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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章十一 玉楼迭岫林明霁

    千载流云,掀涛成海,海上仙家,杳杳离俗。

    一脚踩下,连漫地的石砖上都精雕细刻了连绵不断的云纹,周遭花木扶疏,四季不凋,琳琅锦绣别有风流,当真好一番仙家的气派。

    只是却有一片杀声,在这仙府之内掀起,叱喝怒骂,兵刃交击脚步声迭沓,惊破了好景清氛。

    有些茫然的挪动了一下脚步,比起对眼前情势尚还有些木然的记忆,倒是身上的痛楚来得更鲜明直白些。大约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伤口在渗着血,前胸斜肋,更如同被打穿折断了般剧痛难忍。只是张口喘息,都有止也止不住的血沫溢出,淋漓前襟。

    蓦然一直后退着的脚步一空,匆忙回望,才发觉半只脚已经踩在了凌空云台边缘。其下便是茫茫云海,寂寂平波,极目无穷。

    那阵喊杀声愈发接近了,尽是“拿下他!”、“擒了这孽徒!”、“为大师兄讨公道……”云云。听得清楚,混沌一片的记忆深处忽然好似开了一个洞,前尘往事,乍然鲜明。

    “嚓”一声轻响,大口喘气后,一柄通体泛着浅金光芒的长剑被反手插落,剑尖斜入,足下坚硬无比的石砖竟似软泥,应手没进三寸有余。剑身犹自微颤,映出“东皇”篆字,浅淡血痕,正烙印其上,刺目惊心。

    咳嗽着低笑了一声,一步踏后,瞬间身体一空,整个人便从那仙家云台之上,横坠而下。耳边顿时再不闻人言,只被猎猎风声灌满。高天之风,呜咽横吹,衣袍鬓发皆被鼓荡拍打起来。大片的红扑满眼底,将漫天的碧霭白云尽遮去了,唯留一片血色。

    穿过仿佛无尽的碧云,仙雾撩散,便是一望平波之海。残云裹着红衣直坠而下,砰砸入水,刹那,平如凝镜的海面雪沫击飞,清涛倒溅。这一股强大的力道也在瞬间冲及全身,原本一直强撑握住的玉柄终于再也拿捏不住,赤色长鞭滑脱掌心,滚入波涛之中。

    几近弥留前的恍惚,灵台之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此逢此难,此罪此劫,都随着这一跳盖棺定论,长随己身。生死一线之刻,本该生出无穷的怨怼愤懑委屈不平,冥冥之中,也好似有一股急不可待的力量正这样催促着,然而海水涌没眼睫口鼻,最后一眼,望见碧云天上,流光四落,心中却唯独一片坦然宁静。勉力抬了抬手,悬在胸前的明珠垂落掌心,便紧紧攥住了,然后在那清脆的两声开裂声中,彻底放任着身体沉入海底。

    无怨,无怼,无尤……

    海水冲洗去了一切残存的意识,昏茫之中,蓦见天光。那光芒方刚刚透入眼睫之时,一片杀声,已在耳边响起。

    霍然睁眼,眼前所见一身所立,正是高悬平波海百丈之上的云台。掌中“东皇”的剑刃上,犹有血色未尽,剑背清光,正映见自己一身狼狈,红衣染血血溅红衣的模样……

    咬牙抬手,将宝剑斜斜插在云台之上,剑刃穿透石砖的声音轻巧迅捷,心中却是一静。身后追兵,眼前骂名,从来既未搅动心绪,便更催生不出什么悲哀喜怒之情,站此天高方寸地,穷途绝境中,一时唯觉心下皆平。心至平近乎空后,忽然莫名一动,似有所觉却又捕捉不到。但那阵阵喊杀之声,已越来越迫近,不过咫尺之隔。更有一道杀刃破空,凛冽剑气,劈面直逼要害。

    心知当避,意却凝而不动。似乎一身之中,两股皆是本能的反应先拉锯起来。但要说用了多少时间发呆,其实也不过一瞬罢了。甚至瞬间未过,别有所动的识海之中,依稀捕捉到了什么全然不该存于此时此刻的生硬。

