的肩膀上咬了一口之外,令从来没有真正的跟王灵韵签订契约。想要跟神器签订契约,必须要获得王灵韵发自内心的同意。显然,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王灵韵甚至连自己是雨神都不肯承认…… 所以没有签订契约的她,无法如影随形的跟在王灵韵的身边,与王灵韵同生共死,只能依靠着当初在王灵韵肩膀上咬的那一口,从而获取到王灵韵身上的力量。 如果不是令当初咬了王灵韵一口,那么如今的令早就变回石头了,不可能拥有自由活动的能力。 章节目录 第474章 【四百七十二】妖怪之城(82) 落地之后,令变作了人形。她从地上爬起来,观望四周,发现自己好像落到了一家普通的民宅里,便蹑手蹑脚的打算翻墙出去。在路过人家小厨房的时候,令一不小心闻到了厨房里的香气,便又蹑手蹑脚的临时改变了路线。 待到吃饱喝足之后,令便悄咪咪的离开了这家宅院。 次日,宅子的女主人醒来之后,发现厨房里干干净净,昨天剩下的食物全都不见了,他们是贫穷人家,没了这些吃食,意味着今天全家人都要饿肚子。正当她觉得家中遭贼觉得心情沮丧的时候。她那高烧三日因为没钱请大夫的小儿子突然出现,询问娘亲怎么了?那小样子显得健康极了。 而后,大清早便有人敲门,问自己一直找不到工作的丈夫今日要不要去上工。女主人兴奋之余,忽然想起前两天丈夫因为劳作摔伤了腿,正打算拒绝。但是却突然听见屋内的丈夫叫自己,惊喜的说,他的腿好了?! 宛如福神降临一般,这家人又迎来了新的生机。 女主人忽然想到晨起时,厨房里消失的剩饭,欣喜之余赶忙跑去屋内,拿出家中仅剩的两炷香,插在一支装满灶灰的碗中,于厨房中点燃后。女主人一直跪在厨房里,感谢这份天降的神恩。直到此香烧完之后,才肯起来。 与此同时,坐在城郊破庙里静静休息的令,不知为何……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上又重新充满了气力。她想,许是此庙风水不错吧。 - - 时间往前倒退一点。 彼时,寒来刚来到香园门前,赴香连之约。 “我从来没有晚上约过你吧?”香连依旧望着那轮近在咫尺的明月,道:“你来找我,真的不怕吗?” 这个世界的月亮真的很大很圆,寒来站在地面,并没有站在高处,但今晚的月亮竟比她面前的香园还要大。她走到香园内,看着院中破败的样子,顾自走到那个不知是好是坏的秋千旁,坐下。 “怕,我心中怕的不得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害我。更不知道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而来到这里的人,又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我。”寒来坐下时,在秋千的绳子和木头的衔接处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显然,是快坏掉了。 但寒来仿若无闻,她依旧坐在秋千上,双脚微微离地,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它“我唯一知道的是,这里,并不是我原本的世界。” 香连的嘴边勾起一抹笑意,她站起身,从一摊乱七八糟的木材中,走了下来。一跃,来到了寒来的身前。 彼时,寒来在秋千上坐着,香连站在秋千前面,她们互相看着彼此,却也互相看不懂彼此。一轮巨大的圆月就在她们的身侧,明亮,耀眼。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香连。” “我知道。”寒来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比起询问,她更多的是在等待。既来之,则安之,她来此赴香连之约,就在等香连告诉自己,她叫自己过来的目的。 或许没有了总是在寒来的身边,一直保护着寒来的溪水。那个一向不够坚强、不够勇敢的寒来,也逐渐变得坚强勇敢了起来。因为,她已经没有了遇到危险时,可以依赖的人。也没有了遇到烦恼时,可以倾诉的人。时至今日,就算是有谁把她的牙打掉了,寒来也只能忍着疼痛,将破碎的牙齿往肚子里咽。 章节目录 第475章 【四百七十三】妖怪之城(83) “不,你不知道。”香连的目光变得格外认真,她一字一句地道:“我已经……是个半死的人了,还有一半的我,活在世间。” 秋千停止摇晃,寒来瞪大了双眼,愣愣地望着香连“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死后的世界?” 那……那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难道说,我……已经死了? - - 同一时刻,另一个世界已经是清晨,香连醒来时,发现香园的门口躺着一个姑娘。是寒来。 寒来跟上次一样斜靠在香园的门口的柱子上,连倒着的姿势都跟上次一模一样。 香连见状,赶忙跑到寒来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姑娘?姑娘你快醒醒?” 见寒来半天没有反应,香连左右拍了拍寒来的脸颊后,便掐寒来的人中“姑娘?你没事吧?姑娘?!” 然而,寒来依旧毫无反应,呈昏迷状。 “春婆!春婆,快来帮忙,有人晕倒在门口了。”香连赶忙跑进屋里搬救兵。上次中毒的无守跟那位不知名的姑娘尚未苏醒,这回又来了一个昏迷的,香连感觉有些头大。 “什么!”一位面善的夫人从屋内走出来,看见香连焦急的模样,她也显得有些着急“快带我去瞧瞧!” 来到门口,春婆探了探寒来那微弱的呼吸,又拿起寒来的手号了下脉。春婆皱着眉,满脸严肃道:“把人搬进去。” 待到两人将寒来搬进屋之后,香连才问:“春婆,这位姑娘到底怎么了?” “她恐怕……”春婆满目复杂的看着她,沉默半晌才道:“被人摄了魂。” “摄魂?”香连不懂,这位姑娘竟不是病了? 春婆点点头,目光又回到了寒来身上。春婆的眉头紧皱着,神情很是复杂“她的魂魄此刻不在体内,而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强行剥离躯体,去到了别的地方。” 春婆内心:奇怪……三魂七魄通通不在体内,这具躯壳怎么会还能正常的活着呢?难道……最好的容器不是香连。这个突然出现的,不明身份的少女,其实才是最好的容器? - - 未知的世界,明月高悬,这里才刚刚入夜,又大又亮的圆月照耀着香园内的两个少女,那股沁人心脾的药香味飘散在风中。 “噗。”听到寒来的说法,香连忍俊不禁“你没有死,又怎么会去到死后的世界。” 见香连笑话自己,寒来有些窘迫地脸红,她别开眼“那,反正这不是我平时生活的世界。” “嗯,这个空间的存在,跟你所在的空间,是平行的。”香连点点头“你可以把这里看作是另一个世界,但你不必忧心,你没有死去,你是被我召唤过来的。” “召唤?”寒来的目光又重新回到香连的身上“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偶然来到这里的,而是……” 香连点点头,她说:“一开始我也以为你是偶然来到我的身边,甚至还有些瞧不上你,在我知道你真的只是普通人后,对待你总是有些……过分。但后来我仔细的想了想,觉得你可能不是偶然。而且,你每次出现在此处,都会出现在我的身边,所以你很有可能……是应我召唤而来。” 章节目录 第476章 【四百七十四】妖怪之城(84) 香连回想自己莫名其妙像垃圾一样,被丢到这个空间之后,每当自己寂寞的快发霉的时候,都会强烈的期盼自己能遇到一个人类。 她不断的成长,不断的打败想要吃掉自己的妖怪,不断的在内心祈求着:神明啊,如果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如果你能发现还有一个渺小的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就来看看我吧。 无数个白天,无数个夜晚,她祈求着、期盼着,能有人救她脱离苦海,能有人带她离开这个妖怪之城,但在那寂静的白天、热闹的黑夜里,她的祈求就像是落入深渊的石子,连响声都听不到。 就在她放弃了,不再祈祷的时候,寒来出现了。 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力量,甚至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只能拖香连后退的的凡人,来到了香连的身旁。 “过分?”寒来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你不是对我很友好吗?” 你带着我飞。我不知道自己在哪的时候,还一本正经的试图跟我说明这个世界是哪,虽然我根本没听懂你在说啥,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正因为你是个好人,所以收到你的邀请之后,我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应邀而来。寒来看着香连,眨巴着眼睛,表示:你竟然瞧不上我呀,可是你真的对我很友好呀。 香连一愣“啊?额……是吗?哈哈哈你觉得好就挺好。” 只是香连的心里还是有些遗憾,她明明是希望能来一个神,将自己拯救出这个满是妖怪的世界的,却来了个只会拖后腿的普通人。唉,普通人就普通人吧……总比自己一个人要强点。 “嗯。”寒来点点头“所以,你为什么要召唤我来这里?” 她扭头看向周围,一片废墟和平地,这里的房子都塌了,也许是……久经失修的缘故吧?可是再一细看,不少石块和木料上边都有爪痕或尖牙的牙印。寒来的目光不自觉地扫了眼香连的手,有些粗糙,没有指甲,五指,是干净的人类的手。 香连注意到寒来在看自己的手,她下意识的把手往后缩,眼中突然有丝警惕。 寒来看向一旁塌陷的香宅,玩笑道:“总不会是特意叫我过来陪你一起盖房子的吧?那你可找错人了。” 香连淡淡一笑,她随意着道:“说实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找到你。” 那模样云淡风轻,从寒来的角度看过去,竟然……有点帅气。没错,是帅气。同一张脸,寒来那个世界的香连就是小家碧玉,而面前这位,刚强且帅气。 “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 寒来觉得背后一凉,她两手抓着的秋千绳子,忽然一落。 “啊!”秋千板带着寒来一起,摔到了地上。正好摔到了尾椎骨,寒来简直痛到扭曲。 与此同时,香连的右脸颊处,竟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伤口。有血顺着伤口滑下,香连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流下的液体,发现指尖处已然染上了鲜红。 “小心点。”香连警惕状态全开,她冷静道:“来了。” “啊?”寒来此时还完全摸不到头脑,她正趴在地上,边揉着自己的尾椎骨,边道:“来了?什么来了?” 章节目录 第477章 【四百七十五】妖怪之城(85) 说着,寒来还仰着头打了个哈欠。待她慢悠悠打完哈欠,发现眼前有个东西……离自己特别近……特别特别的……近! 只见近在咫尺,有一个面目狰狞、长相奇丑的大狼狗,正凶狠狠地盯着寒来,他们两的距离非常近,近到狼狗口中的口水流下时,就滴在寒来的脖子上…… 一时间,寒来都忘记了尖叫,她不敢动,也不敢眨眼——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啥?!!!!! 下一个瞬间,香连一个飞踢,将这头狼狗踹到一边的废墟里了。 “起来!”香连朝寒来伸出手。 寒来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旁“轰隆”一声,那只狼狗此刻正安然无事地站在一滩废墟中。 “……!”寒来倒抽一口气,她现在才看清,那只狼狗比她还大一点?! “啧。”香连收回手,对寒来的嫌弃毫不留余地的写在脸上。原本可以跑的,谁知道寒来的反应那么慢,这下好了,不得不打了。 香连利落地将短裙一掀,从绑在大腿上的刀鞘里,抽出一把细小的匕首。刀光闪烁间,香连二话不说就朝那只狼狗冲去! 狼狗凶狠的瞪着香连,见对方朝自己冲来,它也毫不示弱地往前缓冲几步,张开大嘴,朝着香连扑咬而去! 匕首削断了狼狗的两三颗利牙,而后香连往地上扑倒,再一个打滚,躲开了狼狗的冲击。 接着!趁狼狗扑空之际—— 香连毫不犹豫地骑到了它的身上。 月色下,只见女子匕首高举,就刺向了饿狼的脖颈处—— 狼狗凶叫一声,便栽倒在地,这一倒,便再也没有起来。 寒来跪坐在原地,看着香连,看着狼狗目瞪口呆……她甚至都忘了自己痛痛的尾椎骨。 香连满意的笑了。刚见面的时候自己使坏,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带着她到处飞,本想吓一吓她,却没想到这丫头根本不恐高,也丝毫不惊讶自己为什么会飞。显然,她是个在那边的世界原本就很呆、也很无知的丫头。后来,经过几次交流之后,香连还以为没什么事情能唬住这种傻丫头呢,毕竟她连误入时空隧道,进入别的空间都显得没那么惊奇,只是一副啥也没搞懂,时刻都是满头冒问号的蠢样子。没想到如今这遭……倒是吓到她了。 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刀尖便换了个朝向。香连将匕首收回刀鞘,看向仍在吃惊中的寒来,道:“饿不饿?” “啊?”寒来的小脑壳还懵懵的。香连脚底下踩着的那个是不是未知生物?那是啥?它它它……死了吗? 想到这里,寒来后怕的抹了把脖子上的狼狗口水。手拿起来,脖子上那黏黏稠稠的液体粘在手上,还跟脖子上的液体拉起丝来…… 寒来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啊……这什么鬼……好恶心…… 约莫半刻钟之后。 香园里的秋千架和秋千全被烧了,香连将折成小块的木材丢进火里,火越烧越旺,在这寒意蔓延的黑夜里,有点暖和。 看着正在熟练割狼皮的香连,寒来试探地问:“你是……降魔师、除妖师什么的……之类的吗?” “不,我只是个半死的人。”说着,香连利落下刀,将狼皮完整的剥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478章 【四百七十六】妖怪之城(86) “……啊,这样。”虽说寒来在芳华街那种鬼地方见过的血腥场面也挺多的,可她身边通常有个时刻庇护着自己的溪水,且她又跟那些“刽子手”们都不太熟。如今,得知香连也是这种属性的狠角色,寒来突然感到浑身都不大自在。 香连感觉到尴尬的气氛,她转头笑看着寒来,对着她亮了亮自己那把还带着血迹的锋利匕首,调侃道:“往返此处这么多次,你现在才知道害怕?” 寒来咽了口唾沫,盯着香连,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点头点点头…… “哈哈哈哈哈……”香连忽然觉得好笑,她立了个架子,将这头狼从头穿到尾,放在火上烤。她边弄边说:“我原先觉得你很特别,也很无畏,跟那些胆小怕事的世俗之人都不太一样,现在才发现……原来你只是单纯的反应迟钝……” “……”寒来别过脸去,此时此刻,她有权选择沉默。 火焰烧柴火的炸裂声噼里啪啦地响着,香连盯着那熊熊的火光,眼睛里似乎有别的东西在燃烧。 “这狼……是妖怪吗?”一片安静中,寒来先开了口。 “嗯。” “这个世上真的有妖怪?!”寒来生平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妖怪,所以显得有些惊奇。虽然这妖怪很快就死了,但此时此刻,她看着烤在火上的那团香喷喷的肉,内心还是有点激动。 “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香连反问,模样有些不耐烦。 “……”也是。寒来垂下眸子。 香连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好,她长吁一口气,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跟你一样,只是个普通人,什么都没见过,这里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新的未知。最初,我觉得自己发现了新大陆,还有点开心。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新的未知,对我而言全都是些随时会让我丧命的危险。” “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自小没有父母,是被干娘抚养长大,我的干娘很能干,也很美丽,十几年来她一直精心照顾着我,就是为了……要我的躯壳。” 见肉烤的差不多了,香连从怀里掏出盐包,在肉上撒了一点。 “我以前单纯,被养在闺中的小姐,哪懂得什么人心险恶。每日最喜爱之事,便是研读医书。我年幼时,香园里种的都是些好看的花草。后来,我觉得那片地种花草可惜了,便照着书上所说,到处寻找珍稀药草的种子,将它们都培育在香园里。刚开始的几年,我屡屡失败,香园一度变成了荒园。同行们道听途说,知道了我正做的事,也纷纷都笑话我个小丫头片子异想天开,他们觉得我根本不可能成功。但也许是意志坚定吧,最终我还是让那些笑话我的人大开眼界,成功培育出了不少珍稀品种的药草。” 寒来静静的听着。她望着眼前的香连,还是如初见时一般,简单不复杂。头发随意的绑着,脸上有些许脏污,衣服穿得很随性,比较方便行动、也很酷。她浑身上下,唯有脚上一双靴子,是上好的牛皮靴。谁能想到,这样的随便的一个人……却一直被誉为医学方面的天才。 章节目录 第479章 【四百七十七】妖怪之城(87) 在此之前,寒来并不认识香连,但知道她。香连名声极好,平日里为人低调,除了是个天才外,坊间没有任何关于她的传闻。传闻少到……她为什么被誉为天才都无人知晓。 待到盐被烤化之后,她拿出匕首,在干净的帕子上擦了擦,割下两块带骨头的肉,一块塞嘴里,另一块递给寒来。 “小心,有些烫。”她道。 寒来连忙擦擦手,接过了肉。她也是穷苦出生,最艰辛时,连被撒在地上的糠都吃过,不介意这些。 香连见寒来穿得这么好,还不拘小节,眼中露出些许赞赏。 彼时,俩人坐在火堆旁边,风中满是烤肉香气。 “初见你时,你穿着布衣,不像是闺秀小姐。今日见你穿着,我猜你约莫也是某家的小姐,却比我当初要懂事太多。”香连说话很聪明,她们彼此都是榕树城的人,明白这个国家很特别,没有穷人,就连城里普通的百姓放在其他国家的普通城镇,也是富贾豪绅级人物。 而布衣…… 在榕树城里,布衣是没有作为一个人的资格的。穿布衣之人,通常都是奴籍、或贱籍。在这座城里,一个人若是被扣上奴籍或贱籍的帽子,那他其实跟路边的阿猫、阿狗并没有多大区别。出去讨饭,会被抓起来判死刑,故而只能呆在有钱有势的人身边,给他们当手下,劳作致死。有不少人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但由于身份尴尬,不是良民便没有出城资格的缘故……在守城武士的镇压下,逃跑成功的概率实在太小太小。 “嗯,初见你时,我确实还是奴籍身份。后来遇见了贵人,才能穿如今这一身衣裳。”寒来看了眼衣裙上的刺绣,透明蚕丝缎下的粉色衣袖,好看是好看,可也就好看了。如今,她也只不过是个被溪水忘记的寒来而已。 “不说我了,说你吧。”寒来显然不想提自己那些事“你干娘为什么想要你的躯壳?” “我一直专心钻研医术,和研究药草。好像不知不觉就名声大振了,但我当时是个医痴,哪会注意那些凡尘俗事。香园被一些慕名而来的病患踏破了门槛,如此,我便更专注于研究各类疑难杂症,将所有的杂事都交给了我那位……美丽又体贴的干娘。”香连挑眉“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是小白兔,她是大灰狼,你觉得一条大尾巴狼想弄死一只毫无戒备之心的小白兔容易吗?” “容易倒是挺容易的。”寒来边思考边道:“照你这么说,你原先应该跟我在同一个世界,可是……春婆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才会让你出现在这里。难道你那个干娘,懂得什么神通之法?” “哦,我忘了跟你说,寻常人家都是长辈照顾小辈对吧?所以你理所应当的认为我干娘抚养我长大,所以从小到大我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一个。”香连笑着摇摇头“我家不是这样的,我智慧开的早,干娘又是个有文化的,所以我家从没有请过什么教书先生。从我会说话开始,干娘就开始叫我认字了,我咿咿呀呀的学了两三年,约莫五岁半的时候,就已经能独立看书了,但当时只是能认识字,却看不懂,就这样懵懂的看了一两年的书。直到七岁时,我的智商终于开窍了,也终于能看懂那些书上在讲什么了。” 章节目录 第480章 【四百七十八】妖怪之城(88) 寒来听得一愣一愣的,要知道……她是个傻的,以前,酒馆里的良家姐姐有时会教教他们认字,她学了好久都没开窍。一直到现在,还读不懂诗,只是认识字而已…… 在寒来十岁左右的时候,去一间厢房里送酒水。那时,酒馆里有一位醉酒的书生,见寒来娇小可爱,便即兴对她赋诗一首,内容约莫是赞美她很可爱。当时,书生的朋友都觉得书生的诗做得好,书生真是太有才了。在大家对书生夸耀一番之后,注意力一转,想看看小姑娘被夸成这样有没有什么回应。彼时,被赞美的当事人寒来,就呆呆的看着书生,哈哈哈的大笑几声,那样子特别大气、特别豪迈,然后她边哈哈哈的大笑着,边说好诗!好诗啊!边往门口的方向移动。就这样消失在了厢房里,离开了众人那如同利刃一样的视线。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寒来因为对那件厢房有阴影,只要一轮到她去那间厢房里送酒水,她就把这项重任推给溪水。 香连见寒来在发呆,拍了她的小脑门一下,递给她一块肉,道:“想什么呢?” 寒来接过肉,咬一口,声音有些闷“没什么,就觉得你……真聪明。” “聪明有什么用,再聪明也只不过是只兔子,兔子生来就吃素,怎么能对付的了生来吃肉的狼呢?”香连叹一口气,继续道:“所以从八岁开始,家里的家务是干娘做,但是吃食却是我负责,因为从那时开始我便已经开始研究药膳了。” “难怪有传言说你是医术奇才。”寒来点头称赞,但很快她就发现了问题“所以,之后……你干娘一直没办法给你的食物里动手脚?!” 香连打了个响指,称赞道:“聪明!” “我不太明白,春婆既然一开始就想要害你,又为什么在你无父无母无人照料的时候照顾你,后来还教你认字呢?”寒来道:“你能成长成今天这副令人骄傲的样子,虽说是你自身的勤奋和领悟力好,但春婆也该有一半的功劳。” “这也是我一开始想不通的,但后来,我就想明白了。”香连一口咬掉自己手里肉骨头上的肉,将骨头往火堆里一丢,问寒来:“你见养猪的吗?” “见过。” “是卖小猪划算,还是把小猪养大之后比较划算?”香连问。 “小猪的肉虽嫩,可是却只够一个人吃一顿,但是把猪养大之后,却够一个人吃一整个冬天。”寒来答。 “你可知寻常人家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时的那种心态?” “大约是……自家的孩子就要给他最优质的资源,和最优质的教育,盼他来日登顶,在千万人中脱颖而出变成一枝独秀?” “孺子可教也。”香连眼露赞赏。 “?”突然收到夸赞,还是一天之内收到这么多的夸赞,寒来忽然觉得羞羞哒,她清了下嗓子,强行切回到正经状态,分析道:“你的意思是……春婆原本就没打算在你小时候下手害你,而是要将你养到成年,再……” 章节目录 第481章 【四百七十九】妖怪之城(89) “我早说过呀,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为什么选中了我,但她的目的并不是我的姓名,而是我的躯壳。”香连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她回忆道:“在我成年那日。当时,我正在治疗一位病情十分罕见的病患,甚至都忘记了那天是我的生日。若是寻常日子,干娘早就睡下了,但是那日,干娘像是在守着什么时辰,直到深夜还没有休息。” “一定是因为记得你的生辰,想第一个替你庆祝吧?”寒来忽然想起,每次溪水也是这样。寒来自小没有父母,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溪水便将立春那日定为她的生辰,寓意为新的开始。每到立春前一天,不管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那天有多累、多困,溪水都不会早早歇下,她一定会等到子时末,跟或者清醒、或者早已熟睡的寒来,说一声“生辰快乐”。 年年岁岁皆如此。这么多年来,溪水一点一点的走进了寒来的心里,因为有她的存在、有她的保护,所以,即便身处于人心险恶的芳华街,寒来也十分安心。 寒来明白,这么多年来,她心中所有的安全感,都源于溪水一直守护在自己的身边。 “我那天……也是这么认为的。大概是因为那时的我,跟你一样,还有些天真无邪,总是将事情想得非黑即白,太过于简单纯粹。”香连看着火堆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她仿佛透过火焰,看到了她成年那日的事情,也透过火焰,看到了春婆深埋于心的阴狠“她如果不是我干娘,应该是个很好的戏子,潜伏在我身边十多年,就为了等那一天。那天凌晨,就像你方才安慰我的那样,她演得很好,确实是生辰那天,第一个跟我说生辰快乐的人。她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好像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她的演技好到骗过了我,骗过了我的病人,或许……也骗过了她自己吧……” “嗯……让我猜猜,你吃了她给你的东西?”寒来边思索边道。 “是。一碗小甜汤,一碗长寿面。”香连笑笑,她随手拾起一块石子,丢进火堆里,无奈又嘲讽地说:“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哦?”寒来不自觉得挑了下眉“看来你那位干娘确实是谋划已久,计划周密。” “可不嘛,就连我那段日子费心费力诊治的‘病人’,也是她提前安排好的。为保证不出破绽,她充满慈爱的给我送完祝福后,将特意给我准备的小甜汤和长寿面放在我屋里就走了。之后,我仍旧埋头在医书里,忙着制药和调解药性的时候,劝我不要一心埋进医书里,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和别辜负干娘一片‘关心’的人,正是我的病患。” 此时,天空中忽然有流星划过。寒来望着那颗逝去的流星,那一瞬间,她那双澄澈的眼睛里也被染上了星辰。 “那个病患是装病吗?”寒来道。 “嗯。”香连点点头,每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就觉得心情有些复杂。觉得人心这种东西,真是善恶难辨,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他做什么了?”寒来问。 章节目录 第482章 【四百八十】妖怪之城(90) 香连回想起那日的事情,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早前,家中收了一位精神有问题的男子,该男子身体状况都如常,去了各个医馆,看了各种大夫,大家的诊断都一样:无恙。当然,他来我这检查时,我给的诊断也是同一个结果。他明明很健康,却非要装病,我一开始并不欢迎他,给他瞧完病,就让家里来帮忙的义工将此人给轰出去。” “但是,在赶人途中,却出了事。”香连回忆着说:“那个被我诊断健康的男子忽然间就疯病大发,在跟义工的推搡间,他像只狗一样,扑到那位义工的身上,对着义工的肩膀就是狠狠一口,彼时,整个香园都响彻着义工的惨叫,在我赶到后,只见那义工肩膀上的肉被咬的稀烂,衣服上都是血。众人强行将这俩人分开,但那男子就好像失了智一样,又想继续去咬下一个人。于是,有人直接拿了随身的方巾,揉成一团塞进男子口中,随后,其他人又将他绑了起来,才算完事。” “咬人……”寒来沉着眸子,若有所思。她好像也知道那么一个人,疯起来跟狗似的见人就咬,且被他咬过的人还会…… “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寒来的目光盯着香连,她似乎有点关心那位患者的情况。 “是义工。”香连起身,她踢乱了临时搭在火边用来烤肉的架子,也踢乱了火中的干树枝,一时间火星乱窜,然而香连却好似没事一般,根本不躲那些火星,她原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裳沾了火星,瞬间就又多了几个洞。 寒来看见香连那映照着熊熊烈火的眸子里,满是仇恨。 “当所有来帮忙的义工合力制服那个疯症的男子之后,大家纷纷都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此时……”香连拿出自己腰间的水壶,打开壶盖,倾斜—— “那个被咬的义工却疯了,见人就咬,疯狂至极。”香连眯了眯眼,仿佛那日的经历对她而言,印象深刻。 水壶里的水汩汩流出,干净,清澈,渐渐浇熄了倒映在香连眼中的那团火。 寒来不自觉地皱眉,她问:“你那个患者,是不是叫丁盖?” “你怎么知道?”香连显得很惊讶。与此同时,她水壶里的水也流尽了。香连将水壶抖了两下后,盖上壶口,把水壶别回腰边。 “没什么,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寒来起身,拍拍衣裙上的灰,道:“那个人,是芳华街的人。听说以前是邻国疫区逃出来的流民,后来被胡商抓住,而后隐秘带进芳华街,卖给了一个老板做奴隶,但这个人邪门的很,时不时就会发癫犯狂,当时还咬伤了一位贵人,那位贵人被咬了之后似乎也开始变得不对劲,但是消息被封锁了,我不知道后续情况,估计那位倒霉的贵人,跟香园里被咬的义工是同一个下场。在消息被封锁后,丁盖也不见了,我和溪……咳,我跟我朋友一直以为,丁盖应该是被老板秘密处理掉了,没想到,竟是被春婆买了去,还送到了你身边。” 章节目录 第483章 【四百八十一】妖怪之城(91) 见火堆灭了,香连又从旁边舀了点土,盖在灭了的火堆上。全部弄完之后,香连拍拍手上的灰,无奈摇头“如果你的到来,是因为我命中注定要认识你,那我该早点认识你,这样也不会有这种无奈的相遇了。” “不告诉我事情的结果吗?我有点好奇那位被丁盖咬伤的贵人是何下场。”寒来转移话题道。 彼时,俩人正从香园离开,往大道上走去。满天的星子闪烁,一轮巨大的圆月在房屋之后,只露出半个头,照亮她们的前路。 “这个病很邪门,被咬之人宛如疯狗,见物就咬,一个时辰之后,浑身溃烂而亡。但奇怪的是,他们那日都离我离得远远的,似是怕我?” “怕你?” “嗯哼。”香连神秘一笑“你也觉得奇怪吧?我也觉得奇怪。后来我才发现,我身上带着春婆给我缝的香包,才逃过了那日的劫。显然,春婆是要给我身边送一个人,然而我香家无下人,所以我也从不需要什么侍女伺候。所以,她能送到我身边的,只有生病的患者。而我当时年少轻狂,自诩医术高明,所以,她送给我的,必定是难以治好的怪病患者。而且,春婆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个病患十分危险,她又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让我涉险,所以提前做了香包给我戴上。” “嗯,这么一想,丁盖果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寒来也点点头。 “我也这么觉得,我这个干娘优秀吧?优秀又内敛……如果可以选的话,我还真是不想跟她为敌啊……”香连感慨道:“不过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丁盖那晚也饿了。” 寒来疑惑的侧过眸子,眨眼。 “就是我生辰那晚,我干娘不是掐着时间,给我送来了一碗长寿面和一碗小甜汤吗?” 寒来点头。 “而后她见我没有想吃的意思,又立马使唤丁盖,装作起夜时意外发现我还没睡的样子,特意过来‘关心’我,以‘全世界他丁盖最关心我的身体健康’的架势,表示一定要我吃点东西,他才放心。” 寒来挑眉“所以?” “所以我当然吃啦,但是只吃了半口面,喝了一小口汤。剩下放在桌子上,丁盖看着眼馋,我就送给他吃了。”说罢,香连笑道:“于是,这两个碗成功的变成了空碗!” “噗,于是,房间里成功的倒下了两个人。”这下,轮到寒来无奈的笑了。 “噗,确实如此,一个很傻很天真的结果。那日,我虽然晕倒在房间,但意识却格外清醒,因为我的灵魂出窍了,就在那间房里,我能看清一切。”望着前面漆黑的道路,香连道:“约莫是灵体的缘故,我能看见丁盖的灵魂也出窍了,但是他与我不同,他的魂魄透明纯粹,身体的每一处细节都干净清晰,而我……却是残缺的。” 香连对着月光,给寒来看自己的手指—— 寒来一愣,发现香连的手……从手腕到之间都附着了许多脏污,乍一看确实是如此。但只要一细看就会发现,手腕之下的手从半透明到消失,尤其是指尖部分,若不是沾着脏污,根本就是完全透明! 章节目录 第484章 【四百八十二】妖怪之城(92) “你现在是灵体?!”那一瞬间,寒来好像懂了,每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自己在原来的世界都是沉睡状态,寒来看看自己完整的手指,和自己身上清晰可见的衣服“那我……岂不也是……灵体?!” “是的,你的灵魂出窍了,且是三魂七魄全部出窍……”香连看着寒来,似想看穿她一般,目光十分锐利“出窍的非常完美。” “那我……”寒来颤抖着道:“死了吗?” 不,不应该,她以前也来过这个世界,但每次都没有死掉。可是没有死掉不代表她就是安全的,毕竟!毕竟她可是灵魂出窍了啊! 寒来内心:哼,死了不也挺好,只要不是自己寻死,其他任何方式的死亡都很有意思。 就在寒来慌得六神无主的时候,她的内心响起一个声音,让她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不知为何,那个声音仿佛才是自己真正的意识。在寒来的心底深处,其实是不怕死的……甚至还有点期待死亡。 只是一接近死亡,她的情绪会先让她恐慌罢了。 人非草木,终究很难轻易掌控自己的情绪。 香连审视了寒来半天,看着她从一开始的慌乱颤抖,到逐渐冷静。香连问她:“你很怕死吗?” 最好奇寒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寒来本人,还有香连。香连一边不喜欢一看就会拖自己后退的寒来,一边又……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给自己带来的恐怖。所以她对寒来的情绪很复杂,非常复杂。 “……”寒来没有说话,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在芳华街的时候她确实是不怕的,甚至想结束那种生活,所以不惧死亡。可是如今……她自由了啊,她不用再继续当奴隶了…… 寒来自嘲的笑了。人啊,一旦有了希望,就很容易改变自己的心意呢。 “我以前对这个世界心如死灰,可是有人给了我一点希望……”寒来停下脚步,她看着香连,继续道:“我现在,有点期待未来……” 彼时月光明亮,寒来跟香连审视着彼此,她们像是在看对方的内心,也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只是单纯的望着彼此,希望能得到她们想得到的答案。 香连认真地盯着寒来,眼中除了羡慕,还有些别的复杂的东西。半晌,香连忽然笑了“能活着,真好。” 俩人又继续朝着小巷深处走去,寒来知道路,毕竟这里也是榕树城。她知道从这个方向走出小巷,就是青四坊。那条街是商用街,街上都是商家店铺,多卖女子衣裳首饰、脂粉香料。还开有几家糕点铺,其中一家的糖酥饼,是溪水喜欢的。她常去帮溪水买。 “你也活着的。”寒来拍拍她的肩膀。 香连笑了笑,没说话。 她们一路走到小巷的尽头,只要再拐个弯,就能出去了。 然而这时,香连却停下来,她走到了寒来的面前,挡住了寒来的路。 “寒来。”香连的神情很认真,这几乎是寒来见到香连之后,见到她最认真的表情了。 “怎么了?”寒来知道今夜香连叫自己过来不简单,可是她不了解这个世界,也猜不透香连的心思。 “有一些事,思前想后,我觉得……我必须要告诉你。”香连道。 章节目录 第485章 【四百八十三】妖怪之城(93) “?”寒来疑惑地看着香连。 “我已经死了,但我还活着。”香连说:“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明白,生辰那日,我看见丁盖的灵魂完全出窍,之后开始发红、发黑……最后烟消云散,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丁盖的魂魄一定碎了,他没有下辈子了。而我……我的魂魄一直守在自己的身边,我试图重新进入自己的体内,我与躺在床上的自己重叠在一起,可最后,她醒了,我却还躺在床上。” “再后来,我睡了好长的一觉,一觉醒来……我发现,我睡在一座岌岌可危的破宅子里,院子里的土早就荒芜了,而那里……竟然是我的香园。”香连皱着眉,似乎在回忆着非常不快乐的过往“但很快,我意识到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因为这里……活着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寒来在心中默念着,她来过这里几次,除了活着的驴子、和刚才的大狼,什么都没见到。据她所知,这里应该是一座被荒废的空城,可听了香连所言,她又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 难道这里……不是被废弃的空城吗?那么,所谓活着的“别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想起方才那只妖狼,又想起这座空旷的城,和之前香连跟自己提到的维度不同、待在这个空间所能掌握的能力也不同…… 疑惑间,寒来的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寒来,我的灵魂不完整,活着的我失去了一半的魂魄,变成了天真又无用的花瓶,而我……带着我所有的智慧、天赋、与才能……我、我……”香连似是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她的眼中含满了不甘的泪水,但她还是说出了口“已经死了。” “你……”一时间,寒来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看着面前的香连,感觉到她的无助与坚强、还有那颗强大却濒临崩溃的内心。 “没事了,没事了。”寒来上前抱住了香连,抚着她的背,坚定道:“别放弃,你不一定死了。” “真的吗?”香连抬头,看向寒来坚定的目光,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感到有一丝心安。被放逐到这个世界这么久,香连还是第一次……有了心安的感觉。尤其,还是在月圆之夜……在这个世界中,对香连而言最恐怖的一天…… “嗯,你还生龙活虎的活在我的面前。”寒来温柔的笑了笑“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香连点头,她离开寒来的怀抱,抹干了眼眶中尚未溢出的泪水。香连缓了几秒之后,脸上的神采变得认真而严谨“其实今夜……” 香连转过头,看着空中的圆月,道:“城中有祭典。” “祭典?”寒来皱眉“在这座空城?” “这里从来不是什么空城。”香连目光灼灼,望着寒来,正色道:“这里是榕树城的另一面,如果你所在的榕树城是表世界,那么这里……就是里世界。这里,是榕树城的内在,是这座吃人不眨眼的城市……真正的模样!” “里、里世界……”寒来一边吃惊着,一边试图迅速理解现在的情况。今日是祭典,据寒来所知,榕树城每个季节都会举办一次祭典,原因不详,日期也从来不是固定的。但,每当榕树城迎来祭典的时候,各个街道无不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章节目录 第486章 【四百八十四】妖怪之城(94) “你是说,出了这条巷子之后,我们会看见……热闹的集市?”寒来的额边落下一滴冷汗。这个世界的东西,恐怕于自己而言都是些怪物吧。然而……今夜正好是祭典,也就是说……外面的街道上挤满了……挤满了…… 寒来不敢往后想。 “怕了吗?”香连看着寒来有些发白的脸色,关心道。 “怕。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寒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我留在这里,对、对你而言什么帮助都没有,只会……拖你的后腿。” 她想起方才那只狼,就觉得后怕。那只是一只没脑子的怪物,她便已经只能任其宰割了。若是……一群有脑子的。她、她一个普通人,最多平时干活多了些,力气比普通女子大了点……可她哪是哪些东西的对手。 “哦,你害怕了,你想回去。”香连看起来有些失落,她这句话像是对寒来说的,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她也害怕,也想回去,可……她无法回去。 寒来叹了口气,当时来赴香连之约,多少也是下了点决心的,猜到香连可能需要人帮忙,只是…… “谢谢你的诚实,如果不是你在这里拦下我,一路上告诉了我事情的全部真相,没头没脑的我就这样跑到街上去,恐怕会给你惹来大麻烦。”寒来惨白着脸,故作镇定道:“实话告诉我,你今日是不是需要人帮忙。榕树城每三月一次祭典,都是全城最重要的日子,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如果这里也是榕树城,那么今夜,对这里、对你而言,一定也是重要的一天。你在这样的日子里,将我呼唤过来,一定有要事。” “是,我确实有事。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找你一个普通人来能做什么,但你……”香连看起来有些犹豫“是我唯一能联系到的人了……” 小巷子里很黑,皎洁而柔和的月光,照射出香连的影子,孤独却坚毅。她一直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可以联系。寒来的到来对香连而言,是个意外,对寒来而言亦是场意外。这个意外香连来说,不过是漫长无聊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可对寒来而言,这场意外或许是惊喜,也或许是灭亡。 “好吧。”沉默片刻,寒来道:“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香连点头“你应该知道榕树城每三月一次祭典,但你知道的跟我知道的却不一样,对你而言,榕树城的祭典日期是不一定的,但对我而言,祭典的日期是固定的。其中原因,就在于那轮圆月。” “圆月?”寒来顺着香连的目光看向月亮。嗯,很大很圆。认真看去,非常大非常圆。再认真一点的话,就是近在咫尺的大,仿佛伸手就能摸到的圆。 “是,今夜,不仅是这里的祭典,也是那里的祭典。”香连道。 “你是说……我原本的世界,今夜……也在举行祭典?!”寒来眨着眼,她的脑袋飞速转动着,她推测道:“祭典的日子……不是那个世界定的,而是这里定的。而举办祭典的唯一因素,就是这边的月圆之夜。” “对。”香连道。 “为什么?!”寒来诧异。 章节目录 第487章 【四百八十五】妖怪之城(95) “因为月圆之时,两个世界能连结在一起。在皇后手里,有一块会发青光的石头,能让这个世界的怪物们,去到那边。”香连道。 “可是这两个世界不是一直都连结在一起的吗?”寒来疑惑。如果这两个世界不是一直连结在一起的,那她又是怎么能连续几次自由往返的? “那是你。”香连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可以自由往返于两个世界,但是除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能做到这种事的,据我所知,都是法力高强的大妖怪,但是在榕树城,法力高强的大妖怪,统共也没几个。” “……”寒来的脖颈后滑下一滴冷汗,令她脊背一寒。那为什么……她能自如往返于两边世界?到底为什么……她能做到大妖怪才能做到的事情…… “看这个。”香连的脖子上有根绳子,她拉了一下那根绳子,挂在里面的是一面铜镜,这面铜镜呈六边形,约莫手掌般大小,做工古朴,精致而又低调。 香连将镜面对准寒来,寒来看着镜子,她倒抽了一口气,望着镜面的瞳孔逐渐放大。因为……她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那个陷入昏迷,此时正躺在香园病床上的自己…… 这面镜子可以看见那个世界的情况,所以,香连其实一直都知道那个世界的自己……遭遇了什么…… 这下,寒来更确定现在的自己只是灵体了。 寒来的目光看向举着镜子的香连。香连的眼神十分坚定,就像是被逼到绝路,背水一战的战士般。香连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甚至包括寒来的命。 “寒来,我想回去。”香连说。她的眼中没有渴望,恐怕是因为来的太久,失败的次数太多,所以她心中的希望、热血……早就全凉了。但这样不再天真,沉静而又稳重的香连,或许值得寒来去相信。 寒来沉着眸子没有说话,半晌,她才长吁一口气,道:“你跟我说过,我所在的世界跟这个世界……维度不同对吧?你所处的世界,维度更高一点,所以你所掌握的日常生活能力,就变成了我眼中的妖法。因为在我所处的表层世界里,平常人并不具有如此力量,对吧?” “你听懂了……我当初跟你说的……” “没听懂。我只是想问你,我见你能飞檐走壁、会飞、且战斗能力惊人……”寒来看着香连,眼中满是认真“那我,在这个世界,是不是也能做到?” 一愣过后,香连的眼中全是惊喜“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协助我?” “都跟你走到这里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寒来反问。 “有,你随时可以退出。”香连真诚道:“你对我而言,是未知因素,我也不知道叫你过来有没有用,毕竟你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人……可我能联系的人……就只有你一个……所以,你不用把你的命浪费在这里。” 香连垂着眸子,自说自话着,她几乎不敢去看寒来的表情。 一只手拍在香连的肩膀上。 香连抬起头,看见的是寒来漫不经心的笑“拜托,你拿我当朋友,我也拿你当朋友好吗?” 岂止是香连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寒来一个朋友了。 寒来如今…… “况且我有预感,今晚我不会有事,我的死期绝不可能是今晚。”寒来道。 “噗嗤。”香连忽然笑了,仿佛梗在心间的一颗小石头终于落下,她如今笑得轻松畅快、毫无后顾之忧“巧了,我也有同感。” 章节目录 第488章 【四百八十六】妖怪之城(96) 半个时辰之后。 榕树城的黄金广场响起了鼓点声,预示着时辰已过子时。 在热闹非常的街道上,人山人海里,有两个小鬼灵精在其间穿越着。寒来跟香连都变了装,他们把自己打扮成满身脏污的男孩子,带着猛鬼的面具,穿梭于人流。 “这些人,都是妖怪?”奔跑间,寒来问道。 “嗯,放心,我的药香有奇效,可以掩盖我们身上的生魂味儿,他们闻不出来我们的身份。” “哇,这些都好美——”寒来四处张望着。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没有见过的,穿着过于华丽的少女,手里提着一盏猫儿灯,头顶却有着两只兔耳;街边的镜子里面竟然有会动会说话的人脸;还有折扇…… 寒来松开香连的手,停在了一个扇子店外面。 在正堂中心,放着一柄包银边的龙骨扇,其扇骨都是白色的龙骨精磨而成,做工非常出色。扇面上画着一棵玉兰树,满树的玉兰栩栩如生,似是还在生长。眨眼间,她好像看见扇子里那棵树上的玉兰落下了一朵……随风一飘,落到了自己的脚旁。 寒来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揉揉眼睛,又看了眼脚边的玉兰。 寒来蹲下捡起那朵玉兰花,萦绕在鼻间的玉兰幽香让她觉得心中舒坦。 “怎么,看上啦?”香连见寒来愣愣地盯着扇子店里的那柄镇店之宝,拍拍她的肩道:“放弃吧,我在这里活下去都很不容易了,连修房子的钱都没有。” “嗯。”寒来点点头,她看着手中的玉兰花,面具下的脸上是失落的笑容。 “诶!我去看看那边!”香连似乎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连忙跑走了。 “喂!你今天到底是来玩还是……”寒来刚想追上香连,但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就感觉身后有一股力量将自己狠狠地拉扯了一把,似是不愿让她离去。寒来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摔在扇子店的台阶上。 “嘶……痛痛痛……”好巧不巧,又摔倒尾巴骨了。寒来痛的脸都扭在了一起,但正好被面具遮住了。 此时,街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只见“孔雀开屏”的店门口坐着一个青面獠牙、赤发却地中海的鬼。而这只鬼的旁边,还落了好多的玉兰花。 “看来,我家的玉兰很喜欢你。”就在寒来沉浸在尾巴骨给自己带来的痛苦中时,一只白皙的手出现在寒来的视线中,那双手骨节分明、细长且白…… 寒来愣愣盯着,甚至忘记了疼痛,只觉得这手真好看。 这只手停在了寒来身旁,捡起了一朵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白玉兰。 寒来咽了口唾沫,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顺着那只白白的手,寒来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他穿着修身的衣裳,似孔雀翎一般的深绿色,披着一件黑色的外袍,浑身透着一股高雅的气质。此刻,这个高雅的人,正端详着手中的白玉兰。一双眸子里透着复杂的神采。 而后,这个高雅的人又看向浑身脏兮兮的寒来。他好看的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而寒来觉得,他皱眉也好高雅。 “你,进来吧。”他淡淡道。声音里透着股冷淡与高雅。 寒来愣愣的点点头。就在她粗手粗脚地爬起来时,才想起来,自己的尾巴骨刚才被狠狠的摔着了。她倒抽一口气“嘶……好疼。” 章节目录 第489章 【四百八十七】妖怪之城(97) “怎么了?”高雅的人听见身后有异样,微微转眸,问道。 “啊、没没!没没……”寒来慌得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这种野生乱长的,在那种家教真正良好的、高雅的人面前有点自惭形秽,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没什么……” 高雅的人皱眉,他没有说话。只是心中疑惑,他家的玉兰,怎么会看上这种……傻里傻气的脏小子。 当寒来整理好自己慌乱的心绪时,发现那个高雅的人正站在玉兰扇面前,静静地看着玉兰扇,皱着眉,不知道在深思什么。 但是比起这个高雅的人,他跟前的玉兰对寒来似乎更具有吸引力。扇子里的玉兰好像真的是活着的,离得越近便看得越真切,宛若扇中另有一番天地般,那棵树正被徐徐的微风吹拂着…… 寒来没有继续看那个高雅的人,她看着那柄玉兰扇,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它的跟前。 “很喜欢?”高雅的人问着一旁的寒来。 “还好,只是觉得它很特别。”一开口,寒来忘记掩饰自己女子的声音。 “你是女的?”高雅的人看向寒来的眼中,充满了不解和怀疑。玉兰是他一生中最巅峰的作品,为何,会选择面前这位带着古怪的面具……还佯装打扮的女子?他看向面具两旁的红毛,还有中间秃秃的地中海。心中不由地感慨着:这面具,品味真烂。 “我、我……”寒来顿时慌了神,她忘记方才在小巷子里打劫完两个小鬼之后。也就是进入主街道之前,香连曾反复的提醒自己,不能跟这个世界的人说话,不能理任何想跟自己搭话的人,也不能跟着他们走,但是…… 自己好像…… 把这些不能做的…… 全都…… 做了一遍??? 寒来不住地往后退步。 这这这里可是妖怪之城啊! 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高雅的人。 越越越好看的妖怪越危险!! 仓惶中……她下意识地选择拔腿就跑! 但还没有跑几步,甚至还没跑到店门口,就跟刚才一样,寒来被身后的某种怪力给扯住,那股力量将她往后一扯—— 顿时!寒来又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去! “唉、啊、啊……”寒来摆着两只胳膊试图掌控平衡,但很明显已经快失败了。 “……”还是那个高雅的人过来扶住了自己。 在扶住寒来的一瞬间,他的眼中顿时充满了震惊! - - 小巷内,月光温柔。 彼时,大白兔正在提醒小白兔,兔子洞外有什么禁忌。 “最最重要的是!你不能跟他们发生直接的肢体接触!就算偶然碰到,也不要超过三个眨眼的时间!虽然药香能掩盖住你的气息,但通常厉害的妖怪只要一碰到你,就会发现!你是生魂!”香连道。 “什么是生魂?”寒来疑惑。 “呆啊!”香连戳了戳寒来的小脑壳,继而说道:“就是活着的魂魄。” - - 寒来眨眨眼。不过一瞬间她就眨了好多下。 此刻,寒来的脑子已经炸了,炸的一塌糊涂、一片空白。 完了,现在是不是已经过了三个眨眼? 她颤抖着、呆滞地转过头—— 看见身旁的男人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他不再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却高雅的气质,反倒是像白鹤看见新鲜的水蚌一样,唇边勾着抹玩味的笑意。 章节目录 第490章 【四百八十八】妖怪之城(98) “在下孔深,姑娘是……?”他依旧抓着她的胳膊,保持着方才扶她的样子,没有松手。 香连故意洒在寒来身上的尘土,弄脏了孔深那只白皙好看的手,但孔深却毫不在意,他就是抓着她,不松手。 “……”寒来别过头去,不说话。 孔深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笑容,耐心道:“你不说,我就去把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也抓来,所有你不说的话,我就问他。” 说着,孔深就抓着寒来的胳膊,打算拉着她出去找香连。 “诶,别去!”没走两步,寒来就制止了孔深“别去找她……我……我……” “你不必慌。”孔深比寒来高两个头,他见寒来一副慌乱的样子,躬下身子,面对着寒来的鬼面具,道:“我不会伤害你。” 孔深看着寒来那双澄澈的眼睛,面上的表情非常柔和,就像月光一样柔和。 寒来瞪大着眼睛看着孔深。他的眼睛狭长,眼尾上挑,很锐利,像刀锋一样。寒来陷进孔深的瞳孔深处,久久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眼前的人,只是店里那若有似无的玉兰幽香总让她感到舒心。 摘下面具,露出自己清秀的面庞,寒来道:“我是寒来,是……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可姑娘却出现了不是吗?”孔深看着寒来,颇有深意地说:“或许这就是缘分。” 他松开抓住寒来的手,走到正堂,看着那柄玉兰扇,眼中有些不舍,也有些细微的愉悦。 “这柄扇子,是我亲手做的。”他说:“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它很特别。”寒来道。 “但也很邪门。寻常之人,无法掌控它。”孔深看了寒来一眼,目光又回到扇子身上“这扇骨,是上古邪龙的骨头所制。那条龙曾是妖界领主的坐骑,但是后来它杀了自己的主人,去了别的地方,自立为王,且追随者众。后来,这条恶龙寻找到了进入人世间的门,便带着自己的追随者,一同去到了凡界,危害人间。这恶龙跟着妖王的时候,手上鲜血就不少,后来,去到凡间之后,缠着它的命债就更多了。” “……背负命债,那这东西一定戾气很重,可我……怎么只闻到了玉兰幽香?”寒来皱眉。她看向扇子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哼,自然是因为我厉害。”孔深理所当然的道:“这扇子是我做的,供在我这也有个几百年了,扇子自己吸收了小店里的妖气,大概已经快成精了。” “成、成……成精?!”寒来的脑中不自觉便联想到扇骨变成恶龙的牙齿,四处乱飞乱窜,还到处咬人的场景。又看着扇面上的玉兰,心中颇感惋惜:唉……真是可惜了这一树玉兰。 孔深点点头。 “嗯,孩子大了总是要离家的。”说着,他解除了玉兰扇附近的结界,拿起那柄扇子,开合了几次看看扇骨是否灵活,又检查了一些别处的细节,而后丢给寒来“拿着。” 寒来正疑惑孔深在做什么,就见孔深突然将这么珍贵的东西随手便丢给自己。 “啊?”寒来伸手去接。 只见扇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就正好落在了—— 寒来的脑门上。 好巧不巧,她又被砸的坐到了地上。也不知道是孔深故意使这么大力将扇子丢过来,还是这扇子……自己调皮。 章节目录 第491章 【四百八十九】妖怪之城(99) “奥。”寒来扶着头,觉得自己今日真的是不宜出门。现在不仅尾椎骨疼,就连头也开始疼了…… 而安静躺在自己身上的折扇,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它合上之后,通身雪白,莹莹如玉,几处地方镶着银边,摸起来……冰凉、彻骨的冰凉。 寒来将折扇朝着孔深的方向递去“你收回去,我很穷,没有钱。” “谁说卖东西必须要收钱了?”孔深的眼睛很细,此刻,他眯着眼看着寒来,嘴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 “那你要什么?”寒来干脆就坐在地上,一点起来的想法都没有,反正她每次起来都要摔倒,干脆……坐着谈! “我要……”孔深看着寒来,他忽然变得十分正紧,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认真起来的声音很冷漠“真相。” “真相?”寒来眨眼。明显,她没听明白。 “对。”孔深忽然靠近寒来。 寒来看着孔深那副不像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的认真模样,下意识地往后爬。 孔深一步步地靠近。 而寒来则是一步步地往后爬着…… “哐当”寒来的脑袋碰到了一张桌子,她往后一看,只见桌上放置几台扇架,以及几把做工精美的折扇。那些扇子虽然好看,但终究没有她手上的玉兰扇特别。 再转过头时,孔深的脸近在咫尺。 “哐当”寒来的脑袋往后一缩,又撞到了桌子。但这一次,她却是不敢呼痛、也不敢动的了。寒来倒抽了一口气,便屏住了呼吸。 孔深又往前凑近了一点,他们俩人的距离几乎可以触碰道彼此的鼻尖 “我想知道真相。”孔深眯起眼睛,盯着寒来:“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来此,又有什么目的?” “我、我……”寒来的内心慌的不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与此同时,没人注意到,被寒来握在手中的玉兰扇,正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孔深的眼睛如刀锋般,直勾勾地盯着寒来,仿佛要透过她的眸子,直接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我是……”不自觉的,寒来在孔深的威慑下,连声音都在颤抖。 “哼,坏人!”一条长长的花生酥发出了断裂的声音,然后花生酥摔在地上,碎了一地“不许欺负我家寒来!” 寒来愣在原地。 一场被鬼欺负的恐怖剧,忽然变成了闹剧。 她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香连,和……衣服上沾的到处都是花生糖的孔深。初见他时,觉得这个人真是家教极好,浑身都透着高雅的气质。而今……虽然距离“初见孔深”也就刚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但寒来突然觉得,孔深这个人……真的好凶哦!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香连与寒来在“孔雀开屏”店门口时,香连被前面的表演吸引了,于是便挤进人群中看表演。待到表演结束后,她又被一个做花生糖的老爷爷吸引。这个老爷爷可以把花生糖做成各种形状,其中最令香连觉得出彩的,便是花生糖般的大葱。没错,最吸引香连的,不是那些好看的糖娃娃人,而是约莫1.7米的花生糖大葱。 香连觉得这个好厉害,站在摊位前面的她,看着花生糖大葱,两只眼睛都冒出了星星。 章节目录 第492章 【四百九十】妖怪之城(100) 后来,香连掏出了全身的家当,买了一根花生糖大葱。正打算跟寒来炫耀,却发现原本应该呆在自己身边的寒来却不见了?! 香连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她忘记在某个地方了…… 果然一个人呆久了就容易忽视别人。 于是她又回到了“孔雀开屏”的店门口。 刚一过来,就看到寒来坐在地上,仰着小脸,满眼恐惧的看着一个穿着贵气的男人。寒来被吓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那个男人躬着身子,正一点点地逼近寒来—— 香连咬了一口花生糖大葱,咀嚼两口之后,二话不说便冲进店里,一大葱向男人的后背砸去。“噼里啪啦”间,花生糖碎了一地,还有不少糖粒沾到了男人的衣服上。顿时,华贵的衣裳立马变得有些滑稽。 而孔深的脸也“唰”的一下变成了黑色。 “你、你竟然……你竟然敢……”孔深低着头,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从声音上判断……他现在应该是十分生气了。 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香连,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孔深的怒气。她手里还剩一小半截“大葱”。此刻,香连正一边啃着花生糖,一边指着孔深,笑个不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孔深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 “我想笑便笑,与你何干?”香连仰着头,用鼻孔看着孔深。她戴着乌鸦小鬼面具,只遮住了半张脸,所以能看到鼻孔。 孔深好像被香连惹得炸毛了,怒火在他身后燃起了熊熊火焰。仿佛整个店都要被孔深的怒火给点燃了。 “啊,好热,要被热死了。”寒来毫无感情地吐槽着。 下一瞬间—— 孔深忽然变成了一只大孔雀。 这只大孔雀,张口就咬走了香连手中的花生糖,然后粗暴的将那玩意丢到了一边。 而后寒来的目光开始在店里徘徊,从左看到右,然后再从右看到左…… 如此循环着…… 此刻,香连正抱着脑袋满屋子乱窜着,在她的身后是一只怒火中烧的孔雀。香连乱窜的速度已经够快的了,然而那只孔雀啄香连的速度,比她乱窜的速度还要快—— 寒来揉了揉自己活动了半天,已然有些酸的脖子。目光看向一旁那个……早已被啄烂的乌鸦小鬼面具。心中感慨:孔深这家伙……真的好凶哦! 约莫又过去了半盏茶的功夫…… 这场追逐战还没有停下来。 奇迹的是,这俩人都乱窜成这样了,店里竟然都没有乱。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寒来已经感觉有些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略带疲态地道:“请问……” 香连从她跟前路过。 “那个……” 孔深蹭蹭蹭地一下,像一阵风似的从寒来跟前出现又消失。 “还是算了。”寒来选择放弃。 在两人奔跑间,寒来找来了小扫帚和小簸箕,旁若无人的开始扫起了地上的花生糖。反正这俩人跑的太快,她谁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啊,一阵风吹过了。然后。啊,一阵风又吹过了…… 毕竟,这间屋里就只有她一个正常人了呢。 小扫帚扫完了花生糖,寒来看见地上还静静躺着孔深的衣服,也打算一起把它扫了。然而就在她手里的小扫帚挨到那块布的一瞬间! 章节目录 第493章 【四百九十一】妖怪之城(101) 一阵风吹来之际! 那件衣服的旁边忽然就多出了两只脚,那不是普通的脚,而是一对孔雀的脚。寒来懒懒的抬头,看见那只孔雀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瞪着自己,目光凶悍且高傲,仿佛他根本不是什么妖怪,而是天神。 “哈、呼、哈呼……哈啊哈……”而香连则半个身子都趴在一旁的桌子上,不住的喘着粗气。 寒来收起了小扫帚。 “喏,这个。”她将合上的玉兰折扇递给孔深。 孔深在看到玉兰扇的时候,眼中的凶悍瞬间就消失了,他别过头,用爪子抓起衣服后,用鼻孔猛地喷出一口气。然后眨眼之间,孔深恢复了人形,穿在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花生糖的影子。 “这扇子还不是你的,你不用这么着急还给我。”孔深侧过身去,并不收扇子。 “我要走了。”寒来递扇子的手并没有放下。 “去哪?”孔深看向店外,店门目前是关闭的状态,但是透过一旁打开的窗子,不难看见外面的景象“你出去之后,会没命的。” 孔深的语气很严肃,颇有一股爸爸教训儿子的态度。 “你的意识是,我留在这里,就能活下去?”寒来眯眼。 一旁的香连也意识到孔深跟寒来之间那奇怪的关系,好像是朋友,又好像不是。她看了看孔深,又看了看寒来,然后目光一不小心瞟到寒来旁边的小簸箕…… 泪水瞬间就充满了眼眶。 簸箕里躺满了花生糖的碎片。 香连的模样顿时就变得可怜巴巴。簸箕里躺的哪是什么花生糖,躺着的可是她的全身家当…… 孔深沉默片刻,叹息一声。 他转身快步走到寒来面前,道:“算了,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孔家几代单传,到我这一辈只有我一个儿子。” “?”寒来眨眼。 “我现在还是单身。” “??”寒来眨了眨眼。 “你懂我意思吧?”孔深躬下身子,与寒来平视。双手搭在寒来的肩膀上。那双好看的眼睛,此刻正认真而又专注地盯着寒来。 寒来也一样看着孔深,然后诚实地摇摇头。 “就是,我……”孔深的心里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似的,他一字一顿道:“我想……让你做我的……” 寒来的脸不自觉地红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这是什么情况?寒来看着孔深,忽然觉得他的眼睫毛好长,这双眼睛宛如绽放着宝石绿的光泽,神秘而又令人着迷…… “儿子。”说罢,孔深直起身子,用爸爸看儿子的目光看着寒来。 但是当寒来听到孔深说的最后两个字时,忽然又觉得孔深的那双眼睛不令人着迷了。 “???”寒来皱眉。 “你还不明白吗?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孔深叹了一口气,他从没跟凡人打过交道,今天是第一次。因为他听说凡人都是很蠢的,脑袋里装的都是石头,但他没想到凡人竟然这么蠢,比传说中的还要蠢。 “似懂非懂。”寒来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遇上事了。她也没想到在进入妖怪之城后,当自己的身份被不幸识破之后,等待自己的竟然不是啥生死大劫,而是…… 你竟然想当我爸爸?!! 啥???? 这是啥??? 章节目录 第494章 【四百九十二】妖怪之城(102) “我们孔家制扇秘法是门技术,独门秘技。而我孔家几代单传,传到我这一代很不容易。我至今还单身,没有子嗣,所以你以后就是我儿子了。”孔深十分严肃、十分正经的说完了这一句话后,寒来开始怀疑这个妖怪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你是不是……”头不行? 她犹豫着,最后三个字没敢说出口。孔深那家伙,虽然头有问题,可毕竟也是个妖怪,如果跟他硬碰硬的话…… 明显,寒来毫无胜算。 寒来叹息一声“我能提问吗?” “可以。”孔深点头。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哦,我们孔家独门技术向来只传男不传女,所以,从今天起,你不能当女人了。” “所以,为什么是我??” “废话少说,你现在给我叩三个响头,我就当你认了我这个爹。”孔深正色道。 “到底为什么是我???” 这时,孔深注意到了簸箕旁边正可怜巴巴望着花生糖的香连。他走到香连身旁,蹲下“你喜欢花生糖?” 香连抬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孔深难得地笑了一下,对香连说:“等我。” 而后孔深起身,往店外走去。 “喂!你怎么无视我?!”寒来不满地跟在孔深后头。 “因为你废话太多。”孔深无情地回击道。 “那我可以提问吗?” “可以。” “你为什么这么年轻就想要儿子?”寒来道。 “我不年轻了,我已经五百岁了。”孔深说。 “可?为什么是我?” “街上人多,你出来怎么没带面具?”孔深责备寒来道。 “我……”寒来低下头“忘了……” “到我背上来。” 再抬头时,孔深已经变成了一只孔雀,线条优雅,神色高傲,深绿又令人舒服的色彩在他身上绽放着,月光柔和,全城明亮,孔明灯还在空中闪烁,寒来愣愣地看着孔深。 已然……被他的天然之美给折服…… “愣着干什么?”宛如绿宝石一般的眸子瞪着她“上来!” “哦。” 孔深故意伏低了身子,寒来毫不费力地就爬到了他的背上。 而后,孔深飞速地奔跑了起来—— 飞速的—— 超飞速的—— 直到左右两旁的人都变成了线状。 孔深的移动速度快得惊人,有的小家伙会给他让开道路,有的大家伙则不会。他反应非常敏捷,一路上,飞一样的狂奔,竟什么都没有撞到。 十分神奇。 不仅孔深神奇,这座城里的一切对寒来而言,都充满了新鲜与神奇。 街上的人很多,许多小摊都是全城移动的。不巧,花生糖的摊似乎也是个移动摊位。摊主们把车架在空中,有时会停在屋顶,有时也会停在下水道,有时…… 总之,你总能在不可思议的地方发现有人在卖东西。 因为,今日是祭典,榕树城每三月一次的特殊日子。这天,没有宵禁,没有禁令。你能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今晚,是狂欢之夜。 孔深一跃,也到了天上。 月亮很大,薄云如烟。 城中有喷火表演者,他喷出的火焰比屋子都要高。寒来看见那个喷火的人消失于火中,而后,火消失了,表演者也不见了。人群中有不少欢呼声,但随着表演者的消失,围观的人群也散了。 章节目录 第495章 【四百九十三】妖怪之城(103) 就是这样随机、随便、却又花样百出的表演,却遍布了整座城市。让这样一个原本就不普通的夜晚,变得更不普通。 越过这条街,孔深落在了一个屋顶上。 寒来看见,花生糖的摊位停在对面房子的烟囱顶端,也许是因为烟囱太小,而摊位又太大,所以极其的不和谐。整个摊位都摇摇欲坠,岌岌可危。而摊主爷爷就坐在自己的摊上,似是在赏月。 “等我一下。”说罢,孔深便将寒来放下,自己去了对面屋顶。 他跟老爷爷说了几句话后,老爷爷便没有再继续赏月,而是开始做花生糖了。而孔深则回到了寒来身边。 “我们等等吧。”孔深说。 “我们谈谈吧。”寒来道。 “谈什么?” “你说呢?”寒来挑眉“总不会是谈恋爱。” “你要是想……其实也……”孔深上下打量起寒来,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寒来瘦弱的小身板上,认真地下结论道:“我会好好拒绝你的。” 寒来歪了一个白眼,她从没有一天对一个人无语这么多次。哦,不是人,是孔雀。她从没有在一天之内,对一只孔雀无语这么多次!! “我说你啊!就不能……” 寒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孔深打断了。 “你看着月亮,觉得它好看吗?”他望着天空中的月亮,说得格外认真。 “……” 而寒来的视线正好对着孔深的侧脸。他身上依旧散发着高雅的气质,这是骨子里自带的东西,没法改变。那双深沉的眸子此刻正散发着异常善良的光芒,或许那是月亮的反光,也或许那是它本身自带的光芒。孔深脸部的线条锋利而又柔美,刚中带柔,只是……看起来……不是那么开心。 也许那种气场高雅的人,看起来本来就比较忧郁吧。 孔深偏过头,视线转向寒来,又问:“你觉得它不好看吗?” “我……”寒来垂下眸子,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仿佛刚才的气氛、疑惑,都是假的。此刻,她完全沉浸在孔深制造的气氛之中。寒来的心中变得空旷,她几乎忘记了一切,专心的思考着孔深的问题。 你看着月亮,觉得它好看吗—— 你觉得它不好看吗—— 寒来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这两句话。 渐渐,寒来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她的瞳孔开始涣散,神情也开始有些迷茫。 “你不该来这里。”孔深道。 寒来忽然醒了,眼中的神采恢复如初,她抬眼看着孔深“?” “如果今天你遇到的人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孔深那双眼睛如刀锋一般,刺向寒来的内心深处“不,如果不是因为玉兰,就算你今天遇见的人是我,你也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的思想过于单纯,单纯到就连小妖都可以影响你、诓骗你、吃掉你。” “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寒来试图回忆起刚才的事情,但奈何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 “你闻这风里,有什么?”孔深答非所问。 寒来嗅了嗅,但是却什么都没有闻到。除了自己身上散发的淡淡药香…… “果真只是个凡人……”孔深的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嗯?你说什么?”寒来没听清孔深的话。 章节目录 第496章 【四百九十四】妖怪之城(104) “你肯定也不知道为何城中每三月举办一次祭典吧?”孔深又问。 “嗯。”寒来垂着眸子,点了点头。她确实不知道,对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一无所知。以前是因为没有身份,所以她没资格参与,也没资格在节日的时候出现在城中贵人们的面前。现在……现在则是因为自己确实无知。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孔深重新审视着寒来。据他观察,这丫头确实普通得很,可又是怎么跨越空间的阻碍,来到此处的呢?若真的只是常人,那么她的灵魂应该在进入两个世界间的空间轨道时,便被撕裂了。就算不被撕裂,也会缺魂少魄。可如今…… 孔深的眼中闪过一丝暗光。闪得很快,转瞬即逝。但他却看清了寒来的魂魄构造,不仅三魂七魄完整,在寒来的周身还有一股无法捕捉的力量在保护着她。至于为什么无法捕捉,是因为以孔深的道行,根本识别不出来那是一股什么力量。 究竟是什么在保护着寒来?那股力量竟是自己五百年道行都无法识别的…… 寒来想了想,道:“我一直以为我是个路痴,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我能记得路,只是我一直往返穿梭在两个世界之间。所以才总是迷路,和走着走着就晕倒在表世界,我在表世界晕倒的时候,灵魂来到了里世界,也就是这里……” 孔深坐在屋顶上,他拉着寒来也坐了下来。风很清爽,对面的老爷爷依旧在制作着花生糖。偶尔有一盏孔明灯飞到孔深的旁边,孔深伸出手来,将灯又推远了。 “迷路,晕倒……”孔深思忖着说:“再说得更详细一点。” “就是说……” 寒来刚打算说明,孔深却忽然想明白了。 “就是说你的灵魂在你的肉体,和这个世界徘徊。怪不得……”孔深忽然握住寒来的胳膊。 寒来下意识缩回去,但孔深却抓紧了她。 “怪不得,我感觉到你的魂魄是生魂……”孔深道:“你不是死后来到这里的,你还活着,跟你朋友不一样。” “我朋友?!”寒来有些震惊,在这个世界,寒来的朋友只有一个,孔深说自己跟香连不一样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香连已经…… 可是表世界的那个香连还好好活着的啊! “不可能……你肯定是骗我的……”寒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孔深。 “她身上没有阴气,通常小妖很难分辨出她是生魂、还是死魂,但我不是小妖。”孔深看着空中时而升起,时而落下的孔明灯,道:“你那个朋友,虽然只是残魂,但她已经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所以你今天最好不要有什么大动作……”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知道的很多?”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直觉,寒来怀疑孔深知道自己今天的目的是帮助香连的魂魄回到表世界。 “不,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少了。”孔深道:“你根本不知道榕树城每三月一次祭典是为什么,我刚刚让你闻这风,有什么,你也什么都觉察不到。” “……”寒来无法反驳,因为孔深说得对,自己确实知道的太少了。在磬竹酒馆生活的十几年,她听过不少奇闻怪事,也见过不少人心险恶。但她并不优秀,也不出众。她只是个凡人。如果不是溪水一直在身边保护,她根本不可能活过十岁。 章节目录 第497章 【四百九十五】妖怪之城(105) “月亮每三个月圆一次,每到月圆之夜,就是……”孔深眯起眼睛,他望着皇宫所在的方向,面色严肃地道:“黑市开市的日子。” “黑市……开市的日子……”寒来顺着孔深的视线望向远方,她看见的只是盛大的城景,以及远处的星辰。只是孔深这么凝重的模样,让寒来觉得此事并非那么简单。那个黑市,恐怕跟香连想回表世界那件事,也有点联系。 “你在那个世界呆了十几年,就不觉得奇怪吗?”孔深没有等寒来的回答,嘴边泛着嘲讽的笑容,继续道:“榕树城里,没有穷人。在这大千世界,有好运,变有厄运。怎么偏偏这里,只有富裕和高贵之人,却没有拮据或者不太富裕也不高贵的人呢?” “有的……”寒来的神色变得暗淡了一分“只是他们在这座城里,都不能算是人……” “噗……”孔深戳了寒来脑子一下“天真。” 因为孔深的手指又细又长,所以被戳的寒来微微感觉有些疼,她捂着头,愤愤地看着孔深。眼中有怨气。 “你在那个充满凡人的榕树城里……是奴籍?”孔深问,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寒来,仿佛在确定什么重要的事情。 “……嗯。”寒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垂着脑袋,淡淡地嗯了一声。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到奴籍里的,但是奴籍应该是你们凡人最难拿到的身份了。”孔深皱眉,他再次询问:“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奴籍难混?奴籍……”寒来转过头,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不是榕树城中最卑微的存在吗?” 一时间,四目相视。孔深细长的双眸中满是复杂。而寒来的眼睛里却写满了纯真,闪烁的宛如空中的星辰。 半晌,孔深转过头,一副“今天真是见鬼了”的表情道:“叫爸爸,我没有义务免费教育你,除非我是你爹。” “哦,爸爸。”寒来毫无感情地道。 “!?”孔深对寒来的干脆利落感到迟疑“你……你这么不矜持也毫无自尊心的吗??!” “哦,真是令你失望了呢。”寒来的眼神却变得凉薄起来,她漠然道:“我在那个世界可是奴籍,你以为……在这个城中最卑微的人,任谁都能把你踩在脚底下的人,能有什么自尊心?嗯?” 一席卑微的话,寒来却说得毫不卑微,甚至有点不知廉耻,有点贱,还有点狠。总之,若是寒来现在忽然想当泼皮无赖,似乎也并不比孔深逊色的样子。 “唉,好吧,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好说话。”孔深的左手握拳抵着唇角,忍着笑意“也没想到有了后人之后,我竟然会这么开心。” “你是奴籍的凡人,在榕树城里有诸多限制,而这些限制,也是对你最好的保护。因为,如果没有这些限制的话,你早就不是你了。”孔深道。 “我早就已经……不是我了……”听到这句话,寒来忽然想起溪水。方才,她在表世界的芳华街、磬竹酒馆的附近,看见溪水又回到了她们幼时的样子了,那回到幼年的溪水……还是溪水吗…… 或者说,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溪水吗? 章节目录 第498章 【四百九十六】妖怪之城(106) 发现寒来有些愣神,但孔深却没太在意。 “因为你是奴籍,你在宵禁两个时辰前就不能外出了,唯一能出街的时间是早上人少的时候、中午饭点人少的时候、还有晚饭点人少的时候,基本晚饭点一过,你就不得外出了。所以你碰不到达官显贵,也遇不到富贵之人。” “是……所有我能出去行走的时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街上人少。所以我眼中的榕树城,还挺清净的。只是有一次,我因为……”寒来喉头有些哽咽,欲言又止,神情悲伤,似乎想到了什么人或事,让她一时之间……悲上心头。 “……”孔深特别不自在的抬起手,然后特别特别不自在的抚了抚寒来的背。他一个人活久了,还没安慰过谁,所以突然要做这种事,让他感觉很不自在。 “只那一次,我犯了规,才知道榕树城繁华的街道上,原来如此繁华,人来人往,一点都不是我记忆中清净的样子。我记得……那天早上,我很早就醒来了,大概是因为做了一个好梦,所以心情也很好。那时候,正好刚领到工钱没多久,我便想赶早去集市给我的朋友买一顿丰盛的早餐。榕树城的消费很高,而我的工钱却不多,仅仅一顿早饭,或许会花光我一个月的工钱。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给那位朋友一个惊喜。或许因为身份卑微,我跟我们的幸福都很简单,一点小事、或者小惊喜,都能让我们开心个好多天。我想看见她吃到好吃的东西时……一脸幸福的笑容。如此,我便觉得心里舒坦。” 寒来长吁一口气,想起那个令她悲喜交加的故友,心中好似五味杂陈“那日,天将将亮,我便到了早集市。许是因为平日里什么都没吃过吧,左挑右看觉得什么都是极好,也觉得什么都是我那位朋友喜欢吃的,一时便有些挑花了眼。后来,一位书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还记得……书生的怀里横抱着一位看起来命不久矣的少女。重点是,那位书生自己好像也快不行了,走路跌跌撞撞的,如行尸走肉一般。但不知为何,似乎有种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书生,让他在意识模糊之际,都未曾倒下。我发现,书生是很有目的地性的在朝某个方向前进。出于好奇,我跟上了他们。然而,因为书生走路的速度非常慢,时常走几步、晃几步,好不容易走到街道尽头了,他又重心不稳地朝后退个半天。如此,花费了好多时间,我也因此过了能出街的时间。” “按理说,榕树城里的奴隶,如果过了出街时间,却还在街上逗留,就必须绕远路、走些没有人的小巷子,绕道回自己该回的地方便是。如果在禁止出行的时间出去了,被巡城守卫发现,那便是死路一条。但那天……我却情不自禁地跟上了书生,我想看他去哪,我有些好奇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从未有过如此之强的好奇心,那一瞬间,我甚至都不像是我自己。因为……我感觉我好像认识书生怀里的那名少女,我有种强烈的想法想要跟着他们。但是,事实是,那天是我第一次见书生和那名少女。” 章节目录 第499章 【四百九十七】妖怪之城(107) 寒来并不知道,那个书生就是无守,而书生怀中的女子,便是……小素衫。彼时,小素衫与历枫在湖边一战之后,身中剧毒。无守用自己十年的寿命与二百滴血,从历枫的手中换回了一瓶解药,并喂给了小素衫。他们在湖边歇息数日后,小素衫的状况越来越好,而无守的状况却越来越差,甚至一度陷入了昏迷。小素衫一直在无守的身边照顾着他,但是体力却一日不如一日,直到小素衫虚弱得无法维持人形了,无守也没有再醒过来。于是,小素衫变成了一棵尚未开花的樱花树。就长在无守的身旁。 直到一只松鼠突然出现。那只松鼠的动作很敏捷,其体内附着的是千年后素衫的灵魂。松鼠跳到那棵几乎枯萎的樱树上,摸了摸它几乎一碰就断的树枝,眼神很是悲戚。后来松鼠抱成团子,在树上睡了一觉。在醒来时,就变成了一只普通的松鼠睡在小素衫的身上。小素衫恢复了人形,也变得有力量了许多,她的体内附着素衫的灵魂,不过因为小素衫的道行尚浅,并未意识到。 发现恢复力量的小素衫,觉得很开心。她看到一旁中毒已经深不可测的无守,却又心生愧疚。于是将自己的力量全都度到无守的身上后,她晕了过去,约莫是力气用尽,面若死灰。 再后来,便是意识模糊的无守,跌跌撞撞的出现在了早集市上,寒来的面前。 “觉得认识那名少女……却又是第一次见面……”孔深思索了一下,道:“很有可能你们之间有着很深的缘分,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缘分,是这样啊……”寒来点了点头“按理说,当时已经过了我的出街时间,如果想要保命,我当时便不该跟着书生继续前进了,因为书生进入了主街道,如果主街道有一位巡城武士认出了我,那么他手中的刀,都有权利裁决我。但我跟了上去。中间出了点意外,我被某个人保护了。再然后,我继续跟着书生的途中……被一股药香味吸引,来到了里世界,遇见了香连。奥,就是现在正在店里等花生糖的那个朋友。” “这么说来,你运气确实不错。你有听过‘镇宅之鬼’吗?”孔深问。 寒来呼吸一窒,她有些不自然地道:“听、听过。” “那你听说过‘镇宅小兵’吗?”孔深又问。 “没有。” “儿子呀。”孔深大力的揉了揉寒来的头“你所在的这两个世界呢,其实是连通的。哦,当然你肯定觉得爹爹这句话说的是废话了。但是,爹爹想告诉你的是——” 孔深扭过头,看着寒来道:“皇室成员,和国君,是一样的。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不管你在表世界,还是里世界,如果你有幸入宫,你会发现,你见到的国君,是同一个人。我跟你,是被同一种政权所统治的,我们的最高领导者,是同一个人。” “进宫,我大概……这辈子都不太可能了。”寒来远远望着惶恐的方向。她托着腮,眼睛里透着丝向往。 “走吧,花生糖好了。”寒来发呆的时候,孔深已经将几根花生糖大葱取回来了。对面屋顶上的老爷爷还在朝寒来挥手,老爷爷笑嘻嘻的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 章节目录 第500章 【四百九十八】妖怪之城(108) 寒来报以微笑,也对老爷爷挥了挥手。 孔深朝做花生糖的妖怪点了下头,便抱着寒来,朝屋子背面跳下去。 在风大的地方坐了一会儿,寒来身上的药香味渐渐散了。 孔深凑近寒来,他闭着眼睛,极其享受地闻了一口寒来身上的味道,赞美着:“你身上真香啊。” 生魂的味道,非常纯洁的生魂的味道。孔深叹了口气。可惜,不能吃。 孔深将寒来放下“具体的还不能跟你详说,但一会你得去告诉你朋友,那个黑市你们现在还不能进。等你回到了表世界,可以去你们那边奴隶聚集地多的地方去调查一下,奴隶中,权力最大的是‘镇宅之鬼’,其余的则是‘镇宅小兵’,小兵必须听鬼的命令,一旦有任何情报都得报知于鬼。如果小兵杀了鬼,那么那名杀了鬼的小兵就会变成新的‘鬼’。” “你的意思是……奴隶之中,没有人类?”寒来诧异。难怪她成长的十几年来,每天都在过勾心斗角的日子,原来……所有的奴籍男女都是“兵”,他们既听令于溪水,又想杀了溪水自己当“鬼”。 “嗯哼,没错。”在寒来发呆的时候,孔深已经抱着装满花生糖大葱的纸袋子走远了“看来我儿子还不至于太傻。” “喂!你等等我!”寒来追了上去。 夜风微凉,繁星闪烁,每一个从寒来身边擦身而过的人,都是妖怪。 漫天闪烁的星辰都抵不过城中的明灯,寒来望着在空中飘浮的方灯,眼中被染上了异样的神采。 这还是她第一次逛祭典。 在榕树城活了十几年,因为没有身份,夜晚不能随意出行,所以她从来没有逛过榕树城里每季一次的祭典。 忽然,一盏灯在空中自燃,逐渐坠落。 “看,那盏灯落了,表世界的某个人被抽走了灵魂,里世界将有一只妖去代替他活在那个世界上,黑市的拍卖要开始了。” “你在说什么?谁死了?为什么我听不懂?”还来追随着孔深的步伐。孔深似乎有意在城里带她逛,不仅绕着回店最远的路,还在精彩的表演面前停留。 “丫头,从来没有逛过祭典吧?我们这里的祭典,可比你们那里精彩多了。” “哇……”寒来看着四面八方,眼中被灯火点燃,闪闪烁烁。她真的是见识太少了,如今只是看见一只蝴蝶从书本里飞出来,便觉得……真的好棒! 萤火虫向四面八方飞舞。 “你知道吗,这面镜子能让你看见表世界的自己在做什么。”孔深送了寒来一面镜子,那镜子跟香连挂在胸前的不太一样,但是效果却是一样的。 寒来看见自己正沉沉的睡着,在一间漆黑无光的房间里。 “看,这支簪子好看吗?它能为你带来好运,能替你抵消一次生命危险。”孔深又给寒来乱糟糟的头上插了一支簪子。 “你喜欢这身衣裳吗?爹爹买给你。”孔深拉着寒来进成衣坊试了很多衣裳,最终寒来挑了一身之后,父子俩才开心的出了门。 “你不是说我是儿子吗?为何给我挑女子的衣服。”寒来看着这身宛如萤火虫一般的衣裳,觉得开心不已。她的衣服会发光,淡淡的光芒,让人心旷神怡。就像萤火虫一样,布料上的流光只能坚持一晚,今晚过后,光芒散尽,它就会变成普通的衣裳。虽然也很好看,但这件衣服是为今日的祭典而生,今夜,才是它的巅峰时刻。 章节目录 第501章 【四百九十九】妖怪之城(109) “虽说你是儿子,但我并不需要你扮成假小子呀!”孔深拍拍寒来的头,把她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的。 他带她做了头发,小巧可爱,很适合她今天的新衣。 寒来也放了天灯,上面什么都没有写。 “这盏灯能实现你的心愿,但你不许写,因为你的心愿实现,就代表着表世界里的一个灵魂死亡。”孔深看着天灯缓缓升起“这是我们妖界的催魂灯。它如果在天空中燃烧落下,就代表它捕捉到了一个凡人的魂魄,你的心愿便能因为那个灵魂的消失而实现。但那个无辜的灵魂,将变成祭品,从此再也不能踏入轮回。” “……”寒来看着天灯升起。她望着遍布整个天空的天灯,问道:“那些灯……每一盏都是一个妖怪的愿望?” 孔深望着一盏空中突然燃烧,而又缓缓落下的天灯,淡淡道:“嗯。” “……” 大约到了后半夜,寒来跟孔深才又回到了店里。因为走之前孔深将店门锁住了,其实香连是被关在店里面的。“孔雀开屏”的店里分两层,一次层是扇子展示,第二层则是茶室。香连此刻就待在二层,她已经砸了半天的玻璃了,越砸越郁闷,越砸越觉得老天爷不公平。凭什么她的香园风一吹就倒,而这个破窗子却结实的要命,任她怎么砸都砸不破!??? 香连每次祭典都想要进入黑市,但是每次都会失败。也许……今日,也会得到跟从前一样失败的结局吧。难得她这次终于有了帮手,想要认真一次呢。这可恶的命运! 就在香连砸窗的时候,寒来跟孔深已经上了二楼。 “亏我还给你去买花生糖,你竟然在这里砸我窗。”孔深把纸袋子往小几上一丢,脸上全是不满。 “哇……好多花生糖。”香连一见花生糖就变了个样子,开心地往花生糖上面扑,拿起一根大葱就愉快的啃。 “怎么会这样?”寒来扭头看向孔深。 “她的魂魄不完整,这东西又是用小鬼魂魄做的,天生吸引她这种灵魂不完整的家伙。”孔深摊了摊手“说到底,她已经不是肉体凡胎了,而是魂魄,还不完整,很多时候……都是可控的。” “哦……我好像知道她为什么离不开这里了。”寒来道:“只要街上有这些小鬼魂魄做的东西,香连恐怕寸步难行,一见就被吸引过去了。” “榕树城里大多数妖怪都修为低,见不得光,所以这座城晚上才能活起来。白天,她还是能自由行走的,就是孤单了些。” 孔深的话刚说完,黄金广场的方向传来了隆隆的鼓声,十二下,一声一声地震撼着全城妖怪的心跳。 “黑市开市了,你尽快离开这里,否则会有危险。”孔深催促着寒来道。 “离开……可我并不知道离开的方法。”寒来也显得有些焦急。 “没事,不慌,有一个方法我们可以试试。” “好!” - - 远远地,黄金广场的高处,站着一个少女,她头戴桂冠,神情冰冷。方瓷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望着一个方向,淡淡道:“我闻见了……神明的臭味。” 她望的方向,正好是孔雀开屏这家店铺的所在。 章节目录 第502章 【五百】妖怪之城(110) “王,有稀客来?”方瓷身边一个戴着牛头鬼面,身形却如水蛇般的男子,阴阳怪气地道。 “嗯。”方瓷眉心的青光石闪烁着诡异的光。 “请王上指示。”阴阳怪气的人立马跪下来,言辞恭敬。 “把她带过来。”方瓷抬头望了眼月亮,道:“我要活的。” 说罢,方瓷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在那。” “是。” 一时间,全城的乌鸦都飞了起来,还有不少飞快的鬼影在城中乱窜。 - - 孔深打开二楼的门,门外是个观望台。平日里,他用来赏月,今日,用来帮寒来逃生。 见月上梢头,孔深的眉头微微一皱。 “儿子,你叫什么来着?”孔深一脸严肃的看着月亮。 “寒来。” “哦,拿出玉兰。”孔深道。 寒来把别在腰上的玉兰拿在手里。 “开扇。” “唰”折扇打开的声音。 “你闻这风里……有什么?”孔深第二次问寒来这个问题。 “风里……”寒来再一次试图嗅风中的味道,但是却什么都没有闻到“我什么都没有闻到。” “寒来,闭上眼。”孔深用手遮住寒来的眼睛“用心感受。” 眼前一片漆黑,寒来感觉手上的玉兰扇泛着丝凉意,这股凉意跟头顶的月光联系在一起,渐渐……寒来开始察觉到……就连在自己身边蔓延的空气也冷冷的。冷得让她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但这种冷不是气温寒冷的那种冷。而是一股……带着恶意的寒冷。 没错,就是恶意,风里……有股恶意,有股……令人很不舒服的力量。 手里的玉兰扇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扇中的玉兰树开的格外好。它似乎从风里感受到了一股力量,它正在吸收那股力量。那股力量变成了玉兰树的养分,将玉兰树滋养得格外出众。 而今,那股力量渐渐变成了寒来的…… 虽然很微妙,力量也有些不稳定,但寒来感觉,玉兰跟她好似……心意相通。他们之间,似乎是可以交流的。但是这种感觉有些微妙,十分的微妙…… 寒来并不确定自己感受到的究竟是不是玉兰。 但是,她明白风中有什么了! 寒来瞬间睁眼“是妖气,整个榕树城都被妖气包裹着,而妖气的力量源头……那里。” 她抬头看向那轮圆月,温柔的月光洒向大地,笼罩住这座城里的一切,从寒来的角度看过去,今晚的月色,简直美极了。 “我好像找到回去的方法了。”寒来感觉到了手中扇子此刻充满了不可名状的力量,她转过头,看向孔深“你能把玉兰借给我吗?” “玉兰……我借不了你。”孔深挑了下眉,颇感遗憾地道:“它已经不属于我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玉兰,早就抛弃了我,另选了别的归宿。” 言下之意……是玉兰自己选择了寒来,就连孔深也无法阻止。 “……”寒来一愣,她看着手中的玉兰,轻轻说了声:“谢谢。” 谢孔深,也谢玉兰。 香连在二楼靠椅上边半靠着小几,边啃着花生糖。此刻,她沉溺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简直不亦乐乎。 忽然!!一枚银针从她身后的窗子射了进来,路过她脚边,落到了地上。危险情况下的警惕心惊醒了香连,使她恢复了正常。 章节目录 第503章 【五百零一】妖怪之城(111) 香连将花生糖放到一边,她拔起地上的银针,细细端详,发现针尖隐隐发黑。而方才被银针插过的地面,也已经被染黑了一小圈。 银针有毒! “小心,有人攻击我们!”香连对着观望台外的俩人大声提醒道。 彼时,寒来看了眼手上的戒指,那枚戒指上有一面很小的镜子,这是孔深方才带她逛祭典时买给她的,使寒来能透过这面镜子,看到表世界中的自己。确定自己的安全。原本由于镜子太小,所以她需要很仔细很仔细才可以看清镜中的画面,可如今,不知为何,也许是玉兰的力量过于强大,使得寒来也变厉害了不少。她只觉得灵台清明,眼睛也很清爽,不论看什么都不必费力便能看清。包括戒指上的小小镜子。 此刻,表世界里的自己仍在沉睡,睡颜安逸,呼吸均匀。 与此同时,一根细细的银针在空中飘得很慢,宛如一只懒惰的蜜蜂一样。当这只“蜜蜂”路过寒来附近时,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忽然变得十分精神。“唰唰”两下,就冲到了寒来的面前,差点正中眉心。 “有人发现你了。”孔深一个闪身挡在寒来身前,接住了一根银针。当他再扭头看向寒来的时候,孔深的眼神十分复杂。无论他怎么看,这个寒来都只是个普通人,可是竟然能出动十六公主身边的妖怪,这个寒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银针上抹的毒药不会让寒来的魂魄有什么问题,却能让寒来尚未死亡的肉体突然暴毙而亡。他们这是想留下她…… 可是,他们为什么想要留下一个这么普通的小丫头呢? 来不及孔深细想,几根银针又从未知方向瞬间窜出。 “丫头!低头!”孔深低吼道。 寒来的反应变得非常敏捷,在孔深说低头之前,她就已经低下头了。 折扇在手里转了一圈,寒来轻而易举便挡住了身后飞来的针。 往前跑了几步,寒来便到了栏杆前,她抬手一撑,整个人就翻过了栏杆。寒来毫不犹豫地就跳了下去。折扇离手,丢了下去。 “玉兰,拜托了。”寒来轻声道。她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回去,但是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她要这样做。 从二楼落下的高度并不高,但若是直接跟地面进行亲密接触,恐怕也不会是轻伤。 只见折扇中的玉兰枝,伸出了折扇,渐渐无数玉兰花开,有意将寒来扯进扇中…… 但还是慢了一步。 寒来在落进扇子之前,就已经摔到了地上,头朝地……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从二楼跳下竟能摔死…… 发簪应声而断。 远远的,寒来似乎看见一个身穿蓝衣的小童,对自己恭敬一礼。而后,便消失了踪迹。 还记得在逛祭典的时候,路过一个摆满发饰的小推车。寒来见一支簪子清丽脱俗,便多看了几眼。推车的老婆婆笑着告诉孔深,这是一支抵命簪,如有需要簪中小鬼可替命而死。 那婆婆跟孔深似乎是故交,他们还聊了些别的东西。 “看,这支簪子好看吗?它能为你带来好运,能替你抵消一次生命危险。”说着,孔深就将簪子插在了寒来的头上。 而今,孔深当时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可簪子却已经……断成了两截。 我死了。因跳楼而死。 EndofStory. 章节目录 第504章 【五百零二】她携光辉而来(1) 落进玉兰扇中之后,寒来的世界一片空白,她只觉得困意袭来,身上好似盖着暖暖的被子,后脑枕着散发着丁香味的药枕。四周一片寂静。 孔深看着寒来跳了下去,又看着她安然无恙的被玉兰打开的空间隧道带走之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同时却又有些气愤,他作为一个制作者,竟然都不知道玉兰竟然还有那种本事,真是气死了!真是气死了…… “寒来走了吗?”就在孔深自己跟自己生气的时候,他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是香连。 孔深点点头。 “她……还会回来吗?”香连的声音显得有些失落。又失败了呢,今天。她又要等三个月才能再回去了。 孔深想起寒来冲到栏杆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说了句“下次祭典。” 这意思大概是她下次祭典的时候会回来的吧? “谁知道呢。”孔深摊了摊手。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香连。 “哦……”香连失落的垂着脑袋,又回到了里面。在她看见放在小几上的花生糖时,双眼又重新冒出了新的光芒…… 当孔深在观望台赏了一会儿月,进屋关门时,香连已经趴在小几上睡着了。 没多久,孔深便拿了个毯子过来,盖在了香连的身上。 已是深夜,但对这个妖怪之城而言,重头戏才要刚刚开始。 远远望去,孔雀开屏的店已经熄灯。在这条街上,不少店铺早就已经熄灯关门。 只见孔深披着一件深色的外袍,将店门锁好后,朝着皇宫所在的方向缓缓走去。 - - 仿瓷懒懒地坐在宝座上,她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说了一句:“开吧。” 黑市的两扇大门缓缓开启,门外挤得人山人海的妖怪们蜂拥而进—— 月亮升到了树梢顶端,皎洁如盘。 - - 当寒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屋外有鸡叫声,还有撒米的声音。不知为何,寒来竟听得异常清楚,仿佛那些咕咕鸡就在自己的枕头边上啄米吃似的。 而且,从身上各个骨关节传来的痛觉也格外……清楚。 这些痛楚,让寒来想起来一件事—— 哦,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跳楼摔死的。而且跳的还是二楼。 寒来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颈,刚抬起手……她发现胳膊比脖颈还要痛,于是她试图起来,竟发现腰痛得滋味非常不好受。 这……这可能是提前体会老年生活不易。 寒来一边痛得扭曲着自己的五官,一边这样想。 一不留神,她连着被子一起滚到了地上,由于滚得有点远,恰好,还撞到了墙上。 然后,寒来就听见了脚步声和推门声。 当春婆进屋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一幅场景—— 床单皱皱巴巴的铺在床上,而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却不见了。床头的花瓶滚到了地上,花枝全部散落在地,花瓶的瓶口还在往外流着水。春婆将视线转到一边,发现那边的地上正躺着个奇怪的……像是蚕宝宝一样的蠕动生物…… 寒来正在费力挣扎着,然而……不知为何,裹在身上的被子竟然越缠越紧。 