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p>
号角声连绵响起,一队又一队的汉军,慢慢的在长子城前列队,汇成一片。</p>
放眼望去,赤甲涌动,旗帜如林。</p>
不得不说,魏延领军,确实有一套。</p>
虽然是匆匆回师,但眼前汉军的气势,仍是摄人。</p>
第一天进攻,魏延一下子就出动了一万人,占了他手里战兵三分之一。</p>
很快,汉军的号角再次响起。</p>
汉军在护城河南边,排成宽达数百步的队伍,列阵而行。</p>
最前面的两队,推着楯车,举着大楯,缓缓向着护城河逼来。</p>
在楯车与大楯的后面和侧翼,则是弓弩手。</p>
在战阵的最后方,则是或抬或扛着木桩、粗大麻绳的辅兵,乃至民夫。</p>
“蓬蓬蓬!”</p>
如暴雨般的箭失,遮蔽了整个战场的天空。</p>
明明是晴朗的天气,但正在对长子发起进攻的汉军,却是觉得天空阴沉。</p>
甚至连日头都被遮蔽住了。</p>
箭失射不穿大楯,仅仅是第一波箭失,最前面一排的大楯和楯车上,就已经插上了不少箭失。</p>
但大楯和楯车并不足完全挡住魏军的箭失。</p>
不少抛射的箭羽,直接飞过了前军,然后从半空中落到后军里。</p>
饶是如今的季汉,冶铁工艺得到了提升,国力与魏吴两国相比,亦算得上是强盛。</p>
但也不可能让全军的披甲率达到百分之百。</p>
除了顶在最前面的将士披着铁甲,后方将士,多是皮甲。</p>
而辅兵和民夫,则是布甲。</p>
皮甲虽说也有一定的防护能力,但终是无法与铁甲相比。</p>
锋利的箭羽从天而降,借着落地的势能,直接穿透了皮甲,插到某个汉军士卒的肩上。</p>
让他闷哼一声,一个踉跄。</p>
而更有倒霉者,被射中了胸膛,当场就是一声惨呼,翻倒在地。</p>
不过幸好,抛射的威力,终是比不过直射。</p>
只要没有射中要害,倒是没有性命之忧。</p>
更别说魏军是在百步之外进行抛射,落下的箭羽,大部分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威力。</p>
……</p>
只是随着汉军的不断推进,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箭失源源不断地射来。</p>
距离越近,箭失的威力就越大,汉军的列队出现了一定的骚动。</p>
但整体上看,魏军并没有能阻挡汉军前进的步伐。</p>
待至七十步之内,只听得汉军号角声又是一变。</p>
“顿!”</p>
“轰!”</p>
大楯被立到地面上。</p>
“射!”</p>
汉军的弓弩手开始还射。</p>
隔着护城河,无数的箭失在空中交错。</p>
不少箭失在对撞之后,折落到护城河里。</p>
诸葛亮执掌国事的时候,为了对抗魏国骑兵,曾有意识地对弓弩进行改进。</p>
再加上某只土鳖建立起来的工坊体系的支持,更是让弓弩得到了进一步加强。</p>
若非护城河对岸的魏军早早布好了阵势,得以以逸待劳。</p>
再加上汉军作为进攻方,在前进的同时,需要不断调整阵形。</p>
恐怕在这一次的对射中,魏军就得先扛不住。</p>
饶是如此,在汉军稳定了阵形之后,后军不断补充上来弓弩手。</p>
箭雨一阵紧接一阵,不断地落入双方的阵中,不断有惨呼起响起。</p>
两军隔河对射,魏军最先占据的地利,开始渐渐地被汉军更胜一筹的强弓劲弩所抵消。</p>
郭循在汉军中潜伏数年,自然早就知道汉军弓弩之利。</p>
只是知道归知道,终究没有真正面对过。</p>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看着自己这边在先手的情况下,居然无法阻止汉军向护城河岸边聚集靠拢。</p>
仍是让郭循脸色微微一变。</p>
“太傅曾与吾提起,他与诸葛亮对峙武功水边上时,诸葛亮曾数次派人突破到东岸。”</p>
长子守军的主将孙礼有些叹息:</p>
“若非当时数降大雨,让贼子不能安然渡水,恐怕太傅亦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守住东岸。”</p>
“而当时最让太傅头疼的,便是贼子的强弓硬弩,极为厉害,居然可以从西岸支援到渡到东岸的贼军。”</p>
郭循闻言,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低声问道:</p>
“那孙将军觉得,长子能挡得住魏延么?”</p>
孙礼笑笑:</p>
“若是没有西贼援军,按郭先生所言,魏延所掌之军,不过三万。”</p>
“强攻高都,伤亡只怕不少,再加上他又被太傅调动,在高都和长子之间回来奔跑,早已是师老兵疲。”</p>