    这一点意识,顷刻放大,一点微音,转瞬震耳发聩。似有黄钟大吕,百器敲鸣,那一声震荡,“轰”的一声,在脑中化作一股绝大力道,甚至冲破了脑海意识,席卷当场。刹那间,云台、花木、追兵、冷剑……皆作虚无。虚无之中,乍然开眼,满眼无非白雾弥漫,冷冽入骨。

    朱大“啊”的叫了一声,这才发觉一身衣衫已都被冷汗渗透了。脑中似乎还有轰鸣余音回荡,震得人头晕目眩。只是意识却彻底清醒过来,忙将手臂一甩,叫了声:“小越?”

    他手上尚系着一条衣带,乃是入洞前的以防万一之策。如今回想,适才越琼田被白雾深处的莫名力量扯飞,因着衣带缚得结实,自己也一并做了池鱼,一头扎在雾气中。诡雾仿佛无孔不入,不过一个措手不及,便中了道。若非突来乐音,怕是也要彻底陷在其中。

    只是如今一时摆脱出来,那突发的乐音又杳杳不闻了,不知到底是何来历。朱大此时倒也顾不了追究许多,当下他亲历一场,似乎有些明白了雾气中的门道,无非是引人进入似真似幻之中,以过往最为记忆深刻之事激发七情六欲,捕此为食。这般邪术,想来既非善意,也无善用。一旦陷入其中,怕只能是个不死不休的结局。他忽又想起来路上经过的空荡荡村落,不由打了个冷战,又叫了一声:“小越!”忙顺着手臂上的衣带摸索过去。

    然而摸到尽处,却是被扯裂了的布头。说不定就是刚刚两人被甩开的时候,粗布衣带到底受不住那股突来的拉扯之力断裂了。眼下皆是茫茫雾霭,难辨方位,更勿论要从中找人。朱大一时心急乱转,脚下忽的被绊了一下。

    他反应机灵,立刻一跳远远闪开了,丝丝缕缕的触感巧巧擦过脚踝。朱大头皮一麻,知是那些阴魂不散的诡异女萝,当下忙蹲身,并指斜点,叱了一声,小小一股旋风平地而起,吹开周遭三尺方圆。虽说仍不过是方寸之地,至少也是个立足的处所。这时再放眼四周,越琼田仍是不见踪影,倒是更远些的位置,黑气蒸腾翻滚,即便白雾迭迭,也是显眼。

    朱大心中顿时暗叫了一声糟糕:“小九!”

    伏九陷入这诡异雾阵中的时间已是不短,更眼见愤懑之气渐渐化作浓黑。再这般被雾气操弄吸食下去,后果难料。他咬了咬牙,一手就要往脖子上摸,却在将要触及时一顿,有些惊讶的又叫了一声:“小九?”

    伏九自是听不见他的声音,或者说,叫朱大讶异的,仍是那个被白雾强行催化出的孩童幻影。他挣扎于己身幻境的这段时间,发病孩童身上激发出的郁气色已浓黑。白雾紧缠其旁,贪婪吸食不已。偏这时候,忽的又有一道人影随着旧时记忆浮现。

    那道人影仍是不大清晰,唯能从剪影般的装束上,看出乃是个成年男子。布袍革带,未曾束冠,只将头发草草结在了身后。要说他身上最为凸显之物,便是背上一把长剑,式样依稀古朴大气,更有一枚日轮般的剑佩,斜垂而下,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朱大并不知这道人影在伏九的过往中扮演过怎样的角色,但见那人俯身半蹲,伸出一只手轻轻抚在伏九头顶,痛苦不堪的孩童似得解脱,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他听不见两人言词,只能遥遥望着这幕无声的交流,忽见那负剑人并指伸出,直点在幼时伏九眉心。还在打着哆嗦的孩子全身一颤,随即不复痛苦模样,乖巧的一头扎在了那人怀中。