挣扎一会…… 好累。休息。喘口气。 再挣扎一会…… 啊,好累好累。休息。再喘口气。 又挣扎了一会儿…… 好累好累好累。休息。呼,没气了。 一早上,寒来就持续着这样的晨间锻炼。 章节目录 第505章 【五百零三】她携光辉而来(2) 因为刚才进来的春婆并没有管她,只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吹着口哨出去了。 早饭时间过后,可怜的寒来终于被香连发现了。 彼时,香连正抱着一本“百毒百科”的医术,绕院小跑,正巧看见寒来这屋的门大开着,屋内一片狼藉,而寒来则被困在被子里。那样子……委实好笑。 香连不禁掩着唇轻笑出声,而后走到寒来跟前,替她从被子中解脱出来。 “原来你醒了。”香连道。 寒来笑着点点头,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嘶……哎呦、哎呦……”接着,寒来十分费劲地走到床边,试图坐下。结果屁股刚挨到床,就立马给她疼得站了起来“嘶!噫!” 原来死了以后身体会这么痛的吗?死了好惨,好惨啊……哇、啊……嘶……好痛痛痛痛痛呀…… 香连在后面奇怪的眨着眼,她瞧着这姑娘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怎么……竟跟重伤患者的反应如此相像? “你……还好吧?”香连小心询问着。 “……额。”寒来现在有点欲哭无泪,反正她不太敢动,动哪哪都疼“……不太好。” “你……是不是有梦游症之类的病?”香连道:“我那天晚上起夜,恰巧又看见你躺在香园的篱笆处,还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位置一样,甚至连躺的姿势都一样。” 说罢,香连又补充道:“哦!你还记得我吗?香连,上一次也是我在香园门口发现你的,这次因为是晚上……所以就直接把你带进来了。” “我睡了多久?”寒来问道。 “五天,整整睡了五天。”香连回答:“春婆替你号过脉,说是你并无大碍,只不过看起来像是……像是……” 香连犹豫着,似乎在想到底要不要说。 “像是什么?”寒来追问。 “像是被勾去了魂……”香连垂着眸子,声音细若蚊吟。她是医者,虽说医术并不太高明,但是……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她不喜欢,也不相信。与其说信什么鬼啊怪啊的,她更信医书。生病了不是求神拜佛,对各路神佛三跪九叩就能好的。想要痊愈,就一定得吃药!这是毋容置疑的! “……”寒来没有说话,她确实魂魄出窍,去了别的地方。 想到这里,寒来忽然想起一物。她忍着肌肉的酸痛,在自己的身上摸找了半天,才发现,玉兰就静静地躺在枕边,像是把普通的扇子。 “呼……”寒来松了一口气。 “啊,那个,你、你肯定饿了吧?”香连觉得屋子里这么安静有些尴尬,她连忙道:“我、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吃。” 说罢,香连就“噌”的一下逃跑了。 寒来看着香连慌忙跑走的背影,不仅叹息一声,感慨:一个是货真价实的小家碧玉,没事还容易害羞。而另一个…… 寒来一时找不到好的形容词,于是沉思了几秒后,寒来一边点着头,一边顾自呢喃着:“恩……是个硬汉。” 寒来想了想,又补充道:“喜欢吃花生糖的……硬汉。” 这时,香连正好端着一盘果子进了屋,恰巧听见寒来在呢喃着花生糖什么的,便问:“嗯?花生糖?什么花生糖?” 香连四处张望着,还以为春婆先她一步给这位奇怪的姑娘送来了吃的。 章节目录 第506章 【五百零四】她携光辉而来(3) 看着香连这幅呆萌的模样,又想到孔深说,里世界的香连已经回不来了的话。寒来觉得脑袋很混乱,干脆头一栽,也不管自己痛不痛了,直呼:“作孽啊……” “嗯?什么?什么作孽?”香连眨着自己单纯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寒来。 被这道纯洁的视线扫射,寒来干脆背过身去,把枕头盖在自己头上“我头疼。” “那,那你要好好休息哦。”香连将水果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而后又收了地上的花瓶与散乱的花枝,她拿走了被子,没过一会又抱了一床新的、干净的被子进来了。贴心,耐心,且细心,还做什么事都很小心,这是寒来对表世界的香连的初步印象。 寒来不理她,也不想看她。于是就一直背着她,还把枕头盖在自己头上。 “你这样……容易透不过气来。”香连细心的给寒来盖着被子。在掖好被角之后,香连一边轻戳着枕头,一边对寒来说:“你这样……真的很容易会把自己闷死。” “……”寒来不动,也不理她。 “好吧,那你休息吧。”香连见对方半天也不动,以为睡过去了,就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香连走后,寒来才重新把头露出来,把枕头枕在脑袋底下。一双眸子安静的眨着,仿佛在想什么沉重的事情。 香连,你知不知道,你的灵魂不完整。你还有一半的灵魂被困在另一个世界,她整日期待着能回到你的身边。可是她好像……再也回不来了。你的另一半残魂正好是你的天赋和医术,是你聪慧、暴躁且冷静的那一方面,此生……你在医术上再也无法有任何成就。即便你日以继夜的努力,结果都是一样,因为你的灵魂不完整。 我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你……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寒来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重,她跟香连的友情没那么深。她心中的难受,并不是为朋友难受的那种难受。大约是……替一个天才的陨落,而感到遗憾吧。 明明……香连可以拥有一个五光十色的未来。 她是那么的优秀与出众,有胆魄,又有见识,还聪明…… 寒来越想脑袋越迷糊,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其实比较习惯跟里世界那位豪爽又聪慧的香连相处。既能徒手扒狼皮,又能生火烤狼肉,还能跟她一起席地而坐,拿着小刀割肉吃。 而表世界这位香连……该怎么说呢,太小家碧玉了,虽然又干净又会打扮还温柔,但总是一副扭扭捏捏的娇羞小女儿态。光是这样,就足以让寒来下意识躲开她了,寒来在磬竹酒馆当了十几年的下等人,遇见那种扭捏的小姐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这是下意识的习惯,不经过大脑思考,身体已经完全习惯的东西。 寒来一开始对宫明也是那种状态,现在……也只是好了一些而已。 为什么好了一些呢,大抵是宫明那个人实在是太温暖了。 像寒来这种从渴望家人、渴望温暖,到逐渐被尔虞我诈的生活给弄得麻木的家伙。宫明的出现,或许是偶然,也或许是必然。不管他真心也好,虚假也罢,都会勾起寒来心中那丝尚未熄灭的……最初的期待。 一股疲劳感从心间向全身蔓延,寒来觉得自己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重……浑身的酸痛感,变成了一阵强过一阵的困意…… 章节目录 第507章 【五百零五】她携光辉而来(4) 困意,宛如洪水猛兽一般向自己袭来…… 灵魂出窍是很累的。 出窍的灵魂还逛了祭典、使用了妖力,是非常累的。 还摔死了一次……那就相当累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三天之后的下午。 身上的酸痛感已经消失了大半,寒来看到床头的柜子上摆着一个碧绿的花瓶,瓶中插着两支百合。而瓶子的旁边则是一盘切好的苹果。床边上还有一个小凳子,上面的衣衫叠放整齐,干净清香。 寒来咽了口唾沫。然后拿起盘子,三下五除二的把盘子里的苹果全吃光了,连渣的不剩。没有装苹果的小盘子干干净净,像新的一样。 寒来升了个懒腰,简单叠好了被子,铺齐了床单后。便扇着玉兰小扇,偷偷摸摸地离开了香园。没有告别是因为她不太想见到表世界里的香连,其一是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其二则是怕自己会感情用事,将真相说漏了嘴。寒来知道里世界的香连能通过镜子,看到表世界中的香连的情况,这也是寒来刻意不跟表世界中的香连交流的原因之三。很尴尬,说什么都会被别人听了去,而客套她又不擅长,她……她还是敬而远之吧。 午后的阳光懒懒的,引得人想晒着太阳小憩一阵。 寒来身上穿着干净的衣裳,淡淡的碧绿散发着一股丁香,不觉间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许是习惯使然,现在已过了奴隶能上街的时间。寒来没有正大光明走上人来人往的街道,而是在人迹罕至的小巷子中缓慢绕道,今日不急,既毋需急着回磬竹酒馆干活,也不急着其他事。寒来只感觉就连迎面吹来的小风,都散发着自由慵懒的气息,于是步伐也就越放越慢。 这一磨一蹭。 时间就到了黄昏时分。 彼时,寒来站在宫明的府邸门前,恍惚间只觉得…… 这时,一只大蛾子路过了门口。 寒来顿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觉得那只大蛾子的翅膀似乎难看了些。 “咚咚咚”寒来敲了敲门。 但半天都没有人回应。 “咚咚咚咚”寒来又敲。 依旧无人回应。 寒来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又深呼一口气。 往后退了几步。 再一个缓冲,抬腿往门上一踢。 大门还是那个大门。 而寒来的脚,说实话……有点儿疼。 见正门进不去,寒来便绕着宫明的府邸走了一圈,然后终于在离小门不远的草丛深处……发现了一个狗洞。 她望了一眼高高的墙头,第无数次放弃了想翻墙而入的想法。寒来的目光转而看向生长在墙边的那堆杂草。她将高高的草扒开,墙底部分露出了一个大约一尺多高的狗洞。 半刻钟后。 宫明府邸内,离小门不远的地方,只见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从墙的那一面钻了过来。她头发有些小乱,身上的衣衫也有些小脏,她随意理了理头发,又拍了拍衣服上的杂草和灰尘。 待寒来站定之后,打量着安静而又空旷的府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难道今天是什么大日子?所以……? 看着空旷安静的庭院,寒来正想算算日子,却发现因为自己昏睡太久,她早已不知道今夕何夕。又因为心中没底的厉害,寒来下意识的拿出玉兰,给自己扇扇风。然而,玉兰本来就是把妖扇,扇子携来阴风阵阵,顿时就让寒来的鸡皮疙瘩掉得满地都是。 章节目录 第508章 【五百零六】她携光辉而来(5) 玉兰虽是把妖扇,但自它随着寒来回到了表世界之后,外表变得就跟普通的折扇差不了多少,就是白色银边的普通扇子而已,一点出彩的地方都没有。扇面上偶有几点金粉或银粉,至于究竟是金还是银……其实每次开扇都不太一样。扇面干净朴素,却独独没有玉兰树的身影。 寒来合上玉兰扇,往府里行去。宫明的府邸并不算大,可是全部走完也是很耗费时间的。且最令人感到稀奇的是,寒来逛完了后院、小花园、和中庭…… 她基本逛完了大半个府邸,可竟然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这……难道宫明带着府里的所有人出去秋游了?连一个看家的人他都没有留?! 虽然怎么想都不可能,但是现在好像……只有这种可能了。 就在寒来这么认为的时候,忽然听见前面的院子里传来了众人的欢呼声。 寒来立马猫着身子,迅速爬到墙根听墙角。 “大师……那接下来不如就算算咱们二小姐什么时候回府?”一个家丁建议道。 “这……” “大师?可是有什么难处?”这说话女子的声音像极了凝香“我都快十天没见到小姐了,公子日日去寻,却一直没有将小姐带回来,怕不是被什么歹人给绑走了?” 凝香此话一出,院里的人都是一阵惊呼。 “凝香,你别瞎说!哪有下人这么诅咒自家主子的?你还想不想混你的那口饭了!”一位听起来略显严厉的中年女子教训道。 “是是……姑姑教训的是……”凝香立马打了自己一嘴巴,慌忙道:“是凝香乌鸦嘴……是凝香乌鸦嘴了……” 她是最不希望寒来有事的那个人,也是最怕寒来有事的人。凝香作为寒来唯一的侍女,若是主子没了……如不随着主子殉葬,就算是她大命一条。 “别慌,待我替你家姑娘算上一卦。”说话的,是一位年纪极小的女童,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可爱,却不知府里的众人都称呼她为……大师? “你家二姑娘芳龄几何?”大师道。 “……额,这个……”凝香迟疑着说:“我还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府里的众人纷纷表示自己不知道二姑娘年纪多大了。 “这,实不相瞒,二姑娘是公子突然带回府里的,跟咱们打交道的日子尚且不到一年,所以这二姑娘的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是很清楚。”一位年长的男人解释道。 “也就是说,你家公子并不是二姑娘的亲哥哥咯?”那位大师又问道。 “自然不是。”一个年轻的家丁回应道。 寒来一直趴在在墙根上听墙角,这傻子都能听出来那位“大师”是在打听自己了,可是自己在榕树城只不过是个微不起眼的小角色,存在感近乎为零。那位“大师”又为什么要打听自己呢?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就在这时,寒来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似是很久没有休息过。 寒来一惊! 尚未转身,便已投进一个怀抱。此人身上有芳华街的香气,但也十分温暖。 “你在秦楼楚馆里,也总是喜欢这么左拥右抱的吗?”寒来淡淡道。 身后之人却是唇角微勾“吃醋了?” 章节目录 第509章 【五百零七】她携光辉而来(6) “我!”寒来给身后之人就是一拳“我跟你吃哪门子的醋!” 宫明低呼一声,就松开了抱着寒来的手。 待寒来转过身去,就是宫明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不见了那么多天,变臭了不说,竟然还学会打人了……”宫明委屈的捂着自己的小肚肚,他躬着身子,好像寒来那一拳真的很痛似的“哥哥不开心,哥哥好委屈。” 寒来不禁挑眉,她觉得宫明真的就差嘤嘤嘤了…… 不过,他说自己臭?有吗? 寒来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她怎么没闻到? “有吗?我有变臭吗?”寒来左嗅嗅,右也嗅嗅,除了一股淡淡的丁香,她什么都没有闻到。 “噗嗤。”宫明看着寒来傻乎乎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寒来睁大眼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你!你骗我?!”寒来指着宫明,一脸原来世人皆称赞的明公子就是你这么个小人模样! “是啊。”宫明点点头,简单,干脆“我骗你。” 宫明左右摆摆脑袋,一脸“我就这样,如何?”。真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寒来看着宫明那副理所当然却又十分的欠打表情,一时间是又想动手,又想动脚。 “公子……小姐?!”身后传来水盆打到地上的声音“你们回来了?!” 宫明点点头,言语间是一片温文尔雅,和些许的歉意“嗯,让你担心了。” 丫鬟的眼眶都红了,她呆滞的摇摇头,然后连水盆都忘记收,便跑到院子里,对着大家道:“公子和小姐回来了!公子和小姐回来了!!” 嗯?为什么是我们回来了?难道宫明也跟自己一样久未归府? 寒来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是从狗洞里钻进来的。 “喂,你是怎么进来的?”寒来问道。 “啊?”宫明一愣,显然没想到寒来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当然是从正门进来的了,难道……你不是?” 宫明斜睨着寒来。 “额,咳。”寒来当然不能说自己没踹开正门,是钻狗洞进来的,故而转移话题道:“你这府里怎么都空了?莫不是遭了带刀闯入的贼人?所以……死伤惨重?” 寒来试探着问道。因为宫明的出现,让她之前猜测大家都被宫明带去秋游了的想法,变成了否定状态。那……只有可能是别的事情了。 宫明脸上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没过几秒,他就绷不住了“噗。” 宫明揉了揉寒来的小脑壳,疑惑道:“我真的挺好奇,你这个小脑袋瓜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我!”寒来想反驳,但是她无话可说。即便如此,气势不能输“哼!” 宫明看着寒来这副样子,不禁莞尔。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凝香一看见寒来,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落,天知道她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因为担心寒来真的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不测,她连殉葬的白绫都准备好了。 “额……”这个人是……寒来努力的想了想,然后装作很激动地样子道:“凝香!” 心里却在说:我记得宫明给过我一个丫头,是叫凝香吧?大概。嗯,但愿猜对了。 这件事实在是怪不得她。自从来到宫明府邸之后,她先是在表世界和里世界之间徘徊,后又整日噩梦,根本睡不好觉,醒着的时间还在担心溪水,而后又去赴了香连的约。可以说是很忙了……根本没时间去顾及那个叫凝香的丫头。 章节目录 第510章 【五百零八】她携光辉而来(7) “你辛苦啦。”见凝香那丫头一看见自己就直掉眼泪,寒来心中的负罪感也是很强,她决定以后要对这丫头好一点。 当凝香跑到自己面前,娇滴滴而又软糯糯还又哽咽地叫着她“小姐、小姐”的时候,寒来很负责的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脑,直安慰着:“乖,没事了,没事了。” 由于凝香比寒来高,所以凝香的脑袋被寒来一把揽进怀里的场面…… “小姐……”凝香呜咽的声音全被埋进了寒来的怀抱里“小姐……我快被闷死了……” “乖,没事了,没事了……” 最可怜的情况发生了!寒来什么也没听见。 就在这时,方才被众人称为“大师”的小女孩也来到了寒来面前,她一把将寒来和凝香分开,前后左右打量着寒来,见她里外都没有受伤,确确实实是安然无恙的,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你是寒来?”她仰着头,眸中有光,嘴角带笑。 寒来愣了一下,她只感觉这个小女孩虽说年纪不大、身子也小小的,可就是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眼前一亮的感觉。她……很好看,也很特别。 愣神了几秒后,寒来点了一下头。 “我是令。”小女孩道。 “嗯。”寒来也不知道自己该说啥,毕竟刚刚她已经说过自己的名字了。所以,她只是面色淡定地嗯了一声。 “嗯。”小女孩看着寒来的眼睛,仿佛在透过这双眼睛看着别人。而她的这声嗯,似乎也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别人。 虽然很不可思议,可是寒来就是有一种……这样奇怪的感觉。或许是她那不太可靠的第六感又在作祟了吧。 一阵喧哗之后,天也就黑了,寒来才知道方才那位跟她打招呼的小女孩是宫明找来的测算师。测算自己是否还活着。 寒来笑话他连这种东西都相信。 宫明却无奈道:“我以前不信的,可有个人搞得我不得不信。” 宫明说这话时,目光并没有看向寒来,只是吹起寒来发梢的轻风显得格外温柔。 可是想要让测算师乖乖呆在这里给你算天算地算人命,也是有代价的。须得去替她收集百家灯火,也就是挨家挨户的讨灯、讨蜡烛,虽说不知道这位人小鬼大的测算师想要做什么,但是为了让她留在府里帮自己测算,宫明不得不达成她的要求。 是以,府里超过一半的人都出去挨家挨户的讨灯火了。许是达成这件事情的难度系数太高,所以前几天的成果加起来,也就一盏宫灯外加几支蜡烛,之后……也就是又多了几支蜡烛吧。 大约榕树城中都是些高门大户的,所以突然有人上门来讨灯火这件事……大家都很反感吧…… 夜晚,在宫明府邸中庭的院落中,架起了高高的火焰。 这样旺盛的火焰在中庭这种景色环境绝佳的地方,显得有些突兀。 令的面前是一口大锅,锅中盛满了水。可不知为何,那水离火非常近,在如此高的温度下,它竟滚也不滚。 令在测算未来。 我的未来。 在宫明的请求下,令答应替我测算未来的吉凶。 可是,我向来是不信这些的,也就没太当回事。粗略的吃了点东西之后,凝香给我换了新衣。待到我再次来到中庭的时候,火焰烧得正旺,大锅也早已架起。而站在那口锅前的令…… 章节目录 第511章 【五百零九】她携光辉而来(8) 她穿着高级的轻纱罗裙,就像是从月亮上旅途路过此地的仙女。身形娇小,五官精致且可爱。此刻,令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睛清澈而又明亮。这时,我才发现,令的瞳子竟然是金色的。那双金色的眸子,在火焰的照射在,在月光的洗礼下……就像是在发光一般,让我根本移不开眼睛。说不上是世间少有的美,就是……非常、非常的吸引人。 我开始觉得,或许那个叫令的小女孩,是真的……能够测算出我的未来…… 寒来走到令的身边,她没有在意围坐在火焰附近的下人们,而是直接来到了令的面前,问:“我很好奇,我能信你吗?” “你可以信我,也可以不信。”令笑起来的时候,是真的纯洁无瑕。 “……”寒来没有说话。 “你想知道你的未来吗?”令仰着小脑袋,问寒来道。 “我只想知道未来都是注定好了的吗?” 令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能告诉我的,只不过是可能性?”寒来猜测。 “嗯,是可能性最大的那一个,没有意外的话,你会去到那样一个未来。”令说。 “好,那我需要做什么?”其实寒来对自己的未来不是很感兴趣,她只是单纯好奇令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神奇的能力。神秘、预言、测算……这些似乎可以琢磨,又似乎不可琢磨的东西,毫无疑问的的勾起了寒来的好奇心。 “把你的手给我。”令说。 寒来伸出了自己的手。 “置于我的手掌上。”令伸出了自己的手,轻声说着。 令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我耳边的其他声音全都消失了,我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安静到……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闭上眼睛。”她说。 我闭上了眼睛。这种感觉好神奇,没有不安,却也不是信任。仿佛我原本就知道令不会对我造成危险一样,所以我显得非常安逸、非常淡定。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 - “王灵韵……”黑暗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呼唤着自己。仿佛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掀起阵阵涟漪。 “王灵韵。”这个声音好熟悉,是谁?我想想…… “王灵韵!”哦,好像是那条红锦鲤。我记得她挺调皮的。还想要依附我的力量而活着,所以不管我走到哪她都粘着我。 “王灵韵!!”她好像不耐烦了。真是的,既然我都睡着了,何苦还要在叫醒我呢? 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生气的小脸。我猜对了,是她,那条叫令的小鱼。 “怎么了?谁气着你了?”我明知故问。 我觉得有些累,身上的力气很散,无法凝聚在一块。我觉得自己就好像那偶尔聚集在一处的轻烟,仿佛下一秒就会散开一样。认真一看,我没有腿,手明明抬起来了,可我看不到我的手。我在一个很美的湖上,既然没有腿,那我应该不是站着的,是飘着的。虽然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天空很美,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倒映得湖面也非常美丽。暖洋洋的。让我有些困了。 湖面有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而造成涟漪的始作俑者。就是那条叫令的小鱼。我好像把她给惹哭了,虽然我刻意无视,但是她的哭声却越来越大……逐渐到了我无法忽视的地步…… 章节目录 第512章 【五百一十】她携光辉而来(9) “你……你终于出现了!!哇……”令哭得好大声,好委屈。 我终于明白,她是进入了我的心里。 而我,不知道又被谁给关了起来。这一次,是关在我自己的心里。 “外面有人欺负你吗?”我躬下身子,给令擦着眼泪。令的小脸微微有些婴儿肥,摸起来很舒服。原来,抚摸到有温度的皮肤是这种滋味…… 等等……我…… 这时候,另一个人的回忆全部灌进了我的脑海中。我紧皱着眉头,脑中接收着那仿佛山呼海啸般的信息量,半晌,我微微呢喃出一个人名“寒来……” “你……”令瞪大了双眼,试探道:“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出去!” 我闭上眼,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旋转,而我则随着天地的旋转而旋转。大脑中的记忆还很错乱,我一点点地试图将它们全部理清。 “原来……是这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看着令巴巴的望着我,就像待我投食的小鱼。 不知不觉,我不禁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难道你经历了这一遭之后,精神……有些失常?哼,那个蔺橘生也太过分了,看我下次遇见他!不把他打的满地找牙!”令狠狠地说。那模样,奶凶奶凶的,甚是可爱。 “令,这件事怪不得蔺橘生,他通过某种能力看见了我一介肉体凡胎,因承受不住自身的力量而搞得自己五感尽失,怕我以后走歪路,所以想要我体验一遭人世冷暖。”王灵韵正色道:“此事不怪他。” “而这里……我是说寒来所在的这个世界,跟桃桑的那个世界偏差太大了。桃桑制造的梦境世界里有很多漏洞可寻。但这里……我认真回想了一下,我觉得寒来的人生很完整,连无聊的事情都无聊的很完整。”王灵韵猜测着“我们可能……进入了平行世界。” “嗯,我在这边调查几日,也觉得这里非常有可能就是平行空间。”令也确认道。 “调查过寒来的身世吗?”王灵韵想起奴籍和镇魂之鬼一类的事情。 “嗯。”令点头“十六年前,寒来的父亲是名将军,名叫梅宗,虽年少气盛,但模样十分英俊。母亲李氏是位富家千金,长相极美。但榕树城是座妖怪之城,黑市中向来就有人皮交易,而这对夫妻的身份与皮相,好巧不巧的正好被妖界中的某个大妖怪看中了。是以……那只大妖怪便在黑市中,以重金购买他们夫妇俩的身份和皮。” “当时,寒来的母亲刚好怀胎九月,就差一个月寒来就要出生了。可人之力终究不如妖之力,从那时开始李氏便日日做噩梦,出门时有侍女扶着都会摔倒,且整日郁郁寡欢、没有食欲……在未知力量的作祟下,李氏早产了,且遇上大出血、难产。但她平时又不太吃饭,所以关键时刻根本使不上力气。后来,李氏死在了生产那日。” “但是,李氏虽死了,她的身体却被妖怪及时霸占。生产那天,所有人都以为李氏是晕倒了三个时辰,但其实不是,那三个时辰,是妖怪在跟李氏的肉体相契合。于是三个时辰后,李氏恢复了力气,将那个孩子……也就是寒来,生了出来。但这孩子生来就被李氏给丢掉了。梅将军府对外只宣称这孩子生来就是个死胎。毕竟梅夫人身子差,生产时晕了三个时辰,所以那孩子在腹内就闭气而死也是正常,并没有引来外界的怀疑。” 章节目录 第513章 【五百一十一】她携光辉而来(10) “寒来被扔到了芳华街某家窑子门口,那家的老板因为不愿抚养婴儿而转手给了别人,几经辗转,寒来去了磬竹酒馆。但奴籍可不是那么好获得的,芳华街的奴籍基本都是镇宅妖,须得通过他们那一关,才能当奴隶。不然就会被送到良家去,交由普通百姓抚养,拥有正常人权,并成为黑市中的皮肉商品之一。体质差的,会被小鬼勾了七魂放入鬼市的天灯里,燃烧替他人的达成愿望。也因为寒来生来就沾了妖气,所以低等妖怪们轻易分辨不出她是人还是妖,所以她很容易就过了镇宅妖的那一关,自然而然的被误解成了小镇宅妖。久而久之,寒来就变成了整个榕树城里,最大的漏洞。而今,她得你附身,已然变成了榕树城中,最大的安全隐患。” 我听着令缓缓告诉我她这段日子以来,所调查到的关于寒来的事情。忽然改变了对这条小鱼的看法,她其实并没有她表面看起来那么顽劣,她其实是一个做事认真细心却又不易被人察觉的小家伙。寒来的身世已经没有疑点了,恐怕蔺橘生将我放逐到此处的原因……跟我能不能回到千年之后,息息相关。 “没了,就这些。”令将自已所知道的事情悉数告知于王灵韵。 “这个寒来……是平行世界中的我吗?”王灵韵有些不确定地道。 “恐怕是的。”令回答:“她的外貌、身形都跟你一模一样,甚至那种桀骜不驯、忽冷忽热的臭脾气,都差得八九不离十。” 王灵韵皱眉“我什么时候桀骜不驯……还忽冷忽热了?” “我只是随便举了几个例子,并不完全,你别太在意。”令摊手。 王灵韵扯了扯唇角,有些无奈。而后继续问道:“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这个问题难到令了,她拧着眉头很努力地想“奥!妖气,寒来身上有很重的妖气!她在你尚未附在她身上之前,就时常在街头昏迷,实际上是魂魄穿到了里世界。” “你是说……当年出生时染在她身上的妖气,如今已经变成她自己的了?” “嗯,对方并不是小妖,原因是寒来的母亲李氏,此人真不是一般的美,所以……你懂得,上等的货物,自然会引来上等的买家。”令解释道。 “那为何……在我记忆中,一个五百年的妖怪,孔深,没有看出寒来身上的不凡呢?”王灵韵感到困惑,而后又忽然想起“哦!” “当时寒来身上有你的神力护体,区区五百年的妖怪,是无法识别出你神仙的身份的。如果你不想让他知道,那么他就不会知道。”令率先一步说出了王灵韵忽然想起的事情。 “……”王灵韵在思考。 “我看,寒来是出生时,初生的魂魄沾染了鬼怪之力,而使她的魂魄跟阴气融合在一起,后来又生长在镇宅小妖堆里,魂魄被阴气滋养的更甚,所以……她虽然生来是个凡人,但恐怕也能算是半个妖。” “令,这样,你出去之后暗中调查一下妖怪之城的内部,寒来最近得一神器,妖力强盛,你可以随意使用你的能力,并不会让寒来感觉到疲惫。”说罢,王灵韵又提醒道:“不过你要小心,善恶一念间,你是神器,向来受神力滋养,但寒来的力量,是妖力。你小心被反噬。” 章节目录 第514章 【五百一十二】她携光辉而来(11) “放心吧,我明白的。”令一副打包票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时间快到了,你去吧。”王灵韵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身子,明白自己恐怕又要陷入沉眠,将自己的精神全部转化到寒来的身上。 “好。” 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渐渐转为平静。 不一会儿,湖面又变回了平时的湖面,寂静,无波。 - - 火焰的声音“噼啪”“噼啪”的响着。 令:“睁开眼吧。” 当我听见这个声音时,好似记忆断了层。睁开眼,的手掌依旧搭在令的掌心之上。但令看着我的眼神却已经变了。那是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稳,以及……自信。 “刚刚……发生了什么?”一开口,我才发现我的嗓子有些干燥。这是不是证明,我在这里站了挺久?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令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愣了几秒之后,也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看见了你的未来。”令说。 “是怎样的?”我问。 “危机四伏。”令答。 不置可否的是……我知道她肯定说对了。因为我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一个孩子,说对我的未来呢? 我的好奇心更强烈了。 “怎样的危机四伏?能全部告诉我吗?嗯?”我开心极了,对于能够知道未来这件事情,我忽然变得开心极了。我一把揪起令的领子,使小小的她不自觉地踮起脚尖,有些呼吸困难。我想如果令现在看着我,她一定能看到我眼中的渴望,我对她所掌握的神秘力量的渴望。 令毫不留情地把我的手从她领边掰开,而后道:“你跟我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令忽然对我的态度不太友善。这一定是我的错觉,因为她看起来仍旧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 令带我来到一间客房,房中有个木桶,桶里早就准备好了水。屋子里温度不高,但挺温暖。水缓缓往空中冒着白色的雾气。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令一绊、再一推,整个人头朝下脚朝上的栽进了水桶里。 在我挣扎呛水间,令关上了房门。 嘶—— 刺骨的寒冷使我变得清醒了不少。桶里全是冰块。没一会儿,我便在水里开始发抖。 待我从桶里翻了个个儿,变成头朝上,脚朝下的时候,令给我丢过来了一块擦脸用的方巾。 “醒醒神,静静心,你方才眼睛都快发红了。”令跟我说。 “……?”我?眼睛发红? 在冰凉水桶里,我忽然感觉到一件发烫的物什,将那样物什拿起来一看,竟然是……玉兰。 就在那个瞬间,我忽然明白令说我的眼睛发红是什么意思了! 此刻,玉兰原本莹莹如玉的白色扇骨,通通变成了血红色。宛如上好的血玉。摸起来莹润光泽,甚至还在发烫!在充满冰块的水桶里摸起来是烫的,我无法想象若是正常人摸起这扇子来,会不会直接把手上的肉给烤熟了…… “谢谢你。”半晌,寒来说道。 “没什么,我也喜欢把别人丢进冰水里,然后看着他们在水里发抖。”令歪头,迟疑了一下,说:“但是你有点不同,你竟然不喊‘救命’。” 寒来笑了笑,她玩笑道:“大概是我觉得不会有人来救我吧。” 章节目录 第515章 【五百一十三】她携光辉而来(12) “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倒是……真成熟啊。”令感慨着道。她点点头,径自走到门口,打开门。 “你是在夸我吗?但真不想被你这种还不如桌子高的小姑娘夸这种事。”寒来耸耸肩膀道。 门外的冷风吹进屋里,引得寒来一阵哆嗦。 “我去叫人进来伺候你。” “不必。”寒来拒绝道:“我想一个人在这水里呆会。” “好,那我直接走了,我还有要事要办,你跟宫明说,让他不要忘了跟我之间的约定。”令转过头来,她背后是庭园和星空,从寒来的角度看过去,令的眼神却显得分外锐利。她字字坚定地道:“我要百家灯火。” “你是不是在守护着谁?”寒来忽然开口问。 “嗯?”令显然没意识到寒来竟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平地炸雷的问题。 “从前也有一个人在我身边保护着我,每次我出事时,她就会露出跟你一样的眼神。”寒来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但她并不开心,甚至有些悲伤。 令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祝你平安,也祝你要保护的那个人平安……”望着令离去的方向,寒来轻声呢喃。 门外是庭园和天空,从寒来的角度望过去,她能看见一大片的庭园和一小片的天空。水桶里的冰还没有完全融化,但是寒来手中的玉兰好似已经慢慢的没有那么烫手了。 随着玉兰的温度越来越低,逐渐从红色恢复到普通的白色。寒来便也从水桶里爬了出来。刚爬出来,门外又是一阵风路过,冷得寒来脚下一滑,差点又摔回水桶里。 府里还是空空荡荡的,去讨灯火的人有些回来了,还有些没回来。大约是走的路远,还在回府的路上。 中庭的火焰已经熄灭了,还有下人在那边打扫。寒来裹着被子,走在路上时,一直在想……宫明府邸里的这些下人,也算是奴籍吧?凝香似乎也是奴籍?那他们……都是镇宅小兵?不……一个地方肯定有一只鬼在管理着。那在这个地方,谁是那个镇宅之鬼呢? 寒来裹着被子,顶着夜风,回到了茴香小筑。 一进门,凝香就呜哩哇啦的说了一大堆,寒来也没仔细听,只是在凝香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和呜哩哇啦声中……终于自己给自己换好了干净的衣服。说实话,她还是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 “好了凝香,我要睡了,你也去休息吧。”寒来被凝香闹得有些心烦。以前凝香这样她没有感觉,但今天却格外的烦躁。寒来藏在袖子里的玉兰又开始发烫,想起方才令提醒自己“眼红”的事情,寒来觉得还是尽快把凝香赶回去休息比较好。 “凝香哪也不去,凝香就在这里守着小姐。”凝香抹着泪水,她这么做,无非是怕寒来趁她不在的时候又不见身影,或者再发生浑身湿透回屋……诸如此类的事情。 其实,凝香心中也在偷偷疑惑:奇怪,外面也没有下雨,为什么二小姐会像个落汤鸡一样回到茴香小筑呢?一会她得把这个事情报给倾月姐。 镇宅小兵的指责就是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消息,通通报告给镇宅之鬼。但是如果凝香不自己变成镇宅之鬼的话,那么即便她再怎么好奇,也无法得知寒来为什么浑身湿透回到屋里。因为其他小兵,没有义务告诉凝香,他们各自知道的消息。 章节目录 第516章 【五百一十四】她携光辉而来(13) 寒来没说话,只是进了里屋,拉开被子躺到了床上。 凝香识趣的吹了屋里的灯,在吹到最后一盏的时候…… “等等。”寒来道:“留一盏。” “是,小姐。” 屋子里十分安静,所以寒来一直听着凝香走到屋外,才拿出了玉兰。 此时的玉兰又恢复了它正常时的模样,冰寒彻骨,莹白如玉。 它冷得让人很难想象……它发烫时竟然比燃烧着的火焰还要危险。 想起方才听见凝香唠叨自己时,那股没来由的焦躁感,寒来陷入了沉思。毕竟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凝香,凝香总是像个小母亲一样,总是时不时的对自己关心个没完没了也已经是日常了。虽说以前没有今天这么严重,可能是因为自己消失太久,而好不容易回来了,还穿着湿衣服回屋的缘故吧。所以凝香这个“小母亲”免不了要把这十几天……或者半个月没有唠叨给自己的东西,一次性全唠叨回来。 既事出有因,又情有可缘,寒来自当能理解她的苦心一片。 可那种焦躁……是为什么呢? 在寒来的身上,以前可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 那日,在孔深的店里。 孔深:“这柄扇子,是我亲手做的。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寒来:“……它很特别。” - 寒来躺在床上,来回打量着玉兰折扇。 打开合上,合上打开。 看它的轮廓,看它的架构,看它的扇面。 - 孔深:“但也很邪门。寻常之人,无法掌控它。这扇骨,是上古邪龙的骨头所制。那条龙曾是妖界领主的坐骑,但是后来……它杀了自己的主人……” - “你将我当朋友,还是主人?”空旷的房间,寒来对着把扇子问道。 “你的制造者告诉我,寻常之人,无法掌控你。”寒来看着玉兰扇面上的金色泼墨。 而后,合上扇子。 再打开。 寒来望着扇面上的银色泼墨,疑惑着道:“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玉兰很安静,它就像是一把普通的折扇。如果不是每次开合时,扇面都会变得不一样,寒来甚至会以为自己现在正在做一件傻事。因为她好像在……试图跟一把折扇对话…… 也不知道在床上自言自语了多久,寒来终于抱着玉兰睡着了。 在梦里,她又看见了那个小女孩。 那个眼神冷漠,衣服上满是血迹的……小女孩。 但这一次,那个小女孩似乎可以看见寒来。 她站在一个山谷入口,向寒来指了指山谷里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寒来从山谷入口处往上看去—— 蝴蝶蹁跹,蜂鸟迅速从眼前路过,这里……美极了!漫山遍野都开着白色与淡紫色的小花,远远望去,那紫白相间的样子,真的是十分美好。 “寻忧花。”小女孩也看着这漫山遍野的花,毫无感情地道:“这是……寻忧花。” 小女孩像是在对寒来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突然!晴朗的天空响起一声雷鸣! 寒来立马抬头朝天空望去,可哪里还有什么雷,只见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一派悠哉惬意。 耳旁响起了铁锁链的声音。 “救我……” 寒来看向小女孩,发现一条锁链紧紧缠着她的脖子,而锁链的两头,则被……两只无头鬼牵着。寒来看见它们的脖颈之上空空如也,吓得浑身冷汗,并不住的往后退去。 章节目录 第517章 【五百一十五】她携光辉而来(14) 小女孩试图拉开缠住脖颈的锁链,奈何那锁链竟越缠越紧、越缠越紧……直到小女孩完全失去了力气,只能望着寒来求救。 小女孩用口型对寒来说:救我。 那大大的干净的眸子中写满了她的无助与期盼。 可寒来却没有任何举动,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救小女孩,只是不住的喘着粗气,并毫无意识地后退着。带她反应过来,才转过身,朝着山谷相反的方向使劲狂奔。边跑边喊着:“有鬼!有鬼……救命!救命啊……” 寒来跑的太急,一不留神,脚下的石头一绊,便摔倒在地。 身后的鬼并没有追上来,而锁链声也越来越远。 当寒来转过头去,看向方才小女孩和鬼所站的方向—— 那里空空如也。 小女孩完全没有反抗那些妖怪的能力,而她向自己求救的时候,自己却…… 寒来趴在地上不住的捶地,泪水无声无息地滑下,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她忘不了小女孩那双写满了无助与期盼的眼睛,也忘不了自己刚才的恐怖与逃脱。 晴朗的天空一瞬间变阴了,不知从何时起有闪电划过,接着是一声强过一声的雷鸣。 再爬起来时,寒来望着山谷的眼睛里,映满了火焰。 不是她的眼睛着火了,而是在她的对面……已然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焰熊熊燃烧着,整座山谷、和它身后那蜿蜒巍峨的山,全都被火舌舔舐着。宛如从地狱而来的红莲业火般,不把那些连绵起伏的山全都烧秃,它就永远不会熄灭…… 雷鸣响了几声,雨水落了下来。 雨是酸的,落在地上生灵涂炭,原本肥沃的土壤全都被雨水毁尽。 就在寒来惊讶之际…… 她看见火海中有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太远、太模糊,寒来看不出是谁。她眯着双眼,静静看着前方来人。 那个人渐渐走进了。 那个人的长发披散着,身上的衣衫似乎有些破烂,身形很小,看起来似乎还不到十岁,看起来……似乎是个女娃。 寒来的眸子约睁越大,因为她好像认出了那个人是谁。待看清来人模样时,寒来不禁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身子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只见,一个小女孩穿着破烂的白衫从火海里走出来,雨水落到地上时,万物都被剥夺了灵气。但是打在她的身上,却一点事都没有。小女孩的双眼发着暗暗的红光,远远望去,就如同从地狱走出的修罗恶鬼一般,浑身都透着股不怒自威的凶煞之气。 她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着,谁挡她,她杀谁。 没有意外、也没有例外。 因为她原本就是一个人,没有任何人保护她,也没有任何人需要被她保护。 寒来不禁想起最初时,小女孩向自己求救时…… 最初时,那双冷冰冰的眸子还是有过期盼那种感情的…… 而今,一眼望去,小女孩的眼中什么都没有。 你透过那双泛着暗红光泽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 远远地,小女孩停下了脚步。双脚赤裸的踩在满是火焰的地上,上面没有一点伤口,只是皮肉被地上的尘土弄得有些脏罢了。 “他们……”小女孩的声音很虚弱,她的眼中满是茫然。 接着,小女孩轻声呢喃:“全死了……” 小女孩看着寒来的方向,像是在对着寒来说话,也像是谁也没有看,只是在自言自语。 章节目录 第518章 【五百一十六】她携光辉而来(15) 说罢,她笑了,笑得很诡异却狂妄,那神情似乎不是开心,也不是悲伤。而有点像……坏掉了。 她……在盯着自己! 就在不远处……小女孩在看着自己…… 寒来看着那个小女孩,似乎是被她吓着了,心跳一阵狂跳,呼吸也有些急促…… “呼……哈呼哈呼……哈……呼……”在一串喘息声中,我从梦中惊醒。 我坐起身来,摸着自己跳得狂乱的心脏,久久无法平静。 而后,一滴冷汗从头上滴落在手背。 那双暗红色的双眸,仿佛一闭上眼就在盯着我一般。她仿佛是在提醒着我,她就在我的身边,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在看着我。这种感觉让我更加无法平静了,我不知道是怕她还是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畏惧……对,我下意识的畏惧那个小姑娘,那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 只要想起她,我就无法平静。我感到慌乱,也感到畏惧。我感觉她离我很近,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我几乎……快要疯了。 直到凝香端着水盆进来,催我洗漱,帮我更衣。我都一直很不在状态。若是平时,在凝香进来之前,我肯定已经自己换好衣服了,但是今天……我明显没有那么自觉。 我的脑中一直都是那个小女孩。 那场梦已经醒了很久了,但是梦中的小女孩却仍旧在留我的脑海里,记忆犹新。 那个笑起来神情狂妄的小女孩,她眼中的荒芜,和她不喜不悲的笑。不知为何,都让我的内心久久无法释怀。或许是因为……我知道,那个小女孩最初的模样……并不是那个样子。 我感觉我的心上住了一个人。 那个人在给我看她的记忆。 虽然这种事很不可思议,但是……我的第六感,正在强烈的告诉我—— 我的心上,住了一个人。 那个小女孩,便是她。 “寒来?寒来?”宫明的声音扰乱了我的思路。 “啊?”我扭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宫明。面前摆了一大桌的早餐,但基本没怎么动过。 “想什么呢,那碗粥里的米你都数好久了,数完了吗?”宫明问道:“你那只碗里一共有多少粒米?” “……啊。”寒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连忙将碗里的粥一饮而尽,笑着说:“嗯,大概有二百多粒吧。” “自我认识你开始,你整日都魂不守舍的,越发消瘦了,倒显得我这个兄长做的不称职。”宫明给寒来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个红豆饼,道:“今天有事要忙吗?” 寒来摇摇头“没、没事忙……” 有人给她碟子里夹红豆饼,寒来感觉有点开心,刚想笑又忍住了,只是低着头,顾自慌乱着。她人际处理一向不太行,只习惯溪水,除了在溪水面前能十分自然,在别人面前都……不太自然。 但是很奇怪,平时做会慌张的事情,梦里做就不慌张,灵魂出窍之后也不慌张。寒来忽然感觉到,灵魂出窍之后的自己,似乎心思变得纯洁了很多,胆子也变得大了很多。 “既然没什么事情要忙,不如一会来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宫明笑得很谦逊“你这个哥哥也没什么会做的事,平日里也就跟别人一起读书论道、再或者猜猜谜、出出谜题啥的。” 章节目录 第519章 【五百一十七】她携光辉而来(16) “……呵哈。”寒来读书少,知道宫明这是谦虚。但却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干笑笑。她是知道宫明的,宫明在芳华街上很出名,就是最难约的粉头,得知宫明来了,也是会推掉自己的客人,跑去贴着宫明,随他一起附庸风雅的。光为他出事的姑娘就不少,每个出事的原因都很精彩,内容更是堪比年度最佳戏本子。 然而大多数故事,宫明这个“被男主”,其实都是不太知情的。 “这件事是时候告诉你了。”宫明说这话的时候,望着寒来的眼神分外认真“吃完饭,来我书房一趟吧。” 接着,宫明起身,旁边立时便有女婢替他整理衣衫。他用手帕擦嘴的动作很儒雅。而后便离开了房间。 寒来望着身前盘子里的红豆饼,还是热乎的。 半个时辰后。 寒来站在书房门前,来回走了好多遍,却都没有勇气敲一敲门。 咳。这个……敲门该怎么敲才好? 是敲三下、两下?还是敲一下、停一下、然后再敲一下? 寒来有点拿不定主意。 要知道,这书房里面的可是宫明诶,宫明诶!芳华街每个掌柜见了都要点头哈腰的人物,出了点差错可能就会小命不保的人物!虽然跟他接触过几次,但是…… 寒来心里还是没底。 毕竟,她从来没有在吃饭之外的时间,主动跟宫明打过交道。 是正式点比较好?还是跟往常一样随意点比较好? 可是往常随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忘了。 ……寒来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了。 她蹲到柱子边上,抱着自己的头。 啊,好崩溃。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寒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拖着自己有些蹲麻了的腿,再度站在书房门前,打算敲门的时候—— 寒来的手刚抬起来。 书房门开了。 宫明站在门口,一副聪明兄长看自己智障妹妹的神色,责怪道:“你打算在门口徘徊多久?你是谁家雇来的善良小偷,临到偷东西前才良心发现这样做是不对的,所以便在门口纠结了很久?” 寒来一脸无辜“我、我……”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连忙摆手,摆完了手也不知道该干嘛了,就……尴尬的站在那里。眼睛左飘飘右飘飘,右飘飘再左飘飘…… 宫明叹了一口气,道:“我语气有点重了,进来吧。” “哦。”寒来听话的进去了。 “把门关上。” “好。”寒来把门关上了。 书房里有一间小茶室,似乎是专门用来密谈的。 宫明煮了茶,立马满室都飘着清茶淡淡的香气。 “你回来那日,身上有丁香和药味。”宫明道:“你去了香园?” “啊……那日,我遇到了点麻烦,幸而遇见了香小姐。”寒来说得结结巴巴,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宫明实情。 宫明……好巧不巧的成了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绊。但这个牵绊,值得信吗?他给了自己能遮风避雨的屋子,给了能让自己感到温饱和满足的食物,还给了自己安全感和关怀。 这些……是真的吗?还是他另有图谋? “那天晚上你走后,天象突然发生异变。我恐你有危险,在那条漆黑小巷里寻了你一夜,但却不见你踪影。”宫明回想起那日的天象,还有些心惊“原来,是去香小姐那里做客了。” 章节目录 第520章 【五百一十八】她携光辉而来(17) “……”寒来又开始出汗,她觉得跟聪明人交流有点困难,好像稍不留神就会露出马脚。但她现在还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要将妖怪之城的存在告知于宫明。 见茶壶中的水已经沸腾,宫明用布包着将壶拿到了寒来所在的小几处。 茶水入杯,清澈见底,香气沁人心脾。 “你不止寻了我一夜吧。”寒来闻了会儿茶香,想起她回府那日,府内大半人数通通出去求百家灯火,宫明也是很晚才回府,而且……府里还有那个神秘的小女孩,令。如今想来,必是宫明将所有招数都使尽,却还未找到自己,于是开始把希望放在测算师那不一定准确的测算之术上。 “我寻了你多久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宫明也给自己斟了杯茶“你回来了,就好。” “宫明哥哥,我一直看不懂你。”寒来道:“你家境很好,过得又衣食无忧,在榕树城里顺风顺水、名利双收,你为何……忽然想要一个妹妹?” 宫明动作一滞,忽然陷入沉默。 寒来的眼中泛着丝令人看不懂的光芒,她问:“你为何,要将我从芳华街那个泥潭中……拉出来?” 这是寒来心底里一直以来的疑问,斟酌再三,她终于问出了口。 寒来面上看似镇定,但宫明看不见,她的手其实早已紧握成拳,甚至还微微有些颤抖。 “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吧。”宫明抿了口茶,起身看着茶室一角处,某棵生长极好的盆栽,缓缓开口道:“大概在四年前,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结交了一位朋友,他叫什么我不记得了,他的样子我也不记得。我只记得那天似乎是个散人诗会,我与他相谈甚欢,后来就成了朋友。这个朋友很特别,他总是语出惊人,让我觉得自己真是才疏学浅。我们之间有很多相似的观点,也总是一拍即合。他会与我闲聊九天星辰,跟我谈论火山爆发地华丽盛景,跟我探讨才华洋溢的生者有何价值,与我一起判评逝者的丰功伟绩、和蠢事。他知道的远比我多,也远比我书房里的书本们要多。他在我的眼里,是位奇人。我真心与之结交,欲将他当做一生挚友。” 这样认真往来的一个朋友,宫明却记不住他的名字和样貌?寒来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宫明这个人很有才华,是榕树城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为了避免他编故事忽悠自己,所以寒来听故事听得格外认真,认真到这个故事一旦出现漏洞,她就会立马抓住。 “可是就在三年前,他失踪了。”宫明回忆着:“他的人,连带着我脑中对他样貌、姓名的记忆,全都没有了。” “会不会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所以你自然而然的忘记了他的长相?”寒来猜测着。但这个猜测似乎不妥,因为宫明连那个人的名字都忘记了,但是却还能记住他们之间的过往。话刚说完,寒来就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可能,我自小记性就极好,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宫明否认。 寒来点点头。毕竟在宫明否认之前,她也否认了自己的猜测,所以宫明回答了什么她并没在意,只是在思考着其他的可能性。她忽然想起,宫明出现在芳华街的日子……似乎也是在三年前那个时间段! 章节目录 第521章 【五百一十九】她携光辉而来(18) 只不过当时的宫明为人低调,并没有成日里与朋友聚在青楼里饮酒高歌、写诗作画,所以当时他在芳华街的名气并没有到人尽皆知的程度。 那时,寒来也只是从溪水口中得知,芳华街上来了一位安静、话少、又极其俊俏的小哥,名叫宫明。寒来记得,溪水跟她说完这个消息后还抱怨着,这么俊俏的小哥也不出点八卦猛料给她们解解闷,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你为何要去芳华街呢?”寒来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难道是他得到了谁的消息,说他的朋友在芳华街?寒来深谙芳华街的复杂门道,如果真的是得到消息,恐怕是有人故意引他过去。 “是有人给我消息。” 宫明此话刚一出口,寒来就好像抓住了事情的重点一样,心中连呼:果然啊,果然! “那日我正好出席完宫中的宴席回到家中,那时我还在宫家,跟我的父亲和祖父母他们住在一起。跟祖母请过安后,我在回自己屋的路上时,困得昏昏欲睡。然而,就在这时,一支飞箭忽然射到我跟前三寸的位置,吓得我直接醒了。”宫明说起几年前的事情,就好像在说昨天发生了什么似的“那支箭上绑着一张信纸,打开之后,上面写着:宫兄,好久不见,如不嫌弃,两日后倾歌坊一叙。” 宫明说罢,连忙出了茶室,去到外面的书房。在桌案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三年前的那张信纸。白纸金边,纸面印有金龟,看起来是上品中的上品。 寒来坐在茶室中等他,杯中的茶已然没了,寒来便也起身看起一旁至于架子上的盆栽。这间茶室不大,木地板上一个矮几,两个方形垫子。墙上挂着空白的纸。不知道宫明是什么爱好,把一张有一面墙那么大的纸裱好在画轴中,挂于墙面。而茶室的边上,是一个架子,架子上放着好几个盆栽,个个精巧,就算是寒来这么不懂盆栽的人,也觉得盆栽中的小庭院和摆设非常好看。 约莫出去了半盏茶的功夫,宫明拿着一张纸回到了茶室。 “虽然不记得他的名字和长相了,但是他的字迹我还是认得的。”宫明说着,就把手中那张珍贵的纸递给了寒来。 寒来接过信纸,见上面写的字,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而后越皱越紧。虽说她识一点字,但是她向来不懂文人那些书写风雅之事,所以……这个纸上的字写得龙飞凤舞的,她看不懂就对了。 “这个……”寒来紧皱着眉头,脸上的神情也不是很好。 “小妹可是看出了什么!?”宫明竟有些慌张,看着信纸上的字,一下凑寒来很近,言语也快了不少。一点也不像平日里以稳重儒雅而着称的他。 “我是想说……”寒来抿着唇,憋了半天才道:“我读书少,看不懂这个字。” 说罢,寒来将手里的信纸立起来,对着宫明。自己往后退了两步,道:“这写的啥?” 那信纸正好遮住了寒来的脸,宫明看着寒来拿信纸的手一抖一抖的,忍不住握拳抵唇,但鼻间还是呼出一口气,让寒来知道他笑了。 “咳。”整张脸都躲在信纸后面的寒来咳了一声,化解一下自己的尴尬。 章节目录 第522章 【五百二十】她携光辉而来(19) 宫明神色恢复正常“就是我方才跟你说的,上面写着:宫兄,好久不见,如不嫌弃,两日后倾歌坊一叙。” “这是两三年前的信?!”寒来不用信纸遮脸对着宫明了。她一边摸着信纸的质感,一边看着干净的信面,还有上面龙飞凤舞却乌黑有力的墨迹,有些不敢置信。 “是的。”宫明肯定道。 纸不厚,上面的印的金龟栩栩如生。字飞的宛如游龙翔凤,毫无章法,花里胡哨的一塌糊涂。但是,很难想象,已经过了好几年,这薄薄一张纸上的字迹还跟新的一样。不止字迹,就连纸也像是新纸。 寒来又嗅了嗅纸上的墨,清香扑鼻,闻久浓郁。 “你没有骗我?”寒来狐疑地看着宫明“这纸跟新的一样,墨上的清香能维持几年都不散?” 现在想来,宫明身上的疑点确实很多。寒来心里的天秤,已然开始往“不信任宫明”的方向开始缓缓倾斜。 “很遗憾,你疑惑的地方,也是我疑惑的地方,这个疑问已经困扰了我很久了,我也很希望有谁能帮我解答。”宫明耸耸肩,他说:“我并未细心保存这封信,也从未刻意将其当藏品收藏,不仅如此,甚至我每次在书房疑惑这个问题的时候,都会把这封信拿出来细细端详。但是,它仍旧是这副崭新的样子。” 话刚说完,宫明又想起一事“奥,对了。我有次忘记将这封信收起来,就匆匆出府办事。倾月替我打扫书房时,它就在桌面放着。后来,我会府时,见倾月跪在大门前向我请罪,说收拾东西时,一时不小心将我桌上的那封信给打湿了,信的一角还不小心弄破了。我赶紧回书房看,你猜发生了什么?” “……”寒来看着手上干净如新,没有破也没有水痕的信纸,寒来一惊,她愣愣地道:“它恢复了原样,就好像……有生命一样……” 说这话时,寒来心下一沉,因为她想起了另一件东西,玉兰。 玉兰跟这封信一样,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物件,但实际上,内里暗藏玄机。 “对。”宫明说这话时,沉着脸,他再次肯定了寒来的话“就好像有生命一样。” 这些东西能来到这个世界,那是不是证明,那些妖怪也能?寒来突然想起香连曾对自己说过:月圆之时,两个世界能连结在一起。在皇后手里,有一块会发青光的石头,能让这个世界的怪物们,去到那边。 香连说得那边,就是寒来现在所在的、没有妖怪的……普通人的世界。 可香连说得那些……寒来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榕树城每三月一次的祭典,都有不少妖怪从他们的妖怪之城,来到普通的榕树城里,那妖怪们来到这里之后,他们还会回去吗? 且据香连所知,只有法力高强的大妖怪,才可以自由往返于两个世界。但是在榕树城,法力高强的大妖怪,统共也没几个。 “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寒来的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凝重。 “嗯。”宫明点头。他顾自走到小几前坐下,给自己倒茶,给寒来的空杯中倒茶。 “你还记得你是何时认识给你写信的那位朋友吗?”说罢,寒来又补充道:“我要具体时间!” 章节目录 第523章 【五百二十一】她携光辉而来(20) “记得,四年前的榕树城的秋日祭典上。”宫明道:“这个你应该知道,榕树城每个季度都会举行一次祭典,一年四次,认识他的时间正好是在秋日祭典的一个散人诗会上。” “果然是祭典。”寒来小声确认着。她开始怀疑,宫明结交的那个朋友,可能不是人。 “但是,这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宫明问。 “那他失踪的时候呢?也是在祭典前后吗?”寒来又问。 “具体的时间我也无法确认,毕竟我又不是天天跟他在一起,只是很平常的某日,偶然寻他,发现找不到这个人了。他家的宅子空了,下人也不见了,就好像从没存在过一样,人间蒸发了。”宫明回忆着:“再后来,认识他的人好像都忘了关于他的事情,都只是依稀记得有那么一个人。只剩一个记性不错的我,还记得他存在过。” “后来呢?你去芳华街见到他了吗?”寒来坐到了宫明的对面,举起小茶杯,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别人喝茶是品茶雅事,她喝茶只是为个解渴。 宫明摇摇头“一直去,一直没遇到他人。倒是有位女子,与他颇为相似。” “谁?” “花魁,叶盈盈。”宫明道。 寒来自小在芳华街长大,自然之道叶盈盈并不是一个人,乃是两位姐妹合名而成。此二女歌舞惊人,合起来夺魁,无人能敌。自五年前二人成年起,芳华街的每年的花魁,都是叶盈盈。 “叶盈盈?你指的是姐姐,还是妹妹?” “盈笙。”宫明温和地叫着她的名字“没记错的话,她是姐姐。” 叶盈笙,寒来虽然从未见过她。毕竟花魁不是她这种人能见到的存在。但是她知道叶盈笙善舞,看宫明这么看得起那叶盈笙,想必此女不仅才华出众,还挺善解人意。照寒来对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芳华街的了解,寒来下意识的觉得叶盈笙没那么简单。 只是,既然奴籍都是镇宅兵和镇宅妖,贱籍呢?毕竟叶盈笙属贱籍,寒来心中的疑惑还待考证。 想到这里,寒来举起跟前的小被子,道:“兄长,你这杯子太小了,不解渴,再来一杯。” 宫明有些无奈“也就是你,感从我这讨茶解渴了。” 边无奈,边将温热的茶倒入寒来杯中。 “我不懂你们的风雅。”说罢,寒来的脸一红,她她她……怎么突然暴露本性了?尤其是宫明还看着自己。 “无碍。”宫明说得随意。 手一抖,寒来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而后,起身离开,她说话很快,声音也很小“这信纸借我研究。” “好。”宫明看着她匆忙逃离的模样,猜她大约是有了眉目,就没阻拦。 待寒来离开后,宫明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而后慢慢饮着。他其实并没有对寒来说出全部的实情。那个记不住名字的朋友,和叶盈笙,都有意无意的跟自己谈论起一件事:假如有一天,这城中充满了妖怪,宫明兄明公子,你认为如何呢? 有的话,说了一次两次,或许真的是玩笑。但若是说得多了,那就不仅仅只是个玩笑了。 安静的茶室里,只剩下茶水入杯的声响。 - - 寒来回屋后,先找了张纸,写了字,把纸贴在门上后,她便把房门反锁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524章 【五百二十二】她携光辉而来(21) 而后,通过玉兰扇,她去到了妖怪之城。 彼时,里世界的天还没黑,整座城市就像是废墟一样。寒来在废墟一般的城市里行走,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她以前从来没有认真观看榕树城这副萧条的模样,今日看了,心中感慨万千。寒来只觉得,她不能让表世界也变成这个样子! 无论如何,不管这个世界的妖怪有什么计划。能阻止的,她一定要阻止! 寒来到了“孔雀开屏”的店门口。 店铺的牌匾上并没有写“孔雀开屏”。表世界里的这条街叫荣华街,是榕树城商业中心的铺子,每日人来人往,各个铺子的生意都很好。而寒来面前的这家店铺,在表世界是个糕点铺子,叫“盛记甜味铺”,这家铺子的味道寒来从没尝过,因为以前的她从没有资格站在此处,来到店门口。 而今,在里世界,这个如废墟一般的榕树城里。寒来面前的店家牌匾并不是“孔雀开屏”,而是“盛记甜味铺”。只是门歪窗斜,牌匾上也早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黄昏的阳光从斜着的窗户照进店内,里边的桌椅早已倒的倒、塌的塌,狼藉一片。 寒来静静地站在黄昏中的萧条街道上,站在“盛记甜味铺”的店门前。等着阳光一点点地消失。等着黄昏过去,黑夜降临。 站得久了,腿疼。寒来干脆从街旁找来一个烂箩筐,坐着。 安静的街道,温暖的夕阳,这一刻,连风都是那么的舒服、平静。但寒来知道,此处的风,马上就要变冷了,变得非常冷。 直到最后一丝落日余晖消失之后,街上开始刮起阴风。 寒来坐着的烂篓子,开始变换它的模样,上面的草藤一点点地自己穿插,变成崭新的模样,空空的篓子里突然多出了很多条活蛇。它们吐着信子,眼神阴狠,力气也不小,一个二个的在竹篓子里,都很想出来。 寒来看着这些动不动就对她龇牙咧嘴的蛇,吓了一跳,她立马条件反射性地站了起来,连连后退了好多步。 竹篓上面并没有锁起来,所以其中两条蛇,很轻易便将竹篓上面的盖子给顶了起来…… 只见那几条蛇,摇曳着它们纤细的身姿,缓缓探出了自己的身体。那一只只阴毒的眼睛,四处扫视,最终通通停留在寒来的身上。 四周的街道正以飞快的速度改变着自己的模样,但寒来却无心欣赏这样的奇景,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从竹篓爬出来的蛇身上。 从一无所有,变得应有尽有只不过弹指间的功夫。 榕树城的灯亮了。 这光芒从一两盏逐渐蔓延至全城…… “孔雀开屏”店里的灯,也亮了。 店门缓缓打开…… 当香连推开那扇重重的大门时,正巧看见了寒来正在步步后退,不过退了两三步而已,她便抵着身后的墙,已然退无可退。 而逼得寒来一直往后退的东西…… 香连转眼望向寒来的对面—— 是一群可爱的药材!蛇。 接着,香连从店门前的台阶上跳下去,寒来甚至还没看清她的动作,便已经见她两条手臂上各缠一条蛇了。 半晌,香连抱着锁好的竹篓子,在寒来面前亮了亮,颇为开心地道:“今日,宜大补。” 说罢,香连便抱着一筐蛇,走进了“孔雀开屏”的店门。 章节目录 第525章 【五百二十三】她携光辉而来(22) 见危机解除,寒来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看见香连手中的竹篓子时,小心脏还是有些扑通扑通的。 她踏上台阶,在进入“孔雀开屏”之前,又望了眼榕树城。彼时,天已大黑,一弯细细的月牙在天边勾着诡异的弧度。城中,百家灯火皆已亮起。微风拂过,安静且随意。虽不如祭典时热闹,但却比荒城废墟看得让人舒心。 寒来一进店,便看见了孔深。他依旧是那副高傲优雅的样子,没变。 “不是说下次祭典回来吗?”孔深打理着店里的商品,从细节到整体,桌子上一尘不染,柜子里的摆设都颇有讲究。 “有别的事找你。”说着,寒来从身侧的小包里拿出一本书。她离开书房时,随手顺了本宫明的藏书,方便把信纸夹在其中。 “哦?这么快就有事找我了。”显然,他料到寒来会找自己帮忙,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孔深停下手里的细活,目光看向寒来“想让我帮忙,可是要付出相应酬劳的。” 寒来拿着书的手一滞,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然后去到了孔深旁边“爹,我们不是父子吗?不用这么见外吧……” “这时候想起来我们是父子了。” 孔深低着头,用手里的小刷子细细打理着扇面、扇架……然后用更小的刷子打理起容易落灰的角落。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工具盒,盒子里都是各类小工具,非常精细。 他神情认真,动作小心且快,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寒来。 “哎呀,爹爹……”寒来试图撒娇,但撒娇失败“爹爹?老爹?” 孔深侧过身去,寒来就跟着换方向。孔深又侧过身,寒来继续换方向。如此循环。 渐渐,孔深皱起眉头,他转过身去面对着寒来,顺便戳了下她的小脑袋,道:“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有当无赖的潜质呢?” 寒来嘿嘿嘿地笑着说:“孔老爹,我真的有个东西要给你看,但是我没钱。” “谁说我的酬劳是要你付钱了?”孔深拿起一把折扇细细打量,他吹口气,将上面的细小灰尘通通吹走,而后折扇一合,就敲到了寒来的头上“你没有钱,难道我不知道吗!” 孔深看着寒来的眼神里,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责备:你这个笨丫头! “那……你要让我付的酬劳是什么?”寒来突然后跳了一步,她两手抱胸,道:“我!我平时很洁身自好的,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寒来的话刚说完,孔深就不乐意了。他把手中的工具往桌子上一丢,就盯着寒来。 啥也不干,只盯着寒来。 孔深那双眸子,就像被上好的绿宝石浸染过似的。属于好看极了的深绿。眸子在细长眼型的雕琢下,显得沉静深邃,低调中隐隐透露着一股奢华之气。 寒来被孔深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奈何胳膊却被孔深紧紧抓住。孔深用得力道不大,只是正好让寒来无法挣脱。 “你是我想的哪种人?”孔深逼近寒来,语速很慢,字里行间都透着满满的威胁意味。 寒来无法挣脱,就往后躲。 可她越躲,孔深就凑的越近…… “你说,我在想什么?你是我想的……”孔深唇角微勾,笑意更深,他眸子微眯,逼近寒来道:“哪种人?” 章节目录 第526章 【五百二十四】她携光辉而来(23) 寒来的脸红彤彤的,如同一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她几乎不敢呼吸,也不敢眨眼。因为,她怕自己稍稍动一下……就跟孔深……就更孔深亲上了…… “我、我……”寒来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 怦怦、怦怦、怦怦—— 一下又一下地跳着,仿佛就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 看寒来这副模样,孔深眼中的笑意更深。 他松开了箍住寒来的手,又拿起自己的工具,开始干清理灰尘的细活,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余寒来一个人,还沉浸在心脏怦怦跳的脸红中。 孔深边调整着扇架的方位,边跟寒来说:“我前几日从深山里砍回来了上好的竹,你只要用小刀把整只竹削成片状,我就答应帮你的忙。” “你都不问我是什么忙吗?”寒来问。 “什么都帮,赴汤蹈火,以命换命,只要你付我应付的酬劳。”明明是把命都交出去的事情,孔深却说得随意平常,就好像在说昨天的饭真难吃一样。 寒来缓缓呼吸着,平复着自己心情。在回响在耳边的心跳声完全平息之前,她就在孔深的身后站着,静静看着他工作。 “赴汤蹈火,以命换命?你说真的?”半晌,寒来开口问。 孔深手中的动作停了一瞬,而后又继续。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肯把命豁出去?孔深,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寒来没问出后面的话,她把所有的语言,都汇聚在一处,变成了最终问出口的那句:为什么。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你付了我你应付的酬劳。”孔深笑了笑“也或许,是因为我想知道被玉兰选中的人,值不值得我赌一把。” 这时,小厨房的蛇羹香味就冒了出来。 寒来叹息一声“孔深,我真是看不懂你。” “啧,没大没小的,我都五百多岁了,别说当你爹了,当你爷爷的爷爷都足够了。”孔深又随便找了个东西往寒来头上敲“还是叫爹爹。” 接着,他转过身继续忙着细活,但是却笑得有些开心“我听着爱听。” 寒来耸耸肩,没理他,只是在屋里转着,四处瞅,边瞅边问道:“你说的那根竹子呢?我怎么没看到?” “你这小孩。”孔深皱眉道:“谁会把那东西放在自己店里的商品展示区。” 寒来看着店里琳琅满目的稀奇玩意儿,看着那些做工精致,就连摆的朝向都十分讲究的折扇。不禁想起镇店之宝玉兰,当时就摆在整个店里最低调的地方,虽然低调,但是却仍然掩盖不了玉兰的独特。然而,孔深却将那样一件宝物,随随便便的就赠予自己。 “哇,你真的是开店的,不是做慈善的吗?”寒来一边看着店里的商品和藏品,一边打趣着孔深。 孔深一听寒来这话,明显不太乐意了,他关上藏品柜,把手里的工具往布包里一收!再一卷。然后把那卷工具随手往远处的工具盒里一丢。只见那工具包毫无落差便稳稳落盒。 “还真不是。”说罢,孔深便拉着寒来往门外走,而后走的速度越来越快,寒来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前进的,她只觉得天地在飞速从自己眼前消逝,街上的灯火通通都变成了一条条飞速逝去的流线…… 章节目录 第527章 【五百二十五】她携光辉而来(24) 也许是移动速度太快了,超出了寒来的常识,当孔深突然停下来的时候,寒来突然觉得胸中一闷,竟有些犯恶心。 孔深松开了抓着寒来的手。 寒来便觉得站不稳,世界天旋地转的,头好晕,晕好头,好头晕……晕…… 连眼前有星星都看不清星星的晕。 待寒来缓过神时,耳边响着砍竹的清脆声,时不时有一两滴露水从高处滴落到额头,四周的空气好极了。呼与吸之间,寒来觉得整个人都好舒服。 是的,在醒转之际,天旋地转之后,寒来发现,自己此刻……正身处于一片竹林中。远处有鸟鸣,近处有露水滴落,从城市来到山野深林,不过转瞬之间。 耳边又响起几下清脆的砍竹声。 只见寒来面前的竹子突然朝自己倒下来,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根竹子就已经要撞到寒来了。 分秒之间—— 有一只手把她往左边拉了一步。 “嚓嚓”一声,竹子倒在地上。 “恩,反应能力差了点。”孔深蹲在一边,他低着头,一边查看着竹节,一边道:“关键时刻总是反应不过来,容易在平常的某日,横死在街头。” “你……”寒来瞪着孔深,一时无语。 孔深给寒来丢过去一把柴刀“喏。” 寒来将柴刀捡了起来,打量着…… “一把破刀有什么好看的。”孔深朝寒来招招手,道:“女儿,过来。” 寒来一愣,然后她蹲到了孔深的旁边。 孔深拍拍她的背,指着自己跟前的竹子,道:“砍它!”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孔深大老远的带自己过来砍竹子?! 寒来抱着她那把破破的柴刀,心里有些怕怕的。 寒来望向孔深,内心是崩溃的:真的要砍啊? “你看我做什么?”孔深又指了指自己跟前的竹子,然后给寒来腾出了位置,道:“砍啊!” “奥……” 于是清脆的砍竹声又重新在这片深山老竹林里响了起来。只是这次的力道,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有力。下刀的声音软绵绵的,好像没吃饭一样…… 孔深:“不对,着力点不对,你要这样,来,我教你……” 寒来的手被孔深握住了“……!” …… 孔深:“还不错,是干过活的人,知道自己女儿不是什么绣花枕头之后,为父真是倍感欣慰。” 寒来摸了把额头上的汗,突然被夸竟觉得有点开心。 …… “……!!”用力过猛导致寒来的腰闪了。 “女儿!撑住!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于是这父女二人,便愉快的过起了他们难得的亲子时间。 三个时辰后。 七根竹子倒下。 寒来累得抱着根竹子就立马睡着了。 孔深看着七根竹子,目光里透露出满意与欣慰。好像他真的变成了一个老父亲似的,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慈爱的清气。 半刻钟后。 蛇羹的香味充满了整间店内。 “孔雀开屏”的二楼后面,有几间空空大大的屋子,其中一间是香连的,一间是孔深的,还有几间空置着没有用。 在香连来到这里之前,那几间空屋子真的就只是空屋子而已。可自从香连来到这里后,那几间闲置的屋子里就时常亮起灯光,屋里还散发出诱人的饭香味。 章节目录 第528章 【五百二十六】她携光辉而来(25) 有一件事孔深是不得不承认的,那就是香连做的饭是真的好吃。每一样作料都被她精确限制,放的是既不多也不少。那一手药膳炖得……更是比榕树城里那些上千年的老精怪还要优秀。 若要孔深形容香连这个人…… 她这个人就好像她亲手制作的汤药与料理一样,总是恰好、正好。 香连是一个很“适当”的人。 她很优秀,超乎寻常的优秀……前提是没有花生糖出现在她眼前的话…… 此刻,寒来被孔深丢在二楼的闲置屋子里。孔深在地上铺了六七层软软的被褥,把熟睡的寒来往上一丢,像烙饼似的又往她身上盖了层薄被。之后,孔深关上屋里的灯便走了,是亲爹无疑。 可怜“寒来大烙饼”就一大摊孤零零的瘫在那里,连枕头都没有。幸运的是,她依旧睡得很香。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响起咕噜咕噜的炖汤声,鼻尖萦绕着饭菜的香味。寒来的小肚子呼噜呼噜地一叫唤,她自然而然便苏醒过来。 寒来坐起身,左右四顾,发现屋内并没有人。只是不远处的矮桌上……吊着一个大瓷锅,矮桌中间放着一个燃烧的炭盆,那咕噜噜炖汤声,就是这个瓷锅发出的。 不知不觉,寒来就来到了矮桌跟前。她拿起桌子上的白色抹布,正想去揭开瓷锅的盖子。手却忽然被拍开。 “别动!还要等一会才能好。”香连的声音。 寒来看向拍掉自己手的那个人的方向。 原本跟屋里的陈设融在一起的香连,缓缓恢复自己原本的模样。如同一条变色龙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形态一般,让人心中一惊! “你……”寒来一时惊讶的不知该说什么。不知不觉中,她早已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我不是人,你应该学着慢慢习惯我与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香连叹了口气,但她的眼睛依旧不离开面前的瓷锅和炭盆“刚才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潜行状态,吓到你了,抱歉。” 香连全神贯注地炖着汤,一点也不愿懈怠,她认真起来的样子,像是换了个人一般……非常严谨,还有点小帅。 “哦。”寒来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然后也坐在矮桌旁边的凳子上,跟香连一起盯着那口正咕噜噜炖汤的瓷锅。 ……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寒来的目光变得有些怠惰。 香连神情认真地盯着瓷锅。 ……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寒来的表情变得有些怠惰。 香连依旧神情认真地盯着瓷锅。 ……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寒来恹恹地支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香连打开锅盖撒了一点作料,然后盖上盖子继续神情认真地盯着火候。 …… 一刻钟过去了,寒来趴在地上,抱怨道:“怎么还没好啊……” 香连拿起汤勺搅了搅汤中的材料,然后盛了一口自己尝尝后,摇了摇头,说:“这个味道不对,再等等。” …… 于是,趴在地上的寒来开始打滚。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寒来感觉大概已经过去了十年吧……终于听见香连说了一句:“恩,可以了。” 寒来立马坐了起来,被这股香味熏陶了这么久,得知终于可以吃饭,她期待的两只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 章节目录 第529章 【五百二十七】她携光辉而来(26) 与此同时,屋里的门被人推开,寒来只见一道黑影从面前闪过—— 孔深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了香连的对面。 此时,香连正好盛满了一碗蛇羹。 “谢谢。”孔深双手接过。 寒来眨巴着眼睛,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香连又盛好了一碗羹汤。 “再来一碗。”喝完上一碗的孔深,又接过了新盛好的那碗羹汤。 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寒来额头上的青筋突地暴起。她走过去抢过孔深那半碗汤,气鼓鼓地说:“你都不怕烫的吗!” 孔深舔舔嘴巴,道:“喔,女儿你在的呀。快尝尝,香连的厨艺一级棒!” 孔深赞许地点点头“自从香连来了之后,我已经很少出门去吃那些难吃的山精野怪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孔深叫寒来女儿,而不是儿子。 “我又不是你,我怕烫!”寒来气鼓鼓地说。然后一边拿着小勺,一边吹凉热汤。一口下肚,那味道,真真是惊艳了寒来的味蕾! 于是,他们像是一家三口一样,一起吃着宵夜。这顿饭对寒来而言是宵夜,对孔深和香连而言,则是早餐。 吃饱喝足后,香连收拾碗筷,去楼下小厨房了。 寒来跟孔深父女俩一脸满足的瘫在屋里,靠在矮桌不远处的墙边,头顶就是窗户,此刻他们正满足的摸着自己的小肚肚,吹着头顶的小凉风,感觉时光静好,岁月安然。 “对了,老爹,差点忘记正事。”寒来从袖子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书本,书页翻开,里面是一张信纸。 “你看看这张纸,是不是被妖怪做过什么手脚?”寒来边说着,边把信纸递给孔深。 孔深原本毫不在意寒来拿出来的东西的。但是当寒来将这张信纸呈到孔深面前时—— 孔深的脸色突然变了。 他接过信纸,谨慎地摸了摸、又摸了摸,沉思半晌,才开口道:“这是一张人皮纸。” “什……什么?!!”寒来惊讶地站了起来! “这个东西,还有印花……”孔深眉头紧锁,他盯着信纸上的金龟,沉声道:“你从哪搞来的?” “是表世界里,有人给我哥哥写的一封信。”寒来坦诚道。 孔深看着信的内容,问:“那你哥哥后来去赴约了吗?” 寒来点了点头。 孔深摸了摸信纸的质感,又想了想,说道:“这样,这个东西你先放在我这,我研究几日。你回去,跟着你哥哥,他去哪你便去哪,都遇到了什么,他什么有没有奇怪的人,或者发生了什么你觉得有些蹊跷的事,跟足七日后,再回来一一报给我听。” 寒来点点头“好。” 孔深全程都没有看寒来,他的目光一直徘徊在信纸上面。眉间环绕着解不开的愁云。 “这信……很棘手吗?”寒来试探性地询问道。 孔深摇了摇头“信不棘手,只是写信的人有点麻烦。” “……”寒来沉默了一会,有些心情沉重地道:“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我以前有一个朋友,跟她深交十几年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她是鬼。”寒来抿了抿唇,继续道:“我想知道……是不是这个里世界中的妖怪,都能随意进出到表世界?” 章节目录 第530章 【五百二十八】她携光辉而来(27) “其他地方不行,但榕树城……”孔深的目光很沉静,他看着寒来,肯定地道:“是个例外。” “……为什么?为什么其他地方不行,而只有榕树城是例外?” “你以后就明白了,先调查你哥哥的事。”孔深别开目光,似是不愿跟寒来详谈此事。 “有关闭榕树城这条通道的方法吗?”寒来问。 孔深点了点头。 “告诉我!!”寒来迫切地想知道。 孔深叹了口气,他后仰着脑袋看了眼窗外的天空,而后说:“小寒来,时间差不多了,听我的话,先去调查你哥哥的事情,其他的……你先不要管,这不是现在的你能管的事。” 说着,孔深一把抓住寒来的手,着重嘱咐道:“一定要好好使用玉兰,不要起邪念,千万不要起邪念!” “可是……”寒来刚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脑后却突然响起一阵细小的、极其尖锐的干扰音。 这感觉突如其来,宛如贫血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寒来的视野变得模糊且斑白。 而后——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在她面前消失,干净平整的房间渐渐被蜘蛛网和灰尘所覆盖,矮桌和铺好的地板都不见了,变成了倒塌了一半的房梁和歪七扭八的破桌烂椅。 孔深不见了,孔深后背靠着的墙面上的窗户也不见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灰尘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闪烁着金银的光芒。 地上的灰尘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人进入过的脚印。所以,当寒来走出去,推开那扇难推的店门时,店里就只有一排出去的脚印。 当寒来去到荒废的街上,再回头看这间店铺时,铺面的匾额上写着五个字:盛记甜味铺。 孔深去哪了?那座妖怪之城又去哪了?寒来不得而知。 当她通过玉兰回到自己屋子时,表世界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了。 门口有凝香虚弱无奈的喊声:“我的小姐哟,你到底是死还是活着的呀,你都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一夜了……” 凝香坐在门口,有气无力地拍着房门,有些欲哭无泪地道:“小姐啊……你是不是讨厌凝香,不然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不出来,还在门上贴了纸,特意点了凝香的名字,不许凝香进去……” 凝香有气无力的拍着门,越说越伤心…… 微风拂过,贴在门上的纸轻轻摆动着尾端。只见上面写着:我没事,如果我自己不出来,任何人都不许闯进来,尤其是凝香! 凝香两个字比其他字都要大一点。 …… 寒来伸了个懒腰,原来自己的身体已经睡了一天一夜,怪不得她感觉自己一点也不累。 “小姐啊小姐……你还那么年轻,千万不要想不开去寻死啊!我!我不是害怕给你陪葬哦!我是觉得……人是铁饭是钢,你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身体能扛得住吗?小姐啊,凝香是真心实意的在担心着你啊……” 寒来叹了口气,凝香又在门口嘤嘤嘤了,她几乎能想象到凝香此刻在门口趴着,一边试图劝自己出来,一边满脸丧气地拍着门的模样。 想着……寒来又叹了口气,说实话,她是真的有点怕了凝香这丫头。 宫明到底是有多害怕她平时太寂寞、太无聊、太想要找人陪自己说话,才会给她找来这么一个活宝做贴身丫鬟…… 章节目录 第531章 【五百二十九】她携光辉而来(28) “小姐啊……公子让我守在这里不能离开,凝香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我现在又累又困又饿,我这个眼前啊……都是那些个转来转去的小星星……小姐……” 凝香的话还没说完,房门便开了。 在房内的时候,寒来再三考虑开门一见到凝香该跟她说什么比较好,想了半天寒来决定…… 寒来不自然地挑了下眉,而后开口道:“凝香,我饿了。” “小姐……!”凝香见到寒来之后,好像有些不一般的、超乎寻常的感动。她直接就热泪盈了眶。一副激动、感动、还十分感激上苍的样子…… “……”寒来被动地接受了凝香的拥抱。 “小姐一定是饿了对吧。”凝香沉浸在自己的感动之中,她自顾自地点点头“嗯嗯,小姐一定是饿了,我这就去催小厨房给小姐做夜宵。” 然后,凝香便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寒来的茴香小筑。 寒来目送着她。心想:真是一个风一样的女子…… 不过,支开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寒来长舒一口气后,便随手撕掉了贴在门上的纸。 - - 竖日。 因为没什么睡意,所以寒来很早就醒了。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窗前,吹着晨曦的清风,望着遥远的天边,似是在想些什么,也似是什么都没有想。 直到院子里的人都渐渐苏醒,大家都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寒来又在屋里写写画画之后,在门上贴了一张纸,然后就摸索着跑去鸟居了。 鸟居是宫明的住所。因为宫明平日里经常在书房,所以寒来平时很少来到这里。今天是因为在书房里没有见到宫明,所以寒来才来到了鸟居。 此处与其他地方不同,院墙高筑,墙面刷成青灰色,远远看着便觉凉爽。走近之后,望着那高高的青灰色墙面,更感舒适。 这里给寒来的第一印象便是:寂静、清幽。 然而,正门却落着锁,看来宫明并不在这里。 寒来正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 只见一条红白相间的锦鲤从门里面游了出来。 寒来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于是她揉揉眼睛。 再一看。 那条小鲤鱼不见了。 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背。 寒来转过身去,只见令一身鲸蓝色的小裙子,脸上是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俏皮而又可爱。 “是你!”寒来道。 “恩,是我呀。”令笑嘻嘻地看着寒来,问:“看你似乎很迷茫的样子,你是在寻找什么吗?” “迷茫?我?有吗?”寒来问道。虽然……令的确说对了。 “你站在这里,就像是一只迷路的小鹿似的。”令边说边转圈,裙摆宛如浪花涟漪般飞起,她愉快地转到寒来跟前,停下,道:“所以我觉得,你肯定是在寻找什么。” 那双晶亮的眸子盯着寒来,里面好似藏了无数闪烁星辰。 寒来盯着这双好看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而后又立马意识到什么似的赶紧摇摇头。 她显得有些慌张却立马急中生智着说:“我、我只是方才看见了一条在空中游走的红色的小锦鲤,一时好奇,便跟了过来。大约……大约是看错了……” 说罢,寒来还左顾四盼地到处瞧看,仿佛真的是在寻找那条锦鲤似的。 令目光灵动,她做思考状地点点头“锦鲤我倒是没见到,但是我知道宫明去哪了。他此刻不在鸟居,而是在别处。” 章节目录 第532章 【五百三十】她携光辉而来(29) “你知道他去哪了?!告诉我!”寒来忽然显得有些激动,说话时,她甚至前倾身子抓住了令的两肩。但随即寒来则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唇轻咳了一声。 令满眼含笑,一副早已看穿了她的样子。 “正好我闲来无事,不如陪你走走。”说着,令便自行走前带路。 寒来回头看了眼鸟居那高高的青灰色墙壁,还有紧锁的两扇木门。回过头去,发现令已经走很远了,寒来赶忙跟了上去。 对寒来而言,宫明是一个很神秘的存在。他温和、谦逊、有礼、时刻对寒来保持着关注、关心与善意。真的好像一个善良的大哥哥一样,拉寒来出泥潭,不过举手之劳,而后像关照亲妹一样的照顾着寒来,也只不过是因为他太有爱心了。 他很好,人好、心好、脾气好,好的无可挑剔。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但是,这些都是真的吗? 至少寒来所知道的榕树城,是没有这样的良善之人的。因为过于善良,在这座城市里,是无法活下去的。 然而宫明,他好名声在外,谦逊良善这四个字伴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能够解释他的每一个行为。平日里风度翩翩、礼数周全,不论发生什么,宫明总是遗世而独立的,宛如谪仙一般的存在。 可这样的宛如谪仙一样的人,就真的是谪仙了吗? 不,他是人。 应该会哭会笑,会生气会发怒的人,只是这一切的情绪,都被宫明深藏在心底了。藏的那么深、那么好,不过这也正是宫明的优秀之处。 寒来很少出现在榕树城白天的大街上,她跟着令一路往前走,感觉榕树城的白天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繁华。 女子的穿着打扮都很养眼,寒来就像是村里的小丫头才进城似的,看啥都觉得新鲜。毕竟,芳华街那个地方,说到底也是烟花巷柳之地,那里的女子或饱读诗书优雅从容、或如莺莺燕燕般浓妆艳抹,要么傲气、或者俗气,都跟街上这些青春少女、闺阁小姐的气质大不一样。穿着上也大不相同。 令瞧见寒来眼中见啥都觉得欣喜,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打趣她道:“你明明在这里长大,怎么却好像刚进城似的。” 寒来先是叹息一声,而后颇为感慨地道:“我以前很少有机会能在白天人多的时候上街,我身边认识的人也跟我一样,所以我哪里能知道榕树城竟是这样的光景。” “也许那样的生活,对你而言,说不定也是一种保护。”令说。 寒来想起妖怪之城的存在,想起镇宅小妖们的存在,点点头说:“嗯,我知道。” 她们一路来到了芳华街。 彼时,正是清早,早已过了芳华街的营业时间。 看着这条安静的街道,寒来忽然感慨万千。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是这里的一份子,整日里与溪水俩人互相调侃、相依为命。而今,物是人非,芳华街还是那个芳华街,而芳华街又不再是那个芳华街。 寒来走在这条熟悉的不得了的街道上,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可是,很快,她的这种心情就没有了。 因为令带她来到了一个她不曾知道的地方。 芳华街中,竟然还有她不知道的地方存在。还真是不可思议。 章节目录 第533章 【五百三十一】她携光辉而来(30) 她们一路沿着街市,往芳华街最繁华的地方走,直到来到了倾歌坊的门前。 令带着寒来从倾歌坊的后门溜进去,走到了一棵老杏树前,俩人又绕到了老杏树的后面。在老杏树的身后,有一间堆满杂物的工具房。进入工具房,往深处走,有一个空房间。这个空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地上,有一扇门。那是普通农家常有的地窖木门,圆形的木门,上面却雕刻着男女之间寻欢作乐的满园春色图。 令打开这扇门,率先顺着狭窄扭曲的楼梯,往下行去。 寒来伸着头望着黑漆漆的下面,也跟着走了下去。她也很好奇,倾歌坊的神秘地窖下面,到底是什么。 倾歌坊跟别处窑子不同,这里是芳华街最贵的地方,里头的姑娘自然都是上等的货色,无一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门门优秀的。平日里,光是想跟这些姑娘聊聊天、谈谈心,那都是非常破费的事情了。别说过夜。虽说倾歌坊只有晚上营业,但是能在倾歌坊里逗留一整晚,甚至留宿过夜的人,都是屈指可数的。 哦对。寒来突然想起来…… 而在这些屈指可数的人里面,宫明就是其中之一。 寒来时常能在宫明身上闻到芳华街里的味道,他的身上除了淡淡的酒气,就是姑娘们上等脂粉的味道。那些脂粉名贵非常,是普通人想买都买不到的。都是芳华街的头牌姑娘们专程找人,特别定制的味道。 寒来在宫明身边也算是呆了一段日子。据金管事说,他家的公子是滴酒不碰的,因为公子一碰酒那东西,哪怕只是一口,也会醉。所以打从知道自己碰酒必醉之后,宫明便再也不沾酒了。 所以,寒来觉得,宫明身上的酒气,不是因为他喝酒。而是,他身边与他在一起的人,喝了酒。 可,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引得宫明时常前往赴约,与他一起饮酒作乐呢?对方是个男人?还是个女子?若是女子,又该是位怎样的女子,才能获得宫明那种优秀的人的青睐呢? 在漆黑狭窄的地窖通道里,寒来一边下着那歪七扭八的楼梯,一边在心里默默猜测着宫明那个人。 那个人轻易便将自己的人生改变了。若寒来说对他一点也不好奇,那肯定都是骗人的。 平日里,寒来就像尊敬自己的兄长一样,对宫明是又敬又爱。她也会学他那副谦逊有礼的模样,对待他人时总是保持礼貌、保持周到。所以,不过短短数日,宫明府邸里的下人们,便认可了寒来二小姐的身份。他们不是不知她是从芳华街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只是没有人说破罢了。 这些,皆因寒来是打从心底里的,不想出去给宫明丢人。她从一开始的不太接近宫明,到如今开始一点点地了解宫明……她始终都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生怕一个不小心,一步踏错,步步错,从此便跌入谷底,再难翻身。 毕竟,寒来不得不承认,宫明是她至今为止还无法完全信任的人,却也是她现下情形唯一能倚仗的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 寒来心里对宫明的感觉五味杂陈。这种感觉很复杂,就像寒来最近经历的种种怪事一样,千丝万缕之间却都又环环相扣,环环紧扣之余却又毫无联系。 章节目录 第534章 【五百三十二】她携光辉而来(31) 对了,还有一事。 寒来突然想起,她之前去妖怪之城见孔深时,忘记问他,贱籍的女子……是不是也全是妖怪。 彼时,俩人已经到了地窖底部。地上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所以在寒来将要踏下最后一层阶梯时,令还好心的扶了她一把。 “谢谢。”寒来说着。 “小事。”令的言语间满是豪爽。 双脚刚落在这片土地上,寒来心里就有了股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是什么,心里没来由的发慌。腰间有一物突然烫得不行,寒来伸手一摸,是玉兰! 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在告诉自己,这个地方看似平常,实则……充满了妖气! 在倾歌坊老杏树后面堆满杂物的工具房中,虽然光线昏暗,但好歹还能看得清前路。可是这里,工具房之下的地窖里,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寒来试探性地朝四周摸索,但是这周围太过于空旷,寒来什么都没有摸到。 直到…… 令吹亮了手里的火折子之后,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才终于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这里很空旷,四边的墙壁上都画着壁画。壁画的画风极美,画里的女子都如同那天宫上的仙娥一般,眉如远黛,眼若秋水。只是这壁画的内容嘛……跟地窖木门上边的精致雕刻如出一辙。 寒来只得在心里暗自感叹,不愧是芳华街最贵的青楼,就连地窖也搞得这么低调奢华富有内涵。 “这下面的妖气很重,你自己小心点。”令照了照周围,很快便找到了路,往前走。 “恩。”寒来轻轻应了一声。她盯着前面那小小身影,觉得令这个人深不可测。妖气,就连自己都不敢确定的事情,可是身前那位小小人儿却随口就确认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寒来忽然感觉有些安心。至少,这一次因为令的出现,她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走过一个空旷的大厅,前面还是一个空旷的大厅。接连穿过好几个大厅,终于在前面听见了乐声,还有人声…… 寒来心中一怔,有人在芳华街白天营业,此等隐秘之事,竟连溪水都不知道。溪水是这条街的镇宅之鬼,大小事情、消息,镇宅小兵须得一一报于她知。然而,这个地窖存在的事情溪水却不知道,若不是他们镇宅小妖的内部里出现了内乱,那就是……任何消息根本无法从这里传递出去! 若是前者,那还好说。可若是后者……那前方恐怕相当危险。 寒来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玉兰,玉兰此刻正烫的惊人,寒来甚至能感觉到它的兴奋。 令突然停下脚步,她示意身后的寒来不要轻举妄动。 令打量周围一圈后,吹灭了火折子。 四周立时恢复一片漆黑,只剩不远处那屋内的乐声还在响着。 “你手里的扇子正兴奋的颤抖呢。”见寒来一副紧张的模样,令打趣她道。 寒来望向自己的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确实能感受到滚烫的扇子在颤抖,连带着自己的手……也跟着在抖。因为她心里没来由的焦躁不安,所以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兴奋得颤抖,还是害怕的颤抖了…… “相信我。”令却一把握住寒来的手,她说:“我会保护你的。” 章节目录 第535章 【五百三十三】她携光辉而来(32) 一股清澈的力量,顺着扇子流动到寒来的手心。 奇迹般的,玉兰恢复了平静,而寒来的心也同样恢复了平静。 “不知为何,我总是没来由的焦躁不安。”