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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2 章 章一一一 鬼瞳耀世

    幻境之外,现世之中,灵矢携风雷之威漫天纵横,欲破将朱络裹覆内中的玄色光球。

    这玄色光球乃是玄瞳为保朱络肉身性命不失而自生,其力玄奥却在守不在攻。风天末数式连发,难动须臾,而周遭玄力震荡的余波已渐趋于平复,烟尘扫灭,唯见六象灵矢各色光耀下,无尽幽深的玄色光芒敛似深渊,安然吞噬着一切袭来攻势,任凭风雷聚合,岿然不动。

    风天末至此已有些不耐,一是近在眼前即将束手就擒的朱络,一是自身内创越来越难以压制的隐隐闹动,两者皆使他不愿再在此蹉跎更久。眼见诸般攻势无效,当即宝弓疾转,随着一声隐约凤啼,弓弦再开,一金一银两色祥光赫然绕弦而攀,随之凝聚成形。以他立足之地为中心,方圆数丈倏然璀璨两分,一者煌煌烁金似朗日之光,一者耀耀铺银如明月之辉,祥凤瑞气流转其间,尽扫天地间阴晦之存,甚至玄色光球也在两般光芒的映照下萎靡黯淡了几分,被强势压下一头。

    就在日月光辉盛极一瞬,弦声一响,灵矢疾出。日形月像堂皇照彻深幽不明所在,化作两股光索纵横绞缠,将玄色光球牢牢络在其中。太阴太阳之力正面硬撼玄瞳幽力,顿时无数细碎的“咔咔”声在光球上此起彼伏。三色光芒彼此间咬合吞噬,渐渐的,整个光球自外向内生出微小却急促的震动,起初只在光球内壁一点,但随着三股力量无处不在的交锋,逐渐蔓延至了整个光球。每一震动,玄色光球外一掌之内的空气都随之微微颤动一分。再至十百千震,周遭光线扭曲之势愈发鲜明可见。蓦然在一声极长的“咔啦”长音之后,变化骤生,环绕玄色光球十步之内的物与无物尽数一塌,似那一片空间被一张无形手掌猛的攥紧一收,有形无形皆受巨力拉扯,一瞬向力而转,难能抗拒。就连站在不远不近处的风天末亦受其影响,脚下一颠,半个上身已不由自主的开始前倾。

    好在他应变疾迅,一见异象,立刻功行周身,真元灌注腰背腿脚之中,轻喝一声,亦是迸出一股大力与其相互抵消。而不待他再有动作,巨大的吸力如昙花一现,乍然消无。取而代之一声轰天巨响,刹那天地俱灰、狂飙如潮,金、银、玄三色灵光一息崩碎成漫天华雨,失了对峙之势的三股力量宛如狂澜乍泄,须臾横扫四周方圆。山石树木、冻土残冰、触之皆糜。风天末饶是早有准备,仍脱口一声:“不好!”凤翼弦响,一道土黄灵光纵起如龙将他一身环护其中,但仍是被那股强悍爆裂之威扫得倒飞出去,人在半空已觉胸口一闷,“噗”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此时此刻,风天末却也顾不上己身之创,五指飞轮,流风似水卷开眼前一切遮蔽。赫然见玄色光球已然不存,取而代之出现在原地的,是原本在内中横躺如死尸的朱络,双臂垂落、披头散发满面血污,宛如恶鬼尸形,就那么垂着头站在陷地足有一尺多深的土坑中动也不动。而一点玄色,小如弹丸,耀如黑日,定定悬在他的额前三寸处,那光彩从未曾见,深沉似渊海无穷,玄光幽暗,反而胜却辉煌五色,不足言表。更甚者,随着一人一珠现身,亦有浩瀚雄力随之勃勃欲发,环绕周身吞吐澎湃不休,不知其尽处所在。