“就算贼军再精锐,只怕此时亦只不过强撑一口气。”</p>
“如此一算,此时能跟随魏延到这里的贼军,能战者不会超过一万五千数。”</p>
说着,孙礼看向那箭失交错不断的两军之间的上空,目光微微一凝,声音有些低沉:</p>
“若是换成往日,魏延凭借工程营之威,再加上一万五千的精锐之师,未必不能威胁到长子。”</p>
“只是可惜啊,如今这些精锐之师,却已经是疲惫之师,此时他想要攻下长子,无异作梦罢了。”</p>
郭循这才松了一口气:</p>
“听孙将军前头所言,我还道……”</p>
说了一半,他又止住不语,脸上重新换上了笑容:</p>
“上党之事,太傅谋算已久,等贼子援军到来,上党之事早已有定论。”</p>
“魏延眼下之举,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p>
孙礼却是没有郭循这般乐观,他的神色,略有沉重:</p>
“昔大魏精骑,纵横天下,贼子仰仗弓弩之利,方可堪堪与大魏一战。”</p>
“如今贼子步骑皆锐,再加上弓弩,远战近战,已经是都强于大魏矣。”</p>
“大魏若想要与贼军一战,非凭借险地不可;而若是想要与贼正面列阵而战,则非两三倍于贼军不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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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礼指向对岸,说道:</p>
“魏延敢以这些兵力来攻,正是因为有所仰仗。”</p>
好歹是贼军中的勐将,魏延就算是怒极而来,自然也是有些许底气。</p>
郭循听到这个话,沉默了下来。</p>
他做细作这几年,亲身经历,亲眼所见,自然知道,孙礼所言,并非虚言。</p>
两人之间,突然沉默了下来。</p>
而两岸的对射,情况又有了变化。</p>
汉军的楯车和大楯,已经推到了水边。</p>
但听得汉军鼓声再变。</p>
“快,快!快上去!”</p>
后方的辅兵和民夫被不断催促着,开始向着岸边跑去。</p>
他们的工作,就是要抢时间,想办法把护城河给填平。</p>
相比于披甲率较高战兵,这些辅兵和民夫,护甲就低得多。</p>
魏军早就看到了汉军的变化,原本已经有些被压下去的箭雨,突然又是一波暴射。</p>
低着头跑在最前面的辅兵,才刚刚进入箭雨的范围,有两个突然就惨呼一声,翻倒在地。</p>
从空中降下来箭羽,可能穿不透防护严密的铁甲,对于只有布甲的辅兵和民夫,杀伤力还是不小的。</p>
看到前面的惨状,有些民夫不由地放缓了脚步。</p>
两边又有人在大喝:</p>
“不要停!谁敢不听军令,斩之!”</p>
终于到有辅兵冲到岸边,将木桩放到了地上。</p>
只是他们的运气,似乎终于用光了。</p>
也可能是魏军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射向这里箭羽立刻密集了几分,几个辅兵又是一声惨呼。</p>
踉跄两步,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但终是倒在地上,挣扎一番,再无动静。</p>
……</p>
举着望远镜,看着前线战事的王含,脸色有些铁青。</p>
大汉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拿人命去填护城河了?</p>
按照现在大汉军中的惯例,应当是先以弓弩队压制对岸。</p>
如果压制不住,则工程营的石炮开始跟上。</p>
直至把敌军逼出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外,然后再把辅兵和民夫派上去填土。</p>
魏延这种做法,根本就是为了一己之私,罔顾人命!</p>
想到魏延对工程营所下的军令,王含再也坐不住了。</p>
他收好望远镜,转身匆匆地向着后方而去。</p>
文实正满头大汗地带领工程营的人赶工,看到王含过来:</p>
“王将军?”</p>
王含把文实拉到一边,悄声问道:</p>
“如何?三天时间,能达到左骠骑将军的要求么?”</p>
文实抹了一把汗,看了一眼忙碌的工地,苦笑一声:</p>
“你这不是多此一问么?昨日尚不可完成,怎么可能今日就能完成?”</p>
他叹了一口气:“最多三架,而且还是日夜赶工的情况下。”</p>
王含点头:“那我知道了。”</p>
说完,他一刻也没有多停留,又转身走了。</p>
回到工程营空荡荡已经没有几个人的营地里,王含大喝:“来人。”</p>
