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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72章 轻叹

    他闻言轻叹道:“我一直没有逼你做过什么,将来也不会,你不用怕。”

    我凝滞了抚摸他脸颊的那只手,笑意如藤蔓悄然伸出,一年时光,我的那些恐惧并未成为现实,或许正如裴姑姑所言,错在我,我从来没有试着去爱他,而他或许已等得疲倦了。

    “子韶,子韶……”我在嘴边一遍遍地念着这个名字,妩媚地笑着,那一刻颠倒众生的笑容,轻声道,“韶郎,我可以这样唤你吗?”喝醉了酒,潜在的意识被唤醒,我如同在梦境之中,身边事物隔着轻薄水雾,我眯起双眼辨认他的模样,用心记住。

    鲜少见他有失神的瞬间,那一刻他平日惯常的幽深眼眸忽然清浅,溢满温柔,将我搂在怀中,二人发丝纠缠在一起,而他仿佛要揉碎我的骨骼,疼痛而清醒的瞬间我却是笑着的。

    忽而感觉发髻上的松动,手附上发间,掌心是一根金镶玉蝴蝶发簪,赤金簪体上细密地刻有祝祷的梵文,浅紫色蓝田玉雕成镂空蝴蝶,金丝紧紧地缠绕蝴蝶翅膀,光漏过那蝴蝶,投下细碎阴翳。

    我探寻地看向他,他温然笑道:“你说过,梨花开的时候就是你的生辰。”

    刹那间我生出落泪的冲动了,紧紧攥住那发簪,簪子上的梵文仿佛烙印在心中。他也细心惦记着我,并不输于沈未病待我的好,只是我一直不愿正视罢了。

    我混沌地做了个梦,那是许久不曾做过的梦了,我依旧在那儿等待一个人。

    梦中的雨水如女子眼泪绵延不绝,细腻如针,我却没有打伞,只是站着淋雨。一窈窕女子在不远处,她立于屋檐之下,却撑着伞。她背对着我,不消说,我也认得那是颜蘅,与我在冬夜梦魇中纠缠许久的颜蘅。

    我不自觉地向她走去,冥冥中只想看清她的容颜,才走出一步。瞬间却被人握住了右手,落在身上的雨水也骤然停了,抬头是一色的纯净伞面,视线顺着紫竹伞骨转去,是他,忽然泪如雨下,梦境的结束原来是他。

    睁开眼,却是躺在漫着龙涎香衣衫的怀中,陛下正捉着我的手,小心的推搡着我,道:“怎么好好睡着都哭了,是又做噩梦了?”陛下是一身墨绿苏绣暗花常服,白玉大簪束冠,身上还弥漫酒香。

    “那应该不算噩梦,”我摸了摸脸颊,脸上残留干涸的眼泪痕迹,我胡乱抹了抹,瞧了眼晦暗天色,道,“臣妾去了天禄阁的,怎么还在兰若堂!陛下怎么也在这儿。”

    他浅浅一笑,替我掖被子道:“你喝醉了,我将你送回来了。”

    我挣扎着要从床上扑腾下来,却因醉酒而头痛欲裂,寸步难行,我无奈倒回床上,道:“陛下怎么不拦着,就任臣妾喝下去了,臣妾的酒量很浅,”我小心地捕捉他眼中闪过莫名情绪,试探道,“臣妾醉酒后,没说什么吧?”

    “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摇头佯装气恼道,“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曾经偷偷与哥哥一起尝过父亲的梨花酿,那时好像也做出了奇怪的举动。之后就不曾碰酒,原以为年长些,酒量会好,谁知依旧是三杯辄醉。可以想见天禄阁的尴尬场景,还被他看了去,我掩袖道:“臣妾不要听,大概是什么怪异的事情,陛下也还是忘记的好。”