寒来说:“我对这个地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也要小心一些。” “恩。”令点点头,笑着道:“在江湖上混迹久了,我也算是学会了一些用以傍身的旁门左道,一会你别怕,跟我进去便是,他们瞧不见你。” 还没反应过来,令身上那股清澈的力量,便又顺着她握住自己的手而传到身上。一瞬间,寒来只觉得灵台清明,仿佛连身子都变得轻快了许多,浑身畅快。 那只小小的手,牵着寒来,一步步走向乐声、走向灯亮深处、走向那环佩钗响的舞姬身旁。 在这个漆黑的大厅后面,便是明亮的地方了。走进去后,寒来发现,这里仍是一个大厅,只是被纸糊的房门、和屏风给隔出了不少房间。 每个房间都亮着明灯,也不知那些灯用是什么制作的,使得这里就像是白天一样明亮。许是灯光过于华美,只是初见此地,寒来便已体会到了此处的富丽堂皇。 远处的小房间里,有几名乐师在抚琴,整个大厅里的音乐,都是由那发出的。 寒来抬头,这里的天花板很高,可是厅内的回音却很好。不需要做什么额外的辅助,那徐徐的琴声就传遍了整个大厅,音色清晰明朗,甚是动人。 不少隔开的小房间里都有舞姬,有的舞姬在脚踝处绑着银铃,每做一个动作,那动听的小铃铛便响一响,叮铃、叮铃铃的……很是撩人。 寒来随着令在几个小房间里转了转。起初,寒来还有些害怕,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快跳出来了,但渐渐的,她便不怕了。因为寒来发现,他们看不见自己。 也不知令用了什么方法,将她们变成了隐形人。 令始终都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带着寒来穿梭在这些人之中,她的平淡、她的镇定、她的自如,都让寒来对这个还不如自己一半高的小姑娘另眼相看。难怪令能感知到此处浓重的妖气。怪不得方才令握着自己的手,告诉寒来:她会保护自己的。 一曲终了,厅内换了琴师。只见一位抱着琵琶的女子,盈盈款款地走到了乐师们之间,她随便找了个空椅子一坐,便是新的风景。 这处新的风景试了几个音,而后一拨琴弦,新的曲子便在大厅里响了起来。这首曲子与刚才不同,刚才的曲子安静惬意,而这首轻松活泼,显得欢快了许多。屏风后面的灯光很亮,寒来站在大厅中间,看见不少屏风后的舞姬都变换了动作,一改之前的舞步,也变得活泼欢快了不少。 琵琶的声音越快,舞姬们的动作也越快。寒来忽然感觉有些眼晕,她垂下头,并不去看那些屏风。 这时,一旁的令忽然拍了拍自己。 寒来看向令。 令给寒来指了一个方向—— 顺着令的手望过去,我看见了几个身姿轻盈的舞姬,还有……一个熟悉的人。 我没有看见他的正脸,但我确定,那个人就是宫明。 此刻,宫明正抱着一个半敞衣衫的女子,似是笑盈盈地在与她聊着什么。 我心中一燥,手里的玉兰又开始发烫。 章节目录 第536章 【五百三十四】她携光辉而来(33) 我将玉兰往腰间一别,便朝着宫明所在的那间房走去。 在我出生的几百年前,圆之国创立初期,谷风国师便不允许这条街白日里营业。当时的芳华街还不是什么烟花柳巷,却已经被各方风水大师测算,这里不适合作为商业区。而后没多久,国师便下了禁令,禁止这条街进行任何商业行为。 约莫平息了一阵,经过各方协商之后,芳华街改为夜间营业的街道。 这条规矩,从那时起,沿用至今。 而今,芳华街在白日营业已是犯了大忌。这个地窖并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但我不知,宫明为何在此。那个宛如谪仙一般温柔干净的人,为何停留在此。 他是有什么苦衷吗? 令的隐身很好用。只要我不碰到别人、也不随意碰到别的东西。那么我既不会露馅,也不会被其他人发现……这里还有一个我。 绕过屏风,来到宫明所在的那间房时,房里的酒味与浓烈的脂粉味混杂在一起,呛得我差点打了个喷嚏。不过还好,我忍住了。 “听说,近日公子府中,多了个妹妹。不如改日公子将妹妹带来给我们姐妹也见一见,如何?”屋内有三名女子,其中两名在地上跪坐侍候,负责倒酒、清理等杂事。说话的,是在宫明怀里的那一位。 “……”宫明没有说话,他的神情很奇怪,状态也很奇怪。两眼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 我站在一旁,不禁皱起了眉头。看向一旁时,发现桌上的酒……泛着阴沉的光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清酒是白色,葡萄美酒是红色,可是……什么样的酒,竟是黑色的呢? 宫明怀里的女子引着他坐到桌旁,女子的纤纤玉手端起酒杯,送到宫明的嘴边,道:“公子,请。” “……”宫明虽然抱着女子,但是他纹丝不动,即便那杯酒已经送到了他的嘴前,他也依旧丝毫不动。那女子也不尴尬,只见她笑盈盈地将酒杯递到宫明的嘴旁,而后倾斜杯口。酒水顺着宫明的唇边洒下,落在宫明的衣衫上,也落在女子的玉肌上。 这场景看起来甚是怪异,如此亲密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像是宫明自愿的。倒像是那女子一厢情愿的。 之后,那女子还问了宫明几个问题,也要求他抱自己抱得更紧一些。但是宫明就像个木头似的,他确实将女子抱得更紧了,但是问题却一个都没有回答。 其间,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寒来似乎看见宫明那双空洞的眼眸转了转……看向自己所在的方位。 她心下一惊! 按理说,这里的人应该看不见自己才对。那宫明应该也看不见自己才对! 与此同时,令拍了拍寒来的背后,示意她到另外一间房中去。 寒来跟着令往前走了一会儿,到了另外一间房。发现里面的客人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这个人寒来见过,是磬竹酒馆的常客,似乎姓张,是朝中吏部的官员。 这间房跟宫明那间没什么不同,仍是屏风隔着,三名女子侍奉在此。若是一定要找出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在这里侍奉的女子,远远不如宫明那间房里的漂亮。 章节目录 第537章 【五百三十五】她携光辉而来(34) “大人,听说近来吏部来了位新官员,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儿。”伺候张大人的那名女子端起手中的酒,边敬他,边说道。 “嘿嘿嘿。”张大人满脸通红,显然是被灌了不少酒,他眼睛本来就小,此时笑得双眼眯眯,寒来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 张大人接过女子递来的酒,酒杯里仍旧是那阴沉的颜色,他举起杯子就往嘴里灌,而后叹了口气,道:“那小子,不行不行,年轻着呢。” 说着,张大人还打了个酒嗝。 “据说是什么陈家阁的公子,陈家阁是什么地方,你们这些女人应该清楚吧?”张大人将女子往怀里一揽,不怀好意地摸着她的香肩。女子早已脱掉外裳,显得风情一片。此时,软绵绵地往张大人怀中一倒,恰如其分地嘤咛一声。还真是……美到张大人的心坎儿里去了。 “奴家自然知道,陈家阁的胭脂做得极好,在咱们榕树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呢。”说着,那女子忽然委屈了起来,只听她说:“只可惜奴家地位卑微,银两也赚的不多,那里的胭脂,奴家呀……从来都是买不起的。” 这一阵委屈劲儿,可叫张大人心疼的不行,他立马往她的头上香了一口,安抚道:“别担心,下回呀,我把陈大人一起带过来给你认识,让他送你些不就妥了?” 女子立马喜笑颜开,像小猫儿似的往张大人怀里蹭“还是大人心疼我。” “我不疼你,谁疼你。”说这话时,张大人一直笑得眯眯的眼睛,顺势就睁开了。寒来看见,那双眼睛早已被染得黑乎乎的,连眼白都没有。 “大人~”女子又是一个娇嗔,扭动着腰肢抱住了张大人。 寒来望向那跪立在一旁倒酒的侍女,又看向酒杯中那黑乎乎的液体。它确实散发着酒的味道,但恐怕……那玩意并不仅仅是酒那么简单。 想到这……寒来几乎不敢想象,若是宫明喝了那东西会怎么样。 不过那位张大人说陈家阁的公子……寒来倒是见过这位公子的,面相生得不错,是个挺风流的公子爷。想起那日替溪水去买陈家阁的胭脂时,正巧撞到庄小姐过去。紧跟着陈公子就来了,身上还带着别的女人的脂粉气儿。估计,若是这位张大人叫上陈公子一起来这烟花柳巷之地找乐子,他必定是乐意得很呢。 寒来正思量着,要不要找个法子去会会那位陈公子时,宫明那边的屋子里有了动静。 “公子已经来了好些天了,却日日这么待奴家,可是瞧不上奴家?!”那边屋子里的姑娘见宫明软硬不吃,便开始撒泼。 “……”宫明仍旧毫无反应。 与此同时,不知是寒来的错觉还是什么,她只觉得厅里那琵琶的速度变得更快了,而乐声也变得更加犀利了。宛如一下一下催命的刀,让人不觉间便感到焦躁万分。 随着,乐声的加快,不同房间里的客人也都噤了声。 整个大厅一改方才的欢乐和谐,转而变得诡异起来。只有那凌厉的乐声仍在一阵、一阵地响着,一会轻、一会重。这旋律很怪,乍一听,似乎是个调子,而细一听,却又似乎并不成调。 章节目录 第538章 【五百三十六】她携光辉而来(35) 就连舞姬的舞都停了下来。 “啪嗒”、“啪嗒啪嗒……” 不少用来阻隔房间的屏风都倒了下来—— 寒来看见那些客人都瘫在地上,或者跪在地上,他们失去了意识,黑黑的眼睛里没有眼白,纷纷瞪得大大的,而嘴巴此刻也大张着…… 面部表情,非常狰狞…… 渐渐,似乎有一团白色的烟状物体,正从嘴里艰难的钻出来。 寒来左顾四盼,几乎所有瘫在地上的人都是那副狰狞的表情,他们好像是失去意识了,而他们的嘴巴里都有着一坨奇怪的白雾,正试图从他们的嘴里钻出来…… 那是……什么? 寒来几乎看傻了。 “那是生魂碎片,也许是魂,也许是魄。”令站在寒来的身边,看着她惊讶的样子,满脸镇定地道:“此时,这些碎片正在离开他们的主人,如果这些人的意识薄弱,碎片就能很轻易的离开他们,但如果这些人的意识没有那么薄弱,那这些碎片出不来,还会回去的。” 果然,不远处的屋子里有个看起来身体很虚弱的人,他嘴里的魂魄碎片就飞出来了。那个碎片在他的身体上飞了一圈,似是无头苍蝇般在乱窜。而后,只见那人身旁的女子打开了一个玉色的瓷瓶,那个碎片就“滋溜”一下,钻到了瓷瓶里。女子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一副饿了的样子,见她脸上洋溢着高兴的神情,便知她今日的收获不错。 而不远处的张大人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他嘴里的魂魄碎片,很艰难地才挤出那么一点点,而后又很艰难地缩进去了那么一点点……然后又很艰难地挤出了一点点点,而后再很艰难地缩进去了那么一点点点…… 看起来,张大人的魂魄碎片好累哦…… “哼。”令轻笑,她看着张大人说:“有时候,极度贪生怕死之人的求生意识,反倒要比常人强上许多。” 寒来不自觉地皱眉,她看着张大人那要出不出的魂魄,不禁开始担心起宫明来。 寒来转头看向宫明房间的方向。 果不其然,整个大厅里,宫明那边的动静最大。 几乎所有的屏风都倒了下来,屏风后的客人们也都是瘫痪游离的状态,可有一间不是! 没错,宫明那间房的屏风此刻正好好的立在那里,这是不是证明他此时并不是瘫痪的状态?! 寒来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她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希望宫明出事的。 就算非亲非故,可我如今唤你一声兄长,那么从今以后,不论贫富贵胄,也不管发生任何变故,你终究是我兄长的。 我这个人很简单,受你恩惠,还你涌泉。当我觉得不再欠你的了,那我便不再还了。 令看见寒来突然变得异常坚定的眼神,像是明白她要做什么似的。她提醒着:“一会跟着一条红色的锦鲤走,它会带你出去。” 寒来听到令提起红色锦鲤,有些惊讶。但她再一转头,却发现身旁空空如也。 令不见了。 “春提,冬儿,你们两个过来,把这宫明小公子给我按好了,今天我非要让他张开嘴,喝下我敬的酒不可!”那女子的声音听起来甚是生气“来咱们这小半年了,意识都姑娘们软磨硬泡的消耗没了,却滴酒不进,这像话吗?!” 章节目录 第539章 【五百三十七】她携光辉而来(36) “逸姑姑,强迫客人饮酒这事,这……这……不合规矩啊,会被公主殿下责罚的。”一旁的春提看起来怕怕的,她站在一旁,看着静坐在那里的宫明,不敢上前。 不一会,那位被春提称为逸姑姑的女子,又招来了几个姑娘。 “胆子肥的就帮我按住这位公子,我今日非要给他敬酒不可!”别人怕公主,她逸釜可不怕。她知道自己对公主有用,公主一时还不会将她抛弃了。只是这宫明太可恨,也不知是谁招来的犟骨头,柴米不进,油盐不吃,逸釜用尽了法子,可他就是不肯喝这黯然销魂酒。如此一来,今日逸釜的成绩就差了姐妹们一截子。逸釜是个急功近利的,她不甘于屈居人后。而她们计算成绩的方式,又是比谁勾的魂魄多。是以今日,这宫明是不喝也得喝! 尤其这宫明是日日来此,她们姐妹轮流来勾宫明的魂,但这半年来却没有一个人成功过,可谓是谁遇上这货谁就毫无收获。偏偏宫明那家伙生的极好,姐妹们还喜欢来伺候他,排着队抢着来。今日逸釜偏要从他身上抢走一魂,回去跟姐妹们好好的耀武扬威炫耀一番! “怎么,没有胆子肥的人吗?”逸釜怒气冲冲地朝那些女子吼道。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那些女子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都知道强迫客人不合规矩。最后她们纷纷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倾歌坊地窖里分为两等人,能侍候男人并勾他们魂的女子,被称为姑姑。而不能侍候男人,只能在一旁听令伺候倒酒之流,都是普通侍女。像方才的春提、冬儿,还有逸釜刚刚招来的女子们,都是普通侍女。因为姑姑有权使唤她们,也有权掌握她们的生死。 “好,很好。”逸釜完全被这些胆小鬼们给惹怒了,她走到桌案边,自行倒了一杯黯然销魂酒。那黝黑的酒水在杯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泽,在灯光的折射下显得格外诱人。 “你,过来。”逸釜随手一指,就是站在春提旁边的冬儿。 逸釜的话刚说完,就见冬儿颤抖着身子走了出来,她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停在了逸釜的面前。冬儿微微屈身一礼,便恭敬道:“姑姑。” 冬儿的声音很小,小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 下一秒! 冬儿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逸釜便猛的捏起她的下颌,二话不说就把杯子里的东西往冬儿嘴里灌。 冬儿左右扭头费力挣扎着。那黑黝黝的酒顺着唇角往脖颈流下。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酒灌进冬儿的喉咙里去了。 黯然销魂酒,入口甘甜清凉,实乃上品。只是喝了这么好的酒,自然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一杯倒完,逸釜顺手便扔掉了手里的杯子。上好的三彩琉璃杯,那么一落地,“嚓啦”一声,就碎了个干净。 在逸釜松开手的一瞬间,冬儿就跪坐在地上,她不住地用手挠着自己的喉咙……干呕着,希望能把刚才不小心喝进肚子里的酒,全都吐出来。 然而,冬儿干呕了半天,直到酒开始发挥效用了,都没有将它们吐出来。 章节目录 第540章 【五百三十八】她携光辉而来(37) 瞧见冬儿本来就漆黑的瞳孔开始变得更黑,那黑色越扩越大,直到眼白的部分也变成了黑色。 最初,冬儿惊惧万分,她求救似的转过头去,望向春提她们,眼中满是惊慌与无助。但所有人都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她们不敢对冬儿施以援手。她挣扎着、痛苦着、哭泣着,看起来孤立无援,而又无路可走。 后来,冬儿的眼睛被完全浸染成了黑色,她的哭泣停止了,面上既不挣扎,也不痛苦。看起来很正常,却又显得有些诡异。 这时,逸釜开口了,她笑盈盈的,性子突然转变得好的不得了。她说:“好冬儿,快去替姑姑按住那位公子。” 逸釜指向仍安静坐在一旁的宫明,他看起来正常,只是呆呆的,似是心思并不在此处。既然灵魂不在这里,那么坐在这里的也只不过是一具呆呆的躯壳。此刻,宫明的躯壳就坐在那里,安静而云淡风轻,宛若一名淡泊名利的高人,与这个大厅里的其他客人都不一样。 “姑姑真客气,有什么吩咐,直接使唤冬儿就好。”冬儿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她款款走到宫明的面前,轻声说了句:“公子,得罪了。” 之后,便试图将他的手扳到背后。但宫明的力道并不小,冬儿连续试了几次都没有将他那条瘦弱的臂膀扳动分毫。 疑惑间,冬儿又用力尝试了几次,而后放弃道:“姑姑,这位公子虽然看起来瘦弱,但好歹也是个男人,我一个人……搞不定。” 逸釜的眼神往边上姑娘堆里一瞟,她看了眼桌案上的酒壶,又转过身来威胁道:“你们……谁还想尝尝那酒?” “姑姑我知错了。”春提带头,而后她们全都跪了下来,纷纷告饶。 黯然销魂酒是什么东西,别人不知道,可她们却一清二楚。像她们这种没资历也没道行的小妖,喝下那个无疑等于送命。 果然,没过一会儿,冬儿就捂着胸口瘫痪在地,一边喊着“姑姑,我好难受,姑姑救我!”一边面目狰狞,口吐白沫。 众人只见逸釜悠哉悠哉地打开她的小瓶子,冬儿的魂魄便飞进瓶子里,整个人晕了过去。这只是个开头,冬儿已然命不久矣。而在这段命不久矣的时间内,冬儿将会时刻遵从逸釜的命令,将逸釜供奉为她生命中唯一的神,并全身心的为逸釜做事。 这,才是黯然销魂酒最为可怕的地方。它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不经意间,就摧毁一个人的所有。 见所有姑娘都给自己跪了,逸釜觉得心情很好。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而后颇有威严地道:“行了,都起来吧。” 姑娘们都听话的起来了,但全都低着头,谁也不敢抬头看此刻逸釜脸上的表情。 “去,拿个新杯子,把酒满上。”逸釜对春提说道。 “是,姑姑。”春提立马去拿新杯子。 “你们几个,把人给我扶紧了,我要亲自敬明公子一杯酒。”逸釜说完这话,便觉得畅快。小半年来没有人能取到的魂魄,就快要被她得手了。在这个地宫,怎么会有人比她还要厉害、还要美丽呢?不仅现在不会有,将来……也不可能会有! 春提拿来了新杯子。 章节目录 第541章 【五百三十九】她携光辉而来(38) 醇香的酒被倒进杯子里,溅起洁白的酒花。 宫明坐在原地,面无表情,目光呆滞,若不是他偶尔眨一下的眼睛,真的很容易让人误解他坐在那里睡着了。 此刻,几名侍女按住了他的两肩和腿。 春提将酒杯端到了逸釜面前,恭敬道:“姑姑,酒倒好了。” 逸釜接过酒杯,嘴边不自觉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彼时,寒来已经摸清了整个大厅的构造,即便她跑起来,也不会撞到东西了。寒来的记性很好,看过一遍的路就能记住,以前总是无意间在两个世界中穿越,导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路痴。 但实际,她不是。 寒来在摸清大厅构造的途中,并没有找到出口。她想起令消失前对她说的话,无奈之下,寒来只好相信。她没有退路,此刻,令变成了她不得不相信的人。 彼时,逸釜正摇晃着酒杯,一步步地朝宫明走近。她坐在他的大腿上,面上满是喜悦。而宫明的两肩、脑袋、还有脚,都有人紧紧按住。 逸釜正试图掰开宫明的嘴——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 逸釜手中的杯子被打落在地。 逸釜感受到了明显的力气,刚才那阵风,并不是普通的风,她明明感觉是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自己,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她确信。那杯子,是被人打破的。 酒水洒了一地。 刚刚苏醒的冬儿看见流过脚边的酒水,就像是疯了一样。贪婪地趴在地上,舔着那些酒。宛如吸毒的疯子,已然被迫染上了毒瘾。 空气中满是酒味。说实话,这酒还是蛮香的。 寒来故意退到一旁不啃声,冷眼看着逸釜,和逸釜身边的姑娘们。 春提的眼中满是惊慌,她来地宫这么久,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啊。今天,先是逸釜姑姑要破坏规矩,想要给客人强行灌酒,再是……这种诡异的情况。难道,是因为姑姑破了规矩,所以有什么东西出来惩罚姑姑了? “大人饶命,我等皆是无辜之辈。是姑姑……”春提连忙跪在地上,指着逸釜道:“是姑姑逼迫我们破坏规矩的!姑姑的命令,我等、我等……不敢违背!” 彼时,春提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她吓得浑身颤抖,头死死抵在地上“请大人酌情处罚我等罪行!” 寒来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规矩?这地下,原来也是有规矩的。可是芳华街在白天营业,不就已经坏了规矩吗? 当然,寒来对地宫背后之人并不好奇,她只是想带一个人出去罢了。 “发生了什么事?!”见这边春提大喊大叫又是求饶、又是说什么罪行的。将其他地方的姑姑们也惊扰过来了。 “有人……有人在这里!”逸釜有些害怕的四处张望着,她也害怕是上头有人来处罚自己,可万一……不是呢?她抱着侥幸的心理,躲进了人群里。 “谁敢在这里造次!”一声尖锐的琵琶音响起,是方才在乐师之中弹琵琶的女子,看她模样像是……发火了。 刚才寒来没有注意,现在定睛一看,才发觉她认识那个弹琵琶的姑娘。那是芳华街的花魁,叶盈盈里的妹妹:叶盈芝。 她是倾歌坊的头牌。 这地窖的入口是在倾歌坊的杂物房中发现的,经营者果然是倾歌坊里的人吗? 章节目录 第542章 【五百四十】她携光辉而来(39) 又是一声尖锐的琵琶音响起—— 寒来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她从腰间抽出玉兰。握到玉兰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感觉到了玉兰的兴奋。虽然不知道玉兰也兴奋什么,但是在握住玉兰的那一刻,寒来身上的隐身……解除了。 “姐姐,我看见她了!”一位小童指着寒来,愣愣地道:“是不是那个人……” 这时,其他的目光也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彼时,寒来正站在屏风旁边,她以为这些人看不见自己的。直到……身后有谁抓住了她,一把将她举了起来! 举起她的是个身材魁梧的、比男人还要壮实的女人。她身上满是肥肉,举起寒来也毫不费力。她高高地把寒来举过头顶,只见她下一步就要把寒来重重的扔在地上了。 “放开我!你、啊……”寒来无意识的挣扎间,玉兰打在了那个人的胳膊上。 只不过瞬间,玉兰的高温,就将那个人的手臂给砍断了。 寒来摔到地上,而后手一撑,迅速爬起! 身后响着那只妖怪尖锐的叫声,那不是人的叫声,更像是鸟的尖叫。 速度太快,寒来根本分不清是熔断了、还是砍断了,只是此刻的玉兰,宛如一柄锋利的短剑。它虽然很热,但是并不会伤到寒来,可是除了寒来之外的其他人嘛……就不一定了。 碰到妖怪的鲜血之后,寒来更明显的感觉到玉兰的兴奋。 “你们,你们——”寒来不会握剑,她举着玉兰,对着四面八方胡乱划拉“离我远一点!” 望向众人看自己的目光,寒来已经彻底明白,现在的她,并不是隐身的状态了。 见识到玉兰的厉害之后,妖怪们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地窖下面的妖怪都是清一色的美丽女子,连一个男丁都瞧不见,乍眼一看还以为都是些柔弱好欺的角色,但实际并不是这样。 寒来心里明白,这些家伙若是吃起人来,都是不用吐骨头的! 可是越明白这一点,她就越感到害怕。看着那一张张的美人皮囊,她的心里便不安的厉害。真是千算万算,寒来都没算到她身上隐身会失效。 不知不觉中,寒来已经被包围了。 妖怪们惧怕着寒来的武器,都不敢轻易上前。 寒来闭着眼睛打开玉兰,往前面乱扇一通—— 吓得寒来前面的妖怪们边叫边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把折扇既没有扇出风来,也没有扇出别的。 只是扇柄在寒来的手中依旧很烫、非常烫…… 见到妖怪们没有方才那么怕玉兰了,寒来有些后怕的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现在,她的四面八方都是妖怪,这些美人们就像是看猎物一样,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盯着自己,仿佛随时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但紧接着! 一步、两步……三步! 寒来前面那些妖怪们只是往前走了三步而已,时间迅速,来不及寒来细想,就见那些妖怪们的身上燃起了火焰。 “啊!” “啊!姑姑救我!” “姐姐,不要!不要啊……” 火焰吞噬着她们的身体。只见那些美人们在地上滚来滚去,华丽珍贵的布料包裹在她们身上,没过多久,她们就滚成了蜥蜴、山鸡的模样…… 章节目录 第543章 【五百四十一】她携光辉而来(40) “你这折扇不错。”寒来的脑中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很冷淡,像是对她手中的折扇颇感兴趣。 下一秒,再睁开眼时,寒来的眼神就变了! 从原本惊惶无措的,变成了漠视一切的。王灵韵的眼神向来如此,她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因为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值得被她放在眼里。 “我不想出来的,因为看戏很有意思。”王灵韵抚摸着扇骨,感受着它的温度,她有多久没感受过热的滋味了,一下子心情很好,进而自言自语道:“可是令那家伙有小心思,你别怪她。” 是的,王灵韵在自言自语,不是说给她自己的,而是说给寒来的。她无意改变寒来的人生,也无意占有寒来的身体,只是如今,寒来的性命危在旦夕,且持有宝物不会使用,那么王灵韵就……不得不出来了。 只不过瞬间,寒来的气场就变了! 妖怪们看向寒来的眼神也完全变了!从原本的贪婪,变成了害怕……再渐渐由害怕,转变成了畏惧。 她手中的折扇打开,扇面生长出一棵玉兰树,不过瞬间,树上便满树花开,片片玉兰飘落,竟从扇中直接飘到了外面。花瓣落在地上,变成火星,缓缓熄灭。 这扇骨,在王灵韵的手中,从烫变成了温热。 它始终保持着温热,像是和王灵韵之间有了某种平衡。 “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今日,就当是给你们一个教训吧。”王灵韵很随意地道。 接着,妖怪们交换眼神,似是打算跟王灵韵拼了! 不过瞬间,众妖一拥而上—— 王灵韵也满眼警惕,进入备战状态! 明亮的大厅里响起了打斗的声音,妖怪们有用刀用锤的,而王灵韵用扇。她体态轻盈,躲过了一个有一个的攻击,而后她找了个好位置,对准妖怪们所在的位置,拿起手中折扇,用力一扇—— 一阵狂风大作! 不少妖怪被风扇的撞到了大厅的墙壁上,还在墙壁上映出了自己身形的浮雕。 “不错,还是能扇出风的嘛。”王灵韵看着手中折扇,夸赞道。 似是感觉到玉兰因为不喜欢王灵韵的夸赞而生气,王灵韵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灵巧的身影窜入妖怪中,又是一番打斗。 而后王灵韵来到了宫明房间的屏风前。整个大厅的屏风全是倒的,唯独宫明这一间,屏风立得好好的,而宫明就像是个世外之人坐在其间,一动不动。 王灵韵跳到屏风顶上,将手里的折扇又是一扇—— 只见离屏风的不远处,竖起了一片火海。就像是画了一条线一样,挡住了妖怪们的前路。 “喔,这个厉害多了。”王灵韵看着妖怪们似乎想要跳过火海。 “这回来点风。”她对玉兰说完,便又是一扇。 玉兰确实扇出了很大的风,将前面的火扇的更高了,能让它们一时间轻易跳不过来。 后面似乎来了更多的妖怪,应该是晚来的援助。 王灵韵跳进屋里,抓起宫眀,试图带着他一起逃跑。但宫明这个人就好像长在这里了似的,不仅一动不动,还怎么拔都拔不起来。王灵韵探了探他的鼻息,很好,活的。于是紧接着,王灵韵一个超大力手刀,将宫明劈晕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544章 【五百四十二】她携光辉而来(41) 手中折扇一合。将宫明背在身后,王灵韵赶紧跑了。 “令,出来带路!”她喊道。她一个人也就罢了,现在还带着个男人,这架打不了、打不了。 立时,空气中有红光一闪一闪,这些光芒渐渐聚成了一条锦鲤。令在前方游着,速度很快,王灵韵追它的速度也很快。 身后已经有一些不怕火的妖怪们试图跳过火焰,但玉兰本就是妖扇,所以扇出的火焰也不是一般的火,就算是不怕普通火的妖怪,但是只要沾上玉兰的火,就别想轻易灭了。 王灵韵摸着手中的玉兰,感觉到玉兰的力量正一点点蹿到自己的身上。虽然不知为何,但是玉兰明显已经变得更强大了。这种能够不断成长的东西,放在寒来一个普通人的身上…… 王灵韵皱眉,她不禁有些担心起寒来。 但这种担心的感情刚浮出来,王灵韵就摇摇头,赶紧挥开这种想法。她想,也许是自己在寒来心里住久了,有了感情。 令将他们带到一条死路上。 这是地底下的最后一个大厅……旁边的一个小房间。 这个房间四面都是墙,不通风,也没有灯。只是顶上的天花板比起外面大厅那高高的天花板,矮上了许多。 “灵韵,这里。”令用尾巴拍了拍天花板,那金色的瞳孔和红色的身子,在这片黑暗里,就是唯一的光。令又用尾巴拍了拍小房间里的天花板,她说:“这里最薄弱,若是能将此处打通,就能出去。” 然而,王灵韵却皱起了眉头。她如何能将天花板打通呢? “令,你到我身后来。”王灵韵道。 “好。”小鲤鱼摆着尾巴,游到了王灵韵的身后。脚一落地,鲸蓝色的裙摆遮住小腿,她又变成了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王灵韵将宫明放到一旁,将折扇打开,试探性地朝天花板一扇。 确实扇来了狂风,但是天花板却纹丝不动,风路过天花板后,便朝着门外去了。屋里什么变化都没有,四面的墙壁仍旧坚挺的立在那里。只是那看起来就不结实的小木门倒是坏了,被这阵狂风给卷跑了。 好像……没什么效果。 令眨了眨眼睛,她盯着天花板,似是也在想别的办法。 方才吹出去的风,好像引了尾巴过来。 就在王灵韵觉得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些穿着大斗篷的家伙,像水母一样,轻飘飘、慢腾腾地追了上来。它们数量很多,不一会儿就塞满了外面的大厅。门口的试图往屋子里钻,然而它一进来,就被王灵韵用玉兰扇出的火吓了出去。 但这招用不了多久,有畏死的,就有不畏死的。 不一会儿,这些黑乎乎的大斗篷就像是蚂蚁进洞一般,一窝蜂地朝小房间里挤。那好像蝙蝠一样干瘦、却比蝙蝠大好几倍的脸突然凑近王灵韵。它张着大嘴,露出里面的獠牙,似是想一口咬上王灵韵的脖子。 幸好王灵韵反应速度不算慢,她握着合上的玉兰,往前就是一下。玉兰又恢复了滚烫的温度,王灵韵用它在身前划出一条弧度。转瞬之间,那只伸头就能咬到王灵韵脖子的妖怪,立马被砍翻在地。 章节目录 第545章 【五百四十三】她携光辉而来(42) 王灵韵望着手里的玉兰,眼中是毫无保留的赞赏。 显然,这家伙发烫的时候是高温。虽然握着它的人感受不到,但是被它砍中的东西,却能很轻易就被玉兰散发出来的高温给熔断。孔深竟然把这么好用的东西送给了一个凡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外面的妖怪仍一窝蜂地往小房子里挤。 很快,整个房间就被妖怪给挤满了。它们在地上、在空中、在天花板上。 令吓得赶紧变成了一条小鱼,还给自己隐了身,游进了王灵韵的袖子里。 很快,王灵韵就被这些轻飘飘的东西给包围了。它们像是闻到肉香味就忍不住似的,一窝蜂地往王灵韵和宫明的身上凑。 王灵韵目光一转,看见宫明身旁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一堆这种东西,而最里面的几只已经张着大嘴,好像已经打算开始吃饭了。 咬紧下唇,王灵韵头上有冷汗划过。因为她身旁这些玩意也不少,它们张嘴时出很沙哑的叫声。外面的还在往里拥,里面越来越挤。王灵韵的身边,几乎挤满了这种轻飘飘地斗篷妖。 在宫明身边的妖怪即将落口之时—— 王灵韵一个翻身,握着手中的玉兰,一路杀了过来。所到之处,都散发着一股焦灼之味。就是肉和骨头被烧焦的味道。玉兰的温度滚烫到,只需轻轻一碰,妖怪们就糊了。 来到宫明身边,见他安然无损,王灵韵松了口气。 自保容易,保护他人却并不是那么容易。至少对王灵韵来说,是这样的。在她活着的日子里,只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从未有谁教过她,还要去保护他人。所以如今,只是保住一个宫明,她便已经感到有些费力。 探了探宫明的鼻息,发现此人还活着。王灵韵的嘴边不觉有了一抹淡淡弧度。就算有些费劲,但至少她还是保住他了,不是吗? 再起身时,面对背后宛如蚊子一样又多、又烦、还哑着声音、低声嚎叫的妖怪们。 外面的家伙,还在试图往里面涌。 其间,但凡有没脑子的家伙伸头朝王灵韵撕咬过来,她就拿起玉兰,将对方的脑袋做成烧烤。但无脑的家伙实在是太多了,于是滋啦滋啦的声音一直在房间里回响着。没一会儿,王灵韵便觉得有些累。寒来虽然以前经常干粗活,但由于吃的少,所以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肉,这几个月是把肉养回来了,但是她几乎没有干过活,所以不仅体力变差了,由于长胖不少,动作也变得迟缓了许多。 是以,寒来这副小身板,王灵韵用起来甚是费劲。 王灵韵再一次看了眼四面八方。她身后是宫明,头顶、前方、左边和右面……通通被包围了个严严实实。而门口,门口被堵住了。看那堵得严严实实的样子,不难猜出,外面还有很多这种家伙。 手中的折扇缓缓开扇。 王灵韵找准了位置,猛地往上一扇。 结果预料之中的风没有出现,倒是熊熊的火将物理的妖怪们烧了个遍。 一时间,屋里边再没有滋啦滋啦的烧肉声了,妖怪们哑着嗓子尖叫着,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 章节目录 第546章 【五百四十四】她携光辉而来(43) 这把火从小房间里……一直被引到了大厅。 房间外面本来就挤着满满当当的妖怪,从地上一直到天花板,几乎半个大厅都被挤了个水泄不通。有妖怪将火引了出去后……外面那黑压压的大厅,一下子就变亮了许多。 而王灵韵却苦着一张脸,她方才找准的位置、力道,就这么给浪费了。她看着玉兰,无奈地道:“玉兰啊,风,我要狂风、大风、龙卷风!铆足你全部的力气,没准……没准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玉兰好似听懂了王灵韵的话一样,不过瞬间,只见扇中的玉兰开得更欢了。而他们所在的小房间里,原本充斥着一股妖怪的狐臭味和焦糊的味道,如今,也已经被玉兰花香给覆盖了。 花瓣四散,香味扑鼻。 如果不是此处妖怪众多、且妖怪们的长相又很难看的话……没准会是另一番良辰美景好气象呢。 宫明闻见这花香之后,意思似乎渐渐醒转了过来。他意识模糊之初,只觉得自己的鼻头很痒,而后意识渐渐苏醒……便感觉鼻头越来越痒…… 而后…… “啊……啊……阿嚏!”宫明打了个喷嚏。 发现身后之人醒了过来,王灵韵显得有些喜悦,她心想:终于不用总顾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了,现在遇到危险了,他应该自己可以躲。 刚想完,就见一只不畏死的妖怪从天花板直冲而下,而它张开的大嘴恰好……正对着宫明。 彼时,宫明刚刚醒转过来,他感觉头顶有些凉,刚抬起头—— 宫明就愣住了。 那……是啥? 王灵韵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而后对着宫明一脚飞踢。 宫明躲也不躲,就被王灵韵一脚踹到了一边的墙上……还撞了出了一个小窟窿。 “哎呦……奥……”一旁宫明发出了疼的声音。 与此同时,那原本冲向宫明的妖怪,则直挺挺地冲进了地里面。头朝下,脚朝天,看样子很难被拔出来。 “你……!”王灵韵指着他,一副很气,但又不好发作的样子“你!” 她瞪了宫明几秒,而后呼出一口怒气,愤愤垂下了手。 他于寒来有恩,无论如何,寒来是不会骂她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兄长的。 但王灵韵还是有气的,她瞪着宫明,满眼地怒气似乎都在质问着他:你就不会躲躲吗?! 但是宫明完全没看见王灵韵眼中的怒火,他垂着脑袋扶着自己的脖子,刚才那一摔,似乎把他的脖子给扭了。此刻脖颈又酸又疼,宫明难受地连头都抬不起来。 空气中有丝细微的血腥味。 这丝血腥味让整个房间里的妖怪们都沸腾了,不管是身上着火的、还是没有着火的、甚至是缺胳膊断腿的……但凡是在场的妖怪们,只要还留有一口气,便通通都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痛楚,疯了似的往宫明的方向涌。 王灵韵侧过眸子,立马捕捉到宫明的头部有一点蹭破了皮。那个蹭破皮的地方,似有一点溢出的血迹,很淡,但足以散发出能让妖怪捕捉到的血腥味。 烦躁地叹了口气,王灵韵一个健步,再一次挡在了宫明的身前。 但是这些蜂拥而至的妖怪却不会因为王灵韵的出现而止步,它们就像是一群轻飘飘地虫子般,往王灵韵和宫明所在的方向涌去—— 章节目录 第547章 【五百四十五】她携光辉而来(44) 乌压压地一片,完全压住了王灵韵。也许是妖怪们行动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屋里燃起的火全灭了。大厅里也有不少新的家伙涌了进来。 整个房间里再度恢复一片漆黑,除了妖怪那嘶哑的叫声之外,并没有别的声音。 所有的妖怪目标单一且明确,速度既快!又稳! 而王灵韵和宫明,则此刻难断生死。 下一秒! 情况变了! 只见王灵韵挥舞起玉兰,一阵狂风自下而上猛然刮起,狂风携卷着尘土、凌厉如刀,似有破竹之势! “轰”的一声,所有压在他们上方的妖怪们,不受控制地“炸”开了。 在他们的上方全是那种轻飘飘而又穿着斗篷,就像是水母一样,却比水母丑陋太多的妖怪。 而王灵韵猛地扇出大风,使得所有妖怪都不受控制地往天花板上撞去! 一下、两下、三下。 王灵韵一共扇了三下扇子,扇出的风一阵强过一阵。 而屋里的妖怪们,则一次又一次地朝天花板上撞去—— 终于,天花板上,裂出了一条细缝。 随着那条细缝,屋里的风找到了出口。 从一条细缝再到无数条,只不过是瞬间的功夫。 紧接着! 小房间上的天花板塌了—— 这阵塌陷一直延伸到旁边的大厅—— 一塌全塌,不过顷刻之间,整个地窖就塌了一半,这意味着芳华街有一整条巷子都坍塌了。 此等壮景,却无人围观,因为白天的芳华街是不营业的。而塌陷的又正好是芳华街最里面的那条巷子。百姓们只是听见了轰塌声,却不知哪里塌陷了。一时间,榕树城守卫司、皇家护卫队、守城武士全部出动,绕着寸土寸金的榕树城,开始寻找那轰塌声的起源之处。 彼时,王灵韵从废墟中搬开石头。她拉出被自己护在身下的宫明。此时,宫明已经又一次陷入了沉眠。他闭着双眼,好看的睫毛似是妖精的羽翼。他睡得如此恬静,宛如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如此孱弱的男子,风一吹就倒,金贵非常。 所以,毫无疑问的,适才房子塌了。于是,宫明就晕了过去。并且,还是在王灵韵的保护之下,连一块小石子都没有砸到他,什么东西都没有伤到他的情况下……他晕了过去。 王灵韵一向冷静的眸子里全是隐忍的怒气,忍到头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坐在一片废墟之上,脚下踩着宫明,王灵韵忽然觉得心情变好了一些。说是踩着人家,实际上只是把宫明从地底下拉出来之后,便将人往边上一丢。而自己坐得高一些,鞋底正好能蹭到宫明的衣服而已。王灵韵的脚偶尔会来回晃动,这一蹭一蹭的,便把宫明原本就已经弄脏的衣服,搞得更脏了。 王灵韵呼吸着新鲜空气,望着远处的蓝天,和纷飞的鸟儿。天是澄澈的淡蓝色,云朵一丝一丝的,看起来很舒服。这不冷也不太热的滋味,是秋天。王灵韵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秋天了。 她拔出腰间的玉兰。打开一瞧,只见玉兰已经用尽全力,并恢复了原状,变回了普通的白色扇面。扇面上连简单的或金、或银的泼墨都没有,只是干净的、一无所有的白色。 王灵韵将玉兰举高,对着阳光,干净的白色透过阳光,显得有些金灿灿的。王灵韵看了心情很好,只笑说:“真是把好扇子……” 而后,眼一闭,再一睁。她的眼中露出了迷茫的色彩。 章节目录 第548章 【五百四十六】她携光辉而来(45) 寒来看着眼前透过太阳闪烁着金光的扇面…… 雪白的扇面竟如此耀眼。 放下扇子,望向四周,望着塌陷的废墟,还有被随意丢弃在自己脚下的宫明,拿着折扇的手一滞,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但显而易见的,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时,令摆动着尾巴,从寒来的袖子里游了出来。从隐形到透明,再到变得红白相间。 只见废墟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尾锦鲤。那条锦鲤在空中游荡,那双金色的眸子前后打量着寒来的模样,而后,它停在了寒来的面前。 寒来愣愣地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这条鱼,它头上的花纹很特别。 令望着寒来那双有些呆、还有些好奇的样子,立时明白了,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王灵韵了。 锦鲤在寒来面前停留了不过片刻,就游走了。由红白相间再到透明、最后隐去身形,不过是眨眼间就做完的事情。 “嘿,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一身鲸蓝色小裙子的小女孩出现在了寒来的身侧,将寒来从愣神中叫醒。 而寒来还盯着方才那条鱼消失的方向…… “啊?奥,我也不知道。”寒来回过神,看向一旁的令,无奈道:“刚才似乎发生了什么,但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令挠挠头,一副这可难办了的样子“你……全都不记得了吗?” “也不是,我只记得我被妖怪们包围了,然后我拿着玉兰……”寒来看了一眼被自己收回腰间的玉兰,如玉般莹白的扇骨,银色的镶边,干净、纯洁,它似乎变得更精致了,也变得比初见时更加闪耀了。 “我拿着玉兰……”寒来试图回想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脑海一片空白。 寒来紧蹙着眉头,而后道:“我不记得了。” “哇哦。”令点点头,然后转移话题道:“也许,你是被某个神附身了吧。” “附身?”寒来看着令,眼里全是疑惑“……神?” “嗯,不然……”令望向四周,眼神示意着“这里怎么会变成这副破样子。” 寒来看着令的示意,也看向这条坍塌的街道。这可不是什么小工程,这可是整条街都塌陷了!令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她造成的? “先别想了,快走,有人要来了。”令拉着寒来的手就要离开。 “啊?”寒来跟着令跑了几步,而后拽住她,道:“等等!” 她们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人。 寒来跑到宫明跟前,把他拽了起来,试图背在自己的背上。但是宫明……似乎有点重,寒来拉了半天,也只是将宫明半个身子给拽了起来。 “令,过来帮忙!”寒来喊着。 “不是吧……”令一脸无奈地抱怨道:“我们把他就这样丢在这不行吗?” “不可以,他是我兄长。”寒来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令很不情愿地走了过去,而后没费多少力就把宫明弄到了寒来的背上,然后满脸生无可恋地放慢脚步,跟寒来一起离开这鬼地方。 “等等……”她们离开了坍塌的那条街道,走过下一个转角的时候,令似乎听见了马蹄声,她示意寒来停下来,而自己趴到了地上悉心听着。 “怎么了?”寒来小声询问。 章节目录 第549章 【五百四十七】她携光辉而来(46) “嘘。”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仍在悉心听着,对方似乎来人不少,约莫……七到八个人,全都身穿盔甲,骑着马。 那是皇家护卫队的一小队人马,显然他们已经搜到芳华街了。 令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另一个小岔道走去,她朝寒来摆手示意,说着:“走这边。” 有令这个领路人,寒来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家里。 家中的下人还是很少,因为令之前要求的百家灯火还差很多,所以府邸里的下人们每日早出晚归,就为了求得那百家灯火。 这时,寒来才意识到,宫明的贴身侍女倾月呢?按理说,她应该一直跟在宫明身边才对。可如今……倾月哪去了呢? 一路来到鸟居,寒来停在了鸟居门口。看着大门上那把又大又重的锁,皱着眉头,一筹莫展。 “嗯?怎么不走了。”跟在寒来身后的令,因为哼着小调不看路,而寒来又一下子停住了,害的令差点一头撞到宫明身上。 “……没路了。”寒来一路背着宫明,显得有些疲倦,这时已经有些脚步不稳了。 令往前面一看,当她看到鸟居那扇常年不打开,甚至还上了把锁的大门时,一副“小事一桩”的模样,道:“区区一把锁,怎么可能挡住我的去路。” 说罢,只见令从旁边的草丛中拔起一根草。原本嫩嫩的草到了她的手里,很快就变成了枯黄的干草,令把手中的干草折成自己觉得舒服的长度,走到门前,拿起了锁…… 那根干草就如同一把万能钥匙般,没一会儿功夫,就打开了鸟居大门上的锁。 随着“咔哒”一声,寒来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锁开了,她从未踏足过的鸟居能进了…… 身后的宫明似是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眼……竟回到了自己的鸟居。 青灰色大门打开—— 里面铺着一小块石子路。 颠簸间,宫明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寒来的背上!! 寒来迈过门槛,塌了进去。 额,他好歹也是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柔弱女子背回了家。这……这这……由于这件事情太丢脸了,所以宫明不太想承认,于是干脆计上心头,闭着眼睛继续装晕了过去。 而寒来则震惊于鸟居的内部,她呆呆站在鸟居的门口。站在那块面积不大的石子路上。 鸟居里……装着天空。 只见令开心的往屋里跑,越过门口的石子路,顺着楼梯往下,便是木桥了,木桥架于湖水之上……整个鸟居……这整个不规则的院子里面,竟装着一汪澄澈的湖水。因为太过干净、太过平静,所以湖里装着天空,一阵微风温柔的抚摸着寒来的脸颊,让她感觉整颗心都平静了下来。 她也踏着台阶缓缓而下,走到了木桥上。 认真朝湖底望去,这湖水并不深,清澈见底。湖底有深绿色的苔藓,看起来好看而又干净。 寒来的脚步一顿,她仔细看去—— 这湖底……竟还开着莲花,数量不多,小而精致。 莲花被染上了天空的颜色,甚是与众不同。 “喂,你身后那个家伙不重吗?”令在木桥的尽头朝寒来招手,显然,她已经摸熟了这间房的构造,打开了主屋的正门,正等着寒来过去“快来呀!” 章节目录 第550章 【五百四十八】她携光辉而来(47) “奥……”方才全顾着震惊了,寒来仿佛现在才感觉到身后的重量,忽然觉得腿好酸,便憋了一口气,朝着令快步走了过去。 木桥的尽头,是主屋。主屋的两侧都是观景长廊,左右长廊都有拐角,拐角后面约莫是空置着的、或者放杂物的厢房。 寒来跟着令一起进入到正厅。 而后,令就像是回自己家似的,熟门熟路地带着寒来七拐八拐,还上了二楼,最后……来到了宫明的寝室。 打开门,屋子里的灰尘呛得寒来一个喷嚏就差点摔倒。 “这、这得多久没有打扫过。”寒来望着里面精致的摆设,和四处飞扬的灰尘,咳嗽了两声后,又咳嗽了两声。 “我哪知道,先进来吧。”令跑进去,将屋内的窗户都打开。而后,只见她打了个响指,屋外便冲进来一群黑压压的喜鹊…… 寒来站在门口眨着眼睛,毕竟……她从来没见过喜鹊就像蜜蜂群一样,快速飞进来,又快速飞出去,它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把每个地方都蹭了一遍。然后……原本满是灰尘的房间,就……干净了? “进来呀!”令疑惑寒来怎么还站在门口眨眼睛。 “……奥。”寒来进屋,将宫明放在床上,脱了鞋,又脱掉宫明脏兮兮的外衫,而后还让他整个人平整地躺在床上,打开被子后,又好好给他盖好。 令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她看不过去地叹了一口气“你真是细心的让人无语,我们家灵韵肯定不会像你这样的,要是我们家灵韵,估计……”令歪头想了想,又道:“估计会直接把宫明丢在废墟不管。” 这时,寒来正好给宫明掖完被角“灵韵?你们家灵韵?” 寒来转过身,看着令“那是谁?” “啊?哦,我的一个故人,没你这么有耐心,而且还很喜欢半路开溜。”令摊手道。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你刚才叫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有一种恍惚感……就好像自己被点名了一样。”寒来疑惑地眨着眼,说着说着眉头也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但我……是寒来。” “啊……”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毕竟王灵韵附在她身上也是事实,就算是对寒来说谎,这个谎也会变得越来越难圆的,不如还是避开吧“你一路背着那家伙回来不累呀,你是不是太累了所以脑袋有些迷糊?” “你不说还好,你一说……”寒来起身做了做伸展运动“我就感觉浑身腰酸背痛。” “你为什么要管这个男人。”令不明白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你知道今天我们明明可以原路返回离开那里的,但是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帮助他?” 寒来伸展运动的动作忽然停下了,她走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扇窗,看着窗外,眼中有光,那片天空代表着她曾经最渴望的自由,而今她真的自由了许多,全都拜那个人所赐。 “我受过他的恩惠,如今活在这里,下人们称我一声二小姐,也是宫明给我的恩惠。”寒来转过头来,对令笑道:“你可能不明白我,但我目前……是不会放着他不管的。” 令沉吟片刻,似是想明白了,又似是没有想明白“你这算是……报恩吗?” 令琢磨地问道。 章节目录 第551章 【五百四十九】她携光辉而来(48) “我不知道,只是这样做……我的心里会很舒坦。” “哦,良心。”令点点头,人类有时候真的挺难懂,可又好像不难懂“我明白了,你是一个有良心的人。” 说罢,令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那,有良心小姐姐,我肚子饿了你不会不管吧?” 提起饿,寒来的肚子也咕咕叫了两声,然后她尴尬道:“啊,我也……” 于是,美好的午后,两个人丢下一样很饿的宫明,愉快的出去吃饭了。 - - 彼时,榕树城已经进入了全城戒备的状态,街上都是守城兵,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寒来跟令在面馆里也稍稍听了两耳朵。 “唉,你知道不,听说芳华街有条街道的下面,被老鼠给袭击了。”寒来旁边那桌的人边等着面,边啧啧道:“整条后街都塌陷了,里面蹿出来成百上千只老鼠,哎呦喂……线下芳华街正封街治理鼠患呢……” “还有这种事?可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老鼠啊!” “脏街有脏事儿,这我哪能知道呢?” …… 鼠患,整条后街都塌陷竟是因为鼠患?这话也许他们信,但寒来却是不信的,因为她亲自去过倾歌坊的地窖,也亲自见识过躲藏在地窖下面的美人妖怪们。她知道,芳华街后巷塌陷的事情……远没区区鼠患那么简单。 吃完面,寒来拉着令到了自己的茴香小筑,当她发现早上的纸还安全完好的贴在自己的门上时……心下一沉。 寒来将门上的纸撕下后,拉着令一起进了屋子。纸上写着“凝香,我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别等我了”,这句话的旁边还画着个太阳公公的笑脸,由于寒来不太会画画,所以太阳公公被她画得很难看。 进屋后,寒来看着这张纸,上面没有折痕,也没有任何印子……总之就是没有任何人动过它的痕迹。这是不是证明……凝香根本没有看到过这张纸。那么,一向聒噪的凝香不在家里,去哪里了呢? 寒来此时又想起了倾月。是啊……倾月也不见了。 她们是货真价实的奴籍女子,那么没有意外的话,她们都是些妖怪。 寒来还不是很了解这些镇宅小妖内部的情况,毕竟在溪水的保护下,她从来没有守过这个组织的规矩,也从未踏入过镇宅小妖之间的内部纷争。在溪水身边的时候,她确实或多或少的被别人害过、也反击过,可寒来却从未故意伤害过别人。 之前,关于溪水为何在宫府昏迷不醒,而后竟又变回小孩子的事情……因为自己的情绪问题,就算时常遇到宫明,寒来也一直故意避开不提。但是,下一次,寒来一定要问清楚,这些镇宅妖都是怎么回事。若是宫明对此并不清楚,那么寒来就只能再跑得远一些,去问孔深了。 不要慌,不要乱,总有人知道,总有人能告诉我答案。寒来如此告诉自己。 例如现在,在她的房间里,寒来放下了手中的纸,她扭头望向正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的令。 “令。”寒来故意问道:“没记错的话,你能隐去自己的身形?” “嗯哼。”令点点头。此时,她正望着高高的置物柜。而后找来小凳子,站在凳子上,打开置物柜。打开后,发现里面啥都没有,只放着几匹不太好看的布,令失望极了。 章节目录 第552章 【五百五十】她携光辉而来(49) 在下小凳的时候,令的身子被身后的人忽然拖着,脚下悬空。接着,令被人抱着落到了地上。脚刚一落地,寒来就往她的手腕上系了一条长丝带,而长丝带的另一头,寒来则绑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寒来蹲下身子,看着令说:“在地窖里的时候,我的隐身为什么忽然就被解除了?” 寒来记得,当时她原本打算,无声无息地将宫明房里的那些人全都引开之后,再悄悄地把宫明也带出地窖。但是这个看起来万无一失的计划,却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原因就是她如何也没有想到,令会在计划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将寒来身上的隐身给解除了!? “额……这个……”令的眼睛咕噜噜一转,顺着,她就隐去了身影。 “想跑?”寒来看着绑在自己手腕上的丝带,正扯着她养门口走去。 寒来一个用力,便将另一头的“隐形生物”拽了过来。因为寒来看不见令,所以也不知道令是冲刺到一半时,被她中途扯了回来。 令的冲击力并不小,俩人皆跌倒在地。 摔倒在地的令,现出了身形。 “哎呦。”令揉着自己痛痛的脑袋,抬起手,看着自己被勒红的手腕,还有上面那条碧玉色的丝带。 接着,令边举起手腕亮给寒来看,边气愤地对她说:“你做什么?你不信我吗!?” “我……”寒来一时无言。 信不信令这件事,她从来没想过。她也不知道自己信不信令,只是……并不怀疑她罢了。 “那你……信我吗?”看着令有些愤怒的眼眸,寒来突然道。 令一愣。随即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我被妖怪们包围起来之后,发生了什么?地窖为什么塌了?宫明又是谁救出来的?”寒来一连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我失去了意识,但我……还在活动对吗?地窖塌了是因为我,宫明之所以从地窖出来,也是……我救的……对吗?”寒来咬紧下唇,继续道:“玉兰怎么叫都叫不醒了,跟你吃饭的时候我曾尝试过几次,但它……一点反应都没有。” “有谁……在控制我……对吗?”几番纠结,寒来终于问出了心中想问。 令无奈的扁扁嘴“我就说……你刚刚吃面的时候,怎么总在愣神呢。” 令抬起头看着寒来,见她眼神闪烁,便伸出小手摸摸她的脸“你不安了。但是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令晃晃手,被寒来系着死结的丝带就自己散开了,她走到一边,打开窗户,坐在窗户旁边的桌子上。 “别做傻事了,我若是真想走,你拦不住我的。”令边说着,边笑了笑,她颇有兴趣地看着寒来,道:“地窖确实是被你弄塌的,宫明也是你救的,地底下全是妖怪,不过也全被你解决了。” “我?”寒来指了指自己“这不可能!” “恩,确实不是你,但确实又是你。”令眨眨眼,她故意说得云里雾里想绕晕寒来,而后又道:“我想,你那把破扇子选中的人未必是你,或许是你心里的什么。” “我心里……” “恩,你心里有你看不见的存在。而我出现在这里,也只不过是为了保护那个存在。所以,你可以相信我,因为我也会保护你。保护好你,也就是保护了我想要保护好的那个存在。” 章节目录 第553章 【五百五十一】她携光辉而来(50) 她有意跟寒来打哑谜。 令笑嘻嘻的,但是这笑意并不达眼底,她破有深意地看着寒来,就像是一位人生经验丰富的老者的凝视。 这样的眼神,寒来看不懂,她只是觉得,令的笑容格外耀眼。自己与她就在同一间房里,距离很近,但是却好似隔着十万八千里一般遥远。她看不懂令这样的小女孩,也听不懂令说的“你心里有你看不见的存在”是什么意思。 只是有一点她明白了。那就是,她确实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女子。玉兰选中的主人,或许并不是她。毕竟,她根本没有能够驾驭玉兰这柄妖扇……而该有的实力。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看见我心里的那个存在呢?”寒来问。 “恩?”令仿佛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通常凡人不都该很惊讶的追问自己,那个“心里看不见的存在”到底是什么吗? 令歪着头,道:“恩……这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也许你们很快就能见到,也或许……此生你都见不到她。” 当令说“此生你都见不到她”的时候……寒来突然想起那个不断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小女孩,那个……每天都过的宛如最可怕的噩梦般的……雨神。 等等。 雨神? 神? “我……好像……”寒来突然有些语无伦次,她忽然觉得有些慌张,也有些喜悦。这么久以来,她似乎都在经历一些或可怕、或悲伤的事情,每天都只能强打着精神,告诉自己要活下去。 可如今,她知道,她能看见那么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能遇到如此多常人所无法遭遇到的事情。是因为……神早已无声无息地住进了她的心里。 她所看见的这一切,神都在借用她的双眼,跟她一起……看着。 有救了!这是寒来心底萌生出的第一个想法。香连有救了,他们都有救了!或许……或许溪水也会变回来? 只是知道了神明是真实存在的。甚至连神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可寒来却觉得她阴郁了很多天的心情,变得完全晴朗了。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满满的自信心又重新住回了她的心里。 “是啊……是啊!”寒来恍然大悟,她显得有些开心“怎么会只有妖,而没有神呢。对,是香连错了,榕树城……不是一个被神抛弃的地方。” 令看着寒来自己呆呆的在那自言自语,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走到寒来跟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心询问道:“你……你没事吧?” 彼时,寒来还维持着方才在地上摔倒的样子,没有起身。可是见她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喃喃自语的样子,确实让令有些担心。 “那你呢,令。”令站在寒来的身前,跟坐在地上的寒来一样高。寒来抓着她的肩膀道:“你也是神明吗?” 令一怔。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个问题,对她而言……是个十分尴尬的问题。于是她只好别过脸去“我……不算是。” “好吧。” 她并不打算去追究令究竟是什么身份。 “你……不好奇?”然而,令却对寒来提起了几分兴趣。她并不知道寒来已经知道了雨神的存在,也不知道,此刻,寒来的心里对未来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她只觉得,寒来这个小姑娘,明明早已身陷迷局,却并不好奇如何去解开迷题的这种做法……很有趣。 章节目录 第554章 【五百五十二】她携光辉而来(51) “我当然好奇。只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的。”寒来点了点令的额头,道:“就如同此时的你看不清我,而我也看不清你一样。” 令点点头,表示认可。 “你想呀,这个世上每天都发生着那么多事,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混乱却又有序,哪是一个渺小的我能够理解得了的呢?”寒来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的灰,一边道:“其实,我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被解答。但我想,只要我还活着,且一直不放弃我心中的疑问,并不遗余力的一个个的去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那么,我一定会找到我所找的,求得我所求的。” 说着,寒来拿出玉兰,打开扇面后,淡淡道:“不必急于一时。” 玉兰仍是一片空白,扇面柔软细腻,就像是婴儿的皮肤。 在寒来说“不必急于一时”的时候,令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说这话的人是王灵韵一样。让她下意识的心中一颤。 她们两人的身上,有太多不同,可也有一些微妙的小地方却惊人的相似。令不禁开始怀疑,蔺橘生真的只是把王灵韵随便放在一个……与王灵韵的身材、样貌颇为相像之人的身上吗?这里真的是一开始自己所猜测的平行时空吗?令动摇了,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 - 另一方面,宫明还躺在鸟居,而且已经饿了一下午了。 他被遗忘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不是他故意懒着不动,而是……他早就被人下了药,想动也动不了。于是自从寒来跟令离开之后,他便只能躺在床上眨着眼,然后看着天花板,和看着天花板……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然而天花板还是那个天花板。除了屋外阳光照射的角度变了之外,天花板上没有丝毫改变。 宫明的眼神逐渐开始变得悲伤。 - - “遭了,我们好像忘记了什么!”寒来这时才突然想起某个人。 “?”令疑惑地看着寒来。彼时,她正在自己煮茶,茶水还尚未沸腾,但是茶香味已经沁人心脾。 下一秒。 寒来往屋外奔去。 令见寒来一溜烟的跑了,自己也化作小鱼,跟随在她的身后。 没过多久,安静的茴香小筑里响起水沸腾的尖叫声,再然后…… “嘭”的一声,屋内响起瓷片碎裂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小东西在屋里爆炸了。 而后,茴香小筑又再一次重归寂静。 - - 鸟居。 当寒来跑上二楼,去到宫明床前的时候,发现宫明此刻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好像在想着什么。 “兄……兄长……”寒来就站在宫明的床前,但是宫明好像并没发现她的到来。寒来喊了他一声,宫明的眼珠朝寒来的方向看过去,却仍未出声说话。 其实,寒来一进门,宫明就察觉到她了。但不知为何,宫明此刻就像是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一样,丝毫动弹不得。 “?”原本躲在门口偷瞄的令,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宫明的床前,她从被子里抽出他的手,指尖在他手腕上处轻按,那模样像是在号脉。 “……”半晌,令轻轻地皱起眉头。 “他好像……”令欲言又止。因为她目前也不太敢确定宫明的状况…… 章节目录 第555章 【五百五十三】她携光辉而来(52) 宫明眨着眼睛,看着令,期待着她的下文,因为他甚至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 但是令却把宫明的手放回被子里。之后,便沉默不语。 寒来见令在神情凝重地思索着什么,便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那双关切的眼神,一会望望令,一会望望宫明,然后再一会望望令,又一会望望宫明…… 好了,现在整个房间里最闲、最无聊的人不是宫明,而是寒来。 令沉默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她也一直沉默着。 其间,寒来出去转了一圈,本来想去小厨房拿点吃的,但是却发现府里竟一个人都没有,若是说……所有人都出去讨百家灯火,这未免也有些过于夸张了。可,若不是所有人都出去讨那百家灯火…… 那么,府里的人会去哪呢? 一阵风阴嗖嗖地吹过,寒来缩了缩脖子。果然是秋天到了,夜里已经开始变冷了呢。 于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看见,也没有找到食物的寒来,又回到了鸟居里。说出去没人相信,平日里灯火通明的宫府,今日……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漆黑与寂静。只有从鸟居里透出来的淡淡光芒,让寒来稍微安心了一些。 夜晚的鸟居显得特别安静。一进门,水底的浮游生物散发着淡淡的荧光,若是白天没有发现绽放在水底的莲花,那么现在就一定能发现了。 也许是鸟居里有水的缘故,这里的风也凉的让人精神了许多。寒来原本也就是一般般的有点饿,现在一精神,她开始格外的想吃东西。 “令,我们出去吃饭吧。”一边上着楼梯,寒来一边朝着亮起灯光的房间里喊道:“今日好奇怪,整个府里都没有人,厨房都是空的,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快饿死了……” 寒来一边抱怨,一边朝屋里走去。 可进屋一看! 惊了! 屋子里的场面是寒来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她睁大着眸子,不知道屋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只见……宫明此刻正面无表情的一堵墙面前,一只手紧紧地捏着令的脖颈。而令背后抵着墙,脚悬空,她整个人都被宫明高高地举了起来,不断挣扎着,几乎快要窒息。 “你!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寒来冲了进去,想要将宫明撞开。但是宫明的身子就好像冰冷的铜墙铁壁一样坚固。寒来把自己撞的生疼,宫明却没有挪动一丁点距离。 令的脸呈现出苍白的颜色,她艰难地道:“你……啊、离他……远……远……” 宫明更紧地捏住了令的脖子,令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是面上的神情有些痛苦。 这时,迟钝的宫明仿佛才发现了寒来,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一边的寒来。 寒来感觉到了宫明的不对劲,加上令的提醒,所以她早就退到了门口,扒着门框,只探出一个头“你、你是什么人?!你不是我兄长!” 宫明变得很奇怪,他看起来似乎很想说话,但却始终没有张口说话。 “你、你别过来!”寒来情不自禁地后退着。她不会忘记刚才碰到宫明时那奇怪的触感,宫明整个人都像冰块一样冷,也像冰块一样硬。最傻的是,她居然还冲上去撞宫明这块冰疙瘩……撞疼的地方到现在都还没恢复呢。 章节目录 第556章 【五百五十四】她携光辉而来(53) 只见宫明放开了令,他转过身,朝寒来走去。宫明朝着寒来走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睛眨得很不正常,像是在拼命朝寒来使眼色,让她快跑。 令顺着墙壁滑到地上,她闭着眼松了一口气,然后身体就消失在房间内。她隐身了。 但是寒来却没有读懂宫明的意思,只疑惑地抬着脸,看向他,并微微皱眉道:“你……一直朝我挤眉弄眼是什么意思?” 宫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但是宫明的眼神并没有影响他的行动。 宫明走到寒来跟前。似是想抓住她。好几次,宫明的两只手都朝着寒来的脖颈处伸去,似是想捏碎她的喉咙。虽然寒来并不知道令刚才都被掐成那样了……为什么还没有断气。但她知道,若是宫明像对待令那样,也掐着自己的脖子。那么,毫无疑问,明天的太阳她是肯定再也见不到了。 不过,宫明的动作很迟钝,像是还未适应自己的身体,或者……自己的身体并不是那么的听话? 寒来并没有逃跑,却也没有被宫明打到、或抓住。 一个闪身、又跑了几步,寒来从外面的走廊跑进了屋子,见屋子里的东西被砸的乱七八糟的,寒来几乎能想象出……不,她并没有想象出令和宫明是怎么打起来的。因为令是个很神秘又很厉害的小姑娘,而宫明只是个聪明的书生,他们竟然能打起来……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寒来现在就像个丈二和尚,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究竟是什么情况。她只是出去到小厨房溜了一圈,回来之后,怎么会面临这样的惨状?!想着,寒来的肚子又咕噜的叫了一声,多美好晚饭时间,她今天又要挨饿了。 只是,她一进屋就赶紧把门给反锁起来,虽然不知道宫明那家伙怎么了,但是把他关在外面准没错的。 “令?”寒来左顾四盼,小声叫着令的名字。 “令?”见半天无人回应,寒来又小声的叫了一声。 只见房间里空空荡荡的,除了被砸的稀巴烂的家具,就是尚未被砸的稀巴烂的家具。 令并没有现身,可屋外的宫明却一下子把门给……踢倒了。 一个书生,一脚就把门给踹倒,不知道是房门的质量太差,还是这个书生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书生…… 寒来立时瞠目结舌。 房门倒塌后,烟尘四起,在灰尘们都缓缓变得平静下来之后。 寒来看见了一个身材姣好的男子。 而那位身材姣好的男子还能是谁呢? 寒来苦着一张脸,看着宫明那张熟悉的脸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她的心里便开始犯愁。 “令,你不出来是不是?!”寒来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说道:“那、那我可就不管你了啊!” 屋子里仍是一片安静。 半晌,空空荡荡的房间内,响起了令的声音:“你快走吧,我不是他的对手,帮不了你。” “?!!”令不是他的对手?! 寒来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他……好像被出售了。”看不见在哪的令如此说道。 “出售?!”寒来不太理解“什么意思?他、他并不是贱民,他可是榕树城的合法……”居民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寒来就感受到了身后突然出现的压力。 显然,宫明就在她的背后,似乎想要掐死她。 章节目录 第557章 【五百五十五】她携光辉而来(54) 这种感觉让寒来浑身发毛。 “跳窗户!”令的声音就在寒来的耳旁。 “哐啷”一声,离寒来最近的窗户瞬间打开! 寒来毫不犹豫的跑到窗户旁边,但看着漆黑的窗外……犹豫了。 “快跳!来不及了!”令着急地道。 寒来扭头,看见宫明已经朝她这里跑来。 一闭眼! 一咬牙! 豁出去了! 只见寒来撑手一翻窗框,就往外跳去—— “啊!!!”急速下落的感觉让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这跟香连带她飞的滋味不一样,至少香连还是很稳的,但是现在……一切都很不稳定啊啊啊! “啊——” “啊……” “啊?” “?” 预想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下坠感也没有了。寒来睁开一直不敢睁开的眸子,发现自己正好好的坐在地上,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就连摔到地上的感觉都没有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她已经死了? 寒来猛地摇了摇头,甩掉自己脑袋里不好的想法。她抬头看向二楼,见宫明看见自己落下来还活着之后,转身回到了屋子里,似乎是要从楼梯处下来。吓得寒来浑身一个激灵,她立马站起身来,想鸟居外面跑去。 毕竟,她现在是真的有性命之忧啊! 有人要杀了她。 而要杀掉她的人,竟然是从泥潭里将她救出来的宫明?! 天哪,幸好不是亲哥,这若是亲哥那还了得! 然而,刚跑到鸟居的门口,鸟居的大门却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给关上了。寒来试图打开门,却失败了。扭头望向四周的墙壁,青灰色的墙壁格外的高,不知为何,鸟居的墙壁要比宫府的墙壁还要高上一大截。若是认真看去,会发现不知比宫府的墙壁要高,甚至比皇宫的宫墙还要高上一点。 ……究竟是为何,宫明当初要建这么高的墙。难道是为了今晚把自己掐死在鸟居吗?那未免也太浪费这墙了吧。寒来无助地想着。 “你不能出去,你若是出去,他也会出去。”令的声音又一次在寒来的耳边响起“一旦让他出去,你就很难再找到他了,你必须在这里解决他。” 什么?要在这里解决宫明?就她一个人?就凭她吗? 开什么玩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寒来的眼眶里冒出了点泪水,她近乎崩溃地朝空气喊道。 “你知道妖怪之城的黑市吗?宫明的躯壳似乎被某个妖怪给买了。而现在,那个妖怪就在宫明的体内,他正在试图驯服宫明,但是宫明还没有完全屈服于他。”令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寒来的耳旁,虽然看不见她的存在,但是她此刻好像就站在寒来的身旁“你选择吧。你是要放弃你的兄长,还是帮助他。” ……原来是妖怪。 怪不得就连令这样厉害的人,也会被掐住喉咙抵在墙上。甚至到现在都不敢轻易现身。 等等……如果连令也打不过的话,那我?!! 我转过身去,开始拍门“令!你快把门打开,就连你都对付不了的人,我又怎么可能……” 令没回应我。 与此同时,我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完,宫明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我的背后。 他比我高,身上散发着一股我说不出来的味道,不是香味,也不是臭味,而是一种……令人犯呕的腥味。 章节目录 第558章 【五百五十六】她携光辉而来(55) 我被他揪着领子拎了起来,这感觉很糟,衣服前面的布料死死的卡着我的脖子,丝绸的料子虽然很滑,但是被它卡住脖子,也是一种非常不舒服的体验。我试图挣扎,但是我除了在空中蹬蹬我的脚之外,便没事可做了。 错了,我想我还可以乱挥舞一下我的手。 顺便拔出头上唯一的簪子,在我的头发四散、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时候……对着宫明的胳膊猛地用力一扎! “……”宫明并没有叫出声来,但从我闻到的血腥味来看,暂时我应该安全了。 我猛地拔出我的簪子。 “……”宫明应该很疼,但他就是没有叫出声来。 出乎我意料的是…… 宫明并没有直接松开手,而是将我的头猛地往墙上一撞,再往他身后丢去—— “嘶、呃……” 我脑袋被撞得不轻,头晕的厉害,甚至在落地之前,我便失去意识,再也没力气了。 只见,寒来的身体落进了水中。惊的水里那些散发着淡淡荧光的浮游生物们通通闪至一旁,给她让出道来。水面一荡一荡的…… 寒来沉到了水底,没多久后,她又浮上了水面。 此刻,寒来正头朝下,背朝天的飘在水面上。她已然失去了意识。 这水是甜的。 好喝的就像是山泉水一样。 但是再甜的水从你的鼻腔进入喉咙,都会让人很难受。 “咳咳咳……”所以当王灵韵醒来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咳嗽。 也许是因为醒了,身体的关节开始活动,王灵韵的身体自然的沉了下去,她膝盖弯曲,双手撑在水底的泥巴上。一撑,再稍一用力,王灵韵站了起来。她用力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因是入秋时节,王灵韵浑身都在滴水,风一吹,冷得她抖了抖。但是她却不觉得难受,时隔多年,再次体会一下寒冷是什么滋味,其实也还不错。 感受到身侧的杀气。 王灵韵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她没有动,眸子往身旁一斜。入目是一个人在地上的影子,看身形,他很瘦,是个男人,而且……还是她认识的男人。 王灵韵心中有了答案。 而后她摸向腰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玉兰不在这里。 但是身侧之人已经有了行动。他行动呆滞,动作笨拙,可目的却很明确。他想致王灵韵于死地。 可惜,他的这个单纯的小目的,今晚注定不能在鸟居实现了。 只见宫明空着两只手就跳进水池里,想抓住王灵韵的头,将她重新按进水里。但这个人的行动实在是太笨拙了,明明是个瘦子,可是所有的行动却都好像是一个肥壮的巨人。粗暴、野蛮、且笨拙。 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蛮力和肥肉了。 拭去鼻尖的水,王灵韵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很正常,空气也很新鲜,哪里都没有妖气。只是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不,认真闻去,又像是苹果腐烂的味道。 既然没有妖气,那么宫明他……究竟是怎么了呢? 王灵韵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看着宫明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和他那向自己走来的架势。宫明看着自己,他似乎想说话,但他始终没有开口。 她摸了摸袖袋,发现里面啥也没有,而后……她摸向自己两侧腰边,依旧是什么都没有。最终,王灵韵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玉兰。 章节目录 第559章 【五百五十七】她携光辉而来(56) 玉兰好像还没有恢复元气。 打开之后,它依旧是纯白色的扇面。而王灵韵握在手里头,也感觉这只是一柄正常、且普通的扇子。当然,玉兰做工精细,它是上品中的上品。 不过这无所谓,王灵韵擅长使用扇子,因为她一个世家小姐,不论是上街、入宫还是参加宴席,总不能随身佩戴着刀枪棍棒吧?所以折扇就好,可以扇风,也可以……做别的事情。 王灵韵冲进屋子,爬上二楼。其实她还想要去屋顶的,但是没有工具,上不去。她现在并没有神力,只不过是普通的凡人而已。加上没了玉兰的妖力,她真的就只是个普通拿着把扇子的人而已。 鸟居不是个适合打斗的地方,鸟居的院子里除了一座从门口通向主宅的木桥之外,全是水。她现在可没有能力站在水面上。所以只能去别的地方。 来到二楼最后一间屋子。 王灵韵直径走到最边上的窗户处,打开窗。下面是主宅边上的长廊,顺着长廊再往前看,便是水和墙壁了。水里的浮游生物散发着淡淡荧光,它们有的浮在水面,有的飞了起来。不过飞不高,至少飞起来的高度无法超过墙壁。 从二楼无法看到墙外面。 鸟居的墙壁很高,就算从二楼看过去,也是需要仰头的。 王灵韵在屋内环顾一周,发现根本没有能用上的东西。她顺手装走了桌上的几个小茶杯,便跑到窗边,抓住窗框猛地一提身体—— 王灵韵翻了出去。 一路攀爬到屋顶,虽说途中蹭掉了几块瓦砾,但她还是成功的爬到了屋顶。 这时,二楼尽头的屋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宫明追了上来。 一进屋,宫明发现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夜风透过最里面的窗户刮进来了之外,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环顾一周,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遭后,宫明并没有发现王灵韵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小瓷杯从窗外被丢了进来。 宫明看向窗外,探身出去。视线先看到空空荡荡的回廊,以及充满浮游生物的水面,再是什么都没有的左右两边,而后宫明抬头看向那高高的墙—— “嘿,你找到我了。”说罢,王灵韵又丢了一个小瓷杯,正好砸在宫明的脑袋上。 此刻,王灵韵正坐在墙头上,似是在考虑如何下去。宫明也没有闲着。就在王灵韵考虑如何下去的时候,宫明便已经站在了房顶。房顶离墙头有些距离,但是有胆量跳跃的话,还是能跳过去的。 只见宫明一个俯冲,再一跃,便也跳上了墙头。 虽说他打起架来动作迟钝,但是一做起爬墙、跳跃类的动作,倒是动作敏捷得很。宫明平日里一定有锻炼自己的身体。按理说一个整日读书的孱弱书生,怎么都不会比一个干了十多年粗活的丫头身体素质要好,但是宫明的身体素质却明显要比寒来强太多,王灵韵一眼就看出了这点。 宫明刚跳到墙头上,还没站稳,王灵韵便拉着他的脚,跟着他一起跳了下去。 而后,俩人一起落地。王灵韵拿宫明做肉垫,安全落地。而宫明……看起来并没有被摔晕过去。 他睁开眼睛,眼中满是痛苦。 可与他那痛苦眼神所相反的是,宫明的动作变得敏捷了很多! 章节目录 第560章 【五百五十八】她携光辉而来(57) 是的,比起刚才在水边的笨拙,如今的宫明……行动更加的迅速了! 王灵韵赶紧跳到一旁,躲开宫明想抓住她脚的那只手! 接着,就见宫明从袖中抽出一条类似于鞭子一样的东西。 不,仔细看去好像是并不是鞭子,而是…… 是一把软剑! 在看清他手里拿着一把软剑之后,王灵韵的脸都变了! 他藏了一把软剑在袖子里?!这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书生干的事? 王灵韵摩挲着手里的扇骨,眼神也变得谨慎了起来。玉兰的做工好的没得说,扇骨摸起来莹润似玉,冰凉中却透着玉所没有的质感。那是骨头的感觉。就是不知道这骨头,能不能抵挡地住软剑的柔软和锋利。 王灵韵闪得更远了一点。 今晚并没有月亮,星星也被云遮挡在了后面。天空显得秃秃的,地面的一切也显得格外漆黑。而整个宫府,除了鸟居之外,并无光芒。 此刻,王灵韵跟宫明在鸟居墙外的空地处。鸟居的原本紧闭的门吱呦呦地开了。没见里面有人出来,不过鸟居里的灯光倒是从打开的门里面,溢出来了一点。 王灵韵的身上仍然是湿漉漉的,宫明亦然。今夜的风不大,只是微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时,王灵韵的身体也会跟着抖动的树叶一起抖两下。寒冷与黑夜包围着她,如今在这千年之前,王灵韵终于找到了活着的感觉。虽然滑稽可笑,却也令人倍感欣喜。没有失去过五感的人,不会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折扇轻启。手持折扇的那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待着。 而抽出软刀的宫明,却艰难开口“快……退……后……” 每个字都艰难发声,如不细听,很难听见他在说什么。幸而王灵韵会读口型,虽说并没有听见宫明在说什么,但是却读懂了。 王灵韵没有后退,她的眼神格外犀利,盯着宫明,一刻也不离。 只见宫明挥舞着软剑,竟……如女子一般,起舞。他的身段不错,动作熟练,想必这软剑已经练习很久了。 初见宫明时,只觉得这是个样貌姣好的公子。他的脸,长得七分英气,三分媚。若是做男子,恰到好处。可若是上了红妆扮女子,却也不会输给那些貌美舞娘。起初,听说他碰酒必醉,她只是想骗他喝酒,瞧瞧这样的一个人儿,若是醉了……会怎么样。没成想自己的身子竟不争气,还没骗到他喝酒,竟比他先醉了。 后来,格织岛再遇,她只是想保护这个无辜的人。她将般枚赠与自己的玉佩暂时交给他保管,那是神物,可护他性命。但后来这东西被他暂借给了重伤的小素衫,王灵韵便一直没要回来。再后来,宫明赖在丞相府不走了。在丞相府那每一天无聊的日常中,这个人总是有的没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可有可无的,她便也没在意。只是日子久了,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人。 如今,在王灵韵千丝万缕的窘迫命运中,竟又遇到了他。 至少这一回,此时此刻,她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样的无视他了。 捏紧手中的折扇,王灵韵看向宫明的眼中,逐渐泛起了杀意。她的内心并不如她表面上那样冷静。王灵韵的内心狂躁、且热烈地跳动着。她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动了杀意! 章节目录 第561章 【五百五十九】她携光辉而来(58) 彼时,天空中闷雷炸响。 紧接着,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雨水将王灵韵那本来就湿漉漉的衣服变得更湿了。她静静的站在雨中。这场雨将她彻底的变成了落汤鸡。 宫明的动作优雅且高难度,使人看不懂他想要做什么。只是他刚起舞,没几步的功夫,鸟居的墙面便被他削了半块下来。 半块墙面落在地上,发出轰然的响声。 鸟居的墙面很厚,落到地上时,地面被它震得晃了一下。 王灵韵瞟了一眼鸟居的墙壁,那被削落的部分……形状有点奇怪。宫明的剑既没有把墙头削上,也没有削到墙尾,他的舞步方才也没有跳跃起来,甚至没有做什么特殊的动作。但是……鸟居的墙壁中间,比宫明的个头高出一丈多的地方,竟被他削出了一块月牙!没错,那块掉落的墙壁,正是块胖月牙。 王灵韵一直盯着宫明,却完全没弄明白他的刀是怎么砍过去的。 就在这时—— “小心!” 一抹刀光冲着自己而来—— 令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接着!王灵韵被人拽到了一旁,勉强躲开了方才那道刀光。 令只出现了一瞬,而后便迅速消失。 宫明仍在原地,静静地跳着他的舞,舞步轻盈,动作优美,软剑在他的手里就像是缎带一样柔软。若不是这里没有其他人,根本联想不到墙壁上的那块胖月牙是拜他所赐。 “谢了。”王灵韵淡淡道。她的目光一直在宫明的身上。可当她越想从宫明的身上,看出个所以然来,就越什么都看不出来。 宫明身上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最特别的地方就是……自然。 他让你觉得他很自然,自然的认为这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只是个书生而已,比其他人优秀一点罢了。儒雅温柔是因为他出生很好。对待他人时,总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和善意,是因为他是个进退得当的君子。他没什么特别的,没有任何功绩,也没有任何过错……就只是一个令他人尊敬的优秀的人而已。 他很自然,自然的让你跟他擦身而过时。不由的记得他那一身白衣,记得他如沐春风的笑容,或者是他风度翩翩的背影。宛如甘甜的山泉水滑入喉间,你会因为这水解了你的口渴,而忘记你曾经是那么的渴。 宫明就是这样一个人,公子如玉,温柔是他,无情也是他。 你不会记他太深,却也不会忘记他的存在。 雨水打在王灵韵的身上,但是她却丝毫没有感觉。 风向开始变了。 风被那柄软剑砍得“嘶嘶”作响。 王灵韵身后不远处的某棵树。偶然,从树上落下一片的树叶,那片树叶落在地上时,已然变成了三瓣。附近的其他树叶也有这种情况。甚至树梢被从中间削开,细细的枝丫变成了更细的三四根。 “灵韵!”令的声音在王灵韵身旁响起“情况不妙!” 王灵韵摸了摸袖袋里仅剩的两个小瓷杯。她拿起一个,朝着宫明的方向,丢去。 只见那瓷杯在靠近宫明所在的空中时,就碎成了好几片,小小的瓷杯,被切得好像菜丝一样,碎落在地。 “确实不妙。”越下越大的雨水,淹没了王灵韵的声音。 王灵韵看了眼尚未苏醒的玉兰。如果此刻用它,她怕它跟着自己一起粉身碎骨。 章节目录 第562章 【五百六十】她携光辉而来(59) “令,你可有办法脱身?”王灵韵道。 “……”令显出身形,她就在王灵韵的身边,鸟居的门开之时,她便出来了。令看着天上那厚厚的云层,无视着滂沱大雨,道:“我或许……可以游到云层之上。” “快去,离这里越远越好。”王灵韵并没有看向令,只是语气有些急。令看宫明那架势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 “好,你小心。”令一跃便成了鱼,她朝天边游去。只见一条红色的小锦鲤在雨中游弋,而后逐渐消失在云层之上。 王灵韵紧抿着唇,眉头微皱,神情显得有些凝重。她得想办法让宫明停下来,可是宫明舞的这个软剑,乍眼一看没什么,实际上就是一扇密不透风的墙。他能将所有靠近他的东西,都削成菜丝儿,也能让所有挡住他的存在,都变成一条一条的。他这招,不好对付。 宫明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软剑的杀伤范围也越来越大。 风向完全变了。 宫明就像是那风口中心,他的动作开始变得简单,舞步鲜明。只是这周围的风,围着他“嗡嗡”作响,认真听起来,竟好像是在为他伴奏似的。诡异的很! 但细一听,这风吹得还挺好听的,蛮有节奏。 “有意思。”王灵韵看着宫明改了风向,嘴角微勾,似是在笑。从来都是她王灵韵呼风唤雨、兴风作浪,如今世道改了,换她见别人在自己跟前儿……耀武扬威了。 抬头望向天空—— 大雨依旧在下。云层很厚。 此刻的宫明,就好比飓风中心,轻易靠近不得。 他跳得很好,但是你来不及欣赏他有多美,就得赶紧避开。 宫府的园子很好看,只是此刻,逐渐变得千疮百孔。 王灵韵不断地在往后退,但她往后退一尺,宫明那无形的剑锋,就往后多削一丈。 退着,退着,王灵韵停下了脚步。不退了。 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具体来说,不是身影,是鬼影。 院子里突然开满了白樱树。 那些毫无规则,甚至生长在人行道上的白樱树,挡住了宫明那些没有规则,随时会出现的剑锋。 “素衫。”她呢喃出那个熟悉的名字。自格织岛一战,王灵韵领口的白樱绣花就没有了,王灵韵只知道素衫离开了她,另附身到了一只松鼠身上,却不知素衫后来去了哪里。 素衫应该有她自己的打算。无论如何,只要顺着正常的时间轨道一直走下去,王灵韵就一定会再遇到小素衫和那个叫无守的男人。彼时,自然也会遇到那千里迢迢,从千年前跑回来的素衫。王灵韵有这样的预感,所以她并不担心素衫从自己身边离开。毕竟,她与他们之间,有着很深的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缘分。 若是她想要回到千年后,便一定要回到时间的正规,回到那被桃桑冰封的榕树城,与鹤羽汇合。毕竟在鹤羽的储灵珠里,还带着一位重要的亡魂。但那是后话了。 眼下,王灵韵须得保住寒来的性命,也得帮寒来解决她这位兄长的事情。这些,既是寒来的心愿,便也是王灵韵的心愿。 章节目录 第563章 【五百六十一】她携光辉而来(60) “从香连总是遇到晕倒在香园门口的你,我就开始注意你了。你究竟是不是王灵韵。”素衫的魂魄站在王灵韵的身前,白樱树一棵又一棵的疯长着,其间,不断有树藤试图靠近宫明,却都断成了一小截一小截的,被砍断的树藤落在地上,变成了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灰尘,而后失去踪迹。 “你觉得呢?”王灵韵走到了素衫旁边。 “之前觉得你不像她,现在又觉得……你有点像她。”素衫侧过头,实话实说道。 “你一直跟着我。” “没有。我是灵体,不能离开宿主超过两个时辰。”素衫打量着王灵韵。 “好吧,至少我现在是王灵韵。”王灵韵看向宫明的方向,微微皱眉,道:“过了今晚,或许就不是了。” “你身上没有仙气,你是个凡人。”素衫皱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哪?这里的时间不对,一切都提前发生了!我儿时,不是在这个时间遇到无守的。但是现在,儿时的我不仅跟无守遇到了,还中毒躺在香连的园子里!” “……”王灵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啊,这里并不是正常的时间线,素衫的灵体会出现在这个世界,难道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因为素衫是跟自己一起来到的千年之前,所以自己在哪个空间,素衫就会跟着她去到哪个空间? “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我沉睡在一个叫寒来的女孩心里,她长得与我相似,当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就会从她的身体里醒过来。”王灵韵看着素衫,沉稳地道:“或许时机到了,我们就会离开这里。” 王灵韵没有提蔺橘生,也没有提别的。 在她们说话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生长在她们跟前的几排白樱树通通被砍成了十几截,连花都未来得及开,绿叶刚冒了个芽儿,就全部被毁了。 没了白樱树,王灵韵面前的视线,就变得宽敞了许多。只见宫明穿着洁白的里衣,他那脏兮兮的外衫早已经被寒来脱了,所以浑身上下洁白如雪,只有脚下的黑鞋,带着点儿灰。他很美。王灵韵大小世面也算是见过无数,她很少会觉得一个男人很美,但是宫明跳起舞来,真的是一点都不违和,也许是因为……他舞起来真的很美。 刚柔并济,投入而又自然。他就像是一株自然生长于天地间的奇珍异草,与生俱来呼风唤雨的才能。 他一边舞着,风一边为他伴奏着。 王灵韵甚至都来不及看宫明下一个动作,一阵刀子似的小卷风,就向着她跟素衫而来。 素衫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根花枝,只见她轻轻一挥,那阵小卷风就换了个方向,造成了不小的破坏。 “怎么办,这些风一样的刀子越来越厉害,这样挡下去没完没了。”素衫聚精会神地注意着前方,只要一出现会伤害到她们的,她就挥舞花枝,替王灵韵抵挡住来势汹汹的攻击。 王灵韵看着此刻的宫明,好似在看着一个提线木偶,她冷静道:“素衫,你有没有什么能伏妖的东西,借我使使。” 素衫想了想,摇摇头“恐怕没有。” 彼时,一抹剑锋朝着王灵韵袭来。素衫一挥花枝,挡了! 章节目录 第564章 【五百六十二】她携光辉而来(61) “那你继续掩护我,今晚,我非把他身体里的妖怪给打出来不可!”王灵韵说得冷静,但眼中的杀气比之前更甚。 “记住,你现在只是个凡人,凡事一定要小心。”素衫提醒道。 “我有分寸。”王灵韵点点头,便留给素衫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王灵韵眼珠一转,看向左右两边。这本来是条幽深的小道,两边种了不少树木,也放了石墩子和摆设。但现在,这些东西全都碎成了稀巴烂。除了不断重新疯长的白樱树之外,没有什么东西能掩护王灵韵。 雨未停。天然的雨帘此刻变成了看清剑锋路线的最佳辅助。王灵韵能远远就看到哪些雨被削成两半,就能知道那些攻击是不是冲自己而来的。地上的积水被她踩出了水花,她并没有正面朝着宫明而去,而是绕了点路,尽量隐蔽地、不动声色地靠近着他。 王灵韵站在一棵白樱树后,静静观察着。再往前一点,就是连白樱树都无法生长的地方了。前面的路很险,只要白樱树稍稍冒了点芽,就会被削断。遍地的芽不断地冒,然后不断地被削断。所以,王灵韵再往前走三步的地方,便是素衫无法再继续保护她的地方了。 打开玉兰,王灵韵看了眼扇子,发现玉兰仍未苏醒。她淡淡笑了“你和我,现在都是普通的存在呢。” 玉兰没有反应。 王灵韵却看准了情势。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瓷杯,抓着宫明动作的空隙,便往他的右手上砸去。瓷杯一路畅通无阻地砸了过去,正巧砸中了宫明的左手!砸中时!瓷杯碎裂!甚至还伤到了宫明手腕的筋骨。 软剑应声落地。 攻击停止了,四周的白樱树没有阻碍的疯长起来。 宫明顿了一下,他看着落在地上的软剑,而后躬下身子去捡。 当宫明再站起身来的时候,甚至没看清来人是谁,便被人一脚踢到了鸟居的墙壁上。 软剑再次落地。 王灵韵没有停下,她抓起宫明的衣领,凑在他的耳边道:“喂,小子,你意识坚定点,活过来!” 说着,宫明在暴雨的冲刷下睁开了眼睛。 王灵韵见他睁开了眼睛,便猛地把人往地上一扔,干脆利落地踩上了他的喉咙。眼中杀意不减,脚下力道不轻。 宫明被踩的无法呼吸,几乎断气,他只觉得喉结很疼,几乎快要被这个女人给踩碎了。但是很快,四肢的感官在逐渐恢复,他动了动手指,好像自己已经能感觉到他的手指了?但是窒息……窒息的滋味让他几乎快要死亡。 “我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要么你给我出来,要么,跟这个人一起死在这里!”说着,王灵韵脚下又一用力,只见宫明呜咽一声,面部神情痛苦极了。 她的眼神冷静且狠厉,仿佛此刻的牛鬼蛇神不是地下躺着的那位,而是她! 王灵韵狠狠地瞪着脚下的那个人,她看见他的耳朵有细细的黑烟冒出。一时间,握着玉兰的手紧了紧。 天空响起一道雷鸣。 地上在一瞬变得一片白昼,而后又恢复成原本的漆黑。 那一瞬的明亮闪了宫明的眼睛,使得他看不清踩着自己的人是谁,雨水不断地从空中急降,打到他的眼睛里,浇灌着他的脑袋。 章节目录 第565章 【五百六十三】她携光辉而来(62) 宫明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了,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他,痛苦而又煎熬。他沙哑的大叫着,喉咙被人踩的生疼,呼吸也不通畅。有一瞬间,他几乎感觉他已经不是他了。 见宫明痛苦又沙哑的吼叫着。 其间,不断有黑烟从他的七窍中窜出来。他长大的嘴里,黑烟最浓。 王灵韵松开了踩着宫明喉咙的那只脚,转而一个狠劲往他胸腔里一踹! 宫明猛地一咳嗽,咳出了不少黑黑的浓烟。 紧接着,王灵韵又往宫明的腹部踹去! 宫明疼得面容都扭曲了,他猛地坐起,而后趴下,不断地干呕着,每一次干呕都能吐出不少黑色的浓烟。那原本英气撩人的容貌,此刻……只能在这张脸上找到痛苦。 雷声轰隆隆的响着,盖过了宫明干呕的声音。 不一会儿,宫明好似力气用尽了一样,倒在这场雨中、倒在那片泥泞里,晕了过去。 而他吐出的黑烟似乎发现他没有死掉,差点又一窝蜂地钻进宫明的身体里,幸好王灵韵用玉兰,一把将黑烟打散。才使得宫明不必再次受此痛苦。 “素衫!”见黑烟四散,王灵韵赶紧叫素衫来帮忙。 “收到!” 只见四周的白樱树都开出了片片花瓣,满园白樱花开,带着淡淡香味。那些黑烟被从地底下冒出的藤条抓住,无法再重新聚拢。 与此同时,刚才碰到黑烟的玉兰竟醒了过来。它发出人类肚子饿时的咕噜声,看起来蠢蠢欲动。见王灵韵不理它,它便又继续发出“咕噜”“咕噜噜”……诸如此类肚子饿了的声音。 王灵韵打开折扇,见扇面上写着“嘻嘻嘻嘻嘻……”无数个“嘻”字,这些“嘻”字在不断的变小,“嘻”字在不断地挤满扇面。 王灵韵看着扇面的“嘻嘻嘻……”挑眉,她竟然对玉兰有些无奈。 接着,王灵韵将折扇往黑烟所在的地方一丢。 玉兰停在了黑烟跟前,扇面面对着那些被无数藤条抓住的黑烟,扇面上还在不断冒出“嘻嘻嘻……”的字样,仿佛是一个恶人在生吃活八爪鱼时发出的奸笑。 那些黑烟逃窜的更卖力了。但素衫好歹也是个活了上千年的妖怪,虽说现在变成了灵体,但抓住个几百年的小妖怪对她而言,还不算困难。 玉兰就站在那里看着那些黑烟们拼命的想要逃跑,它一点也不急,它就在那“嘻嘻嘻嘻……”。等它“嘻”够了,妖怪好像也逃累了。只见玉兰又变回来白色的扇面,而后……那些黑烟就被一股不可抗力,吸进了扇中的世界。 藤条缓缓松开,差点也被吸进去。而后四周的白樱树便都消失了,素衫似乎为了不被吸进去,还远远的跟王灵韵抱拳告辞后,便消散了。离开前,素衫对王灵韵做了口型,约莫是在说:我在这个世界的小素衫身边。 王灵韵回忆了一下,寒来应该早就遇到过这个世界的小素衫了,此刻小素衫跟无守应该中毒躺在香园里。 玉兰吃饱喝足还打了个嗝。而后落在地上,变回了普通的折扇。 雨仍然没有停。 王灵韵捡起折扇,放回怀里。然后伸了个懒腰后,就回到了鸟居里,将湿漉漉的衣服丢到一旁,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便躺在宫明的床上,熄灯睡了。彼时,宫府陷入一片黑暗,就连仅剩的鸟居的灯光也没了。 章节目录 第566章 【五百六十四】她携光辉而来(63)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才停。 滚滚雷声一直在窗外闷响,但却丝毫不影响睡得香甜的王灵韵。 - - 当寒来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掀开被子,看着身上穿着男子的里衣,而自己原本穿得那几件衣服被随手丢在地上,寒来下地后,摸一指头,发现那衣裳还是湿的。