    “何物!”风天末只觉一阵毛骨悚然,在那强大的力量面前被压制得分毫不敢轻动。朱络仍是那副垂头盖脸的姿势,但细细侧耳,又能听到正有一声声低笑自他口中发出,一笑一顿,便有一口血沫溢出嘴角,直到一声笑突兀成了哑声,空吸一口气后戛然而止,随即便见他双臂陡然展开一振,只霎时间,风天末忽觉自己眼前所见的,非再是一个□□凡躯之人,而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那漩涡似乎还算不上稳定,隐隐躁动扭曲着,然而却全不能影响它开始缓缓运转。随着泛着黑光异彩的漩涡转动得越来越快,一股不容抗拒的怪异吸力自其中生出,铺展向当前一切生灵。

    风天末首当其冲,黑光袭身一刹,周身魂魄命元便受牵引,似被那股力量强横着要自肉身中抽离出去。他心中大惊,纵然内伤不轻也顾不得了,强行压住悸动的魂元,脱口大吼道:“朱络,你又用何诡谲手段?”

    朱络全然不答,漩涡之力愈盛,风天末强持心法,勉强还能稳住身形,忍下灵台中一阵一阵的眩晕冲击,抽空再向四周一瞥,顿时大惊。两人身处双峰之间,虽是严冬冰雪披覆,但远远近近,仍有苍松翠柏点缀白皑之中。更山中些许小兽,不惧北地严寒,在此筑造巢穴栖息。炼气士修行得同天地造化,耳目之间自然听得见得。然而只在那漩涡突起的片刻间,无形之力横扫过处,天地似蒙灰霾,生机宛如潮水褪去,寸寸流失得眼见分明。松柏枯萎、生灵息声,皆是命元生气枯竭迹象。风天末抽了一口凉气,这才心中隐隐明白自己遭遇为何。此时顾不得再去争论斥责朱络修魔修邪的功法,咬牙转腕,穷途之中弓开满月,左手并指于地,顺势拔起,一枚灵矢应手裹着灼灼黄光破土而出,瞬间箭势如虹,直向漩涡正中。

    这一箭去势强劲,但箭指黑漩,宛如飞蛾扑火,只接近的一瞬,便轰然一散,重新化作点点土灵辉屑被卷入其中。地元主生,神弓灵矢为其加成,内中生发之气远胜于树木小兽,正是黑漩欲得之物。只是这一枚灵矢之力方被吞入,风天末手指鲜血抹过弓弦,陡然一丝混黄光华复现,一端拔于厚土之下,藉凤翼为引,另一端没进漩涡,却仍在牵引着被黑漩吸入的地象灵矢。地德乃厚,源源生而不绝,即便黑光漩涡魔高一尺,一时间也难以全数吸化。便是在这拉扯中的一瞬,地元成桥,破开黑漩一线关窍所在,风天末五指连抡,顷刻间六十四箭经纬划定,玄绳飞纵,结做定维正行之网,呼啸而去。天经地纬、六合五行、凡世间正行正法,无不刻印其中,轰然一声硬撼上妖异黑漩,竟是生生在那一片无尽玄黑之中,将漩涡之势钉住了刹那。

    刹那之后,风天末力尽强弩之末,纵使神弓仙法,真元一溃,无以为继,地象纬象接连迸裂,满地黑光黄彩,碎做一片光屑飘摇而散。而那一缕护住己身的真元也随之一同散尽,吐息一瞬,灵台之中魂元摇摇将出,已是死厄临头。

    将出未出,生死一线,风天末的意识在刹那间都似生出几分动荡恍惚。纷乱的视野中,周遭万物摇摇,唯独黑漩正中朱络那副如魔非人的模样看得最是清晰明白。事败至此,他心中反倒沉冷了下来、多少恨怒、不甘、惊诧……都凝作一片寒冰,又化成口中勉强能出声的一声讥诮:“朱络,看看你眼下的模样,你……岂配再闻……‘碧云天’之名……呃!”

