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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章一〇三 孽因怨果

    不落雪的冬日午后,偶尔也有金灿灿的阳光从冻成灰色的云层后大片漏下来。这般晴好天气在冬季实不算多见,因此也就格外弥足珍贵。

    不算太大,但也人气兴旺的小镇街道上,似乎也因为这样好的天气添了人流。非只有裹得暖和厚实的小孩子跑出家门外头撒欢,路上往来的行人也一个一个冒了出来。有的步履匆匆,有的懒洋洋走门串户,还有的干脆凑到路边卖些浆水饮食的小铺子里,拢着袖口吃茶聊天,还一定要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将背脊送到大片的阳光地里,晒得长叹一声,颇是知足。

    镇里往来行人大多都是本地居民,个个相识,连偶尔门口跑过去一条狗都是脸熟的。凑在一块聊天,也就东家长西家短的格外热闹。方青衣掀开厚重的棉门帘时,正是这样滚着热浪的喧嚣扑面而来,几乎将他要迈进茶馆的脚步都阻了一阻。

    只是正一边守着炉火一边也兴致盎然听着八卦的店家眼睛又尖又毒,早在门帘一动,已扭了头过去,嘴里尖亮热络的招呼起来:“客人喝茶?里面坐里面坐!呦……道长面生,不是我们长留镇的人啊!”

    方青衣的那一步也就落了下去。

    茶馆地方不大,即便吵嚷得热闹,也不过是当中凑近着茶炉的三两张小桌。方青衣自寻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身上还略略带着几丝凛冽的寒风,那店家已经笑嘻嘻凑了过来:“道长,喝茶?还是用饭用点心?有大碗的茶解渴,也有顶好的香茶给你沏一壶来。有素面、大肉面、也能下点汤馄饨,还有咸的甜的糕饼垫垫肚子!”那店家是个瘦小的中年汉子,嘴皮子上下一碰很是麻利,一边连珠的念叨着,早拎着抹布在桌面上抹了个囫囵,只等方青衣吩咐。

    “一碗素面,一壶茶。”方青衣至此早不耽于饮食之事,随口点了两样,顿了顿,又看了那店家一眼,“劳驾,此地名为长留镇?”

    店家顿时嘻嘻哈哈笑了,还没等开口,因方青衣是个陌生的,生得这般好的道士又实在少见,早把整个铺子里十几道目光都拉了过来,立刻就有个汉子嗓门响亮笑道:“镇子口好大的石头牌坊戳着,感情道长走的后街进来,没看到吧!”

    那爬了苍苔、已有多处剥蚀的青石牌坊其实是方青衣一走进来第一眼就瞧见了的,“长留镇”三个字虽说也已残损,到底还没到让人错认的地步。只是他仍问出口了这一句。得了回应,又有些若有所思,微微点了点头,重在口中默念了一回:“长留……”

    他声音不出,那店家的嗓门却又立刻扬了起来,冲着半截帘子遮着的后屋喊了一嗓子:“婆娘,下……素面……一碗喽!”又对方青衣一挑拇指,“道爷慢坐。咱这长留镇,地方虽小,吃的喝的都弄得干净。你稍等,茶就来,饭就来!”滴溜溜回了茶炉子那边,利落的开始沏茶。哪消片刻功夫,滚烫的茶水端上来,又过了没一会儿,后面布帘子一挑,一阵风也似转出个妇人,腰扎围裙,头上包了块帕子,正捧了一大碗素面,笑吟吟的过来放下:“道爷,刚出了滚水的,慢慢吃。”

    方青衣道了声“有劳”,忽又听那妇人笑了一声,一边顺手拎起茶壶倒茶,一边道:“道爷初来,是路过?是办事?俺们这长留镇,个月也见不到一个外来客人,道长这么全身飘着仙气的,更怕不是十年八年都没见得过喽!”

    “路过。”方青衣想了想,便也顺口问了一句,“这附近该有一处郑家集,可知如何走?”