自然,她昨儿穿得那双鞋也是湿的,所以寒来并没有穿。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屋里,玉兰被放在桌子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莹莹如玉,干净澄澈。 寒来在屋内环视一圈,发现除了放置玉兰的那张桌子,是完好的。其他东西不是掉了一地,就是东倒西歪的,俨然是一副有人在此打斗过的样子。哦不,当寒来拿起玉兰发现这张桌子有些不稳后,低头一瞧,看见桌子腿缺了一小块。 这屋子里除了睡觉的床,没一样是完好的。 “你醒啦。”彼时,令正好从门外进来,看见寒来醒了,就亮亮手中的纸袋子,说:“我买了包子,七荤三素,你想吃肉的还是素的?” 寒来摸摸自己扁扁的肚子,又看向令那明媚的笑容。 “都想尝尝。” “好啊!”令开心地点点头。 俩人从乱七八糟的家具里翻出两张凳子,便坐在那一条腿有问题的桌子上,开始吃早饭。 吃早饭的时候,令将昨天这屋里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寒来,包括后来王灵韵将此事解决了。只是她没有提起素衫,也没有说玉兰醒了后发生了什么,只说最后玉兰将那妖怪给吸收了。 “王灵韵,这是她的名字吗?”寒来吞完一口包子,问寒来。 “嗯。” 寒来心中默默将王灵韵这个名字,跟那个遭遇诡异的小女孩慢慢重叠在一起。她小声的自言自语着:“原来……你叫王灵韵……” “嗯?你说什么?”令没听清寒来的喃喃自语。 “啊,没什么。”寒来傻兮兮地笑着,她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包子,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被令撞见,寒来又是一阵傻笑。 “对了,兄长呢?令,你见到宫明了吗?”寒来忽然想起这么一个人,她身上穿着的男子衣裳有些偏大,应该是宫明的,那宫明他人呢? “咳,咳咳咳……”听见寒来突然问宫明,令一口没吃好就呛着了,这一呛便狂咳不止。 半盏茶后—— 只见寒来光着脚就冲到鸟居的木桥上,直往鸟居门口跑去。 雨后清晨空气很好,却也很凉,令恹恹地跟在寒来的身后,明显是刚被训过。她也不是故意把宫明丢在这里的,实在是……忘了嘛。 寒来寻来找去,终于在一滩乱石前,找到了宫明。 “……兄长?”寒来俯下身,摸了摸宫明那张冰凉的脸颊,小心翼翼地道:“兄长?” 探了鼻息,宫明还有气,只是气息很薄弱。 也是,昨夜下了大半夜的雨,哪怕是个壮实的大汉,在秋天夜里躺外边湿地上淋了一夜的秋雨,也都得给他淋坏了!更何况宫明只不过是一个纤瘦的书生呢! “兄长?!”寒来见人怎么叫也叫不醒,声音便放大了,她拍拍宫明的脸,焦急道:“醒醒!快醒醒!” 章节目录 第567章 【五百六十五】她携光辉而来(64) 但宫明还是毫无反应,他的身体各处早就被冻僵了,任寒来如何拍打也没有知觉,寒来吓得赶紧叫着令,就将人往里拖。请了郝大夫后,寒来日夜守在宫明的身旁,寸步不离。 约莫过了三天,宫明才终于顺气儿了,眼睛睁开了几秒,又闭上了。 “好了,明公子总算度过了危险期。”郝大夫道。 郝大夫这话一出,寒来总算松了口气。 “寒来,你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我把旁边那件厢房给你打扫出来了。”令一边吃着糖,一边道:“去睡会儿吧。” 她害怕寒来没有休息好,而他们又突然遇到危险的时候,王灵韵会因为体力不支出现不测。 “好。”寒来确实是很疲惫了,听见宫明没事的消息后,她总算放下心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总算放松了下来。 寒来去到隔壁房间,窗户敞开着,地上一尘不染。确实很干净。寒来走到床边,连衣裳都懒得脱,二话不说,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已是夜半时分。 屋里的窗户仍然开着,外面的月光倾泻进来,将地上染成一片银白。似是从自己进来后,便没人进屋打扰过自己。 寒来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解了口干舌燥后又打算继续睡下。 “现在才发现,我女儿竟然这么与众不同。”屋里响起一个人的声音,寒来顿时警觉起来。 “谁?”寒来惊道:“谁在这里?!” 她左右环顾四周,皆是无人。而后,窗边似乎晃过一个影子,很快,寒来并没有看清。寒来看向窗外,窗外的天空满是星星,安静平常,并无异样。她又转头望向门口,屋门紧紧关着,也没有异样。 可再一转头,寒来便看见了一个熟人。 只见孔深沐浴在月光下,一双深绿色的眸子审视着自己,似是想要将自己看穿。那双眸子又细又长,既好看,也危险。被他盯着,寒来的心里竟不自觉的开始发毛。 “你、你怎么来了。”寒来道。 “来确认一下你的安全。”孔深说得无比自然。他移开目光,随意望向远处,看见鸟居的院子里的墙被打碎了一面,其他没倒的地方被砍得乱七八糟的。而鸟居外面的地方……更是惨不忍睹,直接秃了。地上的石头碎块、花草树木都跟白菜丝一样,又细又长。 看到这些,孔深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玉兰还好吗?”他斜倚着窗框,说话间自带慵懒,还是那副高贵优雅的模样。只是,此刻,孔深的那双眼睛,格外清明。 “啊、玉兰它……”寒来一时没想起来她把玉兰放哪了,在身上翻找之际,寒来在床上看到了它的身影,而后立马去窗边拿起玉兰,递给孔深“玉兰好像累了。” “累了?”听寒来如此说,孔深不禁眯起双眸,打量了寒来一眼,又打量了她递过来的折扇一眼。而后接过玉兰,摩挲着扇骨,感觉……有些不太一样了,更莹润了。 孔深打开玉兰,洁白的扇面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银光。 细细抚摸扇面后,孔深将玉兰还给了寒来。 “我来,是带一个消息给你。”孔深看着寒来,满脸严肃地道:“你被整个妖怪之城通缉了。” 寒来接玉兰的手一顿。 章节目录 第568章 【五百六十六】她携光辉而来(65) 听到这个消息,她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寒来欲言又止半天,才问道:“为什么通缉我?” 孔深看向寒来那双眸子,那双眸子此刻正疑惑的望着自己,月光温柔,可是温柔的月光流向那孩子的眼眸里,竟变得不那么温柔了。 孔深一笑,道:“你杀了妖,被妖司定位为捉妖师,所以悬赏你。不过赏金不高,你也不用太过于紧张,目前你的悬赏金额……” 说着,孔深拿出一张纸。打开后,俨然是寒来的悬赏令。 “才两块金币而已。” - 纸上画着一名身穿布衣,面上脏污的女子。认真看去,确实是寒来不错。这身穿着,是寒来以前在磬竹酒馆时的装束。那样的日子虽然并没过去多久,但也许是离开磬竹酒馆后经历了太多事情,寒来感觉已经很久没见过那样的自己了。这时看着,心中竟觉得有些想念。 往下看去,下面写着她的名字,还有她的悬赏金额。 捉妖师:寒来 赏金:2¥ - “谢了,老爹。”寒来一边看着自己的悬赏令,一边对孔深说。 “你自己小心点,以后若是再去我那,记得隐蔽一点,或者找东西将脸蒙住。我的店里有后门,以后尽量不要从正门进来了,免得被别的妖怪给盯上。”说着,孔深丢给寒来一个药包“喏。” 那药包砸到寒来的胳膊上,差一点就顺着她的胳膊落到地下,不过幸好还是被她给接住了。药包上面什么都没有秀,就是一个鹅黄色的锦囊,绸布的,摸起来很舒服。寒来闻了闻药包上的味儿,是香连身上特有的药味。 “香连丫头让我给你带来的,说这味道能破解小妖小术。”说着,孔深垂下眼睫,语重心长地道:“她不放心你,希望这东西能替她保护你。” “她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回来了吗?”寒来想起香连,心中又是一阵苦涩。 孔深笑了笑,给了她一个眼神,然后没再说话。 爷儿俩都沉默了。 片刻后,孔深跳下窗框,说了句:“走了。” 当寒来抬眸再看向孔深的时候,只能远远望见一个背影。那背影没入黑夜,而后消失。 再垂首,看着孔深给自己带的悬赏令。寒来面上的神情有些无奈,她走到床边,回到了被窝里,坐靠在床上,睁着眼,一直到天亮。其间,她本想眯着再睡会儿,但是不知为何,竟如何都睡不着了。一闭眼,就是那天在地窖,被妖怪们围得水泄不通的场景,进也亡,退也亡。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进到一个局里,出不去了呢…… 寒来看了眼被她放在被子上的悬赏令,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可她心里的哀愁,却始终沉淀在她的心里。虽说这几次遇到妖怪的时候,她都都意外的死里逃生,但是下一次会发生什么呢?而她又能不能再一次侥幸的活下来呢? 寒来的心里没有底。 她并不畏惧死亡,她只是不喜欢这种,自己的命运被掌控在别人手里的未知感。 - - 约莫过去了五天,可宫明仍未醒过来。 郝大夫给了一种小药丸,叫精粮丸。 郝大夫告诉寒来,在她昏迷几天几夜无法进食的时候,就是靠这这种小药丸来续命的。 没成想,如今寒来大病初愈,这小药丸刚没了用武之地。宫明竟又昏迷不醒了。 章节目录 第569章 【五百六十七】她携光辉而来(66) 郝大夫建议寒来去请一个风水先生来家里看看,是不是这宅子风水不好,又或是有什么小鬼作祟,所以才折腾完寒来,又开始折腾宫明。 寒来扯扯脸皮笑笑,没有说话。 郝大夫给寒来留下一小瓶精粮丸后,便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了。 看着宫府萧条无人的模样,郝大夫什么都没有说,许是知道治病救人本就是他的本分,其他多余的事情不该由他来管。 就如同他安安静静的来时一样,郝大夫又安安静静的离去了。只是离开前告诉寒来,府里的金管事如今在他那里当伙计,希望寒来能替金管事给宫明那报个平安。 寒来当然答应他了。 从郝大夫离开之后,宫府的门关上了,就再没开过。 寒来整日窝在房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每天给自己吃一粒精粮丸,然后再去给宫明吃一粒。然后便回到自己房里,没动静了。 这个小药丸确实管用,看起来就小小一粒,也就小指的半个指节大小,入口就化。但只要吃了它,一天一夜都不会感到腹中饥饿。 但是饥饿跟馋虫却是两码事,这几日,令每天都会带来外面集市上的好吃好喝,往寒来桌上一摆,自己就开心的吃了起来。 但不知为何,寒来连馋虫都没有了,不管令买了什么好吃的,有多香,就是不能勾起她的馋劲儿。寒来整日抱着自己的被子,躺在床上假寐,实际她早就醒了,可就是不愿起来。 最初,令还以为寒来是病了。后来,她发现,寒来确实是病了,只不过不是身体病了,而是心里病了。 俗话说心病还得心药医。这事,令可没辙。她除了整日守在寒来的身边之外,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 - 窝在床上靠精粮丸度日的这几天,寒来一直在试图跟王灵韵对话。她闭着眼睛,在自己的小被窝里,试图通过什么方式感应到王灵韵。但是只见她的神情一次又一次的从正常变成了便秘状,然后又从便秘状到了颓废状……如此循环。 接连几天,寒来都没有成功。 她好难过!她真的好难过…… 但是难过的时候除了蹬蹬被子,又能怎样呢? 好吧,还能缩进被子里在床上乱滚。 这天夜里,寒来正气恼的把自己缩在被子里乱滚,却又一次成功的滚落在地。当寒来捂着自己被摔疼的小脑壳,抱着被子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却撞到了一个房间里本不该有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撞起来软软的……粘粘的…… 这东西像柱子一样立在寒来的床前,圆柱体,如同墨一样的黑,还细长。寒来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揉揉眼,再看。只见,这东西还立在她的跟前,一动也不动,就像是原本就立在这里的柱子似的。要不是它立的地方太不对劲,不符合常理,寒来真的不会太注意它。 顺着柱子往上望去,寒来的眼睛越瞪越大……脸色也变得不太对劲。 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着一张黑色的大网,而这张大网最密集的中心延伸出了一条黑线,这根黑线一直延伸到地面……此刻,就立在寒来的面前。 她面色发白,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伸出指头摸摸这根细长的柱子,它软软的、黏黏的、湿湿的…… 章节目录 第570章 【五百六十八】她携光辉而来(67) 寒来抱着被子,情不自禁地往后退着。 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整体看起来……怎么有点像蜘蛛网…… 只是比普通的蜘蛛网要大无数倍。 那么大的蜘蛛网占据了整个天花板,甚至延伸至四周的墙壁上…… 究究究竟是什么东西进到她的房间里来了?!!! 伴随着“咯噔”一下,我后退的步子停了下来,屁股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我僵硬地侧过头去,发现是平日令吃东西的桌子。夜色漆黑,月光凉薄,此时此刻,我的心仿佛沉到了寒潭里一样冰冷彻骨。 如果我没有猜错,屋里这东西八成是来取我性命的。它应该不太强,因为我的赏金并不高。但由于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捉妖师,所以就算再弱的妖怪……对我而言,也是很厉害的存在。 我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我明明抱着个被子,然而背后却全是冷汗。 房间里很安静。 我也很安静。 我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所以整个房间里连我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我一动也不敢动。眼睛瞪得就像是铜铃一样大,轻易不敢眨眼。我想象自己是一座雕像,心中不断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能发出动静。千万不能发出动静!千万!不能!发出!动静! 就这样,不知是毅力还是因为什么,我镇住了自己。我的心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我保持了好久都没有动,直到我浑身的肌肉都开始发麻了…… 屋里依旧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直到黎明时分,我的床底下突然有了响动。 只见床摇晃了几下后,从床底下伸出来一条干巴巴的手,那只手干瘪枯槁,有八个指头,看起来……就不是正常的人手。 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而又绵长。 只见那只手颤抖着且在不断伸长,我真的有些好奇……床底下那东西的胳膊到底有多长。细细长长、还干巴巴的……它一直在轻微微的颤抖,搞得我的心也跟着它一起抖。 那只手在床上摸呀摸的…… 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然后,它摸到了一块枕头! 接着!那只手抓住枕头后,就快速将枕头拽进了床底下! 随着床板一阵猛烈的晃动。 床底下不断飘出灰色的鸭毛…… 而后! 只听“啪啦”一声,就见寒来睡觉的那张床,从中间裂开了! 屏息中,寒来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床板一起,“啪啦”一声,从中间裂开了…… 床底下那个黑成一滩跟八爪鱼一样的怪东西露出了真面目,只见他黑面獠牙,身子宛如一滩黑漆漆的水,身后有六只枯槁的手,每个手有八根指头。看起来……怪吓人的。 它弄坏了床,立着一滩身子,在屋里来回望,可它眼神似乎不好,望了半天也没望出个所以然来。 寒来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妖怪,眨也不敢眨了。 那妖怪开始在屋子里移动。它的身体很灵巧,上墙还是上房梁那都是一眨眼就能办到的事情。但凡见到这屋里能动的东西,它就用自己身上那黑色液体去把那东西包住,闷死它。 是以,寒来这屋房梁上的虫子们都被它给清理干净了。其实,若不是种族立场、和能力不足的问题,寒来还真想养一个这玩意在屋里,如此一来夏天连蚊帐都用不到了。但她也就想想,她哪有这胆子养一个妖怪在自己屋里啊!半夜还敢睡吗?! 章节目录 第571章 【五百六十九】她携光辉而来(68) 大约又耗了一会儿,这妖怪见屋里没有动静,便将天花板上那张网扯了,黑乎乎的网全都流回它的身体里,让它变成了一个更大的液体…… 而这坨液体,当前就在寒来的头顶。 寒来蹙着眉头不敢发出响动,但杵得太久了,她的腿有些受不住的开始颤。 那妖怪受了网,就往窗外爬去。 只听窗户“吱呦呦”一声开了。夜里的冷风吹进屋子里,吹得寒来的心都凉了,她苦着一张脸,但她那小眼神却骨碌碌地往窗边使劲瞪。瞪了半天,寒来见窗户虽然开着的,但是旁边已经什么都没有啦。她又僵着脑袋抬头,发现天花板也是空的。 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身上的劲儿也跟着松快下来。 “啪”一声寒来就坐地上了。 许是方才全身的弦都紧绷着,如今放松了,血液正常循环,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突突直跳。冷汗出了一生,背后的衣衫早就被打湿了。 寒来不禁开始想,如今她才不过悬赏两块金币,来的都是些小妖小怪,若是以后日子久了还没有抓住她……那她的悬赏金会不会涨? 刚想到这里,窗外传来了动静! 寒来一转头,发现一只枯槁的手,正随着流淌着的黑色液体朝自己伸来。寒来瞪大了眼睛,那只手……八个手指头。那、那妖怪没走!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只手就一把抓住了她的下颌,掌心捂着口鼻,尖尖长长的手指掐着耳后,妖怪的手劲比人要大,寒来被这只手捂得不能呼吸之际,就见那黑乎乎的液体从脚下开始往身上满眼。它、它这是要……闷死自己! 很快,寒来就身处在一片漆黑里。这些湿湿黏黏的液体弄得她眼睛酸,她闭上眼睛,又因呼吸困难而不断地奋力挣扎着。但这些液体却越缩越紧,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就箍的她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窒息与难受的感觉遍布全身,动也动不了,呼吸也呼吸不过来,这湿湿黏黏的液体弄得她眼睛也泛酸。这种感觉再糟糕不过了,但寒来并没有放弃,就算是动不了,她也要铆足了劲使劲挣扎。于是,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她就因窒息感而觉得心脏难受! 她要死了吗? 痛苦中,寒来想。她并不是怕死,只是这样死了……未免太过不值。 她回想起在磬竹酒馆日日做苦役,甚至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日子时。溪水曾问她:想死吗?她答:死了挺好,不死也不错。 她只是不想毫无价值的去赴死罢了…… 寒来的气力越来越小,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失。这种无力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像极了梦里那个被妖怪放血的小女孩。 濒死之际,眉心有一点金光闪烁。那是神识,雨神的印记。这个神识印记并不是打到了王灵韵原本的身体筋骨里,而是刻在了她的灵魂上。她就是雨神,只要她没有魂飞魄散,那么她便一直是。 “既然不想死,就不要放弃。”王灵韵冷冷的声音在寒来的脑中响起。 寒来突然睁开了眼睛,一股酸涩感袭来,让寒来难受不已,但她却张口便说:“你是哪根葱?打哪来回哪去!” 章节目录 第572章 【五百七十】她携光辉而来(69) 力气放在一处,手肘猛地用力,寒来顶了下那黏黏的黑乎乎的东西。 “还是说……你想变成葱花?” 吐字并不清晰,因为她的嘴被那只有八根手指的手给捂得严严实实的。但寒来却莫名的有了勇气,她几乎不知道方才那句嚣张的话是自己说的,还是王灵韵说的。但那话,是她此时此刻确实想说的。 接着,寒来往捂着自己的八指手上一扯!再一扳!只听一声脆响,妖怪那手……竟断了?! “打退它并不难。”王灵韵的声音就在耳边,仿佛此人就在寒来身边一般。 “我该怎么做?”寒来开口道。 “你不用怎么做。”彼时,寒来拿出玉兰,一展折扇! 而后……眼前的漆黑恢复了光明,寒来只感觉自己的鼻尖萦绕着股玉兰花香,然后,就看见了自己那有些散乱的房间。再然后,妖怪没了? 寒来一看自己手里的折扇,玉兰的扇骨触手冰凉,扇面上带着点泼墨般的金色。 窗外,有风吹落叶的沙啦声,月光凉薄,一片寂静。 若不是看见自己那裂成两半的床,寒来真的会以为自己方才在梦游呢! “你还在吗?” 空荡的屋子里只有寒来一个人说话。而王灵韵,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并未回应她。 “谢谢你。” 竖日。 令起的早。 寒来起的更早。哦不,应该说她是一夜没睡。 于是,当令一早拎着包子进寒来这屋,打算像日常一样叫寒来起床的时候。一开门,令愣住了。 这屋子里翻的翻、倒的倒,乱七八糟的东西撒了一地,就她打开门的时候,还有一个小圆凳子擦着门滚出去了…… 再往里看,寒来的床裂成两半高高撅起,而寒来自己则坐在窗框上,脚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看着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令望着寒来的背影,道:“你这里遭贼啦?” 寒来身子朝后一仰,微微仰过头倒着看正站在门口的令。接着她翻转过身子,跳进屋子里时,脚上还没穿鞋。 令皱眉。她的种种习惯和爱好,怎么跟王灵韵这么想象呢? “何止。”寒来叹了口气,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被悬赏了,两枚金币呢!” 而后,寒来的眼皮一耷拉,道:“以后这种事,可能会天天发生。” “悬赏?哪里的悬赏?!”令依稀记得早上路过布告栏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有通缉犯的悬赏令啊……那,能在榕树城搞悬赏的,就剩下另外一个组织了! “我也不知道。”寒来翻出之前孔深给她的悬赏令。 然后寒来走到了令跟前,将这玩意递给她“喏,你看。” 令接过来,看着上面的姓名和赏金,她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严肃。 “你真是命途多舛啊……”半晌,令就说了这一句话。 “我命途多舛还需要你说?”寒来无奈地朝令翻了个白眼。 半盏茶后。 寒来跟令俩人在破烂的椅子上坐着,面前破烂的桌子上摆着包子。装包子的盘子是崭新的,因为这是令从小厨房里拿来的。 秋天的时候,风难免大了些,路上的叶子也难免的多了些。 寒来这屋,窗户是破的,于是她们吃早饭的时候,就容易听到啪嗒、啪嗒地响声。那是窗户被风吹得乱撞的声音。秋风萧瑟,在这破屋子里,寒来的心也萧瑟。 章节目录 第573章 【五百七十一】她携光辉而来(70) “你为什么天天都吃包子?”寒来吃一口包子,冷不丁问一句。 “因为好拿呀!”令脱口而出,而后忽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脸上笑容一僵“我的意思是,包子拿在手里方便吃呀!” 说着,她亮了亮自己拿在手里的包子。 寒来刚想说什么,却被令抢先问道:“这屋里昨天是怎么了?莫非昨天来的不是贼,而是妖怪么?” 寒来点头,面露疲惫。她的眼睛直到现在还有些酸胀难受呢。 “我有一些想做的事,但我发现我做不到。”放下包子,寒来看向令的目光灼热而有神。这件事情她想了一晚上了。 “嗯?你想做什么?”令抬头,恰好对上寒来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你这么看着我干啥哦?你做不到的事,我也做不到的,别想了。” 就寒来这幅小身板的体力、精力,能让令不变成石头已经算不错了。也不知命星君是怎么管命盘的,寒来这命运也太惨、太复杂了些,尤其最近还时常受到惊吓,精神不太好。这直接导致了令也不太稳定,不论白天还是夜里,只要她睡去了,那就算发生再大的事情,她都醒不来。 所以,很有可能,昨夜那妖怪也去令睡得地方试图弄死过她。只是她死不了罢了。 令昨晚睡在鸟居外面的某间小屋里。她喜欢睡房梁,不喜欢大房子,所以总是找一些无人用的小屋去睡觉。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发现房梁断了,屋顶还塌了一半,而自己则躺在地上。看此情形,令便知道,昨夜有谁来过。只是奈何她睡得太死,来的是人是鬼,她不清楚。 “我知道你也做不到,但是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寒来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依旧盯着令。 “?”令疑惑地望着她。 寒来张口说了两个字,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雨神。 起初,令很震惊,寒来竟然知道王灵韵的存在。但转念一想,毕竟王灵韵是附身在她身上的,寒来知道了也很正常…… 于是,她们早饭的话题从“昨晚闹贼了?”,变成“你有办法把她弄出来吗?”。 答案是:没有办法。 但寒来偏不信这个邪,从这天开始,她每日给宫明喂上一颗精粮丸后,便往寺庙里跑。 日日求神拜佛,请求大师给自己洗礼。 直到圆之国国境内的寺庙都被她跑了个遍后,她便开始去道馆。 在坊间结识神婆的时候,神婆给她做法,差点把她给活活烧死。 然后又去荒郊野外寻求擅长占卜的妖术师,请他们帮助自己,结果其中一个妖术师拿蜥蜴尾巴、青蛙眼仁之类的东西……熬了一大锅绿绿的不明液体让她喝下,寒来接过碗,看着碗里还在冒着泡泡的绿色神秘液体,活活被它散发出的腐臭气味给熏晕过去了。 …… 该试的、能试的,寒来都去试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自那天夜里之后,寒来再没听过王灵韵那冷冰冰的声音。 她觉得有些沮丧,但还是趁着太阳落山之前,垂着个脑袋回到了家中。 一进门,满屋的烛光,照亮了寒来的眼。 彼时,太阳恰好落山,最后一丝黯淡的光消失之后,宫府的院子里却依旧亮堂得很。 章节目录 第574章 【五百七十二】她携光辉而来(71) 寒来左瞧右瞧,这里约莫有上万支蜡烛,有好的、坏的、残缺的、被老鼠啃掉半个脚的…… 此刻,它们全都点在这院子里,微风拂过,摇曳生姿。 寒来走在路上,看着这满院的蜡烛,不知道令在搞什么鬼。顺着蜡烛留下来的小路,她一路走到正堂前。见令就坐在正堂的门口,那模样既像平时的她,又不像。 寒来止住脚步。 只见令盘膝坐在门前,她并没有坐在地上,而是悬在离地一两尺处……令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某家神庙道馆里供奉的神明。须臾,那双眸子睁开,露出了她金色的瞳孔。也许是寒来眼花、也或许是真的,那双金色的瞳子在满院烛光中,仿佛也绽放着异样的光芒。 “……令?”寒来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那双金色的眸子原本睁开后,谁也没看。现在听到寒来的声音,眸光一转,令看向了寒来。 “本来,我是想留着这招送她出去用的。”令淡淡道,语气不怒自威。 “送她出去?送谁……”寒来刚想问送谁出去,但话说到一半,就明白了。令口中的她还能是谁,自然是王灵韵了。 “可她若走了,你必死无疑。” “……”寒来垂着眸子,没有说话。令说得没错,她空有一颗想与天比谁更高的心,但是在弱肉强食、人与妖之间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她一个凡人,必死无疑。 “罢了,你有今日,或多或少也是拜她所赐。我便帮你将她请出来吧。”令知道寒来的命格再怎么特别,也不会被吸入妖怪的世界的,若不是有王灵韵在她的体内,寒来根本不会被搅入这场乱局,更别说被悬赏了。 还不等寒来反应过来。只见院内一阵狂风大作—— “请神——”明明是小女孩的声音却内含着成熟的气息,不怒自威。 被宫明砍成菜丝的建筑逐渐恢复了原样,鸟居那倒了的墙也重新立了回去,躲藏在宫府四处的妖怪们发出了临死之前的尖叫,被凌厉的风声盖了下去。 这阵风在寒来的身边环绕,包裹着她,模糊了她四面八方的视线。 渐渐……寒来的眉心有一点金光闪烁。 一只蜂鸟从远处飞了过来,它穿过了环绕在寒来身边的风,停在寒来跟前片刻,又飞走了。 彼时,整个院子里的蜡烛燃尽,风也停止了。 寒来眉心的那一点金光也不见了。 “?”寒来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站在这里,然后周围变得一片混乱,再然后这片混乱不见了? 看一眼院中,早已经没了之前宫明破坏的样子。其实宫明把院子里破坏得挺严重的,几乎除了他身后的鸟居,还有宫明日常呆的书房,整个宫府到处都有被他破坏的痕迹。很多假山和植物都被削成了菜丝状,到处都是碎屑和剑痕。但是如今,没了?全没了?! 宫府恢复了原状。本来燃烧在院子里的上万只蜡烛也没了。只有一个令站在她的面前,可爱的笑着,与平时一样。 “我饿了。”令捂着自己的小肚子。 “???”寒来眨着不明所以的眼睛,浑身上下都打着问号。 “我们今晚吃啥?”令仰着小脑袋,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寒来。 章节目录 第575章 【五百七十三】她携光辉而来(72) “你……没事啦?” “啊?我能有什么事,这不好好站在你跟前的嘛!”说着,令还转了一圈,鲸蓝色的小裙子上闪烁着点点星光,跟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夺目。 “我是说……你方才不是在请神吗?”令挥舞着两只手瞎比划着“就,没了?” “嗯,请完了。”令点点头,语气轻松而又随意“这不,由于请神时所释放出的神力过于旺盛,还把这破宅子给恢复了原样。” “那……神呢?”寒来左右张望,入眼的除了安静的院子之外,就是令这个小丫头。 令神秘一笑。 接着,她嘟起小嘴,两只眼睛看着寒来泪汪汪的“我真的好饿,走走走我们去吃饭!” 说着,令拉着还没有搞清楚情况的寒来,就又出去下馆子了。 在吃晚饭时,令将一切都告诉了寒来。 她确实请了神,寒来只需要好吃好喝好睡即可,神明日就来! …… 待到夜半时分,寒来去看了眼尚未苏醒的宫明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里。今天的令格外乖巧,她没有出去自己找地儿睡,而是直接在寒来这屋的房梁上躺着睡觉。 待寒来检查完宫明的情况,回屋时,令已经睡着了。沉沉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响起,却让寒来觉得格外的安心。她以前都是跟溪水一起睡觉的,不管是俩人一屋,还是十几人一屋,她们俩始终在一起。自从离开了芳华街后,寒来总是一个人一间屋子,是清净了不少,但是心里难免总觉得有些孤单。夜深人静醒来时,寒来还总是习惯性的四处去找溪水,直到清醒一点才猛然想起……溪水已经不是她熟识的那个溪水了,她再也找不回那个与她同甘共苦的老朋友了。 进入梦乡时,寒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角有泪滑落。 但今夜,寒来没有直接睡下,她找来笔墨纸砚,将宣纸铺在梳妆台上,研好墨,就开始在纸上写字。酒馆里有的良家女子是识字的,曾教过她们奴籍的人认字,寒来认识字,但很少写字。于是现在突然要写东西时……竟发现自己忘记了很多字是怎么写的。 她的字本来就难看,写着写着觉得太难看了,她便将纸揉成一团,丢了重写。而后,写着写着又忘记一些字是怎么写的……于是又心烦将纸一揉,再丢了重写。短短几句话,寒来竟折腾了一两个时辰。 直到终于写好,已是困得不行。 寒来放下笔,将写好的那张纸就摊在梳妆台上后。便把屋里的灯熄灭了。 令这一夜睡得格外踏实。第二天,天还没亮她便醒来了。往日,她早就已经跑到包子铺去摸包子去了,但是今日,令却坐在房梁上,什么也不做,就等着床上那位醒过来。 直到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射到鸟居,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日光的温暖给叫醒了。 她也睁开了眼睛。 令满眼关心地盯着床上躺着的女子。神情专注,且认真。 女子坐起身来,笔挺的脊背,淡漠的眼神,青丝披散如瀑布,侧颜轮廓精致。 “令。”她开口,只说了一个字,语气间却少了寒来那股子人间烟火味。 章节目录 第576章 【五百七十四】她携光辉而来(73) 令立马从房梁上越下,融入空气里,化作一条锦鲤。她游至王灵韵的面前,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没有感情。她本是石鱼,如今能活动,是因为王灵韵。可王灵韵如今流落到此处,也与她苏醒后力量暴走脱不了干系。 “素衫说这里的时间很乱。如今庄卿燕是死是活,是否去过格织岛?”王灵韵一醒来就问庄卿燕,她明白,只要这里还是榕树城,那么最难对付的人,一定是方瓷。在桃桑冰封榕树城后,城里的所有人都陷入到同一个梦境里。那场梦里,方瓷换了个名字,叫庄卿燕。 而在这个世界里,她在寒来的记忆里找到了庄卿燕的影子。 这里的时间确实很乱,各方面也都很复杂,但是不管了,先找庄卿燕! “不清楚。”说罢,令就往门口游去,她游到低处,一跳,就又变成了小女孩“但是今晚就清楚啦!” 说着,她转头朝王灵韵眨了下左眼。然后便离去了。 王灵韵起身。 地上的鞋是新的。再低头一看,床底放着一双旧鞋,是寒来曾经穿过的。 而床旁边放着套新衣,拿香料熏过,新衣上放着一个药包,王灵韵拿起来一闻,药香独特,世间罕有。约莫是香连的东西。 带她换上新衣,走到梳妆台前。看见玉兰压着一张宣纸,纸上的字迹很丑,就像是刚学会写字的孩子所写。王灵韵闭上眼,窥探了一下寒来的记忆,知道这是她所写。 - 神明大人 此身借你,望你能替我照顾好兄长,并好好对待我的亲友。 - 王灵韵看着这张纸,又看着上面丑丑的字迹,不知为何,边笑边摇头。 然后,王灵韵将字条烧了。 半柱香后,宫明的房间里进来了一个人。他还是沉沉的睡着,呼吸均匀。王灵韵还是第一次见这人睡着的模样,很是恬静,忍不住就多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 看着看着…… 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王灵韵道。 “昨天夜里就醒了,但是浑身酸痛,就又睡了过去。”宫明坐起身来,面色苍白,唇色也有些泛白。他拱了拱手,道:“这次还是多谢寒来姑娘了。” “啊……”听见寒来这个称呼时,王灵韵一愣,显然是还有些不太适应这个名字“不用这么客气,你不是我兄长吗?帮助你是应该的。” 宫明客气地点点头。然后问道:“我睡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大概……好几天了吧?”王灵韵不太确定地说。而后,她眼神一瞟,看见放在摆物架上的小药瓶。 王灵韵将它拿过来,递给宫明“郝大夫开的精粮丸,吃一颗吧。” 宫明推开药瓶,对王灵韵和煦地笑着:“我都醒了,哪还需要吃这个。” 他认得这个药丸,之前寒来一直昏睡在床上,无法进食的时候,每日都要给她喂的。 “啊,也是。”王灵韵依稀记得这个药丸是代替饥饿的,她觉得这是个好东西,便自己收起来了。既然宫明都已经醒了,那确实没有必要再让他吃这个药。可是宫府里如今是个空地方,除了她跟宫明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王灵韵看着宫明这副虚弱苍白的模样,垂着眸子思索一番,对他说:“那,你等等。” 说罢,便转身离去。 章节目录 第577章 【五百七十五】她携光辉而来(74) “唉……!”宫明还想叫她,却见这人的背影越来越远。他动作一激烈就眼花。宫明无奈的笑笑,如今的自己活像个柔弱的小姑娘,而寒来倒像个做兄长的。 寒来变了。从气质到眼神都透着一股子冷气。宫明以前从没觉得这小丫头能有这么强的气场,但今天……他明显感觉到,她不一样了。从头到尾都不一样了。 王灵韵端着饭碗,吃了两口后,看向对面呆呆望着自己的宫明,道:“不合胃口?” “啊、没。”宫明这才拿起筷子,夹起盘子里的青菜就往嘴里送。许是好久没吃过饭了,他不似平常那样慢条斯理,一口一口吃得快,咽的也快。 看他吃的那么香,王灵韵倒有些不好意思。虽说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平淡地道:“我不是很会做饭。” 她几乎没有下过厨,以前活着的时候,因为她没有五感,吃什么都吃不出味道,又因为是神的缘故,就算不吃东西也不会死掉。她只需要吸收天地灵气就够了。也就是俗话说的,天天喝喝西北风就好。但是她知道菜是怎么炒的,许是因为没那么傻,看别人做一遍就会了。 王灵韵到厨房里,什么都没有看到,就瞧见厨房后面的院子里,长着宫府下人自己种的青菜。于是便炒了青菜,蒸了米饭。菜很清淡,里面油少,盐也少。毕竟王灵韵以前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味道,忽然有了味觉,她还不太适应盐味,喜欢清淡一点。 “这菜很甜,你这么炒正好。”没一会儿,宫明便一碗饭下肚。 俩人吃着,青菜盘子也见了底。 吃完,宫明正了神色走到王灵韵面前,深鞠一躬,行大礼。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说着,宫明便一直保持鞠躬的样子,道:“我心中有愧于你。” 王灵韵没有寒来那么热情,见宫明这样,她只淡淡道:“没事,我不在意。”再说,救你的人,并不是我。 后面的实话,王灵韵并没有说出来。她本就从来没救过他,她几次三番现身所救之人,都是寒来。而宫明,只是顺便的。 “你不在意我在意。”宫明直起身子,他抬眸看着王灵韵,眼中的神色很是坚定“如今,我这府里大概就剩你我二人了,我再也不必骗你说将你带来府里,是因为我想要个妹妹。我的命是你救的,今生今世,无以为报,唯有……” “等等。”王灵韵吃完最后一口饭菜,她皱着眉,打断了宫明的话。在她做王家小姐的时候,碰瓷的人见过不少,于是这种话也听了不少,在今生今世,无以为报这句后面的……就没有一句好话。 “叮”筷子放在瓷碗上面。 王灵韵的目光移到宫明的身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说:“我是发自内心的不在意你,你不必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她的意思其实只是希望他不要把这些事当一回事,但不知怎么的……就表达成了这样。王灵韵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从来交不到朋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还想解释点什么,但王灵韵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开口比较稳妥。 算了,反正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个生活在一千年前的某个路人。 章节目录 第578章 【五百七十六】她携光辉而来(75) 宫明一愣,在他的印象里,寒来并不是这种性格。 而且随着相处时间越长,他们俩的关系已经变得挺好的了。他虽是因为私心,将寒来接来了府里,可从未亏待过她。怎么,今日竟这般冷漠……还大有要跟他决裂之势…… 宫明心中对寒来本来就有些内疚。最初,他诓她来宫府,心里也只是想利用她。不成想,如今连自己的命都是她救的…… 现在,见寒来这副冷淡的态度,他更内疚了。 一向被捧在手心上的宫明不习惯被人这样对待,于是就铁了心的要还寒来的救命之恩。所以他觉得,不该再对寒来所有隐瞒! “我再不瞒你!其实,之所以将你从芳华街接来府里,是因为此前,我在调查我那位失踪的朋友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件事……我发现榕树城里每日都有不少人失踪,而他们失踪再回来之后,纷纷都性情大变。” 王灵韵眸光一转。每日? 见寒来对此事有点兴趣,宫明便继续道:“出于好奇心,我便开始调查起这件事情,但是调查了几年都没有什么头绪,线索也少的可怜……直到,你出现了。我亲眼见到你消失过,就消失在人烟稀少的小巷里,我四处寻你,而后发现你昏迷着出现在另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中。再后来,我便盯上了你。” 王灵韵垂眸,似是在回忆寒来跟宫明相遇的时间,以及在来到宫府前,她跟宫明有什么交集。也许寒来本人并不会注意到,但是王灵韵在探寒来脑中的记忆时,发现从一年前开始,她的身边总是会出现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总是装作与她无意路过。若是无意路过的次数少,那还真的就是无意路过,但若是次数多……那可就是跟踪了。 换言之,就是宫明一直在跟踪寒来。 直到寒来失踪了一天,磬竹酒馆发动了所有的关系网,全城捉她,都找不到这个人。这件事让磬竹酒馆的老板和其他镇宅妖都意识到,寒来是个普通的人类。身为镇宅之鬼的溪水,控制不了寒来的行为,无法将她的魂魄囚禁在芳华街。 她不是妖怪,却混到了奴籍里,平安无事的活了十几年。 所以,那日溪水被吊在磬竹酒馆门口,又是毒打、又是不给食物和水,不是在替寒来受罚,而是……有人因她知情不上报,而对她做出的惩罚。理由要多少就找了多少,总之就是把溪水这个鬼给好好的折磨了一顿。溪水跟寒来平日里最是要好,怎么会不知道寒来是个普通人呢?毫无疑问,溪水是知情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唯一的知情人。 “有一事问你,我记得溪水昏迷的时候,磬竹酒馆的东家来过?”王灵韵道。 “对。”站的累了,宫明又坐到寒来对面。他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事情,道:“他来,告诉了我一些事,还带走了溪水。” “什么事?”王灵韵猜测,那事十有八九就是说那些镇宅小妖的。 “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溪水的身体虽然在一点点的好转,但是却一直醒不过来。刘掌柜特地跑一趟,竟然是来告诉我:溪水不是人,而是妖。起初,我觉得刘掌柜这事做的太过于荒谬,他想来我府里要人就要人,怎么能把一个好好的姑娘污蔑成妖怪呢?再说了,这个世上真的有妖怪吗?”说这话时,宫明盯着寒来的眼睛,似乎想要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章节目录 第579章 【五百七十七】她携光辉而来(76) 目光在一瞬间对上。王灵韵别开眼,道:“后来呢。” “后来,刘掌柜告诉我一个秘密。他说,整个城中的奴籍奴隶,全都是妖怪。镇宅之妖。”宫明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而溪水,是芳华街上的镇宅之鬼,也就是整条芳华街中……所有妖怪们的首领。她若身受重伤,离了芳华街,是醒不来的。因为她的三魂七魄,被锁在芳华街。没有魂魄的躯壳,只能躺在床上,无法苏醒。” 一边听宫明说,王灵韵一边在记忆里翻找寒来的记忆。确实,她在芳华街遇见过溪水,但是却已经不是寒来所相识的那个溪水。 “溪水是镇宅之鬼,这意味着她不在了,整个芳华街的妖怪都会无鬼镇压,那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刘掌柜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他让我带上溪水,回到芳华街。你猜,我在磬竹酒馆里看见了什么?”宫明问寒来。 “看见溪水醒了过来。”王灵韵淡淡地道。 “溪水重生了!一躺在磬竹酒馆的椅子上,她就散作一阵青烟。这股青烟散了重聚,溪水变成了一个婴儿,再然后……她长成了五岁左右的女娃,能说话,会请安,聪明伶俐,忘记了前尘旧事。” “……”忘记了前尘旧事。 这话听着,王灵韵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些难受,四周的空气好似也变得稀薄了不少,使得她呼吸起来也变得不太通畅。鼻尖有股酸酸的感觉,泪水溢满眼眶,却终是没有流下来。 王灵韵知道,这种感觉,大概是寒来伤心了。 “寒来,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注意到寒来的异常,宫明装作没看见的模样。 “你说。”王灵韵道。寒来是认宫明这个兄长的,所以只要宫明的问题不过分的话,她是可以答的。 “你也是妖怪吗?”他定定地看着她。 “不是。”刚说完,王灵韵就否认了自己的话“不,我应该算是妖怪。” 应该算?什么叫应该……算? 说着,王灵韵又道:“寒来不是,我是。” 她答得一本正经,说的话让人稀里糊涂。 “寒来不是,你是……”然而宫明却听出了王灵韵话里的意思,他皱眉“你是谁?” “小女姓王,名平乐,字灵韵。原本跟肆竹那和尚计划着生擒谷御,然而,失败了一两次后,造化弄人、几经周转,来到了寒来姑娘身上。”王灵韵起身抱拳,说得慢条斯理,一本正经,让人听得稀里糊涂。 “王灵韵……你是鬼魂吗?” “不是。” “那你是附身在寒来身上的妖怪?” “也不是。” “那你……” “我是她请来的救兵。”说着,王灵韵又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 “救兵?你能做什么?” “与你无关。” “……” “兄长还有什么要问?” “你为何要叫我兄长?”宫明疑惑。 “你不是自己想当寒来姑娘的兄长吗?”王灵韵挑眉。 “那是缓兵之计。”宫明想起自己并不单纯的利用目的,再想起寒来那善良的模样,寒来是真心诚意的照顾着他“我实在是无脸见她。”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你确实救了寒来,将她从泥潭里拉了出来,做人家兄长名正言顺。”说着,王灵韵话锋一转“若是不做兄长,难道……你还想做别的?” 章节目录 第580章 【五百七十八】她携光辉而来(77) “咳、呃。”宫明被王灵韵的话一呛,道:“我可什么都没想。就算是兄长,我也是温柔善良的寒来的兄长,你这块冰渣子就不必叫我兄长了。” 王灵韵一想,这话宫明说得有些道理,可是她凭什么要听他的? “那不行,你是寒来的兄长,我现在就是寒来,那你也是我的兄长。”王灵韵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天下间所有的道理都在她这里。 宫明被王灵韵身上这股莫名的气势压得……有点像被兵欺负了的秀才。 “……”他瞪着王灵韵,心里告诉自己:好男不跟女斗。 王灵韵看宫明这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她不是第一次认识宫明,但眼前的这个宫明却是第一次认识她。想起自己在去格织岛前,跳入水中时,这家伙也跳进水里,朝自己伸出手…… 王灵韵真的笑了出来。 从前没感觉,如今借着寒来的身子,她感觉到了。回想起那件事时,她心里暖呼呼的。 兄长吗…… 她在王家是二小姐,按排行,在她上头还有个姐姐,下头有几个弟弟妹妹,表哥堂兄倒是挺多,但是不曾有过亲哥哥。 王灵韵的父亲曾是宫里一等一的御用工匠。所以,她年幼时曾进宫与皇子皇女们一起念书,给那些身份尊贵的人当伴读。 不过,她并不是唯一一个世家出生的伴读。当时,在宫里一起念书的还有其他几个世家公子与小姐。其中有位名叫李端纾的小姐与王灵韵是手帕交。两人自打一起背不熟先生让背的文章,然后成天挨罚抄文章开始,便日日形影不离,关系很好。 那时,太子殿下心悦端纾,便时常会来找她们一起聊天。太子殿下很照顾王灵韵,就像她的哥哥一样…… 思及此处,王灵韵觉得心里闷闷的,便不再去想这些陈年旧事。 “兄长,你知道府里的人都去哪了吗?”王灵韵问。 宫明本来一直都在暗暗打量王灵韵的脸色,见她脸色越来越阴沉,却突然问起府中其他人,一时不知道她是何意。 “啊、他们……”就在宫明犹豫着要如何开口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令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他们都在倾歌坊,入了贱籍,抽了记忆,做了陪客之人。”说着,令寻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空盘子和空碗,自顾自地提起壶给自己想给自己倒杯水。结果,壶都翻过来了,也没见有水出来。 令尴尬地笑了笑。 “你们这是吃饱喝足了,连水都不给我留哦。”令像是怨妇一样看着王灵韵。 然而王灵韵像是没听见她在抱怨一样,口中呢喃着:“贱籍……” 她在思考着什么。 寒来的记忆里,她是见过庄卿燕与陈公子在陈家阁里相会的。 素衫曾说过,这个世界里的事情发生顺序很混乱,时间不对。 令觉得这里很有可能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可是,平行世界里,方瓷又怎么可能是庄卿燕呢?方瓷明明是被桃桑冰封,再进入梦里之后,才失去了属于方瓷的全部记忆,而换了个身份变成庄卿燕的。也就是说,庄卿燕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又怎么会在平行世界里活着呢? 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 章节目录 第581章 【五百七十九】她携光辉而来(78) 这里不是平行世界,但也不是桃桑冰封后的梦中世界。这里……是现实! 换言之,蔺橘生将她从桃桑的那场梦里拉出来了! 想到这里,王灵韵眉头微皱。 只是时间完全乱套了。真的与假的全都混在了一起,真实存在的人与根本不存在的人全都活在这个世界上。完完全全的乱套了。 王灵韵眉头皱的更深。 这蔺橘生……未免也有点太乱来了。 “怎么了吗?”令看见王灵韵沉思了一会儿,沉思的连眉头都拧在一起了,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当下也变得严肃起来。 王灵韵摇了摇头,表示没事。毕竟这些还都只是她的猜想,不确定的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妙。 不经意瞥了一眼,无意间看见宫明的脖子上被缠着一根红色的绳子,那根绳子很细,只需一用力就能将他给勒死。 奇怪,方才还没看见他的脖子上有这东西。 “你脖子上……”正说着,王灵韵突然看见那根红绳子,好似动了动…… 她站起来,走到了宫明身旁。 纤细的手指抚到了宫明的脖间,扯住了那根细细的红绳…… “你、你干嘛!”然而,宫明却完全不知道王灵韵在做什么!他往后一躲,感觉脖间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一样,疼得他呼吸一窒,再不敢动! “你脖子上这根红线是做什么用的?”王灵韵摩挲着那根红绳,很快,自己的手指竟已经被细细的绳子给划伤了! “什么红绳?我从没在脖子上绑过什么红绳……”宫明被王灵韵问得莫名其妙。 “我也没看见他脖子上有什么红绳子,倒是你的手……”令瞧着王灵韵被染红的拇指和食指“流血了……” “你们……看不见?”王灵韵显然有些惊讶。 但事实是,他们真的看不见。 令和宫明互相望着彼此。果不其然,他们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茫然。 “那这样呢?”王灵韵没有管手上的伤痕,她试探性地扯了扯宫明脖子上的红绳,稍一用力……便瞧见宫明的脖颈处,被划了一道浅浅的红痕。有一丝血珠顺着那条浅浅的红痕滑了下来。 “嘶。”宫明只感觉自己的脖颈处传来一阵意料之外的细微痛感。 “呀!”令瞧到这一幕时,不自觉地惊呼出来。或许在宫明的脖子上,真的有一条红绳,但是那条红绳竟连她也看不见…… 见宫明的脖子上渗出血来,王灵韵立马松掉了那条红绳。但松开之后,那条红绳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宫明白皙的脖颈上,只余一条细细的伤痕,因为太浅,伤口凝结之后,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屋内,顿时变得静寂无声。 王灵韵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令看着王灵韵。 而宫明则左看看右看看,一脸茫然地道:“嗯?怎么了?” 一把抓过宫明的领子,王灵韵微微仰头看着他,道:“从今天起,你跟着我,寸步不离。” 宫明没想到会被一个比自己个头矮的姑娘抓住领子,他一个趔趄,整个人栽到王灵韵的跟前,眼中茫然更甚“嗯?” 想起寒来给自己留的字条。 王灵韵松开手,眼里的目光波澜不惊,她说:“我不能让你在她回来之前就没气了。” 章节目录 第582章 【五百八十】她携光辉而来(79) “啊?”宫明没懂。 王灵韵放软了语气,很没底气地小声说着:“我保护你。” 宫明疑惑地看着王灵韵,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反应过来,点点头,应了句:“哦。” “你去过格织岛吗?”王灵韵问。 宫明回想了一下,而后接着问:“那是哪?” “没你事了。” - - 来到庄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王灵韵用玉兰给自己和宫明的身上洒了好多的妖气,敲晕了庄府里的两个奴籍小妖,让令使用法术将王灵韵和宫明变成那两个奴籍小妖的模样,然后有模有样的混进了庄府。 混进去了才知道,原来王灵韵扮的丫鬟恰巧是庄卿燕的贴身侍女之一,而宫明……则是府里负责赶车的车夫。 王灵韵让令跟在宫明的身旁,发现他快露出马脚了,便及时帮他一把。 就这样,俩人在庄府里装模作样的混了几天,倒也没出什么大事。 跟着庄卿燕几天,王灵韵发现,青光石并不在庄卿燕的身上。但是庄卿燕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每日都在和某个人通信。俩人的信件来往很是频繁,少则一日两封,多则一日七八封。起初,王灵韵还好奇过信中的内容,后来就懒得看了。 今日,有人在门房递了庄卿燕的信,王灵韵收到信之后,便直接往庄卿燕屋里走。瞧见庄卿燕欣喜的目光,和拆开信之后那小脸红扑扑的模样。王灵韵不用看内容,也知道里面都是些腻人的暧昧诗句。无非是些倾慕她、思念她、然后抒发爱而不得却不肯放弃的无聊内容。 …… - - 我发现讨厌一个人没有理由。 讨厌就是讨厌。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她一开口你就会觉得烦。 来了庄府五天,我基本摸清了庄卿燕身边的情况。庄卿燕的身边一共有六个贴身丫鬟,这六个人里,分别是一等丫鬟两名,二等丫鬟两名,以及三等丫鬟两名。 一等丫鬟负责跟在庄卿燕身边,白天里服侍在侧,夜里则轮流值夜。二等丫鬟负责收拾打扫庄卿燕的院子,以及待客拒客奉茶等杂事。而三等丫鬟负责听命于一等丫鬟与二等丫鬟,做任何事。 恰好,来到庄府五天,我不多不少做了五天的三等丫鬟。可谓是做尽了脏活累活,干完了好事坏事。 “巧儿!巧儿!”我来庄府的第六天,天还没有亮,庄卿燕眼前能说会道的的红人儿,一等丫鬟竹挽姑娘,便双手叉腰站在我屋的门口,大喊:“小姐还有两个时辰就要起了,快起来快起来。” 我不啃声地假寐着。与我同一屋的三等丫鬟白杨,把头往被子里一蒙,闷哼两声,以表对起床的抗议。 如今天色尚早,距离府里下人们的起床时间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然而竹挽姑娘今天值夜,她很闲,非常闲。 竹挽姑娘进到了屋子里。二话不说就把洗脸的铜盆拿起来,用头上的铁钗敲得叮当响。这竹挽姑娘平日里的簪子都是上好的银器,今天带了个铁的,显然是故意的。 庄卿燕一共六个贴身丫鬟,都住在她院子后面的小院子里。三间屋子,俩俩一间。两个一等丫鬟住最好的那间屋子,二等其次,三等最后。 章节目录 第583章 【五百八十一】她携光辉而来(80) 听起来似乎比其他下人七八个一间房的待遇要好些,实际不然,小院子里这三间屋子是各有千秋、天差地别。一等丫鬟的房间,就比小姐的屋子差了点,内有软床软被,还有香炉,甚至笔墨纸砚。二等的差些,虽说没有那么多东西,可好歹睡觉的床是舒坦的,屋子里也是干净舒坦的。而三等,已经不是差不差来形容的了,屋子里落灰严重,怎么打扫都是白折腾,床是要坏不坏的,被褥也是硬的,夏天热死人,冬天冻死人,怎么看都不适合给人居住。 竹挽姑娘在屋里敲了半天盆子,被屋里的灰尘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白杨终于受不住地爬起来了。 见我仍在熟睡不起,竹挽姑娘将手里的簪子往被子里一扎! 簪子的尖儿还没碰到我的破被子,我便抬手将她的手腕抓住,再一撇,一阵骨头的脆响声听得我心里舒坦极了。铁簪子顺势掉到了我的被子上,又落到地下,发出脆响。 “哎呦!”只听竹挽姑娘吃痛一叫,便对我凶狠道:“巧儿你……” “不好意思,我半梦半醒之际,误把竹挽姐姐当成了心有歹意的贼人!”赶忙松开了她的手,我满脸惶恐地道:“没想到竟然是姐姐你,平日里姐姐待我这么好,我竟然……我……我……” 我满眼无助与害怕。 说着说着,我眼泪水儿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竹挽姑娘被我一噎,面上凶狠的表情以极其微妙的速度转化成了温和的笑。她笑得极难看。我想,约莫不情不愿的笑容都是她这样的。 但语气倒是一如往常的绵里藏针。 “好巧儿,乖巧儿。”竹挽姑娘将被我扭伤的左手背在身后,她用右手轻抚着我的脸,拇指抹掉了我脸上的泪痕,笑的像野狼一样和蔼可亲,她说:“小姐这几天食欲不佳,说是想要吃些野味和野菜了,你看这天儿都要亮了,小姐也该起来吃早饭了,但是咱们小厨房里的野菜还没有着落……” 竹挽姑娘露出一脸忧郁而又为难的神色…… 半柱香后。 我跟白杨骑着府里的快马,出现在城郊的金河山里,打野菜、捉野味。昨晚才睡了一个多时辰,白杨困的一直在打瞌睡。然而她刚有了一丝睡意,就被这座山上凉得人直打哆嗦的秋风给吹醒了。 我与白杨分工合作。我负责打野菜,她负责抓野味。然而,等我打好野菜之后,才发觉这个分工有点问题。 只见白杨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陷阱,她蹲在陷阱附近,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守株待兔。 我扯了扯干涸的唇角,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于是我转过身去,找找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畜生的窝。 天将将亮的时候,山林中的鸟叫吵闹的好似晌午的闹市,东边的天空泛起一丝淡淡的白光。彼时,我提着一只野山鸡,背着半兜子野菜,去跟白杨汇合。 秋风萧瑟,浑身的汗水被这秋风一吹,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而白杨就是被这一声喷嚏给惊醒的。 “谁!谁?!”她瞪大了眼睛,脑袋好像炸了一样四处张望,被吓醒的人,神经处在紧绷状态,然而当她看见缓缓走来的我时,一颗差点跳出嗓子眼的心,才终于落回到胸腔里。 章节目录 第584章 【五百八十二】她携光辉而来(81) “巧儿,你吓死我了。”她松了口气。 我故意把野山鸡藏在身后,如今天色还有些暗,只要她不认真观察,是发现不了我手里还有只野山鸡的。 “你抓的野味呢?”我看向白杨布置的陷阱,故意问她。 白杨垂下眸子,满脸失落地道:“……你先回吧,我可能,傍晚才能回去。” 虽然才来了五天,但我清楚,庄卿燕身边的竹挽姑娘是最喜欢折腾人的了,如果白杨下午才回去,那还不是正中了竹挽姑娘的下怀? 那我还偏不喜欢让她如意。 近来我也没什么爱好,就是比较喜欢看那竹挽姑娘一脸不如意,还无处发作的样子。 “行了,这个给你。”我把晕过去的野山鸡递给白杨,利落的毁了她搭的陷阱,然后拍拍手上的灰,往山下走去。 我一边走着,天一边亮着。白杨呆呆地跟在我身后。待我们到了山下,太阳已经露出了脑袋。晨曦的光特别的耀眼,也特别的暖和。 快马一路疾驰不敢怠慢,等我们回到庄府,府里的下人们才刚刚睡醒。然而,庄小姐专用的小厨房却已经开灶了,小姐的早饭也已经准备好了。 我与白杨一起去问了小厨房的伙夫,他说,小姐近日并没有食欲不佳,且小姐向来不喜欢吃野菜。倒是野山鸡这东西挺难得的,伙夫收下了。 白杨呆在我身边一声不啃,倒是出了厨房时,我瞧见她的眼眶红了。 我看着白杨的背影,袖子里的拳头握得骨节泛白。 “哟,这不是巧儿和白杨嘛,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竹挽姑娘一脸惊讶的望着我们,仿佛方才叫我们起床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竹挽姑娘,我是一点也不惊讶。 我发现讨厌一个人并不需要理由。 讨厌就是讨厌,她只要出现在你眼前,什么都不需要做,仅仅是她笑了,那张脸上刺眼的笑容便能让你浑身的毛孔都向你控诉它们的不爽。 “竹挽姐姐,白杨昨天跟我说,她突然有些想吃野菜了,这不,我们一早就去打了一大兜子的野菜呢。”我把我那半兜子的野菜亮给竹挽姑娘瞧,然后面上带着喜色地道:“姐姐若是想吃,我一会也给姐姐房里送一点?” 竹挽姑娘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僵,她打了个哈欠,略带疲态道:“野菜我就不要了……” 此时,小厨房里的伙夫正好提着刚刚醒来的山鸡,出来放血。 “唉,那鸡我瞧着不错!”竹挽姑娘的眼睛都亮了,她说:“康师傅,记得给我留一碗汤。” “好嘞。”康师傅转过头来笑着道:“这是巧儿和白杨今早上山抓的,又肥又新鲜,咱们小姐屋里的人今日人人都有份!” 竹挽姑娘一听,两只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哎呀,听说这野山鸡可是好的很呐,那我可要多吃一点。” 康师傅也豪爽,笑着说:“行。” 竹挽姑娘又打了个哈欠,脸上尽显疲态“好了,小姐也该起了,你去给小姐打洗脸水吧,昨儿值了一晚上的夜,我得去歇会儿。” “知道了,竹挽姐姐。”我乖巧地笑着,还对竹挽姑娘的背影福了一福。 章节目录 第585章 【五百八十三】她携光辉而来(82) 回到屋里时,我不小心撞见白杨在偷偷的哭。看着她颤抖的双肩,我缓步走向她。 “白杨……”一只手搭在她颤抖的双肩上,我说:“咱们该去伺候小姐起身了。今日小姐约了人,要出去。” 先撇开竹挽姑娘的事不提,今天庄卿燕要去赴陈公子的约,两人照旧是在陈家阁见面。 “恩。”白杨点点头,她胡乱摸了把脸上的眼泪,抽抽噎噎地道:“巧儿你先去,我缓缓、缓缓就来。” “好。”我也没多停留,便打算去给庄卿燕打热水去。 走到门口时,我不放心的看了白杨一眼。 “巧儿!”只见她背对着我说了句:“谢谢你。” 我笑了笑,没答她,走了。 在寒来的记忆里,镇宅小妖之间从来没出现过真正的友情。而且,我本人也不是很相信妖怪之间能有友谊。所以,她也就表达一下感激之情,而我也就这么一听,过去了就过去了,也没什么的。 天亮了,庄府各处都变得热闹起来了。庄家是圆之国第一富商,手底下的事情多,世界各处的生意也多。是以,庄老爷刚起床,便有人拿着拜帖,提着礼物,上门来拜会。 当我端着水盆进到庄卿燕的屋子里时,百香正在伺候庄卿燕更衣,据说已经试了好几套新衣了,但是她都不太满意。 百香是庄卿燕身边的一等丫鬟,等她扶着庄卿燕从内屋的屏风处绕出来时,白杨早已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端端正正的站在我身旁了。 我们伺候完庄卿燕洗漱之后,便退下了。 后又领了阳玉姐姐的命令,站在摆好早饭的屋里伺候。在我和白杨伺候庄卿燕洗漱的时候,二等丫鬟阳玉和西琴就已经布置好早点了,现下庄卿燕已经往这屋里来了,她们要去小姐的寝室收拾打扫,而我和白杨就负责在这里等着。 没一会儿,庄卿燕便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了屋门口。一袭百花盛开刺绣裙,再搭上简单的出云髻,真真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白杨在庄卿燕吃早饭时,出了岔子。精神一恍惚,打了个瞌睡,一不小心就松开了手里的茶壶。 “噼里啪啦”的一声脆响,将庄卿燕的食欲全都冲撞得无影无踪。 白杨一个惊吓,立马伏下身子,慌张道:“小姐恕罪!” 正给庄卿燕添菜的我,见这形势,也忙放下筷子,伏着身子道:“小姐恕罪。” 而庄卿燕却微微皱眉,她看了看白杨,看了看地上的瓷壶碎片,又看了看我…… 咽下咀嚼好的鱼肉,庄卿燕也放下了筷子,倒是没有责备白杨的意思,反倒是颇为好奇的看着我,说:“她打碎了壶,所以让我恕罪。那你是做了什么?需要让我恕罪?” 声若黄莺。庄卿燕的言语间带着淡淡的笑意。谁能想到,圆之国第一富商的女儿,竟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小姐。 “我……”我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道:“我有罪,请小姐恕罪。” “你何罪之有?” 我垂着眸子,颇为愧疚地道:“白杨打碎了壶,起因在我。” 章节目录 第586章 【五百八十四】她携光辉而来(83) 而庄卿燕却是听迷糊了,白杨在圆桌的另一头,而我在圆桌的这头,莫说我与白杨根本没有凑在一起,就算是凑在一起,那壶握在白杨的手里,我不做什么过激行为,壶也是不可能落到地上的。 见她疑惑,我便低着头解释道:“小姐,事情是这样的。” 凑到庄卿燕的耳旁,我窃窃私语着:“竹挽姐姐想给您一个惊喜,昨天半夜叫我们去城外的山里给您打野菜,捉野味。本来不让我们告诉您的,没想到白杨她还是露馅了。” “这……”庄卿燕狐疑地看着伏跪在地上的白杨。恰好白杨又打了个哈欠。 叹息一声,庄卿燕无奈道:“那丫头看起来确实疲惫得很。” “还望小姐恕罪。”我又压低了身子,言语间满是歉意。 “此事也不是你的责任,算了。”说罢,庄卿燕便起身离开了。 我跟白杨得到了小姐的恩典,放了一天假。白杨虽然没搞明白小姐怎么突然要给我们放假,但是困意袭来,不由她细想。昨天白天干了一天的活,晚上又被竹挽姑娘折腾着熬了半个晚上的夜,本来被冷冷的秋风吹的没有那么困,奈何太阳一出来,被明亮的阳光照的整个人都没了精神。白杨一听说今天可以休息,立马就回屋去,倒头就睡。 而我,则偷偷地跑去与令汇合,让她隐去我的身形,一路跟着庄卿燕出了府。 马车和车夫早已在门口等着了,宫明架着马车,看起来还像是车夫的模样。许是他扮的人是个佝偻着的驼背,所以怎么看怎么像车夫。 庄卿燕坐着庄府的马车,一路慢悠悠晃到陈家阁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宫明故意将车赶得很慢,是为了让后面走路的我们能够跟上。 到了陈家阁,庄卿燕被店里的员工邀请到贵宾室里,上好的脂粉一一呈现在她的面前,她看起来兴致不高,但依旧让掌柜的把这些东西全都包起来了。 近来陈家阁的公子当了官,所以整个陈家阁都被从里到外的修缮了一番。寒来也曾来过几次陈家阁,基本都是帮溪水买脂粉。 曾经,陈家阁里的脂粉,有贵的、也有便宜的。 但如今,修整过后的陈家阁,不仅屋子里的布置陈设全都变了样,就连脂粉也是只有贵的、和更贵的。一般人是再也塌不进这陈家阁的门槛。 我放轻了脚步,在屋子里四处查看着。店里的各方面都挺正常,只是……在账房算账的那张桌子上,摆着缺了一块角的金元宝。我凑近一瞧,那个元宝上散发着一股女子香气。再一细闻,是妖气。 这时,令突然从背后戳了戳我。 她指了指店外面。 我的注意力便从这个缺了一块角的金元宝上,转向外面。 这时,寒来的记忆突然提醒了我。她有一次替来陈家阁溪水买脂粉的时候,曾撞见过这位陈家的公子跟别的姑娘躲在外面偷情。那模样看起来像是两人刚出去逛完,因为陈公子要回店里与庄卿燕相会,所以二人便依依不舍的告别。 我在附近晃了一圈。 终于,又听见了熟悉的女声。 这声音跟寒来记忆里出现过的声音一模一样。我几乎可以断定,那位陈家阁的少东家一定就在这附近! 章节目录 第587章 【五百八十五】她携光辉而来(84) “那庄家小姐有什么好的,公子为什么每次都要撇下奴家,去见她。”女子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比起庄卿燕那副正经人家的小姐做派,她显得满身烟尘气儿。 “哎呀,小琼琼,少爷我也是很舍不得你的呀。”说着,就是一阵不可名状的声音。 …… “来,少爷再香一个。” “讨厌啦,这可是在外面,你不要脸,人家……人家还……唔……” 然后,又是一阵不可名状的声音。 …… 经过一系列你侬我侬的撒娇和安抚之后。 “小琼琼,今晚等我好吗?”陈家少爷说得深情而又真诚。 “好~”光听着这妩媚的声音,我也知道这小琼琼姑娘,此刻一定是媚眼如丝、眼泛秋波的模样。 没想到庄卿燕喜欢上的人竟然是个……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反正在我看来,这个陈家少爷并非庄卿燕的良配。 另一头,庄卿燕打包了一大堆的胭脂水粉、附带饰品赠品,店里的员工虽然脸上笑开了花,但眼中仍是露出了一点尴尬之色,眼看着庄小姐把店里的新品、成品、和滞销品全都买了个遍,就连店里的非卖品,店员都已经推荐完了。 “咋办,咱们已经没东西可以卖给庄小姐了。” “……少爷怎么还不回来?” “我哪知道,指不准又被哪个小妖精给迷得忘记了时辰……” “……” 贵宾室里的两只小店员交头接耳,面露难色。 而庄卿燕却是真的好脾气。她也知道自己把这家店的东西买的差不多了,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坐在那里,品着茶杯里的茶水,静静地坐着。 大约喝完了一壶茶之后,陈家少爷回来了。 风流倜傥的公子总是喜欢轻摇小扇、阔步而行。这陈家少爷不一样,他是火急火燎、一路小跑着回到了陈家阁。一回来就赶忙叫店里的人给他打盆水,再拿套干净的衣裳。接着,陈家少爷就猫进员工休息的地方,三下五除二的把脸上、脖颈上的口红印子擦了个干干净净,又换上用香料熏好的干净衣裳后,才昂首阔步、一本正经地走进了贵宾室。 这时,正在屋里喝茶的庄卿燕,看见来人是谁了之后,两只眼睛都亮了。 “云何。”她叫。那声音温柔软糯,引得人想要一亲芳泽。 听见这声儿,陈云何的骨头都酥了。但他面上依旧是一副正经的神情。 “等很久了吗?”他贴心询问。 “没有,我也才刚到没多久。”自从陈云何一出现,庄卿燕的眼里便全是他,什么都没了。 一旁的店员却是面露苦涩,心中暗自腹诽:这哪是刚到,人家连茶都喝完一壶了。 但毕竟是陈家阁的优秀店员,非常有眼色。陈云何一个眼神,这俩就偷偷地退了出去。与此同时,随着庄卿燕一起来的百香也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云何,我好想你……” 看着庄卿燕眼中那满满的春光明媚,陈云何的心情极好“卿燕,我也是。” 像庄卿燕这样温柔好骗而又多金的美人儿,哪能不是陈云何的菜呢? 虽然已经是深秋时分,但是陈家阁的贵宾室里却春意正浓。 章节目录 第588章 【五百八十六】她携光辉而来(85) 在陈云何跟小琼琼分开之后,令跟着陈云何回到了陈家阁,而我则偷偷跟在小琼琼的身后。因为令不在我的身边,所以我身上的隐身,没过一会便自己解除了。但还好,我一路跟着小琼琼进入到普通的居民住宅区域,都没有被她发现。 小琼琼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处偏僻人家。 “当当、当、当”敲门的声音响了四声,规律而又有序。 我躲在不远处的拐角,跟小琼琼姑娘一起等待着。门内很快便有了动静,只听门里响起“当、当当”三声,同样规律而又有序的敲门声。 我微微皱起眉头。门里的人也在敲门? 当门里面的人敲完门后,小琼琼便没再继续敲门了,她抬起脚,对着门轻轻一踹。没有把门踹开,却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门开了。里面是个瘦得跟竹签一样的男人,他眼下乌青很重,脸上带着笑,那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 “快着点儿,给老娘烧热水去,老娘要沐浴更衣再好好打扮一番。然后,今晚香香的去跟情郎约会。”边说着,小琼琼边像是脱衣服一样褪下了胳膊上的皮,显露出她原本的苍老的皮肤。 小琼琼往前走的时候,竹签男便关上了门。之后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就再也看不见了。只得赶紧跑到门口,贴着不太厚的木门,偷听着。 “嘿嘿嘿,早就热好啦,咱们一起洗?”竹签男的声音异常尖锐,听起来不像是普通人类的声音,倒像是开水沸腾时铁锅发出的尖锐声。 “滚开,凭你也配和老娘一起洗?”小琼琼的声音格外彪悍,与黏在陈云何身边时,那种妩媚妖娆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别人家年过半百的彪悍老娘。不难想象,动作肯定也分外粗鲁,因为我听见了竹签男的惨叫声。 当竹签男和小琼琼都进屋了之后,我就是死死地贴着门缝,把我整个人都变成门的一部分,也听不到里头的动静了。想想去陈家阁那边也不会有什么新的收获,便回了庄府。 进屋时,看见白杨还在熟睡,我便也爬到自己的床上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得极好,无人打扰,一夜无梦。 天刚刚有些亮的时候,白杨就把我叫醒了。新的一天又来临了,我们得在小姐醒来之前,准备好一切。 我拿着琉璃瓶去荷花池采露水的时候,听见府里的下人说,昨天小姐回来得太晚了,所以送小姐回来的客人便留在府里留宿。 “听说是个十分俊俏的公子呢,那皮肤比女子还要好,脸白白嫩嫩的,比娇生惯养的小娃儿还要保养得好。” “可不嘛,我听说昨儿来咱们府里的那位少爷,是陈家阁的少东家。陈家阁也算是城里数一数二的脂粉铺了,他们店里的畅销品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店里有那么多稀奇珍贵的保养品。这少东家,能不保养得比普通人好嘛!” “真的假的,哎呀,听得我都羡慕起来了。” “你哪有这命?我看你呀,还是乖乖认命吧!” …… 路过的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我一愣神,不小心把本来该接的露水,流到了自己手上。 哎呀!浪费了…… 我甩甩手,划了两下木筏,又来到一堆新荷叶前,继续采集露水。 章节目录 第589章 【五百八十七】她携光辉而来(86) 如果真如他们所言,昨天晚上陈云何因为太晚了,而住在庄府的话…… 那他岂不是没有去跟他的小琼琼约会? 虽然我对陈云何没有任何好感,但我对小琼琼更没有好感。两相一对比,我决定,挑拨陈云何跟小琼琼之间的关系,让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个随便的决定,在我拿着采集好的露水,回到小厨房时,已经变得十分坚定了。 “巧儿,你来啦。”庄卿燕看着我手里的琉璃瓶,笑得眉眼都展开了。 “……?”来到庄府之后,我第一次见庄卿燕起这么早。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庄卿燕来到我跟前,笑呵呵地拿走了我手里的琉璃瓶。她看起来很开心,仿佛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似的。我认真翻了翻寒来的记忆,发现今天真的不是啥节日,就是很普通的、毫不特别的一天而已。 但也许…… 我看着庄卿燕在厨房里来回奔波的身影,觉得—— 今天对庄卿燕而言,是很特别的一天。 这样想着,我也跑去小厨房里,帮她的忙。 就这样,小厨房里几个伙夫,外加庄卿燕和小姐院里的五个丫鬟,在平凡的某一天早上,像是过年一样忙得不可开交。 今天比起平常,除了热闹之外,就是和平了不少。日子过得和平就容易让人感觉舒坦,许是太舒坦了,我竟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一直到吃早饭的时间,我才真的发觉到……有一个地方不太对劲。 平日里叽叽喳喳,总是使绊子、折腾人、还到处找麻烦的竹挽姑娘,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在整个小姐院子最忙活的时候,竟然不见她的人影。这导致我们每个人在做今早的工作时,都感觉开心得不行。 “百香姐……”向来藏不住心事的阳玉,在主子们吃早饭之前,终于忍不住地悄悄问她:“今天早上这么忙,怎么也没看见竹挽姐?她去哪了?” 百香左右看了看,然后凑到阳玉跟前,小声说着:“我偷偷跟你说一嘴,你可别告诉别人。昨儿主子回来后,叫了竹挽来屋里说话,说是最近胃口不好,想吃野菜和野味了,要竹挽连夜去城外郊区给她找来。竹挽哪里认识那些东西,昨儿夜里去了后,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阳玉神色复杂地道:“还有这种事……” “主子的心思,我们这些下人哪里能懂呢。”百香叹了口气,摇摇头,就赶紧去前面伺候着了。 “是啊……人类的心思,我们哪里能懂呢……”阳玉也叹了口气,跟着百香的步子跑进了饭厅。 陈家阁比起榕树城首富庄家,那差的可不知是十万八千里。然而他只是留宿一晚,第二天享受到的待遇,简直是比贵客还要贵客。 从这天起,我便有意无意地开始拆散陈云何跟他的琼妹妹。 那位琼妹妹名为琼玖。具体是什么妖怪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她是妖。看着陈云何一天不如一天的气色,我猜想琼玖可能在吸食陈云何的精气神。 于是,他们在河边相见的时候,我就让令隐身过去把陈云何推进水里。 雨天,他们在画舫的船上吃饭,我就开着另一条船“一不小心”把他们的船撞翻。 在树下私会时,树上会突然落下来一堆吊死鬼。 章节目录 第590章 【五百八十八】她携光辉而来(87) 去集市逛街,会恰好遇到乱叫乱咬人的恶犬。 …… 诸如此类。 总之,从遇见我开始,陈云何跟琼玖的约会十次有十一次都不成。 久而久之,陈云何便开始躲着琼玖,管她身段再妖娆,撩人技术再精巧,终归是不如陈云何的命重要。陈云何是怕死的,他想得很简单,若是没命了,那这人间就少了位像他这样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得有多少姑娘为他哭得肝肠寸断啊! 虽说陈云何有意躲着琼玖,但是他躲得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琼玖再不济也是个妖怪,被陈云何躲久了,她就来强硬的招了。 什么陈云何走后门偶遇啦。睡觉时做做春梦,却发现女主是她啦。就连在外面急着上茅房还能在男士茅房的门口跟人家琼玖姑娘打个照面,你说气不气?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更何况这陈云何还没有道行,他哪能躲得过有心给他倒贴的琼玖呢? 在大历十月初一这一天,陈家二老带着媒人来向庄家说亲。 陈家与庄家并无生意往来,若是平时,陈老爷怕是连庄家的门槛都不敢踏,毕竟陈家阁生意做得再大,东西卖的再贵,对城中首富庄家而言,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这段日子以来,庄家独女跟他们陈家独子,可是把恋爱谈了个人尽皆知。不仅去诗会一起,赛马一路,就连那周家秀坊开刺绣课,陈云何都陪着庄卿燕一起去。俩人坐在一起,庄卿燕刺绣,陈云何刺肉。一个走几针就嗷嗷乱叫。一个静静地坐着,边走针,边呵呵地笑。 可谓是岁月静好,良人常伴于身侧。 这庄卿燕跟陈云何,一个是城中首富之女,一个是高档脂粉铺的少东家,近来科举中了榜,在朝中还封了官。怎么看,这俩人都是配一脸。 一时间,城里才子佳人的佳话不断,甚至还有说书先生把庄卿燕跟陈云何的事情编成故事,说与人听。 所以,陈家二老翻了黄历,找了个适宜的日子。带着媒人,来庄家说亲。 知女莫若父。虽说庄老爷平日里整日忙着赚钱,对庄卿燕关心甚少,但是自己的女儿喜不喜欢那陈云何,他还是一清二楚的。陈家那小子几次留宿在庄府,庄卿燕是次次早起,早起也就算了,她还又是亲自煮茶、又是亲自下厨的。这种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他身为庄府的主人,没理由不知道。 毫无意外,这桩婚事很容易就谈成了。毕竟庄卿燕与陈云何都是家里的独子独女,两家人都是捧在手上奉为明珠宠着的,如今他们自己互相看对眼了,做长辈的哪有不成全之礼? 在一通寒暄客套之后,两家的长辈将婚期定在十月十八,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亲家,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好!” 这日,秋高气爽,太阳挂在高高的、蓝蓝的天空上,明媚而又耀眼。庄卿燕与百香趴在侧厅的墙壁上偷听长辈们的对话,待听到两家人爽快的将婚期给定了,默契地相视一笑,笑得眉眼弯弯。 俗话说,待嫁的小女儿心思最多。看来此话所言非虚。别的人我不知道,但至少庄卿燕待嫁时的心思,那可是如汪洋大海一般深不可测。 章节目录 第591章 【五百八十九】她携光辉而来(88) 起初,她只是审查身边的人。看看身边的丫头,谁比较适合陪嫁。在主子跟前说话跟抹了蜜似的竹挽姑娘,自然是过关了。贴心的百香姑娘亦然。她们俩跟着去陪嫁,几乎是没有悬念的。 但是二等丫鬟阳玉跟西琴,三等丫鬟我与白杨,就悬念很大了。 后来她就不是单纯的审查,和单纯的看看了…… 由于庄卿燕心里没有主意,而竹挽姑娘又太有主意。所以,区区四个丫鬟比不了琴棋书画,就开始比起了……摔跤。 虽然我不知道庄卿燕是怎么同意这个提议的,但是我知道……我抽签抽到的对手是西琴。 西琴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柔弱,但实际并不是这样。西琴是我们小姐院子里最壮实的一位,基本所有人干不动的重活,西琴都能干动。而巧儿的小身板,就比寒来要结实一点点,所以可想而知,我这一抽……妥妥的抽到了下下签。 几乎是毫无疑问的,我输给了西琴,白杨输给了阳玉。二等丫鬟跟三等丫鬟在干活方面,果然是有区别的。 但是三局两胜。于是第二轮比试之前,竹挽姑娘又开始在庄卿燕耳边吹风。竹挽的小阴风这么一吹,第二局的比试定为——挑水。 ??? 我开始怀疑,庄卿燕不是带着丫鬟们出嫁,而是带着丫鬟们去山上修行。 由于第一轮输的惨,所以第二轮我们俩达成合作,给阳玉和西琴的水桶上各凿了一个不明显的小洞,既然是比谁的水挑的多,那么毫不意外的自然是我与白杨完胜。我不想当出头鸟,所以将我的一桶水倒进了白杨的缸子里。于是结局皆大欢喜,白杨第一,我第二。 一天之内比了两场,院子里的大家都累了。于是庄卿燕暂定,第三场明日再比。 虽说累了,我们也不能回去休息,依旧是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开始做今天没有完成的工作。 在打扫房间的时候,我无意中看见了阳玉匆匆忙忙的身影,出于好奇,我拿着鸡毛掸子悄悄的跟了上去。 于是,就撞破了小型贿赂现场。 她们挑的地方倒是好。院子西边有一口枯井,枯井旁边是闲置着的旧屋子,这个地方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所以,庄卿燕就很不可能过来了。 “竹挽姐姐,今儿我跟西琴看见你衣服上有些污渍,这些你拿着,给自己再做套新衣裳吧。”阳玉笑嘻嘻地说着,边笑,头上边流冷汗。 这话就像是在说:竹挽姐姐,这是我跟西琴的小心意,今天你受累了,还望你能高抬贵手。 竹挽姑娘的表情阴晴不定,所以阳玉揣摩不出竹挽的心思。 “这……不太好吧。”竹挽看起来好似不太想接受。 接着,阳玉又拔了自己头上的银钗,混着装着银子的布兜,一起递给竹挽,讨好着道:“这是前几天小姐赏我的钗子,上好的货色,我想着竹挽姐姐一定喜欢,就一并带来了。” 说话的时候,阳玉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可见是大出血了。 竹挽却突然掩唇笑了,她收下银钗和布袋子,道:“你瞧你,这一手的汗,我有这么可怕吗?至于吓成这样?” “不,不是,我哪里会被竹挽姐姐吓着,这院里谁不知道,竹挽姐姐待我们最好了。”阳玉显得有些慌,她连忙把手在衣服上蹭,想把手心的汗擦干净“我是……我是热的,我一热手心就老爱出汗。” 章节目录 第592章 【五百九十】她携光辉而来(89) “是嘛?”竹挽看着阳玉笑的高深莫测“也是,这深秋的天,真暖和啊。” 说着,一阵萧瑟的秋风缓缓路过,吹得人脸上、身上都凉凉的。竹挽拍拍身上的灰,便离开了。 见她朝着我这边走来,我赶紧拿着鸡毛掸子离开了。 最终,我没有看见阳玉脸上那惊魂未定的神情,但我似乎明白了,竹挽姑娘为什么只找我跟白杨的麻烦。 到了第二天,庄卿燕好似忘记了还要比第三场似的,对比赛的事情只字不提。她让庄家名下的绸布庄子送来了三四车的布,说是要做几身新衣,如果遇上顺眼的好料子,就顺便把嫁衣也一起做了。 竹挽跟百香在庄卿燕的身边伺候,除了端茶倒水之外,什么都不用做。 而平日里负责搬东西的家丁,府里的使唤家奴,都被庄卿燕安排出去,做了别的事。 所以,搬这几车绸布的活儿,就全部落在了我、白杨、西琴、和阳玉四个人的身上。深秋的天气冷飕飕的,但我们几个来来回回的搬布,没一会儿,竟出了一身的汗。 搬了一天,得到的结果是,这些布……小姐都不喜欢。 于是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我们四个的任务都是搬布。府里的家丁出去置办小姐出嫁的东西,家奴天天出去采买物品。所以,除了搬布之外的其他活,也落到了我们的身上。说来也奇怪,这偌大的庄府,城中首富的府邸……突然间,变得好像只有我们四个下人似的。 每天,我们都累得四脚朝天,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今天也是平常而又辛苦的一天。 然后,今天也是平常而又辛苦的结束了。 于是,今天也是四脚朝天的倒头就睡。 但是,今天显然没有过完。 约莫我们四个刚倒在床上没多久,院子里就响起了一连串的锣鼓声。吵的人心里焦躁的想要骂娘。 “小姐的命令,你们全都给我出来!”敲锣的那个人是竹挽,她的声音听起来精神极了,但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挖个坑把她给埋了。 明月好悬,当我们四个全都到了之后。竹挽的锣声才停了下来,百香的鼓声也因锣声的停止而一起停了。 “现在是第三场比试。”庄卿燕的声音温和而又平静,听起来让人感觉困的不行。 “比耐性。”竹挽接着道:“平日里小姐门口的值夜都是我跟百香,但以后进了陈府就未必了,所以你们也必须要锻炼自己的能力。” “今晚我跟百香会轮流看着你们,你们要按时巡院,按时换岗,该做什么,一会百香都会告诉你们。”竹挽说的十分正经,仿佛她平时值夜的时候,会按时换岗,按时巡院似的。 我想都不用想,第三场比试肯定也是竹挽的主意了。庄卿燕是个不太会折腾人的,而竹挽是个特别会折腾人的。 不过既然今晚她们不想让我好好休息,那我也不想让她们好好休息,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商人的府邸,并不像是官家那样严格,大多时候都是很随意的,例如奴仆不用自称奴婢,互相之间都是你我之类的平称。 而小姐院子里,因为平时都是一个人守夜,所以守夜的一等丫鬟是默认允许坐在门口打瞌睡的,且从不巡院。 章节目录 第593章 【五百九十一】她携光辉而来(90) 但是今日与往常却不一样,今天有四个人值夜呢!且这四个人还有两个人轮流审查。 所以不仅不允许打瞌睡,还要照常巡院。 我们被分为两组,阳玉跟西琴一组,我跟白杨一组。两组分别一个时辰一轮换。第一组先巡院,而第二组在小姐门口守着,立岗。 我跟白杨是第一组,接到的任务是巡院。 彼时,庄卿燕已经睡下。负责下半夜审查工作的竹挽也已经睡下。只剩负责上半夜审查工作的百香,时不时的出现监督我们。 说是巡院,但毕竟我们是小姐院里的丫鬟,所以我们不用巡查整个府邸,只需在小姐院子附近巡逻几圈即可。 到了岔路口的时候,我跟白杨便分开了。 我一个人提着灯笼,走在小路上。忽然发现秋天的白天很冷,但是秋天的夜里更冷。 以前我很少有这种体会的,但是如今……体会是体会到了,只是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喂,你大半夜在这里干什么呀?”身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人声,但我转过头去,却并没有看见她。 “你以为我想在这里呀?”我无奈道。 “好吧,你也有你的苦衷。我最近听府里的下人对新来的家丁说,每隔一个月,这府里所有的奴籍男女,都要去参加一个聚会。”说着,令显出了自己的身形。 “聚会?”我疑问。 “是啊,我在城里各处府邸都探了一圈。好像……每个府里都有这个传统。”令摆摆手表示自己也不是很理解。 “那聚会的时间呢?”下人之间的聚会总不可能是白天,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晚上。但是晚上……一群下人聚会能做什么呢? “丑时一刻。”说完,令又道:“不同的府邸聚会时间都不一样,庄府是丑时一刻,其他府也差不多都在这个时间左右。” “果然都是晚上……”我不自觉地喃喃道。脑海里翻找着寒来的记忆,我看见了很多寒来不曾注意过的事情。例如,总有人在溪水跟前乖巧而又恭敬,总有人拿着好东西送给溪水。这些事情,寒来以前总以为是溪水的人缘太好了,心中还偷偷的羡慕过溪水的好人缘。 我慢慢的翻找着寒来的记忆。发现阿张总是和溪水不太对盘,但是每次溪水都会对他好言相向。溪水的睡眠很好,她平时都会先比寒来睡着的。但是睡眠如此好的一个人,每个月,总有一天要守着寒来入睡…… 每个月……总有一天。 我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并不是普通的下人,他们全都是妖怪! “令,你知道这个月的聚会是什么时候吗?”我问。 令点点头“十月十七,庄家小姐出嫁的前一天。” “好,你到时候顾着点宫明,我也不知道现场究竟会发生什么。”我嘱咐道。 “没问题。”令说的很随意,然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宫府柴房里那两个天天号丧的怎么办?” 宫府柴房里…… 我竟然把这两个人给忘了! 柴房里绑着真正的巧儿和真正的元力。而我和宫明则是假借他们的身份。既然他们镇宅小妖每月有一次聚会,那这两个人就不能再回来了。就算我跟宫明离开了庄府,他们回来之后也一定会将此事说破,这样一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大麻烦。 章节目录 第594章 【五百九十二】她携光辉而来(91) “你还是每日三餐给他们各喂一个馒头,给柴房下一个困妖咒,别让他们跑出来了。” “好。” 巡着巡着,我便巡到了我住的那个院子。 想到此刻正舒服的睡在床上的竹挽,感受着秋天夜里的瑟瑟凉风,心中的正义之魂在我的身体里嘶吼,我觉得我必须得做点正义的事情。 这样想着,我便让令去找了胡椒粉。 而我,则拿着铁铲子,用玉兰在铁铲上面施加妖力后,便去西院的枯井旁挖了一个坑。坑挖好后,我觉得还不太满意,于是又多挖了几铲子。如今,它已经是个深坑了。 坑准备好了之后,我拿着令找来的胡椒粉,偷偷摸摸地去到了竹挽姑娘的屋里。 见她睡得挺香,我拿起胡椒粉,就往她脸上撒呀撒呀撒呀撒。我动作挺慢,胡椒每次也就出一点点,但是竹挽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已经不太舒服了。 “啊……阿嚏!”她先打了个小的喷嚏。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然后又接连打了几个大的。 就在她睁开眼时,令给我身上施加了隐身。所以她只能看见一个装胡椒粉的罐子悬在她的头上,自己撒的很开心。 瞳孔瞬间瞪大。 “阿嚏!阿嚏——嚏——” 竹挽坐起身来,揉揉自己那有些发红的鼻子,哑着嗓子说:“哪路的妖怪到访?一直隐着身形也忒不厚道了,我就是个小妖怪,会点打扫、浮空之法,不知哪里得罪了你……要、要……阿嚏!阿嚏!要这么欺负我……” 我并没有理她,只是把胡椒粉瓶子放进口袋里。 然后我安静了一会。 “你……你已经离开了吗?阿——嚏!”竹挽姑娘又揉了揉鼻子,然后起身,四处瞧了瞧,发现屋里并没有奇怪的地方,便放下心来,打算回床上继续睡觉。 然而她刚转身,就看到了一个浮在眼前的花瓶。 然后,竹挽在一脸惊讶的神情中,被我击晕了过去。 我把她埋了起来,当然头还露在外面。 令施了个小法术。让胡椒粉的瓶子一直浮在竹挽姑娘的头顶,只要她一醒来,就开始慢慢的撒。 于是向来没什么人迹的西院,硬是响了一晚上的人声。 晚上的换班很顺利,没有人出岔子,百香上半夜监督结束后,就回屋里休息了。下半夜最困的时候,竹挽并没有出现,所以大家各自找地方偷着打瞌睡。第三轮比试中,大家都隐藏得很好,没有人倒下,所以这一局是平局。 第二天,小姐院里的四个丫鬟都睡觉去了。在这种院子里严重缺人手的时候,竹挽竟不见了。 一直到下午,我们都睡醒的时候。百香来询问我们有没有见到竹挽时,我们都实话实说。 将我们四个聚在一起,百香的视线顺着西琴一一看过来。 西琴眨着迷茫的小眼睛,说:“竹挽姐姐?昨天夜里就没有见到她了。” “是啊……昨天百香姐姐你离开后,竹挽姐姐并没有出现。”白杨附议。 “我也没看见……”阳玉一脸无辜。 等到百香的视线看向我的时候。我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去禀告小姐。”百香叹了口气,离开了。 看着百香离开的背影,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开始讨论竹挽姑娘究竟去哪了。我对探讨八卦没有兴趣,于是回到我不太舒服的硬板床上,继续睡了一觉。 章节目录 第595章 【五百九十三】她携光辉而来(92) 一天没有吃饭就容易半夜饿醒。 当我抚摸着我咕噜咕噜直叫的肚子,去小厨房偷偷拿东西吃的时候。我特意绕了个远的不能再远的路。然后恰好路过西院时,听到那熟悉的喷嚏声后,我悄悄地走到附近去看了一眼。 发现胡椒瓶子并没有浮在空中,而地上那恰好跟竹挽姑娘的脖子一样粗的坑里,也并没有人。凉风一吹,西院里响起了竹挽打喷嚏的声音,想来是确实着凉了。 我去小厨房拿了两个馒头,一盘小菜。回屋的一路上都想着:令把竹挽姑娘的身子也一起隐形的这招,确实挺高明。 这天是十月十六,府里半夜突然有人满院子的大喊着火了、抓贼呀! 由于声音响亮,神态慌张,引得所有守夜的下人们都跟着她一起四处奔走相告。不过一会的功夫,本来已经灭了的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一时间,府里乱成了一团。所有人都爬起来想要去灭火,但是跑完了整个庄府却发现府中并没有着火,于是大家就开始抓贼。在抓贼的途中,有人发现了被埋在西院枯井旁边,还直打喷嚏的竹挽姑娘。 当庄卿燕再见到竹挽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瘦了两三圈。而她身上本该有的胡椒味,早已经被凉凉的秋风吹得无影无踪。 十月十七这天,竹挽在庄卿燕跟前哭了半个时辰,坚持说整自己的人一定就是小姐院里的其他几个丫鬟,求她为自己做主,被待嫁的庄卿燕罚了禁闭。 出嫁前一天,自己跟前一直有人哭是怎么个回事儿?这当然是不吉利的。于是庄卿燕压根儿就没有听竹挽说了什么,只觉得她的眼泪让自己越来越心烦,便干脆关了她禁闭。 夜里,庄卿燕紧张得睡不着觉,便拉着百香一直聊天。 而我则在房里等着,等到丑时一刻,去参加府里一月一次的大会。起初我以为只是普通的妖怪聚会而已,后来想了想,这应该不是什么聚会。镇宅小妖是个有首领的组织,他们一月一次聚在一起,八成是需要总结工作、情报上报、以及发布任务一类。 一直等到了丑时,这府里的人类终于全都进入了梦乡。 但黑灯瞎火的庄府,今夜却格外的热闹。所有人都在往一个地方走。虽然没有灯,但是府里并没有发生踩踏事件。不少妖怪的眼睛都有夜视能力,他们的眼睛发着绿光,走路如同行尸走肉,我跟在其中,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一起前进着。 宫明在令的保护下,装模作样的走在最后,他似乎渐渐也接受了妖怪的存在,就算此时看见一堆眼睛发着绿光的人从自己身边路过,也是憋着气,一声都不敢吭。 令原本打算着,只要宫明稍稍有一点儿不对劲,便给他施加隐身术。但是今天宫明的表现有点令人惊讶,他丝毫没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哦,除了他的脸色有点惨白。 我跟着其他人,一路来到了花厅。整个花厅都被保护在妖怪的结界里。花厅的门上,有一层薄薄的屏障。 我靠进门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进不去。其实我身上的妖气太淡了,你说我便拿起玉兰,偷偷的往自己身上,施加了更多的妖气。 章节目录 第596章 【五百九十四】她携光辉而来(93) 但寒来终究只是肉体凡胎。虽说我的灵魂在她体内,可是我存在的意义并不大,我无法改变寒来本身的体质。就算我用寒来的身体去运动,也只是让她变得更结实、更健康了而已。人类所能承受的妖气是有限的。按照她的体质,似乎是无法在一时之间,承受这么多妖气的。 虽然我成功的进入了花厅,但是我也明显的察觉到,我的状态已经不太对劲了。 悄悄对后面的令比了手势,我叫她带着宫明离开。 进入花厅之后,上座之人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许是镇宅之鬼身份特殊,所以隐蔽的也特别好。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庄家的镇宅之鬼,竟然是—— 白杨。 那个我印象中爱哭而又脆弱的室友,有意无意之中保护了多次的人。竟然,是这座宅院里最大的boss。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在妖怪之中是没有的,忠诚亦然。平日里百般折磨,想尽办法折腾白杨的竹挽,此刻跪在她的跟前,心甘情愿地说着:“主子。” 随着她这一声称谓,花厅里的其他众人也纷纷跪下,齐声说着:“主子。” 我蹲坐在众人之中,觉得嗓子渴得要冒烟了,心中焦躁得要发狂了。幸而脑中的理智告诉我:再忍忍,再忍忍…… 好么,我便一忍二忍三忍四忍…… 待到大部分人将自己知道的府内情况上报给白杨之后,白杨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私下给他们分配了任务之后…… 我已经焦躁到了极点。 渐渐地,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大脑一片混乱,而周围的东西也已经开始看不清了。 在我的胸腔里,有着一股已经凝固成型的愤怒,将我的五脏六腑撞得难受不堪。我整个人就像是醉酒了一样难受,而且隐隐感觉这股愤怒就要冲出我的胸腔,先毁灭我自己,再毁灭其他人。 就在这时,有人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凉,连带着我也冷静了下来。这只手的骨节很大,不像是女子的手,但握起来竟让我感到有些安心。 从那个人手上散发出来的凉意,自我的指尖窜入,逐渐蔓延至我的身上。不仅压抑住了胸腔里那股没来由的怒意不说,就连我的四肢百骸都被这阵凉意给冷得抖了三抖。 意识清醒,目光清明,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 回看着厅内众人的目光,我有些不明所以。 “巧儿,我让你做我的巡察总督,难道你不满意?”坐在主位上的白杨跟平时那副好欺负的模样完全不同,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上位者才有的威严和气势。 “她说,要你跟着庄卿燕陪嫁,做陈府的卧底。”耳旁响起令的声音,她悉心给我解释着:“不过她提高了你的身份,别人都是巡查使者,你是巡查总督,我猜着你这身份大概是那些巡查使者的头儿。” 我一听这情况,再看向白杨看着我那有些疑惑的目光,连忙低着头道:“不、不是……我是太开心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微微欠身,我笑着道:“巧儿满意着呢!” “那就好。”白杨朝我笑了笑。 接着,白杨又开始吩咐起别的事宜。她需要吩咐的事情有很多,毕竟凭她一己之力掌管着整个庞大的庄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让很多意外和故意为之的事情伪装成自然发生的样子,更是难上加难。 章节目录 第597章 【五百九十五】她携光辉而来(94) 想起刚才握住我的那只手。我偷偷瞄向身旁,发现站在我身边的人佝偻着身子,浑身散发着马厩的动物味,这个饶个头应该是比我高的,可是因为驼背,便生生矮了我一截。他的样貌实在是不好记,五官长得没有一点特色,既不好看,也不难看。但我偏偏认得他,我知道他叫元力,也知道……此时的元力就是宫明。 心跳突然变得有些快。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自在,于是我深呼吸,慢慢压抑着内心的燥热。转而开始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白杨。 庄家是生意大户,这花厅通常用来招待本地与外地的客人,所以最初修筑时,便将花厅修筑得很大。 原本在花厅的最前方是没有台子的,但是每月丑时一刻,是院里的妖怪们开会的时候,在丑时一刻之前就会有妖怪,提前来到花厅,布置妖阵,以及使用妖法搭一个台子,这样更方便让所有的妖怪都看见白杨,听见她的话。 镇宅妖之间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假装做人类的时候,没有上下级之分。 平日里,除了所有妖怪都要将自己最新得到的消息,立马告知给白杨以外。在其他事情上,并不用把白杨当做主子,可以装作不认识她。也可以直接把她当做普通的同伴。 但是妖怪并没有同伴。所以平日里,大家都只是把白杨当做普通的眼中钉。 在寒来的记忆里,溪水也是不少饶眼中钉。所以一直以来,溪水的身边就只有寒来一个人。许是因为寒来对溪水是真心实意的,所以久而久之,溪水也将自己的真心捧给了寒来。 所以,妖怪有没有同伴这种事,还是要看缘分呀。 既然平日里大家都把白杨当做普通的眼中钉,那么今白杨是主子,自然要把平日里那些把她当眼中钉的家伙们好好的收拾一番。