    “没什么怪异的,其实你喝醉酒的样子很可爱。”他说话间将我的手置于发间的一根发钗上,我摸索了片刻,即刻取下来,躺在掌心的是一根似曾相识的蝴蝶簪。

    恍惚间忆起混乱的梦境,我恣意地倒在他怀中,肆意地撩拨,说出隐匿得太深连我自己都要忽视的思念,还有一直徘徊难以出口的称呼“韶郎”。

    我以为只是个梦,却是梦境与现实迷乱的交接,簪子上的梵文再次印在手中,留下深浅痕迹。

    我信自己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慕之心,醉酒解开被理智压抑埋藏的心绪,我不得不承认,我至少有那么一点动心了。

    我抬首视他,他完全卸下防备,平静如静水深流,缓缓将我拥入怀中,下颚抵住我的额发,轻声道:“可馨……”

    我并无法永远逃避我的心念,或许如那梦一般,他才是梦的终结,而非我一直死守不放的沈未病,我抵在他怀中,回应道:“韶郎。”

    上官婕妤关不得她一生一世,沐安终究要自己从阴翳中走出。而遗忘未必是那样容易的一件事。

    玉宜轩外的榴花叶落殆尽,才吐出些许新芽,隐在横生的细密枝干中,庭院内无人,我推开门,室内昏暗,不曾点烛,亦未用熏香,透着微微潮气,沐安正在窗前借着并不亮堂的光鲜做女红。

    虽是禁足于玉宜轩内,她见了我却没有与我抱头痛哭自己的委屈,或是痛斥上官婕妤的蛮横。她未有惊喜埋怨的波澜起伏,仿佛在等待我的到来,她没有唤侍女,而是放下女红,为我倒了杯茶,微笑递到我手中,继而依旧继续埋首女红。

    容颜清减,却更添?丽,她的侧影如仕女图一般精致婉约,一颦一笑都是大家闺秀风范,多年的淑女教养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烙印,说不得不好,却也说不上美妙。

    我冷落她许久,她却并未怪罪,倒令我心怀愧意,不知从何启齿。我抿了口茶,道:“是雪水云绿,记得宁姐姐爱喝茉莉香片,莫不是改成了与我相同的喜好。”

    沐安放下飞针走线,笑道:“我许久之前就不爱茉莉香片了,日常饮的都换成了雪水云绿,清冽甘甜。”

    心念一动,我手腕微转,浅绿色的茶水轻漾,道,“说来也怪,爹爹爱喝雪水云绿,家里的茶罐里只备了雪水云绿一种,上门拜访的客人常嫌弃这茶清淡,幸而哥哥与我都随着他的喜好,哥哥也觉得雪水云绿好。”

    “苏先生还是这个习惯?”沐安微笑着,“我第一次喝的时候也觉得淡如溪水,不比茉莉香片气息浓烈,如今却觉得恬淡而意味悠长,清淡雅致。”

    沐安淡淡地将我的话挡回去,二人沉默片刻,我放下兜圈子的念想,索性开门见山,道:“宁姐姐不要再去太极殿了。”

    她被我莫名其妙的言语惊吓到,针扎到了手指,沐安皱眉轻唤出声,她吮了吮手指,却对我微笑,没有怨恨语气,道:“婕妤请旨把我带回来前,说过跟你一样的话。”

    “上官婕妤跟我都是为了你好。”

    “我很好,你们太过担心了,”沐安抬首顺眼望着抽芽的榴花,道,“毕竟马上就要四月了,我不会在太极殿待太久的。”四月乃是会试之期,宁姐姐还是为了哥哥。

    “哥哥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身体要熬不住的。”

    “他会知道吗?”沐安自语,抚着绣帕上的并蒂莲,“不会的,他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宁姐姐的话语,令我无端回忆起自己躺在雪地中的绝望心情,不论做什么那人都不想知道,也不会知道,无望的爱情。

    天禄阁醉酒之后,终于明晓自己的心可以放下,回首过去的日子,日日焚心的煎熬,我至沐安身边,俯身枕在她的肩上,劝道:“姐姐为什么要这样执着,圣上也很好,姐姐为什么不试着放下回忆。”既然错过了,就不能继续执着,否则便是此生的劫难。