    话音未落,加诸身上的压力与吸力陡然一增,风天末尽力将双足向地一踏,也不过只勉强拖延数息,随即身如飞鸢,颠颠倒倒直被摄至朱络身前三尺。朱络一掌虚扼,空无

    一物的手掌中恍惚似闻颈骨不堪重压的“吱嘎”之声,风天末眼前一黑,仅存的意识都几乎随之溃散。就在五感倾颓之际,忽听“叮”的一声清脆,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朱络举臂的动作从他破裂的衣襟中滚落下来,斜斜贯在地面冰雪中。

    意外声响引得两人同时侧目,一者无识一者有意,便见雪中横竖跌落着两截断裂的玉簪,玉质润白但也不过是寻常之物,只是断口如削,簪身更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裂纹,全然一副不堪再碰的模样。风天末尚不知此物何来,朱络泛着密密血纹的瞳孔却忽然一缩,一身四放张狂的戾气仿佛被注入了一泊冷水,也为之一凝。这一点变化虽然细微,但加诸于风天末之身的桎梏仍不免露出了些微的空隙。风天末本已失了神的双眼陡然一睁,双臂猛的抬起,死死攥住了朱络伸出的手掌,身后华彩勃张,凤翼腾空而起,绽芒流光,六色齐映,竟是风天末以齿衔弦,箕张似满月,一刹弓开弦响,寒芒湛湛如行青天,直贯朱络面门。

    六象灵矢,天象之行最为瑰奇。箭出一瞬,似茫茫青天倒转,映照世人百态不过蝼蚁刍狗,不仁之仁,是为杀心。而在这般极近的距离下,灵矢之威更是弹指间已笼盖两人四周,非止朱络被笼罩其中,风天末自身亦在同殉之列,俨然已成玉石俱焚之局。

    便在此时,变又生变,察觉了风天末意图的朱络骤然将头一抬,冷风料峭,将他披面乱发吹得四散翻扬,露出的一张脸上血污糊涂,但在血污之中,原本已成破烂血洞的那只左眼竟不知何时已恢复如初——也并非如初。如今嵌在眼眶中的那只眼,瞳仁玄黑,异彩内蕴,如渊之沉。狂躁的冰冷与杀意在玄黑瞳孔之下忽隐忽现,烁动不定,令人毛骨悚然。风天末只一眼望进去,全身已然枯凝难动,心中却大为骇然,眼见这非人之瞳,分明与之前在朱络额前三寸飞舞的小小玄珠模样仿佛。那玄珠妖异非常,如今嵌入朱络之身,只怕便是他当下这副模样的由来根源。只是即便这一刹醒悟,再要如何应变已是不能。风天末心内喟然一叹,双目圆睁,心中脑内一时再无二念,只待杀式临身诛魔。

    但他无能应变,玄瞳加身的朱络却足以在灵矢行天的刹那再次出手应对。也未见他如何大开大合,甚至一臂仍在风天末的扣锁之下,另一臂依然悬垂在身侧,似断不断。双臂俱亡,抬头之际,只将幽瞳冷眼轻描淡写的睇向半空,沛然玄力即刻随心化现,凝作血月之影映于天象之下。湛湛青天、凄凄血月,杀心灭灵一夕相交,无声至声,四野颠灭。除二人相抵所在的方寸立足之地,四周百丈瞬间空无,不闻半点惊爆轰鸣之声,只见凡所存物,寸寸皆朽,直至灰化无余。

    风天末瞠目大睁,满口血沫咬出两个字来:“朱!络!”声音之中尽然不甘。而头顶青天血月一时俱亡,只有森森杀意如悬刃将落,取命只在弹指瞬间。

    就在这杀机将落未落的一念之间,朱络上视灵矢的目光收回,本是漫不经心扫过已全然不成威胁的风天末,不想正对上对方目眦欲裂的一双眼。那眼瞳深处,细细小小分分明明,有一个乱发狂扬,满身魔孽杀机不见半分生人温度的自己,甚至一瞬难以分清究竟是风天末眼底的血色涂红了眼中人影,还是自己的一身赤艳淋漓激红了那双盛着仇恨、愤怒、不甘等等的眼。朱络心中忽倏一痛,仿佛被一柄利刃猛然剖入胸膛,剜出了一个埋葬在心底数年的身影。满身的杀意也随着这道身影的浮现为之一泄,晃了晃头,盯紧了风天末的眼睛喃喃道:“这……这不是我……这分明是他当日模样……”