值守的士卒过来:“将军?”</p>
“传我令,让护卫营的将士,立刻全部回营!”</p>
“喏!”</p>
不一会儿,文实匆匆赶来,满脸焦虑:</p>
“王将军,怎么把护卫营都撤回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p>
王含屏退左右,这才回答道:</p>
“文校尉,方才在工地上,人多耳杂,故而有些事情,我不欲多说。”</p>
看到王含如此郑重其事,文实知道事情重大,连忙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p>
王含点了点头:</p>
“吾受命,领护卫营,护送工程营过来,出发前,中都护曾亲口说过,务必要把工程营带回去。”</p>
他加重了语气,“若是事情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吾等可死,但工程营决不可有失。”</p>
说着,王含拿出一份名单,递给文实:</p>
“特别是名单上的这十几个人,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住。”</p>
文实接过来扫了一眼,心里就已经了然。</p>
这十几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参与过某项机密试验——包括他自己。</p>
而且文实的怀里,也有一份完全相同的名单。</p>
“王将军,事情当真紧急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吗?”</p>
王含苦笑摇头:</p>
“说实在的,我现在也不敢确定,但……”</p>
他欲言又止,组织了好一会言辞,这才继续说道:</p>
“但方才我在前方观察战况,感觉左骠骑将军,实是有些不太对劲。”</p>
那般不顾伤亡,谁知道他会不会同样也让工程营不顾伤亡?</p>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王含感觉事情可能已经完全超出了中都护的料想。</p>
毕竟谁能想到,明明是一场算不上重要的攻城战,居然发展成关乎并州存亡的生死之战?</p>
文实知道,王含既然已经说出这个话,估计是真的要进行最后的未雨绸缪了:</p>
“那王将军的意思是?”</p>
“反正你方才也说了,左右都是没办法完成左骠骑将军交代的事情,还不如有早做好准备,以防万一。”</p>
“别的都好说,但这十几个人,我觉得得先召回营中,以防万一。”</p>
王含看向文实,“至于文校尉你,这几日若是左骠骑将军有召,你一定要记得立刻派人通知我。”</p>
事实上,若非迫不得已,王含压根就没想着要跟魏延对着干。</p>
因为这样,会在大汉军中,造成难以挽回的恶劣影响,甚至会牵连到中都护府。</p>
阵前抗命,无论有多大的理由,都是坏了军中规矩,是犯了大忌讳的事情。</p>
文实定定地看着王含,低声道:</p>
“你想好了?倘若真走到那一步,就算是中都护要保你,恐怕军中也再没有你的立足之地。”</p>
王含苦笑:</p>
“大不了从军中退出就是。”</p>
他长叹了一口气,“可若是不把你们这些人送回去,恐怕中都护就第一个饶不了我。”</p>
文实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什么,最后只能是沉重地叹息。</p>
他把名单还给王含,转身离去:</p>
“我这就去把这些人召回来。”</p>
……</p>
随着战况的越发激烈,在魏延不顾伤亡的进攻下,汉军终究是以弓弩的优势,生生地把魏军逼出了射程范围。</p>
辅兵和民夫,虽然有了不小的伤亡,但还是在第三天,终于搭起了一座浮桥。</p>
当汉军渡过了护城河,魏军识趣地退回了城墙下面的羊墙里。</p>
汉军想要冲到城墙下,还得推平一道鹿角,以及一道壕沟。</p>
而躲在羊墙后面的魏军,正虎视眈眈地等着汉军前来送死。</p>
“今日,必须要攻到城下!”</p>
魏延来到阵前,看着已经有几分倦容的将士,大声鼓舞道:</p>
“只要能把城外的贼军扫平,凭着工程营……”</p>
话未说完,只听得一声无比焦虑的声音传来:</p>
“报!”</p>
打断了魏延的阵前动员。</p>
“何事?!”</p>
魏延极是恼怒地看向前来报信的亲卫。</p>
“君侯,魏小将军送来了急信!”</p>http://www.123xyq.com/read/0/1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