    朱大心中恍然,这人想来就是伏九口中,心心念念要为之寻药的“阿叔”,只可惜影像朦胧,难辨面目,不知到底是何身份来历。值得庆幸的是,自此转折,幼时的伏九宛如大变,连周身那腾腾溢出的黑气也在慢慢减淡,重复平和。这本该算是被困迷雾中后大幸之事,但白雾乍觉黑气稀薄,不堪吞噬,登时躁动起来。一波一波的雾浪,涌动拍击,竟有绞杀之势。连带着朱大勉强立足之地,也受了波及,风旋不堪雾气撕扯,颤颤将散。

    眼看情急,转念之间,朱大已有了定夺。抬手摸到领口,便顺势一扯,将那串着明池金的红绳拽了下来。明珠落入掌中,仍是如前一般润莹可爱。但待细看,内中如絮的团团乱痕,似乎又更增添了几条。纷杂丝絮中,一横一纵两道冰裂痕迹最是显眼,几乎贯穿明珠之内。当下朱大将珠子满把握了,连眉头也未曾稍动,只掌心吐力。一串极为细微的破碎声后,大小珠瓣残骸纷纷落下指间,却有一道赤红光芒,沿掌缘上走,瞬间没入前胸,下走周身,上贯天灵。

    朱大陡然睁眼,“哈”的轻吐出一口气,随即将手一抖。还系在腕臂上的粗布衣带屈转旋飞,所掠之处,荧荧离火,引借巽地风来,便如一条火蛇扑入了白雾之中。茫茫雾海,顿时如同滚油锅中溅了水,激起一片翻腾,大片的障目迷雾被风火荡开,眼前所见,顿时一清。虽说片刻后又有雾气重起,女萝丝缕交织盘桓,但朱大已是看得清楚,环手一挥,红蛇绕护,向阵眼方位疾行。

    雾锁周遭,红蛇开道,此起彼伏的“嘶啦”之声,如同雾气被离火舔烤,又似隐藏在白雾下的女萝同受烧灼,举手投足之间,当真硬生生在雾海中闯出了一条通路,深入到了迷阵枢纽之处。豁见三尺石台,上承阵图,在虚虚实实之间,荧荧烁烁,妖异诡谲。

    朱大抬手,掌心托起一方幽光古玉,正是之前越琼田留给他防身的獬豸印。并指轻点,印上顿见光芒流转,金字法篆浮现。只抬手间,金篆脱印而出,照定石台阵图,对合而下。刹那一片不绝于耳的龟裂声四起,以阵图为中心,蜿蜒而散,直入周遭无穷之处。茫茫白雾,如受同感,顿时激荡。

    忽在这时,一缕绵绵乐音,又悠悠扬扬入耳来。

    那乐音略有几分熟悉,与被困迷障中时敲醒灵台的震撼之音如出同源。只是眼下神清智明,未觉那般的震撼罢了。朱大猛的一挑眉,手上催动獬豸印的动作不停,却眯了眼,着意留神四下。只闻这一遭,乐音非再昙花一现,而是初声之后,骤然一扬,刹那音催四野,八面声来。音律无形,叠叠音波,却生有形之威,无孔不入的荡入迷雾中。那雾气本已阵眼受损,此时再有外力一加,登时捉襟见肘,其间“嗤嗤”有声,微影纷乱,藏于其下的无数女萝丝蔓也疯狂摆动挣扎起来,徒劳的挥击四方,抵抗音律之袭。

    只是乐声浩瀚,威力更盛,这般迷阵,或许困得住寻常的凡俗百姓和越琼田那般修为浅薄的小孩子,待到当真杀机临身,不需多久,已呈溃散之象。朱大这边压力顿减,乐得有人助力,一边仍在催动獬豸印破坏阵枢,一边留心警醒,探查来人路数。

    眼见白雾已被驱赶得越见稀薄,隐于其下的女萝终于渐渐露出本来面目,那纤草丝萝本是娇弱婉约之物,但此时眼见,无数白丝密密麻麻攀附在周遭一切可攀附之物上,狰狞挥舞,无所不噬,其态可怖。朱大登时觉得牙根有些发酸,但心下不敢轻忽,明了事到极端,这诡阵必也要做一番垂死挣扎。眼下操控音律破阵之人所在未明,执于破坏阵图的自己倒成了个现成的靶子,敌众我寡,当真不得不防。