    风天末咳出一口血,想要再动手也是有心无力,反而要靠自己锁紧朱络手臂的力道支撑身体,闻言费力的透过一口气,讥诮道:“这般一身杀伐魔气的你,自然早已不是南天离的那个朱络!事到如今,要杀就杀,何必期期艾艾装腔作势!”

    朱络闻言更是连连摇头,风天末每说一句,他满身张狂气势便收敛些许。眼中所见似魔似狂之姿,全然一似当年秘地故人,只是狂态杀态未改,彼此立场却是倒转,化身狂魔之人竟成了自己,世事无稽可笑至此只觉荒唐,冷水浇心莫过如是。心绪转至癫乱处,一杀一存、一正一狂两股念头倏然于意识深处锵然交锋,朱络身子蓦的一晃,忽然昂头向天“啊”一声大叫,身后黑漩登时暴涨而起,势若吞天噬地。而就在黑漩极张至边界虚化之际,惊于眼前变故的风天末耳边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细微似错觉。但不待他细辨,那声音一响之后,并未消止,反而接连不断,此起彼伏仿若连珠。风天末猛的撑起一口气抬头定睛,便见那阔大仿佛妖魔巨口的幽深黑漩上绽开了无数细碎光丝,光丝隐泛红光,转瞬蜿蜒铺开,状似蛛网,密布到了漩涡的每一处。而待到光纹密集到了极限,漩涡终是不堪重负,“咔嚓”几声,彻底崩解无遗。一瞬间无穷烈火自每一道破口横扫而出,暗红色的火焰伴随骤掀的狂风铺开至眼所见处,飞沙卷石,混沌世界,赤焰、红月、烈风、白日、狂雪……种种奇象交杂而现,此争彼夺,在双峰间的白地掀起狂飙。风天末前一瞬尚在朱络玄力压制之下气息奄奄,下一瞬□□之风咆哮而至,将既无还手之机也无还手之力的他直接倒掀横飞出去,半空中气血逆冲,七窍生红,“哇”的一声血溅如雨,登时人事不知。

    就在此时,突兀一道剑虹起自远天,快似疾电插入这片乱境之中。遁光中人未现身,已先兜出一个圈子一把捞起了昏迷过去的风天末。而大乱源头,亦是中心位置,朱络周遭诸象流离,彼此破碎纠结,搅动乱流似利刃纵横,难寻半点可以近身的空隙。那道剑光不甘的在外围绕了数圈,只闻内中一声咬牙轻叹:“朱络……唉!”随即冲天而起,向西疾去,片刻已出南麓双峰所在,杳杳无踪。

    天际烁动不定的红月,亦是倒映在一泓清波之中。

    白瓣摇摇,荷叶清圆,乃是洗心流中四时不变之景。除却时而风过平波,吹动花叶婆娑摇曳,与其说是仙家妙境,反倒更似仙境描刻入纸墨之中,年年岁岁,不移不改,一如天月。

    偏偏这轮映照了洗心流数十年的明月,在这一刻添出了几分异象。

    裴长恭在玉阶前临水而立,他近来似乎精神不错,也不知是不是裴长仪又带回的许多灵丹妙药的功效。因此平日起居,不再拘束于水阁银阙之中,偶然兴起,也常出外走动。甚至还有一次兴致颇佳,以身外化灵之法前往南天离,亲身指点了几句一干弟子修行之事。这几乎算得上破天荒的举动登时惊动整座碧云天,南天离中一时盛况,堪称十数年内不曾一见。

