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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番外四

    番外四贺慈

    “先生,这几日您去了哪儿?”

    个头瘦小的男孩朝手心哈了口气,又伸上去紧紧抓住男子的衣角,仰着一张被冻得通红的小脸问。

    先生眯眼温和地笑了下,将背上熟睡的崔三颂往上托了托,声音清冽道:“一些蛮夷之地。”

    “您去了战场吗?”贺慈迫不及待地问道:“您见到骠骑将军了吗?”ъiqiku

    先生耐心地答道:“不曾。”

    “哦。”贺慈略失望地应道。

    他又道:“您下次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闻闻战场的烟火气息。”

    闻言,先生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慈儿,你长大以后想成将军那样的人吗?”

    “是的,先生,”贺慈眼中闪着熠熠光辉,声音洪亮地答道:“我想上战场。”

    “我想披上铠甲,我想为北熙百姓战出一番天地。”

    那时的贺慈,是那样回答的。

    先生自南边回来,一路所见所闻皆抄录于一册记事中,他曾悄悄翻出来看过,书中所记,先生那时恰患腿疾,一路颠簸行进缓慢,南边的空气尖锐而刺鼻,迎面而来的便是暴烈的火/药味。

    里面记录着南边的百姓身着异服,语言暗含之意,似乎先生早早便就昭示了未来域人的侵袭。

    ……

    “噗嗤,那你是怎么从一个大将军,最后只混成个细作的?”三娘毫不吝啬地讥嘲道。

    和当初少年心目中的坦坦荡荡、受人敬仰的大将军不同,细作这一行,九死一生,即便没死,也不会有人称颂你的功绩。

    自古都是搬不上台面的,人们言语间时时避讳,寸寸发怵,可从来没人指出,一个细作,远比一个将军难为。

    只是贺慈犹鲜明得记得,那时寒风凛冽,除了先生手上的一盏灯火以外,周遭黑漆廖光,先生停住脚步把崔三颂的兜帽盖好,他露出的那小半截手臂上,交叉纵横着可怖的伤痕。

    他心中悸动,却无端问出:“先生最向往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先生答曰:“一个通透的小人。”

    做这芸芸众生的一粒尘滓,一抹灰烬,极其所能顺天下安康,在风里投递一个无声的故事信札,在历史的匆匆照面里,无以计数,无人诵读。

    后来便没有后来了,先生送走了学堂中的孩子,自己也下落不明。

    “……”

    贺慈垂眸不语,手上不紧不慢地将信纸卷好塞进小木筒子里。

    前不久一点消息意外泄露,为了不给他爹娘带来杀身之祸,他就干脆把原来的住所一并搬迁了。

    三娘继续道:“上回我的眼线说,有个奇怪的小丫头往你那老地方跑了好几回。”

    除了崔三颂还能有谁。

    贺慈反应平淡,将小木筒上的细绳一收紧,回道:“随她去,你们别管。”

    “哦,”三娘状似为难,道:“其实我想说,那丫头来了好几次,还在你那老地方壁上画了一副你的……画像。”

    画风还极其的嚣张。

    三娘用言语难以形容,如果不是画像旁边有一个箭头指向一旁大大的“贺慈”两个字,她还不知道那是何方神圣呢。筆趣庫

    贺慈额上青筋微微凸起,忍了半晌吐出一口气道:“……随她去。”

    后来崔三颂找不到他,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贺慈兴致一来也就会去看看她,有一次是在望春楼,崔三颂不知道,抛尸过后一阵翻涌的慌乱中,黑暗里一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

    在那之前贺慈收到了一封信,大概就是相国与崔家小女成亲的事情,他恍惚了好一阵,直到腰间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和濡湿感。

    他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居然背着我偷偷成亲?

    三娘进来恰好撞见了他不断出血的伤口,惊呼了一声,责他,“你呆着做什么呢?伤口也不知道处理一下。”

    “三娘,”他莫名其妙地问,“你成家了吗?”

    忽然被问这个问题,三娘一愣,随即道:“早成了,两年前,现在孩子都会叫娘了。”

    贺慈往后一靠,口气因为伤痛而略显虚弱无力,“那你怎么还出来做这么危险的事?”

    “没办法,都是为了生计,等这次事情干完了,我也回家陪丈夫孩子去了。”

    到底是成了家的人,心中难免有所牵挂,有寄托和温暖,每晚都有人掌烛夜灯等你归家,似乎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你也老大不小了,找一个吧。”三娘笑道。

    贺慈靠着后壁,沉默地侧开头。

    他有什么好找的,找一个等着为他守丧吗?他本身便是涉足黑暗,覆履在薄冰上行走的人,一个不慎就会跌入深渊,九死一生,还为什么要拖累别人。

    三娘见他没反应,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次的小丫头与你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你姘头啊?”

    “不,”他摇摇头,却忽然记起了崔三颂勾着他的脖子笑呵呵地说好兄弟的画面,他眸子一软。

    “朋友,我们只是朋友。”

    后来贺慈一人前去了芈洲,一方面打着兰阳结交使的旗号,芈洲首主自然知晓他居心叵测,此次想要置他于死地,明里暗里各种算计,贺慈知道他垂涎于驱策令,于是言语中各种敲击暗示,引诱首主以为他知晓驱策令的下落,便也在短时间内没有动他。

    然后他就碰见了李楚生。

    男孩子的脸上半遮着一块布巾,却遮不住他眼角的一颗若隐若现的泪痣。

    泪痣其实很漂亮,让他的沉敛里夹带了一丝妖异的冰冷。

    “噗。”贺慈却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怎么瞧着娘们兮兮的。”

    李楚生不堪耻辱,伸手就想将布巾拉到眼睛上,遮住那颗泪痣,可那样眼前又几乎一片黑。

    贺慈难得同情大发,在芈洲找了个铺子自己敲敲打打给他做了个面具,只是手艺不精,这面具有些扭曲。

    “你为什么不干脆给我买一个?”他捏着那个扭曲的面具,沉默了好久问道。

    贺慈简洁明了地道:“因为我穷。”

    两人的革命性友谊就是在那时建立起的。

    “我不叫李楚生,我叫兹旭。”那人温声解释道。

    “知道了知道了。”他敷衍地回答道。

    后来战事平息,降宁帝要追赏他的功际,却找不到他人了。

    而彼时他正躺在一辆牛车的稻草上,晃晃荡荡地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行去,他甚为悠闲地嘴里咬着一根稻草哼着小曲儿,转眼却对上了一面熟悉的面具。

    “……”

    “打算去哪儿?”兹旭边问边自顾自在他旁边坐下。

    “没什么打算。”贺慈漫不经心地道:“四处走走,走到哪算哪儿,怎么?你要跟着我?”

    兹旭不回答。

    贺慈就继续叨叨:“你这破面具还戴着干嘛,外头小孩都给你吓哭几个了?”

    兹旭伸手取下面具,静静抚摸着上面的一条裂痕。

    贺慈瞥他一眼,“不打算回家?”

    兹旭摇头,“不回。”ъiqiku

    “可是我这人穷得发酸,你跟着我得要啃树皮的。”他倚在稻草堆上半开玩笑地说道。

    “没事。”兹旭声音温沉道,“我不穷。”

    “行吧,随你。”贺慈困倦地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他不说话,兹旭便开始有一腔没一腔地搭话,“听说这边南下的梅子酒不错,想去尝尝吗?”

    “你请我,我就去。”

    “我请你。”

    “那我还想睡客栈的上等房。”贺慈又穷又挑剔。

    “嗯,养的起。”

    “李楚生,你严肃点。”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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