    正想到此,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眼前一花,无数丝蔓活物般跃起半空,向着朱大卷袭而来。朱大眯眼,手腕方动,忽又顿住。便也是这一瞬,漫天音律激荡,乍见清光大盛,震如雷霆。残雾丝萝,皆如受雷电所殛,一时僵停。便见一道流光翩然入阵,指掌收纳之间,音光如潮,瞬间将残存的白雾女萝尽数湮灭。待到光散音止,眼前所见皆如被大浪涤荡,诡谲邪雾再无所存,原是一片星光下,荒野空山,腥秽之气冲鼻。

    随着雾气消散,原本朦胧显于其上的幻影便也淡去。朱大目所能见,犹是孩童时的伏九一行影像,不过转眼间,便消化于无。他口中那位“阿叔”的影子自然也就一并散去了,到底未曾辨出面目。而影消雾散,露出实地,赫然就见伏九微蜷着身子,倒卧在地,人事不知。

    朱大脱口一声叫出:“小九!”

    另一阵碎裂声却也在旁响起,手下阵眼终至损毁,化作一片齑粉散落。蓦然一道虚白女形自阵眼中浮现,红颜白发,罗袖掩面,宛如哀泣。

    朱大吓了一跳,未及反应,那女子突的抬头,瞳中厉光一闪,便如一股大力捶在胸前。朱大“啊”的惨叫了不足半声,整个人已倒飞出去,横跌数丈,眼看着后背压上一道陡峭斜坡边缘,一阵草木哗啦乱响,滚跌得没了影子。

    阵中也同时流光一褪,现出一道清逸身形,袍冠俨然,指间拈了一段青竹,遥遥向那女子一挥,叱了声:“鬼物放肆!”便见平地劲风如刃,劈头卷去。

    那女子“呵呵”轻笑了一声,并未做抵挡。转眼风刃加身,登时化作飞烟消散,唯见一段女萝丝蔓,飘飘荡荡落下。

    只是来人也未穷追,身形一闪,先到了陡坡旁,急忙俯身下望。夜色昏沉,坡下更是一团漆黑,形影难认。好在来人非凡,目力全然无碍,一眼觑定了,将手虚虚一扬,柔力巧妙,从下方稳稳当当托了个人上来,正是朱大。

    朱大倒也不曾伤损了性命,他吃那女子一击滚落陡坡,好在坡上生着许多荒草矮木,一番摧折之后,便将下坠之势止住了,虚拦在了半腰。只是倒霉得不知在哪块凸起的石头树根上磕了一下狠的,撞破了一边额角,鲜血披留下来,再混上泥土草屑,污脏了半面,连眉目都染盖得一塌糊涂。

    来人看到他狼狈的面相,似乎也吃了一惊,忙道:“小兄弟,你的伤……”一边就要取伤药出来。

    朱大尚有一只眼睛没被血糊住,眯了眯看得清楚,那人面白无须,形貌甚是端秀雅致,但一开口年高辈长,想来定也是炼气界中颇有身份之人。忙摇手道:“不碍事不碍事,破了块头皮罢了,粗人粗肉的,没几天就好了。”一边说着,还蹦跶了两下,以示无碍。

    来人见他如此说,也就作罢,但还是袖中摸出指长一只小瓶:“此药有止血生肌之效,敷以外伤,很是妥当。也非是什么贵重之物,你便收下吧。”又笑道,“济人以便,也是功德,莫要笑话我啰嗦了!”

    朱大忙道“不敢!”小心收了药瓶,才道,“我尚有两位朋友也被这怪雾困住了,还不知安危如何,我急着要去找寻他们。请问恩人如何称呼?也好图后报。”

    来人莞尔:“我听闻此地有妖邪作祟,坑害山民,便前来除恶。恰巧救了小兄弟,那是缘分该然,何必言谢。我名林明霁,闲来游山,乐来观水,也不过一介闲散人罢了……至于你说的两位朋友……嗯?”他目光一转,“那边的黑面小童,可是你欲找之人?”

