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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79章 默念

    我双手合十,闭眼默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普渡众生,信女并非有意冒犯菩萨,只为惩治奸恶之徒,不让阴谋得逞,还望菩萨恕罪。即使要罚,信女亦愿独自承担所有罪责,入地狱受刑,切勿连累旁人。

    我一边念着,一边探手取下佛龛中半臂高的白瓷观音,重重摔落在地,碎瓷溅开,沐安慌忙闪避,惊呼道:“可馨,你疯了!”

    “我没疯,”碎瓷中并无麝香,我俯身从中一张黄色纸笺,上面墨笔写满怪异字符,还零星地点着朱砂,叹道,“是有人疯了。”

    闻声入内的上官婕妤,见了碎瓷并不紧张,只凑近瞧了我手里那张怪符,我知晓上官婕妤知识广博,或是认得符咒的作用,遂递给了她。上官婕妤翻看一番,眼光闪烁,意味深长叹惋道:“确有人疯了,居然敢用符咒,还是一张转换男女的符咒。”

    国朝后宫历来严惩厌胜之术,史载中宗宠姬韩妃,即将立为皇后之际,却被人揭发以符咒诅咒后宫,而被中宗毫不犹豫地下旨废逐。不论是谁使用这张符咒,足以置她于死地。

    皇后育有嫡长子,其位固若金汤,犯不着赌上前程下咒,而明贞夫人若为主谋,更无须将观音中的隐秘告知与我,将自己推上绝路。

    那么主使必然是陆昭容,只要令迦陵供出陆昭容,陆氏必死无疑。

    沐安牢牢盯住上官婕妤手中黄符,惊得双目圆睁,实在接受不了她每日万分虔诚跪拜的圣洁观音瓷像内居然藏着歹毒符咒。沐安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我上前扶住她,却见她下身渗血透出裙子,这是小产前兆,遂慌乱地喊沁雪快去召侍医周祁。

    这边符咒一事更需妥善处置,上官婕妤即刻封锁消息,而在玉宜轩内侍奉的宫女内侍暂时被关押到空着的侧殿,等候发落。然后又留下我安抚情绪起伏的沐安,上官婕妤亲自去贞观殿禀报陛下。

    沐安听不进我的话,昏过去不省人事,手忙脚乱地把沐安抬回床榻。左等右等,侍医周祁却还赶不及出现,沐安下身血迹越来越明显,我令棹雪去取我之前送来的寿胎丸,裴氏秘方研制的保胎药有救急之效,我当初亦是依靠此药拖延了一个月。棹雪跌跌撞撞地取来半盒丸药,我撑起沐安的腰,以温水喂她服下,许是丸药难以吞咽,沐安全部吐了出来,温水顺着滴到我手背上。

    周祁还没到,沐安脸色逐渐苍白,我更慌得流泪,心一横遂将药丸嚼碎,顾不得礼仪,用嘴喂入沐安口中,那蔓延的血色稍稍止住。

    又过了一小柱香工夫,周祁领着乔希风风火火冲进来,看得出乔希跑得很急,对称的钗子都掉了一个。我与他说了大致情形,又提到了喂沐安寿胎丸的事,周祁静静听着,并未立即过来瞧人,而是先从乔希背着的药箱里取丝线,沁雪配合地欲放下织锦帘子。虚礼,这些人居然还在注重虚礼!我快步过去,夺走周祁手里的丝线,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悬丝诊脉!”