    不过他如此行事也不过只此一遭罢了,此后诸事仍大多由亲传弟子君又寒出面打理。此际炼气界中动荡滋生,碧云天虽远在平波海,但因先前裴小舟之事,也免不得受到几分影响。宗门中弟子多有闲暇时凑在一起悄悄议论纷纷的,君又寒每日进出洗心流与南天离,想或不想,都不免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心中本就有龙山之事的症结不能释怀,这一来不由得更添心事,思虑一重,连带着精神都有几分恹恹,时不时便因一事一物突然走神,神游天外去了。裴长恭撞见几次,一时间却也不得开释之法,只得权做他骤然一阵情绪不稳,放他常出洗心流外走动交游,舒展舒展心胸。

    君又寒奉师命外出散心,偌大洗心流,便只余裴长恭一人。因此红月迷离,忽生异象的这一刹那,竟是再无第二人得见。

    异变来得突然,前一刻尚是仙景清丽水漾荷圆,只眨眼间,天月之色蓦然被一层厚重阴影拖曳而过,原本美妙之极的浅绯淡红,骤然变得浓重如血。那月缀在天幕,就好似天际忽然绽开一颗赤红的眼眸,红眸似血,沥沥落下的月光也就成了一片血光,无数猩红雨滴自月中淋漓而落,凡所及处,皆成一片腥赤。

    平如晶镜的水面在血月下生出癫狂震荡,“哗啦啦”变大的水声躁动不安,满湖清荷皆被拉扯得起伏摇晃,更有几朵白莲仿佛不堪如此折腾,苦苦支撑了片刻,便被劈折了几瓣花瓣,凄凄凉凉掉向水中。

    花瓣将触未触水面的刹那,裴长恭的动作更快几分,袖摆一拂,一股柔力承来,堪堪托住。随即这股力道更以他立足的玉阶为点,似徐实疾扩散铺开,片刻之间,已笼住了整座洗心流。一湖之中,残花点点俱被托起,凭空缓缓打了几个旋,好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拈着,复又接续在了花盘之上,薄玉颤颤,依然鲜活欲滴,全不见半点凋零之态。但随即漫天血雨零落,细碎的雨珠打落在花叶上,登时化作一滩滩血红,又沿着叶脉花梗顺流而下,滴滴渗入清冽湖水中。无数血丝争先恐后在水面扩散,本就不安的水浪躁动更甚,湖水翻腾如沸,昔日清波顿成血色混沌的浊流,不断涌动拍击冲撞向压制着水势的无形之网,赤花四溅,跃动不休,似乎正被那轮腥红的圆月吸引,要冲向天际,冲进那枚血眸之中。

    裴长恭见状,皱了皱眉,又向阶下迈了两步。泼溅的水花冲刷得临水之阶一片湿滑,连踏在上面的丝履和衣摆也一并濡湿了。他浑不在意,只面色凝重的盯着那片激荡不安的水面,顿了顿,又仰起头,望向赤红月轮。

    忽来长风一阵,似自九天而至,一刹吹遍了整座洗心流。

    风襟开处,清气浩荡,分明是不着痕迹的风,却在洗心流的夜空勾勒出了无数细碎璀璨如银屑的痕迹。点点星痕微光荧荧,看似漫天洒落,实则却是按着一道道规律的轨迹在逐一亮起。而随着长风吹送,被点亮的星光水流般铺洒至整片天幕,就在风尽处,满天灿灿银光一刹大盛,赫见一座将洗心流尽数覆盖的巨大法阵辉煌映现空中,阵法运作之声如清风击水,泠泠一派天然乐音。乐音中,血雨泼降之势亦为之一顿,随即尚在空中飘荡下落的雨珠、乃至清湖中搅动翻腾的血色浊流,似受法阵所召,纷纷倒卷抽离,逆行而起,登时只闻水声隆隆,似天河反涌。血红的水浪宛如天行红河,汹涌漫过半空中银光烁烁的巨大法阵,随即凝作一条洗褪了污浊血色的白亮水练,一绕冲天,漫向血月所在。