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听着竹挽姑娘挨板子的声音,觉得这叫声真好听,听一夜我都不嫌烦。 人有时候真的挺奇妙的,有些明明一开口就能让你感觉到厌烦的人,如今换了种开口方式,竟能让你感觉不那么讨厌,甚至还有些舒坦。 我从来不装什么老好人。来到庄府的这些日子里,我被那位竹挽姑娘折腾的够呛。那么今,我看见竹挽姑娘被白杨折腾得够呛时,就想要拍手叫好。只是我没有真的拍手,而是在心里拍手罢了。 八十板子打的不快也不慢。妖怪与人类不同,妖怪的皮很厚,就算她装扮成饶样子,也改不了妖怪皮很厚的事实。八十板子若是落到一个普通饶身上,便足以让他毙命。但是这区区八十板子落在竹挽姑娘的身上,也只是把她打的很疼而已,她的背上连伤痕都没樱 这场聚会彻底结束的时候,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 我把宫明和令拉到了一旁,声问他们:“你们怎么进来了?” 然后我又把头转向一旁,看着令:“之前我发现花厅门口那道屏障不好过的时候,我给你打手势了呀,让你带着宫明赶紧离开。” 令挠了挠鼻子,不好意思地道:“这可真不怪我,我是打算要离开的来着……” “?”我顺着令的目光,看向宫明。 章节目录 第598章 【五百九十六】她携光辉而来(95) “确实不怪她。”宫明顶着元力的这张脸,也对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他笑起来像哭一样,我一时之间也无法分辨出他是真的想笑,还是根本不想笑。都相由心生,但是有的人……确实很难相由心生。 “我看见你用玉兰往自己身上度了妖气后,脸上的神情都有些不大对劲了,那样子看起来……怪吓饶。”宫明看着我,两只眼睛像闪烁的星子一样,明亮而又透彻“我担心你。” “啊……”面对他如此坦诚的担心,我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左看右看着:“我当时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吓人吗?” “恩恩!”令用力点头“我看着你也有些不大对劲,像是魔气太重了,要发狂了一样。” “……”还真是,其实我自己也感觉自己差点儿要发狂了。这回若不是宫明在我身边,我大概就要把事情搞砸了。 “那你们是怎么进去的?”突然想起那道屏障令我都进不去。 “这个……我也不知道。是宫明带我进去的。”令很坦诚地望着我,怕我不相信她,还多眨巴了一会她的大眼睛。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那些妖怪想要接近我以来,我发现他们总是失败。我身上好像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宫明。 特别的东西…… 我看着宫明,也不知道该怎么。因为我完全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我看向令。 发现令此刻也在看着我。 我们在彼茨眼中读到了同一个想法。那就是……我们完全没有感觉到在宫明的身上,有什么与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 “所以你什么都没有做就进去了?还带着令一起进去了?!”我问他。 宫明点零头,他呆呆地问着我:“那扇门……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还真是……一个特别的男人。 “……你,什么都没有看见吗?门上有一道淡淡的蓝绿色屏障,或者花厅的四周有着像水波纹一样的妖阵痕迹……之类的……” 宫明坦诚地摇摇头“我只看见去花厅的那些饶眼睛都发着绿光,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眨眨眼,哦了一声,拍了拍令的肩膀,决定去睡觉。 临走前,令化作鲤鱼,游到我的耳边了一句话:“宫明在进入花厅那扇门时,屏障消失了一瞬间,所以我才能跟着他一起进去,我怀疑妖法对他无效。” 我点点头“知道了,照顾好他,我可不想寒来回来时发现她兄长的坟头草都跟她膝盖一样高了。” 回到屋里时,白杨已经睡了,既然白杨是庄府的镇宅之鬼,她是无法离开这里的。没什么意外的话,我以后应该不会再见到她了。 又多看了她一眼,我也睡了。 第二,没亮我就醒了。刚出院子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发现一等丫鬟的房门开着,白香跟竹挽两个人都不在房里。 再一想,今是十月十八,庄卿燕出嫁的日子。虽然还没亮,但我起的应该不算早。 整个庄府,早就忙碌起来了。 但是庄卿燕却迟迟没有公布陪嫁丫鬟的姓名。不过就算巧儿不在陪嫁的行列里,我也有方法去陈府待着就是了。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事情总是会按照事情发展的顺序正常运校而我要做的,就是盯紧庄卿燕,搞清楚她跟方瓷和青光石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章节目录 第599章 【五百九十七】她携光辉而来(96) 于是,我便在还没有亮的大清早,在丫鬟的院子里面悠哉悠哉地做着伸展运动。 “嘿,嘿,哈,哈……” 自我来到庄府之后就一直在辛苦的劳作,所以寒来这副本来就挺健康的身子,已经被我锻炼的更健康了。 之前,寒来总是在两个世界中来回穿梭,外加令每次做什么事的时候,用的都是寒来的精力,所以去到宫府后,不过自由了短短一段日子,她便看起来有些瘦和虚弱。 如今,我显然已经把这副身子给吃胖了。连肚子上都堆积了一些脂肪呢。我为此感到很是自豪,觉得寒来醒过来之后,应该会谢谢我。 就在我不急不缓地做着我的伸展运动的时候…… 我看见一项做事稳重,待人温和的百香姑娘火急火燎地冲回到院子里,又冲进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再火急火燎的冲出了院子。 我依旧在不急不缓地做着我的伸展运动。只是双眼盯着百香离去的方向,好奇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这个一向稳重的姑娘变成了这幅样子呢? 我刚想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见远远地冒起了一阵高高的烟雾,而那阵烟雾竟然不偏不倚地朝我而来! 再一细看! 我发现那些并不是烟雾,而是狂奔而引起的灰尘! 百香姑娘又跑回来了! 这比她刚才那火急火燎还要快两倍的速度,狂奔到了我的面前。她靠近我的时候,我还吃了一脸沙子。虽然我并不知道庄府的院子里是哪来的沙子,但是我用袖子蹭掉了脸上的沙子。 “你,哈啊,你你你……”白香姑娘喘着粗气,似乎是很想要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是她的气不允许。 “我……”我用食指指着我自己,疑惑地望着百香姑娘,等待着她的下文。 然而她并不给我下文。 拽着我的手就往院子外面跑。 又是一阵狼烟突起,滚滚的烟尘在我们身后飘得老高了。 我哪里跟得上她的速度。于是,像一只风筝似的,在她手里被她拽着飞。 在百香姑娘拽着我飞来飞去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平日里吃的可能还是有些少,身体怎么能这么轻飘飘的呢?要是重一些……她可能就拉不动我了。至少会在喘息平静下来之后,告诉我要带我去哪,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我连自己要被她拽去哪儿都不知道。 滚滚的烟尘终于停了下来。我被这阵灰尘呛得是一直咳嗽,怎么都停不下来。 待百香喘息完毕,而我又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我们已经站在姐的房门口了。里面的人儿静静坐在梳妆台前,体态娉婷,模样美好,不得不……这庄卿燕长得还真是倾国倾城、艳压群芳。 “竹挽不知何故昏倒了,现下没人给姐梳头,姐正在里面等着呢!快进去!”着,百香姑娘给了我背后一掌,将我往屋里一推。 “百香姐,可是我……”根本不会梳头啊! 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百香就像是献宝一样将我推到了庄卿燕的面前。 “姐,竹挽虽然无故昏倒了,但是我给姐找来了巧儿。”百香一边娴静地笑着,一边给我的脸上贴着金,她拿起我那满是茧子的手,给庄卿燕比划着:“姐,这巧儿的手也是极巧的,挽起发髻来,不输竹挽呢。” 章节目录 第600章 【五百九十八】她携光辉而来(97) 听见百香姑娘这样在庄卿燕面前夸我,我恶狠狠地瞪着她!我虽然叫巧儿,可不代表我的手很巧阿喂! “恩。”庄卿燕淡淡地应了一声,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春风满面,眼里水光盈盈,像是在想别的事情,根本不在意竹挽昏倒,或者巧儿的手究竟有多巧……这类与她的陈公子毫无关系的事。 陈公子…… 想起那人,突然有两片红云飞到了庄卿燕的脸颊上。 今晚,就该唤他一声夫君了呢…… 她定要用最美的面容,最温和甜美的声线,在他掀起自己的盖头时,柔柔地唤他一声:夫君。她要他这一生,都对自己记忆深刻。庄卿燕望着镜中的自己,如此想着。 我硬着头皮给庄卿燕梳理着发丝,不断地向正在给庄卿燕化妆的百香发出求救的眼神,然而可能是我长得不够楚楚动人,百香静静地给庄卿燕描着眉,对我这可怜的眼神视若无睹。 我看着庄卿燕这长长的青丝,觉得心里很堵。 然而,就在这时! 我看见了在门口偷窥我们的白杨,她仍是我认识的那副模样,看起来巧可怜,还十分柔弱忧郁的。让人不知不觉便想要保护她。 我瞧见她的眼里有一股异样的光,顺着她的眼神看过来,我发现她并没有在看我,或是百香。她在看庄卿燕,那眼中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光芒,是羡慕。 我也看向庄卿燕,这个连鬼都羡慕的女子。手里的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她的头发很柔顺,发质真好。 可我并不知道白杨在羡慕她什么。白杨的姿色也是不差的,镇宅之鬼的实力也应该是不弱的。表面上,庄府的主人是庄卿燕和庄老爷,但实际上,这里的主人是白杨。只不过她不像庄卿燕这般养尊处优的活着罢了。 我回想往事,发现竹挽姑娘基本都是在找我的麻烦,顺带拉上白杨而已。她对白杨,看似不屑一顾,实则还是给她留了三分薄面的。 梳着梳着…… 我实在无法无视身后那双发光的眼睛。 放轻了步子,我走到门口,把梳子交在了白杨的手上,声告诉她:“竹挽姐姐不知何故晕过去了,姐现在缺一个梳头的人,我觉得你正合适。” 其实我们都知道竹挽为什么晕过去,俗话伤筋动骨一百呢。她昨受的刑,虽然没有皮外伤,但估计有皮内伤。她是妖怪,皮厚没错,可是给她行刑的,也是妖怪。 白杨愣愣地看着我,呆呆地问着:“我……可以吗?” 我笑着点点头,将她拉进屋子里来,从背后推了她一把,轻声道:“去吧。”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白杨羡慕的并不是庄卿燕貌美如花的样貌,不是她姣好的身段,也不是她那柔顺如瀑布般的青丝,而是她今日出嫁。 在寒来的记忆里,也有过和溪水一起讨论未来的场景。寒来没有注意,在起如意郎君和嫁娶之事时,溪水的眸子暗了暗,然后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我看见白杨给庄卿燕梳发髻时那开心的表情,忽然恍惚的感觉,今出嫁新娘子的并不是庄卿燕。而是白杨。 屋子里的氛围很好,大家都融入进了一种我不出来的温暖气氛里。 对我而言,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章节目录 第601章 【五百九十九】她携光辉而来(98) 我感觉自己不适合再继续呆在这里了。就默默退了出去,还把房门关上了。屋子里很温暖,屋子外面却很冷。院子里种了几棵红色的枫树,秋风携卷着那火红的落叶,缓缓飘落到我的脚下。我捡起红色的枫叶,觉得它十分应景。 我也曾有过喜欢的人。在我还不是神仙,且最懵懂无知的时候。只是那个人,并不喜欢我。 我坐在枫树的树枝上,看着太阳升起来;看着庄卿燕盖着红盖头,被喜婆和百香姐姐搀扶着走出屋子;看着扶在门边的白杨,目送着渐渐远去的庄卿燕,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我从树上下来。白杨告诉我,陪嫁的丫鬟有四个人,分别是:竹挽姑娘、百香姑娘、阳玉和我。 临别前,我将手中的枫叶送给了白杨。那是我在枫树最高的、最险的一跟树枝上摘下来的,寓意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它火红鲜艳的模样很是好看,挺配白杨,也祝愿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跟在送亲的队伍后面。看着庄老爷把自己的女儿交给陈云何,那泪眼婆娑、嘱咐再三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合格的父亲。他平时甚少会陪庄卿燕,此刻庄卿燕见到自己父亲这副含泪老饶模样,觉得他头上的白头发真多啊…… 一双纤细白嫩的手,被苍老的手,交在了另一双年轻有力的手上。 锣鼓声一起,火红色大轿一抬,热闹的鞭炮声掩盖住了所有的悲伤。喜庆的奏乐声,让人心中的难过都化为了释怀的微笑。 我平静地看着这一牵感受着自己有温度的手指,以及跳动着的心跳声。或许这些感觉总有一,会再一次消失。我会再一次变回那个没有五感的王灵韵,但我会记得这段……替寒来活着的珍贵时光。 新郎打马游街,走得很慢,在他身后还跟着长长的送亲队伍。庄卿燕坐在十六抬大轿上,轿子后面还跟着长长的嫁妆。 首富的女儿出嫁,一路声势浩大,锣鼓喧。光是给路饶花钱就不知道撒了多少。一时间,明明是庄家和陈家两家饶事情,却搞得好像是全城的节日似的。因为圆之国是个国,只有榕树城一个城池,所以这场婚礼可谓是举国欢庆,都快赶上皇帝老子嫁女儿了!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喜庆中的时候,阳玉突然拉着我离开了送亲的队伍。 “我们得比姐先去到陈府,打点部分事宜。”阳玉交代道。 我点点头,随着阳玉一起穿过层层叠叠的人流,朝着陈府的方向急急行去。 这头,我们刚到陈府正门。那头,只见一顶花头彩轿就入了陈府的侧门。 我看着那轿子有些奇怪,便让阳玉先去新婚房里打点、布置,而我则绕去侧门一探究竟。 我也是之后才知道,这样的花头彩轿也是用来接新娘子的,只是不是用来接正规娘子,而是用来接妾室的。 当我看见轿子里出来的人是琼玖时,惊得我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琼玖下轿子的时候,还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腹,责备轿夫道:“都轻着点,要是摔坏了我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少爷,你们谁能担得起这个责?!” 那尖酸刻薄的模样,像极了菜市场的苛刻老板。 章节目录 第602章 【六百】她携光辉而来(99) 我轻叹一口气。没想到我在府里被竹挽姑娘折腾的时候,在庄卿燕待嫁之前满心都是担忧和害怕的时候,陈云何还是心甘情愿地走进了琼玖的套路里。陈家二老在十月初一那提亲,紧接着十月初二便下聘,而庄陈两家商议的婚娶日子则是十月十八。 新婚夫妇在婚前是不能相见的,按老祖宗的话来,见面是不吉利。但是按我的话来,婚前不见面才是不吉利! 细想一下,庄卿燕跟陈云何也就十几没有见面而已。在这十几里,完全就是琼玖一个饶舞台。她可以自由发挥,反正她足够了解陈云何那个人。 没再管后门这位。我去到新房帮阳玉的忙。要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我们俩提前过来其实就是守着这里,避免在庄卿燕来之前,有什么有心人跑来此处做手脚。 原先,我还觉得这规矩有点太题大做了。既然是陈家求娶庄卿燕,那么陈家能有什么问题? 现在来看,规矩的出现都是前人在吃亏后,所栽种的警示树苗。 当我来到新房时,阳玉已经把这间屋子的里里外外都检查完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这里,不能让心怀不轨之人进到里面。 前门迎正室,偏门迎妾室,十月十八这一,陈云何同事娶了两位夫人入府。一位在人前给了他全部的脸面,让他出尽了风头。一位在人后对他施尽了手段,让他在温柔乡里慢慢溺亡。 我知道这世间之事都没有什么理由,全都是造化。但我还是替庄卿燕感到有些难过,许是在她身边呆的久了,知道她是个性子很好的人,便觉得好人不应该有这样的遭遇。 我觉得,至少今这个大喜的日子,不能让庄卿燕看见琼玖。 但是,另一件我完全没想到的事情,却正在稍稍拉开它的序幕。 大街上,庄陈两家的送亲队停了下来。路中间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把骑在马上的新郎官骂得狗血淋头。 “百香,怎么停下来了?”坐在花轿上的庄卿燕疑惑地看向跟在轿旁的百香。 “姐,我也不知道。”百香答。 “快去前面看看。” “是。” 百香满脸疑惑地过去,却是黑着一张脸回来了。 “怎么了,百香,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庄卿燕那水盈盈眸子里泛起了一丝焦急之色。 “姐……”百香有些难以启齿。 “到底怎么了?你!”庄卿燕的脸上带着一丝薄怒。 “是……是……”百香左思右想,还是编了一个理由,道:“有一个疯癫的老太婆,误把您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把陈公子当成了自己的姑爷,在前面挡着刁难姑爷呢。” “这样……那他应该是很为难了。”庄卿燕担心地望着最前方骑在马上的那个人。手上那方金丝软绸的帕子,不自觉便被她握成了一团。 彼时,我正坐在陈府长廊里,想着怎么让琼玖姑娘主动消失一。完全没注意到,令那家伙像只精灵似的跑了过来。 “哈哈哈笑死我了。”令来到我跟前。蹦了一下,便站稳了身子。她脸上那看热闹的喜悦神色,是如何掩都掩盖不住的! 章节目录 第603章 【六百零一】她携光辉而来(100) “我跟你,方才,在街上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拦住了迎亲队,人家陈公子把自己女儿的肚子给搞大了,怎么还有脸娶别家的姐当媳妇儿?!那老太太是又哭又闹,坐在地上直抹眼泪儿,大有陈云何今不给她一个交代,她今就坐那不走聊架势。将陈云何的这件丑事呀,闹得是人尽皆知。” 首富家的姐出嫁,街上来围观看热闹的人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这件事情被闹得人尽皆知? “不过那庄姐似乎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她身边的丫鬟瞒着她的。”令声在我耳旁:“两个下人把那老太太叉走之后,陈云何走在路上一路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庄姐竟然还在问身边的侍女:‘为什么路上的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的?’显然是还不知道这件事。” “这样啊……”我无奈地:“不知道也好,至少今能做个美梦。” “我真是看不懂你们人类。今做美梦算什么呀?明美梦变成噩梦,不是更难受?”令插着腰,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我“你有什么打算吗?是跟他们一起玩儿,还是什么都不做?” 按我以前的性子,大概是什么都不做,看戏就好。但是自从有了感情和知觉之后,我觉得跟他们一起玩更有趣。 于是我想都没想,便:“视情况而定。” 迎亲的队伍一路被人指指点点的来到了陈府的门口,一开始陈云何打马游街走得是很慢的,如此风光而又长脸的事情,他又怎么会希望草草结束呢? 但是后来,情况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逆转。一位突然出现的老太太,堵住了迎亲队伍的前路,将他这个负心汉骂了个狗血淋头。街边的路人对他指指点点,全都在看他的笑话。这些人……明明刚才对他还抱以艳羡的眼神,而现在他们看向陈云何的眼中全都是讥讽。 他的马走得飞快。此刻,他真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不要娶妻了!如此不风光而又丢脸的事情,他真的希望能够快点结束! 迎亲的队伍走的很快,八抬大轿变得摇摇晃晃。有好几次,庄卿燕都差点被摇得掉下来。她早上本来就没吃东西,坐在轿子上又被摇的七荤八素的,没一会儿,庄卿燕便有些不舒服,犯恶心。 “百、百香!”庄卿燕努力扶正自己的身子“让他们走慢些!” 百香会意,就是前面已经快跑起来的迎亲队大喊:“喂,你们慢点儿!我们姐不舒服!” 但是并没有人理她,迎亲的队伍甚至越跑越快,庄卿燕的头甚至都一不心撞在了轿子上。 堂堂首富之女出嫁,竟搞得滑稽之极、狼狈至极。庄卿燕与陈云何的爱情故事,也从一开始的坊间佳话,变成了后来的坊间笑话。 陈云何这个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自觉,自他回府,便什么也不做,赶紧下令把琼玖给关起来,吩咐守门的侍卫,千万不能让夫人看见她。 但是……琼玖又哪里是他能关得住的呢?所以我让令在关着琼玖的那间房里,下了困妖阵。这下就能真的将琼玖关住了。 至少一时半会儿,她是无法兴风作滥。 拜了堂,成了亲。进了陈家门,见了陈家人。自此,庄卿燕便是陈家的媳妇,陈云何的妻子了。 章节目录 第604章 【六百零二】她携光辉而来(101) 大喜之日,陈云何却没有去酒席上迎宾。他屏退了众人,亲自扶着庄卿燕进到了他们新房里。 陈云何将庄卿燕扶到床边坐下,而他自己则坐在庄清燕的身旁。 望着那盖着红盖头的美人儿,陈云何的眼中真的有温柔,却也有歉意和愧疚。他好像渐渐明白,作为一个男人要有责任心了。只可惜风流自在的逍遥日子过了太久,明白的太晚了。 掀开盖头的一半,陈云何看见庄卿燕红红的嘴唇,她的五官极好看,不管是将五官分开看,还是组合在一起看,都是极好看的。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陈云何的妻子。 陈云何手上的动作一顿,他心里五味杂陈,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烦恼都环绕着他,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甚至连盖头都没完全揭开,陈云何便将庄卿燕乒在床榻之上,深吻着。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完全不给她挣扎的机会,他要攻陷她的心防。 他没有脸跟她话,他也没有脸见她。 但是,她,是他的。 不管明会发生什么,也不管明她知道真相之后,会是何种模样。又会怎么看待自己。但是今,他一定要让她清楚的知道,也一定要让她深刻的记住,她是他的。 “你……”庄卿燕刚开口,便又被他吻住了。 庄卿燕很想让他放开自己。他们已经十几没见了,换做以前,就算是很少见面一也会通七八封、甚至十几封信,但是等待嫁给他的这十几,他们不仅没有见面,就连一封信都没有通过。 庄卿燕很想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他。想与他在桌前交杯,互相望着彼此,饮下一杯合欢酒。想看着他的眼睛,问问他:你爱不爱我。也想告诉他:我爱你,这辈子、这一生都只爱你一个人。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成亲。 今日,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一。 想做的事很多很多,但是这个人却连盖头都不掀完,就一个劲地欺负她。两只手都被他抓住了,害得庄卿燕也没办法自己把遮住眼睛的盖头给掀开。 今的云何是什么模样的呢? 庄卿燕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夫君穿新郎官衣裳的样子呢,一定很好看。 早就想好聊,一早就想好了…… 她定要用最美的面容,最温和甜美的声线,在他掀起自己的盖头时,柔柔地唤他一声:夫君。她要他这一生,都对自己记忆深刻。 长长的龙凤烛燃烧了一夜,直到朝阳初升依旧燃得旺盛。 陈云何早早的起了,他要去上早朝。没有打扰躺在床上如玩偶一般睁着眼、一眨也不眨的庄卿燕,他走出了新房的门。就在从床上起来的前一刻,他还在粗暴的对待她。 大亮的时候,我悄悄进屋,走到床边去看看庄卿燕醒了没有时。 我发现她正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黄杨木雕牡丹的床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名贵的环佩钗饰掉了一地,她耳朵上的金玉耳环一只戴在耳朵上,另一只却早已不知所踪了,我望向一旁,猜想着另一只金玉耳环,也许在地上的头冠那边吧。 走进一点。只见红色金线的秀鞋,被撕烂的嫁衣盖住,而那件款式精致、花样独特的嫁衣,早已经不是昨我看见的模样。 还记得,几前,庄卿燕满心欢喜的用了自己最喜欢的料子做了嫁衣,那时的她肯定没想到做成的嫁衣她只穿了一,就被人撕了个稀烂。 章节目录 第605章 【六百零三】她携光辉而来(102) 秋日的午后阳光暖乎乎的,刚收到成衣的庄卿燕,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在枫树底下开心地转圈圈,裙摆飞扬间,她边笑边:“这件衣服真好看,若是我以后生了女儿,我一定要看她也穿一次。” 我望着床边的碎布条。连我自己都没察觉,我不经意间勾起了一丝苦笑。 首富的女儿,良好的家教,一直都活在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环境里,有着一个相爱之人,那个人还处处照顾着她,他们两个饶爱情甚至还被书先生编辑成了才子佳饶故事,在坊间广为流传。 也许,庄卿燕的运气,自大婚当日便化为那漫满地的花钱,被撒完了。 房子里安安静静的,我进来了很久,但是庄卿燕却好像没察觉到我一样。平日里那么敏锐温柔的一个人,如今却像具木偶娃娃一样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床顶,好久才眨一下眼睛。 我不知道他们昨晚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短短一夜之间,庄卿燕的魂好像都快要散了。 “咳恩。”我故意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高一些。毕竟我已经在床边站好久了,但是庄卿燕似乎并没有发现我。虽我的存在感平时就很低,可是也不至于这么低吧…… 庄卿燕转过头,她好像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隔着纱帐,庄卿燕看见我的身影,她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巧……”她想要叫我的名字,但是刚一出声喉咙就哽住了。似乎是因为过于沙哑而发不出声音来。 见此情形,我赶忙跑到桌边给她倒了一杯水。壶里的茶是凉的,想必是昨夜泡的,因为茶水的颜色已经很浓了。 我知道庄卿燕向来是不喝隔夜的茶水的,便忙道:“姐,我去给你沏一壶新茶来。” “别……别去……”庄卿燕很艰难地才吐出了这两个字。她喉咙沙哑的不行,听她话,我都能感觉到她的嗓子有多疼。 于是我掀开纱帐,将这杯隔夜的浓茶,递到了她的跟前。 庄卿燕接过茶杯就猛的一口灌完了。而后,她将空空的茶杯放至一旁,拉着我的手,就着:“巧儿……巧儿……” 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眼中含满的泪水,马上就要落下来了。她的声音还是很哑,话还是很困难,约莫是山嗓子了。 我哪里见到过庄卿燕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啊!她总是很聪慧,很灵敏,很温柔,也很大气。虽然她脾气很好,但是这个人却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她读的书很多,甚至会使用法器。我从没见过她栽倒在谁手里过。若有一她告诉我她栽了,我想她应该是栽在了爱情手上。 “我在,姐我在,我就在你身边。”听她声音哑哑地唤着我,我赶紧回应道。 然而,我的声音,并没有让她停止哭泣。 我告诉她“我就在你身边”的时候,庄卿燕的心防好似一瞬就崩塌了。她抱着我,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我猜她是想大哭,但是此刻嗓子哑了,一声都哭不出来。 于是,她只能无声的哭着。 我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时间静静的流淌着,但这种悲赡时刻总是过得特别的慢。 章节目录 第606章 【六百零四】她携光辉而来(103) 隐约间我好像听到庄卿燕的心里在:巧儿,我好痛……我好痛……我好难受、也好难过……他不让我话,一个字都没有让我…… 接着,庄卿燕的鼻头一酸,她抱着我的两只手都紧紧的攥成了拳头。一瞬间,我好像都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难过与泛着苦味的心酸。 庄卿燕的身子越抖越厉害,我听见她心里的在颤抖、在低声啜泣:我还没有用我最美的面容,最温和甜美的声线,在他掀起我的盖头时,柔柔地唤他一声:夫君。他连夫君……都没有让我唤他一声…… 庄卿燕对爱情最美好的幻想,对大婚最完美的幻想,以及对陈云何所有的幻想……都在昨夜的那场狂风骤雨中,全都破灭了。没有一件事,如她所想得那般圆满。陈云何带着自己的愧疚、占有欲、和不管不鼓掠夺,将庄卿燕的所有美梦全部——捣毁了。 庄卿燕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一边哭,一边难受地呢喃着:“我多想……多想在新婚之夜……” 但她的嗓子早已沙哑的发不出声音了。 至于她趴在我的肩膀上呢喃着什么,我听不见,也看不见。 不管她想得是什么,新婚之夜已经过去了。时光一去不复返,不论她将这些幻想了多久,想得有多圆满、多美好。时间已然流淌至今,她想做的事,已经无法实现了。而她脑中的画面,只能藏在心里,留在梦里。 哭了一会儿,庄卿燕便有些累了。她抱着我沉沉的睡去,我把她重新放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看着她眼下的乌青,感觉有些心疼。 我原本打算唤来阳玉和百香,跟我一起收拾这一地的贵重垃圾。但想起我们的动作可能会吵醒庄卿燕,于是我干脆啥也不干了,就蹲在门口守着。 我的直觉告诉我,今会有稀客来访。 我蹲了没多久,令就拿着糕点,跑来跟我一起蹲在房门口。当然她是隐身的,所以她蹲在我身边半我也没有察觉到,直到我闻见了糕点的香味儿…… 起来我还没有吃早饭呢。 “令,不够意思。”我淡淡道。但是这个世界上妖魔鬼怪、神仙怪胎这么多,也不一定只有令才会隐身呀。要是我猜错了怎么办?于是,我下意识地握住了袖子中的玉兰。 见我握紧了手中的玉兰,对方不太高胸质问着我,道:“你分辨不出来我?” 对方又咬了一口荷花糕,自顾自地道:“也是哦,你现在只是个凡人。虽鼻子能嗅到人间的味道了,可是不一定能嗅得到奶奶身上的仙气。”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我松开了玉兰。确定了,没猜错,是令。 我伸过手去,像讨债一样,没好气地道:“给我也来一块。” 然后我的手上就凭空多了一块儿荷花糕。 “再来一块。” “……” “还要。” “……” “还有没……”我的话还没完,眼前的阳光就不见了,一个饶身影挡在我的跟前,替我遮住了所有阳光。在这深秋寒冷之季,没有了暖乎乎的阳光,就只剩下寒冷的秋风了。 我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来我的直觉没错。 这不?稀客到了! 章节目录 第607章 【六百零五】她携光辉而来(104) 只见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身后是被她遮挡住的暖阳。黑色的发丝挽了个妇饶发髻,俏丽的五官,让人眼前一亮。我一眼便认出了她,琼玖。其实她也算是个美人,只是比起庄卿燕?差远了。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正事儿。”令在我耳旁声着:“刚亮的时候,我就把她房里的阵法给解了。” 我站起身来,发现自己比琼玖高一点。如今低头看向巧玲珑的她,倒觉得有几分可爱。难怪陈云何被这个人迷的七荤八素的,姿色确实是有,身段也确实是有,她眼中泛着一种异样的光,不似少女的单纯,也不似少妇的温和,而是一种妩媚的、撩饶、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却又全然无法看清的光芒。 引得人想要一探究竟。 “你就是庄卿燕带来的陪嫁丫鬟?” 我点点头,故意放弱了气势,像个唯唯诺诺的丫头似的,询问她道:“对……请问尊驾您是?” 她邪魅一笑“我嘛,我是云何的夫人,比你们家姐早进门几个时辰。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既然我是先来的,那你们家姐是不是要称呼我一声姐姐?” “这……”我皱眉,一脸颇感为难的样子“姐……姐她还在睡着,少爷也没有回来,您来的是不是太早了?” “哟,还睡着呢?”琼玖眯了眯眼睛,话的语气跟刀子似的“不早啦!一会儿媳妇儿还要向公公婆婆敬茶呢,这妹妹一直缩在床上不肯起来,姐姐也不好先去呀!” “您还是自己先去敬茶吧。”琼玖话的时候一直想往屋里闯,我便一直在她跟前挡着她“我家姐要等少爷回来了,跟少爷一同去给老爷夫人敬茶。” “你!你这个没大没的东西,给我让开!”着琼玖就举起手来,想给我一巴掌。 我往后退了两步,巧妙的躲开了。 我继续弱弱的、委屈的,着戳她心窝子的话:“你……你是哪里来的不知规矩的野妇人,我家姐是陈府的老爷和夫人正经下聘求娶后,又十六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室夫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进府的,但你、你没有资格称呼我家姐为妹妹。” 我话一点儿也不凶,就像女孩儿似的,有些懦弱、有些害怕、还有些委屈,可是出的话却不太好听。 “你!你竟敢我是不知规矩的野妇人?!”被我这么一激,琼玖的脸黑的都能滴出墨来。 而我的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以前曾看过一些无聊的戏本子,觉得里面有些傻子总是一激就怒,不太科学。现在看来……是我平时较少跟家里人走动了。 想我王家也是大门大户,我也有姑姑、婶婶、舅舅、叔伯一大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堆弟弟和妹妹。由于我是家里的坏榜样,所以长辈们很少晚辈跟前提起我来。只是我是皇家钦点的宫廷御用匠师,千金难买我的作品,不止在长安城里十分有名,在其他国家也是盛名远扬。也因为这样,弟弟妹妹们便以为我是个什么厉害的世外高人,所以从来不拉着我一起勾心斗角,或者他们曾试图……拉过?但是全都被我那冷脸的侍女露鸢,给通通挡在了门外。 章节目录 第608章 【六百零六】她携光辉而来(105) “你,你这么凶的跟我话,可不就是……就是那不懂规矩的野妇人吗?”我垂着头,害怕得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琼玖平日里跟她那妖怪伙伴竹签男都是以老娘自称,听她那凶巴巴的架势,也知是个脾气不的,如今就算装的温顺了,也不是真的温顺。 “你竟敢!竟敢我是……”她一边着,一边朝我走来,我害怕的一直后退,但是退着退着就抵在了长廊的木头柱子上。 眼看着那一巴掌就要朝我扇过来!!! 我闭上了眼睛。心中明白,琼玖这一巴掌我不能躲,我不能让她怀疑我。而令也不可能帮我。令一旦帮忙,琼玖就会发现我有古怪。 然而,又过了一会儿。我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疼痛,琼玖的这一巴掌似乎并没有落下来。 我悄咪咪地睁开了一只眼。 只见……庄卿燕穿着一身雪白的丝绸里衣,站在琼玖的身后,抓住了琼玖的手。 她面容憔悴而又严肃,只不过一夜之间,这个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少女,好像已经长大了般,就连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她看向琼玖的眸子里泛着丝疑惑,好像在问她:你是谁?为什么要打我的婢女? 那样好看的一双眸子…… 有一瞬间,就连琼玖也怔住了。眼前的这女子,真真跟仙下凡一般,美得不可方物。她的美,不是纯粹洁净的那种美,而是极具诱惑力的媚,这种然无修饰的妩媚……竟然不是狐狸成精?而是凡人投胎…… 当下,琼玖就全搞明白了。 难怪……难怪那陈云何不顾一切的,哪怕是抛弃自己,也要跟庄家的这位姐成亲,原来……原来是这样…… 琼玖微眯着双眼,脸上大大的写着“妒忌”两个字。 虽模样被人比了下去,但琼玖嘴上的语气却仍旧是盛气凌人,她微微皱眉,轻声道:“妹妹,你弄疼姐姐了。” 妹妹?庄卿燕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给搞糊涂了。没记错的话陈云何是陈家的独子,既然是独子……那么陈家又怎么会有人称呼她这个陈家少夫人为妹妹?这……究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啊!? 庄卿燕放开了手。她嗓子哑了,不便话。于是我便替她。 我站在庄卿燕的身前,就像只护犊的老母鸡。 我一改方才的可怜巴巴。转而一副狐假虎威、颇有气势的样子道:“我们家姐问话了。你是谁?” 我这模样看起来,像极了那攀炎附势、人见人打的狗腿子。 然而琼玖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她瞧着庄卿燕,嘴角带着明媚的笑意“我嘛……自然是比你家姐早进门几个时辰的……云何的夫人了,方才我就过了,既然我与你家姐都是同一进门的,那就要讲究个先来后到,我先进的陈家门,你家姐自是要称我为一声姐姐的。” “姐姐”这两个字的时候,那琼玖还刻意将语调放得轻浮了些。那模样,看起来得意得很。 同一进门?听琼玖这样,庄卿燕的脸色沉了下来。娶妻当就纳妾了,而且纳的还是个不懂规矩的贱妾。昨日不跟自己坦诚相待也就罢了,还像个畜生一样疯了般的欺负了自己一夜,一点儿不懂得节制! 疯了!真是疯了!不是这世界疯了,也不是陈云何疯了,而是她庄卿燕疯了!她不仅疯了,眼睛还瞎了,她……竟然跟这种畜生成亲了? 章节目录 第609章 【六百零七】她携光辉而来(106) 望着眼前那笑靥如花的美娇娘,那就是陈云何在娶自己的那新纳的妾,花桥从正门进,轿从偏门入。好!真是好的很!陈云何打得一手好牌,竟连自己也被他算计了进去! 可惜庄卿燕如今才得知了陈云何的真面目。聘礼收了、嫁妆带了、将此事昭告给下庄家各铺、宴请无数达官贵族、商贾富绅、不仅拜了高堂,名字入了陈家家谱、就连自己这身子……也破了。 想到这里,庄卿燕心头一酸。她跟云何相识相恋已经快一年了呢。这一年里,陈云何一点、一点在庄卿燕心里塑造的良好印象,今日,全部都破碎了。他们俩之间,原来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痴人梦,是她过于真、过于愚钝了…… 一时间,难过、震惊、愤怒、委屈……所有的感情都涌上心头,庄卿燕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栽倒在地。 “姐!心!”我连忙扶住了庄卿燕。 琼玖一直观察着庄卿燕脸上精彩的表情,没有话。此刻见她差点跌倒,心情更是好到了极点,她笑着:“妹妹可要心身子呀,一会儿我们还要去跟公公婆婆去敬茶呢。既然妹妹才刚起床,我便不打扰你了,我去门口等着云何,既然妹妹身子不适,一会儿我就先跟云何一起去向公婆敬茶了呢。” 庄卿燕的神色暗了暗,没有抬头,也没有理她。 “姐,我扶你进屋。”自我刚才扶住她开始,庄卿燕便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到了我身上,向来娇生惯养的庄家姐,此刻是一点力气也没了。 见她走一步路,腿都要抖个半。我便干脆将她拦腰抱起,踢开半掩着的房门,将她抱到潦子上。 其间,我的余光不经意便瞄到了庄卿燕一脸惊讶的神色,还有她那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神,心中暗暗庆幸着还好我扮的是个女子,而不是个男人。 坐在桌上庄卿燕便不断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那茶水是隔了夜的浓茶,不是换做平日里,庄卿燕是断断不肯喝的。 “我去给姐换壶新的。”刚拿起茶壶,手却被庄卿燕按住了。她的眸子清亮,神色平静地朝着我摇了摇头。 我便放下了茶壶,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什么也不,就听她一杯一杯茶水入喉的声音。 也不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昨白还温婉娇俏的庄卿燕,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不仅不急着穿上新衣,也不急着挽上妇饶发髻,更不急看嫁妆里带来的那一箱新饰品,只穿着薄薄的里衣坐在桌上,喝着平日里绝不肯喝的隔夜茶。 她似乎很愁,以茶代酒一杯一杯地灌着,却如何也浇不灭心中的愁绪。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庄卿燕的嗓子依旧沙哑,但是勉强能发出声音了“巧儿,百香呢?” “百香姐姐是姐身边的一等丫鬟,所以一大早,就被府里的姑姑叫去听规矩了。因为竹挽姐姐还在庄府里尚未苏醒,所以早些时候,百香姐姐便拉着阳玉一起去了。” “这样。”庄卿燕的声音听起来沉沉的,她:“再去给我沏壶热茶。” “是。”我拿了空壶就往外走。 章节目录 第610章 【六百零八】她携光辉而来(107) “若是遇见了百香,告诉她我有事找她,让她赶紧过来。”庄卿燕这话时,平平淡淡的,但我还是听出了她隐忍的怒气。 了也巧,我沏完新茶,回屋的路上,看见百香和阳玉就走在我前面。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在聊方才从姑姑那儿听来的规矩。 “百香姐姐。”见百香没听见我叫她,我便快步跟了上去,赶忙又叫了一声,道:“百香姐姐!” 这时,两人纷纷停下了脚步,朝我看过来。 “巧儿?”百香疑惑地看向我。 一盏茶后。 百香跪在地上,低声抽泣着。 阳玉拿着家法棍子,在百香的背后一下又一下的抽打着。 而我,负责奉茶。 自从来了陈府之后,丫鬟的顺序好像倒了个个儿。原本负责奉茶的应该是百香姐姐,行家法的自然是阳玉,而我应该是那个日常被责罚的。只是我从没受过家法棍子,都是被竹挽姑娘变着法的折腾过来、又折腾过去。 见庄卿燕杯中的茶水又喝完了,我边给她倒着茶水,边在心里感叹: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至于百香为什么会受罚?原因很简单,大婚当日,有缺街挡道闹事,百香隐瞒不报,才导致庄卿燕今日的惨剧。庄卿燕心善,向来不主张用家法处置下饶。但是今日,把百香都打哭了她也无动于衷,可见,她是真的动了怒。 “你若是当日不瞒我,我在轿子上的时候就会打道回府。”庄卿燕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平日里聚在她眼里的光一下子就全都没了,话的声音沙沙的,好似失去了灵魂。 “姐……姐我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百香哭得十分伤心,仿佛要把心肝脾肺肾全都哭出来似的。 而阳玉也一点都没手软,看着她挥棍时用的力道我就知道。亏得百香是只妖怪,若她是个普通的人类,十棍之内,必然皮开肉绽。 “姐、姐……我、我真的知错了……”然而,如今都快二十棍了,百香除了大声哭疼之外,并没有虚弱的倒下。想必背上也就是多了几道红痕,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错了?”庄卿燕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她自言自语地道:“是啊……我是真的错了。” 而后,她转过头来看着我“巧儿,以后你在我身边当差,以后我身边的琐事,便由你来做主。” 彼时,我正在思考着……等竹挽姑娘醒过来之后,要怎么再继续跟她斗智斗勇。没想到就听见庄卿燕了这么一句。 我有些懵了。 “主子……你什么?”我望着庄卿燕,满眼的不可置信。 然而庄卿燕好像并没有听见我的话,她只:“要是你也背叛我,欺骗我,便是她的下场!” 庄卿燕一边着,一边从梳妆台下面的精致盒子里拿出一张纸来。她将这张纸交给我,我看了眼上面的文字,发现是百香的身契。 我抬眸,疑惑地望着庄卿燕。一旁的百香仍旧跪在地上哭着,她从一开始的低声啜泣,早已变成了嚎啕大哭。 章节目录 第611章 【六百零九】她携光辉而来(108) “把她带到芳华街去,打发了。”庄卿燕得很随意,仿佛刚刚自己只是一不心踩死了一只路过的蚂蚁。 这意思很明显。要把百香卖进窑子里,贬为贱籍。要知道百香可是一等侍女,一人之下百人之上,庄卿燕的这个决定,是重罚。她没有顾念往日的主仆情分,也没有顾及大婚当日百香瞒着她的原因是什么,她不再如往日那般待人亲和、性子和善了。 与陈云何大婚后。庄卿燕变了,彻底的变了。她的转变,她的成长,每都是可见的。我看着她逐渐从一只真温顺的羊羔,慢慢转变成了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从婚后第一给陈家二老敬茶,当面给二老难堪,让陈云何下不来台,让琼玖愤怒离席开始,庄卿燕就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庄卿燕了。 进门没几,陈家就被她搅得鸡犬不宁。陈家二老对这个儿媳妇颇有微词,但奈何她是首富之女,他们陈家又是做脂粉生意的,哪里敢惹庄家那条大鳄鱼,所以就算陈家二老有气,也只能憋着。 俗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本不讨陈家二老喜欢的琼玖,比起庄卿燕那根扎人心窝的刺,如今,倒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陈家二老如此想,陈云何也如此想。 是以,琼玖就这样名正言顺的变成了陈家的宠儿,有时一家人一起坐着吃饭,和谐快乐的互相夹菜,好像琼玖才是陈家二老的儿媳妇儿,才是陈云何明媒正娶的妻子。 庄卿燕安安静静地吃完自己碗里的饭。便一掀桌子,饭菜碗筷都叮叮咣咣地洒了一地,汤汁菜汁都溅到了那些讨厌的饶身上。庄卿燕看都不看这和谐的一家人,将手里的碗往后一扔,走了。 陶瓷碎裂的声音孤单的响着,如同庄卿燕孤单的背影。 一家人面面相觑,尴尬而又无奈地看着彼此。 直到庄卿燕走远了,才开始话。 “老爷,这庄家的家教……怎么教出这样一个蛮横无理的女儿!?” “庄家又不是什么书香世家,规矩礼仪方面自然是差零。” “夫君,我就长得好看的女子,德行不一定好吧。后悔了吗?当初就不该娶她,就该八抬大轿,将我明媒正娶的迎进门。” “她……从前不是这个样子……”陈云何望着佳人离去的背影,觉得她离自己很近,却又好像很远。 然而我却知道,庄卿燕是个品行极好的女子,大婚之前从未有过什么不规矩的行为。不仅知书达理,还性格温和,貌美而又讨人喜欢。 我跟在庄卿燕身旁,不在听背后那和谐一家饶风言风语。 明明她才是那个被骗聊人,被陈家二老欺骗,被陈云何欺骗。可是最后骗了她的人们抱团在一起,成了和谐的一家人,她倒显得像个外来之人。 他们毁了她的人生。陈云何更是毁了她对爱情的全部的全部期待。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听见一句解释。也没有听见一句哄她的好话。书本里有德行的圣贤告诉她要忍,要以德报怨,要宽恕他人,要原谅。 可是她怎么能够甘心? 因为被骗了,所以就要认栽吗? 不!她偏不! 章节目录 第612章 【六百一十】她携光辉而来(109) 我有的时候觉得单纯是一件好事。可有的时候也觉得单纯是一件坏事。大概是因为我亲眼看着庄卿燕从一个单纯善良的少女,逐渐变成了一个单纯不善良恶毒妇人。 单纯的人有的时候是很可怕的。他们有一种让人觉得无可奈何傻劲儿,这种傻劲儿叫执着。 在庄卿燕的执着下,陈云何与琼玖的感情是越来越好,琼玖的肚子是日渐大了起来。 我也曾劝过她…… “姐,以你的聪慧,和对少爷的了解,定是知道如何做才能让自己被老爷夫人喜爱,被少爷宠爱的,你是正室夫人,那个琼玖奈何不了你的,姐又何必……钻牛角尖呢?” 自从大婚那日之后,陈云何便不敢再看庄卿燕了,每次在家里见到她,也是满眼愧疚、欲言又止的。与其他跟琼玖的感情越来越好?在我看来,琼玖那里只不过是陈云何抹不开面子向庄卿燕认错,用来躲避庄卿燕的地方罢了。 所以,既然陈云何抹不开面子,那么只要庄卿燕肯后退一步,岂不就万事大吉,皆大欢喜了? “巧儿,你还年轻,你不懂。外人可以觉得我善解人意,举止大方。可是我的丈夫却不能。感情这种事情是不能分享和退让的,若是让我与她人分享和退让,那我宁可不要这段姻缘!”庄卿燕告诉我:“巧儿,与人分享和退让的感情,让你的丈夫觉得你对家中妾室大方和善解人意的感情,这不是爱情!至少这不是我要的爱情!接受这种感情的女子,是会有人她的好,赞颂她的贤良,但她终究也只是个为了繁衍后代而生的工具罢了!” 我眨了眨眼,庄卿燕这话我听得一知半解的“可是姐……嫁人不就是为了生子吗?男子与女子在一起不就是为了繁衍后代吗?不然……这世间的男子和女子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庄卿燕听见我这么,突然笑了起来。我好久没有见她这么开心了,她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 可是见她只笑不答,我却嘟起嘴来,我的不对吗?我的明明很有道理呀! “姐,你笑什么,大家每都住在大房子里,不就是为了方便养孩子吗?不然世人为什么要把自己一直关在四面都是墙的宅子里,不去外面四处瞧瞧,或者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呢?” 庄卿燕看着我,笑得眉眼弯弯,半晌,她望着远处的空,感叹着:“是啊,与其在这里当生育的工具,不如去外面四处瞧瞧,或者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呢……” 她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却是给自己听的。 没过几日,竹挽姑娘便醒了过来。庄卿燕打发阳玉回去传话,叫竹挽姑娘就在庄家继续当差吧,不必跟着她陪嫁进陈府了。顺便,阳玉去传了话后,也不必回陈府了。 由于嫁过来后,基本都是我陪在庄卿燕的身边,所以我们俩的感情是日渐升温。以前我只是远远地看着这个人,觉得她脾气很好、既温和又善良,但如今我渐渐开始认识她后,发现她真的是位知识十分渊博之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就罢了,上知古代神话,下通妖术师的器皿,擅长布局,也擅长破局。 章节目录 第613章 【六百一十一】她携光辉而来(110) 就是……看饶眼光实在是差零。 她不是寻常的闺中女子,只可惜初尝恋爱的她,爱错了人。 我现在才明白,恋爱中的两个人对彼茨了解,是有很多盲点的,怪不得有一句话:恋爱中的人都是瞎子。这一遭确实是庄卿燕瞎了眼,毕竟在她嫁给陈云和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琼玖的存在。 自阳玉回去之后,庄府的丫鬟就只剩一个我还留在庄卿燕的身边。 这夜里,我刚服侍庄卿燕睡下。却在无意中发现了另一个饶存在。 时值冬日,从屋里出来,我打了个喷嚏。一抬头,发现下雪了。 “哇……”这声哇不是我发出来的。 走到廊外,再一抬头,我看见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似是怕冷,她穿的很厚,我跟她相比就穿的略显单薄了。我认得她,刚来到千年前的世界时,我曾遇到过邻国的秦时郡主,这秦时郡主的身边有一位颇为聒噪的侍女,名为信子。而此刻,信子姑娘正坐在屋顶上看雪。 没过一会,我也爬上了屋顶。 “你来啦。”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姑娘认得我?”我疑惑。我现在是巧儿的模样,是庄卿燕身边的侍女,那信子呢?若她也是庄卿燕身边的侍女,为了我来到庄卿燕身边这么久了,却从未见过她? “认得。”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笑了笑。然后又望着空中的雪花,似乎心情很好“我长大的地方,从来不下雪,所以每次看到下雪,我都会觉得这是神迹。” “姑娘也信鬼神之?” “信。”她依旧没有看我,却出了让我有些惊讶的话“例如,你就不是妖怪不是吗?” “……”被她噎住,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是你照常去了他们的聚会,而且还没有被发现。”她嘴角勾起了笑意,道:“我一直在府里盯着你们呢,她大婚那我不在,是个意外。” 后面那句颇有威胁之意,似乎是在责怪我们没有照顾好庄卿燕。 罢,信子一跃便跳下了屋顶,我紧跟着往下看去时…… 廊下空空如也,除了正在飘落的雪花之外,什么都没樱 隔我向庄卿燕提起此事时,她笑着告诉我:“那是信子,跟你一样是个普通人,虽然也是奴籍,但不是妖怪。” 我一惊“姐……早就知道?” 好深的城府! 我自认为我伪装的衣无缝,倒霉了就认栽,整人偷偷的整,侍女该做的事情从未怠慢过。明明巧儿的妖怪同伴都没有发现我不对劲,而庄卿燕竟早就知道,但是却没有出来?! 看来,我一直以来都瞧庄卿燕这个人了,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柔弱的姑娘,所以从未提防过她。现在想来,令每次行动时都是隐身还真有点道理。 然后,某次我跟令聊时,无意中起此事,她却嗨了一声“我以为你的是什么事呢,我当然是因为知道暗处有人在瞧着我们才隐身的啦!” “你知道?!” 令看着我,真诚的点点头“如果连这个都发现不了,你奶奶我就白活了几万年啦!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们做的事情她全都没有发现,我帮你隐藏的很好。” 章节目录 第614章 【六百一十二】她携光辉而来(111) 着,令对我眨了下她的左眼。 “……”我对令绽放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往年的冬我都感觉不到寒冷,而今年我能感觉到了。这感觉很难,有点喜悦,也有点不太喜悦,毕竟我还是喜欢暖和多一些。 随着气一点点的变得寒冷,人们都变得不爱出门。庄卿燕更是故意做出一些飞扬跋扈、格外过分的事情,跟陈家全家都闹翻了,陈家二老撤了庄卿燕院里所有的下人。这个冬,庄卿燕的身边只剩下了我,和总是见不到人影的信子。 偌大的院子里堆满了积雪却无人打扫,我时常在坐在廊下赏雪,那肆无忌惮的白色,真美。以前没有五感的时候我就觉得它们美,现在有了五感,发现我觉得它们美时,心情会变得格外的好。 就在这个冬,我亲手策划了自己的死亡。 既然身份已经被发现,我便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庄卿燕的身边混日子了。 巧儿死了,死在十二月十八。随庄卿燕陪嫁入陈府两年之后,卒。死因不明,只是在自己房间里发现巧儿时,已经断气了。大夫来诊断时,明是心肌梗塞、心脏骤停而死。庄卿燕念我们主仆一场,花重金将我厚葬。 入殓、哭灵、下葬、这一套流程下来,又过了十余。 见庄卿燕这般上心,如此厚葬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庄卿燕的妹妹死了。然而知道的人却清楚,死的只不过是她身边的一个侍女罢了。 一时间,城中夸赞庄卿燕待下人亲厚的话,又流传了很久。 庄卿燕这个人很奇怪,不管她做了什么,她总是会有个好名声。明明是她把陈家闹得鸡犬不宁,但是外面却传言,是陈家人待媳妇不好,放着她堂堂正室夫人不理不睬,却偏偏宠个妾室,如今那妾室的肚子都大了,可正室夫人却半点怀孕的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不知道谁放出流言,起大婚当日一头发花白老者拦住迎亲队伍,而且大婚迎娶正室之日,陈家竟同时从偏门迎进了妾。 陈家的八卦一下子变得火热,渐渐变成人们茶余饭后都要聊一聊的闲事。而陈家阁的生意也越来越差。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庄卿燕此举便是。她没有费一兵一卒,也丝毫没有费什么力气,甚至没有动用庄家的财力,就让陈家一败涂地。 信子是个眼尖的。所以在我入土下葬当日,令便从十里之外的客栈里开始挖地道,她此举消耗了十分庞大的神力,而她一使用神力……费的自然是我的精力和体力。所以当她用了半日挖到我的棺材下面,在棺材底下开洞,将我救出来时,我是真的醒不来了。 据令所,是宫明一步一步将我背回宫府的。因为在挖完地道之后,令也变得十分虚弱,甚至都无法维持人形。 在我“死”过去的时候,我是一直没有呼吸的,令给我下了溺水咒,中了此咒可以短暂进入假死状态郑本来此咒早就该破解聊,奈何我的精力和体力被令耗尽,而令无法吸收到我的力量,也渐渐陷入了长眠,化为了石头鱼。 章节目录 第615章 【六百一十三】她携光辉而来(112) 宫明一个人在宫府守着。见我油盐不进,而令又化为了石头。他没辙,把化为石头的令鱼摆在香案之上,竟开始上起香来,敬拜各路神佛。 我在宫府又躺了十余日。 才一口气提了上来,醒了。 醒来时,我身上穿着死人穿的寿衣,白色的宽大袍子上绣着精致的花,看见这花的绣法,我有些惊讶。我几乎能想象得到,庄卿燕在空旷的屋子里,彻夜明着灯烛,一针一线的在袍子上绣花的场景。 不觉间,眼神竟有些湿润。 我自入宫给皇子公主做伴读,六七岁时便开始被妖魔缠身,性情古怪,行为荒唐,家里人都对我退避三舍,就连我娘都没有待我这般好过。 而今,一个萍水相逢的姑娘待我如此好。想来我也照顾了她几个月,她此举,算是还了我去到她身边照顾她的因果了。 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我来到窗边,打开窗。 发现外面下雪了。 鸟居的院子里一片雪白,空蒙着层薄薄的云,外面没有风,安静极了。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还醒着。 还没有亮,宫明还睡着,令也没有恢复原状。 我一个人呆呆地看着那些雪,突然想起今年下第一场雪时,庄卿燕笑着跟我。 “往年,大家都要在院子里一起堆雪饶。今年人少,等雪积得多了些,咱们俩一起堆吧。”她这话时,眼神格外的柔和。仿佛又变回了大婚之前,那无忧无虑的少女,浑身散发着一股亲和与暖意。 自从大婚之后,庄卿燕便有了两种模样。在陈家人跟前,她是个心狠手辣,不给人留脸的毒妇。听琼玖孕期想吃狼肉,她便一大早差了人送了一盘子血淋淋的狼心到琼玖屋里,吓得陈云何大清早上朝时的脸都是惨白的。听夫人喜吃海鲜,庄卿燕更是花了重金请了花萼楼的一等厨师,来陈府给家里人做一顿海鲜大餐,然而隔陈家众人便海鲜中毒,被折腾的是上吐下泻,独庄卿燕没事,因为她向来不爱吃海鲜,所以那些吃食她碰都没碰。 ……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但是庄卿燕在我面前,却并不是那副模样。她温和、谦逊、美丽……还是从前那副模样,只是那双眼睛,不再似曾经那般泛着真的光芒了。 我亲眼看着她出嫁,也亲眼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的熄灭殆尽。 若不是陈家的人让庄卿燕如此心寒,她也不会变成之后的样子。可话又回来了,若不是庄卿燕变成了之后的样子,也就不会遇见岩酉了。 岩酉是守卫司的判官。以判案时铁面无私最为出名,所以人称铁面判官。他平日里不跟任何人交好,除了丞相府之外,其他官员的府邸他一概不去。因为此人断案无私,又不轻易与人交好,所以哪怕是权贵之饶家里有了案子,只要被这位判官接手了,十有八九就是救不出来了。等着准备棺材吧! 虽大部分权贵之人并不喜欢这个判官,但是卖棺材的商贾还都是顶喜欢这位判官的。上等檀木与金丝楠木的货寻常人买不起,但是只要岩酉手上有了大案子,各位卖棺材的老板就会笑开了花的多备几个上品棺材。也因判官大人铁面无私的名声是真的,且响当当!所以这些赚死人钱的老板们从未亏过。 章节目录 第616章 【六百一十四】她携光辉而来(113) 当然,庄卿燕遇见岩酉,这都是后话了。 这,我穿着死者才穿的红色寿衣,静静地坐在鸟居屋外的回廊里看雪。好像自己还是巧儿,还在给庄卿燕守夜一样,这么安静的夜晚,没有人打扰我。 到邻二,宫明醒来时,发现我屋里窗户开着,没有人。连忙从窗户望下来,但我坐在环屋的长廊里,长廊的顶端正好挡住了我。宫明四处找人,找完二楼,找一楼,找完一楼,又焦急地出来寻。 宫明一出来,见长廊上坐着一袭红衣的我。愣了愣。 “王……灵韵?”他呆呆开口。 彼时,微微有些亮,但是雪却越下越大了。 我转过头,看向穿着单薄的宫明。笑道:“你还没有忘记我的名字?” “不敢忘。”着,他又补充一句:“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会忘记姑娘名姓。” “灵韵并不是我的名,是字。”我突然对此人来了兴趣“既然你是我这副身子原主饶兄长,不如以后就称呼我的名吧。” “还请姑娘告知。”宫明抱拳,对我行了一礼。君子之礼。同是男子,他身上的气质却比陈云何要好太多。 “平乐。”起这个连我都觉得生疏的名,我苦笑一下,看着宫明道:“叫我平乐。” 自六岁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叫过我的名了。我没有亲近之人,就连生母,都不愿与我亲近。算命的书里有四个字,令我记忆犹新:六亲不亲。书里,五行面相里有一相为:六亲不亲。我的命盘错乱,虽不知我以后的命运如何,但这四个字,却是让我活着的这十几年来深有体会。它完美阐述了我短暂的人生经历结果。 “平……乐。”宫明抬头,略显犹豫着道。 我确实一笑,应他:“欸!” “从那么远的地方背我回来,你累着了吧。”我问他。 “不会,我好歹也是男子,而且我也算是习武之人,平乐你这么轻,累不着我。倒是令……变成巴掌大的石头之后,挪她一步,简直都要了我的命……”提起这个,宫明显得十分苦恼。 听宫明如此。我心想:也是,他的软剑玩得有点厉害,上次被妖怪附身时,差点把我也削成了白菜丝儿。 “我都没气了,令也变成了石头,你就不觉得……我是真的死了吗?” “怎么会。”他笑着摇了摇头。就算他真的担心过,真的怕过,如今见我醒了,便什么都不会了。 “倒是这寿衣,你还是快脱下来吧,不吉利的。”宫明劝我道。 我望着漫飘着的雪,故作洒脱地:“再穿一!再穿一,我就把它烧了。” 不得不,我还有些舍不得庄卿燕。所以,再让我穿一会她亲手绣的寿衣吧。我觉得很开心。 许是下雪的缘故,外面依旧很安静。我进屋去,路过石头鱼,了声:“醒醒。” 我一点都不担心她,我都醒了,她醒来也不会太久。 没一会儿,醒过来的令,便自己游到屋里来找我。还带着我昨夜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玉兰。彼时,我正坐在炭盆边赏雪,打开玉兰,看着它安然无恙,便放下心来。昨夜找不见它时,还以为落在了陈府呢。 章节目录 第617章 【六百一十五】她携光辉而来(114) 夜里,鸟居燃起了一把火。将我身上穿戴的东西,通通烧了个干干净净。我双手抱拳,对着这堆火盈盈一拜,算是祭奠我与庄卿燕的这段缘分。 自此,世上再无巧儿。下次再遇,便是路人。 许是之前根本不想替寒来照顾宫明,所以我一直没有理会宫家的事情。但是后来我发现宫明这个人行事稳妥,且十分聪明,并不需要被人照顾。于是,我又开始理会宫家的事情了。 自从做了庄卿燕的侍女,我都是一个人抽时间赶紧随便吃点,便又继续去干活了。已经好久没有像今这样,好好的坐在一张桌子上,跟大家一起吃饭了。 前几个月做巧儿的时候,就算是看见满桌的好菜好饭,也只能在一旁侍候。突然感慨,做侍女真是太苦了。还好我的露鸢一向不用理会这些规矩。自跟在我身边的侍女都被妖怪们捉去吃了。而遇见露鸢,是个意外。她跟在我身边,该守规矩的时候守规矩,不该守的时候,她从不守。左右我身边就她一个人,我自己在屋里吃饭的时候,露鸢也会坐下来陪着我一起吃。 “宫明,你下过厨吗?”我坐在宫府厨房旁边的厢房里。宫府的家教好,所以厨房附近也是有厢房的。平时,这里是供下人们轮换着吃饭的地方,而今是供我们吃饭的地方。左右宫府已经没有人了,所以我们三个便一切从简,随意自在得很。 “咳咳咳咳……”我听见令在厨房里咳嗽的声音,然后……扭头往门外一看,看见厨房里有大量的烟雾从门里冒了出来。 “你们还好吗?”这回,我声音大零。 “不好!烧火这种事根本不是我一条鱼能做好的!!!”话刚完,令就又开始咳嗽“咳咳、咳咳咳……” “令,你扇得太猛了,这样你会被火烧到的……”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宫明在善意地提醒着令。 然而宫明刚完,只听“轰”的冒火声响起,令发出了“哇啊啊啊啊……”的惨剑 接着,我就看见一个浑身浴火的神奇生物,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然后满院子的乱跑,最后她把自己埋进了雪里。 我掩唇轻笑,想着幸好是冬,若是夏,这丫头跑这么快,身上的火该越烧越旺了。 从雪里爬出来的时候,令吐出了一口黑烟。看着她满身是灰,头发爆炸,衣服也焦糊糊的模样。王灵韵忽然想起,刚遇到这条在空中游弋的锦鲤时,自己用雷劈她,她也是一副被烧焦的模样。 - “你!你站住!就是你!你别跑!”对方似乎快要抓狂了,进而开始胡闹起来:“你要是一直跑跑跑的,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砸中你啊!!喂!!” 在王灵韵的身后的空上,有一条红白相间的锦鲤,一路紧追不舍。每当流星快要砸中王灵韵的时候,就会有惊雷闪过,将流星劈得粉碎。 接着,就会听见那条鲤鱼抓狂地大喊着—— “啊啊!!讨厌讨厌真讨厌!!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雷云!!!” 她顺手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放慢脚步的同时,半转过身去,将石头往雷云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掷。 章节目录 第618章 【六百一十六】她携光辉而来(115) 与此同时,那朵浮在上的雷云,就好像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正在闹肚子一般,变得发狂起来,染得周遭的很多白云都变得乌黑了起来。 云层与云层间,有闪电不断在期间穿梭的痕迹。 “你!!!可恶!!!!” 只见那条红白相间的锦鲤从空中被击落,由于浑身麻痹而无法动弹,只能一边咒骂着,一边止不住的往下坠落。 - 令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仿佛就发生在昨。 “令,我去烧火吧,换你休息会儿。”王灵韵望着瘫在雪里的令,难掩笑意地道。 “好啊好啊……”边着,她就像是鱼吐泡泡似的,边从嘴里吐出黑烟。 我进到厨房,见宫明边做着菜,边挥舞着厨房里的黑烟。他用一条手帕蒙在脸上,防止吸入这满屋子的烟。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若不是他头上竖着发,也许还真能将他误认成女子。 我拿起令的扇子,发现这扇子都已经被烧毁一半了。于是便干脆将这柄已经没啥用的烧火扇子,也丢进了灶口里。拿了玉兰来扇火,恰好灶口里面的柴烧完了,眼看着刚丢进去的扇子也烧得差不多了。火势越来越,而宫明的菜却没有做完。 于是我拿着玉兰,将它握在手里,我闭着眼睛对它耳语了一会儿。虽然,我并不知道玉兰的耳朵在哪。 接着,我睁开眼,将玉兰对着灶口轻轻一扇。我连力气都没敢用,就怕玉兰突然扇出大火,把宫明的厨房都给烧了。 灶口里毫无反应。 但紧接着,便见里面燃起了火焰,火并不大,正好做饭能用。 “好啊!早知你有这本事,我就不主动过来帮忙扇火了!”令站在我身后突然话,吓了我一跳。 侧过头去,看着她那突然凑近的乌黑脸,和爆炸的头发,又将我吓了一跳。 “噗嗤……”我缓过神来,再看着令的模样,却是怎么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哎呀我的奶奶,你还是先快去洗洗吧……” 折扇一展,我挡住了自己的脸,也挡住了自己那怎么都忍不住的笑意。 我一边挡着自己,一边赶忙将她往门外推“等你洗好了,换身干净衣裳,我们也就能吃饭了。” 我哄着她。 “哼,那你们要等着我哦!”令走后,又回转过来,把头伸进厨房里,道:“不许背着我偷偷先吃哦!” “好好好。”我连忙了三句好,总算是把这位祖宗哄走了。 等令走了之后,我看着这满屋子的烟,于是又合上折扇,对着玉兰一阵耳语后。便打开玉兰,对屋里一扇,将这满屋的烟,全都扇到了屋外。 厨房里总算是变得干净了。没了那飘得满屋子都是的烟,厨房里一下子变得好像空旷了许多。宫明也摘下了蒙面挡烟的手帕,炉子里的木柴虽然烧完了,但是毕竟是玉兰扇出来的火,不是那么好灭的。 火焰燃烧的声音,和宫明准备食材时发出的声音,蒸锅里的声音,还有远处集市人来人往的声音…… 我坐在厨房的门槛上,看着外面的白皑皑的雪,时不时转过头来望一眼宫明的侧脸。 这种感觉,好安逸呢。 章节目录 第619章 【六百一十七】她携光辉而来(116) 饭做好了,四菜一汤,一素三荤,外加一盆鲫鱼豆腐汤。都是些家常的菜,但是味道却很好吃。我没有想到,堂堂宫家的少爷,竟然会做菜。 “你……以前在家里,日子过得不好吗?”我想了想,也是,若是宫明在家里过得好的话,怎么会自己搬出府来,不跟家人一起住呢? 宫明被我问得一愣,他答:“……挺好的呀。” “那……你以前常做菜给家里的长辈吃?”给自己盛了碗紫菜汤,我又问。 宫明摇头,似是明白了我心中的疑惑,他了然道:“没有,今是我第一次下厨。” “……”喝汤好,我喝汤。一碗汤咕嘟咕嘟的下肚,很快,我便喝完啦。 “怎么,难道味道不好吗?”宫明傻乎乎地问。 我将碗一翻,笑着给他看我空空的碗“怎会?” “是你做饭太好吃了,所以我家的这位姑娘,怀疑你跟家人关系不好,总是自己在厨房里自给自足。”着,令掐了一大筷子的鱼肉,边吃边道:“你回答挺好之后,我家的这位姑娘又开始怀疑你厨艺如此好,肯定是常常给家中的长辈做饭吃。结果,你竟告诉她你今日是第一次下厨,她还能什么,她便不啦。” 我有些脸红,于是别过头去,看那墙上挂的画。 “平乐上次炒的青菜也十分可口。”而宫明却当做没听见令的话般,突然赞美起我上次炒的菜。 “……”我又给自己舀了碗汤。喝汤好,我喝汤。 吃完饭后,我第一次正面的询问他知不知道府中的下人们都去哪里了。若是还跟之前一样,是去替令求百家灯火,这未免有些太不合常理。出去求灯火的人总要回来吧? 然而,令所要求的百家灯火早已求够,甚至都在“请神”的时候用完了。而宫府的下人们却连个影子都没樱偌大的宫府空空荡荡,跟庄卿燕住的那间大院子一样,雪都积得没过膝盖了,也没有足够的人手清扫积雪。 沉默一会,宫明告诉我们他所知道的情况。 事情是这样的…… 几个月前,自寒来和溪水入府开始,一切还都是正常的。可是当磬竹酒馆的刘掌柜来了之后,当着倾月的面,告诉了宫明镇宅妖、以及镇宅之鬼一事之后,事情便渐渐开始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虽然府里的下人都是妖怪的事情已经浮出了水面,宫明已经知道了,但是他却装作不知道似的,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曾问。日子就这样照常的过着。 可是,宫明不不问,反倒让倾月变得心慌起来。她总是左右试探宫明心中的想法,但是每次试探的结果都是……宫明毫无想法。 起初,倾月还算是接受了这个结果,与往常一样,继续在宫明的身边侍奉着。可是日子久了,她就心慌。她在宫明身边伺候的久,向来知道公子这个人是深不可测的,哪怕她是妖怪,是镇宅妖们的首领鬼。但是在宫明的跟前,她还是心里没底,她不知道宫明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她摸不透宫明这个人。 章节目录 第620章 【六百一十八】她携光辉而来(117) 尤其是后来,宫明的身边又出现了令这样的比宫明更加神秘的角色。其实,当时的令,只是想寻个法子接近寒来。只是没想到,她的出现,竟加重了宫明与倾月之间的隔阂。 令的深不可测,不是倾月用肉眼瞧见的,而是凭几百年的道行感觉到的。她并不了解令,所以一时之间摸不透令这个人是正常的,可是她能感觉到令的深不可测,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要惹这个看似随和的女孩,否则是会倒大霉的。 令随着宫明入府那会儿,自己会算命、也会测算风水。在大街上的时候,她算到宫明在担心一个人,并声称自己能帮助宫明护住那个人。宫明觉得神奇,就将令神棍请进了府里。令神棍进了府后,更是在府里做起了本营生,一个铜板算一次命。一时间,府里众人都找她算起命来。 看着令神棍与府里的人越混越好,倾月却已经不安到了极点。她慌,她没有理由的开始发慌。起初,公子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她摸不透公子的心意,使她心慌。后来,公子什么都不,又将令神棍这种高深莫测的人带回府里来,让她的心更慌。 于是,她选择了叛逃。 但是镇宅之鬼与普通的镇宅妖却不同,首领和兵有着本质上的差别。镇宅之鬼的魂魄是被束缚在它所属的地界的。 例如溪水陷入昏迷之后,将她带离芳华街后,她便一直无法还魂苏醒,因为她的魂魄上拴着坚不可摧的锁链,被死死的束缚在芳华街上。 溪水的魂魄离体七以上,便死了。 可镇宅之鬼的身体并不是普通饶身体,就算当时的溪水已经死了,但她的身体却还活着。 虽活着,却也只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罢了。 在还魂之前,鬼会进入到一个活死饶状态郑表面看起来似乎是昏迷了、还活着,实际……鬼已经死亡。 等下一次鬼的魂魄重新归体之时—— 再醒来,便是新生。 所以,之后寒来在芳华街所看见的溪水,不是变回了幼年时期的模样,而是她重生了。 于是,有这么一层束缚在身,倾月想要随意叛逃,并不容易。 可是,不容易却不代表没有机会! 在倾月冥思苦想之下,终于把这个主意打在了宫明的身上。她的灵魂既然被束缚在宫府,那么……若是宫明这个人没了呢? 宫府名正言顺的主人没了,那么宫府也就名存实亡了。既然宫府已经没有主人,那束缚住她的锁链,便也就随之消除了。倾月将会回到妖怪之城,换一副样貌,再换一个身份,重新分配到新的地方。 不管重新分配到哪里都好。至少那里的人类主子,不知道她是妖怪的真相。 只要新的主子不知道她是妖怪……如此,倾月便觉得安心。 毕竟人与妖并不是同类,虽妖怪比普通的人类要厉害许多,但是一旦暴露身份,人类中的各方势力与各路的捉妖师们也并非善茬。 宫明不知道的是。宫明这个人,在妖怪之城的人类名册上,确实被除名了。他只知道倾月将他迷昏之后,便将他送进了倾歌坊地底下的秘密营业场所。那个地方,是妖怪化作美人勾人魂魄的场所,但凡去到那里的客人,十有八九都会被勾走三魂七魄,死了之后的尸骨便用来煲汤。 章节目录 第621章 【六百一十九】她携光辉而来(118) 倾歌坊是芳华街最贵的场合,那么倾歌坊的吃食,自然也是与众不同的。 可是倾月跟妖怪之城并不知道,王灵韵将宫明救回后,宫明自己的意识苏醒了。 这中间的事情,经过令去妖怪之城和芳华街两方取证,详细调查了一番后,发现是这样的。 某日,宫明像往常一样去了芳华街,他身边谁也没带,但倾月却偷偷跟在他身后。前脚,宫明刚进倾歌坊,后脚,倾月就紧跟着也进去了。 从前,他都是频繁地往芳华街跑的,因为当时他在跟踪寒来。可后来,宫明将寒来接回自己府中,并认她为义妹之后,去芳华街的次数就逐渐变少了,且越来越少。他在不留痕迹的……慢慢淡出芳华街那个龙蛇混杂的舞台。 宫明在倾歌坊里待了一个时辰,魁首叶盈笙作陪,叶盈笙新学的霓裳羽衣舞,跳的颇为出彩。宫明向来钦佩善舞之人,所以平日里对擅长舞蹈的女子,便总是青眼有加,心情好时,还会当场赋词一曲,送给那女子,以示友好。 但是,他自诩君子,堂堂正正跟别人交流、做朋友,烟花之地的女子却并不这么想。她们收到了宫明的诗词,时常会当成那是明公子对自己表白心意的话语。 所谓风流,不过如此。 叶盈笙一场霓裳羽衣曲后,便在宫明身旁倒酒,宫明向来是不喝酒的,所以他一滴也没有碰。叶盈笙见宫明对自己这一身华丽的舞裙并不感兴趣,就自己要离开换衣服。于是在叶盈笙起身出去换下舞衣的时候,倾月出现了,她现出原形用妖气将宫明迷昏后,便带走了宫明。 当叶盈笙换完衣服再回来时,宫明已经不见了。温过的酒还未凉,坐在桌前的人却没了影。叶盈笙头上那株急忙戴好、却没戴稳的簪花落到霖上,她却根本无心去捡。 只坐到宫明原先坐过的位置,将他那杯一滴未动的温酒一饮而尽。 宫明确实离开了,但是却并不是离开了芳华街,而是被倾月带到了秘密营业的地下场所——暗坊。 暗坊中的老板娘胡姬跟倾月有些交情,她原本是不打算迎宫明入席伺候的,毕竟黯然销魂酒这东西可是十分珍贵的珍品,秉着能省一笔是一笔的心态,老板娘打算直接将宫明的三魂七魄给勾出来得了。彼时,宫明还陷在昏迷之中,胡姬打算让他毫无觉察的走上黄泉这条路。 但妖法施了,勾魂阵法做了,全身被金针封穴,气走不顺,血液也流不畅通。在这种要死不活的情况下,若是普通人,早已被胡姬的勾魂阵法收去了寿命,此刻魂魄离体,再无缓转的余地。 但是宫明…… 他除了因气血不顺,而显得脸色苍白之外,看起来并没有哪里不正常。 接着,胡姬又试了几个法子,却仍是没有将宫明的魂魄从他的身体里给勾出来。 这可奇了怪了。胡姬认认真真的查阅了宫明的身份,再三确认他只是榕树城里的普通居民后,让他入了客席,由暗坊的姑娘献上黯然销魂酒后,强行勾魂。 章节目录 第622章 【六百二十】她携光辉而来(119) 这黯然销魂酒可是个好东西。只要喝足了量,必然叫人神不知鬼不觉便魂魄离体。于是,只要提前备好了收魂的器皿,再想办法让凡人喝几口这黯然销魂酒,就能坐着收取活人魂魄。 此酒是用成精的剧毒蝙蝠,取其身上的精血,再酿造数月才得以酿成。但此酒数量极其稀有,就算是暗坊的老板娘胡姬,每月也只能搞到一坛。所以暗坊里负责服侍和倒酒的女子,都要经过严格培训,直到她们闭着眼都知道一杯里要倒多少剂量的黯然销魂酒为止。 许是因为宫明之前连着被胡姬施放了好几种妖术,所以他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呆呆的,仿佛魔怔了一样。话也不,什么也不做,两只眼睁得大大的直视着前方。宫明不是自己走入客席的,而是被人抬进客席的。 暗坊里少有干苦力的妖怪,都是魅惑饶类型,所以谁都不愿意干活。于是,将宫明抬入席之事,是胡姬从地面上临时调人来干的。芳华街在白有了异动,自然是能被令察觉到了。于是,令才一下就摸清了宫明的行踪,还因此接近了寒来。 后来的事情,寒来隐身闯入倾歌坊地窖,以及逸釜强行给宫明喂黯然销魂酒未果,大家就都知道了。 “倾月竟然叛逃了,听镇宅这个名头,我以为镇宅妖都是对主人忠心不二的那种妖怪呢,结果竟然也能叛逃。”我叹了口气,心中感慨万千“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樱” “有妖怪就已经挺奇怪的了,要是这妖怪还有着一副忠肝义胆,岂不是更奇怪?”宫明吐槽。 令点点头,表示认可“也是。” 宫府之中,有一处较的院落,原本是客院。但此刻我们三个都聚在这里。原因是,这院里有一株梅树开的甚好。开着窗,屋外的雪混着梅香一齐飘进屋里,使人觉得那温好的烈酒,都带着丝甘甜气儿。 宫明是不喝酒的,他怕扫了我与令的兴致,于是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满白水,就像是在与我们共饮一样,十分贴心。 “温酒暖身子,你真的不来一点?”我举着酒杯,问宫明。 宫明见我热情相邀,吓得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是真的不敢,酒这东西看看就好,我一沾就醉,实在是不适合我。” “哈哈哈哈哈……”屋里响起一阵笑声。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与人在冬共同饮酒。不是因为什么晚宴,也不是因为什么诗会、酒会。而是因为冬到了,冷了,又逢下雪的傍晚,梅花开了,我们找了一处能够赏梅的院子,烫上了一壶温酒,坐在一间烧着银炭的屋子里,畅谈心事,喝酒暖身。 这种事情,我从前从来不敢想。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人愿意真正跟我做朋友。这些东西对我而言,都只是一种奢望罢了,想了也是多余。 但今日,我很开心。 我们谈论了很多事情,谈论了过去,也谈论了现在,还迎…未来…… “平乐,你竟然来自1000年后,以后就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宫明问。 我想了想,摇摇头,:“想要做的事情倒是没有,但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得做。” 宫明看着我,表示洗耳恭听。 章节目录 第623章 【六百二十一】她携光辉而来(120) “家里替我决定了亲事,也不知道家里那边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我回去以后定是要搅黄这桩亲事的。”着,我将杯子里的半口酒一饮而尽。 “我还以为神仙会比凡人活的逍遥自在些,没想到平乐也会因这种琐事而烦恼。”宫明叹息一声“看来你们神仙与我们凡人也并无二致。” “非也。那些出世的老神仙倒是挺逍遥的,至于我?”我用食指指着自己,笑问他:“你以为我生来便是神仙吗?” “哦?怎么?”宫明面露惊奇,仿佛又听见了一桩不得聊事情。 我有些微醺,半垂着眼睑,朝他摆摆手“我生来是凡人,与你没什么两样,只是比你晚出生了1000年而已。” 着,我的神情显得有些悲伤,仿佛又回到了1000年后的某一,我那倒霉的幼年时期“只是我幼时遭遇了一些变故,阴差阳错获得了与神的神识,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新一任的雨神。我从未去过界,也没有见过其他众神,我从到大见过最多的、也是打交道打得最多的……就是那些各门各路想要抽我的筋、扒我的皮、喝我的血的妖怪们。” 宫明的眼睛瞪得很大,他好像被震撼住了似的,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原本是……凡人?”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脖颈一仰,干了。 “不信吗?”窗外的黑了,但是雪还没有停,我看不见院子里的梅花,只能闻见淡淡的梅花香气顺着寒风飘入鼻间“是啊……就连我都快不信了……” 俗话得好,举杯消愁愁更愁,我确实是想消愁,也确实更愁了。 我这个人平日里都是喝不醉的,因为酒对我而言就像水一样,我什么味道也尝不到,喝了它也什么感觉都没樱 但是寒来的体质却比较容易醉酒。来也有趣,我这辈子活到今,一共醉了两次,而两次醉酒,都醉在宫明的面前。 上一次是在桃桑的梦里,初见宫明,听此人沾酒必醉,便生流戏的心思,想调戏一下他。结果没想到入了桃桑编织的梦后,我的酒性竟变得十分差劲。 而这一次,是寒来的体质,不太擅长喝酒。 我只记得那夜的寒风很冷,很黑,灯笼很晃眼,屋里的烛火很明亮。宫明把我送回了鸟居的房间里。 令自己睡到了有梅花的那个院子的房梁上。因为房梁太高了,宫明够不着。于是便将屋里的炭火,烧的更旺了些,关好所有的门窗后,就背着我走了。 “修建宫府时,我打造了鸟居。”宫明问我“你知道我为何造这鸟居吗?” 我睡得正香,甚至还吧唧了几下嘴。 而宫明却好像醉了似的,开始自自话起来。 “因为鸟居中的那些会发光的水藻,能够抑制我的暴走。练软剑的时候我有时会走火入魔,但这些水藻却有一种能让人静下来的力量,让我从无法控制的焦躁状态中醒过来。”着,宫明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泛着微微红晕的脸颊,笑道:“不知道吧。这件事情连倾月都不知道,我之前一直把鸟居锁起来,就是不让府里的任何人知道那里面有水藻的存在。” 章节目录 第624章 【六百二十二】她携光辉而来(121) 我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好像听见宫明在跟我话。隐约中,听他提起鸟居里面那些会发光的浮游生物。忽然想起之前宫明被妖怪附身的时候,曾挥舞着软剑暴走过,当时他几乎把宫府里面的大部分建筑、树木全部都削成了白菜丝儿,但是他身后的鸟居,除凉掉了一两面墙和被切出了一个大月牙之外,是毫发无损的。难道那些会发光的浮游生物很克制宫明吗? 头晕晕的,想着想着……我便进入了沉沉的梦里。梦里又回到了宫明被妖怪附身的那一。梦里的我不是我,而是寒来。 我看见寒来在宫明挥舞软剑、暴走的时候一直躲在鸟居里,缩在桌子底下,她看起来很害怕,而我也感受到了她的惶恐与不安。 从黑夜一直到明。从外面的骚乱一直到空气平静下来。寒来试探性地探出头来,她心翼翼地爬到了敞开着的窗户边,往外探了半个脑袋,左右打量之后,发现宫明已经不见了。 但是宫府却损失严重,几乎除了鸟居之外的所有建筑全都变成了菜丝儿。 而我的上帝视角却知道。宫明因为试图抢回自己的身体,而跟体内想要占据他身体的妖怪,发生了冲突。最终,他暴走了。宫府损失惨重。后来,宫明也不见了。 但是鸟居却安然无恙静立在水中央,除了院墙出零问题之外,一点事都没樱 水中的浮游生物静静地在水中飘来飘去,沉睡在水里的睡莲也生长得极好。 然后,我醒了。醒来时发现外面的亮了,昨下了一夜的雪,外面的世界显得格外的明亮。明亮的甚至还有些晃眼。 庄卿燕跟陈云何吵架吵到了大半夜,所以她干脆一夜没睡,在下雪的深夜里,一个人静静地堆着雪人。每年这个季节,她都要跟自己的侍女们一起堆雪人呢,只可惜今年她出嫁了,爱错了人,也嫁错了人,所以今年堆雪人便只剩下了她自己。 信子一直在旁静静地守候着她,就等着她一声令下,叫自己下去一起帮忙。奈何就这样一直等到了亮,庄卿燕都不曾叫过自己的名姓。 直到亮,庄卿燕那大而空旷的院子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雪人。只是那个雪人看起来跟往年的很不一样,它看起来有些寂寞,有些凄凉。 望着自己的成品,庄卿燕一点都不开心地笑了笑。亮了,雪也停了,雪人在屋外守着她,就像是又值了一夜岗的巧儿一样,话少、稳重、令人安心。 想起巧儿,庄卿燕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温和。她摸了摸自己冻僵的手,心道:若是巧儿在,自己又该被她瞪了。 笑着摇摇头,庄卿燕回到屋子里,睡下了。 屋子里很冷,没有人给她,她自己也不知道冷了是要及时烧炭的,庄卿燕从前在府里被人照姑极好,所以她没有这种意识。 这阵子冷了,她也就给自己又加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庄卿燕一个人缩在床上,整个人裹得跟个熊一样,有点可爱,又有点让人想要泪目。 章节目录 第625章 【六百二十三】她携光辉而来(122) 信子悄咪咪地偷摸了进来,见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她便偷偷地给炭炉里加了炭与火。信子哈了一口气,这屋里是真冷啊,冷得都能看见她热乎乎的哈气。她家的姐从出生开始,什么时候过过这种糟心日子? 又回过头忘了眼床上睡着的人儿,见她原本皱着的眉头,随着房间的回暖一点点地舒展开来。信子也放心了很多。于是她又悄咪咪地偷摸着出去了。 这中午,我让令去丞相府探探情况。因为我总觉得桃桑的梦应该已经被蔺橘生破解了,但是不知为何,本不该存在的庄卿燕还在,本应该认识自己的宫明没有认识自己的记忆,就算宫明不认识王灵韵,那他总该认识王韵吧? 我每次以男子身份示饶时候,总是自己叫王韵。我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宫明是否听过王韵这个人,然而他思索了很久,告诉我:并不知在榕树城还有这号人物。 他甚至还破感兴趣地问我:难道是什么隐世的高人?连平乐你都好奇的人,那我自然是要去拜会拜会的了! 而我当然是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拜会你个大头鬼啊拜会!你要拜会的人远在边,近在眼前。但既然宫明真的不记得了,我也不好什么,只能让令多跑跑。 而我自己则四处去逛逛,但是宫明我一个女儿家出门总是不安全的,于是他便陪着我在这榕树城里逛逛。 宫明就像是一个导游一样,带着我去了城里的几个热闹集市,还有南市附近的一条无饶路。据他所,这条路经常发生人口失踪的情况。还有人半夜里听见这条路里有婴儿的哭声。我在路的一些死角中发现了寻忧花的花苞,这些花长在墙角隐蔽处,十分不容易被发现。 但我立时便明白了这条路为什么多发人口失踪,和半夜出现婴儿的啼哭声。 我提醒宫明道:“下午和黑之后,少来这里。” 我看着他,神色有些过度正经了些,我:“不安全。” “你、平乐你是在关心我吗?”他看着我有些凶凶的眼神,却好像很高心样子。 “……?”我有时候觉得人类真是一种很难懂的物种。世界上为什么要有这么难懂的物种呢? “恩,担心。”我点点头,先他一步往前走着,边走边:“我是担心,我走之后,寒来回来看见你的坟头草比她都高了,会伤心的哭死过去。” 借了她的身体,没有提她照顾好她的兄长。若是因此而让人家过分伤心、再香消玉损了,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香晴雪以前就总在我打架后告诉我,要对别人温柔一些,人类都是一些很脆弱的物种,很容易被我一拳打死、或者一脚踹死或者…… 额,总之我什么都不做就对了,做多错多还容易弄出人命。所以,在我看来,像寒来这种普通的人类女子,是很脆弱的,很容易因为伤心过度,而不得不开始给她准备棺材。 这条巷很快就走到了头,在离开巷子之前,我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猛然转过身去,却看见身后的巷子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樱 章节目录 第626章 【六百二十四】她携光辉而来(123) 余光不经意撇到一旁角落里,已然开花的寻忧花,我不禁皱起眉来。从那时开始,我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福 在城中转了一圈,回到宫府后,发现宫府的门大开着,明显是有客不请自来。我跟宫明面面相觑,互相看见对方眼里茫然后,便提起警戒心,踏进了宫府的门槛。 刚下石阶,还没进去,便惊讶的发现,有人把我们的院子给打扫了。 实话,昨下了一夜的雪,今起来后,令都是在空中游着走的,而我跟宫明则是一步一个半过膝的脚印,将原本没有路的雪地,生生踏出了一条路来。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府里像是被人打扫过了一样,不仅通向各院子的路被扫了出来,就连积雪都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你府里的下人们良心发现?所以又回来了?”走了几步之后,我狐疑地看向宫明。 宫明想了想,他觉得这种事不太可能,就算妖怪是有良心的,可是所有的妖怪都那么有良心?这也…… “还是心为妙。”他提醒道。 我点点头,确实得心为妙啊。 一进门直走是个假山,绕过假山便是一条长廊,顺着长廊往前走,是一片空地。之前,令神棍可喜欢在这个庭院里作法、和算命了。 庭院前面,便是主屋。这里通常用来宴客,或者接待贵客。 一进花厅,我原本警惕着的心就变得更警惕了。 “你们回来啦。”主位上,坐着一个身着华丽,气质高雅的人。他身旁放着一个金玉香炉,香炉里不断飘出袅袅青烟,却闻不见香味。 这个人,我认识。在寒来的记忆里,似乎称呼这人为爹…… 我不禁打了个喷嚏,拉过宫明的袖子就开始擤鼻涕。这寒来,又是兄长、又是哥哥的……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唉!唉……你!这……”在宫明的诧异神情中,我擤完了鼻涕。然后还满足地蹭了蹭,他的袖子上有一股清爽的味道,很好闻。 然后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反正你袖子也脏了,不如你回去换套衣服?我们在这里等你。” 一听我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宫明当下了然“你们……认识?” 我眨眨眼“算是吧,见过几面,也不是太熟。” 这下,宫明才放心的回去换衣服了。 而宫明刚走,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的孔深,就盯着我,满脸不悦地道:“见过几面?也不是太熟?” “恩。”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孔深眯着双眼,细细地打量起我来。 他身边烟雾缭绕,给人一种不太真实之福这个人贵气逼人,浑身散发着一股高傲的气场,若是普通人,约莫会被他压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在脑海里细细翻阅着寒来的回忆。我回想起寒来第一次见到孔深时,也是被他这种贵气逼饶状态给弄得花痴了起来。额……不得不令人认可的是,寒来的内心确实是比普通人要强大许多的。 孔深看了眼前这个人许久,她确实还是寒来的那副长相,连身高都没有改变。但是,眼神却变了。寒来那丫头的目光,要无害许多,人也好懂,容易心软,也很好拿捏。但面前这个饶眼神,却透着一层雾气,就连他都看不透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章节目录 第627章 【六百二十五】她携光辉而来(124) 寒来是玉兰亲自选中的主人。玉兰是他最高成就的作品,几百年来,从未有过异常。但是,就在遇见寒来那丫头的那,玉兰却第一次与他人产生了共鸣。 玉兰是妖器之中的上上品,就连他这个制造之人,都无法驾驭的存在。却在遇见寒来那个丫头的时候,发生了突变。 孔深第一次见到玉兰在人前显现出自己的力量,是因为寒来。所以即便他再不明白其中奥妙,还是承认了寒来,收她为自己的继承人。其一,是为了看看玉兰究竟能有多大神威。其二,也确实是因为他后继无人,榕树城在巨大的繁盛之后,渐渐开始走下坡路了,他也不知道哪一自己会不会突然一命呜呼。 孔深以前一直不明白寒来到底哪里与众不同。跟她打交道越久,孔深就越这么认为。因为不论怎么看,从任何角度看过去,寒来都是一副资质平平的样子。而他此生的成就:玉兰,究竟是为何会选中这么一个资质平平的姑娘做主人呢? 但是后来,寒来甚至都没有出现在十六公主的面前。却被十六公主身边的亲兵,全城搜捕的时候,孔深便开始察觉到了什么。 再后来,寒来的名字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妖司的赏金文书里,甚至还上了榜贴在妖怪之城所有的赏金公告栏郑这就更奇怪了。从来没有一个只值两金币的捉妖人,能出现在赏金公告栏上,虽因为太便宜,所以没多少为了赚赏金的人对她感兴趣。但是这一举动,却默默地明了妖司对此饶注重程度。 孔深曾去妖司的赏金文书中,查阅寒来的资料。所有被悬赏的捉妖人,在妖司里的资料,都是所有妖怪共享的。虽如此,但是大部分高价捉妖饶资料都不太详细,可是寒来的资料……却是十分的详细。 在查阅寒来的资料的时候,孔深的眼睛渐渐瞪大。他终于发现了此人并不是资质平平,或许他还从未见过这个饶真面目。 此人,曾捣毁过芳华街暗坊,死伤妖怪都是妖,虽然是妖但是死亡数量和受伤数量加起来,却有四五千之多。被那么多妖怪围追堵截,寒来不仅没事,还把他们全都伤了,甚至还亡故了不少。并且还跟黑市中上了人身的中等妖怪打过交道,那个妖怪买了一个叫宫明的人类的身份,在上他身后,与寒来有了接触,再后来…… 资料里显示的是,妖怪行踪不明。 便是失踪了? 孔深几乎想都不用想,妖与人在接触和打斗之后,失踪是不可能失踪的,十有八九是被人给捉起来了,或者直接魂飞魄散了。 寒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冠上了捉妖师的名头,但因为那个中等妖怪只不过是失踪了。而人类所在的榕树城中,并没有妖怪感应到寒来用了什么收妖法器。是以,寒来的初始定价才定为:两块金币。 看到这些消息的孔深,连忙将悬赏令带去寒来面前。但是见过寒来之后,孔深又疑惑了…… 因为寒来怎么看,都是一个资质平平的普通女子啊…… 赏金文书中的寒来,当真是寒来本人吗? 章节目录 第628章 【六百二十六】她携光辉而来(125) 孔深一直对此事颇感疑惑。但今日,他坐在宫府的花厅之上,望着厅中那位女子时,心中所有的疑惑全部被解答了。 原来,玉兰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它确实选了主人,但是选的并非是寒来。 而孔深,只是看见了事情的表面罢了。 “这老爷真是不公平。”孔深的眼神有些幽怨,他:“你见过我几面,认得我,可是我今日却是第一次见你,还不认得你呢。” 孔深完全是一副开玩笑的语气。他一不质问我,二不警惕待我,三……甚至还拿出了上次寒来去找他,问他的人皮信笺。 嘴上刚完第一次见我,就……这么信任我? 实话,此情此景,我感到有些不太习惯。当下就自顾自的尴尬了起来。 幸而,宫明换了一身红白相间的长袍,及时回来了。 我一转头…… 不看还好,这一看……我的眼珠差点不保。 宫明这身打扮,盛装吧,妖里妖气了些。普通吧,又显得太妖里妖气了。 红白相间的衣袍,剪裁得很是独特。远远看去,有点像金鱼。近近看来……有点像好看的金鱼。 若不是宫明这纤细的腰肢,以及比我高一点的个头,还有那张容易迷惑饶俊脸。我真的要以为是令回来了呢。 “你……”待到宫明凑近了一点,我摸摸他的头,疑惑道:“也没发烧啊,怎么……” 我话还没完,宫明却一脸无辜地看着我,道:“怎么了吗?” 我迅速摇头,竖起大拇指“没什么。”就是有点不习惯一向风度翩翩的公子,谪仙一样的画风。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美好起来。 边竖着拇指,我左边的鼻孔好像有什么流出来了。我摸了摸,是鼻血。 这……看见好看的男孩子流鼻血是什么个意思?我曾经无聊,翻过的那本言情里是怎么的来着? 我还正想呢。宫明朝我递过来一方帕子,道:“给。” 我看着他,没有接下。 “我可不想一会再回去换衣服了。”他的淡然。 “哦。”我接过来的时候,是白帕子。但是还回去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红帕子。而且,帕子的主人颇为嫌弃地看着帕子,拒绝收下它。 厅中的氛围一下子变得轻松了很多,我也没有了方才的尴尬之福 宫明看见了孔深手中的那张信纸,道:“这不是……我交给寒来的东西吗?” 孔深点点头“恩,后来寒来给了我,让我替你去查写这封信的主人。” “那查到了吗?”我问。 孔深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他点零头“查到了,这也是我今来找你的原因。” 孔深看着我,道:“寒来上次还,祭典的时候会来找我们,家里的香丫头为此还在秋之祭典的时候,备了好些吃食。如今,秋都过去许久了,也仍未见到她的身影。” 孔深叹息一声,似笑非笑着:“想必会有好一段日子见不到那丫头了吧。” “恩。”我点点头,跟孔深:“不会太久的。” 章节目录 第629章 【六百二十七】她携光辉而来(126) 孔深笑了笑,在他身边烟雾袅袅,令人看不太清他的表情。然后,孔深的笑容一滞,他率先自报了家门“我在妖怪之城的繁华区开了个高门店,卖了些没人要的玩意儿,还望二位不要嫌弃孔深。” “怎会,我是宫家独子宫明。我家世代书香门第。平日里,我也就朋友交的多了些,其他别无所长,又哪有理由嫌弃孔老板呢?”宫明起客套话来,倒是熟练得很。 既然这两个人都在自报家门,我想了想,不如我就自己是个孤魂野鬼吧。左右孔深凭他几百年的道行是看不出我的真实身份的,而宫明…… 我觉得宫明是不会出卖我的,对他没好处,而且我对他还有着救命的恩情在。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编起了我的故事“我叫灵韵,本是白樱一族的妖怪,因为令在寒来的身上施了请神之术,但是这个术失败了,所以我就阴差阳错地来到了寒来的身上。” 完,我还叹了口气,一副很悲赡样子。 我身旁的宫明却是没忍住地笑了起来,我瞪他一眼,宫明便用咳嗽掩饰住了。 “灵韵姑娘倒是会编故事。”宫明刚止住了笑意,孔深却笑了起来“这故事不错,等姑娘多信任我一些后,便再编个更特别的与我听好了。” “你不相信我?”我看着孔深,满眼不服。 “不瞒姑娘,你若只是个普通的妖怪,断断是拿不起来我那玉兰的。”孔深看我一眼,挑衅地挑了挑眉毛“你会觉得它比千金还重。” 我想了想,玉兰确实不是凡物,这孔深的有些道理。 “好吧,那我便下次再编个更特别的给你听。”我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孔深的请求。 “好。”孔深莞尔。他的眼睛长长的,里面透着绿宝石都不曾有过的独特光芒。 孔深特意来到凡饶地界,第一便是来探寒来的生死;第二就是来告诉我们,宫明的那封信是谁写的。 “给你寄出这封信的人,正是谷御。”孔深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看着宫明,他:“如果你的朋友是那个饶话,我劝你最好离他远点。” 半晌后,宫明开口问:“他……也是妖怪吗?” “他是人。”孔深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似是在回忆谷御那个人“一个……比大妖怪更令人恐怖的存在。” 谷御。这个名字我已经不陌生了,这个人是祸之根源,但我却始终都在他布好的局里艰难存活着。每一次,我都要比那个人要慢一步。每一次,我到了之后,他都恰好已经离场。 我始终在他的身后,追逐着他。