    周祁被我的气势震得愣神,乔希推了推他,他才回神,被惊吓的表情不断放大,我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语气稍缓道:“情况紧急,大人先进内室问诊。陛下怪罪,我来承担。”

    周祁对我的话依旧有所顾忌,在乔希推搡之下,才入内室诊脉,我在一旁焦急等待,他先在沐安脸上扎了三个穴位,又退至一旁,背过身去说出穴位,令乔希在沐安下身施针。

    最后乔希收回所施的针,周祁誊好药方,令沁雪去煎药,才向我作揖,道:“幸而苏容华及时喂的丸药,容嫔与孩子都没事了,只要再服药压惊即可。”

    说话间,陛下才从贞观殿赶来,殿内的人跪地下拜相迎,陛下扶起我,道:“怎么样了?”上官婕妤紧随其后入殿,神情平静不见悲喜,那符咒应已交给陛下了。

    我抬起泪迹未干的脸颊,释然微笑道:“周侍医诊治过了,已然没事了,宁姐姐还睡着,大概快醒了。”余光示意陛下入内瞧瞧。

    然而陛下的注意力并不在内室,而是一地的碎瓷,再好的瓷器,碎了也只剩狰狞的可怕。他面色一冷,踩了踩脚旁的一瓣瓷片,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恨恨低语道:“符咒!”

    牵扯巫蛊厌胜,陛下亦必须插手此事,掖庭令将一身伤痕的迦陵拖到了审讯室,陛下在主位,我与陆昭容各坐于一侧。

    掖庭令巴结陆昭容,熬夜将昨日的口供整理成卷宗,呈给陛下。不消说,卷宗内俱是对明贞夫人的指控,陛下随意翻了几页,就丢到了一旁,陆昭容只当陛下十分厌弃,掩袖却挡不住嘴角微露的笑意,好似生怕陛下不识文字一般,凑近向陛下轻声重复道:“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臣妾昨日审过,她也招了,是受了明贞夫人指使。”

    陛下不为所动,只冷冷注视伏在地上的迦陵,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迦陵勉力支起身子,肃身一拜,道:“奴婢一时贪念,受明贞夫人蛊惑,而偷换佛珠,做下伤天害理之事,自知罪无可恕,亦无话可说。”

    迦陵还死死咬着明贞夫人不放,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更让人厌嫌,我道:“不止佛珠,容嫔宫里打碎的观音瓷像里,还藏着张符咒。”

    陆昭容与迦陵听得符咒二字,俱是一惊。我注视迦陵,不漏过她眼中一个神情,逐字逐句缓缓道:“以符诅咒妃嫔,按律当凌迟处死,除非陛下赦免,否则没人救得了你,你明白吗?”

    迦陵垂首不回话,陆昭容道:“既然她已供出了佛珠一事为明贞夫人指使,此事必定也是她为主谋,容华还有什么可问的,难不成是在指她做假?”

    “臣妾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报,”我起身恭敬道,“臣妾恰是经明贞夫人提点才开始怀疑瓷像内的蹊跷,僭越地摔了皇后所赐观音,试问如若明贞夫人为主谋,又何必来提醒臣妾,更将自己推上死路。”

    陛下不置可否,倒是陆昭容坐不住了,倏尔站起,凌厉的目光直指我,斥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嫁祸明贞夫人了?容华以为是谁呢,难不成是我陆凝云!”

    陆昭容激动的样子,更显出她心中有鬼。我无心在陛下面前与她争吵,稍退一步,略避锋芒,温然道:“谁都免不了嫌疑,妾没有特指娘娘,昭容不用焦躁。”

    “是啊,谁都免不了嫌疑,”陆昭容剜了我一眼,“指不定是谁偷偷塞进瓷像里,倒是该查查玉宜轩的出入记录。”

    陆昭容要将我一同拖入泥潭,我问心无愧,向陛下一拜沉稳道:“白瓷观音密封而制,并无豁口,且打碎之时,并非只有妾身与容嫔,上官婕妤也在场,陛下可以召来一问究竟。”

    陆昭容才要回嘴,陛下以指扣了扣桌面,严峻地扫视了我与昭容,二人才偃旗息鼓。陛下继续问迦陵:“如果没记错,你的名字是叫迦陵。皇后倒是替你取了个好名字,你知道迦陵的意思吗?”