    那妇人一顿,似乎颇是意外他这一问,不过立刻又笑起来。非但如此,周遭那些眼睛瞥着、耳朵溜着这一桌动静的吃茶闲人中,也立刻冒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方青衣微微一皱眉,但尚未开口,妇人已将茶杯向他一递,笑吟吟道:“俺们这长留镇,祖祖辈辈就叫长留镇,有百八十年还多啦。不过听老一辈的说起,八百十年的再往前,镇子上有一户大户人家,占着能有大半个镇子的产业。那户人家祖姓郑,镇子也就跟了人家的姓,叫郑家集……道爷,这周遭方圆百十里地,俺白长了几十岁,也就只听过这一个郑家集,再没第二个!”

    “长留镇……就是郑家集?”方青衣这一遭当真有些意外,接过茶杯,又看向那妇人。

    妇人笑道:“道爷吃茶,吃面。”才又向外头指了指,“郑家集早就没了,长留镇上几百口子,半个姓郑的都没。东边街口还有半间没烂完的破门楼,连叫花儿都没得愿意去住,也就是那个郑家最后剩下的一点儿东西了……道爷莫不是要去寻人?”

    方青衣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那妇人也就识趣的走开了。一边走,一边还甩手撵着那些交头接耳叽叽咕咕的闲杂人:“瞧什么瞧!瞧什么瞧!把眼珠子看进去,也生不出人家道爷半点儿的模样!吃你们的茶去!”

    那些人被她撵得哄然一笑散了,仍是各自吃茶打牙,扯些有的没的闲篇。方青衣自坐在桌边,垂眼看了看面碗,挑起两根瞧瞧,又还是搁了回去,叹了口气。周遭虽说人声渐微,但仍不失有好奇的目光窥探,方青衣此行目的唯一,不愿再有什么牵扯,那茶水素面皆是未动,只在袖中默默捏了一诀,下一瞬,身影骤如轻烟,一晃而散,唯遗下一枚银角,端端正正压在桌边。而茶馆中诸人,前一刻尚在窸窸窣窣说着话,蓦然神思一瞬恍惚,随即回过神来,仍是吃茶的吃茶,说笑的说笑,似乎浑不觉一屋之中,已是少了一人。

    方青衣的身形在街角一处极不打眼的屋檐下重新凝出,举目望了望街道两端。记得那茶馆妇人指出的郑家残址乃在街东,只可惜被一路上高高矮矮的房子遮了个严实,全然望不到什么。檐角下阳光细碎,斑驳光影从他脚前一寸一路洒出去,蜿蜒而向街头,也同样没入目光难及之处。然而身在斯地,骤然有感,数百年前连自己都以为已尽数模糊了的记忆竟是清晰再现。长留镇,或者该称之为郑家集,正是昔日少年方觉独身踏上求道修行之路时所经行的一处。初至此地,杨柳萋萋,一别去时,雨雪霏霏,不经意中大半年的停留,不曾想竟是在有心人拨弄之下,刻下了三世之中最为难解难分的一段因果,纠葛至深,不解不舍。思及此,此行的目的便又鲜明,而素衣少年背着简单行囊一步步踏着冬日阳光走出郑家集长街的身影却在渐淡至模糊,再至全然不存。耳边重来行人乱声,几百年时光忽倏而来忽倏而去,至此唯一还能牵系者,无非“因缘”二字。

    方青衣静静转了身,向东而去。

    长街不长,两旁屋舍却也挤得热闹熙攘,即便在冬季,也是一片繁荣模样。方青衣此地一别,不曾再回,那街道自然也早已变改得面目全非。他一路走过许多人家,无一不是陌生。只是将到尽头,陡然房屋稀疏,人迹更是稀少起来。抬眼望过,果然将出镇口的地方,孤零零一片荒地,勉强还能看出一带围墙的残迹。石砌的门楼破败得斑斑苔痕,两旁延出去的倒座没了大半,但大约是能够剥露朽烂的部分都已经塌倒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半片墙倒还能稳稳当当立在哪里,一半堆着残雪,一半爬满了污痕,旧日曾有多少兴旺,如今入目便有多少伶仃。