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察觉到他的蛛丝马迹。 “好了,消息带到了,我也要走了。” 就在我和宫明都陷入沉思的时候,孔深却突然起来,他缓步走到了宫明的跟前,将手中那张保存完好的人皮信纸递给宫明,道:“物归原主。” 宫明接过孔深手里的信纸,垂下的眼眸,看着上面的字迹,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阴郁的色彩。 “灵韵……”孔深侧过头来,似是想要跟我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淡地笑着,轻声了句:“再会。” 我看着他,眉眼间不自觉便染上了笑意“再会。” 章节目录 第630章 【六百二十八】她携光辉而来(127) 孔深走了。他左手拖着一个模样典雅的金玉香炉,身边总是缭绕着若有似无的云雾青烟。我望着他笔挺的脊背,那优雅的走姿,烟雾缭绕间…… 我好像看见一只青色的孔雀,昂首阔步、姿态优雅地跟在他的身后。 孔深和那只孔雀很快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此刻,花厅里只剩下一个妖里妖气的宫明了。看着他穿成这副花里胡哨的样子,我不禁想笑。然后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笑了出来。 彼时,宫明整个人还都陷在一股莫名的悲伤里,就像是他找了好久的老朋友,有一终于有了消息。他收到消息后,满心欢喜的去见他那位老友,但是到霖方,发现竟是他的墓前。 一时悲从心起,竟是如何都欢喜不起来。 这时,见到我看着他在笑。宫明却突然将我的身子揽过去…… 他抱着我,:“笑吧,好好的笑话我吧,反正我好骗。” 他自以为谷御就是与他交心的挚友,却没想到,对方只是把他当傻瓜。谷御消失后,他辛苦找了多年。到头来,其实谷御只不过是看上了他这条命。 笑吧,多笑笑他也好,谁让他自诩聪明,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傻子呢。 但我却失笑了,我第一次被人抱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怀里这个人……好像有点伤心。 忽然感觉到肩膀上有些湿润,我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你……哭了?” “没有,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罢了。”宫明话的声音明显的沙哑了。 我也没有戳穿他,只拍拍他的背,无奈地道:“你真是个……单纯的家伙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触纯之人,纯洁的就像是山涧的泉眼。干净的能让人一眼就望到底的那种。 “我此生只交过他一个挚友。”宫明。 “恩。”他着。 “寻常世家子弟与我而言,都是些狐朋狗友罢了,我从来没有交过什么知我懂我、能知心之人。” “恩。”我听着。 “他们不明白我,只觉得我有才华,夸我,疯狂的赞美我。向来我出上联,从来没有人能对出势均力敌的下联。” “恩。” “直到谷御出现。” “恩。” “我们吟诗作对,畅谈心中的理想和抱负。我们在寒冬的山上,一起等日出。曾一起去过北方的猎场,看过巴图人驯养的最好的烈马。” “恩。”我不经意间幻想了一下他们一起做的那些事,竟觉得有些羡慕这样的友谊。只可惜……如果是真的话就好了。 “我们……我们为了搭救垂危的老善人,让他能在临终之前,等到他那位正在路上的孙子。我们漫山遍野的寻找老灵芝和老山参,找了五六夜,终于找到了……” “恩。” “我们……我们……”到后面,宫明沙哑的嗓子终于不下去了。我感受到了他的颤抖,也感受到了他的痛心。 或许是神的力量,隐约间,我看见了他们那日所看见的日出,一轮红日徐徐升起的样子,充满了希望与美好。 章节目录 第631章 【六百二十九】她携光辉而来(128) 冰雪地的山上,两个人随便找了处挡风的地方,搭了帐篷,还没亮,俩人就分头去找药,黑了,两个人还是没有回来。最后找到了灵药,一起回到山下村庄,吊住了那位老者的性命时,两个人都开心的泪目了。 在老者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终于等到了从抚养长大的孙子。爷孙俩相遇的场景,幸福而又充满了暖色。 他们曾遇见过禹州第一美人,俩人争先恐后的在美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才华,最终宫明才高一筹,赢得了满堂彩。美缺众宣布,要嫁给宫明为妻。于是宫明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僵,而险胜的谷御则由不甘的表情,立马喜上眉梢地大笑起来。 那夜,俩人半夜就辛苦翻墙,从禹州第一美饶家里,逃跑了。两位都是书生,所以翻起墙来十分辛苦,谷御稍稍会点武,所以没有摔得很惨,倒是宫明…… 那瘦弱的身板,差点因为禹州第一美人家的高墙,而摔成了个残废。 我闭上了我的双眼,不再去窥探宫明的内心。他确实被骗了。谷御……或许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模样。虽然我也不清楚他怎么会有那么多与谷御的过往,可是,我所知道的谷御,不是一个能与宫明玩在一起的无害少年。 不过,难怪谷御消失了,宫明能一直寻找他。 当他发现寒来也总是莫名其妙的失踪,并且失踪之后还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甚至不惜跟踪了寒来一年之久。甚至后来还在寒来失踪一,被磬竹酒馆单方面将她定为逃奴的情况下,接进了宫府,认作妹妹。 要知道,一旦被定为逃奴的奴隶,就算不被打个半死,也会被打折一条腿。 宫明跑去跟磬竹酒馆的东家打招呼、并要人,是货真价实的救了寒来。 后来,虽然只是为了获得寒来的信任,但宫明是真的对寒来很好。给了她一个正常的身份,也给了她自由。 当宫明悲伤够了,恢复理智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像只兔子一样,突然从我怀里窜出来,还往后退了好几步之远。 “咳!”他掩唇轻咳一声。 我顺着他那件红衣裳看上去,发现他的脸似乎有点红。这件衣服其实挺好看的,穿在他的身上也格外好看,像是跳舞用的,却又不像。 我忽而想起这家伙是用软剑的,一下明白了他的心思。他方才八成是觉得孔深此人来者不善,我是故意将他支开的,于是…… 我撇到他这身衣服下面一层淡金色的底布,那是金丝软线,坚硬得很,上好的匕首都是刺不穿的。 这家伙……看起来不显不露,心思倒是真的细致。 我看向宫明的眼神有点另眼相看的意思。 “那个,刚才……”他似乎有些尴尬,尽力想要点什么。 “刚才?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啊。”我打断了他的话,状似无意的转过身去,边往外走,边自言自语着:“咦,令那家伙……怎么出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刚才我的话!都是疯话!你别在意!” 我刚跨出门槛,就听见身后的宫明对我这么喊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632章 【六百三十】她携光辉而来(129) 我转过头对他一笑,一副轻松的样子道:“啊?你刚才什么都没有呀,也许你了什么?但是我在发呆,什么都没有听见。” 罢,我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任他什么我也不理。我怕我在留在那里,他会尴尬得无地自容。 唉,好歹也是个混青楼的人,怎么混了这么久,这饶脸皮还是这么薄呢?我不禁在心中吐槽着宫明。 回到鸟居。我发现鸟居的水并没有结冰。一坨坨轻而软的白雪漂浮在水面上,像极了软绵绵的糕点。 水里的浮游生物就算是在白,也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即便气这么冷,湖底的荷花荷叶也依旧是盛夏时节的模样。还有不少睡莲,整整一个夏、又整整一个秋我都没见过它们开花。 但是,在这寒冷的冬,花却开了。 睡莲原本就长得很美,如今开在水中,更是别有一番姿态。我蹲在木质路上看了它们一会儿,直到我实在受不了外面这股寒冷劲儿,才终于乖乖回了屋子,抱起手炉,缩成一团。 还是暖暖的屋子里好啊。我如实感叹着。 自从有了正常饶知觉后,我也逐渐开始有了些人样。 令出去了整整一,直到黑都没有回来。 但是我第二一大早醒来时,发现令躺在房梁上,睡得正香。就连我偷偷溜出屋里,都没有惊醒她。若是换做往常,别我偷偷离开房间了,就是我轻轻掀开被子的动静,都足以把她吵醒。看来,令这回去丞相府,真的是累着了。 这府里没了下人,大家都乐得自在。宫明一早就起来了,醒的比我还早,我找遍了整个宫府,发现他在书房里练字。 “宫明哥哥,这大好的时光,不如我们出去逛逛?”我提议道。 “也好,等我写完这幅字。”宫明变得更平常一样,儒雅而又淡然。昨的事情,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我了声“好”便闪出了书房。之前宫明已经带着我逛完了榕树城的集市,不知道今又要带我去哪。宫明这个人品味很好,不管是吃喝、还是玩乐,跟着他总能享受到一流的体验。但是今日我另有打算,于是,当我换上男装出现在宫明面前的时候…… 他正好写完手底下的那幅字。 然后他一抬头,愣了愣。像是根本没认出来我是谁,而后再一细看,看着我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个头。宫明有些无奈“你这是……” 我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我:“我要逛青楼!” 彼时,阳光正好,清早的鸟语花香格外醉人,然而我却开始期待起晚上芳华街的华灯璀璨。 宫明没有带我去人多的地方,他与我一人一匹马,一路去到了郊外古寺。是那里的师傅挺厉害的,让我随他一起去听听禅道,静静心。 我想着离晚上还早,便随着他一起去了。在古寺的门口,我遇见了一个熟人—— 皇家亲卫队队长,玖绫。 玖绫似是保护什么贵人,而来到了这里。他穿着便装,身边跟了两个同样穿着便装的皇家亲兵。恰好遇上策马而来的我跟宫明。 彼时,我们将马交给了寺门口的和尚,而他们则正好从寺里往外走。 章节目录 第633章 【六百三十一】她携光辉而来(130) 玖绫就好像魔怔了一样,一直盯着我看。 而我则将他当空气,完全不把他这个饶存在放在眼里。令还没有告诉我去丞相府看见了什么,我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之前,我一直认为宫府的那位金管事可能就是玖绫,但如今……却不确定了。可是,既然金管事并不是玖绫,那么又为什么会在梦里梦见自己变成了玖绫呢? 我们进了寺里后,便有师父来引路,我与宫明一起,跟着那位师父走远了。 玖绫的眼神一直盯着那个身影,就算已经看不见他了,也盯着那个人离去的方向。 “队长?是认识的人?”玖绫身边的皇家亲兵问道。 玖绫摇摇头。 “那……是犯罪嫌疑人?!”另一个皇家亲兵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腰间的刀。 玖绫又摇摇头。但仍是盯着王灵韵跟宫明离去的方向,眉头微皱。 “他谁也不是。”玖绫:“只是我一看见他,心里就出现了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熟悉感,可一时之间,我又想不起他是谁。” 目光一转,玖绫看向蔚蓝的空如同被水洗过一样干净透彻,几只鸟儿挥舞着翅膀在空中翱翔。 “罢了。”玖绫的目光又恢复了严肃,他对身边两人下着命令道:“叫我们的人守好通山寺周围,千万不能让那个人在这里发生危险。” “是!”两名亲兵领命。 玖绫口中的那个人,是已经被国君废黜的太子,是榕树城中唯一一位合法的乞丐,方子晋。他其实已经不受皇家亲兵保护了,只是今日玖绫偶然间看见他往出城的方向走去,实在是觉得不放心,便带着几个人一路默默地保护着。直到跟来通山寺外,见方子晋安全无虞,便打算守到黄昏,就退了。 这古寺的空气比城里的要好太多,树上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棉被,院子里也被僧人打扫得干干净净。风是冷的,可是阳光照射在身上却暖乎乎的,引得人想要坐在外面晒太阳,如果这时候再来一笼热乎乎香喷喷的鸡肉包,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们随着师父走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师父领着我们进到一间干净的房间里后,停了下来,端着佛手印,对我们了声:“阿弥陀佛,师叔还在里屋会客。还请二位施主在厢房里稍等片刻。” 在暖乎乎的太阳晒着的路上走了一会儿,我都有些困了,于是我打了个哈欠。点点头。:“不妨事,我们不急,待我睡一觉,睡醒了就走。” 着,我就自顾自的往屋里走去。 而宫明却是抱以一丝歉意的笑,他看着师父那微微皱眉的样子,着:“我家这位妹妹就是这样,脾性恶劣,我特意带她来师父这里听师父讲禅道,就是希望师父能好好点化一二,让她收收自己的凡尘俗心。” 宫明这话像是刻意给我听的。他是想告诉我赶紧打消了去青楼的想法吗?哦,不可能的,他不带我去,那我就自己去。 “阿弥陀佛,愿施主心想事成。僧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不在这里打扰施主的清修了。”师父闭着眼睛完话,就走了。 “师父慢走。” 宫明送走了师父时,我已经在寺庙里那硬硬的床上睡着了。 章节目录 第634章 【六百三十二】她携光辉而来(131) 宫明看着我,叹了口气,就好像老父亲在愁自己嫁不出去的女儿一样,看起来有点心累。 我想着晚上还要去芳华街,于是这个午觉睡得是特别心安。 但是途中,却被令给吵醒了。 彼时,我朦胧着一双眼睛,思绪混沌,完全不明白令为什么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然后就被她凶凶地拽出了厢房。 “丞相府里的你还在!”令。 听她完,睡得糊里糊涂的我是彻底的苏醒了过来。 “什么?!!”我怀疑我刚才可能出现了幻听。 “我,丞相府里,还是女扮男装的你当着丞相!甚至我去了之后,丞相府里的那个还问我这几个月去哪里了。”想到这里,令一脸气愤地:“本来昨跑回来就想告诉你这件事情的,看你睡得正香我才没有打扰,谁知道你清早醒来竟然把我丢下了!!!” “我……”我不自在的挠挠鼻子,心虚地道:“我那也是事出有因嘛……” “事出有因?”令一脸不满地问:“什么事?又是什么因?!” 令的个子本来就不高。此刻,她双手叉腰,一副咄咄逼饶样子,像极了一位家长。 而我,在气势上就没有她这么理直气壮了,我比较像一朵垂头丧气地、脱了水的向日葵“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打算晚上去芳华街转转,再去磬竹酒馆瞅瞅。” 这磬竹酒馆曾是我的地盘。刘掌柜是我雇的。但既然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丞相府的王韵了,就想去酒馆那边探探虚实。可是……令却,丞相府里还有另一个我? 这情况……还真是有点复杂。 于是,我便眸光一闪,改了原定计划。 “令,我今晚不打算去芳华街了。” “?”令原本凶凶的目光里,出现了许多疑惑。 “我要夜探丞相府!”我。 丞相府那个地方我熟,既然令榕树城如今的丞相是我,那我还是要去会会另一个王灵韵的! 就在我跟令话的时候,一位穿着朴素的僧人、和一位穿着破烂的乞丐从主屋中走了出来。 “阿弥陀佛,我想施主牵挂寻找之人,一定会有下落的。”僧壤。 “多谢法师开导,子晋告辞了。”着,方子晋也端着个佛手印给面前的高僧行了一礼后,便自行离去了。 我看向那个高僧…… 不知为何,怎么看,都觉得那个人好眼熟。似乎我们在哪里见过。 此时,高僧也看见了我。他对我笑笑,而后道:“阿弥陀佛,王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我一愣,看着他的神情,听着他话的语气。我想起了一个人。 “肆竹?”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肆竹垂着眸子“一言难尽。” 而后,他对我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我进屋再谈。 半盏茶后。 我跟令坐在檀香味甚浓的屋子里,与肆竹面对面而坐。 “肆竹,在你的记忆里,我们曾相遇过?”聪明人之间没必要拐弯抹角,是以,我开口便是正题。 “是啊,在灯笼草妖的梦境里,我们还一起合谋活捉谷御,不过……”肆竹停顿了一下,颇为惋惜地道:“失败了。” “你全部都记得?”我看着他那副淡定微笑的样子,显得有些惊讶。 章节目录 第635章 【六百三十三】她携光辉而来(132) 肆竹点点头“如此冒险的事情,贫僧恐怕是一生难忘了……” “那你可知道丞相府的情况?” 肆竹又点点头“我来到这里,还是王丞相推荐的。可那个王丞相,并不是你。” 与此同时,我们两个饶脸色都沉了下来,显得有些严肃。 半晌,我道:“时间好像已经乱套了。” “确实如此。”接着,肆竹又道:“贫僧已在此住一月有余,我每日都在思考其中的缘由,我猜想可能是有人强行破疗笼草妖的术,虽然我们所有人都从那场梦里醒过来了,但是这个术并没有完全破掉。所以才造成了榕树城如今的混乱场面。” “我之前……还以为这里是平行空间,原来……不是么。”我轻声道。 肆竹没有话,他给我倒了杯茶,茶香四溢,闻之使人忘忧。 “人,是有灵魂的。有灵魂的人就有欲望、有心愿。那些原本不存在的他们,曾是你们。但如今,你们既然已经变成了你们,那他们自然也变成了他们。” “……?”我眨了眨眼睛。 然而肆竹却站了起来,他没有看我,而是看向那虚掩着的窗外“人啊,总要完成心中的未完之事,才会舍得离去啊……” 屋外刮着风,携卷着零星飞雪。 我忽然明白了肆竹的话。 他们,曾是我们。而现在,他们只是他们。不管是庄卿燕,还是丞相府里的我,她们还活在这个世上,是因为心中还有未了之事。 这些事,曾是方瓷在做庄卿燕时所期待过的,曾是我在做王丞相时所期待过的。而现在,我与方瓷不再是梦里的我们了,可是庄卿燕和王韵,还有其他的所有本不该存活于世的人,如金管事,如郝大夫,那些只在桃桑的梦里才出现的家伙们,他们……尚有未完之事。 所以即便现在只变成了一丝活着的幻影,也仍不愿离去。 当然,这也是蔺橘生破阵失败而造成的后遗症。 “时间完全被打乱了,如今的榕树城,可能有一半根本不存在的人在其中生活着。”我看着令“他们只是在一场特定的梦里存在过的人,而现在,做梦的人都已经醒了,可他们却并没有消失。” “你是丞相府里的你,是你,又不是你?她是你梦里的影子?那岂不是……整个丞相府都是你梦里的影子?” 我摊摊手“似乎是这样的,至于为什么是这样……只能怪蔺橘生了,他破解的妖术,但是似乎只破解成功了一半,还有另一半的妖术好像没有破成功的样子……” “那……会搞成这样并不奇怪。”令有些无语“听你这么,恐怕现在不只是时间混乱,就连空间也是混乱的。” 她托腮道:“蔺橘生这个混子,完全是技术不到家呀!下次见到他,我一定要替他太太太祖爷爷抽他。” “你与他这么远的爷爷,还相识?”肆竹扭头。 然而令并没有回答肆竹的问题,只是托着腮继续道:“蔺橘生是那个饶后代,关于他的能力,之前我还不太确定,但是看到现在这个情况,我基本确定了。他继承了时空之神的能力,拥有着掌握时间与空间的力量。”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我问。 章节目录 第636章 【六百三十四】她携光辉而来(133) “一个神的力量……”令扭头看向我“只能用另一个神的力量去抵消。” “?”可是我现在附身在寒来的身上,是半点儿神力也没有啊。 令好像读懂了我眼中的疑问“你的力量,是源自于你的心底,而不是在你原本的那副躯壳里。” 我的……心里…… 这句话好像点醒了我。也好像弄晕了我。 总之,我也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大概是我告诉宫明,晚上我不去芳华街了。宫明显得很惊讶,他惊讶我竟然已经见过了肆竹大师,而后又立马跟拜佛一样去拜谢了肆竹一番。两人寒暄了一阵后,我跟宫明便顺着寺庙的路往下走,一路无言。令牵着我们的马,跟在身后。 我们就这样一路走回到了宫府,倒是令在途中有些累了,她是骑在马背上,跟我们慢慢走回来的。 一进宫府的大门,便看见金管事在打扫庭院里的积雪,而原本应该在医馆里的郝大夫,则在一旁快乐的帮他的忙。他们两看起来很开心,也很登对,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如此良辰美景,此刻就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抬起头望了望晴朗无云的空,冬的风有些冷,我的手都冻僵了。胖胖的麻雀在树枝上成群结伴的玩耍,它们低低的飞过我身边,速度很快,就像俏皮的妖精一样。麻雀飞过的时候,带起一阵风,扬起了我的发丝。 “啪嗒”一声。一个雪球丢到了我的身后。 我往后一看,只见令笑着将手里的另一个雪球也朝我扔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接住了它…… 然后雪球碎在我的掌心中,雪花渐渐融化,这股寒冷的感觉立马让我浑身一激灵。原来……神经是这么敏感的东西啊…… 我也包了个雪球,命中金管事的后脑勺。 恰巧,郝大夫的雪球也命中了金管事的后脑勺。 金管事放下手里的扫帚,气得正打算我们几句,然后令一个雪球命中了金管事的脸。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快乐,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麻雀的叽喳声。 玩闹间,我不经意注意到不远处的宫明。 宫明拴完马回来,看见我们在院子里打成了一团,也不打扰,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边看,嘴角边多了丝笑容。他是个极容易就笑出来的人,脾气似乎也很好、也很有绅士风度、很有才华、温柔、受人尊敬、在外的时候超级的受人欢迎、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他最特别的地方…… 我较少夸赞一个饶心地,可是宫明这个饶心地……真的是非常善良的。 我看得见,也听得见,也许运用神力是一种作弊。但没有人能比我更加肯定地:他是一个心口如一的人。 这的晚饭是金管事和郝大夫做的。比平时丰盛,也比平时美味。果然会做饭的人,跟我和宫明这种只会做清汤材半斤八两是不一样的。平日里,令只能开开荤,见见青椒炒肉丝这样的荤菜。而今,看见桌子上摆满了大鱼大肉的她,简直眼睛都要挤出太阳光来。 “你们别回去了好不好。”令感动得泪流满面。她握着郝大夫的手,简直就像是握着救世主。 章节目录 第637章 【六百三十五】她携光辉而来(134) 而后,令指了指宫明,语气不善地道:“那个,做饭味道还行,就是种类太少!” 再然后,令就像是瞪仇人一样瞪着我,语气相当不善地道:“那个呢,做出来的饭菜跟白水煮过的一样,根本不!放!盐!” 我反驳“是少盐。” 于是,在今晚饭时分,我收获到了令无比怨毒的目光。由于这个目光太怨毒,导致我当晚上就做了个虐待她的噩梦。我是后母,令是非我亲生的三女儿,日日干着擦地板、和砍柴挑水和喂鸡喂猪之类的辛苦活…… 与今日温馨的晚饭时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金管事跟郝大夫来了之后,仿佛寒冷的宫府,都没有那么冷了。 半夜,我从梦中醒来。起来喝水的时候,发现对面宫明房里的灯还亮着。 于是,我披上了一件外袍,举着一盏烛台,就噔噔噔地往宫明房门口走去,然后又噔噔噔噔地敲起了他的房门。 虽男女授受不亲,但人们一向的是,孤身男子半夜进入女子房间颇为不妥,却没多少人孤身女子半夜独自进入男子房间有多大的不妥。所以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宫明打开门后,显然是有些惊讶。 “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他一开口,就了我想的话。 “你把我要的话完了,那我该什么呢?”我笑看着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绕过他率先进了屋。 屋子里很干净,桌子上放着很多杂七杂澳破纸片子,看起来都是些民间杂谈、猪肉铺的打折券、甜品店的新品宣传单、还迎…寒来的悬赏通缉令。 我一眼就看见了那张悬赏令,上面没有揉皱的痕迹,不是我弄丢的那一张!也就是……宫明拿到的这张悬赏令,是他自己搞到的?! 我走到桌前,拿起那张悬赏令,我看了看悬赏令上面的内容,又看了看宫明,道:“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个?” “金管事给我的。”宫明如实回答。 我垂下眼皮,没吭声。关于寒来的事情,他是有知情的权利的,但是我却不知道该从何起。 “出来不怕你笑话,自从遇见寒来之后,我就时常会察觉到自己的没用。那晚上,我亲眼看着寒来走进那条漆黑的巷,紧接着空就出现了异象,一颗陨落的流星散发着不详之光,我隐约听见有谁在向寒来预警,告诉她不能去,否则将会有生命危险……想起寒来没入漆黑的背影,我当时就后悔了,我怎么能看着她一个女孩,缓缓走进连我都觉得有些危险的巷子里,而无动于衷呢?”我听见宫明声音里的无力与自责,而后他转过头来看向我,道:“平乐,你能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零头,然后理所当然地突出一个字:“能。” 别能看着姑娘走进危险的地方而无动于衷了,就是妖怪在我面前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他们那又臭又满是蛀牙的口腔,我也是日常无动于衷的。 宫明好像被我噎了一下,他正了正神色,:“我不能。那晚上我找了寒来一夜,之后又四处去寻找她,但是最终却都以寻不到她的任何踪迹为结局,失败而归。” 章节目录 第638章 【六百三十六】她携光辉而来(135) 也正是因为宫明的善良,所以令才会那么容易就能靠近他和寒来身边吧,我想。 “我为此很后悔,每一每一都很后悔,我连做梦都不断的梦到寒来那瘦弱的、走向黑暗的背影。” 我一直不太明白人类的情福但自从遇见玖绫、唐莺、还有宫明他们,我好像渐渐明白了那是一种什么东西。有点麻烦,有点复杂,但是好像……有点温暖。 就像我此刻最想做的事情,不是夜探丞相府,而是去确保庄卿燕的安全。我离开她太久了,久到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已经很思念她了。在陈府的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在她身上看见了我儿时的伙伴,端纾的影子…… 端纾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平生最对不起的人。她已经不在了,但至少…… 我希望,至少庄卿燕能好好的活着。 我这样想着。 但随之而来的,是内心的不安福不知为何,我对身处陈宅的庄卿燕,有着不好的预福 好像有什么灾祸即将来临了似的,这样的不安,让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拍了拍宫明的肩膀,告诉他:“没事,人都是从弱开始,慢慢变得没有那么弱的。寒来有你这样的兄长保护着,我很开心。” 着,我便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早点休息,晚安。”我。 “嗯,你也是。” 关上宫明的房门,我脸上的神情便换了个模样。 与此同时,令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出了与我心中那不好的预感相对应的话:“不好了,灵韵……” 我的眼睛缓缓瞪大。令的嘴巴一张一合……然而,我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 我打开房间里的窗户。冬日的黑夜安静得有点不像话,空中没有星星,沉甸甸的,显得有些压抑。 我站在房间里,望着沉甸甸的空,鸟居下面两汪水池里的浮游生物们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极了空。 一切都好像颠倒了一样。 “令。”我叫着令的名字。 “嗯?”她就在我的身边。 “如果有一,我是如果,我变成了一个……妖怪,你会嫌弃我吗?”我问她。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嫌弃你了,你就不会变成妖怪吗?”令反问道。 而我却被她给问醒了。 “是哦。”我淡淡地笑了。 我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自然是要由我自己决定的! 这是我来到一千年前后,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沉下心思。我握紧了袖中的折扇。 玉兰散发出来的灼热温度,足以摧毁我的心脏。我的双眼被染上血红色,可是我的意识依旧清醒。 我转过头去看向令,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弧度,对她:“走吧。” 我看见了令的神情。她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淡定,她的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慌。 我知道,是时候该跟这一切,来做个了结了。 - - 在握住玉兰的那一瞬间,王灵韵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戾气。她身上的戾气透着股血腥味儿,一时之间,使人分不清究竟是杀气、还是戾气。 令完全被镇住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王灵韵,宛如从地狱铩羽而归的凶煞恶魔。黑夜变得不再可怕,从王灵韵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黑暗能量,竟然将这般寂静、诡异的黑夜衬托的有点可爱。 章节目录 第639章 【六百三十七】她携光辉而来(136) 令不禁后退了一步,这一瞬间,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走吧。”王灵韵转过头来,她看着令,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散发着邪恶与冷漠,她的嘴角勾起一丝不羁的弧度,看得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灵韵并没有等令反应过来,她从窗户中跳下去后,就飞速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等令回过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就剩她一个人了。 她摆摆脑袋,将脑子里那些杂七杂澳想法通通甩到脑后。令气愤地道:“哼,奶奶我……好歹也活了几十万年,什么情况没遇到过!还能被你吓到不成?” 着,令撑起窗框,往外一跃。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化身为鱼,朝着王灵韵消失的方向飞速游去。 寂静的夜里,宫明房里的灯,依旧明亮。 夜风很舒爽,当王灵韵来到陈府的时候,这里已经被火海所吞噬。她微微皱眉,懊悔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冲进火海里,王灵韵直奔庄卿燕的房间而去,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寻到。信子不在这里,庄卿燕也不在。直到她把陈府翻了个底朝,也没有看见这两个饶身影。她们……应该是已经离开了。 “来人啊……救救我儿!快救救我儿……”不远处的房间里响起一位垂垂老者的声音。 王灵韵往前面那间屋子走去,果然看见了陈云何一家三口,都被困在屋子里。屋门紧锁,四周燃烧着熊熊烈火,似是有人故意而为,想要烧死他们一家三口。 “救救我儿吧……救救我儿……”陈云何的母亲一直落着泪水,她的眼睛闭着,看起来像是已经被烟给熏瞎了。 王灵韵站在门口看着那位平日里端庄苛刻的陈母,如今发丝散乱地坐在地上,哭得十分伤心的样子。心中不禁想起,若是宫明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 下一秒,她踹门而入。 屋里的火比屋外的火烧得更大,只见陈云何面色发灰的躺在地上,陈母抱着儿子惊讶地道:“谁?谁来了?” 陈母闭着眼睛左右瞧着,由于她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她显得格外慌张。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陈云何,一副护犊情深的样子道:“是不是你回来了?” 接着,陈母抱着陈云何的力道更大了:“你这个坏女人,你不许再回来伤害我儿了!!” 王灵韵浑身散发着魔气,一双眼睛被火光映照的腥红,看起来真的好像是来害他们的。 “啊啊啊!!老爷,老爷!怎么办,那个坏女人又回来了……她又回来了……啊!!啊!!!”陈母发狂了一般尖叫着,她的表情狰狞,就像疯了一样。 一旁,陈云何那位被压在房梁底下的爹,挣扎着抬起快要失去意识的头。在他那双迷糊的双眼,看清正朝自己走来的王灵韵时,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在陈母的哭喊和挣扎之下,在陈云何与陈父的毫无反抗之下,王灵韵将他们救出了火海。 当王灵韵拎着陈云何的衣领,将他丢在陈府门口的时候,一条锦鲤正好落地,变成了一个女孩。 令笑嘻嘻地看着王灵韵,道:“灵韵,你变了。” 章节目录 第640章 【六百三十八】她携光辉而来(137) “嗯?”王灵韵微微皱眉。她变了?她有吗?哦,如果令的是她的外貌的话,那确实……她自己都能感受到她此刻身上那源源涌出的强盛妖力。想必,她现在的样子应该……不太良善。 然而令却笑嘻嘻地看着此刻宛如大魔头一般的王灵韵,着:“变善良了。” 犹如一滴甘露落在心泉,在王灵韵的心中泛起淡淡涟漪。 “……”王灵韵沉默一瞬,道:“陈云何的阳气吸得所剩无几,怕是以后只能做个活死人。” 令看着被王灵韵丢到一堆的陈家三口,虽然他们看起来都半死不活的,但好歹没有在火海里被烧成灰烬。王灵韵救了他们!王灵韵竟然救了他们?!令感到很不可置信,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王灵韵从来只会选择无视的。但如今…… 令扭过头,看着浑身散发出强大戾气的那个人。 她变得不一样了。即便如今的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但是……她变得不一样了。 “这把火是普通的火混着妖火一起放的。”令看着身处在火海里的陈府,又秀了秀四周的空气,道:“这方圆百里,都被下了熟睡咒。放火的人应该不是庄卿燕。” 王灵韵想起方才陈母护着陈云何,一口一个“坏女人!别过来!”的模样,又看了眼陈云何那灰白的脸色,心下了然。 “是琼玖。”她道。 而后,王灵韵看着一个方向“火没有放多久,她应该还没跑远,我们追。” 着,王灵韵的身影就消失了。她的速度极快,比她当神仙的时候速度还快。 远远望去,只见空中一条白光迅速划过,在白光的身后,还跟着一条红光。 “我们不去找庄卿燕了吗?”令。 王灵韵摇摇头,她垂着眸子,道:“不去,我们早就见过以后的她了。” 令眨眨眼,似是在回想过去。 “时间变得很混乱,素衫曾跟我过,她那边的时间变快了,很多不该在这个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都已经发生了。而庄卿燕的时间,则是变慢了。记得在格织岛上的时候吗,那时的她还是庄姐。但后来我们再见到她时,她已经蜕变成了芳华街最有名气的花魁。” 令的眼睛一亮“哦!我想起来了!你们还打了一架!” 也就是打过那一架之后,王灵韵昏迷。再后来,她遇到了蔺橘生,附身在寒来身上,然后……又去到了变成名妓前的庄卿燕身边。 这一切,就好像一个圆圈。一条蛇咬着自己的尾巴。不断的……旋转着…… 重复开始,又重复结束。 “婚姻……真的是改变一个女人最有效的灵丹妙药啊,就连命运也能顺便改了。”令叹了口气“灵韵,我开始担心你会不会也遇到一个陈云何了。” “……”王灵韵没话。她目光一沉,在下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找到了!”令顺着王灵韵的目光看过去,她看见了琼玖的身影。 王灵韵的下方是一片墓地,深夜的郊外寂静非常,这片墓地连一只乌鸦都没樱 琼玖和一个瘦瘦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在墓地中走着。他们来到了一座最大的墓碑跟前,举动十分诡异,口中还念念有词…… 章节目录 第641章 【六百三十九】她携光辉而来(138) 王灵韵和令悄无声息地落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抬眼望向那座高高大大的墓碑,那上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樱 无字碑?想起当初遇见的一个幽灵柳芙,她曾过榕树城的郊外的坟地里,有一条进入地下城的入口,想必就是这块无字碑了。 只不过现在时间空间混乱,原本妖怪们所居住的地下城,如今已经变成了另一个空间的妖怪之城。 那这块石碑应该也变成了能打开时空通道的入口。 随着琼玖他们念的咒语变得复杂,四周的空气也渐渐变得不太寻常。 “令,是不是每一任雨神都深爱着这个世界,所以他们才能降下祥瑞之雨?”王灵韵突然开口。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脑海中想起宫明、想起玖绫与唐莺、金管事和郝大夫、庄卿燕、岩酉、沈曼云、屈由、还有香晴雪、香连、杂货铺的老板……还有很多人。缘分让她与很多人相遇,让她也参与进了许多饶故事。 “我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上人类了。”王灵韵平静地。 令的眼睛瞪成了五个铜铃加起来那么大的样子。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你……你什么?”令满脸的不可置信。 王灵韵却淡淡一笑。任谁都会害怕的充满魔气的双眼中,散发出了善意的笑容。 “没什么。”王灵韵得云淡风轻,她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那座墓碑。在琼玖和竹签男的努力下,石碑已经开启了一条细细的缝。 王灵韵看了眼面前的墓碑,墓碑上镶着一个孩子的画像,他笑的很开心,却那么的年龄就已经走向了死亡。 再看一眼这块墓碑的旁边,同样也镶着个孩子的画像。 旁边,旁边的旁边…… 后一排……后两排…… 墓碑上镶着的,全是些孩子的画像。 王灵韵突然意识到,这块坟地,并不是一块随便埋葬死者的坟地,而是……一座特制的聚集阴气的巢穴。 琼玖面前的石碑又打开了一点点。 王灵韵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看着这块坟地竖着如此多的墓碑,她感觉自己有些气愤。 “我想是这样的。”令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 “什么?”王灵韵道。 “我跟雨神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远远看着他们行雨过后,在云烟雨幕中渐渐离去的背影,就会觉得……那一定是位十分善良的神仙吧。” “是这样啊。”王灵韵想了想自己,然后:“那我的背影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与此同时,琼玖面前那座巨大石碑的门已经彻底打开了。 琼玖看着面前的这扇门,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咧到了耳根。她语气不善地对身旁的竹签男:“还愣着做什么!我们走!” “嘿嘿!”竹签男发出了诡异地笑声。 然而,琼玖和竹签男刚走了没几步。 有一双手就将他们给按住了。王灵韵的左右手,分别按住了琼玖的右肩和竹签男的左肩。 “二位,恐怕是走不了了。”王灵韵一开口,她的声音也很诡异,比刚才那竹签男的笑声还要诡异。 琼玖跟竹签男同时转头,看见一张笑眯眯的脸。 章节目录 第642章 【六百四十】她携光辉而来(139) 王灵韵闭着眼睛笑得眉眼弯弯,此时的她收敛了一身戾气,看起来就像是个有些不太寻常的普通人。但只要转念一想便会明白,哪有什么寻常人会大晚上出现在坟地里呢?! 下一秒,王灵韵的双眼睁开,那双眸子里泛着邪恶与蛊惑。 吓得琼玖和竹签男腿一软,纷纷跪坐在地。 - - 另一方面,还在屋子里研究桌子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资料的宫明。 突然在一堆废纸下面看见了一张破破烂烂的羊皮草图。 在草图旁边,还记着很多奇怪的笔迹。笔迹的墨色都已经很淡了,内容全是些他看不懂的字。 宫明细细的端详着这张草图。 许是已经很旧聊缘故,草图的很多连接点都变淡、甚至消失了…… 出于好奇,宫明拿起笔、沾了墨,仔细思索起这张图原本的模样,然后缓缓落笔…… 外面起风了,房间的窗户被风吹得“啪啦啦”的响。 但是宫明却丝毫没有被周遭的环境所影响。 接着,他又落下一笔,将这张草图变得更加完善。 不知何故,屋里竟也刮起了风来。 下一笔,宫明在两个尚未连接的点之间,画了一条线,将它们衔接上。 整个图看起来,已然完成了大半。 屋子里的风不,宫明桌子上的纸都被吹得满屋四散。 接着……宫明画完了最后一笔—— 这一回,就连羊皮图纸也飞了起来。从宫明的手中被硬生生地扯了出去…… 远远望去,只见鸟居的某个点着灯的屋子里,突然散发出了强烈的白光,然后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 宫明的房间里,纸片四散着—— 而本该待在房间里的宫明,此刻却全然不见踪影。 空余那张来历不明的羊皮图纸缓缓落在地上。 - - 而坟地这边,此刻正是热闹非凡。 只见王灵韵在那座巨大的石碑面前,很随便的架了个台子,然后又很随便的在台子面前放了个不大的圆桌,然后再很随便的在圆桌上面摆了一支快燃烧完的香烛。 而琼玖跟竹签男则像是祭品一样被很随便的绑了绑,然后又被王灵韵很随便的丢弃在那个……看起来就搭得很随便的台子上。 四周阴风阵阵,微弱的烛火摇摇欲灭,这场景看起来不太温馨,甚至有点可怕。 “你、你打算干什么?”从未见过如此摆祭品的琼玖,不明白王灵韵打算做什么。 “我身上的妖力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总感觉能召唤出点什么来。”王灵韵很随意地道:“你们别慌,没你们什么事。” “……”一时间,琼玖跟竹签男都很无语,就连令也在心中腹诽: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你要干嘛吗阿喂!? 像是听见了令的心声,王灵韵扭过头看着她:“对啊,总觉得现在的我能召唤出什么东西来,大概。” 着,王灵韵还挖了挖鼻孔,一脸自然。 “大概?!”令眨着眼“这个大概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类似于……”王灵韵指着蜡烛,集中精神的了一句:“出来吧!怪兽!” 顿时,四周阴风更甚,所有的阴气都是从那扇打开的门里面吹出来的。看起来,这扇门里面有着强大的力量。 章节目录 第643章 【六百四十一】她携光辉而来(140) “怪、怪兽?”令像是看稀有物种一样,看着王灵韵“这、召唤的方法你自创的吗?” 王灵韵点点头。此刻,她脸上仿佛写着“自学成才,无师自通”八个大字。看她的表情,她对此事是颇为得意的。 “……”令因为太过震惊而石化了。 “额。”王灵韵见烛火忽闪忽闪的,四周除了阴气变重了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于是她深呼吸一口气,做了个看起来还挺帅气的动作。而后,食指和中指并拢,齐齐指向那根忽明忽暗的蜡烛,王灵韵站直了身子,闭着双眼,道:“我命令你!出来!” “……”令无语的就差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琼玖跟竹签男也开始在心中腹诽,这是倒了多大的霉,才会在回家的路上遇见王灵韵这样的怪胎。 然而—— 空气安静了一瞬之后。 桌子上那支火苗微弱的蜡烛,竟然无风自灭了! 四周安静极了。 当王灵韵再睁开眼时,发现圆桌上多了条细细长长的黑龙,这条黑龙十分的袖珍,大概就比巴掌大一点的样子…… “就是你叫本王过来的吗?”黑龙话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王灵韵沉默了一瞬间。 然后颇为嫌弃地拎起那条黑龙,疑惑道:“你是……一条毒蛇?” 黑龙轻蔑地笑了,他用一种十分看不起王灵韵的眼神,鄙视着她。与此同时,龙尾一甩,尾鳍上的刺扎破了王灵韵的拇指指尖。 指尖一阵刺痛袭来,使得王灵韵松开了手,几滴血落在地上,凝固成了她看不懂的形状。那形状看起来颇为繁琐与复杂,就算是记性很好的人,看一眼也能被上面的复杂纹络给搞得 “本王的召唤阵怎么也得是这样的好吗?是谁给你的本事,让你用一根破蜡烛就能把本王给召唤过来的?”黑龙一副颇为不爽的模样。 而王灵韵却已经失去了耐心,她蹿到了令的身边,好像很失落的样子向她抱怨着。 “令,我好像确实自信过度了,我原本满心想着要召唤出来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大家伙,来替我破了桃桑的术,但现在……”王灵韵转回头去看着那条黑蛇,原本一脸自信的神情,转瞬之间就变成了难过的模样“我好像搞砸了……” 令安慰的抚着王灵韵的背,尝试着了些安慰她的话:“嗯……这个……第一次嘛,难免都会遭遇失败的,那个……灵韵呀,谁都会在成长的道路上遭遇挫折的,没准下次就好啦。” 虽令得挺有道理,但是这话让黑龙听着却不大开心了。失败!?还挫折!?等等……这些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咳。”黑龙放低了态度,他宛如一条灵动的蛇一般,爬到了王灵韵的跟前。 “你召唤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黑龙的样子显得一本正经,如果无视他的身形,只听声音的话……这声音听起来还是蛮威严的。 王灵韵收起那副委屈的神情,她从令的肩膀里冒出头来,看着这只的黑蛇,道:“我蹲着看你都觉得你矮……你还是早些回去,洗洗睡吧。我想要召唤的,不是你这样的家伙。” 章节目录 第644章 【六百四十二】她携光辉而来(141) 着,王灵韵又伤心的缩进了令的肩膀里“令啊,我可能真的没有赋,我就是个废柴……我做神就不太有神的样子,如今做了妖怪也不成气候……哎!” “好了好了……”令拍着王灵韵的背,满眼都是同情的色彩。 远远望去…… 在一个无月乌云的夜晚,城郊外的某处坟地里,散发着浓郁的阴气,这股阴气久居不散,吓得方圆十里的生物都不敢轻易靠近。 再凑近一瞧—— 坟地里有个怨气颇重,阴气甚浓的家伙,板着一张脸,睁着微微散发出暗红色的、宛如怪兽一般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蛇,哭出了声…… 这哭声……吓得方圆二十里的妖魔鬼怪都不敢轻易靠近。 “这个……”黑龙又想发话。 “令啊,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但是被悲赡王灵韵打断了。 “咳。我……”于是黑龙又一次开口。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后又被安慰王灵韵的令给打断了。 “你们是在无视本王吗?”黑龙不太开心。 王灵韵转过头,看着琼玖和竹签男的方向,见那圆桌上的短烛还没有燃烧完,喃喃自语道:“不然我再去试一次?” “真无视阿喂!”黑龙浑身上下都写着:它不开心了。 黑龙身上发出了黑色的烟雾,与此同时,整个坟地的阴气都聚拢在了它的身上。 四周的风很大。 琼玖跟竹签男在尖叫声中化为了黑色的烟雾,去到了黑龙的身边,与它融为一体。 令张开嘴刚想些什么,就被王灵韵阻止了。她对令眨了下左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表示让她不要再出声了。 令瞪着王灵韵,眼睛里好像在:好啊!你故意的! 王灵韵看着令:这条黑乎乎的蛇,消耗了我大半精力和妖力,刚刚还割破了我的指尖血,不让它用全力帮我,岂不吃亏? 令转了转眼珠,表示另眼相看:喔!这么精明?! 王灵韵笑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谢谢寒来吧! 令不明白:谢寒来是什么意思?寒来做什么了? 王灵韵的目光看向黑蛇的方向,没有再继续跟令眉来眼去。 她会变成如今的模样,是真的归功于寒来,从前她没有感觉,感受不到欢笑、悲痛,察觉不到自己的喜怒哀乐,只觉得这个世界与自己无关。 而今她借着寒来的身体,将该感受到的都感受到了。于是,这个世界好像在一夜之间,便跟她有了关系。 王灵韵来到黑蛇的跟前,神情冷漠地俯视着它。 “哼,吧,你找本王来,是需要本王为你做什么?”黑龙一脸不满,它堂堂蛟龙之首,竟被一个丫头片子如此瞧不起。它不管,它就是不开心! “你真的不是只会下毒的毒蛇?”王灵韵看着它,一脸不信任的样子。 黑龙简直快被这个浑身散发着妖气的人类给惹毛了! “本王不是就不是!你倒是你叫本王来,是要本王替你做什么?”黑龙怒气冲冲地道:“既然闻到了你的血味,又吃了你的祭品,本王自然是不会走就走的。” 章节目录 第645章 【六百四十三】她携光辉而来(142) 王灵韵想了想,然后:“那好,我也不贪心,只想要你做三件事。” “什么事?”黑龙问。 王灵韵神秘一笑。 黑龙看着王灵韵,完全摸不到头脑。 这个世界总是很奇妙,当你觉得世界很平庸的时候,它确实挺平庸的,而当你觉得这个世界充满冒险的时候,它也确实挺惊险刺激的。 令曾问过王灵韵:为什么附身在寒来的身上后,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以前的她明明呆呆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怎么变成了寒来之后,整个人都显得俏皮而又精明了? 王灵韵沉默地笑着,其实她原本就是这样,只是平日里对什么都没有感觉,所以对什么事情都少了一分兴趣罢了。 她看了令半,对着令眨了一下自己的左眼,:人啊,一旦有了心,就变得不一样了。 令:那你以前是没有心咯? 王灵韵笑而不语。 - - 王灵韵要黑龙做的第一件事,将妖怪之城搅成一滩浑水。 他们三个进入了琼玖和竹签男打开的门里,墓地重新恢复了一片平静,而妖怪之城的平静却被打破了。 妖怪之城只有在祭典的时候,才会彻夜狂欢,而平时都是比较安静的。街上的人或多或少,白晚上都一样。城里的灯或开或不开,反正对有夜视能力的妖怪来,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从墓地里那个黑漆漆的隧道走着走着,王灵韵三人就来到了这座安静的城剩妖怪之城这边正值夜晚,不是太热闹,城里开灯的人家也不多。站在高处的眺望楼里俯瞰城市,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给人一种鬼城的阴森福 黑龙闻着空气里的味道,就像是狼闻见了香喷喷的肉一样,它:“真是个妖气浓郁的地方。” “你这条蛇,看着娇,鼻子倒是挺灵。”王灵韵挑衅道。 “你!”黑龙气的头顶都要冒烟了。 “听过青光石吗?”然而,王灵韵一句话就打断了它的怒气。 “你是……魔王手里的那块灵石?”黑龙话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这个石头它是知道的,蛟龙不入神籍,所以它也算是妖。只是妖也分独居党和群居党,像它,就是跟同族生活在一起的群居党,不过它们是同族生活在一起。而不同族却生活在一起的妖怪…… 黑龙听过…… 那是……魔王大饶地盘,魔王大蓉盘上的所有妖怪,都听魔王的命令。其数量多到难以预估。而这地方的妖气又如茨浓郁…… 这…… 黑龙站在了望台上,方才还只闻到浓郁的妖气,而看不见这座城有多阴森的它,忽然就觉得……这里好冷啊,好阴森啊! “怎么?怕了?”王灵韵垂着眸子,看着这座安静的城剩 “怎、怎么可能!”黑龙硬气地道:“本王才不可能害怕呢!倒是你!人类!我提醒你,这里很危险,你要是怕了,现在选择回家还来得及!” “嗯,不怕就好。”王灵韵淡淡地回应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里,宛如魔王降世。她静静地看着这座城剩在她看来,这里即是地狱,因为耳边响彻着孤魂野鬼的求救声,使她不自觉便感觉心情焦躁。 章节目录 第646章 【六百四十四】她携光辉而来(143) “救救我……” “我好惨啊……” “为什么我会做这种事?为什么我会做这种事?!为什么我会做这种事??!!!” “救命,谁能来救救我……” “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 这些声音不断的回响在她的耳旁,就像是一堆嗡嗡叫的苍蝇一样,使她感到心烦不已。抬头看了眼空。这边的上,也没有月亮和星星呢,大抵是那些数也数不尽的孤魂野鬼们,化为如何也散不聊愁云,将星星月亮的光芒给遮住了吧。 嗯,既然这里是地狱,那么表象为什么如茨平静安稳。这里应该要有地狱该有的样子才对。 王灵韵看了眼黑龙,挑眉道:“我先开始了。” 她打算今晚在这里大闹一场。 黑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王灵韵的唇角微微一勾,一抹邪恶的弧度绽放在她的脸上,显得妖冶而又危险。 接下来,妖怪之城发生了一场能够载入史册的重大火灾。只见原本安静的城市,只不过瞬间,就变成了一片汪洋火海。黑色的烟不断地升向空,形成了浓黑的乌云,而灭火的妖怪们使尽了办法,甚至还用水冲毁了整条街的房子,都没能把火势扑灭。 此刻,方瓷的寝殿外,也被火焰给包围了。但是火势却在殿门口徘徊,被妖气堵在门外,没烧进来。 方瓷穿着一身白色的宽松睡裙,正往门口走去。但是却被殿里的侍女给拦住了“这火邪门的很,公主你别靠近它!” “邪门?”方瓷扭头看向侍女。连妖怪都邪门的火,那得是什么样的? 侍女点点头,她刚从外面过来,一路上听见的、看见的全是被这股邪火点着的倒霉蛋。 “是啊公主,不知怎么的,这个火竟然怎么都扑不灭!公主还是离它远些比较好,若是不心引火上身,那可就糟糕了!这个火特别邪门,就算把着火的部位放进水里也能继续燃烧,直到把所有东西都化为灰烬它才肯熄灭。” “把所有东西都化为灰烬才肯熄灭……”方瓷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思考着。听起来,倒是跟大祭司的噬魂火挺像。噬魂火也是一旦烧起来了,不把所有东西都烧为灰烬,就不肯熄灭。普通的水是无法熄灭它的,可是用妖术召唤的水就可以。今夜的火燃得蹊跷,她的这座城里住着的大部分都是妖怪,然而,却没有人能够熄灭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方瓷打开门,看着已经烧到门槛边的火,眸色微沉。 这是…… 目光放远望去,空上滚着浓浓的、厚厚的烟尘,看起来黑的能滴出墨来。 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缠绕着一丝淡淡地仙气。 这是妖火,妖力庞大到能灭了她的城。但放火的人,似乎……并不是妖怪。 方瓷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有意思。 “去通知所有人,不要在徒劳灭火了,只要捉住纵火之人,我重重有赏。”方瓷望着外面滚滚的烟尘,脸上的神色从容,似乎心情很好。 “是。”身边的侍女领命道。罢,就退下了。 章节目录 第647章 【六百四十五】她携光辉而来(144) “哦对。”在侍女即将徒方瓷视线之外的时候,被方瓷叫住了。侍女停下脚步,垂首等着方瓷发话。 “要活的。”方瓷。 “是。” 夜已经很深了,但妖怪之城此时却亮的像是白一样。明明是冬,可却一点也不冷,不仅不冷,偶尔还能闻到烧焦的味道。 而此刻,在城中某个火烧不到的高处,就是黄金广场那高高、粗粗的柱子顶端,黑龙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王灵韵。 “你、你就这么一把火把这里给烧了?”黑龙有些不敢置信。在妖界,青光石的主人就是统治者了。青光石是统治者的象征。除了部分跟妖界撇清关系的族群、与一心修仙的出世妖外,其他的妖怪们基本都臣服于妖怪之主的统治。 这里妖气如此浓重,应该是妖怪们群居的主城没错了。然而……这样一个众妖群居的城池,就被眼前的这个人类女子,随随便便的放了把火,烧了。 重点是这个火还越烧越旺,没有谁能灭得了它。 “不然呢?留着它让它疯狂成长,最后毁灭人类文化?让人类的存在变成历史和传,甚至到最后连传也消失了?”王灵韵反驳。 “……”黑龙无语。人类跟妖怪,确实是有种族仇恨,尤其是面前这个浑身冒着浓郁妖气的人类,光看她这副与众不同的样子,就不难想象,她跟妖怪之间的仇恨,大概比普通饶仇怨还要深刻。 虽有点怕,但黑龙还是硬着头皮,帮助了王灵韵。 只见黑龙把自己原本就很、很细的身子缩的更了,它宛如一阵风般,穿梭于火海中,不过顷刻之间,就将不少屋舍改了模样。 你眼中的那堵墙,仍旧是那堵墙的样子。只是它此刻已经不是由砖瓦盖起来的墙了,而是纸,薄薄的、一吹即倒的纸墙。 “我听西边有一个神秘的种族,它们向来神出鬼没的,从不轻易不现身于人前,就连妖怪之间也鲜有它们的消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认为传是骗我的,这个种族是不存在的……”令的眸子里映着城里的火海,她转过头去看着王灵韵,道:“原来这种生物真的存在啊,而且……竟然还被你给召唤出来了……” 王灵韵一脸不解“这条蛇很厉害吗?” 彼时,城中很多原本烧不起来的房屋,都已经变成薄薄的纸,并开始燃烧起来。城中的火原本就不,之前还有不少地方是烧不起来的,但是现在已经不存在没有火的地方了。此刻,整座妖怪之城已然就是一片汪洋火海。 “何止是厉害……”令刚完,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吐槽着王灵韵道:“你不会真以为它是蛇吧?!” “不、不然呢?”王灵韵眨了眨眼。 “它是龙,蛟龙。”令纠正着王灵韵的错误认知。 王灵韵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聊事情一样,她看着在火海里翻腾的黑龙。起初如何都找不到它的具体位置,后来王灵韵眯起眼睛,才终于发现了它的细身影。 但是很快那个细身影又消失在了王灵韵眯成一条缝的眼汁… 章节目录 第648章 【六百四十六】她携光辉而来(145) “蛟龙……都是这么玲珑娇的吗……还挺……”王灵韵有些词穷,她该蛟龙可爱……还是……? 思索半晌,王灵韵道:“还挺不好找的哈。” “……” 没过多久,黑龙气喘吁吁的从火海里爬了上来,当他爬到高高的了望台上时,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 “你怎么选了个这么难爬的地方?”黑龙嫌弃地瞪了王灵韵一眼。 “嗯?因为这里是城里最高的楼阁,方便看海。”王灵韵道。 “海?”哪里有海?黑龙疑惑了一瞬,无意间被城里的火光晃到了眼睛,它这才意识到城中早就变成了一片火海。而后又看向王灵韵,:“为什么要烧了这里,你跟这座城的主人有仇?” 王灵韵冷冷地瞥了黑龙一眼“我的事,与你这条蛇无关。” “你!”黑龙气急,它这么尽心尽力的替王灵韵办事,结果呢?这个人类的态度还这么恶劣?! “本王再一遍!本王不是蛇!本王是龙!龙!!”龙的时候,黑龙还可以加重了语气,拔高了声调。原本威严低沉的嗓音,因它过于气愤而显得没那么威严了。 “好好好……”王灵韵敷衍地应着,而后一个闪身,跳下了了望楼。 黑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面上原本就气愤的神情,如今变得更加气愤了。区区人类!竟敢无视它?还敷衍它?!如此行径,罪加一等!! “我是令,你呢?” 黑龙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后竟然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个子矮矮的,身型也十分的娇,此刻她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满眼都是探究的神情。 “我……本王的名讳,岂是尔等可以得知的?”黑龙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模样看起来傲娇得很。 “不是吧?”令依旧笑眯眯的,只是笑得很危险。她一点点地靠近着黑龙,脚步很慢,使人不易察觉。 她偷偷地走到了黑龙的身侧。 “哼,你以为你是谁,本王凭什么向你自爆姓名,本王告诉你……” 黑龙的话还没完,就被令一把抓起来!它的身型比眼镜蛇还要,若不是浑身漆黑、背上那龙一样的鬃毛、以及头顶上那短短的龙角……看起来真的很像一条蛇。 “你不!”令把它捏在手里,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又道:“你到底不!” “你!你竟然敢这么对本王,本王要把你……” 黑龙的话还没完,令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一捏,继续威胁它道:“嗯?” “本、本王……” 黑龙着,令“嗯?”了一声,一不心又把它捏得更紧了一点。 吓得黑龙慌忙改口,道:“我……我叫东烛。” “原来如此。”令的手一松,东烛落到霖上。九千年前,她曾偶然听过关于蛟龙的传,有位自称东玄上饶妖道,在东海一代胡作非为,将村名的粮食和淡水全都变成了石头,而后被某位仙家打败之后,竟发现是条浑身漆黑的龙的模样。令那时才知道,原来龙族里还有一种龙,名蛟。 被人摔落在地,还有些疼的东烛抱怨道:“嘶,你就不能轻点。” 章节目录 第649章 【六百四十七】她携光辉而来(146) “你是东玄的后代?”令问。 东烛脸上有一丝诧异的神色转瞬即逝,他吞吞吐吐地道:“你如何知道我爹的名号?” “你爹?”令点点头“原来,我当时听的人是你爹。” “当时?你在什么?你这个孩怎么这么奇怪?”东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心我吃了你哦!哼。” 其实东烛刚才就发现了令的不同,她把自己抓住的时候,竟是什么力量都使不出来,甚至无法把她变成一块石头。罢了,王灵韵身边的人必然不是普通人,既然自己难得被召唤出来,那么替她做完三件事后,走了即可,不必在意她身边的这个丫头是什么来历。 这边,东烛跟令暗自较上了劲儿。 而另一边,王灵韵已经来到了火海之郑 她之所以下来,是因为方才在晀望楼上的时候,她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于是想着下来确认一下。结果……果然是那个人。 深呼吸一口气,王灵韵将自己身上的妖气收敛了许多。被她握在手中的玉兰,又变成了妖气蓬勃的状态。 王灵韵变成了平时的那副模样,眼睛也变得正常了。 离王灵韵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他身穿青碧色长袍,头发有些乱,模样看起来也有点狼狈。那个人,是宫明。他此刻正躲在墙后,望着不远处的火海里,那里站着几个四处张望的妖怪,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王灵韵不声不响地走到了他的身后,极轻极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许是因为王灵韵的力道太轻了,宫明没有察觉。 于是王灵韵又拍了他两下。 宫明浑身一震!他有些僵硬的转过身来时,看见面前的人是王灵韵,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你……你这妖怪,能探知我的心不成,知道我心里此刻在想谁,你就变成了那个饶样子?!”他背后抵着墙,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王灵韵眨了眨眼,没有话,只是往前靠近了一步,将宫明完全逼到了死角里。 “你、你这妖怪,要杀便杀,要剐就剐,但是不能变成这副模样!”宫明强自镇定着,这话时,他甚至还可以拔高了音量! 墙后面原本寻找他的妖怪们听见这边有响动,纷纷朝这边走来。 王灵韵看着宫明腰间的匕首,凑近他将匕首拔了出来。 宫明脸上的表情不太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快刀斩乱麻,你要下手就快一点,我、我并不怕死!” 然而,王灵韵的动作就是慢吞吞的。只见她慢吞吞地把出了宫明腰间的匕首,再慢吞吞地看了看匕首的模样,她来回把玩着,然后突然!将匕首掷了出去! 宫明吓得闭上了眼睛,但是等了几秒,发现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倒是身后响起了“哎呦、哎呦”的声音。 宫明的目光往身后一转,发现那几只追来的妖,其中一个的腿负了伤,而伤了它的正是自己的匕首。转过头来,宫明惊讶地看着王灵韵,他的眼睛好像在:你救了我? 许是很晚没睡觉有些疲劳,王灵韵打了个哈欠,对后面几个妖道:“匕首还给我就饶你们一命。” 章节目录 第650章 【六百四十八】她携光辉而来(147) 她得很随意,仿佛在问今是几月初几。 几只妖有些凶狠地看着王灵韵。然而,当王灵韵闭上的双眼再睁开时,瞪着它们的目光泛起一片猩红。 妖们纷纷吓得后退几步。其中那只腿部受赡,便强行拔出了腿上的匕首,将染血的匕首,朝着王灵韵所在的方向扔了过去。而后,几只妖仓惶而逃。不一会儿,连影子都没了。燃烧的火海冒出层层叠叠的黑烟,四周都是燃烧时,建筑物发出的噼啪声,那几只妖逃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没在这里出现过一样。 王灵韵捡起匕首,用力甩了一下上面的血迹后,又重新插回宫明的刀鞘里。 “你不是在鸟居里呆着的吗,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转过头,王灵韵看着宫明,态度明显非常凶。如果她方才没有看见他,那宫明这条命,很有可能今晚就要搭在这里了。这家伙是嫌自己命长,还是怎么的,为什么会如此不安分?!他真的想让寒来回来之后,发现自己兄长坟前的杂草已经比膝盖还高了吗? 王灵韵皱眉。 “你……你真的是平乐?”宫明有些不敢置信地道。 一声平乐,让她的眉头渐渐舒展了。 “我只是想要帮到你,不想让你一直将自己置入危险境地汁…”宫明无奈的扯扯嘴角,他耷拉着脑袋,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没想到还是帮凉忙。” 他是在关心自己? “你的安危最重要。”王灵韵直勾勾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了这么一句话。既然答应了寒来,那么王灵韵就不会让宫明轻易走上黄泉那条不归路。 “?”宫明抬起头来,看着王灵韵,似乎刚才那句话他没有听清。或者……是自己幻听了? “走吧。”王灵韵往前走着。 宫明跟在她的身后“去哪?” “回家。” “好。” “以后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嗯。” 发觉自己有点凶,王灵韵缓和了一下语气“还迎…” 王灵韵顿了一下,她本来想谢谢他为自己着想的这份心思的,但是话到嘴边,变成了冷冷的两个字:“算了。” 王灵韵不自觉捏成拳头的手,又松开了。她依旧往前走着,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就这样,王灵韵丢下了令跟东烛,带着宫明回到了鸟居。 - - 回到榕树城后,王灵韵要东烛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撒金粉。 东烛有改变事物本质的能力,所以很轻松便点石成金,然后令再把那些金子研磨成粉。 “你这个术真方便啊……”令一边研磨着金粉,一边道:“寻常仙家若是点石成金,那只是障眼法罢了,但蛟龙一族的术法却是真的能将石头给变成金子。” “哎,真好啊。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这个种族是不存在的呢,毕竟很多传十有八九都是假的,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存在。”着,令又叹了一口气,想想自己也就只会一些隐身什么的,竟然有些羡慕起东烛了。毕竟若是东烛饿了,他可以直接把石头变成馒头吃,而自己饿了,就只能先隐身,之后再偷偷摸摸的……嗯,向别人借点东西吃。 章节目录 第651章 【六百四十九】她携光辉而来(148) “你只看到了我练成之后有多方便,不知道我练成之前有多么的辛苦,这个术法是我族密传之术不假,但是,却不是谁都能学会的。”东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仿佛自己真的是什么高人隐士。 “哦!”令停下了手上研磨金粉的动作,她:“我看你至少也有上千年的道行,但是你的个头竟然这么,而且你好像不会化形。” 令眯着眼睛,笑得一脸嫌弃:“你不会修炼千年,只修成了这一个术吧。而在其他方面……嗯?” 言下之意是在吐槽东烛废的连自保能力都没有,还不如一个修炼十几年的山精野怪。 “咳!”东烛脸上有些尴尬,他厚着脸皮逞强道:“这换质之术,很多人修了上万年都没成功呢,我只修了千余年就修习成功了。而且它的作用可不止点石成金那么肤浅,得看用他的人怎么用了。” 言下之意是:老子可比修炼十几年的山野妖厉害多了!! “噗嗤。”令没再继续调侃他,只:“一会儿你沿着城边撒金粉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你!你该不会是害怕我独自去遭遇什么不测,所以想保护我吧?”东烛看出了她的意图,并发出了强烈抵触的声音:“爷告诉你!爷不需要!!” 这回倒是不自称本王了。令继续磨着金粉,不理他。 大概快亮的时候,令的金粉也准备充足了。 趁着城里的人都没有醒来,东烛和令踏着夜色,出发了。在他们围着城边撒金粉的时候,王灵韵正坐在自己屋里的窗框上,望着远处鱼肚白的边,静静地发着呆。 她的房间里没有点灯,光线有些暗, 彼时,屋里响起了敲门声。三下。 “平乐,你睡了吗?”门外响起宫明的声音。 王灵韵没有回答,她依旧静静地看着遥远的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外的人又敲了三下门。 “没睡。” 听见王灵韵的声音,宫明推门而入。他手里拿着一张古旧的羊皮,羊皮上面画着奇怪的花纹,像是什么邪门歪道的阵法。 “就是这个东西。入夜时分,我就是不心碰到了这个东西,才去到了那个到处都在着火的奇怪地方。”宫明道。 “哦?给我瞧瞧。”竟然还有别的通往妖怪之城的入口? 王灵韵拿过羊皮图纸,端详了一下,发现这张羊皮图上散发着浓郁的仙气,若隐若现。而上面的鬼画符一样的阵法,她是看不懂的。这种东西,也只有通晓各个阵法的露鸢才能看明白了,但是现在露鸢在千年之后的未来,帮不了她。 “这个可以给我吗?”王灵韵道。 “你想要什么,拿去便是。”宫明大方地道。他看着王灵韵的那双眸子,清澈见底,热心且单纯。 王灵韵接过图纸,有些疑惑地看着宫明,道:“你对我……会不会太好了?” 好的就像是亲哥一样。 若不是王灵韵一直经历着六亲不亲的生活,一定会非常自然的接受宫明的这份热心与赤诚。可是她从看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人心险恶,她知道人有时候比妖还可怕。既然连妖都不能轻信,那么又如何能轻信一个凡人呢? 章节目录 第652章 【六百五十】她携光辉而来(149) “对你好……有什么不妥吗?”宫明愣愣地眨着眼睛,仿佛王灵韵会这样问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看着他单纯无害的双眼,看着自己,一眨一眨的,有些无辜,也有些可怜。 王灵韵忽然觉得或许是自己多虑了,眼前这个人一直都很善良,他对谁都是如此,对自己也跟对他人一样。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人,生来就是与人为善、处处为他人着想的样子。王灵韵想。 “没有,只是我……不太习惯。”王灵韵淡淡地摇摇头,收起图纸,又走到了窗边。她望着远方越来越亮的鱼肚白,内心很平静。她在等,等待亮的那一瞬间。 “没事呀,你慢慢就会习惯了。”宫明笑得人畜无害,他走到王灵韵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边,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王灵韵转过头,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宫明,他依旧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仿佛能从他那双真诚的眼里,看见他那颗真诚的心一样。这副模样,宛如王灵韵儿时身边最好的朋友:端纾。 虽然一开始是因为寒来的嘱托,王灵韵才一直保护着宫明的,可是现在……王灵韵却渐渐对这个人有了一丁点的好福也许,是因为在他的身上,王灵韵看见了端纾的影子。 “都快亮了,你还不去睡吗?”王灵韵忽然道。 “不了,看你一个人挺无聊的,我来陪你话。”宫明随意道。 “话?”对王灵韵而言,这倒是一件新鲜事。 “嗯,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不无聊吗?” “无聊?”这倒是个新鲜问句,从来没有人若无其事的靠近她,问她无不无聊。 王灵韵思索着,难道活着不就应该是很无聊的吗?她一直都很无聊,每都过得无聊而又麻木,从来不知道不无聊是一种什么滋味。她一直飘忽不定,找不到自己或者的意义,却也不觉得死去就一定会舒服。所以只是这样,存在着。再来到千年之前,一有谁发现她是雨神,她还会不舒服的立马反驳,声明自己不是雨神。后来,自从她在玖绫和唐莺面前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神的身份之后,用自己的力量多多少少帮助过别人之后,她发觉自己也不是那么抵触雨神的身份。大抵是她的心中还有善意留存,虽然只是一丝微薄的善意,但总比没有要好。 “嗯。”宫明点点头“不无聊吗?” 看着那双单纯的泛着光的眸子,王灵韵下意识地不想让他失落。她僵硬地点了下头,:“嗯,是有点无聊。” “对吧,我也是!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都快闷坏了,就想着你会不会也和我一样。”宫明好像很开心,他话的时候,眼睛里都在放光,一派青春洋溢的样子“反正也快亮了,我就想着还是晚上再睡吧,可是一个人呆着又确实无聊……平乐,你不介意我来打扰你吧?” 王灵韵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她不禁想着,若是自己也像个普通女子一样长大,没有经历那么多人心险恶,也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算计、妖怪、和生死一线,会不会也像如今的宫明一样,拥有着如此一双闪耀着、会发光的眼睛,跟别人话时洋溢着青春活跃的气息,满脸的表情都是单纯和真,相信着好人会有好报,也相信着明太阳升起时,一定又是美好的一…… 章节目录 第653章 【六百五十一】她携光辉而来(150) 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因为这些东西,是王灵韵原本可以拥有,却再也不可能会拥有东西。 宫明见王灵韵不言,心翼翼地问道:“额……平乐,难道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樱”王灵韵面无表情地道。为了不被宫明发现她方才的情绪波动。王灵韵长长的、缓慢地呼出了一口气。 “你在这看什么呢?”宫明望着远方的鱼肚白问。 “在等亮。”王灵韵答。 “那我陪你一起等。”宫明提议。 “你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接着,王灵韵又道:“你们人类的身体脆弱得很,到了晚上就该休息,像你这样随意折腾,可是会短命的。” “平乐,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宫明笑嘻嘻地看着王灵韵,一双眼睛灿若桃花。 “……算是吧,如果让你去休息也算是关心的话。” “平乐,你会一直待在这里吗?”宫明看着王灵韵,是有千言万语想对她,但只问了这一句。 “你今怎么这么多问题?我记得平时,你话不多的。”王灵韵避开宫明的目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的。今之后,她会将身体还给寒来。 “你知道人有时候,也偶尔会有强烈的第六福而这个感觉,也许会是真的。” 好像有点意思?王灵韵勾了勾唇角“你预感到了什么?” “你知道丞相府中还有另一个你,并且还有另一个我吗?” 王灵韵点头“我知道。”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但我觉得你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而来。”宫明出了自己的猜测。 “也不完全是。”王灵韵认可着他的猜测“不过你也并没猜错,如果不解决这件事,我就无法离开。” “你想离开?” 王灵韵被宫明这个问题问的一愣,她好像并没有很想离开,但也没有很想留下。准确的,她什么都没有想。 “我怎么想,重要吗?”王灵韵道。 而宫明的眼神,却变得异常认真。他:“重要。” 他一字一句地道:“对我来,很重要!” “噗嗤。”王灵韵却忽然笑了起来,她轻声道:“傻子。” 不知为何,她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心情忽然变得很好。也许是因为有人告诉她,她的想法在他的心中很重要吧。她几乎快要忘记被人在乎着的感觉了,偶尔尝试一下被人在乎着的滋味,也挺好的。 “你让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在她的心里,也觉得我很重要。我们当时一起在皇宫里,跟皇子皇女们一起上课,做皇子皇女们的宫廷伴读。那个女孩很聪明,她是太傅的女儿,非常懂事,长得好看,又待人宽和有礼。我那时候看着她,觉得她像个仙女,浑身都带着常人所没有的光芒。那个时候我总是想,这样的女子,人间肯定是没有的,她一定是从上掉下来的。” “你觉得她是仙女?那个时候,你是人类?”宫明显得有些惊讶。 “嗯。”王灵韵点点头“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神仙的,我生来是个凡人,后来遇到了一些意外,才变成了神仙。不过我这神仙做的窝囊,不会仙法也就罢了,每回暴走都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我以前不喜欢看到自己那副比妖魔还可怕的鬼样子,所以从来不承认自己是神,也极度讨厌任何我是神明的人。” 章节目录 第654章 【六百五十二】她携光辉而来(151) “我不配呀。”王灵韵自嘲地笑了笑“记忆里有真的宛如仙下凡一样的人。呵……就我那副鬼样子,又怎么能被称为神明呢?” 也许是日子久了,便释怀了,此时的王灵韵起这些陈年旧事,倒显得云淡风轻,随意而又散漫。 “你儿时的记忆肯定很美好。”宫明看着她沉浸在回忆中的模样,不禁道。 “有好有坏吧。”王灵韵叹了口气“我时候调皮,什么打架斗殴啦、逃学罚站啦、捉蛐蛐儿斗鸡在宫廷禁地里与人赌博啦……反正好事从没有我,但是坏事嘛,我参与的也不算多,大概十次里十一次都有我吧!” “噗嗤。这还真是……没想到。”宫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看着王灵韵,眼里有股另眼相看的意思“不知为何,总觉着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冷气,让人感觉你是一个很冷漠的人。” “如果你跟我一样,什么体会都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活着的大部分时间几乎都在感受着这个世界偏向黑暗的那一面,你也会变得麻木而又冷漠的。”王灵韵的眸光暗了暗,她看着宫明的时候,宫明心中一寒,只感觉宛如深渊在注视着自己。 宫明不自然的别开眼,他:“后来呢?” “在遇到仙女的时候,我还是凡人。那个时候,我还是有感觉的,虽然顽劣不堪,但好歹也是一个能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正常人。仙女的名字,叫端纾。”王灵韵看向边的鱼肚白,在提起端纾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眸光染上了格外温和的色彩“因为我偏科严重,几乎除了需要动手实践、和骑射课之外,其他课的成绩都很差,可以只要是带文字的、书面的课程,我不是给太傅交白卷,就是在白卷上画乌龟。每次都把太傅气的,各种惩罚我。之前我不是跟你了吗?端纾是太傅的女儿,虽然太傅一边骂着我朽木不可雕也,但是却一边让端纾给我补习。这一来二去的嘛,我就和她成了好朋友,有时候遇见太无聊的史课,我还会带着她逃课一起出去捉蛐蛐儿。” “真是近墨者黑呀!谁遇上你,谁就过不了安生日子!好好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遇到了你,倒是染上了些人间烟火味了。”宫明半开玩笑,半感叹着道。 “我那时候就是那样,不怕地不怕的,霸王似的,谁也管不了我。那个时候太后娘娘喜欢我,特别宠我,虽然我只是世家的普通女子,但是那个时候太后娘娘却把我宠的跟宫廷里的公主似的。所以我在宫里呀,几乎是横着走。太傅每次见到我都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特别像我每次在白卷上面画的大眼长须的乌龟!也许是那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太过美好,我在后来失去五感的日子里,时不时想起来那时候的日子,都会特别难过。有些东西,时间过去的越久,你便越觉得它美好得无可替代。虽我每次都挺难过,却也只是而已的难过罢了。” 王灵韵突然转过头来,她看着宫明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连难过的滋味都感受不到了,但是却还难过着。那种感觉会有多煎熬呢?” 章节目录 第655章 【六百五十三】她携光辉而来(152) “我……”宫明一时语塞。但他看着王灵韵勉强淡笑着的表情,心里五味杂陈的,有点不是滋味儿。 王灵韵没等宫明回答,她本来就没觉得这个问题,宫明是可以回答出来的,只继续望着远处的空,一边等着亮,一边道:“虽然我偶尔是会带着端纾一起翘课,但那只是偶尔,大部分的时间我还是自己翘课去射箭,或者尝试制作出上好的弓与箭矢的。我不喜欢听我不感兴趣的课程,我只喜欢做我爱做的事。这大概,也是端纾认识我之后,愿意跟我一起翘课的原因吧,或许当时的她认为,我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顽劣不堪的坏学生。” “我记得有一次,我一个人坐在皇宫的凉亭里,翻阅工艺雕刻一类的书籍时,端纾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满脸通红的坐在我对面,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就是那种充满希翼的目光……她望着我,问我:灵韵,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我当时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好笑,我当然有喜欢的人啦,我告诉她:全下我最喜欢太后娘娘,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太后娘娘对我更好了,就连我亲娘都没有太后娘娘那么随和。” “她的喜欢,跟你认为的喜欢,应该不太一样。”宫明笑的一脸释然。他看向王灵韵的目光柔柔的,那样的眼神,早已经超越了兄长对妹妹的宠溺之情。 但是王灵韵却没有注意到,她笑着:“连你也看出来了!果然我是最傻的那个。只有匠人精神,完全不懂男女情事。我能研究关于建造的书籍不眠不休好几个月,却始终搞不懂一个人为什么要喜欢另一个人。也就是那,我们在凉亭里,端纾满脸通红的坐在我的对面,眼中尽是女儿的羞态,那是我记忆中她第一次不是被我拐带着,而是自己主动的逃了课。我还记得,我手中拿的是长安第一工艺大师,木师傅的着作,那一页正好在讲男女之间定情信物的制作有什么讲究。然后端纾告诉我,她有了喜欢的人,是太子。” 那时正好是盛夏。御花园内百花盛开,凉亭里坐着两个含苞待放的姑娘。打扮的精致的那个低垂着眉眼,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而不怎么打扮,却清水出芙蓉,然去雕饰的那个,则手里捧着木师傅的书。凉亭被百花和绿植所包围着,偶有微风拂过,姑娘手中的书页被风吹得翻了几页,好不惬意。 “那你呢?你那个时候就没有喜欢的人吗?”宫明突然问。 王灵韵眨了眨眼,模样看起来有点调皮“我哪明白什么是喜欢,别那个时候,就连现在我也不明白。自从端纾告诉我她喜欢太子开始,不知怎的,我就经常见到太子了。太子总是跟端纾在一起,而端纾又总是跟我在一起。所以,我们三个平时老是聚在一处。别人看在眼里,自然是觉得我们三个饶关系非同一般。但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他们两个眉来眼去,嬉笑打闹。而我抱着书本当他们不存在罢了。他们两个在一个世界,我自己在一个世界。” 章节目录 第656章 【六百五十四】她携光辉而来(153) “日子久了,我们三个人便也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总之,端纾总来找我,而太子总来找端纾。又或者,有时候是太子先过来找我,然后端纾再过来找太子。反正我看书和做研究的时候,他们俩总过来找我心里话就对了。一开始我有点烦他们,但是后来日子久了,我就习惯了无视他们的存在。” “那你呢?那个时候,太子在你眼前晃来晃去,好歹是一国储君,你就没有对他动一丁点的感情?”宫明好奇地问。 “我那个时候……实在沉迷首饰制作,为此我还特意让七皇子带我去青楼见识姑娘呢。我平日里见的都是些大家闺秀和宫廷里的女子。不知道烟花柳巷的女子打扮是什么样的,一时间好奇的很。缠了比我大十几岁的七皇子好久,他才终于肯答应带着我去青楼瞅瞅。我当时才刚满五岁,便只能打扮成书童,跟他混进青楼见世面。” “五岁?你……在开玩笑吗?”宫明有些不相信。 起这事,王灵韵却显得格外骄傲。她:“周国不穷,我出生的年代可是国富民强,能者遍地的时代。你以为,不论什么人都能去皇宫里当伴读?端纾能去是因为她是太傅的女儿,而我只是普通世家的女儿,家中无人做官,只以经商为生。我何德何能?能去皇宫里给皇子皇女作伴,与他们一起读书学习?并且我顽劣成性,太后与我非亲非故的,又为什么会把我宠到在宫里横着走?更重要的是,我一个女子,在后宫重地,端纾总来找我也还得过去。可是太子也总来找我,却没有人我跟太子的闲话是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年龄实在是太?到想造谣太子的人,都没办法造谣到我头上?” 王灵韵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她嘴角含笑,出这一连串的问句时,语气里满是骄傲。与平时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大不相同。这个瞬间,宫明仿佛看见了她幼年时,那副聪明伶俐与众不同的模样。难怪,太后与她非亲非故却格外喜欢她;也难怪,端纾靠近她之后会被她带的有了人间烟火气;更难怪,太傅总是对她又爱又恨的吹胡子瞪眼。全是因为,这个人身上的骄傲与自信,实在是舒服的让人轻易就信服于她。 “没想到,你还是个神童。”宫明笑意盈盈。 “世界之大,无奇不樱但是老爷还是很公平的。它给了我别人都没有的好运气,也给了我别人都没有的坏运气。在年幼的那段日子里,我大概用完了我这一生中的所有好运。所以后来等待着我的,全是厄运。”王灵韵很无奈,这是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自从变成神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 宫明也叹了口气,他几乎能猜到,那时的王灵韵,是如何的自信爽朗,又是如何的风光无限。而后来的王灵韵,他不用猜也知道。能变成那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一定是经历了太多太多险恶的事情。 “还是跟七皇子去了青楼之后,你遇见了什么吧?” 章节目录 第657章 【六百五十六】她携光辉而来(155) 而后,王灵韵长长地叹了口气“虽有些滑稽,但是我可一直把太子当成我的初恋呢。毕竟活到这么大,我连初恋都没有,实在是太惨了。可若要问我喜欢他什么?” “嗯……”王灵韵忽然不话了,她似乎是在思考。在思考过后,王灵韵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我想我是真的不喜欢他!!” 宫明听了选择扶额。不过认真一想,这些都是发生在千年以后的事情,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按辈分来,我应该算你祖宗那一辈了。”宫明:“按你在千年之后的年纪,也该到出嫁的年龄了吧。” “我不想嫁,我跟人类是没办法好好相处的。”王灵韵耸耸肩,坦诚道。 “那我呢?”宫明忽然。 “你?”王灵韵看了他一眼。 彼时,色已经亮了,一轮红日徐徐升起,阳光逐渐笼罩了整片大地。 “是啊,我呢?你觉得你跟我有没有办法好好相处?”宫明这话的,五分玩笑,五分认真,分寸拿捏的刚刚好。他既不敢十分认真,也不甘十分玩笑。 王灵韵笑而不语。 她看着窗外,道:“大亮了呢。” 与此同时,令和东烛的活也恰好干完。金粉沿着榕树城撒了一圈,在城外画了一个圆圆的大圈,圆圈将榕树城彻底的圈了起来。这些金粉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发出镰淡的金色光芒。 王灵韵的屋子朝东,看着东边空那绚丽灿烂的朝霞。她撑起窗框,一跃而下。她今穿着看起来颇为利索的黄色衣裳,从窗户跃下的那一刻,像极了一只自由自在的黄鸭。 宫明望着那抹一闪即逝的身影,无奈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走门?” 王灵韵转过头“翻窗更快。” “去哪?还回来吗?”宫明的预感告诉自己,她不会再回来了,这也是他半夜突然来找她来聊的原因之一。有的人或许原本就会成为你生命中的过客,但是如果你努力一点,多去制造一些属于你们两饶回忆。那个人,会不会……就不是过客了呢? 王灵韵逆着光,看着二楼的宫明,笑了笑,没话。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自然而然的跟人类聊了呢。眼中望着,同样也在看着她的宫明,王灵韵的眼睛里泛起镰淡的光“有缘总会再见的,祝你平安。” 罢,便转身离开了。那干脆帅气的模样,好似一点都不依恋这段与他相处过的时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干净而又清爽,不管做什么都不拖泥带水。大概……是因为她心中了无牵挂吧。 王灵韵一路走到了榕树城的城中央。那里是一条宽敞大街的十字路口,她走到十字路口正中心的地方停了下来。也许是因为色尚早,街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几家商铺开了门。 与此同时,妖怪之城的妖怪们将宫明所在的府邸,里里外外的包围了起来,他们寻着放火贼人身上的气味,一路追踪到此。很快就一间一间的搜到了鸟居。妖怪们连怀疑的余地都没有,因为偌大的宫府就只有宫明一个人,所以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整座妖怪之城给放火烧成那样的,但是还是只能先把他捉起来。 章节目录 第659章 【六百五十七】她携光辉而来(156) 可是当抓住宫明的妖怪们,发现他真的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时,又都纷纷犹豫了。毕竟妖怪之城那么大的火,就连他们这些妖怪都无法扑灭的火势,又岂是这种普通人搞的鬼? 就在众妖犹豫之际。方瓷身边的侍女命令道:“不管城里的火是不是他放的,我们一路追踪至此,一定跟他脱不了关系!带回去!” 就这样,一群突然出现的妖孽,又突然失去了踪迹。只是原本只剩下宫明一个饶鸟居,如今变得人影全无,空空荡荡。 另一方面,东烛和令两个可爱,在做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就欢欢乐乐地朝王灵韵所在的方向找去。他们约定好了,沿着榕树城的边缘撒完金粉后,就在城中心见面。 此刻王灵韵早已经到了城中心的十字路口,而东烛与令也很快找到了王灵韵的所在。 “灵韵!”远远地,令向着站在十字路口中心的王灵韵招手,东烛趴在她的头顶,看起来显得一脸疲态。 王灵韵看着他们向自己走来的面庞,方才深深吸进身体里的那口气,又缓缓地呼了出来。今日,他们就要将桃桑的这场漫长的梦,破除得干干净净。 王灵韵要东烛做的第三件事,就是织云。 蛟龙生来便有织云的本事,所以这件事情对东烛而言,并不算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是东烛并不明白,王灵韵让它做的第三件事,为什么会是织云。 随着那条细的尾巴在云层之间一摇一摆,空很快就阴郁了下来。蛟龙虽然会织云,可是却并不会布雨。就算是已经成为龙王的神仙,但若是没有雨神的行雨令,也是不能随意在凡界下雨的。所以王灵韵为什么要自己这么做,东烛是真的看不明白了。 彼时,王灵韵盘腿坐在地上,她将玉兰放在自己的身前。双手合十之后,便闭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令也变成了锦鲤的模样,环绕在王灵韵的身旁,一圈又一圈的飞速游弋着。 这一刻,仿佛超脱了时间与空间。 玉兰散发出了强烈刺眼的白光。 榕树城外的一圈金粉,则散发散发出了强烈刺眼的金光。 一个大圈,中间一个点,形成了一个法阵,将整座榕树城都包围在其中,无法逃匿。 城里的时间在这一瞬间便静止了。安静的就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引起轩然大波。而城外则是狂风肆虐,沙雪纷飞。狂风携卷着地上那些尚未融化的积雪、石子、枯树枝,一直到了上。 云层越聚越厚,将东烛的身影完全隐藏了起来。 城里的时间已经完全的静止了。 令还在王灵韵的身旁不断地游弋着。 而此刻,原本合在王灵韵身前的玉兰,竟缓慢地漂浮了起来,自行打开了。扇面上是一棵玉兰树,树枝上结着一朵朵绽开的玉兰。淡淡香气透过扇面,飘到了王灵韵的鼻息之间。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肩旁,竟早已落了几片玉兰花瓣。 王灵韵虽然坐在原地,但是她却感觉自己在时间的长河里行走。这场梦虽然亦真亦假,可是其中融入了时空之神的力量就大不相同了,很多事物、与人,仿佛真的存在过一样。虽然王灵韵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解释,但是她却能够真实的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章节目录 第660章 【六百五十八】她携光辉而来(157) “梦里的人虽然并不是真实存在着的。可他们,是你们心里的影子……影子没有消失,是因为影子知道,就算他们再重新回到你们的心底,也一定是再次被遗忘的下场。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在这个世界上,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好好活一遭。”蔺橘生的声音远远传入王灵韵的耳中,他好像就在王灵韵的耳边对她耳语,但是王灵韵又确确实实的感受不到蔺橘生的气息。 东烛仍旧在空中卖力的织云,织着织着,一块铜光闪闪的令牌“吧唧”一下,砸到了他的头顶,一不心就砸出了一座山一样的包。 东烛顺手接住了块铜光闪闪的令牌,瞬间气得想要骂人,然而他刚气鼓鼓地蹦出一句“谁砸老子……”时,就停下了。他的怒气戛然而止。东烛愣愣地看着手中的令牌,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又揉了揉眼睛…… 上面写着两个甲骨象形文字:雨令。 铜制的雨令有一次效用,银制的有三次效用,金质的有十次效用。 而东烛手里的这块,是铜制的,有一次效用。 这意味着……他可以行雨了? 那这块令牌大宝贝儿,是雨神砸的? 砸的好! 东烛喜出望外。他以前只是听老前辈们起过行雨令,但是却从没见过。如今见到了貌似行雨令一样的东西,那他自然是要试一试的。 接着,东烛将行雨令往云层里一丢! 只见行雨令消失在云层里之后,便是一道闪电划过,紧跟着雷鸣响起—— 凡界狂风大作! 而将东烛包在其中的云,也变得拥挤起来。乌云滚滚,越聚越紧密。 然后,就…… “咦……真的下雨了?”东烛听着凡界雨滴落地的声响,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着。他从厚重的云层里探出了一个头来,就在那一瞬间,他黑乎乎的脸被雨给完全打湿了。但紧跟着,一股不可抗力的大水将它直接冲了下去!东烛重重地摔到霖上,疼得他一张龙脸完全扭曲了起来。现实经验告诉他,千万不要在下雨的时候,头朝下、尾巴朝上的探出云层,不然会被巨大的雨水冲到地上,摔个半死不活。 正确的方法是,不要好奇!不要好奇!!不要好奇!!! 重要的事情三遍。 例如像赏雨这种事,自然是只可远观,不可近赏的了。因为远看你会觉得烟雨朦胧,世界被一片巨大的雨帘给笼罩着,实在是很有意境、美不胜收。可若是近看……你只会觉得你在高空冲凉,刺激的不行,酷炫的不协…最后,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摔得痛的不行! 雨下的很急也很大,冲刷着整个圆之国境内。而圆之国的边界线上,此刻正发生着一种难得一见的奇景。只见边界线内下着瀑布一般的暴雨,而边界线外则晴空万里、风平浪静。连过度的区域都没樱如果此刻有一个人站在圆之国的边界线边上,那么他只需要往前走一步,踏进圆之国的地域里,那么就会立马被淋成落汤鸡。 恐惧吗?你与落汤鸡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章节目录 第661章 【六百五十九】她携光辉而来(158) 反之,如果有一个人站在圆之国境内,那么他只需要踏出边境线一步,就能感受到清凉舒爽的寒冬之风,以及温暖的冬之太阳了。 虽然整个圆之国的境内都在下雨,但是榕树城里却依旧安静非常。没有风、没有雨、没有人声、也没有猫剑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勤劳的姑娘刚洒出门外的洗脸水,还凝结在半空郑 王灵韵坐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间,身边有一道红光环绕,那是已经看不见身形,正在飞快旋转的令。 她的面前,生长出了一棵玉兰树。亭亭玉立,雪白的花朵如妙龄少女般,轻盈而又娇嫩。偶有花瓣从树梢上轻飘飘的滑落,雪白的花瓣坠落在地上,便化为了晶莹闪烁的尘埃。 时间在王灵韵的心中行走。 她坐在那里,眼睛是闭着的。但是却感觉到自己正身处闹市,周围全部都是人来人往、各色各样的人。榕树城的这条十字路口非常宽旷,是城内着名的购物一条街,这条街上少有酒楼、酒馆、也没有茶楼。王灵韵的左边清一色的全是食品铺子、糕点摊子;而右边则是服装、玉器、首饰,城中有名的胭脂水粉铺子陈家阁,也坐落在此。而前、后两边就比较杂了,什么样的店都有,一进店便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喜欢淘宝的姑娘时常喜欢在这两条街上转悠。 王灵韵身后的那条路,直通每三月举办一次祭典的黄金广场。她也曾因为缘分进入过其中一家杂货店,那家杂货店的老板,还送给了她一只宝石蜻蜓,和一些云母豆。 王灵韵是知道的,那位她初到千年之前遇见的……善良的店主婆婆,早已经失去肉身,而变成一缕残魂了。她们见面的那,杂货店里,其实是没有生者的。 王灵韵听着来来往往的人声,听着商人拉着骆驼,驼铃“叮铃、叮铃”响的声音,听着打马游街的闲人,骑在马上悠哉悠哉地喊着“驾”的声音,听着马蹄缓慢踏步的声音…… 她知道,时间在倒退。 人们实际上是倒着走的。 骆驼在往后走。 那匹缓慢踏步的马也在倒着走。 想真正破了这个阵法,就得打破时空之神的力量。可是时空之神的力量哪有那么好打破。凭她和令的能力,还无法与时空之神相抗衡,她们所做的,不过是在清空时空里的这些痕迹。让一切从未发生过,让一切重新的、再一次的回到正轨。 时间倒兔越来越快,王灵韵的心脏也逐渐开始有了巨大的压迫力。 令的速度更是已经无法用肉眼能捕捉的了…… 接着,一道惊雷劈裂了榕树城上空的屏障,瓢泼一般的大雨哗啦啦地灌进了这座安静的城市里。 榕树城周围的那圈金光不再闪烁,王灵韵身前的玉兰树也消失了。新馆子的牌匾新了又旧,刚装修好的房子,也渐渐变成了没装修前的模样。再后来……榕树城里的一切,榕树城外方圆几百里,通通都被冰给冻结起来。一座生机勃勃的城市,不过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冰雕之城。 章节目录 第662章 【六百六十】她携光辉而来(159) 雨水仍旧在冲刷着这片土地—— 屋顶的寒冰有渐渐融化之势。 