    “宫里的女子只能选择陛下一人,但是有你在他身边就够了,”宁姐姐拉着我一起坐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释然笑道,“在太极殿祈祷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我为妃子,与他此生无缘,我不会强求什么,我也不会去争宠,如成贵嫔那样,做好妃子的本分即可。”

    她说得越是平静,她爱的折磨或许越深,我鼻子一酸,道:“太苦了。”

    “不会苦的,我有三年的记忆,够了,”宁姐姐笑得不见难堪的苦涩,幸福如新嫁娘谈论自己的夫君,道,“若是我的祈福应验,他高中三甲,或许在宫内的鹿鸣宴上还能远远地看他一眼,不是很好吗?”

    她只是为了如此单纯的希冀,而愿折寿十年,我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十分渺小,为他不爱而怨恨,我以为,爱到最后,连最初的回忆都侵染苦涩,不如不爱了。

    而沐安的回忆却非苦涩,成了支撑她的信念,我仿佛自问道:“记忆能熬过一辈子吗?”

    “应该可以的,”沐安手指轻轻滑过那幅绣品,声音轻柔如蝴蝶振翅,道,“如果不行,还有你,看着你幸福,我就觉得很好,不会太寂寞。”

    曾伏在我怀中哭泣寂寞的沐安,仿佛是旧日空影,太极殿或许真的洗去她的怨怼,但她的洒脱却更令我怜悯,我扯住她的袖子,局促不安道:“姐姐会有孩子的,不会寂寞的。”

    “万事随缘,上天不肯赐我,我也不会怨,”沐安笑得恬淡,她替我悉心重结好松散的衣带,道,“你与我不同,你会有许多孩子,那时相士就说你额头生的高,是极有福气的。”

    我别过头去,道:“相士的话总是夸大其词。”

    “你哥哥也会儿孙满堂的。”沐安轻不可闻地喑哑道,她放下手中的那幅并蒂莲,终于露出惆怅的表情,“不过他也会幸福的,大家都会好的。”

    忽然忆起她手中那泛黄的绣品,正是我偶然从沐安妆奁盒中发现的那幅未曾绣完的花开并蒂,沐安带着思念绣了三年的花开并蒂,此生或是都绣不完了,相思永无尽。

    恍惚想起入宫前夜我曾在梨树下许下愿望,愿哥哥与沐安百年好合,子孙满堂。如今物是人非,万事转成空,哥哥也等了三年,他此刻恐怕还不知,坐在颠簸的马车上,遥望帝都,还有沐安的影子。

    我无力地抽身而出,本该是我劝沐安,却被她安慰,心情愈加沉重。我才穿过步廊,就被云槿请去,上官婕妤在庭院烫了茶等候多时。我先欠身道:“妾替宁氏谢婕妤之恩。”

    婕妤示意我坐了,将扇子摆回案上,岔开话去道:“你一直病着,我许久没见过你。”

    “是我失礼在前,我康复后就想着要来拜见如姐姐,免得如姐姐挂心。”

    “颐嫔做得太过,还扯上陆顺仪,不过她也没得个全尸,算是报应了,”婕妤叹息道,“我总希望宫里诸人没病没灾的,可惜总是天不遂人愿。你才恢复,宁氏就憔悴下去了,我不得做主,才请了皇后旨意。”

    后宫之权在陆昭容手中,凤印又在明贞夫人手里,恐怕请来旨意很是麻烦,我歉然道:“惊扰了皇后娘娘的清修,更少不得令如姐姐大费周章,我替宁氏赔罪了。”

    “我没有去找姚秋颜、陆凝云,”上官婕妤摇摇头,除却皇后之外,纵然是位分高过许多的明贞夫人,依旧是直呼其名,道,“皇后手里有代代相传的白玉圭,不用懿旨,也能令侍从听命。”

    我笑而不言,低头啜茶,终于明白白玉圭的作用,凤印可以再铸,而白玉圭历朝相传,那才是皇后权势所在,皇后清修并不意味彻底放弃她的威仪。

    “宁氏乖顺知理,皇后亦是怜悯她的,不想她继续沉落,”上官婕妤用扇子轻敲檀木矮几,道,“我不得不暂时将她关着,她心思太重,被冷落这么久,有苦楚多半不肯对旁人说,又须得人劝,你与她素来亲近,想来也只有你了。”