    方青衣走到近前,门楼里早没了大门,胡乱垂下些枯褐色的树藤,乱七八糟的攀爬着。上面原本悬匾刻字的地方也是空荡荡一片,只剩几截残砖。方青衣默不作声的抬头看了一眼,比起离开郑家集时的记忆,郑氏门宅的模样已更模糊得全然不剩下什么,只是一步迈进去,原本铺满了大街小巷的阳光也好似被这古旧门楼全数挡在了外头,眼前光线骤然一暗,如近黄昏。方青衣微嗟一声,又向内走了几步。门后亦是空荡荡一片,只有小半个同样只剩残砖断瓦与疯长的野草孤树的院子。冬日里草木凋零,稀疏了许多,勉强还有可以落脚的空地。再向后看,尽是一片空荡苍茫,似乎直通到了长留镇外,又好似荒芜的尽头,仍是荒芜,不辨本来面目。

    方青衣修为在身,目力透彻,早非寻常黑暗阴霾能阻。但一眼看去,竟是不见荒芜尽头,唯有茫茫。这般情况让他略有些意外,正要再向前几步,忽听身后“哒哒”一阵脚步声,随后有个孩子怯生生在后叫了一句:“道爷,道爷等等。”

    方青衣一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门楼外头跑来一个八九岁的小童,厚墩墩的棉袄裹成了颗棉花球,手上提了盏点亮的灯笼。那小童见他看过来,立刻吸了吸鼻子,将手中的灯向前一递:“道爷,俺娘叫俺给你送盏灯来咧。”

    方青衣微愕:“你娘?”

    小童又吸着鼻子点点头:“你刚刚在俺家吃茶来着,俺娘说郑家院子里天黑得早,怕你看不清路,叫俺把灯给你送过来。”说着话,将手中灯笼向前一递,呲牙一笑,“道爷,天黑了,给你灯咧!”

    方青衣环顾身周,依稀记得时辰并未过了太久,但俨然天色已蒙了层淡灰,如同暮色将近。门楼外还有几丝残留的金灿灿阳光落在那小童身上,门内却已是薄暮模样,更在以可感知的速度昏暗下来。朦朦晦色中,递进门的那盏灯烛焰红黄,光晕明亮,几乎成了周遭唯一温暖的亮色,由不得人不伸手去拿……

    方青衣伸出去的手还是顿住了,就维持着那个似乎要接过灯笼的姿势,重又看了看门外的小童。灯火烁烁,照得小童面目分明,嘴巴里缺了两颗乳牙,微塌鼻梁,一双眼睛倒是黑圆圆的,也正一眨一眨的望过来,正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方青衣看他片刻,忽而微微点了点头:“有劳你了。”便将手一探,把灯笼接了过来。削磨得光滑的握柄入手,暖黄光晕也就同时笼了他满身,风中烛焰轻动,光影随之晃动闪烁,忽明忽暗的掠过转身要离开的小童,照得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方青衣又开口问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蹦蹦跳跳要走开的步子一停,扭回头有点生怯的瞥他一眼,方青衣持着灯,就站在门楼下面,似乎一抬脚就要迈出来,重新回到街道上。小童忽的似乎有点慌,立刻转回了身,大声道:“俺……俺叫长留。”

    方青衣将灯笼又提得高了些,大片的暖光从上而下的落下,这一次将两人俱笼在了光晕之中,缓缓道:“长留镇的长留?”

    小童点头:“长留镇的长留。”

    方青衣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长留啊!”话音未落,空着的那只手手掌一翻,掌心陡然光华璀璨,幻化太极之象。阴阳玄色,至清之气,一瞬团圞疾转,眨眼铺开。道韵所及,灵光如雨纷纷落下,站在他近前的小童正被淋了个当头,“啊”的一声惨叫,痉挛着萎靡倒地,青黑色鬼怨之气从他身体发肤中密密麻麻渗出,一被灵雨浇上,便化作一片“嘶嘶”翻腾着的黑烟往四下流散。方青衣默然而立,黑烟方一近身,已然凝冻,随即碎裂得无声无息,在地面撒成一片灰烬。