    “奴婢不知。”

    陛下侧视我一眼,我会意,代为解释道:“迦陵频伽,佛经中记载传说中的妙音鸟,生于山谷旷野,其音和雅,婉转如歌,胜于常鸟,听者无厌。”

    “听者无厌,”迦陵默默重复我的话,嘴角泛起讥讽的笑容,“还以为这个名字只是很好听罢了,至少比伽罗要好听。”

    她依旧毫无悔意,还如玩笑般对比她与林尚宫的名字谁更好听。陛下骤然将卷宗丢到迦陵身上,徐缓道:“你辜负了皇后赐你的这个名字。”此刻他的怒气必然盛极,我却无法从陛下脸上发觉一丝悲喜,而是予人无穷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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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疼痛渗入骨髓,我才骤然惊醒,舍不得他,我还有那么多话要对他讲,我的一颗心没有说与他听,纵然明知,他已不想听了。

    我追了出去,雪地暮色冥冥,唯有我一人在发疯奔跑,仿佛跑得越快,就能将痛楚丢得越远,忘却手心滴血,忘却他婉转拒绝。雪水浸湿鞋袜,凛凛朔风灌入敞开衣襟。终于我失却所有力气,仰面倒在雪地中,如卧松软丝绵,只冷得彻骨。

    新月初上,磊磊积雪覆压在青绿依旧的苍松翠柏之上,泛着萤光,侧耳倾听,不时可闻墙外雪压翠竹之声。天地安静,心神埋没入积雪之中,终得安宁。

    历经此事,沈氏一门容不得我,毕竟我险些置沈未病于死地,他为沈氏唯一的直系继承,沈氏不容他性命有失,我隐隐已预感到沈氏不会欢喜我,司药的漠然恰是最好的例证。

    只想不到,原来他始终未将我置于心上,我的情,比不得他亡妻一分一毫,我待他再好,便如红烛成灰,风一吹,就散了,而他的亡妻,就如树生在他心里,即使枯了,也无法斩除,因为那根扎得太深。

    缘聚缘散,都是他给与的错觉。幸好苦的只是我一人,只是我一人,至多是躺在雪地里忏悔罢了,他还能坚守那份情,续写帝都的爱情传奇,无人知晓,传奇背后,还有我这般不自量力的人物。

    我嘲讽得笑了,双眼干涸得流不出泪,心却被纠结的藤蔓紧紧缚住,难以喘息。

    耳边朦胧回响起碎碎唏嘘,那是佛前祝祷时,听得僧人的庄严警语,俗世红尘,执着何为,拈花一笑,尘寰种种,善恶情恨,一念之间。

    心中的相思藤蔓压到最紧时,禁不住最脆弱的一击,突然挣脱,相思支离破碎,零落一地。大概真的只需一念,我就解脱了。我为他哭过笑过,浮生梦一场。

    与他走到这一步,已是无可奈何。我仰望苍穹,埋身与冰天雪地之中,该结束了。

    第二日一早,照例前往天禄阁,或是在雪地中躺得太多,忍不住打了喷嚏,但我并未在意,强自打着精神。

    脑袋昏沉,字儿在眼中模糊成块,我甩了甩头,踮脚继续搬书,齐韶见我如此,几番欲说还休,终究耐不住询问道:“你怎么了?”

    我从黄花梨木书架的第四层上取下一叠书,笑笑遮掩道:“大概昨夜是睡得不好,觉得晕眩。”

    齐韶搁下手中的笔,却不结接过我手里的书,兀自抬手抚了我的额头,我来不及躲闪,书慌慌忙忙落了一地,他又抽手按了自己的前额,道:“你发烧了。”

    彼时我在意的倒不是生病,而是齐韶亲昵的举动,近来他总有种种越轨之举,却做得自然而难以引人动怒,纵然适可而止,毕竟违了规矩,我隐约觉得不安。

    不过此刻头痛得实实在在,我勉强微笑,不置可否,俯身要去拾起那些书本,顿时只觉天旋地转,齐韶身形模糊,很快不省人事。

    辗转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内药局自己的房间里。一身素净装束的乔希倚在床边打着瞌睡,她迷糊地用手拂去坠在脸颊上的发簪上的粉色流苏,动作太大,她猛然醒来,才发觉我也醒了,急忙端来药碗,道:“你快喝下去,这药我都热过两回了。”