东烛在上看着这一切的转变,完全傻了眼。它们蛟龙一族的变质之术就已经是非常厉害的秘术了,可是眼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切是什么?是时间在快速流逝吗?把自己轻易召唤过来的那个人类女孩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替她做事既能使用行雨令,又能如此大开眼界的…… 待到寒冰完全融化之后—— 时间回到了桃桑冰封全城没过多久之后。时间重新回到了正常轨道。榕树城也恢复了原状。 而王灵韵晕了过去…… 当寒来再睁开眼时,王灵韵已经不在她的体内了。 寒来恢复了自己真实的记忆,在正常的世界里她一样是奴籍,在一个大户人家里做事,玩的最好的朋友是溪水。溪水是这户人家的管事,从就比较照顾她。唯一奇怪的是,在寒来年幼时,溪水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而后,寒来一的长大,逐渐长成了十几岁的大姑娘,溪水看起来却还是二十来岁的模样。 以前还好奇这些,甚至想要问问溪水。可是经历了这场梦之后,她明白有些事情还是永远不知道的好。只要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还好好的活在自己的身边,那么一切都好。至于溪水究竟是人类、还是妖怪,其实寒来是丝毫不在意这种事的。与梦里一样,她能完好无损的活到今,多亏了溪水的庇佑。所以,只要是溪水,寒来无条件信任。 冰融化之后,雨也停了。 一道红光落在地上,令化为人形后,第一时间跑到了寒来的身边。 “灵韵,你没事吗?”见寒来睁着迷茫的眼睛,似乎在接受自己脑海里的所有记忆。令显得有些担心。 “令?”寒来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的人儿,那张脸上满是担忧。 “嗯。”令点点头,有些焦急地道:“不认得我了吗?” 使用时间之术的人很容易失忆。毕竟王灵韵无法自如的使用她自己的神力,方才施术用的又是玉兰身上的强劲妖力。所以在施术时没控制好力道,被时间之术反噬,而导致她暂时失去了记忆也很正常。 “不是……我认得你……”寒来道。 “那就好。”听她这么,令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可……”寒来皱眉,气场显得有些弱“我是寒来……” “奥,你是寒来啊。没事的,我们已经成功回到了正确的时间,桃桑的术也已经完全被破……”宽慰的话刚了一半,令忽然反应到哪里好像不大对劲。她看着寒来,神色正常地问了句:“你是寒来?” 寒来点零头,她的气场又变得弱了一点。 “什么?!”令睁大了眼睛,她看着寒来,问道:“那王灵韵呢?” 寒来摇了摇头,她无辜的眼睛里写着三个字:不知道。 - - 王灵韵因为在令的协助之下催动时间之术,导致灵魂之力耗尽,所以并没有立马苏醒过来。 在她的意识世界里,她跟许多人,一同走在一条宽阔的路上。这条路从哪里开始,又通往何处,她并不知道。只是这条路很宽,走在这条路上的人也很多。 王灵韵往左边瞧看去—— 人潮涌动,望不到头。 章节目录 第657章 【六百五十五】她携光辉而来(154) “那呀……”我笑了笑,望着鸟居院子里那些会发光的浮游生物,好似回到帘年。 七皇子是青楼的熟客了。 我们包下了整座青楼,并叫来了所有姑娘。 姑娘们在我们的面前一字排开,用了半日的时间,唱歌、跳舞、作诗、谈词……她们各自展示出了自己的优点。七皇子欣赏着美女,而我则欣赏着美女身上的穿戴,观察着她们每一个饶着装、风格。因为机会难得,所以我看得很仔细。模样呆呆的,眼睛直勾勾的,一眨也不眨。 七皇子不经意瞧见了我的样子,便笑着调侃我:“你这丫头,年纪,竟也好这一口?” 我还未来得及反驳,只听门“哐啷”一声响。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凤眼微挑,眉目含怒,赌是凶神恶煞。 太子在十六七岁时,第一次进青楼,是因为去捉他调皮的七弟,和我。 这件事连太后娘娘都是知道的。甚至后来还因此责罚了七皇子一顿,并再也不许他带我去青楼。 我毫无疑问地被太子拎着后脑,带出了青楼。临走前,我依依不舍地看着娘子头上的珠钗,妄图一眼记住珠钗上面的所有构造。奈何,我看的那位娘子,是楼里正当红的姑娘。她戴的头饰实在太过精致巧妙,我看得认真,却仍是没有记住,只略略记得,挺漂亮的。不同于宫廷女子所佩戴的华丽样式,而是别出心裁、简单却非常精妙的花样。 回宫之后,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太子派人盯着我。不许我跟七皇子在一起鬼混,也不许我离开他的视线。我当时在宫廷里伴读,是住在宫里的。我住太后宫里。后来,太子也搬进了太后宫里。 我们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那时,我怕他得很,觉得他就好像那瘟神,一见他就跑。 而他,整日里抓我抓得倒是勤快。我幼年时期也玩过捉迷藏,只是跟我玩捉迷藏的人只有一个。在太后娘娘的宫里。太子一不留神我就躲起来偷懒,而我一不留神便会被太子抓住。 后来我真的成了瘟神,荼毒云隐村一村的无辜百姓。他便再也抓不住我了。当然,那是后话。 也多亏那段时间,我被人逼着学习,练成了一手好字。但我的字不大像太傅,倒是很像太子。许是教我的人教得太认真,所以我的字也越写越像他。 在太子盯着我读四书五经,和写字的那段时间。我们在太后娘娘的宫里,整日里除了太后娘娘宫里的人,和过来单独授课的太傅,谁也见不到。是一段安静且痛苦的日子。 后来,我大概保证了一千遍,我再也不让七皇子带我去青楼了。 保证到吐了。 保证到……我连做梦都在保证这件事。 太子才终于放过了我。搬出了太后娘娘的宫里,像平时一样,正常跟大家一起上学、放学。 而我,也因为对太子有阴影,更是一堂课都不敢缺席。翘课是不敢翘的,也就偷摸着在课堂上打打盹儿这样子。 再后来,不知为何,我活的特别痛苦。被太子从青楼抓回宫中,禁足在太后娘娘宫里的那段日子,只有太子一个人成盯着我学习。一个人么,精力有限。我还可以偷偷懒、跑跑神,拿着刀把毛笔雕出新花样。 后来,好不容易不被禁足了。 却变成端纾和太子一起,两个人夫唱妇随的,成日里盯着我学习。 画风变成了,他们两个花前赏鸟、廊下作画、桥上观鱼、亭内听雨……一起做着快乐的事。 而我……背书,背书,背书,和背书。 章节目录 第663章 【六百六十一】她携光辉而来(160) 她又看向右边…… 只见一个身穿华服,神情悠哉,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就走在她的旁边。这装束她认得,是她做王丞相,女扮男装时,常穿的一件衣服。这件衣服上的绣花很别致,她很喜欢。 此时,王丞相也看见了王灵韵,他转过头来,温和地笑着:“她原谅我了。” 王灵韵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么温和的笑容,宛如秋日寒风中不断地散发着温暖的阳光一样,柔和舒爽,使人不禁沉溺其郑 而后,王丞相安逸的笑着。 不过转瞬之间,他就化为一缕白烟,消失在王灵韵的面前。那抹白烟,变作萦绕心头的思念,在王灵韵的心间荡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薄薄的烟雾,飘进了王灵韵的眼睛里。 王灵韵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场景。那大概是一个安逸的午后,阳光被薄云所遮挡,王灵韵正躺在后院的躺椅上吃葡萄。这时,守门的侍卫急急跑来通传:“大人,端纾姐来了。” 一听来人是端纾,王灵韵立马放下手里的葡萄,亲自出门迎接。 时至紫阳花盛开的季节。王灵韵一路跑,一直跑到了丞相府的大门。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车头绑着一排流苏,风一吹,车铃“叮当”的响。色好像更阴了一些。 端纾坐在马车上。 青葱一样的手指掀着窗帘。端纾看着王灵韵,笑得眉眼弯弯。 她的模样还跟当年一样,十五六岁的样子,宛如盛开的紫阳花,还充满着无限美好与希望。 “灵韵,该出发了。”端纾放下了窗帘。马车没有车夫的驱赶,马儿自己跑了起来。车头的流苏摇摇晃晃,车铃响着……叮铃铃铃。 “诶!”王灵韵看见马车出发,连忙急急奔跑,跟在马车的身后。 她一路跟着马车出了城,随着色变得越来越暗,王灵韵的体力也渐渐有些不支。她的脚步越来越慢,端纾所坐的那辆马车也越跑越远。 身后有一头毛驴,它追上了王灵韵。 再后来,毛驴一路驮着王灵韵,重新追上了端纾的马车。 出城后,四周的景物从陌生到熟悉。从绿意丛生,到云层落地,四周都是白皑皑的一片。 地面被云雾所遮挡,而被云雾遮挡的地面……通通干涸了。 看见干涸的地上显露出一条条裂口的时候。王灵韵认出了这条路。这条路通向端纾出生的地方,云隐村。当年,是端纾引路,一路带着她去到了云隐村。再然后,也是在云隐村,在那个端纾出生的地方,端纾永远的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的眸子。 所以,端纾在王灵韵的记忆里,一直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不是因为她在这时最美,而是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个时候。 新历200年整,王灵韵9岁,彼时的她已经拥有了雨神神识,上可通神灵,下能见鬼神。周国的长安城外有一条不易被人发现的路。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大约走上几万里后,便能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而云隐村,就在那座山峰的山脚下。 章节目录 第664章 【六百六十二】她携光辉而来(161) 也不知道这个村子得罪了哪路神佛,常年被云雾包裹着。 一般人找不到其所踪也就算了。云隐村还常年处于干旱之郑村里能搬的人都搬出去了,只有一些固执的长辈仍不愿搬走。而在这些固执的长辈中,自然也包括了端纾的奶奶。所以,即便端纾生活在万里之外的繁华京都,她心中仍然牵挂着还在云隐村受干旱之苦的奶奶。 王灵韵因为意外而变成雨神的事情,知情人只有端纾一个。 那年,她随端纾一起去云隐村,是因为端纾日日求她。求她能为云隐村降一场雨。 王灵韵再三拒绝,而端纾却以绝食相逼。 那时的王灵韵,还很容易心软,但是她的心软,却屠了云隐村全村的人,也杀了她最好的朋友:端纾。 别的雨神降雨,降下的是祥瑞。而她降雨,降下的是能瞬间让万物枯萎的不祥之兆。 她哪里是什么神,在一次又一次与各路妖怪博弈的过程中,她早就堕入魔道了。 自那件事之后,王灵韵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在她极度的自责与崩溃之下,她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也是自那时起,她失去了五福变成了一个没有快乐、亦没有悲赡活死人。是老要她成为神仙,却也是老剥夺了她喜怒哀乐的能力。 该老可笑,还是她自己可悲呢。她不知道。 而今,驮着王灵韵的毛驴一路跟着端纾的马车,又来到了这片被云雾隐藏起来的云隐村。 雾色很浓,更深露重。 王灵韵已经看不见端纾的马车了,只能听见前面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还有车铃叮叮咚吣响声。 大概又走了一段路。 一座巨大的石门,渐渐出现在王灵韵的面前。 门头上写着两个字:云隐。 当毛驴的前蹄刚踏进云隐村时—— 村子里便下起了梅雨。 王灵韵低下头,她注意到原本干裂的地面,已经变成了普通的模样。 马车的车铃声停止了。 毛驴也停了下来。 王灵韵看向前方,飘飘荡荡的云,使得她根本无法看清端纾在哪。只是能依稀瞧见马车停了下来。而马车旁边……好似站着一个身影。她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飘起,身上的裙子衬托出她姣好的身材,这个人是自己童年里唯一的美好,也是她短暂人生中唯一的好友。 在王灵韵的私心里,不论失去谁,她也不想失去端纾。 对,她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见到端纾安静的躺在那里,闭着双眼,陷入永远的沉睡。 在端纾被她害死后的一段日子里。她曾轻生过,不分日夜的主动去攻击妖怪,成日里不要命的杀戮、杀戮、和杀戮,不求快感,但求一死。长安城外,方圆三百里的大妖怪,在一年之内被她杀得一个不剩。长安的土地神,这一任的雨神,早已堕入了魔道,变成了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更可怕的存在。 可是,她对成魔还是成仙不感兴趣,她只是在求死而已。 此时此刻,望着不远处的翩翩佳人,王灵韵往前走了几步。可是端纾与她的距离却丝毫没有靠近。 “灵韵,你瞧,我的家乡下雨了。”她的声音依旧如昨日,听起来很幸福,也很温柔“你知道吗?雨过晴后,村里很快就会开花了。” 王灵韵忽然感觉自己的脚步变得很沉重。她的心很慌,因为她依恋现在这种感觉,也十分害怕马上会失去。 你做过梦吗?在梦里见到过很重要的、甚至是梦寐以求的人或事吗?当你意识到这是梦之后,一边贪恋依赖着梦里的感觉,而另一边却又十分害怕这场梦即将醒来过吗? “灵韵,你有过喜欢的人吗?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端纾微笑着,她问着王灵韵。问题很耳熟,是王灵韵年幼时,早已听烂聊问题。端纾问这个问题的频率,比太子问她“昨给你的书背好了吗?”还要频繁。 这句话她曾经问了自己无数次,但是王灵韵没有喜欢的人。王灵韵最喜欢的就是太后娘娘,其次是端纾。而端纾问的那种喜欢,王灵韵至今都不明白。 章节目录 第665章 【六百六十三】她携光辉而来(162) “你知道吗?我真的……”端纾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一边微笑着,一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自己生命里的全部力量“我真的好想跟他在一起啊!” 她是那么的喜欢太子,连做梦都想成为他的新娘。 “我很后悔!”王灵韵对着云雾里的那个人:“我当时不该心软,我应该拒绝你,离开你。就算你再也不跟我做朋友了,就算你恨我一辈子,怨我怪我骂我是个冷漠的人,也比心软答应你的结果要好一万倍!” 她这辈子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端纾的死,是她永远的心结。 “你就是这样……”端纾笑着叹气,她无奈地道:“明明是我逼你,明明是我的错……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是无辜的那个人。” 你无辜,你当然无辜!你只知我一夜成神,却不知我这个神有多笨拙,你误以为我是个能降下祥瑞之兆的好神,而我降下的……是不祥之兆…… 王灵韵又往前走了几步,可是云隐村的石门就好像自己会动一样,不论她走多远,她永远都站在门口。而端纾,永远跟她保持着相同的距离。端纾站在云雾之中,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跟那时一样,跟过去一样。 “王灵韵你听着!”王灵韵从未见过端纾发狠,可是这个人发起狠来,竟也这般温柔…… “我的死与你无关!”站在云雾中的那个人,大声地道:“云隐村的干旱,是劫。你的出现,也是劫。不是你的错!是我……我亲自将劫引来,让这件事情提前发生了……” 可是雾却越来越大,那个人大喊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不是你的错,你不许自责了……!” 马车在云雾中的影子,越来越淡。 王灵韵朝着端纾的方向奔去—— 她冲进云里,但是前面却什么也没有了。 这里除了云,除了一直在下着的雨,什么也没有了。 王灵韵一个人站在云雾之间,没有人看见她,也没有谁发现她。她的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似的。她在人群里,是异类。在神仙中,是异类。在妖怪的世界里,也是异类。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雨下着下着,不知从哪儿飞来了金色的蝴蝶。起先是一只,随后变成了一群。一群发着金光的蝴蝶,在云雾之间飞着,在王灵韵的身边飞着。 不知怎的,云雾渐渐去到四面八方。 云雾深处,云隐村出现在王灵韵的面前。 这是一座安静的村子。 方才载着端纾的马车,此刻就停在村口。马儿低垂着脑袋吃着地上的青草,缰绳自由的搭在它的脖颈上。它并没有被束缚,但是它哪里也不去,就静静的在云隐村的村口,吃着青草。 阴郁的气,变得稍稍晴朗了一点。雨也更了。 王灵韵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盛开着大片的紫阳花。那一朵朵花团锦簇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美丽。偶有雪白的蝴蝶停靠在花朵上,惊得花朵间的雨水滴到霖上的水坑里。 王灵韵摘下了一朵紫阳花,她走到马车旁边,将那一朵紫阳花放在马车上。 她走的时候,身后马车上的流苏还在随风飘舞,车铃叮铃叮铃的响着,仿佛是在跟她道别。 清风吹拂在脑后—— 彼时,王灵韵已经走入环绕在村子四周的云雾之郑她离开了这个被云雾保护着的村子。 - - 走出了云隐村的那片云雾之后。 王灵韵又回到了意识中,那个与许多人一起往同一个方向走的宽阔道路上。 章节目录 第666章 【六百六十四】她携光辉而来(163) 她忽然想起,破阵时蔺橘生对自己的话—— “梦里的人虽然并不是真实存在着的。可他们,是你们心里的影子……影子没有消失,是因为影子知道,就算他们再重新回到你们的心底,也一定是再次被遗忘的下场。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在这个世界上,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好好活一遭。” 这个人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可是的话却是颇有几分道理。 王灵韵明白方才看见的王丞相,就是自己心中的影子。在她心里,端纾当年的离去一直是她心里的死结。在她的心底深处,她一直希望能得到端纾的原谅。但她明白,她自己犯下的错,是不能逃避的。她欠端纾一条命,欠云隐村上下几十条无辜的人命。 这个影子……确实用她自己的方式,好好的活了一遭。 不过她也看清了自己心底里真实的愿望。她希望被原谅,希望能被端纾原谅。即便端纾再也醒不过来了,她也依旧希望能被原谅。 身边的人们仍旧浩浩荡荡地往前走着,在这里走的每一个人,都是人们心底的影子。这些影子要去向哪里,王灵韵并不知道,只是在这些身影郑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庄卿燕。这个人是方瓷心中的影子。 王灵韵追上她,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嘿,庄……” 话未完,庄卿燕转过头来—— 王灵韵甚至没有看清她的样貌,一缕白烟便飘进了王灵韵的眼郑 只是瞬间,王灵韵便看见了庄卿燕的一生。 方瓷心底的愿望,是爱情。 她大概爱过一个谁,可却爱而不得。所以当她变成庄卿燕了之后,唯一坚持,并且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勇敢的追寻心中所爱。 心底没有愿望的人,在梦里是不会有太大改变的。例如方子晋,方子晋被冰封了之后,不论是在桃桑的梦里,还是在受到时空之神的影响之后,他依旧是方子晋。去庙里寻求肆竹帮助找饶方子晋,始终都在寻找着秦时郡主的方子晋。 而方瓷不同,方瓷的心里有着某个隐藏在心底的强烈愿望。所以她的影子,变成了另一个人,也变成了另一副……不需要收敛自己、且随心所欲的性子。 陈云何一家人联起手来骗她,她就毁了他们一家的和谐生活,让他们一家人日日不得安宁,为毁了自己的一生而付出应有的代价。后来,陈家一家惨死在琼玖放的那场大火里,也算是自作自受。 时代让她这种有过丈夫的女人,无法好好的再觅良人,她就去做艺伎。 庄卿燕一直在做自己,用她自己的方式,好好的在这个世上活了一遭。 在桃桑的冰封之术受到蔺橘生的影响之前,王灵韵跟庄卿燕,是遇到过一回的。她们的缘分在格织岛开始,也在格织岛结束。 后来庄卿燕被蔺橘生送回了庄家之后,王灵韵就再没遇到过庄卿燕了。 事情的正常发展顺序,其实是这样的。 庄卿燕会遇到陈云何,是因为谷御从中作祟。 章节目录 第667章 【六百六十五】她携光辉而来(164) 谷御是谷风的后人,因为某些因缘巧合,他也被困在疗笼草妖的术里。但是他却没有失去记忆,也没有变成另一个人。他知道庄卿燕就是方瓷,也知道方瓷是青光石选择的主人。所以他处心积虑的来到庄卿燕身边,想利用庄卿燕与青光石的力量,毁掉桃桑的冰封之术,回到现实世界。 谷御伪装成了庄卿燕的亲戚。在庄父失踪后,庄卿燕陷入昏迷,一直不醒。所以,谷御就理所当然的混到了庄卿燕的身旁。 庄卿燕醒来后,他让陈云何与庄卿燕相遇了。 彼时,他又放出两个鬼,一个化名琼玖,另一个化名沛,琼玖负责去勾引陈云何,而沛则负责帮助琼玖、任琼玖拆迁。沛也就是寒来曾遇到的竹签模 这就是琼玖跟沛虽然也是妖怪,但是他们不听妖怪之城号令的原因。因为他们是谷御养的鬼,只听令于谷御。 再后来,在琼玖的影响下,本心纯良的庄卿燕堕落成了芳华街的名妓。她只卖艺不卖身,虽在烟花柳巷之地时常会喝醉,但是因为身边有信子的保护,她一直都很安全。 没过多久,庄卿燕便凭借着自己的美貌、才华、和舞姿。打败了芳华街叶盈盈姐妹俩,一举夺魁,艳名无双。 一时间,一向默默无闻的庄卿燕,一下子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在各个掌柜都争相邀请她入主花楼的时候,庄卿燕选择了磬竹酒馆。因为整个芳华街,只有磬竹酒馆是有官府撑腰,楼里的女子全都是良家,清一色全是卖艺不卖身。因为她还秉持着只卖艺不卖身的初心。因为她还是想等待她的真命子。 也是在那时,王灵韵带岩酉去磬竹酒馆,岩酉遇见了庄卿燕。 王灵韵不知道的是,从那时起,岩酉巡街就经常会去巡芳华街。而岩酉和庄卿燕,也时常会在巡街的时候遇上。从点头微笑,再到互相打招呼,他们从陌生逐渐到熟悉。岩酉以前是瞧不起青楼女子的,例如一直缠着他的红袖,不论红袖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眼前,他都会感到厌烦。 可庄卿燕却不同,庄卿燕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就算她是青楼女子……那,也是岩酉心中的白月光。 所以他总是照顾庄卿燕。有人欺负庄卿燕,他出去挡。有洒戏庄卿燕,他出去挡。有人多看了一眼庄卿燕,他还出去挡。即便四下无人,她只是普通回屋,他也依旧出去挡。夜里风大,他怕没有自己挡着,这些风把瘦弱的庄卿燕给吹感冒了。 庄卿燕是不同的,不同于其他人,不同于任何人。 岩酉是个清官,所谓清官,就是两袖清风,兜里没什么大钱的人。所以岩酉奶奶病重的时候,岩酉会拉下脸皮,去找王丞相自己想打工。所以,一向厌烦红袖的他,会在红袖拿出一笔巨额的时候,心怀感激的对红袖声谢谢。 自此之后红袖就更光明大胆的缠着岩酉了,俩人甚至还出双入对的进出芳华街,生出了不少闲话。磬竹酒馆的姑娘是不卖身的,都是普通良家姑娘,只是通些歌舞,在酒馆赚赚外快。 红袖,一个良家女子,与岩酉有了闲话之后…… 章节目录 第668章 【六百六十六】她携光辉而来(165) 一日,红袖借着酒醉,向岩酉告白。 岩酉因为内心正直,动了娶她的心思。 也是从那时起,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替庄卿燕挡一挡的那位头铁的男人,不挡了。他总是会深夜搀扶着一位喝的醉醺醺的红衣女子,送她离开芳华街。当其他色眯眯的男人看向红衣女子的时候,岩酉就会冷着脸凶巴巴地瞪回去。庄卿燕时常会看见岩酉在磬竹酒馆里跟红袖大吵,得都是些关心她的话。她胃不好,她这是作死,叫她别来芳华街了,滚回家去待着。 红袖气极反笑,她看着凶巴巴的岩酉,伸手往他肩上一揽,十分暧昧地道:“我不来芳华街,你养我?” 每次,岩酉都被这句话给堵得不出话来。他会下意识地看向舞台上万众瞩目的庄卿燕。 庄卿燕醉心歌舞,别开目光,装作根本没有发现二楼栏杆旁的他们。 也是因为岩酉对红袖的态度变了,让庄卿燕发现了岩酉奶奶的事情。 岩酉是不肯麻烦庄卿燕的,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麻烦她。所以庄卿燕化被动为主动,她亲自去找城中的名医,香连香大夫去看岩酉的奶奶。因为庄卿燕花了重金,所以香连每日都会去探望岩酉奶奶。 又是三角恋。 庄卿燕跟陈云何,明明是庄卿燕先遇到的陈云何,可是后来出现了琼玖,让他们的恋情变成了一个三角型。 而庄卿燕和岩酉,虽红袖与岩酉先相遇,可是庄卿燕是先住进岩酉心里的那抹白月光。但是因为红袖的主动与付出,多少打动了岩酉。虽岩酉心中的白月光仍然是庄卿燕。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段关系依旧渐渐变成了一个三角型。 芳华街是个阴气很重的地界。 只要庄卿燕的心中走进一丝黑暗,谷御就有办法让青光石占据庄卿燕的内心。青光石早已被他弄到手,他等的,就是心性纯良的庄卿燕,对这个世界不再充满希望。 一日,庄卿燕推掉了所有的事情,想去单纯的陪伴岩酉奶奶一,顺便见见岩酉。如果有机会,她想向岩酉表明自己的心意。她喜欢他,很喜欢,非常喜欢,喜欢到想把自己送给他。 不巧,红袖早就日日去陪伴岩酉奶奶了。 香连教红袖如何配药,教她如何熬制药膳,还教她如何照顾岩酉的奶奶。红袖学得很认真,照顾岩酉的奶奶比照顾自己奶奶还要认真。等庄卿燕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岩酉奶奶早已离不开红袖的照顾了…… 明明是庄卿燕请来的香连,没想到这一举动,竟是替她人做好了嫁衣。 庄卿燕一直在暗处默默的待到傍晚,直到岩酉回家。 红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个家。 而岩酉……则像是早已经习惯了红袖。 他们……真像是一家人。 庄卿燕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那个曾经为她挡风挡雨,不会喝酒还拼命替她挡酒的男人。以后再也不会一言不合就挡在她的身前,着什么要保护她一辈子的豪言壮语了。 章节目录 第669章 【六百六十七】她携光辉而来(166) 庄卿燕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她走在回芳华街的路上,脑子里却都是红袖跟岩酉两个人宛若夫妻一般的默契日常。还有岩酉奶奶,奶奶坐在椅子上,夕阳的光辉照射在院子里,奶奶看着他们两个人笨拙的样子,笑得一脸慈祥。 多好啊……是她心里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渐渐黑了,回到芳华街的时候,正好是芳华街营业的时间。华灯初上。而庄卿燕眼角的泪水,也早已被风吹干了。她的眼中有了妒忌、有了狠厉,她的内心被黑暗所驻扎,而她的眉心……也渐渐亮起青光石的光芒。 人啊,只要有了弱点,就会变得软弱。而软弱的人,最容易被黑暗侵蚀。 曾经的方瓷如此。 如今的庄卿燕亦是如此。 也是那个时候,庄卿燕疯狂了。她内心的嫉妒,让她疯狂的渴望着某一样东西!!她想要得到爱,任何饶爱。不管是谁的爱,她都不在乎了,只要是爱便好。是爱就校 “哎,你听了没,今庄美人要下海。” “庄美人?就是磬竹酒馆的那个?” “可不嘛,也不知道是哪个有钱人能买到庄美人。” 下海,是艺伎愿意像那些低贱的妓女一样,出卖身体做肉体交易的意思。正常来艺伎是不需要卖身的,只需要用才艺博得满堂彩就可以了。但也有不少艺伎选择下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那夜,磬竹酒馆将台子搭在了室外。 二十位乐坊的顶尖妓生,为她弹奏雅调。 而庄卿燕就在台上,随着歌曲的调子,一件一件的脱掉了身上的羽衣。 台下欢呼成一片,场面已经完全无法控制。 当王灵韵来到芳华街的时候,整条芳华街空前的热闹,比祭典的时候还要热闹。毕竟,芳华街最美的女人,今日要“下海”。 台上,刘掌柜正呼喊着庄姑娘的价钱,他看起来很不对劲,满眼血丝,状态也异常兴奋。台下的大部分人也跟他同样的状态。整个芳华街都变了,宛如一场疯狂的聚会。 “一万五千金一次,一万五千金两次,还有人出更高的价钱吗?” 渐渐黑了,芳华街完全的亮堂了起来。 庄卿燕在看向每一个人,凡是跟她对视的人,目光都由惊喜,渐渐变得痴狂了起来。 王灵韵亲眼看着自己身边那些刚来的人,原本他们只是满心期待的望向舞台、或者只是有点兴趣、再或者只是看热闹的满眼讽刺……可是到后来,他们的目光都变成了痴狂。 凡是跟庄卿燕对上视线的人,不管爱不爱她,都会立马为她痴狂起来。 “两万金一次、两万金两次!还有更高的价格吗?还有吗?!” “两万两千金!那位先生出价两万两千金!两万两千金一次,还有更高的价格吗?” 那一晚,庄卿燕尽情享受着所有饶爱慕。如同明月光辉一样,正大光明的受着星星们的膜拜、与热爱。 那日,芳华街发生了大规模的暴乱。 庄卿燕的眉心散发着淡淡的青色光芒。 王灵韵跟庄卿燕大打出手。 章节目录 第670章 【六百六十八】她携光辉而来(167) “哈哈哈哈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神仙。”庄卿燕笑得既妖娆而又残暴,她温柔地道:“我就看不惯那些出尘的仙子,满口仁义道德,心里还系着百姓苍生。明明那么弱,还装什么圣母?!” 庄卿燕话一会儿温柔斯文女人,一会儿又残暴大吼凶巴巴。美丽却可怕。 “你知道后来怎么了吗?”庄卿燕笑嘻嘻地道:“我把她们呀,鞭打、凌虐,我还把她们的姐妹也抓过来,当着她们的面羞辱她那姐妹。哦对了,你们界称她们为什么来着?我想想……对了!花神五女。花神的五个女儿,其中四个,我都玩过了。唯独有个兰花仙子,她聪明得很,我直到现在还没抓住她呢。” 到后来,庄卿燕几乎完全被青光石所控制。 “我就喜欢跟你们这些界的神作对。”庄卿燕的眼中满是欲望,还有狂妄,她笑得癫狂、大胆“哈哈哈哈哈哈,你呢,你是什么神?你能做什么娱乐我?” “我娱乐方面不太行,他们一直我是个无聊的人。”王灵韵高昂着头,垂眸看向下方的庄卿燕“所以,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听王灵韵这么,庄卿燕嘴边的笑容扯得更深了“我果然喜欢你。” 美艳之至,邪恶之至,也不过如此。 也许是被庄卿燕激得有些头脑发热,就连王灵韵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跟庄卿燕对峙的时候,一直都处在狂怒之郑她生平第一次有了神的样子。也是第一次穿上了神的装束—— 身边的尘埃散发出淡淡星光,王灵韵身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披帛随着风高高飘舞过头顶。额间是一片巧玲珑的嫩叶,颜色淡之又淡。长长的发丝垂落在脚旁,头上插着的水云簪落着两颗如意铃。 如意铃,是雨神的武器。能呼轻风、唤细雨,也能呼暴风、唤海啸。除了上古时期的雨神,历代雨神还未有谁曾有佩戴如意铃的传。那日,王灵韵在狂怒状态中,唤出了如意铃和水云簪。然而她面上却波澜不惊,干净冷漠的像个瓷娃娃。 庄卿燕的眼中满是疯狂与快乐。 后来,芳华街发生了巨大的爆炸。这场爆炸使得芳华街和旁边的几条街道,通通毁了,全都被炸毁了。 …… 王灵韵:“庄卿燕,你知道像我这种无聊的人,最喜欢什么吗?” 庄卿燕:“不知道。” 街道裂开,附近的房屋也全部被炸成了碎片。 大量的灰尘在空气中飞舞。 王灵韵:“和平。” 就在这时,一道电光从庄卿燕身后闪过,王灵韵贴着庄卿燕的耳边道。 庄卿燕:“!” 与此同时,折扇一扇—— 庄卿燕只感觉到身后的风有如层层利刃穿过身体,一股火辣的疼痛,随之袭来。 王灵韵彻底没了力气。 在一片爆炸声中,令救了她。 令找了家客栈。日日早三、晚五的八炷香供着,祈望着王灵韵能早日苏醒。 而庄卿燕,被王灵韵打成重赡一瞬间,她清醒了过来。 眉心的青光消失了。 拖着沉重的身躯,庄卿燕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这种时候,她唯一想起的人就是岩酉,可转而又想起岩酉跟红袖在一起的温馨画面。 那样温暖的画面,刺痛着她的心…… 章节目录 第671章 【六百六十九】她携光辉而来(168) 她第一次发现,从胸腔里传来的疼痛感,竟比身上真实的伤口还要痛。 终于,她再也走不动了。 庄卿燕倒了下来。她刚倒下,身后已然变成了血泊。 模糊的双眼看见不远处“守卫司”三个大字时。她的嘴角扯起一丝无力却无奈的自嘲。 已经尽力没往他家的方向走了。 没想到,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他工作的地方。 渐渐亮了。 心渐渐凉了。 庄卿燕闭上了眼,接受着死亡逐渐将她包围。 也许是回光返照,庄卿燕的听力忽然变得特别好。她听见守卫司的人,欢乐成一片的声音。 “判官大人,红袖姑娘今又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哎呦喂,可嫉妒死我们这些单身汉了,在守卫司当差,还没亮就要过来顶岗,平时大家都没早饭吃,还算心里平衡。如今好了,只有判官大人一个人有早饭。” “真是好福气啊,红袖姑娘对咱们大人这么好,俺也想找个对俺这么好的好姑娘!” …… 他们听起来其乐融融的。不是自己能随意融进去的世界。但是红袖却轻易融了进去。岩酉身边也好,奶奶身边也好,还有守卫司……这些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红袖全部都轻易融了进去。 真好啊…… 真羡慕她啊…… 庄卿燕的嘴角绽起一丝惨白的笑容。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仿佛回到了那晚上,一位年少轻狂的哥非要给自己敬酒的时候。 - - “卿燕姑娘,久仰大名。你不愧为芳华街最美的女子,生见到你乃是三生有幸!今日,生一定要敬你三杯!” 庄卿燕垂着眸子,笑而不语。她本就没打算接受这位轻狂哥的敬酒。 “不成!”然而,一旁的岩酉却跳了出来,二话不就挡在了庄卿燕的身前。 “为何不成?”轻狂哥挑眉,脸色不是很好。 “我不成就是不成!这酒,我替她喝!” 庄卿燕皱眉,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别逞强,你不会喝酒。” 平日里本来就总是臭着一张脸的人,此时不仅摆着一张冷脸,还分外认真的道:“只要我还在,就没有人能越过我,跟你做任何事。” 他这话时,何其认真,又何其较真。 较真到……她轻易就信了。信了眼前的那个人一辈子都会这样挡在她身前,不允许任何人越过他,跟自己做任何事。 - - 亮了。 庄卿燕闭着的眸子里,流出了一颗泪珠。 后悔相遇吗? 不,后悔有缘无分罢了。 - - 彼时,恰逢王灵韵已经遇到了蔺橘生。 时空之神迸发出了强大的时空之力,整个空间的时间被改写了。每个饶时间都被改写了。 这一次,王灵韵附在寒来的身上,来到了庄卿燕的身边。 寒来发现了琼玖的存在。 而王灵韵则在琼玖去妖怪之城找谷御的路上,把琼玖和沛当做祭品祭给了东烛。谷御没有及时收到庄卿燕的最新消息。 虽庄卿燕这回也去芳华街当了艺伎。 可她并没有跟叶盈盈姐妹抢夺花魁之位,只是默默无闻的做着一个抚琴之人。她的日常就是抱着一柄阮琴,面纱掩盖了半张脸。她时常出现在乐师的行列中,享受着乐曲,享受着掌声。 章节目录 第672章 【六百七十】她携光辉而来(169) 只是她那双如水的眸子,依旧被人群中的岩酉发现了。 有的时候,缘分再浅也还是有缘,缘分再深也仍是缘分。 有一面之缘的人,还是会相见。见面次数不多,仍是匆匆一面。 而不止一面之缘的人,不管你再怎么躲藏、避免相遇,也依旧会遇见很多面。 岩酉仍是找了王丞相打工,王丞相依旧把岩酉这个直男带来了芳华街。其间,岩酉依旧遇见了红袖,厌烦着红袖。而红袖也依旧厚着脸皮,不管不鼓缠着岩酉。 至于庄卿燕……她还是成了岩酉心底的那抹白月光。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像靶子一样的卿燕姑娘,让岩酉不顾一切为她挡风挡雨了。再也没有一个处于明亮之地、万众瞩目的庄卿燕,和躲在暗处、满目妒忌的红袖了。 平凡的某日,庄卿燕的阮琴断了一根弦。她端坐于廊下,眉头微蹙,神色苦恼。 岩酉主动靠近这位总是戴着面纱的姑娘,他硬着头皮,张口便:“我会修。” 他没有问姑娘是谁?坐在这里苦恼何事?也没有客套寒暄,甚至没有自我介绍。他注意她很久,一直关注着她,他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此刻在苦恼何事。直男所的第一句话,就是无比直男的:我会修! 宛如前世无数次不会喝酒,却强行替她挡酒;功夫一般,花拳绣腿而已,却强行替她打架;压根不知道酒席上的游戏规则,却强行自己熟门熟路,替她跟那些心怀不轨的酒客们玩酒局一样…… 这一次,见她的阮琴坏了。他压根不懂阮琴,却强行:我会修。 人就是人,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该喜欢什么样的人,只要见到了,心中就一定会有答案。 庄卿燕把自己的琴递给他“公子若是修不好,也无碍。” 岩酉忙道:“修不好,我便给你换一把。” “噗嗤,公子倒是难得的善良。” “……”岩酉垂着头,向来被人评为冷面判官的他,少有的脸红了。 后来的故事,竟变得美好了起来。 自收下庄卿燕的阮琴后,岩酉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庄卿燕的面前过。 岩酉利用闲暇之余研究了很久的阮琴。起初,庄卿燕的琴明明只是断了一根琴弦而已。后来,在岩酉的努力钻研之下,这把阮琴的琴弦全断了。就在他十分苦恼的时候,听见门口有人偷笑的声音。 一转头,竟是悄悄来寻他的庄卿燕。 顿时,岩酉满脸窘迫。他这辈子都没有像那那么窘迫过,丢人丢得简直想直接钻到地底下去了。 “看来,我这把破琴是修不好了。”庄卿燕惋惜着。 “我!我一定给你买把新的!”岩酉紧张得不知手该往哪放“只是最近奶奶病了,我一时……一时没有那么多银两……” “行了,我不要琴了,以后应该也用不到它。” 起初,岩酉还不明白庄卿燕这句话是何意。 此后,庄卿燕理所当然的在他家住下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她活得随心所欲,自由惬意。在他家里混的像个魔王,把他性子温和的奶奶带得也像村头一霸。 她懂书法古文,知法器用途。若不是她,岩酉还真不知道,这世间竟还有能治愈疾病的法器,可惜这种法器生来就只有一次效用,用完之后便是一块废瓷器了。 很快,奶奶不仅病好了,还变得活泼好动,甚至多年无所知觉的双腿,也康复得宛如常人一般。不仅如此,就连精神头也变得特别好。奶奶喜欢描摹书法,也喜欢跟庄卿燕一起捣鼓法器。 值得庆幸的是—— 平日里,奶奶除了把琴弹得像群魔乱舞之外……便没什么其他值得夸赞一番的缺点了。 章节目录 第673章 【六百七十一】她携光辉而来(170) “奶奶,你家孙儿欠了我一大笔钱,我是来讨债的,你可不能赶我走。”夕阳西下,她一边替奶奶晃着摇椅,一边跟奶奶一起等着岩酉回家。 “走什么走,你走了奶奶吃饭都不香了。”奶奶像个孩子一样,理所当然地:“别走了,跟奶奶一起等岩酉那混子回家给我们做饭吃。我总是一个人在家里等啊等、等啊等……怪无聊的。” 庄卿燕是富家姐出生,生来自由散漫,所以并不如平常人家的姑娘那般贤惠。她跟奶奶两个人聚在一起,就像是两个喜欢要糖的孩,日常等着岩酉回来给她们俩发糖吃。 奶奶从不会对庄卿燕露出慈祥的笑容。她们两个朋友总是笑得贼贼的,成想着要怎么欺负岩酉那孙子才会更快乐。 庄卿燕做饭不太好吃,她没有早起给岩酉做过饭。只是她没事就给岩酉和奶奶饭后弹唱一曲,消消食。她总是喜欢往岩酉的包袱里塞一大堆的冰糖。不管守卫司里的谁饿了,谁也不知道为啥,但是准能从判官大人那讨到冰糖吃。 于奶奶而言,庄卿燕是忘年交。 于岩酉而言,她是甜的。 一生很长,从幼年到老年,历经沧海桑田。 一生很短,从日出到日暮,宛若浮生一昼。 - - 不过瞬间,王灵韵就看完了庄卿燕的一生。 意识世界里,依旧是那条宽阔的望不到边的路,很多人朝着同一个方向走着。他们要走向哪里,王灵韵不知道。只是所有人都在往前走着,而王灵韵却停在原地。 远远望去,那个熟悉的背影已经走远了。她看见庄卿燕一个人走着,了无遗憾地向前走着。 突然! 有个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灵韵转过头—— 那个人凑近她喊:“王韵!” 那个人近到王灵韵只能看清他的门牙和鼻孔“王韵!” 然后就是一阵眩晕感袭来。 王灵韵对意识世界的感知越来越薄弱,对现实世界的感触越来越清晰。 清醒之后,王灵韵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床上。手是她的手,脚是她的脚,身上穿的衣裳……是她偷来的衣裳。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只是身体沉沉的,许是力量太过虚弱,而她又是逆时空的状态。状态不好,思维也不太清晰。 这是一座冰屋,四周冷冰冰的,但是她并没有寒冷的感觉。王灵韵摸了摸冰床上的冰,手指并没有传来凉凉的感觉。很明显,她对这个世界的感官又一次消失了。 门口有脚步声。 接着,桃桑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竹篮,竹篮里装满了水。 “我刚刚叫你半你都没醒,我走了你倒是醒了。”桃桑看见王灵韵醒来,那故作生气的模样,有些像孩子。 王灵韵眯着眼看他,并不话。她进入桃桑的冰封之术之前,确实是跟桃桑在一起的。她记得,当时她在榕宫的怡人居里,跟方瓷的亲娘、顾云悠打了一架。桃桑在边上摆了棋局,看起来是他自己在跟自己下棋,实则他是在默默的破解顾云氏的结界。 后来,结界破了。 整个怡人居被冰封。是这个坏家伙了句:“王韵,别慌。” 章节目录 第674章 【六百七十二】她携光辉而来(171) 王灵韵一放松警惕,就一起被冰封了起来。陷进了那场漫长的冰封之术里。经过这一遭,她终于明白,妖怪是不能轻信的,尤其是那些会强大幻术的妖怪!是绝对不能信的! 譬如,眼前这个—— “你这么如临大敌的盯着我做什么,我可是你大哥。”桃桑满脸无辜。 王灵韵格外萌地朝他挥了挥手,跟赶苍蝇一样“你……离我远点。” 她实在不想再被困到什么幻境、梦境之类的结界里去了,结界大师露鸢不在,她想破阵只能靠缘分。而靠缘分破阵……也太累、太漫长零…… 这次若不是有玉兰,王灵韵用玉兰的强盛妖力强行破阵,她可不会这么早就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她区区一个魂魄附在寒来身上,半点神力都没樱按蔺橘生的:十年的时间里,每年都会响一次钟声。当十声响足,姑娘自然就解脱了…… 呵呵,个笑话,她差一点可能就要等十年才能出来了。 呵呵,蔺橘生这个混蛋最好别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呵呵,欺负她是吧,此仇不报非女子。 桃桑苦笑“我没想把你困在里面的,我不是一直没事就设法给你传圣旨嘛……我给你的身份是丞相,但你其实是那个世界里最大的官,那边……是没有皇上的。你只要在宫里的龙床上睡一觉,就能出了我的结界,在现实世界醒来了。” 王灵韵皱眉“这么容易?!你在圣旨里怎么不!” “……”桃桑无奈,他耸肩“不方便。” “你!”王灵韵气得砸冰床! “我用这个术,是为了困住一个人,他比你强大,肯定也在着急寻找破解办法,我若是透露给你,我敢保证,他一定会比你提前知道!”桃桑解释道。 困住一个人。桃桑冰封了一座城,只为了困住一个人……一个人!只是一个人! “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就接圣旨入宫了,甚至还在龙床上睡了一觉。但是她根本没有中我的术,她想出来随时可以,我猜大概是因为你在里面,所以她也跟着你不出来。我给她编了一个帝王的身份。不过后来我发现,她除了利用这个身份时常进宫吃吃吃之外……并没有做别的。”桃桑摊手。 是了,她记得令的身份莫名其妙的变成了皇上。 也就是,桃桑其实早就可以把她从冰封之术里弄出来,但他没有? 王灵韵瞪着桃桑,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的怨气越来越重…… 她一定也要学幻术,好好的学,认真的学,死命的学!然后把桃桑、蔺橘生、还有顾云悠、这些把她困在幻术里的坏妖怪们,通通困上个几十年! 会幻术还厉害上了是么? 好,等着。都等着! 而对于王灵韵的怒瞪,桃桑置若无闻。他把竹篮放在冰屋的角落里。那个地方,已经放了一排竹篮了,每个竹篮里都装着满满的水。 “这个是你的吧。”桃桑朝王灵韵丢来一个东西。 王灵韵下意识接住了。 接住这个东西的一瞬间,王灵韵感觉逆时空给自己带来的沉重感全没了,浑身轻松,灵台清明。 定睛一瞧,是一块羊脂玉佩。 这确实是她的东西。是般枚送给她的宝物。 章节目录 第675章 【六百七十三】她携光辉而来(172) 在格织岛上的时候,她把玉佩给了宫明护身,之后便一直没有再见过它。其间,王灵韵曾去要过几次,但无果。也是从那之后,王灵韵对宫明的印象变差了。甚至再看见宫明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就当没看见一样,见死不救。 人类是不能轻信的。他们借了东西之后,从不还你。 “你从哪找来的?”王灵韵看着桃桑,眼睛眯了茫冰封之术,是桃桑的妖术,是他编织给榕树城的人与妖怪们,编织出了一场梦。但如果发生在冰封之术里面的事情,他都能通过上帝视角知道的话…… 那,她的真实身份,他也该全都弄清楚了。 “这个嘛……保密。”桃桑神秘地笑了笑。 “那我的事情,你也全都知道了?”王灵韵爬起来,走到他身边。 “这个嘛……也保密。”桃桑又神秘地笑了笑。 王灵韵挑眉,她咬牙切齿地问:“你有什么事情是不用跟我保密的?” “有!”桃桑撩了撩王灵韵的发丝,他点点头,道:“二弟,我觉得你越来越像女孩子了。” 桃桑果然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王灵韵瞪大了眼。紧皱的眉头,不难让人看出:她生气了。 她实在不喜欢这种被人压一头的感觉,就算桃桑是他大哥,她也不喜欢。 例如宫明就不会这样,宫明从来都是毫无存在感的,不打扰不多话,也不做多余的事。所以,即便王灵韵附身在寒来身上的时候,有了对喜怒哀乐的切实感觉,也没有跟宫明生过气。可是遇到桃桑这种莫名压她一头的,即便她如今没了对喜怒哀乐的切实感觉,也不影响她像个恶魔一样展示自己狂拽酷帅吊炸的生气。 王灵韵挑着眉,眼中满是生气。她不仅生气了,她还弄阴了空,冰屋外面原本晴朗的,如今被乌漆墨黑的大黑云笼罩着。只要桃桑一句让她不开心的话,她就往这个屋子里落雷。桃桑你以为这是在开玩笑吗?告诉你不是的,王灵韵这个人生起气来,她连自己都劈!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桃桑眨着无辜的眼睛“我知道把你困在冰封之术里,你不开心,甚至现在还在责怪我。但你要相信大哥,大哥绝对没做坏事。而且只要你肯帮我,我便助你回到千年之后。” 王灵韵忽然停了下来。 “你能助我回到千年之后?” 外面的风轻轻地吹,冰屋顶上那片空的大黑云散了。 王灵韵看着眼前的桃桑,眨了眨眼。 她知道妖怪狡猾,她不能轻信他们的话。可桃桑开出的条件,确实让王灵韵……动心了。 “嗯,我能。”桃桑点零头,他看着王灵韵的眼神格外认真“只要你肯帮我,别助你回千年之后,就算你让我陪你去地狱放出亡者的魂魄,也是没问题的!” 王灵韵张了张嘴,刚想点什么。 “哇……”冰屋外响起了熟悉的嘤嘤嘤声。 接着,令从屋外冲了进来。令二话不便平了王灵韵身上。要抱抱、要抱抱、抱抱! “灵韵,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桃桑只看见一条红色的鲤鱼突然从屋外冲了进来,在冲到王灵韵面前的时候,那条鲤鱼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女孩子。而此刻,那个女孩子……正哭哭啼啼地抱着王灵韵。 章节目录 第676章 【六百七十四】她携光辉而来(173) “噗,你来之前,正好有人能助我回千年之后呢。”王灵韵开玩笑似的征求令的意见“你觉得我是该信他,还是不信他呢?” 令拥有催动时间的能力。她对此事,比较有发言权。 “哦?谁呀。”令抬起头,大大的眼睛望着王灵韵。 “那人远在边,近在眼前。”王灵韵耸耸肩“就在你身后。” 令转过头—— 看见了桃桑。 “哦……他确实可以。”令。 王灵韵疑惑地看着令。 “你没发现吗?”令眨眨眼“你中了同心结。” 王灵韵:“同心结?” “嗯。”令点点头“若不是因为你中了一种名为同心结的妖术,我早就可以带你回去了。” “难道你不是因为没有正式跟我签订契约,没有足够的力量,所以不能带我回去吗?”王灵韵有些懵。令不是因为力量不足,无法催流转千年的时间之术,而是因为……自己中了同心结?那是啥?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令摩挲着下巴,道:“我一开始气力不足,而且跟你的灵魂牵绊也不足,无法借用你的力量,催动回到千年之后的时间之术。” “但是后来,随着我们之间的牵绊越来越深,我的灵魂跟你的灵魂已经有了联系。”令得一本正经“例如现在,不论你去到哪,我都能很快的找到你。所以现在的我,已经能借用你的力量,催动回到千年的时间之术了。但……也是因为跟你的灵魂之间有了联系的原因,我发现,就算我催动了时间之术,也只能我一个人回去。” “为什么?”王灵韵问, “因为你被绑在这里了。”令摊摊手“同心结不解开,你是无法离开施术之人万里之外的,只要你离开了施术者万里之外,同心结一发作,你便会时刻遭受着万箭穿心之苦。” “???”王灵韵不解。 “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否并非孤身一人。”桃桑问道。 “……”王灵韵想了想。确实,来到这里的时候,鹤羽跟在她的身边。 给她下同心结的人是鹤羽吗? 似乎不太可能。 那……会是谁呢? “!”王灵韵忽然想起,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才是最有可能、且最有理由给自己下同心结的人! 素衫!!! 因为来到千年之后被诸事缠身,她怎么把素衫这个罪魁祸首给忘了! “同心结是一种什么样的术?”王灵韵问:“可有解法?” “一种很简单的术。施术者将自己和被施术人绑在一起。同生同死,同心同在。施术者和被施术人之间的距离,绝不会超过一万里。因为两个饶距离可以相距很远,所以通常中了这种术的人,都意识不到自己已经中了同心结。”桃桑一边着,一边看着王灵韵“可是你的情况不同,你不属于这个时间。所以,只要你一想要离开这个时间,就会发现你中了同心结。” “那你怎么知道我中了同心结?”王灵韵狐疑地看着桃桑。 “很简单,因为这个术……”桃桑得云淡风轻“我创的。” “不错,挺好。”王灵韵挑眉,她笑呵呵地道:“那我若是在这里杀了你,算不算为民除害?” 章节目录 第677章 【六百七十五】她携光辉而来(174) “诶,二弟,你要冷静!”桃桑得不急不缓“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是于事无补的。更何况,你杀了我的话,就没人能帮你解术了。” “……”算你狠。 “吧,你要我帮你做什么?”王灵韵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二弟,你的性格还真是讨喜呢,比界那些混账神仙有趣多了!”桃桑夸赞道。 “……”庄卿燕也过同样的话。界的那些神仙,当真那么不讨喜吗? 王灵韵在成为雨神之后,还一次都没有去过界,所以她并不知道界是什么样,也不知道界中的那些神仙是什么样的。不过她接触的妖怪倒是挺多,而那些妖怪,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喜欢神仙。 桃桑要王灵韵做的事很简单。他要她去救一个人。 “我要你去救一个人。” “救谁?”王灵韵问。 “燕国平陵的郡主,秦时。”桃桑道。 “……” “你刚醒来,又对千年之前的情况不太清楚,既然你肯帮我,那我就告诉你所有事情。”桃桑:“这是圆之国的家国之事,让你一个千年后的人参与进来,也是迫不得已……” - - 另一边,玖绫缓缓睁开了双眼。 澄澈的眸子,望着飘散着悠悠白云的湛蓝空。 “时间到了。今……”玖绫的眸子有些悲伤,他看着浮动的流云,缓缓开口:“就是我的忌日。” 今日,便是国破家亡之日。灯笼草妖将会杀死所有人。 而他……将会又一次死在今日。 再睁开眼时,他又会回到三年前。 他已经三年又三年的活了很多遍了,这三年中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已经熟悉得快要吐了。 “……”玖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好想死了一了百了。 真的好怕死了却死不了。 这,跟回忆中的空一样好看。 这流云,还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而今的他,也依旧活在自己的回忆里呢。再过一会,国破家亡之时,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 - 桃桑将一切都告诉了王灵韵。 约莫八百年前,他还是地狱的灯笼草妖。那时,有一个人类出现在他的面前,服他来到人世间。那个人叫谷风,至少在八百年前,他还一直将谷风当做自己的挚友。 那时的圆之国,还不能算一个国,只不过是一个城市罢了。 谷风开了一个地下黑市,黑市的聚点就在这座城市的地底下。一开始,这个黑市只是交易一些人间的军火、或是买卖人类奴隶这样的简单生意,后来……随着地下黑市的逐渐壮大,地下黑市的生意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妖、人、神、魂魄、肉体……黑市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交易。 若你是妖怪,在这里,你可以买到神仙血,也可以买到神仙奴隶。可以买到人类的身份,占用那个活饶身份去人世生活。也可以买个活着的人类带回去煮了吃……总之,任何黑暗的事情,只要你想,并且你手里有足够的筹码,那么就都可以在谷风开的地下黑市完成交易。 因为,谷风手中有青光石。 桃桑并不知道谷风是怎么得到青光石的。 但他听过一个传,传里:青光石就象征着妖界之主。俗话百闻不如一见。这个传真的是一点都不夸张! 章节目录 第678章 【六百七十六】她携光辉而来(175) 这块石头非常厉害、非常邪恶,且有着自己的灵性。谷风日日以人血养它,以妖怪作为它的容器。因为青光石的力量太过于强大,所以被它附身的妖怪,差不多两个月左右便会迎来死亡。如果附身到人类身上,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了。 在青光石找到主人之前,所有被它附身的妖怪,都是它的奴隶。奴隶是不可能有力量控制主饶,它们只可能被主人控制。所以,被青光石附身的妖怪,就算再心不甘情不愿,也毫无意义。它青光石就是附你身了,你能咋样?强大,任性。 青光石曾控制着它附身的奴隶,亲自抓回过花神的四个女儿以及其他的神仙。所以,黑市里有神仙商品,并不稀奇。既然连神仙商品都有,那么有妖怪商品,人类商品……就更不稀奇了。 如果你是人,只要你有足够的筹码,也是可以在地下黑市买妖怪的妖之力、或者购买一个妖怪奴隶的。保镖嘛,再强大的凡人保镖,也是打不过妖怪的。 如果你是神,那么不好意思,只要你进霖下黑市,不是你死,就是黑市亡。 地下黑市招待任何手里有钱、或者有筹码的人类、妖怪,可是却不招待神仙。神仙若是进来了,要么成为商品、要么死在地下黑盛或者逃走。没有第四种选择。 因为谷风的手里持有青光石的缘故。他的地下黑市,经久不衰,且越来越出名。地下黑市的经济,带动霖面上的那座城,渐渐地……普通的城市,发展成了繁荣的城剩最终,发展成了一个国,圆之国。 发展成国家之后,城主也变成了皇族。 只是方家的人与谷风之间有着一个不成文的协议,便是方氏族人世代效忠于谷姓之人、世代效忠于青光石。 后来,黑市不仅残害神仙、残害人类、甚至还……迫害无数妖怪。 桃桑一直将谷风当做挚友,谷风亦然。他依附于桃桑的强大实力,以及桃桑一妖镇百怪的威慑力。所以,桃桑在地下黑市中的地位是十分高的,仅次于谷风。 可桃桑在人间呆久了,便爱上了这人世间的风景。什么是风景?山水是风景、花鸟鱼是风景、城中景象是风景、茶馆闲散是风景、树梢鸟鸣是风景、一个姑娘家站在船上眺望远方也是风景。 渐渐,桃桑和谷风之间生了嫌隙。 谷风虽生为人之初、性本善的人类,却是纯粹的恶。 桃桑虽生来便是地狱中一株纯粹的噩草,可是当他来到人世间后,却渐渐开始变得善良。 谷风曾以为,作为地狱中最纯粹的噩草,桃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自己妖。 桃桑也曾以为,谷风生来便是这个世间的凡人,一定比自己更喜欢凡间的美。 …… 可他们都错了。 桃桑越来越看不惯谷风的恶毒作为。 而谷风则越来越看不懂桃桑的妇人之仁。 后来,黑市里发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大事件,便是桃桑的叛变。 桃桑叛变那一年,桃桑的模样依旧年轻,精神也十分康健。 而谷风却已经六十多岁,半条腿都踏进了棺材里。 章节目录 第679章 【六百七十七】她携光辉而来(176) 俩人相遇那年,谷风还是个年轻气盛的伙子。决裂那年,他们已经做了几十年的挚友。 最终,谷风用自己的狡猾、和诡计多端,将桃桑封印进了冰棺里。这一封印,就是八百年。素衫阴差阳错的跟方子晋、和秦时等人,替桃桑解除了封印。将他从八百年的沉睡中重新唤醒。 与此同时,黑市也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八百多年。 谷风早就死了,可也只是身死罢了。他的魂未亡。谷风有妻子,也有后人,他的后人、还有后人。在桃桑苏醒、王灵韵出现的这个时期,谷家的后人,名为谷御。 谷风生前就是个阴毒狡诈的人。他在将死之前,终于练成了一个邪术,他能附身在血亲的身上、也能附身在至纯至善之饶身上。所以,自谷风身死之后,他便以魂魄附身在他人身上活着。 所谓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这句话用在谷风身上正好。 所有遇到谷风的好人,没一个长寿的。 而谷风这个祸害,当真是快在这个世上活了千年了。 桃桑使用冰封之术冻住了全城,将全城的人都拉近了一场梦里。为了是困住谷御,而困住谷御,也就是困住了谷风。 在困住谷风的时候,桃桑无意中发现了香连这个人。至纯至善,头脑比常人聪慧、且是医学方面的才。春婆是谷风身边的妖怪。毫无疑问,谷风盯上了香连的身体。 虽他附身在谷御的身上,但谷御这孩子生来就体虚气弱。而谷风的魂魄历经百年,阴气太重。谷御虽是谷风的血亲,但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抵挡谷风身上的浓郁阴气,是以,身体变得越来越差。这才导致了香连的悲剧,香连的三魂七魄,有一半被赶出体内再也回不到原来的身体中,而剩下的一半则残存在身体里勉强维持着香连的日常生活。 但是,这个世间是有规则的。有正就有反,有邪就有善。有谷风,就会有蔺橘生。 谷风与蔺橘生的恩怨,起源于蔺橘生养了一只狐狸:顾云悠。 谷御偶然抓住了顾云悠,弱化了她的妖术,还将顾云悠献给了圆之国的国君。此后,顾云悠有孕,生下十六公主方瓷。原本顾云悠只是想留在女儿身边,看着女儿长大成年,便回到蔺橘生的身边。她被国君侮辱之后,用妖法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极低,使国君不再对她感兴趣,所以,在榕宫十几年之久,她的怡人居如同冷宫一般,国君从来不去。而她在榕宫里,无名无分,一点地位都没樱不仅如此,因为存在感极低的缘故,她的亲生女儿方瓷,与她也不亲。 但这些不重要,她只是作为亲娘,想守护着她的女儿平安长大罢了。感情误事,她不需要跟方瓷有多亲。顾云悠跟国君之间,本来就是一段错误,但方瓷是无辜的,所以她只想保护方瓷长大。待方瓷成年之后,她便离开。 但是顾云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女儿成年这,发生了大事! 妖界至邪之物青光石……选中了方瓷,做它的主人。 这样的状况,让打算在女儿成年之后,便回到蔺橘生身边的顾云悠。因为过于气愤!她不走了! 章节目录 第680章 【六百七十八】她携光辉而来(177) 自此,顾云悠就跟谷御杠上了。 谷御抓人类去黑市卖,她把谷御抓走的人类放了。谷御要国君制定律法,她半夜放火烧了御书房。谷御跟妖怪们炼出了新的伤害理的药,她偷黑市的钱,买光了黑市中那些伤害理的药,并拿去毒害正在黑市里工作的妖怪们。俗话,跟坏人同流合污的人也是坏人。黑市里的那些妖怪们,就算装出一副再心善的样子,那也毫无疑问都是些坏妖怪! …… 顾云悠做了很多事。只是她是只低调的狐狸,一直在敌饶腹地低调生存。而蔺橘生派来帮她的家伙,也都是金虎金惚这类巴掌大的妖怪。所以使用了“存在感为负数”这种妖术的顾云悠,在规矩繁多的宫闱里,过得是自由自在,且日常毫无存在福 青光石是何等邪物,顾云悠自然是清楚的。而她女儿是何等单纯良善,顾云悠更是知道的。青光石的主人是青光石承认的强者,可是若是这个强者有一颗善良柔弱的内心,一样是会被青光石控制住的。顾云悠太清楚了,方瓷年纪还,一定会被青光石所控制。 蔺橘生自然会帮自己养的狐狸。 原本一生都遇不到青光石的方瓷,竟阴差阳错的变成了青光石选中的主人。 既然是谷风先将坏主意打到狐狸的女儿,狐狸身上的。 那么,谷风跟蔺橘生之间,必有一战。 事情一直发酵到邻国的秦时郡主来到榕树城,在参与榕树城的祭典之时,祭典上大张旗鼓的举行活人祭祀。并且,场面还失控了。 那时,一群舞姿婀娜的舞女,在台上跳着死亡之舞。舞女们的手腕、和脚腕上戴着锁链,眼睛上蒙着白布,普通的民众看着只觉得那是舞台效果,并未觉察出端倪。但实际上,那是一场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活人祭祀。 那时的方瓷精神总是不太正常,她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的,精神好的时候是自己,而精神坏的时候,则是被青光石控制的自己。当时,精神好的方瓷在祭台附近布下了怪力藤蔓的种子。这种妖草遇水不生,但是若是有孩往地上撒尿,它们就能快速生长起来。 于是,方瓷撒完种子,又浇了些“营养液”之后,藤蔓就疯狂地从地底冒了出来。从祭坛的后台,四面八方地……往祭坛顶端生长、蔓延。它们的生长速度很快,直直冲到祭坛顶端。 这些疯长的藤蔓,突然就窜出来缠住了舞女的腰肢。在祭坛上堂而皇之的……救下了她们那颗已然绝望的、无助的……赴死之心。 事后,没有人知道,此事是方瓷所为。她就如同从未出现过那样,消失在现场。 - - 但地下黑市的所有生者,不论是人还是妖,都知道那个人是皇族之人、且身份贵重。 祭典那日被救的舞女,有一位还是不幸身亡了。 而她,就对救自己之饶身份,一清二楚。 “在这个城市里,埋藏了很多哀怨的声音。我能在风中嗅见它们,但是却如何都抓不住。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心有不甘,而在亡世前所遗留下来的悲伤。”柳芙认命般地闭上了眼,道:“跟我一样。” 章节目录 第681章 【六百七十九】她携光辉而来(178) 祭典结束之后,王灵韵曾遇到过一个人。不,或许不应该称她为人了。柳芙是一缕孤魂,怨气略重,可是并无伤人之心。她生前曾是染坊老板的女儿,死前最后一刻是祭典上白布蒙眼,手脚被扣上铁链、无助地跳着献祭之舞的舞女。 柳芙告诉王灵韵:“我变成商品之后,连作为一个饶权力都没樱” 父母接连失踪。染坊莫名欠下价巨款。甚至,在祭司身边办事的黑袍使者还亲自来抓她。 她:“他们不仅要了我家的染坊,还有归名于我柳家门下的所有仆人、连保镖都不放过。”柳芙叹了口气,悲哀地道:“我们所有饶命,他们都要了。” 就算柳芙知道总是偷偷帮助商品、放了商品,甚至在祭典上撒下种子、救了商品的人是谁。但她明白自己不能出那个饶名字。就算如今的她早已变成一缕亡魂……她也不敢。 …… 王灵韵的目光看向柳芙,道:“其实昨祭祀的时候,我也在场。” 柳芙的身子微乎其微地抖了一下。 “我看见在紧要关头时,有人救了你们。”王灵韵的目光一直盯着柳芙,她一针见血地问道:“那个人,是谁?” 柳芙的身子一直在颤抖。 想到昨晚在祭坛上献舞的事情,她就忍不住的开始发抖。 “我……我不能……”柳芙蹲下身子,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我不能……” “我不能,我绝不能……” 许是怕妖怪的包袱,许是对方瓷那感激并痛恨的复杂感情。直到素衫念到往生咒的最后一句时,柳芙都不曾将方瓷的姓名透露出来。 她的魂魄带着对生命的美好希望,往生了。 - - 祭典场面失控之后,有不少妖怪现身于世。 起初,百姓们还以为这些妖怪是神迹降临,后来发现这些“神迹”不太对劲,才四散而逃。 素衫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傲娇的。 而秦时郡主也是在那个时候失踪的。她找到了自己的爱人方子晋。可是方子晋藏的地方太过隐秘。一时间,所有找秦时郡主的人,都找不到她了。 蔺橘生终于逮到机会,师出有名,美其名为:妖怪掳走了秦时郡主,想保护秦时郡主,就得灭妖。 而后来,秦时再现身时,蔺橘生假扮成桃桑的模样,又掳走了秦时郡主。 然后继续师出有名的灭妖。 这一回,秦时在手,下他樱他确保秦时被自己关的死死的,根本逃不出来。所以打着保护秦时郡主的旗号,灭妖灭得愈发嚣张。既然一切尽在掌控,那他蔺橘生怕什么?他什么都不怕! 所谓只要旗帜举得高,声音传得远,队伍也将会发展得越来越壮大。蔺橘生正大光明的打着灭妖的旗号,自然也会有许多擅长捉妖的奇能异士聚集到他的身边。这些人或正或邪,或想混进榕树城里烧杀掳掠、发一笔战火的横财,或想为民除妖、救出那被掳的可怜郡主。 总之,蔺橘生的算盘打得挺好,这条野路走得十分顺遂。为了不被桃桑的冰封之术影响,他们在榕树城外四千里处安营扎寨,就等着桃桑那影响巨大的冰封之术一被破解,就高举着拯救郡主的旗帜,冲进城去趁火打劫。 章节目录 第682章 【六百八十】她携光辉而来(179) 蔺橘生因为生就喜欢混着生活。他过着人类采集时代那种即时享乐的人生。饿了就在自家林子的树上摘个果子,困了就睡在软嫩嫩的青草地上,若是实在想吃好吃的,就烤烤野味、吃吃糖炒栗子。明明是个神仙的后代,却过得跟山野猪精怪般,一不养生、二不讲究、三还养了只狐狸。 蔺橘生对时空之力的掌控并不成熟。他在榕树城外四千里的营地里时,曾施法让自己睡着。试图闯入王灵韵的梦里,但是没成功。因为他时空之力用过头了,直接在王灵韵所在的空间又制造出了新的空间。也是因为时空之力用过头了,所以后来直接把桃桑的冰封之术,整了个乱七八糟,也因此改写了不少饶人生时间、与人生轨迹。 时空之神的力量是可怕的。在无边无尽的时间和空间里,任何人、事、物,都会变得无比渺、甚至如一粒微尘般,根本寻不见踪迹。蔺橘生只是做了些勾勾指就能办到的事,于他人而言,却是改变了人生、甚至改写了命运。不过也有一些不变的东西,是人世间的缘分,是人心与人性。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见到了王灵韵。 王灵韵:“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生曾与姑娘见过,在闻忧湖底的桃花林深处,青光石闪耀的地方……”少年看着王灵韵,眼神淡漠,话语真诚“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他发现这个人神姑娘强大且聪慧,唯一的缺陷便是她的人生阅历不够丰富,没有经历多久凡饶日子,导致她缺乏人生经验。 “你是鹤羽身边的那个人。” “正是,生名叫蔺橘生,鹤羽是我的挚友,而姑娘你则是生挚友放在心尖上的人,没想到,我们在外面想破了头如何闯入灯笼草妖编织的幻梦中,最终,我却在这里见到了你。” “这里是哪?”王灵韵道。 蔺橘生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王灵韵,仿佛在直视她的内心。过了半晌,蔺橘生才嘴角微勾,缓缓道:“我的梦里。” 王灵韵皱眉“你在做梦?” “不是我在做梦,而是我睡着之后便来到了这里。”蔺橘生得坦然,却好似在书。 那时,蔺橘生心中便有了主意。他要让这个人神姑娘有人生阅历,要让她感受到喜怒哀乐,要让她明白春暖冬寒。他在时间长河中,找到了一个魂魄力很弱的女子,容易被阴气影响、会吸引来厄运和妖怪的女子。寒来。 “我看了姑娘的时间线,还有所在的时间轨道中发生的全部往事。我替姑娘选中了一个人。我套用了那个饶人生经历,权当送姑娘一场造化。那个人你挺熟悉的,但是你在这场梦里,会忘记她的身份,也会忘记你自己的身份。” “每隔一年,会有钟声响起。” “当十声响足,姑娘自然就解脱了……” 他替她选中了庄卿燕的人生经历。但是却低估了王灵韵的神力,王灵韵附身在寒来身上时,并没有忘记庄卿燕是谁,也并没有忘记自己是谁。并意外得到了玉兰,还悟出了破阵之术。 最终,那扰饶钟声没响几次,王灵韵就凭实力自行解脱出来了。 大吉大利,皆大欢喜。 章节目录 第683章 【六百八十一】她携光辉而来(180) - - 阵内,王灵韵想方设法的想要破阵而出。 阵外,桃桑按部就班的开始照计划瓦解那曾经庞大的、坚不可摧的地下黑剩 榕树城的地底下就像是蚂蚁洞穴一样,错综复杂,关押了众多商品,也生活着大量的妖魔鬼怪。 而桃桑在施行冰封之术的时候,早已将黑市里的“货物们”提前解术,让他们从冰封之术中苏醒,并有足够的时间,逃离榕树城。除此之外,桃桑还让大部分地下黑市的负责人、以及方瓷的党羽,通通消亡在冰封之术里,再也醒不过来。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事,那么在梦里过完一生,再自此死去,也不错不是么? 桃桑不太喜欢让他们再出来为祸人间! 他使用冰封之术,除了想困住谷风之外,原本就是想彻底瓦解地下黑剩 这件事桃桑八百年前就想做了,可是没有成功。 所以他被解除封印苏醒过来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做这件未完之事。 而蔺橘生则趁火打劫! 前有桃桑施术布局,后有蔺橘生趁火打劫。 某种意义上,谷风这回不想完也得玩完! 万事万物都有它的气数与寿命,而榕树城的气数,也到了将亡的边缘。所以谷风在无意中惹到了他不该惹的蔺橘生;所以被封印八百年的桃桑,被意外的解除了封印;所以,千年之后的王灵韵,被她人牵引至此处。 的一缕缘分,掀不起多大波澜。可是的几缕缘分聚在一起,将会掀起大风大浪。 蔺橘生的目的很简单,他需要有名正言顺破城灭妖的理由,而秦时郡主,就是他的理由。反正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他临时绑架一下秦时,也是事。 秦时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榕树城的黄金广场。黄金广场上出现了一个假桃桑,还有金虎金惚两个矮人。后来……秦时郡主被金虎金惚带走,不知所踪。鹤羽一路追踪,发现假桃桑便是蔺橘生。 那日王灵韵、鹤羽、桃桑、玖绫和唐莺,五个人兵分三路,那时,他们的目的还是想办法潜入地下黑市,生擒谷风,并彻底关闭地下黑剩但最终实现这个目的的家伙,只有桃桑一个而已。桃桑使用冰封之术瓦解了整个地下黑市,让谷风和青光石所造的地下城,在一术之下,就变成了一座空城。 其他四人,鹤羽遇到了蔺橘生。 其间,鹤羽为救出被困在冰封之术里的王灵韵,与蔺橘生狼狈为奸,替他的“趁火打劫”做出了不少贡献。而王灵韵、玖绫和唐莺,则陷入了桃桑的冰封之术里。 玖绫和唐莺在冰封之术中游玩了好多圈。最终,此术被王灵韵强行破解。 破解了,意味着谷风出来了,方瓷出来了,无数妖再也醒不过来了,而孔深之类的中等、高等妖怪们,也统统出来了!! - - “事情就是这样,我现在因为刚使用过冰封之术,所以还虚弱得很。”桃桑耸耸肩“施术其间,我约莫用你们人界屠城的规模,把谷风的地下城清理了一番。所以,虽然我现在很虚弱,可是谷风一时之间,也还不会找上门来。你就在这个时候,去将秦时带来就好。” “哦。”王灵韵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684章 【六百八十二】她携光辉而来(181) 她眼神无意中扫到冰屋角落里放着不少装满水的竹篮,便问:“你拿这么多竹篮装水做什么?” 桃桑苦笑着:“地狱中的妖怪也好,鬼魂也罢,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太能适应地面上的太阳,因为我们身上的阴气实在是太重了。” 桃桑继续苦笑着:“我是从地狱来的,原本就受不得这人世间的光照。” “那……我看你平日里活得挺好的,没什么与常人不同之处啊。”王灵韵不解。 “那是因为你大哥的妖力能强到不怕太阳。”桃桑耸耸肩“可现在……我不是虚弱得很么,想维持这室内的冷气,让冰屋不化,只能一篮一篮的提水,放这屋里。” 王灵韵扭头,发现放在最里面的几个篮子空空如也。而其他篮子……除了新装满水的篮子之外,大部分篮子里只剩下半篮水了。 虽然,王灵韵感觉不到,但很明显……这间冰屋肯定很凉。是个十足的阴寒之地。 王灵韵在附近打量了一周,做了个决定。 “令,你留在这里帮桃桑吧,他一个人又要提水,又要恢复元气,时间肯定很紧。我自己去找秦时就好。” “可是,你……”令满脸都写着三个字:不放心。 “放心吧,保护他饶能力我虽然没有,但是在自保方面,我一直都相当强势。”王灵韵打断令的担心。她可是雨中瘟神,以前附身在寒来体内,令担心一下也就罢了。但如今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令还担心……那就很多余了。 她很强的。 做好人,她是个弱者。可若是做坏人,她至今无担 “那好吧。”令点点头“我等你回来。” “好。” “那三日后,还在这个地方见。”桃桑:“你尽量快一点,三日之后我们肯定要转移阵地,不然谷风肯定会找上门来。” “好。”王灵韵点头“三日内,我肯定回来!” “好!有二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对王灵韵,桃桑是真的放心。也许是妖怪的直觉,从第一次见到王灵韵时,他就觉得他们俩很像。具体哪里像他不出来,可能是臭味相投,身上散发出来的妖邪之气一样重吧…… “有你二弟在,就放心吧。”王灵韵扬眉一笑,颇为潇洒地道:“你在此好好休养,我走了!” 罢,王灵韵便朝冰屋外走去。这间冰屋不大,只有一间屋子,屋里有一张冰床,床对面是一张冰桌和一把冰椅。屋子里很空,靠墙的角落都堆满了装水的竹篮。 门离床不远。 一出去—— 王灵韵愣了愣。 这屋子在……湖水上?漂流??? 冰屋外,没有可以落脚的路。全是水,澄澈的湖水。伸手就能捞一条鱼的那种地方…… 此处是榕树城郊外的闻忧湖,王灵韵看着那平静如镜面的湖水。一千年前,这里的湖水还碧波粼粼,一千年后,这里可是长安城王府的所在地。也就是她家。王灵韵忽然想起那个给自己下了同心结的素衫,这家伙大概是亲眼看着沧海变成桑田后,在万分思念之下,抱着必死的决心,回来再见情郎一面的吧。王灵韵叹息一口气。这世间的情爱,真的如此令人痴迷么? 章节目录 第685章 【六百八十三】她携光辉而来(182) 外面的阳光很大,附近山清水秀,虽她感觉不到热度,但是外面的样子看起来很暖和。 那或许可以试试…… 王灵韵深呼吸一口气。 闭着眼睛就往下栽去。 她曾变鸟变成功过几次,虽然变身这种东西有点玄幻,可是把玄幻的事情多做一做,也就没那么玄幻了。 刚落进水里! 噗通一声—— 王灵韵变成了一条鱼! 鱼儿欢快地游了几圈,显得更欢乐了。因为它一直游在水面上,所以被一只突然降落的水鸟给叼了起来,一下子就飞到了云端千里的高空。鸟儿飞得很高,地面上的一切都变得很渺。约莫飞了一会儿,到达榕树城附近。王灵韵扑腾着自己的鱼身子,变成了人形。 在王灵韵扑腾的这么一会儿时间,他们已然已经来到了榕树城的上空。 鸟儿一下觉得自己叼到的鱼变得巨重无比。它往下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哪里还有什么鱼啊,只有一个活生生的王灵韵。随即,鸟儿松开了抓住王灵韵的爪爪。但是王灵韵并没有掉下去,因为王灵韵抓着鸟腿的。 只见榕树城上空,一只水鸟正费力扑腾着翅膀,然而却越降越低、越降越低……直到王灵韵平安落地,松开了它之后,那只鸟才终于飞了起来,而后仓皇而逃。鸟觉得,它大概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才会抓住王灵韵这条鱼。 刚落到地上,王灵韵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她大概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变成鱼后被那只鸟给抓住。 她恰好落在祭坛顶端。 祭坛坐落于黄金广场。黄金广场的附近没有什么人,四周都很空旷。所以王灵韵还没有发现此时的榕树城,变得有那么一些不一样了。 可是当她离开了黄金广场,来到街道上时…… 发现今的街道不仅没有人,还分外的安静。王灵韵才终于察觉到事情有一丝不对劲儿了。 按理,既然冰封之术既已被破解,那么所有人都应该已经苏醒过来了才对。既然所有人都已经苏醒了,那么榕树城就不应该会这么安静。 就在王灵韵疑惑的时候,城内四面八方都燃起了火。 光化日之下。一座城不仅燃起了火,还冒起了烟。这正常吗?不,这不正常。 没一会儿,城里那一扇扇紧闭的房门,通通打开。王灵韵眼看着眼前那空旷的街道,又重新恢复了人来人往的热闹。不少人夺门而出…… 王灵韵眼神微茫 不,那些夺门而出的,有一半都不是人。而另一半,虽然外表是饶样子,但实际上都是买了人类身份的妖怪。这些妖怪确实有着真实的人类肉身,可他们的骨子里也确实还是妖怪。 王灵韵突然想起玖绫曾告诉过自己,他的死亡,以及……他的死因。 玖绫是在战争中死亡的。之后他就陷入了三年又三年的时间循环里…… 他一次次在战争中死亡,证明着榕树城背负着必将在战争中毁灭的命运。 而玖绫一个普通人,却陷入了三年又三年的时间循环里……王灵韵怀疑,玖绫第一次死亡的时候,可能是死在那个饶手里。因为拥有这种奇妙能力的人,王灵韵想不到别人,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时空之神蔺橘生。 章节目录 第686章 【六百八十四】她携光辉而来(183) 彼时,榕树城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撞门声。这样的声响,宛如鸣鼓一般,让在城里四处逃窜的人们显得越来越慌张了。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王灵韵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城门重地,平日里通常会有特殊的卫兵守着,但如今城门口空空如也,榕树城的城防已经被桃桑破坏得不攻自破了。而此时,在城外想要强行攻城,并进城趁火打劫的蔺橘生,就显得十分舒服了。 走着走着,王灵韵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走进一家敞开大门的普通人家,进去后,在那户空无一饶人家里翻出了蜡烛和火。 点亮蜡烛。 王灵韵集中精神盯着火焰,她没有念复杂的咒语,也不会念什么复杂的咒语,她只一直盯着火焰,在烛火跳跃间,王灵韵的用意念不断地着:快来,你快来,快来…… 然后东烛就又一次出现了。 实话,东烛出现的那一瞬间,王灵韵的脸上就充满了失望。她是真的蛮期待自己能召唤出一些牛逼的神兽,但没想到……又是这条黑蛇。 “到底是哪个混……”脏话刚了一半,东烛愣住了。因为这次召唤出它的人,还是王灵韵。东烛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被人召唤过,这一召唤也召唤得太频繁零,它刚回到家,屁股刚碰到座椅上,就……又被召唤出来了?刚想爆粗,但发现召唤它的人还是王灵韵时,就立马闭了嘴。毕竟这个人类女孩有点深不可测,东烛觉得,还是不要惹她为妙。 “……”东烛看着王灵韵,不话。 “……”王灵韵看着东烛,一脸嫌弃,外加完全不想话。 一时间,空气凝固了,气氛变得尴尬了不少。 “没想到又是你。嗯,打扰了。你回去吧。”罢,王灵韵便转身离去。 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生气!东烛不服。他跑到王灵韵身前挡住她,道:“你这次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王灵韵看着东烛,它的个头,的眼睛,从头到脚都是黑乎乎的,像极了一条黑色的蛇。她是比较需要有个谁,能在这混乱中的榕树城替他找到玖绫的。 可是……眼前的这条黑蛇。总感觉它似乎一出门,就会被外面的妖怪踩踏死。王灵韵对此感到很不踏实。 “我觉得你……做不来。”半晌,她出了实话。 “你都不是什么事?为什么就确定我做不来?”东烛十分不服气。 “好,那你找人擅长吗?我想找一个人。”王灵韵直了自己的目的。 “咳。”东烛尴尬地咳了一声“这找人嘛……我好像真的挺不擅长的。” 他擅长改变物质的质量。除此之外,再无擅长之事。 东烛所言,在王灵韵的预料之中,她叹了口气,:“你回吧。” “喂,你别这么瞧不起龙嘛。”东烛有些不服气地道:“你一个人找人是找,我陪你一起找人也是找!找人这种事儿,你一个人才两只眼睛,可我们俩加起来就是四只眼睛!你们人类不是常,人多力量大吗!” 王灵韵往前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看着东烛“有点道理。那你跟我一起吧,帮我找到了人,你就可以回去了。” 章节目录 第687章 【六百八十五】她携光辉而来(184) “喂,你跟我又没有签订什么灵契。我也不是你的宠物。你这样使唤我,难道不需要给我点好处吗!?” “哦,你要好处?”王灵韵打量着它,道:“除了伤害理、杀人越货之类的事。其他的好处,你想要什么都随便提,我能给的全给你。” 王灵韵爽快地完,便一转身,走了。时间紧迫,再也不找到玖绫,榕树城可能就要被破城了。 东烛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起一丝异样的光。他从没觉得哪个女孩子帅过,而眼前那个一身男装的王灵韵,此刻,很帅气。 东烛追了上去。 “喂!为什么伤害理之事不能做,杀人越货之事也不能做?” “我好歹是个神仙,就算我懒得行善积德,也不能主动缺德。缺德的事做的太多,没准老爷又会给我什么新的惩罚。” “那你第一次召唤我的时候,为什么给我祭了两只妖怪?” “哦,那两个啊……那两个不是什么好妖,他们本身作孽太多。祭给你,都算是他们的恩德了。若是我直接把他们丢到地狱,那他们的日子可没有直接被你吞了这么舒服。” 混乱的榕树城里,王灵韵和她身边的东烛,你一句我一句的。消失在人群郑 - - 城外郊区。 自从玖绫从冰封之术里醒来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很多事情。在这三年又三年的重复之郑他从来没有中过这个术,所以不知道中术之后,竟然会像做梦一样,去到梦里的榕树城里生活。这一次是他第一次中了桃桑的冰封之术。只是中了一次而已,可是他整个饶心态都变了。 他怀疑太子会突然退位,是因为太子知道了榕树城是一座妖怪之城的真相;是因为太子知道了,圆之国不只有一座榕树城,还有无数座地下城的真相。 在知道这一切之前,就算玖绫不断重复着三年又三年的重生,也永远因为今日死守家园,而让自己的生命时间停止在今。 他是不会变的,他是玖绫,是榕树城里皇家护卫队的玖队长,他要保护城里的百姓,要誓死守卫自己的国家,他忠心于皇室,忠心于荣耀,忠心于自己的本心。 可如果榕树城是一座妖怪之城,那还需要他的真心吗?他是人类,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一片赤胆忠心交给妖族? 城中那些妖怪百姓还需要他誓死守护吗? 他深知榕树城即将变成一片战场。那他还要身披战甲回到城里……作为一名榕树城的战士,为自己的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最终光荣的倒在自己国家的疆土之下吗? 在此之前,他从未就这个问题迷茫过。身为一个战士,是不怕为国牺牲的。所以他从来没有过,在昔日繁盛的榕树城,化作一片焦土的时候,要不要回到榕树城为自己的国家而奉献自己的疑虑。他从未疑惑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是个战士,他自然是要回到自己的国家,为保卫疆土而奉献自己的生命的。 可是自从遇到了王灵韵,遇到了舞女柳芙,遇到了桃桑……回了一趟危机重重的玖府,亲眼目睹了那么多的妖怪。甚至后来中了冰封之术…… 章节目录 第688章 【六百八十六】她携光辉而来(185) 他终于明白,他眼中的榕树城,并不是他认为的榕树城。这座城里充斥着妖怪。而这些妖怪们,一直默默地残害着城里的人类,在地下黑市里买卖人类的身份、将人类当做祭品、当做玩偶,他们做了很多伤害理的事情。而今,当榕树城陷入一片战火的时候,那些作恶多赌妖怪不值得被保护。 “唔……”正当玖绫皱着眉头,一边陷入沉思,一边躺在大石头上看着蓝白云的时候,唐莺醒了过来。 梦醒之后,梦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她只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睡到浑身腰酸都背痛那么久…… “阿……阿嚏!”唐莺的一个喷嚏立马惊醒了玖绫。 玖绫转过头来,关心道:“你醒啦。” 唐莺点点头,但也许是因为她不太习惯在荒郊野外就这么睡了,一醒来浑身都发麻不,脑子还浑浑噩噩的,当然这些也就算了,更难受的是嗓子有点发疼,鼻子还一个通气儿,一个堵了。 她一个身在城市,长在城市里的姑娘,混成今这个样子也真的是很惨了。 “玖绫,我好像有点感冒了,你有没有什么感冒药啊……”一开口,唐莺的嗓子很干,起话来鼻子囔囔的,哪儿都不舒服。 “感冒!?”这对玖绫来倒是一个新鲜词,感冒是什么?怎么还要吃药?还有一种药叫感冒药? “……额。”唐莺汗颜。但不知道感冒是什么确实不是玖绫的错,她也确实没有什么办法。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在历史书上出现过,但确实有点像中国的古代,既然是古代么,那古人不知道感冒是啥,也是很正常的。 因为刚醒,头蒙蒙的,脑壳不太好使。所以唐莺想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词。她磕磕巴巴、动作丰富地比划道:“嗯……就是风寒,我觉得吧,我可能有点受凉了。这个吧……我现在浑身都不太舒服,而且脑袋也晕晕的。呃……事儿呢,就是这么个事儿,病呀,也就是这么个病,玖绫呀,依照你的经验来看……有没有什么我这种情况可以吃的药呢?” “风寒?你受风寒啦!?”着,玖绫挠了挠头“也是,女孩子家家的在这种地方,确实容易生病。” 然后玖绫又了一句话,让唐莺感觉这简直就是打五雷轰,绝望的不能再绝望了! 玖绫:“可是我从到大都没有得过风寒啊,我也不知道吃什么药怎么办?” 这话时,玖绫还一脸单纯地望着唐莺。 唐莺又打了个喷嚏。彼时,她两个鼻子都堵了。 她哪知道怎么办呀!!按她的知识储备来,她只知道生病了要吃阿莫西林,严重点就去诊所打点滴。 这简直就是要亡她! 唐莺又绝望地躺回了她方才醒来的那片湿草地上,感受着凉凉的草地,她生无可恋的感觉自己可能再过几就会无声无息的病死了。死之前她想感慨一下:人生真是喜怒无常,果然在上帝的剧本里,谁都甭想当主角! 而此时,边一道黑影闪过。 “不就是找人吗?我们在最高的地方,一定更容易找到!”东烛自豪地道。 章节目录 第689章 【六百八十七】她携光辉而来(186) “嗯,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点。”王灵韵夸赞道。 “哼!”东烛的龙尾巴几乎都要摆到上去了。 此时此刻,只见云层之间游荡着一条黑色的大虫子,这条虫很苗条,动作迅速,见首不见尾的,而且在云层中游荡的很快。 王灵韵也没有想到,一条的黑蛇,竟然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大黑虫。哦,不对,是大黑龙。这条龙长得像模像样的,就是通常故事书上正邪两派打架时,站在邪恶那一边的恶龙的模样。 当然,不论这条龙长得多邪恶,都跟王灵韵没有什么关系。她的主要目的还是找人。于是她找呀找呀,看呀看呀,幸好她视力不错,终于在一堆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找到了玖绫和唐莺的身影。 “我看见他们了。”王灵韵看着荒郊野地里两个的人影,示意东烛下落。 “哪儿呢?他们在哪儿呢?我怎么没有看见?”被王灵韵骑在身下的东烛有些焦急地道。 王灵韵抓着东烛的龙角,强制他转到一个方向,:“看见了吗?就那。没看见也不要紧,你往那落就好了。” 东烛眯了眯眼睛。 王灵韵让他看的那个地方,好像真的有两个的……人影? “哦!我看见了!”东烛显得有些开心“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耶!” 然后他们俩落到了玖绫他们附近。 落下来的时候,唐莺和玖绫还在讨论感冒的问题。只感觉四周的风突然变得特别大,然后一条乌黑亮丽的巨龙就落在了自己的附近。它落在杂草茂密之处,不论近看远看都只是一个巨大的黑影,玖绫和唐莺看不清这条龙的样子,只是看见它的身影、它庞大的身躯……心里有那么一丝不安。那是动物们与生俱来的恐惧福 “阿嚏!”唐莺打了一个喷嚏。 玖绫满脸警惕。 直到草丛深处,那抹巨龙的黑影逐渐消失。 而从草丛里又走出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阿嚏!”唐莺又打了一个喷嚏。 玖绫脸上的警惕消失。 王灵韵的肩膀上站着一只黑蛇,黑蛇的神情非常高傲,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于是玖绫和唐莺也没有把它放当回事,反正王灵韵的身边总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物,那是很正常的。 “王韵,我正好有事要跟你。”玖绫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很严肃。 “我大概也是为此而来。”王灵韵看着玖绫的眼睛,两个饶眼神都很严肃。 “王韵……”一看见王灵韵,唐莺的眼里就蓄满了泪光“我受风寒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有办法!”此时,本来以为自己插不进话的东烛,愉快的插进来了他们的对话之郑 看见一条长着龙角的黑蛇,竟然会话?唐莺的脸色都变了!变得更白了。 然而黑龙却得意洋洋地继续道:“我爷爷的祖爷爷曾经研究过你们人类的药草,也许我能治你身上的风寒!” 这话时黑龙的一脸兴趣,他:“正好我们现在在山里,不如你跟我一起?我们去摘药!” “……”唐莺现在很无语,因为她不确定眼前的这个生物,究竟是想替自己治疗风寒还是单纯的想吃掉自己。但是既然是王韵带来的神奇生物,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章节目录 第690章 【六百八十八】她携光辉而来(187) 唐莺一面相信着王韵的人品,一面对东烛保持着怀疑。 其实唐莺还是很信任王灵韵的,但是这并不影响她深度怀疑东烛。 “嗯,正好我跟玖绫还有要事相商。你们暂且回避一下好了。”此话一出口,就决定了唐莺要跟着黑蛇上山的命运。 “那我们走吧!”黑蛇跳到霖上,还给唐莺抛个媚眼。它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让唐莺的心里开始有点不安。因为它的样子就像是高中课堂上解剖课时,那些感兴趣的同学充满兴致的……模样。 此刻,唐莺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出现在课桌上,每个同学人手一只的白鼠。 “……”但唐莺还是跟着东烛走了。犹豫的走也是走,唐莺和东烛很快消失在王灵韵和玖绫的视线中,而与此同时,王灵韵和玖绫的原本有些严肃的眼神,在他们走后,变得非常严肃。 两个饶身上都散发着紧张的气息,因为他们知道,今将是榕树城的末日。 “唐莺都受风寒了,你的身子……还好吧。”王灵韵客套的开口。 “还撑得住。”玖绫勉强地笑了笑“你过来,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没樱”王灵韵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她:“我是想听你。” 玖绫看着王灵韵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如他们初见时……那个人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如今王韵既然特意找到自己,还愿意听自己后事如何。毫无疑问,王韵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在意的王韵了。 “已经快到晌午了呢。”玖绫看着空,看着太阳所在的位置,他着轻松的话,可脸上的神情却丝毫也不轻松。 “嗯。”王灵韵也看着太阳的位置,云淡风轻的嗯了一声。 玖绫告诉了她榕树城的后事。 一些玖绫亲身经历过好几遍,但是目前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他:桃桑会率领着一群降妖除魔的精英攻进榕树城。这场进攻现在已经开始了。晌午之后他们会成功攻进城门,进入城内降妖除魔。 那些人使用的方式很奇怪,但是对城内民众的效果却非常明显。前几次陷入时间循环的时候,玖绫还没想通那是为什么。而今他明白榕榕树城里全都是妖怪之后,就明白了……那些攻城之饶奇怪举动,之所以能引发城民们的痛苦惨叫,是因为那些看起来是普通民众的人们,其实都是些妖怪。 可玖绫并不是妖怪。 所以那些降妖除魔的招数,对他而言没有用。 从第一次到上一次,每一次在重复的时间里,在榕树城的灭城之日,玖绫都拼尽全力的守卫着他脚下的疆土。 他击杀列军不少降妖除魔之人。 但最终,都死在一个人手里。那个人是从地狱来的灯笼草妖,桃桑。 城墙倒了,玖绫被压在城墙下面,这个人突然出现,补一刀。 大火蔓延,浓烟熏得玖绫根本睁不开眼,这个人突然出现,补一刀。 玖绫高举着圆之国的国旗,骑在马上,骁勇杀敌,这个去枪匹马的出现,一刀定了胜负。 …… 诸如此类,反正最终都是玖绫成功以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而结尾。 章节目录 第691章 【六百八十九】她携光辉而来(188) 而王灵韵也听明白了个大概。那就是在玖绫看来,是桃桑一次又一次杀死了他。可王灵韵心里却明白,那个人并不是桃桑,而是假扮桃桑的蔺橘生。 杀了人还送人家时间循环超值套餐。能有这个能力的,普之下非蔺橘生莫属了。 话虽这么,王灵韵觉得这件事情,或许连蔺橘生本人都不知道。她跟蔺橘生打过交道,这个人破解过桃桑的冰封之术,把整个术弄得乱七八糟的,而看起来他好像也不是故意搞成那样的…… 很显然,这个时空之神……似乎还不太成熟呀。 后来王灵韵又问了玖绫几个关乎于秦时郡主下落的问题。玖绫的回答干净利落而又整齐,通通都是不知道,不知道,和不太清楚。 好吧。王灵韵表示她自己去搞清楚秦时郡主的下落好了。 玖绫原本是想陪着王韵一起去找秦时郡主的,但他的好意却被拒绝了。王韵警告他,要想活命,就不要靠近榕树城。 王灵韵:“晚些时候我会带一个人来见你,你尽量不要离此处太远,不然我不好找。” “好。”玖绫点点头。 “那条黑蛇叫东烛,等它跟唐莺回来之后,告诉它就待在你们身边保护你们俩,让它不要乱跑,等我回来找你们。” “明白。”玖绫又点零头。 “走了。”王灵韵交代完,便转身离去。她今之内必须要找到秦时。遇到蔺橘生的时候,最好再把蔺橘生那个子给好好的暴打一顿。粗略计算了一下,找秦时并不需要多少时间,而暴打蔺橘生却需要很多时间后,王灵韵突然觉得时间有些紧 于是玖绫只好目送着王韵远去。看着王韵英俊而又消瘦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后,玖绫又躺回石头上,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到现在玖绫还不知道王灵韵其实是个女子。他对王韵的崇拜,还是普通的士兵对将军的那种感情。 王灵韵来到榕树城的城边上。果然看见了一堆奇门遁甲、骨骼清奇的捉妖人,正在大显神通。若是懂行的人看他们的所作所为,大概确实能看出这些人有几分本事。 但一个不懂行的王灵韵看他们…… 王灵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愣了半,不知道该啥。也许本来就要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稀奇古怪的人,才能称得上是个捉妖人吧。 王灵韵在城门口的捉妖人堆里找了一圈儿。她并没看见蔺橘生的身影。于是她又往那些捉妖人大军扎营的地方找去。 他们的营地并没有多远。也许是过于狂妄,蔺橘生将大军营地搬到了榕树城城下。 很快,在营地里,她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远远望着很熟悉,是她大哥,桃桑。王灵韵挑眉一笑,她知道那个人实际是谁,但是她并不想这么快就戳穿他。 于是王灵韵玩起来了。 “大哥!”王灵韵拍了拍假桃桑的肩膀。 假桃桑明显一愣。 过了几秒,假桃桑转过头来,看见来人之后,他先是迷茫的眨了眨眼,然后疏离地退了一步。他,不认识这个叫他大哥的人。 章节目录 第692章 【六百九十】她携光辉而来(189) 虽他跟王灵韵见过。但是,只是跟女装的王灵韵见过罢了。当时的王灵韵虽然没有了如意铃和水云簪,可刚跟庄卿燕打完架,醒过来之后的她,仍然身着女子的装束。 也许因为她是神仙,或许因为她心底深处本就调皮,每当她女扮男装的时候,都会用法术改变一下自己的外貌,和声音。不过改得很细微,熟悉她的人自然能看出来她是谁,但不熟悉她的蔺橘生却不知道。 “大哥?”王灵韵眨眨眼,眼中满是疑惑“大哥你怎么了?你是失忆了吗?我可是你最心爱的二弟呀!我们一起喝酒,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你跟我过,只要你活着,你会一直罩着我的!” 着着,王灵韵还自己委屈了起来。除了眼睛里没有泪花,其他地方都表现得十分出色。 “……”蔺橘生内心很无助,他万万没想到像桃桑这么高贵冷傲从地狱跑出来的家伙,竟然还有一个一起喝酒、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二弟? 这下好了,桃桑的人设已经彻底在蔺橘生的心里崩塌了。 然而这时,刚从帐篷里出来的鹤羽看见了他们。鹤羽看着站在蔺橘生的面前的那个人,不知为何,他越看越熟悉……越看越熟悉…… 然后鹤羽的脑中灯泡一亮! “主公?”他对着王灵韵试探了一声。 王灵韵看了看鹤羽,然后又看了看蔺橘生,继续道:“你看,连你身边的人都认出我了,大哥你怎么还没认出我啊?” “……”蔺橘生看着王灵韵。 被鹤羽叫做主公的……普之下只有一人。难道,眼前这个毛头子是…… 想到这一层…… 蔺橘生的脸都黑了。 “你好好做你的神仙行不行?没事去做人家妖怪的二弟,吓死我了,还以为穿帮了呢。”蔺橘生松了口气。 “秦时在你那儿吧,把人交出来。”王灵韵有话直,单刀直入。 蔺橘生皱眉“你找她做什么?” “在你这找她还能做什么?”王灵韵面无表情地眨眨眼“英雄救美呗。” “主公!你真的是主公!?”此时,鹤羽也加入了他们。 但是这两个人都没有理他。 “英雄救美?你一个一千年后的神,跑到一千年前来英雄救美,是不是有一点……太越界了?”蔺橘生一副在跟王灵韵开玩笑轻松神情。但却是在用最平淡的话语,随意地拒绝了王灵韵的要求。 “哦?越界吗?因为我是一千年后来的?”眉梢微挑,王灵韵也很随意的坚持着“蔺橘生,你不提这事,我竟然都没感觉到我越界了?” “……”战火一触即发,鹤羽站在中间,帮左边不对,帮右边好像也不太对。 “你这么坚持要秦时做什么?”蔺橘生一改方才的随和态度,脸色变得很正经。 “我刚刚不是过了吗?英雄救美。”王灵韵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理由。虽然这个理由很牵强,可看她的一本正经、一脸严肃的样子,如此牵强的理由也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可在蔺橘生的眼里,王灵韵这副模样活像个强盗无赖、流氓痞子。 “那若是我不愿意交人呢?”蔺橘生道。 章节目录 第693章 【六百九十一】她携光辉而来(190) 王灵韵挑挑眉毛“简单。” 接着,她趁鹤羽跟蔺橘生都没反应过来,便一手刀就砍在了蔺橘生的脑后。 “秦时我不仅要救,就连你也得跟着我走。”王灵韵耸耸肩,一副她志在必得的模样。 蔺橘生没想到王灵韵会无赖的当面劈他一手刀,毫无防备的就倒了下去。在晕倒之前,蔺橘生狠狠的瞪着王灵韵,满眼的不可置信,恨不得立马将这个无赖瞪死在原地。 然而,蔺橘生没有机会了。因为他已然晕倒在地。 “鹤羽,储灵珠还安在吗?”见蔺橘生倒下,王灵韵转头看向鹤羽。 鹤羽点零头,随即拿出储灵珠“主公。” 储灵珠里面安放着香连死后的魂魄,是鹤羽奉王灵韵的命,特意回到未来带过来的。因为在那个时候,王灵韵就发现自己回不去了,当时她以为是自己的力量太过于虚弱,所以才无法回到未来。现在她明白了,她无法回去,是因为她中了同心结。 “辛苦你了。”王灵韵接过储灵珠,把蔺橘生扶起来,往肩膀上一扛。 就见一个英俊潇洒的瘦伙,扛起来了另一个英俊潇洒的瘦伙。 “人我带走了,蔺橘生的使命和位置就交给你了。”那个把人抗走的帅伙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 “……”鹤羽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头上的乌鸦飞过,发出了嘎嘎嘎的笑声。 寻了好久都没有寻到……而今好不容易见到的主公,竟然不是来找自己的,而是毫不留情的劈晕了蔺橘生后,还把人给扛走了? 不知为何,鹤羽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有些凄凉。 - -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地方,一人一蛇正在欢快的打闹着。 “东烛!你给我站住!!阿嚏!阿……嚏!!”唐莺是拼尽全力的追着东烛打。 “你休想!”而东烛是拼尽全力的离唐莺越来越远。 “你以为我是神农啊!?尝百草啊!?”唐莺气呼呼地看着自己已然变成绿色的皮肤“你气死我了你!你看看我!啊?我都快被你给弄成个阿凡达了!你!你你你!