    朱大多少还记得伏九昏迷的方位,忙一溜小跑过去,半扶半抱起人,将手指向颈边一探,这才松了口气:“好在好在,气息尚在呢!”

    林明霁也随他过去,定睛看了看道:“这小童子性命倒是无碍,但我观他印堂晦暗,气色憔悴,应是折损了不少的元气。只怕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稍候也需调养才是。”

    朱大倒是想得开,“哈”了一声:“性命既在,其他怎样都好。”想了想就又将伏九放平躺下,起身道,“还有一个……”

    动作之间,被树枝草根勾得破烂的袖口微光一闪,滚落一物。两人同时低头瞩目,正见一方玲珑玉印落在地上。林明霁目光一凝,诧异道:“这是……獬豸印?”

    “朱大哥……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块被碎石乱草遮住的土坎后忽然传来声音,好一通挣扎起身的乱响后,顶着一头草屑尘土的越琼田扒了出来,一眼先看到林明霁,登时一呆,险些咬到舌头:“林林林……林楼主……”

    林明霁讶然,蓦的笑出声来,将袖一扬,带起一股清风,吹尽了越琼田一身的狼狈污脏,还了清清爽爽本来面目,然后才道:“琼田,你怎会在此?难怪这獬豸印……唔!”

    越琼田脸都涨红了,小跑过来,乖巧的作了个揖,只道了句:“我是要往龙山古月去,不小心陷在了这里……小九?”

    朱大忙道:“这位林楼主看过了,小九无事,只是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清醒而已。”

    越琼田这才松了口气,转眼一看朱大,却又被吓到了,指着他那一头一脸的血污,差点说不出话来。朱大立刻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反而更涂得血糊糊一个花脸,只好冲着两人干笑两声,又把獬豸印捡起来还给越琼田:“擦破了皮,看着吓人而已,比起小九好多了。”

    越琼田勉强信了,摸着胸口看向林明霁,可怜巴巴叫了声:“林楼主……”

    林明霁无奈的叹口气:“纵我不提,英华君便料不得你的去处么?你私出玉完城,本是不该,如今又陷身危境之中。若非我恰巧来此,是要如何收拾?你若有闪失,引得英华君一怒,这炼气界的半边天啊……可都要变色了!”

    越琼田缩了缩脖子,但神态却很是坚定:“林楼主,心愿不偿,我……我是定不肯回去的。你之前也曾说,‘人贵从心,方莫能有悔’,我这一遭若是不能如愿,那便是要后悔上一辈子了!”

    “嗯?”见他言辞切切,林明霁略一思索,随即恍然,笑了一声,“我明白了,你这当是要去寻青衣道长吧?玉完城何等家学渊源,你却偏要……哎,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不多置喙。只是强令你回去,显得我不近人情;放任你走,又怕你再遇危境,事后我可真就要在英华君面前抬不起头了,这倒是难为!”

    越琼田听他口气已见松动,心中一喜,也不再多言,只拿一双大眼亮晶晶的瞧着林明霁,满脸皆是期盼之色。

    林明霁终只能一手扶了扶额:“罢了,稍后我叫玉翎送你们一程吧。月下集其期将近,届时,阿栖和北旄也会前往,这段时间,你留在龙山古月,也需小心不生事端。”

    越琼田登时大喜,大声道:“多谢林楼主!”

    林明霁无奈的笑了笑,又叮嘱道:“日后切莫再妄入这般凶险之地,你年岁尚小,只知炼气界中各家修行,却不知世上还有许多的诡术邪说,妖魔之地,险恶非常。除魔卫道,亦需量力而为,不得躁进。”

    越琼田连连点头,一边将三人如何从新月集来此的前因后果大略说了,这才想起来问了句:“林楼主,那盘踞这里的到底又是怎样一个妖怪,你亲自出手,可将其拿下了?”