    净水行天,长风推势,阵法华光映照下,一浪浪水波漫过血色的月亮,将浓重沉郁的颜色渐渐洗褪。不需多久,浸血的天月重复绯红流丽的梦幻模样,法阵上大片银光次第熄灭,将洗心流的夜色还于清透迷离的绯色月光笼罩之下。而就在最后一点银光淡去的同时,亦有微雨朦朦洒落,小雨如零珠碎玉,徐徐铺开于天地之间、绯月之下,在湖面打出一片细密的雨脚,也将满湖清荷上些许残存的异样气息涤荡一空。

    裴长恭此时还站在玉阶上,眼前大起大落的变化并未将他的情绪挑动太过。而如今洗心流中异象尽去,一弯弯柔和的水波舐上阶石又漫过丝履与脚踝,再依依不舍退去,若非雨声淅淅沥沥,宁和静好一如旧时。

    一柄竹骨伞恰在这静好之时从背后探过来,轻巧的遮蔽了风声雨色。一并伸过来的还有裴长仪的一只手,袍袖口微染几点雨痕,透着些新鲜的水气:“长恭,冷雨不宜久淋,湖水亦不宜久浸。”

    裴长恭徐徐呼出一口气,“嗯”了一声,转身欲拾阶而上。只是伸到眼前的那只手还纹丝不动的张开在那里,他踌躇一瞬,到底还是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立刻便被攥紧了。一股力道顺势一拉,拉着他连上几阶玉阶,随即□□爽温暖的气息妥妥善善的拢了个结实,风声雨声,一时皆去,难入伞下方寸之间。

    对于这份过分的亲近,裴长恭只是略皱了皱眉,开口便道:“适才变故,非是你布下的阵法出了差池?”

    裴长仪一手撑伞,一手牵着他向银阙中走:“我在紫盖顶察觉有异,便来一观,一应阵法分明全然无恙,洗心流中这次的变故着实让人意外。”他说着话,若有所思的扭头看了眼再无什么异样的绯红月亮,“这异动来得太过蹊跷!”

    裴长恭轻哼一声:“站在洗心流中说蹊跷,却不知哪一处才是当真的蹊跷!”

    裴长仪叹了口气,握着他的手没放开,反倒更收紧了些:“炼气界动乱,天行异象,并无意外。但这异象牵扯到洗心流,就不由得我不亲自过问。如今此处已无事,我也要去一探这场突来变故的源头,或需一夜,或需数日,长短不定。你自己切记好生保重休息,不要将我这段日子好容易补将回来的气血再次虚耗了。”

    裴长恭本在面无表情的听着他说话,蓦的听到最后一句,眉梢一挑,立刻发力将手甩开,快走几步踏上银阙前的平台。直到一脚踩进大门,才冷声道:“之前你数年不在,我同样一切安好,这且不劳你费心。”

    裴长仪对此不以为忤,也未再跟步上去,只站在原地柔声道了句:“此后或就不会了,若这一遭……”话未说尽,身形已转,顿作清风吹散无踪。只留下“哗啦”一声轻响,失了主的伞一瞬跌落,斜斜在玉阶上滚了半圈,半倚在了一片浅浅的水洼中。

    裴长恭猛的转身,身后阶上只余长风不见人影,片刻前温暖亲密的接触乍碰即碎,一如幻境。他怅然若失扶着门站了片刻,也只能垂下眼自嘲的笑了一声:“不会了……是你再不会走,还是我再不需留?这数十年的筹谋,当真能结束得这般容易?”

    雨打清荷声切切,不闻人语只听风。似又骤然大了起来的风雨声中,裴长恭伸手虚拈,沾满了雨珠的伞立刻打着旋飘落在手中。他将伞抖了抖合起,随手倚在门边,便拢着宽袖缓缓走进了银阙去。

    银阙中灯火依旧辉煌,将一道极尽拉长的影子落在大门外石台上。人越向内走,影子越被拖伸得孤长,好似一株伶仃怪异的、不知什么名字的植物。空荡荡茕影独吊,全然无依。http://www.123xyq.com/read/7/74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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