    “婕妤可以请皇后娘娘撤去旨意了,沐安,她没事了。”

    “有心结的不只她一人,这皇宫也有一百多年的时光了,积累的怨气太重了,兰若堂才有鬼怪之说,女子怨恨至极,会不惜杀人,颐嫔也是极好的例子。”上官婕妤若有所思地凝望我,她心中也认为圣上太宠我,冷落了后宫,沐安因此怨恨我,而后宫独守寂静宫室的妃嫔,怨恨我的人更有许多。

    此外上官婕妤似乎依旧相信我的流产与陆昭容毫无瓜葛,句句直指颐嫔,我无法追问,道:“谢如姐姐之言,待沐安恢复了,改日我定当与她一起道谢。”

    上官婕妤微微一笑,道:“那也不用改日了,我喜欢你的画儿,很有灵气,就赠我一幅,可好?”

    “都是闲来信笔涂鸦,如姐姐肯赏识倒让我惭愧了,”听到有人夸赞,我自然欢喜,满口答应下来,又问道,“不知娘娘喜欢什么样的,山水,花鸟,抑或飞禽?”

    “倒也不拘着什么内容,记得过去我爷爷也收藏过一幅越溪居士的画儿,飘逸潇洒,细处却又不失精致婉约,那题目仿佛是《泛若耶溪》,当时就觉得江南美得惊艳,”上官氏温然笑道,“我欣羡江南风物,可惜自小生于世家,如今又身居宫阙之中,此生大概无缘一赏了,就随意画些越州的风景。”

    上官的惆怅倒令我心中掠过吃惊,须知世家出身有天大的好处,一入宫便可略去层层攀爬之累。历来直接聘为皇后的俱是世家出身,今上登基后所聘废后张氏的出身名望稍低的家族,如今的皇后柳氏当初只退而封为贵妃,引来柳氏一族不满,长兴五年之乱,柳氏肯站在陛下这边,皇后之位不得不说是个因由。

    长兴五年送入宫的几位世家女子俱是一日封嫔,最显眼的便是眼下宫中的明贞夫人、上官婕妤、成贵嫔。不过除却明贞夫人,另外的几位似乎更像摆设,上官之厌嫌,大抵来自于此。我道:“世家的管束总要严些,不比寻常人家。”

    “很好吗?”上官氏自语片刻,忽而褪去茫然的神情,浅笑道,“我不耽搁你了,你可要记得欠我一幅画了。”

    她遗下一个温婉端庄笑容,施施然而去,她身边只跟着云槿,不比陆昭容宫女内侍簇拥的威势,身影单薄,晨雾之后飘渺不测。

    画,不由得想起窃画之事,行云堂的何微之,还有不久前被我托沈司药帮我从浣衣局带回来的春儿。

    行至行云堂外,桂树的枝干又高了一掌多,春儿恰在门口洒水,一手拿着笤帚,她虽离开了浣衣局,沈司药无法更改她宫婢的身份,宫婢比宫女更卑微,她只能在行云堂做些洒扫事情。

    汗水沾在额头,光下容色?丽,刹那间的惊艳,身为女子的我亦是惊诧了,原来我一直忽略了她的美丽。

    但那耀眼的光华自她瞧见我那一刻起骤然消逝,她唯唯诺诺的表情代替了美丽的面庞,顿时念起明贞夫人,她的高贵艳丽一半也需要她的冷傲来衬托,否则亦是归于尘土的卑微。

    她领我去何微之的画室,我问她话,她小心回答,不肯多言一语,唯恐有失,我问得也无趣了,二人遂不再言语。

    何微之也因受牵连,降为最末的画员,换了画室,没有原先敞亮的采光,屋子昏暗,春儿无奈道:“我劝先生搬出去画,他不肯,只是呆在屋里。”

    春儿的声音并不算轻,何微之却并未抬首,一直专注于桌上的颜料,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我走到他身后,见他将朱红色的颜料涂在纸上,但不知为何,那抹浓丽的朱红色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了,我惊呼出声,何微之惊道:“谁!”