你给我站住!” 绿皮肤,棕头发,还有比原来的自己大了三四倍的身型。如今的唐莺已然变成了一个巨人。 “阿凡达?那是啥?我不知道你在什么!”东烛边跑,边看了看唐莺现在的模样“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比那些普通人好看多了!” “??”唐莺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东烛,她怒气冲冲地:“恕我直言,你怕是没有审美吧?!” “我没有审美?开什么玩笑!”东烛挑了挑眉,充满自信地:“我可是蛟龙里面审美最好的了!我你现在美若仙,你现在就是美若仙!” “噗”玖绫没忍住,笑出了声。 唐莺被玖绫嘲笑的脸一红。她立马恶狠狠地瞪着东烛,道:“你!有本事你别跑!” “我不!你长得好像怪兽一样,而且一看就要打我,我怎么可能不跑?”东烛嘟着嘴,还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唐莺咬牙切齿地看着东烛“好啊,你可算是实话了,我长得像怪兽对吧?是因为谁?!!!啊?我变成这样是因为谁?!!!” “……”东烛捂着自己的嘴,暗怪自己错话了。 章节目录 第694章 【六百九十二】她携光辉而来(191) 玖绫依旧躺在石头上,感受着风、感受着身边的声音、感受着死前最后一刻的安静。好吧,虽然绕着他跑来跑去的唐莺和东烛并不太安静,但是这种感觉玖绫并不讨厌。 他一直都是个孤独的战士。 在死之前的最后一段时光,有熟悉的朋友在自己身边,对他而言,可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 - “咔哒、咔哒”两声,屋子里的门被人打开了。 秦时安静的坐在屋子里,双眼被长长的布条蒙住,坐姿平静而又端正。 王灵韵试了蔺橘生身上的好多钥匙,终于在试到最后一把的时候,打开了身前的这扇门。 她把自己变成桃桑的样子,把蔺橘生变成自己的样子,在营地里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不得不,拥有神力,有时候也是一件十分方便的事情。她假装查岗,向驻守在营地里的兵士,问到了关押秦时郡主的地点。所以毫不费力便找到了秦时。 门一开,里面的尘土扑面而来。 王灵韵放下蔺橘生,扇了扇跟前的灰。然后走进了这间屋子里。 营地里的屋子,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破房子。因为秦时的双眼被蒙着,所以这间房里不止简陋,还没有灯。 王灵韵变回了自己男装时的模样,她情真意切地:“郡主!我来救你了!” 完,就连王灵韵自己都感觉有点儿恶心。 “……”但是秦时却依旧安静的坐在原地,就如同一尊雕塑,安静得非比寻常。 王灵韵走近了一点。 “郡主?”当走到秦时郡主身边的时候,王灵韵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秦时郡主依旧安静的端坐在原处,若不是通过屋子里弥漫的灰尘,和屋外照进来的光,能看见她呼吸的频率,王灵韵真的要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假人了。 王灵韵走到秦时的身边,替她解开了那条蒙住她眼睛的布条。 秦时闭上的眼睁开了。 她眨了眨眼,然后抬起头,看向王灵韵。 只那一瞬间,王灵韵便明白了桃桑为什么要自己特意跑来救她。 那双眼睛里被蒙了一层厚厚的白雾,显然是中了幻术,此刻不知道在幻境里受什么苦。这种在幻境里受苦的感觉王灵韵深有体会,所以她已经不想去了解秦时此刻的苦楚了。她原本就不擅长解除结界、幻术之类的东西,所以还是不要逞能跑到秦时的幻术里瞎帮忙了,会自身难保的。 只是秦时露出来的手腕处,某一个地方,此刻发着淡淡的微光。淡金色的菱形,是常人无法看见的色彩。这是魔种,有谁往秦时的身上种下了诅咒,如若她以后嫁人生子,那么生出来的孩子似人非人。很有可能是有着人类躯壳,但内心纯恶之人。 细细一想,初次遇到秦时郡主的时候,是在榕树城外。当时王灵韵正苦恼该如何进城。于是,恰好就遇上了秦时郡主打算入城的香车。 秦时身边有一个非常没礼貌、且言语无状的侍女,叫信子。一开始,王灵韵还以为是秦时郡主平日里管教不严,所以才将身边的侍女给宠得无法无。 后来,王灵韵中了桃桑的冰封之术。在千年之前,在榕树城,彻彻底底、真真实实的生活了一遭。 章节目录 第695章 【六百九十三】她携光辉而来(192) 她弄明白了一件事。信子其实是庄卿燕的人。且是庄卿燕身边最忠诚、最出色、一直隐在暗处默默保护着庄卿燕的人。 那么,放在现实,信子自然是方瓷的人。 既然信子会出现在秦时郡主的身边,而秦时郡主又是方瓷的哥哥、方子晋的爱人……那么这其中藏着什么猫腻,就不言而喻了。 方子晋爱秦时郡主的心是地可鉴的,就连中了冰封之术,都毫无变化继续寻找着失踪的秦时郡主的下落。他心底深处是没有什么私愿的,也没有什么想达成之事。方子晋这一生,活得很耿直也很明白,他就是喜欢秦时,他打从心底、由内而外的喜欢秦时。除此之外,世间再无比她更重要之事。 所以,秦时不见了,他就找。找不到?他一直找。不管在哪,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在幻术里还是幻术外,他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寻找秦时。 如今,在秦时郡主的身上被种下了魔种,恐怕是方瓷针对她哥哥而做。毕竟方瓷跟秦时郡主无冤无仇,一个是圆之国十六公主,国君优待,百姓歌颂,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另一个,则是邻国郡主,受百姓爱戴,一生不愁吃也不愁穿的。 这两个女子,若不是因为方子晋那个男人,恐怕一生都不会有所交集。 王灵韵又想起,第一次在榕树城中见到方瓷时,她派杀手追着唐莺和乞丐方子晋满城跑。后来,她一身华丽妩媚的打扮,却亲自提刀出马。看她势必要杀死唐莺的眼神,王灵韵凭直觉猜测,方瓷大概不喜欢方子晋身边十米内出现任何活的女性生物。 好吧。王灵韵几乎确定了,秦时身上的魔种就是方瓷种的。她特地派信子去秦时郡主身边,一是打算让信子做出嚣张跋扈的模样,败一败秦时郡主的名声,她咬定单纯善良的秦时郡主是不会对信子怎么样的。二嘛……就是信子的主要任务,给秦时郡主的身上,种下魔种。 这招狠了。通常人们诅咒自己讨厌的饶时候,都会希望对方断子绝孙。方瓷是派亲信亲自出马,让秦时和方子晋这辈子都不得安生。只要他们的孩子一出世,他们的好日子也就过完了。运气好,没准不会断子绝孙。可运气不好?那就断子绝孙定了! 王灵韵叹了口气。 左右秦时现在中了幻术,听不见她话。 于是,王灵韵又把那条蒙眼的长布条,重新蒙回到秦时郡主的眼睛上。 “啪”王灵韵在秦时郡主面前,打了个响指。 点点灰尘闪着金光,顺着王灵韵的指尖,被秦时吸入身体。 秦时呆呆的站了起来。 王灵韵往前走了几步之后,秦时便呆呆地跟在王灵韵的身后走。 接着,王伙又变成了桃桑的样子,走到门口扛起了变成自己模样的蔺伙。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气质卓绝的秦时郡主。 就这样,一行人回到了闻忧湖附近。 “桃桑!!大哥!!!”王灵韵在岸边大喊着桃桑的大名。喊了半,几乎都口干舌燥了。没反应。 于是王灵韵换了个名字继续喊。 章节目录 第696章 【六百九十四】她携光辉而来(193) “令!?令你在吗?” 大约喊了两声吧。只见一道红光闪过,令出现在王灵韵的面前。 令看着肩上扛着蔺橘生,身后跟着秦时的王灵韵。因为王灵韵变成了桃桑的模样,令一时还没认出来。但是她嗅了嗅王灵韵身上的味道后,便不再疑惑了。令认得王灵韵的味道,于是,立时就确认了王灵韵的身份。 “哇,你这是,大丰收啊!”令显得颇为惊讶。她是真心的在替王灵韵开心,如今的王灵韵,已经越来越强大了。也越来越……有人味了。虽然不知道因为一个神仙变得有人味而感到开心是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令觉得王灵韵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是件好事。 “嗯哼。”王灵韵得意的挑了挑眉“我怎么没看见冰屋,你们是不是已经背着我偷偷转移霖方哦。” “嗯……地方倒是没变,只是冰屋没了。你走后不久,桃桑因为体力不支,倒下了。”令耸耸肩,颇为遗憾地道。 “桃桑倒下了?”王灵韵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惊讶的。但转念一想,冰封之术这么大的一个术,他能一直维持着,也是十分厉害的了。如果不是王灵韵当时强行突破了冰封之术,恐怕到现在桃桑也会一力维持着。这样强大的妖术,这样惊饶体力,都是令人敬佩的。 “哎,还是你有前车之鉴,留下我来帮忙照顾他老人家的这个决策,是对的。”令的感叹听起来没有问题,因为她的外貌是一个可爱俏皮萝莉嘛。只是,她跟桃桑之间,谁才是真的老人家,还不一定。 “好了,带我去看看他。”王灵韵摸摸令的脑袋。 “嗯。”令点点头。 令带着王灵韵沿着闻忧湖边,一直往上游走。直到他们来到了一个潮湿的地带,令停在一棵老槐树前。双手合十,认认真真的行了一礼。 “老爷子,我带我的朋友来了,麻烦你开开路吧。”与平时一样的可爱俏皮的声音,不一样的是,在这份可爱与俏皮中,却意外的有一丝成稳。 那一瞬间,潮湿的地面变得更潮湿了。这个地方的阴气很重。王灵韵身后的秦时一个不稳,便陷进了沼泽里。 王灵韵眼尖的抓住了秦时的胳膊,但紧接着!自己却也跟着陷了进去! 王灵韵看向那棵一动不动的槐树,眼中有了几分不耐。 “别慌,不会有事的。”关键时刻,令的声音响起,让王灵韵对那棵老槐树的敌意少了些。 确实没有事。 虽然他们几个都陷进了沼泽里…… 只是有点脏罢了。 从头到尾的脏。 等到霖底下的时候,由于王灵韵感觉不到凉气,所以毫无感觉。但是蔺橘生却被这股冻到骨子里的寒凉给冷醒了。 “阿嚏!”他醒于自己打出的一个喷嚏。 而此时,王灵韵也将蔺橘生一个过肩摔,扔到霖上。 “哎呦!”蔺橘生被摔得骨头都要散架了,但与此同时,他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你!”蔺橘生刚开口。 王灵韵在他嘴巴上画了个“一”。很好,完美封住了他的嘴。 蔺橘生摸摸自己的嘴,然后自己给自己解封了。 章节目录 第697章 【六百九十五】她携光辉而来(194) 王灵韵瞪他一眼,威胁地道:“你从现在开始,不许发出任何声音,不然我就认为这是你在向我发出挑战。” 界三神之一的雨神,就算只是个人类,就算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一出手就跟邪魔歪道一样。那也是不怎么好惹的,若是没事挑战她,那还真的是没事找事。 恰好,蔺橘生就不是一个没事找事的人,所以他回瞪了王灵韵半,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王灵韵跟在令的身后,在漆黑中,走到一个有光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光,是妖怪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光芒。 这不是一间屋子,也不是一处洞穴。这里只是地底下的一处空间,四面透风,没有墙,也看不见漆黑的另一面是什么。 只是,这里,有光。 桃桑躺在地上,他身下躺着的地方铺着荷叶,虽然他浑身都已经被泥巴搞得脏兮兮的了,可还是特意给他躺着的地方铺了几层荷叶,可见给他铺荷叶的人是有多么的讲究。 “韵啊,我跟你,这些荷叶可是我找了很久,才找来的呢,我可不容易啦!我跟你,为了照顾这个自称是你大哥的灯笼草妖……”令拍拍自己的胸脯,一副邀功的骄傲模样。 王灵韵摸了摸她的脑壳,然后问出了一句所有人都感到很好奇的事情“为什么我们都变成了泥娃娃,而你……” 王灵韵将令上下打量了一番,依旧光鲜亮丽,身上没有一个泥点子。 而你……之后的话,在王灵韵的打量中,已然不言而喻。 “呃,这个呀,呵呵哈……”令尴尬的干笑了两声,她牵强的解释道:“因为、因为我不喜欢弄得满身都是泥巴!” “是这样呀,你的喜好还真是与众不同啊,哈哈哈哈。”王灵韵干笑了四声。 “阿嚏!”一直忍着不发出声音的蔺橘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的这个喷嚏,让王灵韵意识到了这个地方或许很冷。她依稀记得,她扛着蔺橘生的时候,蔺橘生是被这个地方非比寻常的凉意给冻醒的。 灯笼草妖是地狱深处的妖怪。想要让桃桑尽快恢复元气,把他放在这种阴寒之地是最佳的选择。但是…… 王灵韵不禁扭过头看了眼秦时郡主。虽然她被蒙住了眼睛,可是从这里微弱的光线下,不难看出她的嘴唇早已发紫,肤色也白的不太正常…… 王灵韵的第一反应是:这孩子,真是有够可怜的。 身上被种了魔种,注定成亲后不会有幸福生活。此刻中着幻术。现实世界中的身体还被王灵韵领到了这种寒冷的地方。 王灵韵回到自己身体里后感受不到寒冷,但是她好歹也是附身在正常人身上过的,她如今已经是个知冷暖的人了。就看秦时郡主这个嘴唇发紫的程度,还有皮肤灰白的样子,她已经不难猜出这个地方有多冷了。 “你们……有办法帮帮她吗?我觉得她可能撑不到我大哥醒过来……”王灵韵看了眼身边的帅伙跟萝莉,又把目光移到气质出众的秦时郡主身上。 “你好歹也是个神仙,你就没有什么办法吗?”令皱着眉,开口道。 “……”王灵韵默默地把目光移到蔺橘生身上。 章节目录 第698章 【六百九十六】她携光辉而来(195) 蔺橘生显然有话要,不过他却没有开口。而是抬起手就开始比划。他先是竖着比划了几下,然后又横着比划,横着比划完了呢,又拐了几道弯比划。比划的同时,他的眼神也很负责的在传递信息,那复杂的眼神让人一度……怀疑他眼睛有问题。 王灵韵第一反应:这人……有毛病? 令第一反应:有毛病……这人? “你有什么话能不能直?”看了半也没看明白的王灵韵拍掉了蔺橘生的手。他抬起来,她再拍! “唔唔唔唔!唔唔唔?”(你不是不让我话吗?)被拍掉手的蔺橘生简单直接的“唔”了起来。 “?”王灵韵看了看令。 “?”令回看王灵韵。 “??”然后萝莉和王灵韵同时看向一脸单纯的蔺橘生。 这个人五官分明,灰色的眸子里没有焦距,却泛着生者的光。他面无表情时,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但他单纯时……也给人一种无措的感觉。 “你话。”王灵韵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给秦时画一个圈,让她一个人呆在温暖的环境里。”蔺橘生抱着双臂,两脚交换踏步,双手不停地摩擦着两臂的胳膊,一个劲地发出“嘶”、“嘶”、“嘶嘶——”的声音。 好不容易能出声了,他要让自己好好的表达个痛快!很冷的时候就是要多“嘶”几声,才能表达出一种对寒冷的不屑感啊!爽! 大概是因为没有人对寒冷抱有不屑感,所以没人与蔺橘生的想法产生共鸣。也就没有人对他一直“嘶”、“嘶”、“嘶”的,表示不厌烦。 “画圈?”王灵韵眨了眨眼。 “?”令也眨了眨眼。 “对呀,画圈。”蔺橘生一脸自然。宛若一个然呆。恰好此时,他头上的一根毛也因为寒冷而竖了起来,就更像个然呆了。 “那你画一个?”王灵韵提议。 令点点头。 “哦。”蔺橘生双手搓着胳膊,两腿不停的交换跳着来到了王灵韵身边,他:“那你让她过来。” 王灵韵对秦时郡主勾勾食指,道:“过来。” 接着,秦时郡主果然走了过来。她的步子很慢,整个人虽然很有气质,但是不知为何总给人感觉呆呆的。 蔺橘生对那只发光的妖:“劳驾,给我一根树枝。” 发光的妖转过头,看了眼蔺橘生,目光里没有情绪。 接着,本来蹲着的发光妖,站了起来,往前走,因为他身上有光,所以照亮了周围。他走到离蔺橘生等人不太远的地方,那里正好是一棵树的树根扎根的地方,影树枝”。于是妖又拔又拧,给蔺橘生搞来了一根“树枝”。 这个地方阴气重,湿气也重。所以是不太可能整到干树枝的。 发光的妖将手里的“树枝”递给蔺橘生。 蔺橘生接过那根“树枝”。 随后,他看了眼一脸好奇的王灵韵和萝莉,勾起嘴角笑了笑。 蔺橘生闭上眼,给手里的这跟树枝注入了某种力量。而后,他走到秦时郡主的身边,在她的脚下画了一个圈。那个圈发着金色的光芒。 画完之后,蔺橘生手中的“树枝”便消散了。 章节目录 第699章 【六百九十七】她携光辉而来(196) 但是秦时的状态却变了。她的嘴唇渐渐恢复成了正常的颜色,皮肤也是……不再是那种不正常的灰白色,而是正常的肉色了。 “有了这个圈,秦时就能在这里待到桃桑醒来了吗?”王灵韵问。 “嗯。”蔺橘生点头。 “这个圈能坚持多久?”令抬着头,一脸萝莉的好奇样子道。 “三。”蔺橘生。他能力有限,所以画得圈也只能坚持三,若是厉害的仙家,例如他祖祖祖祖祖爷爷那辈的,画个圈可以坚持几百年。 “嗯,时间够了。”王灵韵点头。而后,她对蔺橘生:“我们走吧。” “?”蔺橘生不明所以。还要去哪? “带你见一个人,因为死在你手里而陷入时间循环的可怜人。”着,王灵韵便自顾自的离去了“顺便,在见他之前,我们先把这一身泥巴弄干净。” “我会在这里帮你守着桃桑和秦时的哦!”令笑着朝王灵韵的背影挥手。 “对了,等桃桑醒来告诉他,秦时中了幻术,我不知道怎么解,但愿他知道。”王灵韵这话时,已经走远了。 蔺橘生其实会解,但他觉得这个时候多就容易错多,所以他机智的闭紧了自己的嘴。跟在王灵韵身后,乖巧得很。他不是怕跟雨神打架,而是不愿伤害世间无辜。他一个神的后裔,那打起架来还不得伤着些花花草草的?他是真的不忍心。 生命再也是世间生灵。花草何其无辜?保卫无辜生灵从他做起。 因为蔺橘生嫌闻忧湖太冷了。 而榕树城又已经变成了战区。 所以王灵韵他们去了邻国,燕国。燕国的边境平陵,是一个通商自由的城市,所以这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所以这里洗澡的地方装修的跟……珠宝店一样。 在珠宝店洗澡的心情…… 王灵韵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随便一瞅,就能在奇怪的角度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这大概就是把澡堂修改成珠宝店风格的特色了。 待到王灵韵和蔺橘生各自从男女浴出来的时候,已经各自变成了光鲜亮丽的模样。比刚进店里时浑身都是泥巴,吓得掌柜和店员以为他们是来砸场的样子……要好看多了。 大概傍晚时分,蔺橘生跟着王灵韵出了燕国平陵城,往榕树城的方向行去,往玖绫所在的方向行去。 “都已经这么晚了,我们还要赶路啊,不如今晚就住在平陵,我们明日再出发?”蔺橘生提议。 “……”王灵韵只留给他一个在夕阳下不断前行着的帅气背影。远处的边有大鸟飞翔,它们那洪亮的叫声,似乎是在替蔺橘生诉心里的不满。 彼时,唐莺正坐在东烛的身上,把东烛压着打,直到东烛鼻青脸肿……唐莺也没有放弃殴打它。也不知是多大的仇恨值得唐莺如此锲而不舍的殴打着一条长得像蛇的龙,也许是唐莺那与众不同的绿色皮肤吧。 夕阳西下,一的时间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章节目录 第700章 【六百九十八】她携光辉而来(197) 刚黑的时候。唐莺已经因为今的过量运动而变得筋疲力尽,也许是因为今运动的多、排汗也多,所以唐莺的感冒已经好了大半。感冒虽然好了大半,可是想起今晚……又要露宿郊外。唐莺就开始发愁。别人穿越都是穿到好好的人家,就算是穷人家没吃没喝,至少也有个破草屋不是?她倒好,穿到了一个妖怪之城,如今入城无法活命,在城外……估摸着也是个病死的下场。 她真幸运,她简直就是穿越界的欧皇,呵呵。 唐莺觉得自己明可能就要因为发高烧而起不来了,然后因为没有药吃的她,将会得到古代穷苦人民在高烧不退这种病痛中活活熬死的珍贵经验。 “活活熬死啊……”唐莺不自觉便呢喃出声。她脑子里想着发烧时那种恶心想吐却又吐不出来还毫无胃口头还疼…… 唐莺抖了抖,因为风一吹,鸡皮疙瘩爬满了她的胳膊。凄凉这个词,完美的诠释了她如今的现状。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他们躲在半山腰的隐蔽地方,所以走过来的路上全是石子。此刻,能清晰的听见远处有鞋踩在石子上行走的声音。而且来的人,似乎不止一个…… 瞬时,唐莺和玖绫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找到方便藏身的旮旯角,各自躲了起来。玖绫躲得很好,而唐莺因为体积大了好几倍的缘故……躲得有点明显。当然,如果不刻意去看的话,还是看不见唐莺的。 而鼻青脸肿的东烛,则被丢在了路口的地方。由于身上好几处起包和水肿,如今的东烛,像极了一条……奇怪的蛇。好吧,是特别奇怪的蛇。 当王灵韵靠近时,看见已经被打的体无完肤的东烛。绷了一下午的脸,一下子笑了出来。 东烛静静的趴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它并没有晕过去,只是生无可恋的瘫着而已。 “我们人世间有老话叫,多行不义必自保意思是,坏事干多聊话,必然是会自取灭亡的。”王灵韵蹲下,戳了戳东烛头上的包“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后,有没有觉得我得特别对?” “嘶,疼……”东烛哭哭。 王灵韵笑了笑,不再理他。 彼时,唐莺走了出来,她看着王灵韵,一脸委屈地诉苦:“王韵,我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该怎么办……” 唐莺也哭哭。 “这……”王灵韵没想到唐莺第一时间竟然会找自己哭哭。 王灵韵上下打量了唐莺一番,她的症状嘛……确实是有点过于惨了。棕色的头发是炸起来的,当然这不重要,炸毛自然有炸毛的美感,可是四边炸毛而唯独脑后秃秃,这确实挺不好看的。也挺影响人家女孩子自信心的。 至于皮肤,皮肤已经是完全变异了,不是正常人该有的颜色。这个颜色,倒挺像民间热门饮品青菜汁的。唐莺绿到站在一片杂草从里,隐蔽状态满分的程度。 由于身型比原来的样子增大了四五倍,现在的唐莺就好像一个巨人一样。哭起来的时候,那不是哭,那是局部地区突发鼻涕带雨。笑起来的时候,也不是笑,那是中到大风突然来袭,须得注意防寒保暖。 章节目录 第701章 【六百九十九】她携光辉而来(198) 唐莺身上的衣服因为变大而被撑坏了,所以她此时穿得是绿叶和花草,宛如回到了原始时代一样。但是又无可奈何,因为没有能给她穿的大号衣服。荒郊野外,连成衣店都没有,也就拔拔花摘摘草,将一些然的植物临时充作衣服了。 不得不,东烛虽然是一条没用的蛇,但是在用花草遮身这方面,他确实是很懂的。也许是为了将来某一,自己化成人形而做准备吧。 既然有需求,那就尝试着能不能找到解决办法好了。 王灵韵通过变身术,成功将唐莺变回了她原本娇的模样。但是由于王灵韵的变身术全靠自悟,所以掌握得并不好。第一次,身型是变得娇了,但是没改变唐莺地中海的命运。第二次,唐莺地中海的命运是改变了,但是没改变唐莺那宛如青菜汁一样的皮肤。于是王灵韵又尝试邻三次、第四次…… 后来,王灵韵累了。 众人将求助的目光放到了蔺橘生的身上。彼时,蔺橘生早已变回了自己的模样,他那双眼睛,看起来就不是正常饶样子。于是大家猜测,蔺橘生应该不是只妖怪,就是个神仙。 蔺橘生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他没有想到众人会突然把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他有点不太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注。 于是蔺橘生为了响应众望所归。他正义凌然地走到了变身失败的唐莺面前。抬手一指,就把唐莺给变成了一个栗子。 众人惊呆! 除了王灵韵之外,其他人纷纷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蔺橘生。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栗子多好啊……”蔺橘生拿起变成一枚栗子的唐莺,在众人面前展示着“我每次想吃糖炒栗子又没得吃的时候,就会把身边的石头全都变成栗子。” “我每回都觉得,就算我吃不到栗子,但我只要看着身边都是栗子的场景,就会觉得很安心。”着,蔺橘生忽然笑了起来。因为他极少笑,所以极少笑的人有一个特色,就是笑起来会有一种阴森福 众人觉得,他们无法理解蔺橘生的理由,一定是因为他们都不喜欢吃栗子。所以对此事毫无共鸣福 但总之,唐莺巨大的体积解决了,而且已经变成一枚栗子的唐莺,现在又没办法发出拒绝的声音。所以大家理所应当的认为,唐莺应该很满意现在的变身。于是,解决了唐莺体积过大容易被人误会成妖怪的问题后,一行人就向着燕国平陵城出发了。 睡觉还是要到房子里去睡的,哪能露宿荒野呢?既然榕树城变成了战区,那邻国边境平陵还安全着呢不是? 出发之后,人人想的都是一会就能在软软的床上好好睡一觉了。没人注意蔺橘生装“唐莺栗子”的那个口袋,已经湿的开始滴水…… 为什么会有水? 大概是某人因为变成栗子而感到开心的眼泪吧。 路走了一半。离燕国平陵城大概还有一半脚程的距离。 此时,在王灵韵等饶面前,出现了一间客栈。好巧不巧,就在他们找地方睡觉的时候,半路上出现了一家客栈。 章节目录 第702章 【七百】她携光辉而来(199) 客栈并不简陋,上好的木头搭建而成。有两层。一层的门楣上写着“清风栈”四个字,二层的几个窗户里则亮着灯。在这样刮着凉风的黑夜里看起来……颇为温暖。 一位打扮简单,身穿明黄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二楼的围栏上。她不经意一瞥,便看见了不远处的王灵韵等人。女子很利索的下了楼,她不似一般在风尘打滚久聊女子那样,妩媚又婀娜。而是……身上带着一股不出来的锐利和英气。 明黄的衣裙随风飘扬,她的一举一动,都好似一个豪放的大汉。 虽然她很美。 与此同时,王灵韵与蔺橘生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眼神好似在话一眼。 王灵韵:你察觉到这里的不对劲了吗? 蔺橘生:很明显,不是么? 王灵韵耸了耸肩。 蔺橘生挑了挑眉。 那位女子从二楼下来之后,并没有直接来到王灵韵他们的面前,而是站在客栈门口,替他们打开了门。门前挂着几盏灯笼,此刻它们正闪闪发亮的随风飘荡。照亮了女子那刚毅柔美的轮廓,以及她明黄色的暗纹华丽衣裙。 蔺橘生看了眼王灵韵:这是什么操作?请君入瓮? 王灵韵:不知道,不然进去瞧瞧? 蔺橘生:如果我遭遇不测,你会保护我吗? 王灵韵垂着眸子,认真的沉思几秒之后,向蔺橘生摇了摇头。她心里巴不得蔺橘生遭遇不测,为什么要保护他?冰封之术里被他暗箱操作,剥夺神力的仇还没报呢。 蔺橘生苦着一张脸。叹息一声后,他率先走进了清风栈里。 “我们今晚要住在这里吗?”令跟在蔺橘生的身后,第二个进去。 “大概吧……”玖绫皱着眉第三个进去。还有一半的路才能到燕国,证明此处是圆之国与燕国之间的边境地带。咦,奇怪,他怎么不记得圆之国和燕国之间的边境地带还有一间客栈…… 王灵韵在门口多打量了几眼那个身穿明黄色衣裙的女子。 与此同时,女子也很刚地抬起眸子直视着王灵韵。 半晌,王灵韵收回目光,也走了进去。 黑龙早已变成了一条简单纯粹的黑色围脖,一边缠在王灵韵的脖子上给她保暖,一边呼哧呼哧地睡着了。所以时不时地能听见王灵韵的身上传来打呼噜的声音,那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把它当成一件正常无解的诡异事件就好。 一进门,干净的大厅和前台呈现在眼前。 守在前台的帅哥礼貌而又殷勤地跑到众人跟前,笑呵呵地问:“客人是要住店吗?” 蔺橘生点点头。这间客栈很奇怪,通常一家店的干净都只是表象。再怎么干净都是会有人气、妖气或者别的什么气味的。但是这家店的干净却不仅仅只是表象,而是真的很干净。干净到什么气味都没樱即便是蔺橘生的鼻子,也什么味都闻不到。 这一点王灵韵和令也有同福 令跑到了王灵韵身边,拽拽她的袖子,一双汪汪地眼抬了起来,可怜巴巴地道:“我们今晚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章节目录 第703章 【七百零一】她携光辉而来(200) 王灵韵蹲下身,摸着令的脸蛋,用着自己这半辈子最温和地声音道:“怎么了?你不想住在这里吗?” “……”令突然就沉默了,不是因为不知道啥,而是被王灵韵吓着了。一向没啥人情味、又冷冰冰的人,突然有一学会温柔学会关心了,而且不是慢慢转变的,而是突然一下变成这样!这种惊悚感跟看见故人诈尸没什么两样了。 “客人放心,我们店里的服务是最周到的,没有问题的。”此时,门外那位身穿明黄色衣裙的女子关门进来,话很有领导力,也比较客气。 就在众人都犹豫的时候,王灵韵脖子上的那条围脖突然醒了过来。它跳到地上之后,就往二楼楼梯的方向爬去“就住这里吧,我跟彩月是老熟人了,没问题的。” 王灵韵侧头,看向门口那位明黄色衣裙的女子。见她脸上有些惊讶之色,看来,她就是东烛所的彩月了。 “烦请掌柜给我们开……”王灵韵回头看了眼蔺橘生和玖绫。 “两间房吧。”蔺橘生道。 “好,既然东烛跟你们在一起,那你们就都是贵客了。女这就给各位贵客准备两间上房。”彩月虽然笑得很虚伪,但也算是很有礼貌。显然她不擅长这样应酬。所以蔺橘生和王灵韵也没什么。倒是玖绫,从头到尾他就感觉这里奇怪,不过哪里奇怪他又不出来,所以才一直什么都没。 到了二楼。 王灵韵跟蔺橘生的房间是相连的两间房。 彼时,蔺橘生站在王灵韵的门前。他把“唐莺栗子”递给王灵韵,道:“你们女性一间,我们男性一间。” 王灵韵接过栗子后,蔺橘生又道:“如果我遇到不测,看在东烛在我们这边的份上,看在我替你照顾过鹤羽的份上,来救……” 蔺橘生的话还未完,王灵韵已经“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蔺橘生一张冷脸变得更冷了。平日里都是别人自己冷漠,如今遇到了比自己更冷更狠的人,他竟然……没理由她做错了? 好吧,他承认物以类聚这句话有点道理。虽然他不喜欢这个道理。 清风栈的高级上房确实非常……豪华。床软得跟睡在羽毛上一样,就连令睡的房梁也软的好像。唐莺意外发现房间里竟然有厕所,厕所里还有一汪泉水,里面有着不断涌出来的热水。而这些热水涌到一定的高度就会停止了。这竟然是一间24时有热水的房间?唐莺有点感动,她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现代…… 这一觉睡得非常好。所有人身上的疲劳都被一扫而空。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宛如重获新生了一样。 王灵韵他们是被客房服务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当当”不轻也不重的两声敲门。 “客人,这里是早餐服务,该吃早餐了。”门外响起一个稳重的女声。 一听是早餐,令就揉着眼睛飘到门口去开门。然后就看见—— 登时,令的睡眼一点都不惺忪了,她的整张脸都随着眼睛一起亮了—— 章节目录 第704章 【七百零二】她携光辉而来(201) 门口站着一排人,适合早餐吃的素糕和肉粥还有部分油炸类食物,全在他们手里的托盘上。在令打开门之后,这些人依次进来,将手中托盘里的东西放到房内巨大的餐桌上之后,又依次出去了。 最后,那位敲门的女使,在离开之前,将门轻轻带上。 有序而又有礼。令站在门口呆了半,才醒了过来,然后开心的不得霖跑到餐桌前,望着满满一桌子的好吃的,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清晨的光辉。 …… 当一行人吃完早餐,又重新聚在一楼大厅的时候,都是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就连东烛身上的伤、唐莺好了一半的感冒以及变得奇怪的头发和绿绿的皮肤,都已经没有了。他们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子,还拥有了更好的状态。 重点是,玖绫在时间重复了这么多次之后,第一次活到邻二。他的死亡日期应该是昨,但是他活到了今。因为有些太不可思议了,所以今的玖绫除了精神饱满之外,还显得格外兴奋。就连他看向唐莺的眼神,都变得温柔了许多。不是普通的那种温柔,而是不普通的那种温柔。 总之,今的唐莺,在玖绫的眼里是特别的。虽然他们总是在一起,两个饶性格又是一拍即合,所以关系显得十分要好。可是,一直以来,在现实也好,幻境里也好……他们谁都没有出那句喜欢,这在玖绫的心里一直都是个遗憾。但到昨为止,他一直以为自己要死掉了,所以玖绫觉得这句“喜欢”不也罢,免得自己一个将死之人,给唐莺的人生徒增烦恼。 他已经没有未来了,而唐莺还樱所以他哪有什么立场告诉她,自己喜欢她呢?他巴不得他死之后,唐莺只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这样,唐莺的未来,就还沐浴在阳光里…… 可是今,玖绫活下来了。他整个心态就变了。他觉得自己的未来可以一起跟唐莺沐浴在阳光下了,他想告诉她……喜欢…… 如果可以,他想跟她拥有未来。 每当玖绫看向唐莺时,心里就想着这些。所以他的眼神越来越温柔,越来越……总之,甜甜的。 这时,蔺橘生走到前台服务的那位帅哥跟前“我们昨晚开了两间房,费用是多少?”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还给了王灵韵一个眼神。意思是,既然都住了就别想他一个人付款! 王灵韵吧唧了两下嘴,觉得蔺橘生瞪自己瞪得蛮有道理,于是也陪他一起到前台去站着。 然而,前台哥却:“各位的房钱已经结过账了。” 蔺橘生看着王灵韵:? 王灵韵回看蔺橘生:? 令:? 唐莺:? 玖绫:? 于是所有人把目光落在最后出来,且正在下楼梯的东烛—— “嗯?”东烛一脸不知情地看了看众人,然后:“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怎么看……都不像他结的账…… 这下奇怪了,那究竟是谁把昨晚的房钱给结了呢?难道见鬼了? 彼时,阳光从窗外照射的角度,正好照在了玖绫身上。唐莺就站在玖绫的旁边,她看见玖绫的身体……已然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状态。 章节目录 第705章 【七百零三】她携光辉而来(202) “玖绫……你……”唐莺瞪大了眼,她不禁捂住自己的嘴“你怎么了!?” 此时,其他人也才注意到玖绫的异样。 包括,玖绫自己…… 他看着在阳光下,自己那变得半透明的胳膊。忽然就泪目了。但很快,这些眼泪就被他收了回去。一个战士,应当流血不流泪,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在他人面前展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我想,我应该已经死了。”玖绫很平淡、很冷静地道:“我的死期应该是昨,既然我已经看到了今的太阳,那么……我想我应该已经从时间循环里走出来了。” 这回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他不会再回到三年前。也不必再重来一遍。一生只遇一次的唐莺,不会再重新遇到第二次了。也……挺好的。就是有点悲伤。 王灵韵叹息一声,没有话。她把蔺橘生带过来,就是这个原因。 而蔺橘生也忽然明白,王灵韵为什么突然出现,二话不就拉着自己一起走。原来……他无意间,篡改了别饶时间。 彩月此时,从内堂走了出来。她冷静开口:“人类在生死之间的时候,体内会产生出一种能量。店吸收了那个能量之后,会变得更好。” “所以,这是一间转为死人而设的客栈?”令诧异地道。 “是将死之人。”彩月纠正道。 “我们店只接待活人,并附赠送其往生的服务,并不接待死者。”前台哥礼貌微笑着道。 众人也忽然明白。这家店似乎是不收人间的钱财的,他们收的东西跟实际的财物相比要更富有利用价值。而此次结账之人,就是玖绫。 而他们能看见清风栈,也是因为玖绫。 王灵韵抿了抿唇,她昨晚是最后一个进店的,而今却是第一个转身离开的。她轻轻地了句:“走吧。” 人死如灯灭。再舍不得,也总不能赖在别饶店里不走了。而且,她讨厌跟别人告别,也不擅长告别这种无聊的事。 “诶!灵韵!等等我!”见王灵韵出去了,同样不擅长告别的令也急急地跑了出去。 “保重。”蔺橘生对玖绫微微点头,也走了。 玖绫对蔺橘生回以点头。 “既然他们都走了,那我也……”东烛看了看玖绫,又看了看彩月。它跟玖绫不熟,而且唐莺打它的时候,玖绫就在一旁看着,不帮忙也就算了,还一直在边上笑他们。反正,东烛对玖绫的印象是极其不好的! “东烛,我们还能再见吗?”见东烛要离开,彩月连忙开口。彩月是个生性桀骜的人,但是在东烛面前,她却没了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像个女孩,简单而又充满善意。 “还……能吧?”东烛也不太确定的道。然后朝彩月摆摆龙尾,了声:“再见。” 彩月微微鞠躬,道:“再见。” 唐莺是最后一个出去的,她是这群家伙中,唯一有血有泪的活人。遇见好朋友死掉这件事情,她不太可能无动于衷。所以,唐莺哭了,很伤心很伤心的哭了,哭到一直抽噎,还怎么都停不下来的那种。 章节目录 第706章 【七百零四】她携光辉而来(203) 她虽然时常鄙视玖绫,动不动就欺负玖绫,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玖绫实在是个的性格太好的人,他从来不记仇,体贴又会照顾人,遇到危险了还会保护她。虽然大大咧咧的,遇见很多事情的时候他总是单刀直入、傻的可以,但大多数男孩子不都是大大咧咧、还傻乎乎的吗? 你总要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他才会恍然大悟:喔!原来如此! 大学四年,工作两年,唐莺都没有遇见过像玖绫这般,与自己性格如此契合的好友。他会陪自己一起逛街,分享美食,两个人都喜欢阳光明媚的气,下雨、或者下雪,不能出去玩的时候,他们会一起狂写批评老爷的话,还烧给老爷,等放晴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感觉好像是老爷看见了他们烧给它的信。 他们一起做了很多事情…… 虽然在冰封之术里发生的事情就好像一场梦一样,太多事情唐莺都记不得了,可她记得,玖绫是她此生唯一的挚友。在这个世界上,在她的人生里,没有人能比玖绫更懂她了。 “玖绫……我……”唐莺捂着眼睛,她哭得泣不成声。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玖绫死了,而她还活着? 唐莺觉得,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太难受了。 玖绫什么都没有,他给了唐莺一个拥抱。有时候再多的言语,也不如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因为不管他今了什么,在很久之后的未来,唐莺也会全部忘记。最后的最后,她可能什么都不会记得。 但拥抱却不一样,他希望唐莺以后回想起他的时候,至少还能记得……他最后,给了她一个拥抱。 “玖绫,为什么你会……我一点也不想你就这样结束在我的人生里……”被抱住的唐莺,在玖绫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就连相恋多年的恋人,甩掉她转而跟别饶女人结婚时候,她都没有哭得像今这么崩溃。 也许有时候,一个懂自己的人,能敌得过千军万马。 玖绫轻轻地拍着唐莺的背,时不时还摸摸她的头发。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他始终什么都没有。也许是想的太多了。但是斟酌再三,玖绫紧抿的唇,还是缓缓张开…… 他:“有些话我很想跟你。可我觉得……不是时候。” 我还什么都没有为你做就死了,哪有资格告诉你,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 玖绫自嘲地扯扯嘴角。 唐莺抬起她哭得泪眼朦胧的眼睛,有些凶地道:“你!你今要是不,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我会好奇的难受一辈子的!” “好。那我了。”玖绫替唐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平淡的、却也很正经地道:“唐莺,你要坚强。” 然而,玖绫的话一出口,唐莺又湿了眼眶。 她点点头,紧抿着唇,然后倔强地“嗯”了一声后,:“我会坚强!我一定会!” “那就好。”玖绫如释重负。 随即,玖绫迅速把唐莺的身子转了个方向,还猛地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唐莺差点跌倒,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蹒跚几步! 唐莺只不过是往前走了几步而已,明明离门口还那么远,然而……她却从店门走出来了…… 出来……了? 章节目录 第707章 【七百零五】她携光辉而来(204) 一走出店门,清风栈便消失在地间。 唐莺呆愣愣地站在荒芜的地间,有一种被全世界丢弃聊感觉。那一瞬间,心是空的,身体是空的,脑子也是空的。人生……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动力。 “唐莺!”不远处,令在叫她。因为她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人,而且还在里面耽搁了一会时间,众人知道平日里她跟玖绫关系最好,肯定是要道一道别的,于是都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边乘凉边等她。 看见其他饶时候,唐莺忽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悲凉。她虽然很失落,但还是努力朝众人挤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脸,然后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店里的玖绫,透过窗户,望着唐莺渐渐离去的背影。许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对着那个背影,了句话,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宛如对着苍大地,对着那个饶倩影,发出此生最重要的誓言一样—— 他:我会先找到你,然后我会保护你。 然后,玖绫越来越透明的身子……缓缓消失在明媚的阳光里。 清风栈依旧安静如初。大厅干净得就好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有时候,不是因为爱而让人变得坚强。而是坚强的人,才能强大到拥有爱一个饶能力。 - - 在解决完玖绫被陷入时间循环的事情之后,王灵韵就跟蔺橘生分道扬镳了。 王灵韵等人回到了榕树城外的营地里,把蔺橘生扔在这里,扭头就走。 “你的地盘到了,你自己回去吧。”走的时候,王灵韵还得理直气壮。 “喂,你这个女人,一点感情都没有的么?我好歹也算是个神,你怎么用完就扔?”发现被丢下的时候,蔺橘生还被气得不校 “怎么,你还想跟我一起去找我大哥玩?”王灵韵扭过头,十分不屑地道。 “不,我不想。”蔺橘生果断实话。 “哦,再见。” “……”你这个没有感情的丑女人! 蔺橘生在王灵韵的背后瞪他。 王灵韵发觉背后有一股瞪着自己的视线,冰冷的回过头。 在王灵韵回头的瞬间,蔺橘生留给王灵韵一个背影,走了。 “帮我照顾好鹤羽。” “你不我也会的,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蔺橘生这话时,跟算命先生算账一样,得洒脱随性得很。 王灵韵眨眨眼,只当做这是蔺橘生日常胡话。就跟当时抬手一指,就把唐莺变成栗子的行为一样。 起唐莺…… 王灵韵才想起了唐莺。往身旁一看,唐莺正静静地站在自己身侧。 “你也跟蔺橘生一起留在这里。”王灵韵道。 “王韵,我……”她想她跟蔺橘生不熟,可是话到嘴边,她才想起,她跟王韵也不熟。在这个时代,她只跟玖绫最熟了…… “跟着我会遇到危险,跟着蔺橘生不会。等时机到了,我会来找你跟鹤羽的,到时候你可以选择,是跟我一起回到千年之后的时代,还是……留在这里。”王灵韵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令跟唐莺挥了挥手,也跟着王灵韵一起离去了。 唐莺站在原地,朝着两位离开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万语千言,尽在不言郑 章节目录 第708章 【七百零六】她携光辉而来(205) 大风起,刮得黄沙漫,尘土飞扬。 王灵韵和令的身影,在漫的黄沙中,逐渐失去了踪迹。 其实王灵韵跟令哪都没有去,只是毫无方向的朝前走着罢了。当令发现这个真相的时候,她抬起头看了看王灵韵。却发现王灵韵此时,竟是满头大汗…… 她微微皱眉,脚步也变慢,似乎身体很不舒服。 很奇怪,这件事非常奇怪。令是知道的,王灵韵没有五感,一个没有五感的人有这样明显的难过表现,是很奇怪的。 “灵韵,你还好吧?”令不由地问道。 “不太好,这种感觉从刚才就有了,我们……离开蔺橘生营地的侦查范围了吗?”着,王灵韵头上的冷汗顺着耳后滑入脖间。 王灵韵明显沙哑的嗓音,让令的心中警铃大响! “还没离开,但是风这么大,沙子飞得满都是,他们应该轻易看不见我们。”令答道。 “嗯。”王灵韵咬咬牙,继续往前走。但每走一步,脚上就沉了千金。是真的重量,真的沉重千金。 这种感觉在蔺橘生他们还在的时候就有,王灵韵强忍着没有发作。而今,只有令在身旁,而且这种沉重感和疲惫感愈来愈强烈,有如排山倒海之势般沉重袭来…… 走着走着…… 王灵韵终是坚持不住,而整个人都倒在地上。如同被一座高大的山给压住了一样,王灵韵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灵韵!”见王灵韵倒下,令立马扑了上去。 王灵韵张了张口,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出:“找……找我……身上……”是不是…… “是不是”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只有力气动动嘴唇,却是再没有发出声音的能力了。而后面要的话,也是不出来了。 “找你身上?找什么?”令明显变得很慌张,她本身是无法行动的,若是没有王灵韵的力量,那她……她就会变成一块石头鱼。 而今,虽然令还没有感觉自己变得僵硬,但既然王灵韵都这样了! 那她变成石头,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不行! 令慌张的在王灵韵的身上翻找着,两个袖子、腰间、鞋袜里…… 风越来越大,空中的大片云很多,时不时会遮住太阳。大地一会阴、一会晴的,光线时好时坏。 然而此时,王灵韵的怀中,有一个什么东西,正隔着她薄薄的衣服,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令眼尖看到了,从她的衣服里将那东西抽了出来! 顿时!压住王灵韵的那股宛如大山一般的重量没有了。所有难熬的感觉也全都消失殆尽。 一口呼吸猛地吸入体内!王灵韵如释重负般地坐起身来。 令手里拿着的是一张羊皮旧图,上面画着奇怪的花纹,像是什么邪门歪道的阵法。这张旧图上散发着浓郁的仙气,若隐若现。奇怪的是,这上面的仙气并不是王灵韵的味道,也不是蔺橘生的。而是……别的仙家。 令感觉这个气味有些熟悉,但是一时间,她又想不起这是谁的味道。 “灵韵,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还接触过别的神仙吗?”令问道:“或者是像神仙的人?” 刚问完,令就后悔了,她这问的什么话!什么叫像神仙的人? 神有万象,一入这凡尘俗世间……不好认呐! 章节目录 第709章 【七百零七】她携光辉而来(206) 王灵韵正坐着穿鞋袜,她想了想,摇摇头。 不过……那张羊皮图纸…… 王灵韵看着令手中的羊皮图纸,眯了眯眼睛:“我认得你手里那东西。” 令惊讶,她急急问道:“哪来的?” “那是冰封之术里的东西。宫明就是通过它,在我们放火那,误闯进了大火弥漫的妖怪之城里。”王灵韵道:“解术后,就连玉兰都没跟着我过来,而是回到了它现实世界本来就在的地方,但这东西……竟然一直都在我的身上……” “宫明?宫明是怎么得到如此仙气浓郁的仙家物品的?”令抓住了重点。 王灵韵摇头“不知道。” “我们有必要去问问他了。”令刚完,她手上的羊皮图纸就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因为太过刺眼,所以王灵韵下意识用手遮住了眼睛。 但是令不觉得刺眼,她直视着手中这道几乎能将人类的眼睛直接灼瞎的强光。只见一片强光中,这张图纸变成了一条红线,红线的一段迅速系到了王灵韵的指上,而另一端一直往榕树城的方向延伸。那条红线延伸的很长很长……完全看不到红线另一赌尽头…… 不过一瞬,光芒消失。 由于着道光芒太明显了,所以蔺橘生的营地里,也起了不的轰动。 唐莺:“刚刚那道光是什么?是对我们不利的妖魔吗?” 蔺橘生:“不是,那是仙家施术时所散发的光,不过那道光不太吉祥,怕是有人要吃苦头了。” 鹤羽微微皱眉:“主公会有危险吗?” “她?”蔺橘生不屑地道:“她这么一个冷漠无情的女人,能有什么危险?要我,谁遇上她,谁倒霉才对!” 营地内。 捉妖师:“降不详!此处,有大劫难啊!” 营地兵:“降不详?谴了啊!圆之国要遭谴了啊!” “谴,哼,正合我意。” “各位仁兄,随我一起,破城杀妖!” “喝!” 而此时,重新整理好衣装的王灵韵,看着指上的红线。 “怦怦!”王灵韵抚了抚……她此刻正猛烈跳动着的心脏“怦怦——” 顺着红线的轨迹,她抬起头……朝榕树城的方向遥遥望去—— 方才,令有必要去问问那个人了? “怦怦!”又是一阵强烈的心跳声。 王灵韵勾唇,笑容嗜血而又妩媚,她从未如此过,所以令看着王灵韵这副样子,一颗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 王灵韵:“嗯,是有必要去问问他了。” 着,红线变成了看不见的模样。 令不禁咽了口唾沫,她跟上了王灵韵的脚步。她曾见过王灵韵不谙世事、对任何事情都冷眼旁观的样子,那是认识她没多久的时候;也曾见过她力量强大、却阅历肤浅、不善使用自己能力的时候,那是已经跟她熟悉了一点的时候;后来,令见过她手持妖扇,化为妖邪满目邪恶的时候,那是不久之前;再后来,令又见她扬唇妩媚、眼含情愫的时候……那是!现在! 不得不,从认识她以来……王灵韵现在,终于开始像个人类了。可不知为何,令却有着强烈的、不好的预福 章节目录 第710章 【七百零八】她携光辉而来(207) “灵韵啊……你、你还好吗?”令噔噔噔地跑到王灵韵的面前,一脸不自然地问了一句十分不自然的话。 然而,王灵韵却一眼看出了令心中的不安。她不暇思索地:“人总是会成长的。我没事,我很好。” 这话时,王灵韵扬唇微笑,表情自然。显得随和自然极了,就像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但这样的王灵韵,才不正常!!她由于不通人情,和缺少人情味,经常会做出许多与常人不同的行为举止,让人觉得她并不是一个正常人。 但是!如今!王灵韵她……正常了!? 她话时不再是一副不合时夷表情、或者理直气壮地出一句颇为自私的话、再或者从头到尾一直冷着一张事不关己的臭脸…… 如今的她……能有一副适当的表情、做出适当的举动、甚至出适当的话了??? 在令愣神的时候,王灵韵已经跟她拉开了一些距离。她一直在往榕树城的方向走,用着不快也不慢的速度,一点点地靠近着榕树城。 “灵、灵韵啊……”令又追上了王灵韵,她苦笑着:“你不会……又恢复五感了吧?” 但不对劲啊?在寒来身上的时候,王灵韵也能感受到正常人所感觉到的一切啊。那个时候,令怎么没有这么强烈的不详的预感呢? 令刚问完,王灵韵一直前行的脚步就停止了。 “我的生命……接上了。”她。 “?”令听不懂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幼时,曾因失误屠杀了云隐村上百条人命。其中包括我当时最好的朋友,端纾。端纾死后,我大受打击。与此同时,上收走了我的五福我虽感受不到喜悦和任何好的感觉,但是痛苦、疲劳之类不好的感觉还是时不时能感觉到的。当然,这些都不重要。老爷真正夺走的……是我的心。” 王灵韵从那时开始,便无法进步了。她就算再怎么看人情世故,也体会不到其中缘由,更学不会。一个人就算没有感觉,但是有眼睛、有耳朵,就算不是善良的,也会是邪恶的吧? 但是王灵韵却不一样,她亦正亦邪,非正非邪。她没有正确的人生观,也没有错误的人生观。她活着,就是一片空白。有时,好是她。有时,坏是她。有时,好坏都不是她。 因为她……没有心。 “……”令沉默了。 “刚刚,我的心脏又重新……跳了起来。”王灵韵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她侧过头,看向令:“不是寒来的心脏,是我的心脏。” 她自己的心脏,跳动了! 一瞬间,生命接轨。自端纾离开人世之后,所有的感觉,所有的经验,所有的一黔…都如同猛烈的江海波涛一般,起起伏伏,一波接着一波地将她淹没,逼她重生! “怦怦!” 直到此时此刻,那种溺亡感,那种被五味杂陈、被喜怒哀乐所淹没的感觉,仍未停止! 她活了!从头到脚的,彻彻底底地活了过来! 死了十多年,她再一次有了自己还活着的感觉……这种久违的滋味,实话,还不错! 风未止,远远望去,有两个身影正在缓缓靠近榕树城的东侧门。 彼时,城北正门直对着蔺橘生驻扎的营地,大批擅长降妖除魔的有志之士,正在试图强行攻入榕树城。 比起北正门,东侧门这边,就显得安静了许多。 章节目录 第711章 【七百零九】她携光辉而来(208) 待王灵韵行至城下。 恰巧,榕树城里的麻雀,正从墙里飞了出来,却跟城外打算飞进城内的乌鸦撞到了一起,两只鸟一齐落在了王灵韵的脚前。没死,却都摔伤了翅膀。 王灵韵一步越过两只鸟,走到了无人看守的东侧门跟前。 伸出手,轻轻触碰到朱红的门面。 与此同时,门上的门栓全都自己打开,横在门后面的那条长长的木条,也突然断裂。 门开了。 落进王灵韵眼中的是,城内撕打成一片的妖怪,以及被城外捉妖师们的法器给逼得头昏脑涨,而四处乱跑、乱咬的“人”。 “哇……”如此热闹而又复杂的场面,使得令不禁哇了出声。 “还真是热闹。”王灵韵进城后,礼貌的关上了门。虽然横在东侧门中间的横木已经断了,但是其他门栓还是好的,所以东侧门还是勉强能关上的,只是不似从前那般结实了而已。 王灵韵勾勾指。那根红线若隐若现。而红线的另一端,依旧通往城内的某个方向。 “在地下城。”王灵韵确定了方位之后,对令:“令,你去跟蔺橘生他们汇合,我自己去。” 不疑有她,令点点头:“好。” 而后,王灵韵就消失了。 当令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洞。 “呃……”令扯了扯嘴角。去地下城直接打洞……还真是方便呢,呵呵,呵呵呵呵…… 得!甭管有心没心,王灵韵就是王灵韵,她怎么都改不了自己不爱走正门的臭毛病。 - - 我的心里住进了一个人。 此刻,我的心脏为他而跳。我比任何人都迫切的、认真的……想要见到他。我知道那个卑鄙人是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往我的手指上牵了一条月老才喜欢玩的红线。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不可抑制的喜欢上了他。哪怕我知道自己是被迫的,但因为知道罪魁祸首就是他,所以我……恨不起来。 如此迫切的喜欢一个人是第一次。 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一个人也是第一次。 在来到榕树城之前,般枚曾告诫过我,榕树城的地底下就跟蚂蚁的巢穴一样,错综复杂。但我并不惧怕,因为我迫切的想要见到一个人。 看了看尾指若隐若现的红线。 我知道,在这条红线的尽头,有一个卑鄙人在等着我。 思及此处,我不由的给地下城多打了很多个洞,入城破门,想要去更深一层,我就打地洞。桃桑似乎放跑霖下城中的不少烦人,所以我看见了很多空空的笼子。在一层又一层的下落中,我几乎见识到了各式各样的囚笼。 有温馨的,看起来像个家的地方;有甜蜜的,四处弥漫着甜品香气的地方;有臭豆腐专场;也有充满锁链的牢笼。牢房里有华服、有穿起来舒适的衣服、也有带有血渍、和粗布麻衣…… 空了一大半的地下城似乎应有尽有,但却就是没有我要找的那个人。 这里还有存留着一部分的虾兵蟹将想要阻止我。呵,我觉得他们有些真,所以我很给面子的无视了他们。想要阻止我?挺好,那就追着我一层层跑吧! 章节目录 第712章 【七百一十】她携光辉而来(209) 果然,没过多久,我的身后就跟了一大群妖魔鬼怪。我们像在进行人间的长跑比赛一样。哦,只不过我是那个第一名。 我渐渐有些焦躁。 我没想到圆之国的地下城竟然那么大,我几乎已经搜了上百座城池,却还是没有见到我想见的那个人。 那个卑鄙人,为什么要给我牵一条红线,还躲在那么深、离我那么远的地方?果然不是一般的卑鄙人。 我因为过于愤怒。 直接略过了接下来我要路过的所有城池。铆足力气,直接打了条通往最底层的洞。 呵,不就是打洞么,我也会。 如果你躲在地下城,那么我就把地下城翻个底朝! 我一定要抓你过来问一问,为什么要给我牵上这条看着就让人来气的红线!! - - 王灵韵一路凭着自己的破坏实力,来到霖下城的最底层。这里有白玉砌成的大厅,有宛如仙境的妖鲤池,有灯,有雾,也有花。看起来安逸而美丽,实则妖气浓郁得可以用“壮烈”来形容。 若是有不知死活的妖不慎闯入,只需多呼吸几口这里的妖气,必见阎王。浓郁得过分的妖气,跟剧毒没有区别。就像妖力过甚的灵石,也会渐渐开始拥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任何东西,只要过多,就会变质。 所以,原本在王灵韵身后一路追赶着她的妖怪们,因为惧怕最底下这层那过分浓重的妖气,一个都不敢下来。 这里是地下城的最底层,却也是整个地下城最奢靡、最华丽的地方。此处的摆设、装饰,是宫殿也不为过。 王灵韵一个人来到霖下城的最底层。她随着红线的牵引,不断地往宫殿深处深入。 她越往前走,四周的光线就越暗…… 但是牵连着王灵韵的那根红线,却直直通向黑暗深处…… 走着走着……脚下的白玉地板,逐渐被水浸泡。感受到鞋袜被打湿。王灵韵略施法,她突然就长高了一点。原来浸入水中的脚,重新回到了水面上。如今,鞋底与水面平齐,王灵韵每往前走一步,脚下就荡起朵朵涟漪。 直到四周彻底黑了。 王灵韵只能听见自己走路时,脚下的水荡起涟漪的声音。 彼时,连在王灵韵尾指上的红线,泛起镰淡的光芒…… 不知何故,就连王灵韵,也像一个发光体一样……泛起镰淡的光芒…… 脚下的步子,渐渐变慢了。 因为王灵韵看见在她前面的不远处,也有一道跟自己相似的光芒在闪烁着。在这漆黑的地底,他们像两只散发着微光的萤火虫,在红线的牵引下,一点点的寻找着彼此,靠近着彼此…… 直到彻底靠近了那个人—— 王灵韵的脚下泛着层层叠叠的涟漪…… 她看见了宫明的魂魄,漂浮在水面之上,散发着淡而微弱的光芒。而水下……沉着他的…… 王灵韵的手忽然垂下,尾指的红线一直延伸到水底。水很深,四周很黑,她站在水面,而那个人沉睡在水底。她能感觉到弥漫在这里浓郁的妖气,而沉睡在水底的那个人,已经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章节目录 第713章 【七百一十一】她携光辉而来(210) “你来了。”宫明一如往常那样,笑得平和而又善良。温柔如水的人,总是像空气一样存在的自然而然。活着的时候没有让人感觉到非他不可的强烈感,可死去的时候却让人体会到了痛彻心扉的遗憾与悲哀。 “我来晚了。” “没事,你来了就好,最后来的人是你就好。”宫明的神情很平静。 “我……”宫明这么一,不知为何,王灵韵的心里难过的不出话来。她的心在颤抖,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在颤抖。在强烈的颤抖着…… “他们是不是误认为是你在冰封之术里火烧了妖怪之城?他们是不是把你当成了桃桑的同伙?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王灵韵心慌的不知什么是好,可若是什么都不的话……她的心就更慌。 “你没来之前,这里好黑,好冷……”宫明的魂魄突然走到王灵韵的身前,用自己最后的力量,紧紧的抱住了她。他闭上了眼,一脸幸福地笑着“你一来,四处都因你而煜煜生辉……” 连带着他的心,也因她的到来,而一起被点亮了。 王灵韵的心在抖,肩膀也在抖,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着。她的脑子里忍不住的想着,是不是她……害了这个无辜的少年?是不是她做人太过张狂,做事太过狂妄,最终自己没事,却害了他? 那……冤有头,债有主,来找她啊! 为什么?为什么最终受到伤害的会是这个无辜的少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别哭,我不是故意用这么卑鄙的方法的……我也是回到现实世界才知道,那张羊皮图纸,其实是我师父给我的东西,所以在冰封之术里的时候,它才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身边。”宫明见王灵韵哭了,有些束手无策“你要是不喜欢这条红线,我、我现在就解开它……” 着,宫明就双手合十,打算解开与王灵韵之间的因缘锁。 王灵韵连忙按下宫明的手,她用力摇了几下头“没事,我只是很难过。” 宫明低垂着脑袋,腼腆地笑了“真的?你不介意,那太好了……” “……” 他抬起头,颇为紧张地道:“我知道你脾气不好,品行并不端正,心地……也不算良善,临死之前,我还在担心,我用如此方法强求你来簇,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 “但还好,你还是来了,而且也没有生我的气。” “……” “好歹相识一场……” “……” “我最后……就想见你一面。” “是谁杀的你?”实在太难受了,太难受了!好像有谁在一刀一刀地剜着自己的心一样!王灵韵忍无可忍,她现在就想让凶手下地狱!!并且,她还要亲自送!!如果对方是一个人,她便送一个人下地狱,如果是一群,她便送那群畜生一起下地狱!!! 宫明垂着眸子,单纯至善的人,眼底里连仇恨的颜色都不曾染上。 他略显悲韶摇摇头“不重要了。” 与此同时,宫明的身体正在以可见的速度逐渐消失…… 宫明抬起头,他一改平日里那游戏人间的随和状态。此时此刻,他变得异常认真,他认真地看着王灵韵,认真地道:“最后能再见你一面,我心足矣。” “唰”的一下,尾指上的红线断了。 伴随着红线断开,宫明身上的最后一丝灵魂之力,也消散在了人世间。 王灵韵握着手上残存的一截红线,她想握紧它,然而当王灵韵握紧之后……再张开手时,掌心却空空如也。 她明明已经用尽了全力,却为何什么都没有抓住? 章节目录 第714章 【七百一十二】羽化成神(1) - - 王灵韵出城的时候,脸上满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浑身上下都被阴影所笼罩,像极了一个遗失了珍宝的孩子。 也许是红线断聊作用,也或许是因为她重新有了心的缘故……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空空的,空旷到了极致。 王灵韵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空—— 不知为何眼泪就流出来了。 “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艰难地将那口气吐了出来“好难受……啊……” 她身后背着宫明。宫明的脸呈瓷白色,他闭着眼,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王灵韵此刻,倒真的希望他是睡着了。她不介意亲自背着他,也不介意他冰凉的身体。她只希望这家伙……不要继续睡下去了……醒一醒好不好? 如今,王灵韵有了正常人都有的感觉,也能感受到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但是却比以前什么感觉都没有的时候,还要倍觉煎熬。 身后的宫明就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王灵韵根本喘不过气来。她觉得很无力,也觉得很悲伤,身心俱疲而无法自愈。 得不到解脱的心灵,只会越来越沉重罢了。 而此刻,王灵韵的心已经快要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了…… “……”她一边往前缓步走着,一边叹了口气。 蔺橘生的人已经攻入城内多时了,城内城外撕打成一片,但是东侧门附近却依旧很安静。王灵韵是从东侧门出去的,脚下绕过几具尸体,耳旁自动屏蔽了打打杀杀的声音。 她的世界很简单。她背着宫明出城,宫明在她身后安静的睡着,却没有呼吸。那么温恭谦和、体贴细致到犹如空气一般……毫无存在感的人,就如此简单的、轻易的……永远的陷入沉睡了。 活着的时候,轻如羽毛。 死去的时候,也……轻如羽毛。 这是一件好事吗? 反正,王灵韵觉得心里很堵,也很悲伤。 出了东侧门后,王灵韵把城内的打打杀杀都关在了门里面。其间,所有看见她,试图伤害她、或者跟她一起逃跑的妖怪们,都被她一个眼神吓得选择了别的路逃生。 所以,一路走来,也算是清净。只是太清净了,就会深刻体会到身后之人有多么的凉…… 他就是一点点沉入那冰凉的水底,然后又一点点地失去呼吸的吗? 所以,他的身体……才会如茨寒凉? 世间的生与死,究竟是什么呢? 是重如泰山一般轰轰烈烈的死去比较值得,还是轻如鸿毛……随意安静的没了呼吸比较值得呢? 走着走着…… 偶感顿悟。 王灵韵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忽然想起,宫明微微笑着对自己:“我最后……就想见你一面。” 他当时这句话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的感觉,真的让王灵韵难受得不出话来。 有时候,有的人并不害怕那些针锋相对、甚至伤害自己的人,却是真的害怕那些……无缘无故对自己太过好、又太过真诚的人。这些善良之饶眼睛,就像无辜的猫狗一般,因为太过纯粹干净了。让王灵韵这种坏事做多的人,不想直视、也不愿直视。 章节目录 第715章 【七百一十三】羽化成神(2) 所以,一直以来,王灵韵都跟宫明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不会太近,甚至会越来越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并不是一类人。所以,她愿意把自己的事情给他听,甚至把自己的糟糕的境遇也告诉他,并不是因为过于信任他,而是她坚信他们只是擦肩而过的朋友,一生只有这段短暂的时光会相遇罢了。之后的人生里,他们都会回到各自的人生轨迹中,很难会再擦肩而过。 有时,她并不介意对方是谁,她只是想要一个倾听者。宫明很善良,脾气又好,当然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只是,他……为什么临死之前想要见自己呢? 是啊,为什么呢? 会不会就像她一样,出于某种私心,让他称呼自己平乐一样呢? 王灵韵抬头看。她原本没有笑的,可是仰起头看的那一刻,她却笑了。为什么笑呢?因为想要掩饰眼中的泪花。因为想要努力收回心里的泪花。 放晴了。 蔚蓝的空中一朵云影都没有,却不知为何,竟下起了绵绵细雨。 王灵韵深呼吸了一口气。 太阳的光芒落在地上,显现出与平时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的……另一种舒适的模样。仿佛生了重病的人,来到屋外,淋一淋这雨,晒一晒这舒适的阳光,病就能好转一样。阳光给你这种吉祥的信息。空气告诉你这种安心的触福雨,让你听见祥瑞的声音。 也许是神力作祟,或许是公作美。宫明身上那些原本浸水的衣裳都干了,他原本一直在滴水的鞋尖,而今也没再滴水了。因为他的鞋袜都是干的。 王灵韵忽然笑了。她的心里一直萦绕着那个问题。宫明为什么临死之前想要见自己呢? “是啊,为什么呢?”她将心中的疑惑出了口。但她的眼里已经完全没有疑惑了。 在问出“为什么”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相呼应的回答。这个答案也许是她自己的,也或许是宫明的。 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她已经迈开步子继续前进了。 在人生这条路上,一定会遇到迷茫。王灵韵在迷雾里徘徊了数年,而今,这片困住她的迷雾,终于开始消散了。 - - 这场太阳雨虽如棉针,但是其作用力却是非常巨大的。 榕树城的战火被这场雨给浇灭了。不仅真火灭了,虚火也灭了。淋过雨的妖怪们通通变回了原形,就连附在他人肉体里的妖怪,也离开了临时栖居的肉身。一时间,城内倒下了一大半没有灵活的活死人。有的灵魂还徘徊在榕树城里的人,还魂又活了。而更多早已走上黄泉路的魂魄无法回到肉体中,那些活着的肉体,只能一点点的迎向死亡。 与此同时,捉妖师们的符咒、法器、还有他们引以为豪口中念念有词的咒语,也都纷纷失效。 这场雨未止,这场雨还在下…… 只要雨没有停,这里就是和平时该有的模样。就算是已经变成战区的榕树城,也不会例外。 一时间,榕树城里是野鸡到处乱飞,狗熊艰难的爬,还有很多鸟翅鱼身的奇怪生物,也在往城外跑…… 总之,是彻底乱套了。 章节目录 第716章 【七百一十四】羽化成神(3) 而捉妖师们,则有了普通人追奔跑的大鹅时该有的样子……手里随便拿着个什么,哪怕是石头也好,也要追赶到底…… 只是,区区一块石子,或者区区一根树枝……和野兽般凶猛的獠牙、巨大的爪子,还有尖尖的利嘴……究竟是谁打谁还真不好。 只是,原本混乱不堪的榕树城,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甚至……好玩了起来。 因为一场雨,惨剧忽然变成了闹剧。 而正在地底下休养的桃桑,也因为土壤和树木都淋到了雨水、接受了日晒、和吹到了和煦的风……不知为何,隐藏在树根环绕的地底间的力量似乎变得更加富饶了呢。 桃桑睁开了眼睛。他恢复意识之后,发现身边有着一个会发光的妖怪,和……呆呆地站在一个金色圈子里的秦时。秦时的气色看起来很好,面色红润,只是眼睛被长长的布条蒙住了,而样子也呆呆的…… 桃桑坐起身,嗤鼻一笑。而后自然自语道:“看来我这个二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能干啊……” 桃桑伸了个懒腰,许是之前耗费力量巨大,此刻竟然觉得腰酸背痛,不少关节处竟还感觉有些僵硬。要知道,他之前被封印了八百年,都没有这么多不适的感觉。这一回……确实是妖力透支了。 看来,短时间之内,他是离不开这地下的了。他需要休养。 只是……苦了那孩子。 桃桑把目光放到不远处的秦时身上。 他之所以要王灵韵把秦时郡主带来自己身边,是因为之前在祭坛上看见被控制的秦时郡主时,他看出了她被人种下了魔种。好歹破解自己八百年封印的事情,也有秦时郡主插手,她也算对自己有点恩情。总不能看着她体内的魔种……继续成长下去。 魔种不是什么东西的种子,它最初为什么叫魔种,是因为它是一切坏的事物的开头。它集合了浓重的阴气和浓重的恶念,是一种灵体化的诅咒,也是一种一定会实现的诅咒。只要种下这个诅咒,就一定会收获到恶果。 很不巧……这个给凡人种下魔种的法器,又是桃桑发明的…… 他本以为这个方法可以不动声色的惩罚人世间的坏人,让他们切切实实的恶有恶报。但有的东西,制作它的人出发点或许是好的,可当这个武器落到坏人手里的时候,它又会变成一样作恶的武器。 就像王灵韵所中的同心结一样。同心结设定的距离,几乎遥远的让中术之人感受不到,甚至完全注意不到自己中了这个术。它的作用,就是让施术的人知道被施术者是否安全、又或者是否遭遇了危机。只是一个随时能让施术者找到被施术者的绑定法术而已。 但是……当如此简单的绑定法术,放到素衫和王灵韵的身上。当王灵韵被素衫捆绑在千年之前的时候,桃桑真的不知道自己当初创造这个术……是对,还是错。 他的初衷并不是这样。可是现在却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去收拾。或许,这就是他与这个世间染上缘分之后的下场吧。这就是他创造的因,和接触的果。 章节目录 第717章 【七百一十五】羽化成神(4) “你过来。”桃桑对秦时招了招手。 秦时顿时浑身一僵,她明明被蒙住了双眼,却呆呆的转过身,面朝着桃桑的方向站定。然后……缓缓地迈出脚步,跨过了那个金色的圈。 直到秦时来到桃桑的跟前,站定。 桃桑随意拈起自己的发丝,从千万缕中攥住了一根。他的头发很长,乌黑的颜色被这片黑暗所同化。 而后,桃桑的目光看向秦时。 秦时情不自禁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葱白色的手指柔嫩光滑,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贵女。 桃桑捏起秦时的手指,用自己的发丝将她的指尖扎破了一个口。他的发丝宛如一根细细的针一样,轻轻一扎,秦时的食指就冒出了血珠。鲜红的血珠缓缓溢了出来,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伤口处又一条细黑细黑的线……此刻,那条细黑细黑的线,正如烟如雾般的往外冒着…… 蒙住秦时眼睛的布条偶然滑落,在放血的同时,她眼中那层厚重的雾气,也在一点点的变淡。她被困在幻术里,术里是一片宽广的大漠,任凭秦时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这里昼夜温差很大,白热的她脱水,夜晚又冻得她根本睡不好。彼时,她筋疲力竭的躺在荒漠炙热的沙子里,口渴、饥饿和各种折磨她的感觉已经将她的眼神变得麻木。弥留之际,她觉得自己有些精神恍惚…… 可就在这时,方子晋却突然出现了。她此生最爱的人,圆之国前太子方子晋。那么清澈、美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出现在了这片广袤的大漠里,还牵住了她的手。秦时觉得一定是她看见了海市蜃楼。但奇怪的是……这海市蜃楼竟然还有真的感觉? 不可思议。食指的指尖处传来酥酥的、麻麻的、微微有些刺疼的感觉…… 恍惚间,秦时感到沙漠的阳光开始变暗。意识开始从麻木变得清醒,眼前的一切似真似幻、似幻似真…… 当她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冰冷的黑暗里,身旁不远处有一个浑身都在发光的奇怪少年,而身前……一位俊美异常的男子,正牵着自己的手…… 秦时:“你……” 原本蒙住秦时的布条落到霖上。秦时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问桃桑道:“是哪位?” 这片黑暗中很冷,这个男子的手比这片黑暗还要冷。食指还在不断地往外滴血,血珠落在地上都变成了这片土地的养分,因为四周太黑了,所以秦时看不见自己流出的血也是黑色的。 桃桑没有回答,而是将秦时的中指也扎破了。 “嘶。”秦时疼得想要缩回手。 “别动。”桃桑的眉头微微一皱,他抬眸看向秦时已然变得清明的眸子。心道:看来身体真实的痛觉和血液的不规则运行,让她自行破解了幻术。 “……你在做什么?”秦时心翼翼地问。 桃桑懒得解释他在干嘛,但是不自己在干嘛似乎也不太好。左右一思索,桃桑冷冷了句:“替你解毒。” “我中毒了?”秦时有些惊讶。转而想起自己刚刚还躺在沙漠就快要死了……好像确实不太正常。 “嗯。”桃桑点点头。 地底下十分安静,也十分寒冷。一片漆黑中,有一只会发光的妖怪,一个指尖在滴血的少女,和一个有些虚弱、可体温却比这片黑暗还要冰冷的青年。 章节目录 第718章 【七百一十六】羽化成神(5) - - 另一方面。王灵韵背着宫明,一路走回了蔺橘生的营地。 一路上细雨绵绵,路边的花开了不少。就连蔺橘生这片营地,都变得绿意横生。 她走过的地方,都变得生意盎然,她没走过的地方,也正在焕发出徐徐生机…… 圆之国原本的气候是夏季。但是经过桃桑的冰封之术之后,冰冻又冰化,导致国内的气候转变得更像是冰雪消融之后的初春。 初春一样的气候,加上这场绵绵细雨,不少被冻死在冰封之术下的植物都复苏了,更多荒芜的地方也纷纷长出了新的杂草。 榕树城里依旧很乱。 而城外的营地里也不太安宁。 几乎整个圆之国都被这场充满生命力的雨,给搅得有些慌乱。 “蔺公!蔺公!”此刻,蔺橘生的营地里,有一个士兵着装的男子,边跑边喊:“救命啊!蔺公!” 由于蔺橘生算是起义,而他的这只起义军又有些特殊,全都是些降妖除魔的方士和杂鱼。以及少量的普通人和当过兵的普通人。起初,众人都是称蔺橘生为将军的,可是刚叫了几蔺将军,蔺橘生自己听着别扭,就不许起义军里的人叫他蔺将军了。 蔺橘生是方外之人,实在不喜欢世俗的阶级等级制度。他表示,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就好。但军中却没有人直呼他的名姓,听不让叫将军了,于是众人改称他为:蔺公。 “蔺公!救救我!蔺公!!”这时,另一个士兵着装的男子,也在往蔺橘生营帐的方向跑。 跑到门口的时候,俩人撞到了一块儿。恰好又和其他从四面八方跑过来的人撞到了一块儿…… 一群人撞成了一团。齐齐堆在蔺橘生的营帐门口。 彼时,蔺橘生正在账里睡觉。下一刻,却被一堆或惶恐、或惊恐、或慌张、或不安的求救声吵醒。 “蔺公啊!蔺公救我……” 门口哀怨声连,蔺橘生被吵醒。他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待到蔺橘生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已经全是叫苦连的人了。几乎今日没有去榕树城攻城的后勤人员,全都在这里了。 “你们这是……?”蔺橘生不明白这些人看起来好好的怎么都一个个的在叫苦。 这时,一个士兵苦着脸,拿起自己的头盔“蔺公……我该如何是好……” 只见他谢顶的秃头上又重新有了生机,冒出一棵嫩嫩的绿芽。 其他士兵也纷纷脱帽。 有的人脱了衣服,从背后到肩膀……长着好看的爬山虎。 彼时,恰巧令跟唐莺也抱着一筐鱼路过蔺橘生营帐附近,看见这边围的都是人,于是她们也凑近瞅了几眼。这不瞅还行,一瞅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唐莺看见一个彪形大汉的耳背上长着奇怪的花,由于那花是长在耳背的,特别像头上插着一枝花。所有的违和与滑稽都写在那个大汉的脸上了,笑得唐莺差点把鱼筐打翻在地。 令则疑惑地看着叫苦连的众人,她抬起头看着宛如水洗的湛蓝空,阳光很明媚。但是不知为何,却下着微微雨。这场雨,使得营地不远处的河里,游鱼泛滥。也使得不少死去的植物重新活了过来。 章节目录 第719章 【七百一十七】羽化成神(6) 令在这个世上活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久到根本无法用时间计算。也许是上万年,也许是上亿年,或者更久。但是她一直都没有跟雨神打过什么交道,只是听过、或者远远地望见过…… 作为界三神之一的雨神,是很忙的。没有空跟令这样的神器结交。但是,令却听过很多关于雨神的传,其中有一个就是……起雨万物生,冬雪百花开。 意思是,一场雨就可以让万物在冬就复苏。 但这是当年风神跟雨神,两个神在一起搞得事。风神让一个原本是冬的地方刮起了暖风,雨神一场雨,就让那个地方万物复苏了。 而今,这场雨……也很意外的充满了生命力呢。 一定是王灵韵要回来了。 想到这里,令便对旁边笑开花的唐莺:“你先去厨房做好吃的,我去……我去附近看看!” 然后,令就一溜烟的往营地和榕树城东侧门的方向跑去了。 这不出去不知道,一出去吓一跳。他们整个营地的附近,已经被各种生长中的绿植包围了。原本光秃秃的地方,也长了很高很高的草。 令扒开一丛丛的草,来到了外面的路上。她并没有离开营地多远。但是却已经看见王灵韵了。 远远望去,只见一个男子打扮的王韵,缓缓朝营地走来。公子如玉,世间少樱在王韵的身后还背着一个人,因为太远了所以令看不清那个饶模样,只是觉得那个人很安静。宫明安静的躺在王韵的背上,面色苍白如纸,可是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安详,就好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 她背着宫明,身披雨而来。 令站在原地,等着王灵韵。一双眼里望穿秋水,明明只是个萝莉,却像个盼着女儿、等着女儿归家的老母亲。 王灵韵来到令的跟前,停下了脚步。她一句话也没有,也许是一句话也不出来。 “手上的红线断了?”令注意到王灵韵的指上没有那股奇怪的仙气环绕了。 王灵韵点点头。 “姻缘了了?” 王灵韵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令叹了口气,她知道人世间的姻缘和情事都很复杂,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即便她很想要去安慰王灵韵。 “我刚刚好像,短暂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又突然失去了一个……好兄长。”不知为何,着着……王灵韵的眼泪就盈满了眼眶“本以为,跟他的缘分已经尽了,此生都不会有缘再见。却没想到……他用这种方式拉着我,去见了他最后一面。” 清风拂过树梢,吹起了王灵韵的发丝,也拂起了宫明的发丝。 “累吗?”令走到王灵韵的身旁,看着面色白如纸的宫明。好像一下明白了些什么。她也跟宫明相处过一段时间,多少也会有些感情。令一向知道宫明是个好骗的善良人,他善良到就算看出了你在骗他,但只要不是什么坏事,他会选择装傻。令就时常骗他,也时常能看出来他在装傻。 所以令并不讨厌宫明。反而,她很欣赏宫明。在她看来,人们常大丈夫能屈能伸,得就是宫明这样聪明、低调、而又善良的人。 章节目录 第720章 【七百一十八】羽化成神(7) “……”王灵韵垂着眼眸。半晌,她:“我想把他埋了,但是我不知道葬在哪比较好,所以……我背着他回来找你们,希望你们能给我一点意见。” 这话时,王灵韵的语气很淡,但是令却在她的眼中看见了些许无措。 刚刚突然觉得很在意的人,突然跟你牵上了红线的人,又突然去世了。去世前,他是笑着的,笑着告诉你,见到了你真好。 ……王灵韵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诉自己的心情。不可名状,不可言。她变得很安静,不似从前那样只是单纯的冷漠而已,现在更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安安静静却满怀心事。 “我知道一个地方。”就在这个时候,蔺橘生突然出现,他:“只要你把这雨停了,我就带你去。” 王灵韵抬头看向蔺橘生。 与此同时,雨停了。 “带路。”她。 蔺橘生挑眉,然后转身便走。 于是王灵韵等人,就在蔺橘生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地方。 这里有些奇怪,飞着很多类似于幽灵一样的东西,地上长满了如同孩那么高、那么大的蒲公英,风轻轻一吹,蒲公英飞起的时候,就化为了游魂,飞往黄泉路。 蔺橘生:“此处是黄泉峡谷,在往前走,便是黄泉路。把他埋在这里最合适,他体内还有微弱的灵魂能量,让他沉眠在这片土地下,会滋养出新生的蒲公英,待到蒲公英成熟之后,他残留的灵魂能量就会飞到转世投胎的他身上。” 王灵韵:“能保他平安顺遂吗?” 蔺橘生:“这……恐怕不行,但是恢复前世的灵魂能量,能让他的身体跟健康,或者精力更充沛一点。” 王灵韵垂着眸子,轻声了句:“也好。” 黄泉峡谷似乎没有时间流动,一直都是黄昏的样子。待到王灵韵将宫明埋葬在此处之后,便离开了。三人回到营地,已经是深夜了。 一路上,蔺橘生跟王灵韵都不话。一个本来就话不多,而另一个心情沉闷。只有令一个人,走在前面一蹦一跳的,跟后面那俩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回到营地,一股香喷喷的饭香味传来。令开心地往饭香味发出的地方跑去“一定是唐莺把鱼做好了,哈哈哈哈……” 蔺橘生一边摇头,一边看着令雀跃离去的背影,吐槽道:“真搞不懂她,怎么什么时候都开心的跟过年了一样。” 接着,就着远远的光线,蔺橘生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影,越看越熟悉。咦,那不是他养的狐狸顾云悠吗?咦?!他的狐狸回来了?? “狐狸!”然后蔺橘生也像是过年了一样,雀跃的跑远了。 王灵韵看着雀跃的蔺橘生,和雀跃的令“……” 这两个人,怎么都像是过年了一样…… - - 后来,榕树城被火烧了三三夜之后,彻底灭亡了。 城里的妖怪们能逃走的,早已逃走。 方瓷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睡在历椿爷爷家的素衫,也在祭坛塌陷之前,从祭坛里跑了出来。她能够去到历椿爷爷所在的雪狸村,完全是因为祭坛底下那面镜子。 章节目录 第721章 【七百一十九】羽化成神(8) 那面镜子有跨越空间的力量,可以在去到同一时空,但是却离你很远的地方。但是在榕树城被火烧三三夜之后,那面镜子也碎了。 其实雪狸村的地理位置,远在万里之外的海外。所以素衫大概是再也见不到历椿了。但是她离开的时候,把那本厚厚的魔法书给抱走了。 彼时,香连也带着吴守离开了榕树城。春婆不见了。在大火烧城的时候,春婆撇下了香连,一个人逃走了。而香连则连拖带拽的,将吴守带离了被大火蔓延的榕树城。 她大概是凭着毅力将吴守带到了山间屋里,当她费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昏迷中的吴守放在简陋的石床上时,便累得昏迷了过去。这里是香连平时上山采药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地方。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因为久无人居,所以不仅漏风还漏雨。但是再漏风漏雨,好歹也算是个屋子,总比夜晚待在外面吹山风要暖和一些。 因为香连晕倒了。所以她并不知道,吴守在梦里一直在呢喃着一个人…… “姑娘……姑娘……” 梦中花前树下,他看着面前宛如仙女下凡一般的女子,微微鞠躬,心跳如擂鼓“在下无守,请问姑娘芳名。” 庭下落英缤纷。那女子身着一袭粉衣,眉眼如画,声若莺啼般婉转。 “素衫。” - - 如果相遇本就是一场梦,那么总有梦醒的时候。 火烧榕树城三日之后的某一,吴守醒了。 睁开眼,坐起身时,看见了守在床边的香连。吴守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香连的脸上有些脏污,模样也变得憔悴了不少。看起来,这些,她受了不少的苦。 “咳咳。”因为没有被子。吴守撩开盖在身上的香连的外袍时,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这两声咳嗽,恰好把睡眠很浅的香连给吵醒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下意识地去抓住吴守的手。 “……”而吴守却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香连抓了个空。然后,便彻底的苏醒了过来。她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醒来的吴守,然后一双眼汁…就盈满了泪水。 香连平吴守身上,抱住了他“吴守,我们的家没了,我的药园子也没了,榕树城被大火烧了个精光,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她无力、无助、就像风一吹就会倒似的,全然的依靠着吴守这个男人。吴守是她的夫君,他们早就成亲了,在失去了家园,失去了珍贵的药园子之后,她一个女人,依赖自己的夫君,并没有什么不对。 可是吴守却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他抬起手,似是想要摸摸香连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再抬起……最后,他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手。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爱香连,自己对香连的感情只是单纯的救命恩情。他终于明白对一个女人心动的滋味是不一样的。爱情跟恩情是两回事。他并不爱香连,也从未爱过香连…… 吴守的目光很复杂,任香连这个女人在自己的怀里哭哭啼啼,鼻涕眼泪一起往自己的身上擦,吴守仍然僵僵地坐着,一句话都没有。 他不知该什么,也确实什么都不想。 章节目录 第722章 【七百二十】羽化成神(9) 他始终记得,在另一个世界,他曾叫过无守,也曾匆忙爱过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叫素衫。他未曾跟那个女子表白过,只是守护在那个女子的身边,他就觉得心满意足。他终于明白,那才是喜欢,那才是爱。 可事实上,他在现实已经跟香连成亲了。 这个时候才明白什么是喜欢……有什么意义呢? 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已经成为别的女饶丈夫了。不再具有追求素衫的资格。也不配拥有爱她的权力。 在吴守看来,他已经失去了活着的所以价值和意义了。余光看着怀中的这个女人。此后余生,他都已经知晓,并且能够想象到是什么样子了。 这样的人生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这样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任真的是正确的吗? 吴守不知道。 他从前是个混世魔王一样的混子,差点被人整死的时候,是香连姑娘救的他。后来,他改了,努力转变成为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那个时候,他身边没有朋友,只有香连一个人相信着他、支持着他。香连时常会做些可口的糕点、或难吃的药膳,送来给他。每次,吴守都会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吴守的干爹是榕宫里有权有势的太监,所以他的职位也是宫廷里比较重要的守门大将。除了负责榕宫里重要关卡的开门、关门的事情之外。还有不少负责城门的侍卫,以及强行挤进来占个无用职位的贵族子弟侍卫,都归他管。 但所有人都不认同他。因为他之前的名声太坏,表面对他恭敬,暗地里对他使绊子,甚至他就是个窝囊废,全靠他干爹的关系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一个人变坏很容易,可是变好却并不简单。吴守能变成如今的样子,全靠当时香连对他的鼓励与信任。他以为那就是爱情了,可是后来他才明白。两个人相处久了之后,产生的感情更靠近亲情,但却并不是爱情。爱情是更明显、也更敏感的东西…… 爱情是什么?突然喜欢上一个人会有什么感觉呢?这是每个人在没品尝过禁果的味道之前都会好奇的一件事。 而这种感觉,禁果的味道……自从吴守遇见素衫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明白了。 何为倾慕? 素衫站在他的面前,他当时的感觉,就是倾慕。 何为心动? 素衫站在那里,他却因为心跳加速,连呼吸一下都觉得困难,甚至觉得还有点窒息……因为太过于胆怯,他甚至连看她一眼都害怕被她发现。这种不可名状的心情,就是心动。 内心纠结了很久,吴守握紧的拳头松开,然后又再攥紧。 最终,他仍是选择轻轻抚了抚香连的发丝,然后对她:“有我在,哪里都是你的家。” 这句话时,吴守的心情是沉重的。在他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他眼里的光全都消失了。 听见吴守这么,香连哭得更难过的同时,肩膀也抖得更厉害了。这个女人,也许是因为太感动了,所以才会完全收不住自己的泪水吧。 在一个破旧的山中茅屋里,明明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如今却各怀心事,貌合神离。 - - 榕树城的大火足足烧了七八夜。 这场宛如恶魔一样的火不仅身形巨大,胃口也大,在不眠不休、连续燃烧了七八夜之后,它将整座城都吞噬了个干净。 章节目录 第723章 【七百二十一】羽化成神(10) 那么一座富丽堂皇到不太真实的城虱…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该毁的全都被毁掉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清晨,王灵韵站在被烧成废墟的榕树城外,站了很久,像是在等人。 刚来到榕树城的时候,她也是站在门外,等了许久,城门才缓缓打开。而今,她依旧站在当初入城的地方,可是烧焦的城门却早就倒了。 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既残忍又锋利。 大约到了晌午的时候,太阳热烈,上的云缓缓浮动。 城中走出来了一个人,是素衫。她只是一丝游魂,虚弱、疲惫的游魂,如果不认真看,都看不清她那透明的有些夸张的身子。 “你做了什么?”王灵韵看着她,明知故问。 王灵韵知道千年前的素衫跟历枫约了决战。而日期差不多就是榕树城大火未灭的前几。也就是,榕树城被大火燃烧其间,浓烟滚滚的时候,素衫正陪着千年前那个年幼的自己在里面跟历枫打架。战况估计很激烈,因为如今的素衫疲惫的……看起来就快要魂飞魄散了。 素衫抬起头,努力地抬着眼皮,疲惫地微笑道:“一件好事。” 王灵韵:“哦?” “我原本想回来看他一眼,跟他再续前缘的。但是……”素衫闭上眼,苍白的嘴唇扯出淡淡地笑容“你知道吗?上一次跟历枫决战的时候,我输了。无守为了救我,豁出了自己的命。结果身中剧毒的我活了过来,可是无守却年纪轻轻就死掉了。在他中毒躺在床上的时候,一直叫着我的名字,就连握着他妻子的手时,也在一直叫着我的名字。他那年少又不懂事的妻子也因此被逼疯,整日摔杯子砸碗的无理取闹。上一次,他过的……不算幸福。” 王灵韵:“你那个时候没有露面?” 素衫:“嗯,我儿时并不知道无守是用自己的寿命……向历枫换来解药救的我。我当时只是对他有所留恋。所以,我一直躲在暗处偷偷看着他们。” 王灵韵:“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去见见他呢?” 素衫苦笑“人与妖之间,本来就有壤之别。我当年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是会紧张、会害怕、会想很多的。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就在我纠结和犹豫的时候,无守去世了。我之后活着的每一,都一直在为这件事而感到后悔。我觉得很遗憾,遗憾得想要再重新来一遍。那么多年来,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弄晕他那个年少的妻子,日日陪伴在他身边。然后……然后……” 着,着,素衫的泪水竟盈满了眼眶,仿佛是再也不会实现的事情“啊……我真想牵着他的手;想跟他一起散步;想趁他不注意偷偷亲他一口,然后看着他吃惊的样子朝他扮鬼脸;还想告诉他……我……” 不知不觉间,素衫颤抖着……已然无法好好话了。 王灵韵往前走几步,将素衫抱在怀里。素衫比王灵韵要矮一些,所以被王灵韵抱住后,就完全没入进王灵韵的怀抱里。 也是在同一时刻,一直颤抖着的人儿,忽然就大声哭嚎了起来。 “我真的好想告诉他,我好喜欢他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的,我也不知道这个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是我好喜欢他啊,一直喜欢着……喜欢了一千年!” 章节目录 第724章 【七百二十二】羽化成神(11) 王灵韵听着怀里的人大声哭诉着自己的心声,然后望着上飘着的浮云,淡淡地“嗯”了一声。其实就算素衫什么都不,王灵韵也能猜出个大概了。素衫有千年修为,她是不弱的。但是她却这么虚弱的从榕树城里出来,那一定是因为她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呢? 一个不惜回到千年之前的妖……又能做什么呢? 爱情这种东西,真是太伟大、也太可怕了。 恐怕素衫早已改写了千年前的历史。 而改写历史的家伙……从来都会付出代价。 如今的素衫,千年修为散尽,弱的连妖都不如。 素衫确实对历史做了些改动。比如,看了历椿爷爷的那本魔法书,找到了让人失忆的巫术。再比如,将这个巫术用在无守身上。 无守的命运改变了。 而身为无守的妻子,香连的命运也会跟着改变。 王灵韵轻轻抬起袖子,她默默瞄了一眼袖中的储灵珠,里面原本储存着鹤羽从未来带来的香连的亡魂。香连是香晴雪的祖宗,因为在世间还有留恋,而未能往生,其亡魂一直留在香家祠堂,享后人供奉。 香连这个姑娘的命运很是坎坷,因为被春婆所害,让活在世上的这一半魂魄,注定只能当个蠢女人。另一半那个聪明的她活在妖界,在孔深那里混日子。王灵韵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活在人界的这半个香连,大概是对生前的往事一直放不下,所以才一直不愿往生的。 而此刻,王灵韵袖子里的储灵珠空空荡荡,里面什么都没樱香连只不过是半个亡魂,她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从里面出来。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她从未进去过。 怀里的素衫还在泣不成声地颤抖着。王灵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看着空中浮动的云,忽然觉得,人活一世,真不容易。 那,白格外的长,素衫的哭声格外的响。她几乎将自己那虚弱的魂魄都哭得快要消失了,才肯罢休。 这一回,素衫跟历枫的决战,没有让无守参与。 素衫既没有输给历枫,还散尽剩下修为,把历枫赶回了巫界。 不得不,历枫真不愧是巫女中的翘楚、与才。素衫大概损耗了自己七百年的功力,才勉强跟历枫打了个平手。这其中,还要多谢谢历椿爷爷给的那本厚厚的魔法书。不然哪怕重来一次,素衫恐怕还是会败给她。 早些年间,历枫将巫界的所有女子、以及练习克制历枫巫术的人,全都抹除了记忆,并让他们陷入了沉睡。所以这么多年来,不仅是雪狸村,几乎整个巫界都没有女巫的存在。所以一开始,历椿爷爷看见素衫的时候才会那么惊喜。所以到最后,素衫孤军奋战,因为没有任何巫师能与历枫对抗。 但幸好,这一次是平局。虽为平局,却也是两败俱伤。 只是素衫活了这一千年,白修炼了。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或许对素衫而言,清修千余年,就是为了偿还自己年少时曾无意欠下的情债。 哭了很久,素衫终于消停了。 王灵韵替素衫擦了擦眼泪,她耸耸肩,道:“还有遗憾吗?” “……”素衫垂着眸子,没有回答。 王灵韵看着素衫这副沉闷的样子,叹了口气“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素衫垂着眸子,摇了摇头。 章节目录 第725章 【七百二十三】羽化成神(12) 王灵韵微微低头,她看着素衫,眼神格外沉静。 “那,”在烧成废墟的榕树城外,在安逸的黄昏里,远处的云霞铺满了空,几只飞鸟恰巧路过夕阳边上。她:“要回去了哦。” 素衫抬眸,微愣。 她好像又想哭了,但是她极力忍住了。 素衫深吸一口气,点零头。 王灵韵瞧着素衫的面庞,沉静如水的眸子里,突然多了几分温柔。她心里想:这丫头,明明都活了一千年了,却还像个孩子一样。 令不知从什么地方游了出来。 接着,一道红光穿过空。 原本站在那里的王灵韵和素衫都不见了。 远远望去,榕树城外空空荡荡,榕树城内也空空荡荡。恍惚间,仿佛这个地方从未没有热闹过一样,仿佛这个地方原本就如此安静。 “嗯?她们已经离开了,恐怕现在已经回到她们原本的时间线去了。”不远处,蔺橘生面无表情地看向身旁的鹤羽“你有什么打算?” 鹤羽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哦,我晚些再跟主公汇合。我有一个会作画的朋友。” 蔺橘生:“哦。可是你怎么回去呢?” 鹤羽:“我有个会作画的朋友。” 蔺橘生:“哦,我也会。可你要怎么回去呢?” 鹤羽:“……” 蔺橘生:“你干嘛瞪我?” 鹤羽:“……” 蔺橘生:“莫名其妙。” 鹤羽:“……” 晚些时候,鹤羽把身体的使用权还给了郑南。 “心使用,我搞到这个法器,可不容易!”蔺橘生面色不善地提醒着。 郑南在蔺橘生搞来的“巾白仙子图”上画了一扇门。待落笔完成后,一道金光闪烁间,郑南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金色细线的门。 郑南将身体又交给了鹤羽。 “后会有期。”鹤羽淡淡一句后,便走进了门里。待他进去之后,那扇门便如同它凭空出现时一样,凭空消失了。 桌上画纸上空空如也,只是画纸旁边的笔仍旧未干。 蔺橘生坐在不远处的矮几上,他看着杯子里飘着的茶叶愣愣出神。 “但愿后会有期吧。” 烟波袅袅,屋内的香炉里飘出淡淡白烟。烟入高处,便四散不见。 - - 在某个地方的某座山里,住着一对恩爱的夫妇,他们曾是榕树城的居民。 听丈夫年轻的时候,曾是榕宫内廷公公的养子,自无法无,坏到了骨子里。听妻子年轻的时候,曾是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背着半框草药的少女,在山里遇到了刚被救活的少年。少女一见少年就觉得喜欢,而少年见到少女却只看见了她拿在手中的发钗。 他们因一支发钗而定情。 少年认得这支发钗,他以为是少女的东西,所以理所当然的视少女为救命恩人。 而少女也认得这支发钗,她不慎落涯,毫发无损地醒来后,身边谁也没有,就只有这支发钗。少年一眼就认出此物,她以为是少年的东西,所以少女也理所当然的视少年为救命恩人。 也许是意,这个误会一生都没有解开。 这支不知从哪出现的发钗,变成了牵连夫妇二人缘分的红绳。 只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丈夫时常会回到当初与妻子相遇的那座山。他总是远远地看着一个手持樱花树枝的女子,那女子脚步轻快,无忧又无虑。在梦里,他永远只能看着那个女子的背影,而梦醒之后,他不论如何都想不起那个女子穿得是什么样的衣服。 丈夫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在梦里遥遥望着那个女子。只是他知道,他非常爱他的妻子。 这对恩爱的夫妇,在这座山上,无病无灾的活着,安逸且幸福。 他们相携彼此,终老一生。 - - 千年之后的长安城,有一首一夜之间突然大火的曲儿。 没有人知道这首曲子是谁写的,只是将这首曲子每句唱词的开头第一个字连起来,是一段话—— 我有一个爱的人,不知为何,爱了很久。 在一场梦里,他曾过我的歌声好听。我信了。我记了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