    我才喝了药,乔希嗔怪了我一通,不外乎不爱惜身体云云,不待我插嘴,乔希便又竹筒倒豆子一般感念道:“还好有内侍将你送回来,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我都不认得,不过那内侍絮絮叨叨地跟司药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我一愣,转而微笑,齐韶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将我送回内药局,唯有拜托监视他的内侍了,我应当也给齐韶添了许多麻烦。

    怏怏病了几日,很快活蹦乱跳了。而天禄阁的阿苑病入肌理,卧床快接近三个月,裴姑姑还在替她调理。

    临近年关,齐韶仿佛消失一般,书阁有只剩我一人忙碌。好在半月来,积压的书已清理了十之七八。我思忖着齐韶身为外臣出入内廷手续繁琐,出入都有小黄门监视尾随,并不方便,他研读完需要的书籍,不再出现实属正常。不过隐约有些失落,或是失落无人伴我说话,或是失落,我还未向他道谢。

    怏怏病了几日,幸而好转。我抽空去瞧了阿苑,她已行动自如,面色红润而无病态,她颇为愧赧,对我道谢再三,担心天禄阁的事务牵累了我,亦是急于回去,只是司药言她操劳过度,病入肌理,强留了她再卧床调理半月,我依旧须得代替阿苑再忙碌一段时日。

    书阁内积压藏书清理了十之七八,自那日病倒之后,我再未见过齐韶,我思忖着他身为外臣出入内廷手续繁琐,再者年关才过,祭祀事宜颇多,宫里宫外都忙。

    天禄阁终于又只剩我一人,我于书架间意外拣到了宋刻孤本的校着《花间集》,按耐不住兴奋,下意识唤了齐韶,等不得回应,方如梦初醒,他已不在了,自嘲地笑了回自己的记性,侧身望了眼清理出来与他执笔誊录的桌案,朱笔搁置,墨盒紧闭。我才微微敛了笑意,想他或找着了资料,此后再见不到了,可惜,我还未向他道谢,又可惜……

    道不清心底惆怅,连我也不知在可惜什么的时候,齐韶忽而又出现了,一本书横在我眼前。我愣愣掷了笔,袖袂不意占到桌上那方长方淌池澄泥砚,一瞬间袖襟上紫绿双线勾勒的藤花染成了墨色,雪白高丽纸也一瞬墨色如夜空。

    我尚陷于齐韶忽然出现的意外之中,神色游离,齐韶摆了摆头,取出丝绢,擦去我手中星星点点的墨。

    双手摩挲,生出温热触感,我才回了神,轻轻将手抽回,抵不住双颊泛红,他并不执意挽住,我也不敢要他的丝绢,兀自拿出自己的擦拭。

    “那日谢大人送我回内药局,”我绞尽脑汁挖出话题,道,“大人怎么忽然来了,前些时候不是取走了十卷的《圣朝遗录》?大人读完了?”

    “读完了,文端皇后之识不让须眉,”齐韶倒比我自然许多,温然笑道,“也能解当年倨傲的韩百川为何折服于她,出山辅佐高宗。”

    韩百川与文端皇后是另一端故事,传为两人曾有旧情,不过往事随风,后人不当妄议,惊扰先人。更乃国朝隐晦,不宜多提,我遂岔开话道:“河东柳氏家教严苛,故而勋旧功臣之家或是衰败,或起落如杜氏、上官氏,惟柳氏绵延不绝。”

    此言非虚,柳氏世袭秦国公爵位,上可追溯至太祖身边的开国功臣柳济,而文端皇后亦是出身柳氏。本朝许多位名臣武将皆出此家。

    “其实文端皇后最为人称道之处,是她坚决反对任用外戚,柳氏一族在其执政期间遭到弹压。然而这对柳氏一族,也是一着妙手。”齐韶翻着手中的书,将话题引回原点,然而他所言,似有弦外之音。