    林明霁摇头:“此地乃是有心人设下的一处阵势,用以吸纳生人七情六欲元生之力罢了。阵破时现身的不过是对方存留的一缕残影,借势遁走,也不曾留下什么线索……不过这一处阵势已被废弃,想来对方不会再来,也算暂且解决了村民失踪之事。”

    “失踪?”越琼田尚有些没能回过味来。

    朱大悄悄捅了他一下,又指了指刚刚自己滚落的陡坡,另一手虚虚一捂眼睛:“你自己去看就明白了。”

    越琼田愣眉愣眼,当真就听了他的话,一溜小跑过去。只抻着脖子向下一望,“嗳”的一声,转过头便开始干呕,连眼角都憋红了,眼泪汪汪瞪着朱大:“朱大哥,你……你坑我!”

    林明霁在旁,倒是猜测得通透,这时候缓步过去,略看一眼,叹道:“只可惜得知此地有妖邪害人的消息到底还是迟了,已有这许多的无辜性命折损。罢了,便叫他们入土为安吧。”说话间,袍袖扬起,顿时地颤石飞,裂土成坟,将那陡坡下的尸骨一并掩了。冲鼻秽气,便也随着这一片土石埋下,渐淡消无。

    朱大从旁过来,手边并无适用之物,便撮土为炉,捡了几根小木棍插上,恭恭敬敬拜了两拜:“诸位好走!”

    越琼田左右看看,忙也一步站过去,深深作了个揖,合掌嘀咕道:“诸位,抱歉抱歉,刚刚是我失礼了。你们大人大量,切莫埋怨,切莫流连。一路走好,往生去吧!”

    他那边孩子气的嘀嘀咕咕,林明霁笑着瞧了一眼,也未多说什么,反倒是看向朱大,眉眼温和:“小兄弟倒有一片纯粹心肠。”

    “若非楼主及时赶到,只怕在下也难免做了个荒坟中的冤魂。当时只是惊惧,倒是现下脱了险,再回想不免物伤其类,感同身受而已。”

    林明霁微微点头:“说来,适才我寻到此处,动手破阵之时,曾感应到阵中亦有一股沛然法力,由内而外的,在试图将阵势瓦解。我得此助力,才能一举顺利拔除邪阵,然而却未见此地还有他人,倒是不知小兄弟可否知情……噢,是我疏忽,还忘了请教如何称呼,当真失礼!”

    朱大摸摸头,顶着一张血糊糊的脸咧嘴一笑:“乡野村夫,没什么名姓。祖上姓朱,楼主叫我‘朱大’就是了!”

    “唔,朱……大?”

    林明霁口中拈着朱大的名字,似有沉吟,朱大却很是不觉的模样,继续搓手笑道:“至于楼主刚刚问的事……我是当真不曾再见到什么人在。只是先前入洞时,小越好心,给我了獬豸印防身。我适才一跤跌翻了起来,就瞧见了那座冒出女鬼的石台,光灿灿的,很是不同。想起小越说过獬豸印的用处,左右不过一试,就摸出来拍了上去,不想倒是当真见到大片的金光篆字浮现出来……”

    越琼田听他这样一说,立刻也忙道:“对对对,林楼主,我倒是忘了说,朱大哥当真是有炼气修行的好底子,若埋没了,实在可惜。这次我们往龙山古月去,说不定就有合适的师门可以引荐。”

    “嗯?”林明霁似乎听得很有兴趣,眉睫撩动,又细看了朱大几眼,“果然是灵气盈身,难怪即便毫无章法的一试,也能引动獬豸印之效。”便又笑道,“小兄弟龙山一行,若机缘不逢,也可来我那沧波楼走走,定是欢迎。”

    朱大一副懵懂模样,仿佛不知“沧波楼”又是何地。越琼田却喜笑颜开,忙道:“多谢林楼主!”朱大见此,反应很是机敏,也飞快跟着作了个揖:“多谢楼主好意。”

    林明霁“哈哈”一笑,便不再耽于此事,只向越琼田道:“你这次出门,倒是也交结了些不论出身地位的朋友,这原是好事。若是一直在玉完城中,日常所见,大多非是敬你,便是畏你,得不来这般的随性自在。你如今也不是懵懂稚子了,英华君虽说宠你,但平素不免拘束太过,如今既然出来走这一遭,就该珍惜机缘,才不枉此行。”

    越琼田点头如啄米,以示自己记住了。林明霁这才道:“走吧,我送你们出去。”当下弯腰将犹昏迷着的伏九抱了起来。之前他并未注意,这时一抱,才看清了伏九模样,不由笑道:“这小童生得倒是有些奇特!”