    也不过片刻,从小童身上冒出的鬼气已是殆尽,残雪地上,露出本来面目,原是一具孩童尸骨,早已朽烂得只剩了一副枯黄骨架,更难承受无穷道法,堆萎在地,连头脚四肢都分辨不清了。

    方青衣没再多看那堆尸骨,在他运动道法遍扫鬼气的同时,提灯的手心也迟钝的传来了一股怪异的刺痛。大道清光扫灭身前身后一切鬼障,皮纸的灯笼也随即灰飞烟灭。举掌再看,却多了一道青黑色的痕迹烙印在皮肤下面。刺痛很快转做麻木的钝痛,青痕入体则变,分枝生杈,已开始沿着手腕向上蔓延。方青衣体内的冰川冻气立刻随心而至,封经锁脉,青痕登时难以寸进,被硬生生截停在了臂下三分之处。

    方青衣此时却不甚分心在这一道怪异的毒痕上,掌中清光犹然在握,数个法诀拈下,轻叱一声,指尖太极光形瞬升而起,徐徐铺开如圆盖,其广其大,几个吐息间,已将长留镇尽覆其下。阴阳成镜,三清道法化做无边细雨,窣窣而落。清光涤荡,阳和之气沛然,亦随法雨遍洒长留镇中。登时一镇之地,嚎声四起,瞬间已是大乱之象。无数鬼气翻涌而出,几乎每一寸地面都在滚动着浓黑的腥臭烟气。法雨飘摇而下,似是无穷无尽,无所不在。鳞次栉比的房舍、说笑忙碌的镇中居民,百户千人,俱如同被热油泼溅了一般,又好似滚水淋雪,其势披靡,不过数息间,原本看似繁荣热闹的小镇,已被滚滚黑气吞没。而在黑气之上,法印疾旋,道阵玄图生生不灭,将翻腾闹动的鬼气牢牢拘束在长留镇地界,不叫一丝一缕外泄出逃。方青衣身之所在,妖风呜咽,鬼哭嚎啕,既然外溢不得,便尽数向他疯狂涌来,一时满目皆黑,不知天地之存。

    便就在这鬼域般所在,倏然清光一线,扶摇而起,接连天顶巨大法印中心。道阵得其催动,光华愈发凝实,束住一镇鬼气,随即渐渐呈收拢之态,强横向内挤压聚拢。清光过处,鬼气黑霾中哀嚎遍地,但仍止不住被驱赶的速度,滚滚黑烟,如被天公一扫,聚向郑家门楼。门楼亦是方青衣立足之处,一身光华凝实如练,鬼雾难迷,妖邪不近。眼见缓缓在空中转动的太极鎏光阵已将鬼氛全数罩定,陡然剑鸣一响,一道银光拔冲天际,锐锋指处,阵门乍开,天云疾走。刹那间道印、清光、灵雨……全然消弭。唯见巍巍一刃,横于天地之间。刃锋之下,剑意未至,已先有冰风四起,卷袭而来。翻腾的鬼气一经相触,竟是刹那就被凝实冻结,再难掀动。而剑腾九霄处,天开一隙,划风云而动,凛凛剑威在一息之后转腾疾落,如山岳崩摧,天河倒挂,寰宇皆惊,正是天极一剑。

    巨大的撞击与崩裂声在一瞬的寂静后轰然掀起,冰晶般的剑华以千千万计,覆盖了整座长留镇。所掠所及处,烟尘皆荡,鬼雾弥平,唯留满地灰屑般的残痕。剑落而天开,因鬼障遮蔽昏暗如同入夜的天色也随之重复明亮,正有午后金阳,破云洒落。