    下意识地护住画纸,警觉地回首看见我,才释然地挪开身子,作揖问安道:“柔嫔娘娘。”他这才越过我注意到默默立于一旁的春儿,春儿脸一红,悄悄退下了,碧茹也退到门口守着。

    我踌躇道:“难为先生困在这样简陋的屋子,过些日子我想办法替先生换个地方。”

    何微之拿着研钵轻轻地研磨着不知名的草木,道:“春儿都跟说了,怨不得娘娘的,是微臣惹上的麻烦,还把娘娘一起卷进来,娘娘没事就好。”

    “春儿也受了杖刑,如今贬为宫婢,我也会想办法的。”此事并不需我出手,碧茹是尚宫局的典簿,宫女之事统归尚宫局。

    何微之继续捣鼓他的颜料,我指了指方才诡异的画纸,道:“大人在搞什么名堂?”

    “娘娘不要着急,”何微之将研钵中米黄色的汁液倒在纸上,纸上竟然显出浅浅的红色,我兀自惊奇间,何微之解释道,“这颜料用则隐去,须遇上特制的液体才会显色,不过那方子还有模糊的地方,配出来的效果淡了点。”

    他将笔递给我,我又试了试,果然如此。他又把方子背给我听,我与他讨论片刻,我夸赞道:“这是个不错的创意,先生或是能借此扬名立万。”画师卑微,不过成为名满天下的画师即可入得翰林院,中宗朝就有这样的先例。

    他谦虚推辞道:“微臣认真研习,只是做好本分。”春儿恰举着茶盘入内奉茶,递给何微之的茶盏时,双颊红如晚霞,掩不住她的心事,何微之倒是泰然自若,我见了不免一哂。

    我闻了闻研钵中的汁液,混杂着许多药草的味道,一时我也说不明,我笑道:“这么多草木,先生一人忙得过来吗?”说话时我瞧着娇羞的春儿,她的心思,要能替她圆满才好。

    何微之淡淡扫了她一眼,道:“她会过来帮忙,不过她并不熟悉草木,多是微臣自己动手。”他说话间带着淡淡疏离,难道是薛墨脂以无法见人的恋情要挟他,他开始憎恨春儿,恨她将自己拖入泥潭。

    春儿闻言低头不语,依她的性子或是已被这话恼得哭了,我道:“春儿很聪明,先生多教教她,她就一定能学会。”

    何微之露出嗤之以鼻的不屑神态,道:“她现在的身份是宫婢,老是杵在微臣这儿并不妥当,求娘娘将她带走,免得惹麻烦。”

    我清晰地瞧见春儿的眼泪滴在她手上,何微之仿佛连我也不待见了,不再搭话,继续研究那些颜料。我陪着啜泣的春儿走到外头步廊,碧茹见了也莫名其妙,我摆手示意她带着仆从退下,留我一人与春儿说话。

    “先生不是讨厌你,他是在为你的安全着想,你不要伤心了。”

    春儿依旧嘤嘤哭泣,道:“娘娘不用安慰奴婢,奴婢知道自己现在是最卑微的宫婢,愈加配不上先生的,从来都是配不上的。”春儿的哭声幽咽如弃妇,听得人心烦起来。

    我才要脱口而出要不是你,他怎么会被薛墨脂要挟,自己险些失言,遂娓娓劝道:“毕竟是你一直在照料他,他不见得不喜欢你,那是说话在气你。宫里的闲言碎语会要了人命,你与他有男女之防,行云堂又在宫禁之中,我将话摆到这儿,你自己仔细想想。”

    春儿抬头疑惑地瞧我,透着几许意外惊喜,该是为我的话所动,我顺水推舟道:“此外你调来兰若堂,至少不用受行云堂的苦,先生也有这层思虑,他是关心你的。”http://www.123xyq.com/read/0/6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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