    我忽而忆起父亲的话,力保柳氏立于不败的,不仅是严谨家训,更是其韬晦之道,懂得盛极必衰,月满则亏之理。故而昔年从未见柳氏荣极,只是鼎盛,从未荣耀至威胁皇权。

    今时今日的柳氏秉持昔日家训,不过不那样完满罢了,到底触及了许多权力。今上皇后为柳氏第三女,朝中内外要职皆落入柳氏囊中,并无当初钱氏对陛下的咄咄逼人之态。若有,中宫所出的那位患有脚疾的皇子也早已立为太子了。

    齐韶又时常出入天禄阁,天禄阁的事务即将结束,我做了茶点请他品尝,亦算是这些天来对他的酬谢。给他舀了一碗碧涧羹,他似是十分欢喜,追着我问了做法,我道:“这都是南边的吃法,芹菜用清水焯过,拌入苦酒与研碎的芝麻,还有盐与茴香,再腌制片刻即可。做法不算精致,倒是得了个好听名头,名曰碧涧羹,取自杜甫的“青芹碧涧羡”之句。”

    齐韶搁下笑道:“碧涧羹?隐居的闲人真是颇有情趣了。”

    他且笑别人,不笑他自己,我不假思索道:“大人也算得闲人了,在天禄阁耗了这许多时日,弘文馆当真是这般闲散的地方吗?”

    “天下垂拱而治,怎会不清闲?”

    我转而哂笑起了他的糊涂:“河海清宴,臣子各司其职,清闲的也该是今上,天下太平可不该给拿来做躲懒的借口。”垂拱而治,乃是尧舜时的说法,文臣武将在其位谋其职,天子无为而治天下,只需垂拱旁观即可。不过到了如今,未必是这个意思,世家膨胀,皇权收缩,天子权力受到挟制,更具讽刺之意。

    齐韶一愣,寻思话里的意思,也跟着笑了。仿佛为了摆脱此刻的窘迫,他起身开了窗子,阁外暮色蔼蔼,风吹动书页,发出刷刷的翻书声,侧身而立,仿佛要与那窗棂上栩栩如生的凤凰,一起翩然欲飞,宛若羽化飞仙,伫立良久,他仿佛下了决心,道:“听说西苑梅花是皇城胜景,苏药女可愿与在下一道去走走?”西苑是依附天禄阁而建的花园,只种梅花。

    我犹豫地拨弄书页折角,下意识只想婉转回绝,瞥了眼门外内侍,轻声道:“外头……”

    “又非见不得人,谁怕?”齐韶说话间却在凝视我,仿佛在解我的心结,的确,既与他无牵无挂,谁怕?

    文端皇后故去,天禄阁缺人看管,更何况西苑花草。西苑以梅为主,但西苑之梅并非为人刻意折磨的病梅,而是任其生长,枝干舒展,更具飘逸灵动之美。

    西苑背阴,加之鲜少有人踏入园内,故而地上依旧存了一层积雪,梅枝上挂着未曾消融的残雪,梅花愈发明丽。我跟在齐韶身后,一深一浅地踏在积雪之中。

    “袖上的墨迹洗不去了吗?”他扫了眼我的袖袂,药女的衣裳总共两套,无奈都被墨水污了,一次是在行云堂,一次是在天禄阁,我将袖子往身后藏了,自嘲道:“我的衣裳与墨太有缘,之前在行云堂打翻了砚台溅得一身都是,都洗不干净了。”

    齐韶闻言微微皱眉,抬首凝视我一眼,却又不语。闲闲聊起快雪楼,齐韶言及他近日多是在习字,并无绘画之兴,我低首躲过一株肆意伸展的玉蝶梅的花枝,抿唇轻笑道:“莫不是在填九九消寒图?”

    所谓九九消寒图,乃是九个笔画为九的字,三字一组为句,一日一笔,待得填完这幅图,也恰好度过了九九寒天,名曰锻炼耐心,实则是无聊消遣。http://www.123xyq.com/read/0/6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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