    与阳光一同投下的,还有纷纷扬扬好一场冰花白雪,雪细如棉,长风吹送,尽覆大地。方青衣站在短短时间已积了薄薄一层的雪中,举目再看,不知荒芜了多久的小镇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宛如一个巨大的乱葬岗,残垣枯骨,累累相叠,说不清已经堆积了多少岁月。绝大多数的尸骸都随意散落在街道与破烂的屋舍中,大约这一镇的居民至死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死亡的袭来不过一瞬之间,数百条人命就已湮没成尘。方青衣一拂衣袖,吹翻一颗颅骨,露出的天灵盖上清晰烙印着一个指节大的痕迹,如同丝蔓舒展,青黑的颜色衬着枯黄骨殖格外醒目,也正毫不掩饰的昭示着做下残酷血案之人的身份。方青衣皱了皱眉,身形一转,瞬息自立足处来至小镇入口。同样破烂斑驳的镇口是他来时所经之地,如今同样只剩一堆满被尘垢遮掩的残垣。一块四尺多高的青石碑倒翻在地,倒是成了眼下唯一还算得上完好的物件。方青衣将手一抬,石碑应手翻了个身,露出花纹斑驳的正面。大概是一直反扣在地面的缘故,几十几百年的时光并未在碑面留下太多蚀痕,还能清晰辨认出上面的字迹。那三个字终于是方青衣相熟的,他慢慢一字字读了出来:“郑家集……”

    眼前曾遭逢了灭顶屠杀的鬼域,正是记忆中的郑家集。残垣犹在,却已鬼物啸集,亡者尸骨久困于此,不得安宁。方青衣看着那块石碑,心生几许怅然:“郑家集,长留镇……长留……身死之处,鬼怨长留。偃鬼王,这也是你为我所留的布置么?你将阿萝祭炼成你的阴鬼之身,又在她落葬之地布此邪阵,无非为阻贫道证道之行罢了。只是如今你邪功大成,贫道亦已重踏此大道之途。你躲避百年,这一遭,却是不容你再不来见了。”

    心中明了,以自身修行之道,这般鬼魅小镇本该在初见时就可洞察无余。但直至踏入郑家门楼,才自诡境之中惊觉。此阵势为偃鬼王所布,却是牵系在阿萝鬼身。对自己有这般蒙蔽之能,想来亦是那诡异的“生消无常功”所致。妖功邪术,根由却是自人间因果中来,是以号称鸿蒙正法大道,也难喝破。欲破其术,唯独一途,便是点破因果,偿恩偿怨,方得解脱。方青衣此行而来,心中早有所觉悟,眼前又见这一番经历,道心不动,决意更坚,便不再停留,重新沿着那尸骸残骨铺就的道路往小街尽头而去。身后潇潇飞雪,掩一地苍白。冤魂怨骨,皆覆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薄薄冰晶,再遮盖在了雪花之下。那一块刻着“郑家集”字样的界碑,亦是一同,归于湮灭。

    抛下身后一片风雪,回头重来的街道尽头终现本来面目。原来是一条曲折山道,蜿蜒通向也终于在鬼镇外显现的一片小山丘。方青衣拾级而上,路旁草木经冬而凋,不复春夏时分艳桃金柳那般的热闹,但到底是确实熟悉的。方青衣凝了凝神,这一遭记得分明,正是不久前曾经入梦过的那一片阳春天气,花开锦簇的窄窄山道上,郑家女儿初相见,从此前缘误两身。此地成结,此地亦终该成解。徐徐迈步踏过老冬残雪,每一步落下,足印轻浅,却是清晰如镌。

    幽深不落天光之处,静静在石台上闭目小憩的红衣鬼女亦在这一刻同有所觉。双目陡然张开,口中吐出一串嘶哑笑声:“方青衣,你来了,你终于找来了!”

    那声音笑罢,陡然一变,又是女儿娇啼,掩面嘤嘤:“方郎!方郎!妾身待你已有百年……”

    哭哭笑笑中,阿萝揽裙而起,衣裾如云,顷刻裹在了一股透骨阴风之内。黑风一卷,呼啸而出,直冲远天。天际流云惊乱,纷纷在这庞然冲来的鬼气中四散零落,眨眼鬼踪杳杳,长天余响,只剩一声非男非女,咬牙切齿到不死不休的恨声:“方青衣!”http://www.123xyq.com/read/7/74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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