    越琼田忙道:“小九就是生得黑了些……”

    林明霁反被他急急的模样逗乐了,摇头莞尔:“我非是说他皮相。这小童子骨骼气脉,很不寻常,但一时却又看不透根本。我看他年幼,还要小上你几岁,有此异象,多半乃在出身非凡。”

    “这……”越琼田挠了挠头,“小九说他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忘记了许多早前之事,然后就是与他阿叔一同过活了。要说出身……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这样么?”林明霁也未再多问什么,当下前头引路,带着几人从一处山豁而走,穿山而出,回身再看,正是之前误入的洞穴。原来那洞也不过数十步深浅罢了。

    此时已过了午,周遭一片林木高大,将阳光割裂得细碎冷清许多。一派老秋枯景中,再想到身后山隙之中,尚葬着那许多不知名姓的冤魂,越琼田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不由得往林明霁身边悄悄凑了凑。

    林明霁轻笑一声,道:“若是让你们再在此处耽搁,你怕是也不肯了。如今我还有事,便叫玉翎送你们一程吧。月下集之期尚有几日,不过赤明圃乃是这一次的东道,应是已遣了门人前往排布,倒也不怕你没个落脚之处。”说罢,仰头向着夜空唤了一声:“玉翎!”

    一声唤落,九霄之上,清呖穿云。转眼便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巨鹤,双翅挟风,穿林而下,落在了几人面前。那鹤一见林明霁,神态极是亲昵,将一颗头向着他便蹭,低叫连连。

    林明霁抱着伏九,空不出手来,便只笑道:“玉翎,等下要你送人往龙山古月一行,送到便回沧波楼等我,不可在外贪玩。”

    仙鹤玉翎闻言,又低鸣一声,摆了摆头。那边,越琼田已是凑过来,笑嘻嘻伸手去摩挲它的颈子,“好玉翎,可还记得我嘛。你来玉完城的时候,我还喂过你鱼吃呢!”

    玉翎扭头见是他,连连鸣叫,显然也是记得这位小东道,一人一鹤顿时亲热起来。林明霁也不去扰他们,将伏九先放上鹤背,转而叮嘱朱大:“龙山古月有赤明圃之人在,调养这小童的手段不需担心。只是琼田这孩子之前从未单独离开过长辈出游,如今独身跑出来,难免有许多冒失之处,倒是要劳烦小兄弟代为费心照拂一二。”

    朱大受宠若惊,连忙道:“好说好说!”又哂笑一声,“在下还是借了小越的好处,才能见识到这许多非凡的人事……该是小越对我多有照拂才是!”

    “噢?”林明霁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莞尔道,“时已不早,你们也快动身吧。”

    待到朱大和越琼田也爬上鹤背,玉翎昂颈轻鸣一声,双翅鼓动,顿生风云相拥,冲霄而去。人在半空中,越琼田忽的想起一事,忙向着地面大声吼道:“林楼主,新月集的后续,便烦劳你了!”紧接着措不及防呛进了一大口冷风,立马趴下身子,搂着玉翎的脖子狂咳起来。

    朱大不耐罡风,扶着伏九坐在了他身后,这时正顺手给他拍了拍后背,想了想,干脆撕下一块已经勾破的衣襟递过去,扯着嗓子道:“这鹤飞得好快,你别再乱动,忍这一回吧!”

    越琼田连连点头,将脸埋在了玉翎的背羽之中,扭了又扭,果然乖巧起来,不再折腾了。http://www.123xyq.com/read/7/74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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