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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3 章 章二二一 云飞花谢

    紫光瑞气冲霄而起,挟浩荡剑威堂皇降世,笼罩着大殿和天地峰的血色阴影瞬间在剑声中被绞得粉碎,其势犹然未绝,杀机剑意纵贯天经地纬,将满布血色的天穹冲开一线青霄,划天成界,对垒分明。

    好在纵然是何等蔑天绝世的威能,也不过是回溯境中一抹虚影。大阵仍在玄黄纛主持下安然运转,朱络随即也稳定住心神,一手轻抚剑清执后背,稍带向往道:“这才是东皇神剑的本来面目?”

    剑清执挣扎着将视线从他肩头探出去,手按着心口好似仍在回味适才冲霄剑意带来的心悸,闻言却晃晃头:“不是东皇,是紫微。”

    朱络愣了下,旋即扭头,就见夺目紫气与剑光平复下来后,原本的玉台,如今已是一片白地的地面上敞开着空荡荡两只剑匣,熟悉的东皇剑周身紫气辉莹,虚浮半空,另一只空匣内却只余了些残珠断绦等点缀剑鞘之物,尚有些许紫色光点在其中流动,随后带着那点儿残余彻底化作了飞灰。

    玉台旁仅存的两道人影也在剑气辉光下模糊了片刻,观来本该是并肩作战之友,此刻却骤然生出异动。其中着天青锦袍,上饰连绵云徽之人忽然反身提掌,一掌挟怒带忿击出。对面那人应对也快,身形一幻遁至对面角落,才好整以暇开口:“东皇剑身,以紫微剑补全;东皇剑魂,以裴氏一族为祭复苏。天地不仁又纯然,非如此不能使这诛魔之器浴火重生。裴宗主,你该早有此觉悟。”

    朱络与剑清执顿时面面相觑,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内容。那厢青衣人早已咬牙切齿,字字含恨道:“叩心台留招时我就已发下誓言,为诛魔大计,使我百死而无悔。但是,解心曲,你万不该设计害我……坑害我裴氏一族绝命断运,从此世代被镇压在东皇剑下!”

    解心曲微微摇头,对他的指控视若无睹,抬手隔着只余几堵残墙的大殿向外一指:“神剑成,魔威临,裴宗主,你若还与我在此纠结这些微末之事,就要错失诛魔之机了。届时万千牺牲,滔滔血海,皆是你一人过失。”

    “你……”青衣人面上血色霎时全无,惨白着脸咬牙往空一招手,东皇呼啸入掌。下一瞬,人剑如虹,杀机四溢,直往将血色划破一线的高天纵去。

    余下那人望着他瞬去的身影,意态仍然从容,举步向大殿上首也早已倾倒的高座走去。边走边慨然道:“炼气界时运至此,该然裴氏当此一劫。解某自诩天纵之才,身在劫中手段尽出,遴选炼气界英才,能以世世代代气运大道精魂命势为祭成就东皇,唯你一族而已。此手段图穷匕见,不成在天,成亦在天,我亦无愧,我亦无悔……”说着话,他向着上方残破的座位徐徐俯身拜倒,行了个弟子面对师门时最为郑重的三拜九叩大礼。空荡荡再无一丝生人气息的大殿中处处冰寒寂静,连东皇剑残存的瑞气也消散后,存余下的无非满目倾颓。他的叩首声于此间格外清晰却又渐轻渐弱,随即在朱络与剑清执惶然的视线中也消散成了一蓬灰烟。

    “叮”“当”两声,人影消散的位置一晃落下两物。一为已然多处破损的一串金环,一为一张宝光莹莹仍似在流动不止的灵箓。

    朱络轻“嘶”了一声,听过他讲述玄瞳幻梦的剑清执顿时会意,半是猜测又有些不敢置信的轻喃出声:“神剑诛魔的真相?还是玉墀宗的欺诈之举……”他脑中一片混乱,下意识掐了个清心宁神的咒诀拍在额头。

    朱络于错愕中回神,忽然握着剑清执的手站起来:“去看看。”

    “什么……”剑清执的问话还没出口,就被朱络拉向大殿上首,“看玉墀宗想要咱们看到的所谓‘真相’。”

    高座下,尘灰蓬蓬,金环与灵箓散落其中,一者尘污光秽,另一者却仍宝光清灵,超然不似存世俗物。朱络踌躇了下,弯下腰去拿那张灵箓,手指却只能穿过空荡荡的虚像。而只以眼细看,灵箓上依稀字迹濛濛,也仿佛蒙了层半透不透的薄纱,难以辨识上面的内容。

    “这……”朱络顿了顿,随即手指凌空虚画出一枚阵符,一推而入虚空。登时簌簌闻声,一缕星尘飘然漏下,细碎均匀的铺满灵箓又融入其中。登时薄纱揭去,纹路鲜明,现出一行行以古书灵篆写就的字迹。这一种灵篆乃是上古遗文,炼气界传承至今通学者寥寥。朱络与剑清执算是出身不凡,两人合力也只能勉强连猜带蒙解析着文中之意。好在有解心曲言辞举止为佐证,前后照应着分辨,才辨认出这乃是一道陈情于天的升疏表文。

    疏文运笔简练,陈血海之祸,述诛魔之业,祀天运之器,奉倾族之祭——灵篆之末,却骤见字迹略出入于前文:前者乃焚香恭持以请之;后者却似一笔添注,匆匆草成。而这一行“草成”的内容……朱络轻轻将那几个屡屡被提及的字眼读了出来:“气运、大道、精魂、命势。”

    他和剑清执的心同时一沉,不约而同伸手,手指虚虚点在了再前面些的一个字上:裴。

    看清了这一字,多年来的认知一刹间被倒转推翻。朱络拼命咬牙,还是难以抑制阵阵心旌动摇神思失属。眼前所见忽然开始明暗斑烁,他这个控阵人不能自己之余,顿时带累得整座阵法也隐生几分不稳征兆。

    此际耳边忽然传来玉墀宗嗤笑:“便有弥天之祸,也不至于牵连到你这外姓弟子,何必如此作态。”口中言辞刻薄,加诸到玄黄纛上的真元却丝毫不打折扣,清风送玄气,几息间稳住阵基,随后才见风尾扫过,将大殿中倾倒的座位扶起。分明虚实两隔,玉墀宗却偏偏毫无滞碍现身其上,曲臂撑头斜斜坐下了。

    朱络抖了抖嘴唇,不死心的追问:“这就是你要让我见闻之事?”

    玉墀宗微微眯眼:“这便是你口中光碧堂与碧云天‘世代交好,形同一体’的由来。”

    朱络一窒,忍不住咬牙:“为何?”

    玉墀宗奇道:“你不去问光碧堂,问解心曲,来问本座作甚?”他又将视线转向地上那张灵箓,“啧啧”道,“斩断裴氏阖族运道前程以成一剑,当真慷他人之慨得全不做作。光碧堂古往今来深沉狠辣之辈,非此人莫属。”

    他越是状似平铺直述说来,朱络越在牙缝间“丝丝”吸着凉气,一时间竟想不到还能继续追问什么。蓦然手上传来的力道一紧,剑清执一边死死攥住他,一边目不转睛盯向玉墀宗,竭力镇定语气开口:“你那玉遮,为何又罩上了?”

    这一问得风马牛不相及之极,玉墀宗却呵笑一声,似乎很不意外,不过也没有作答的意思,张开一掌冲着朱络遥遥一抓,朱络霎时又觉身不由己,被牵扯着运转真元调用灵识,刻写出一串阵纹。

    阵纹成型刹那,三人身在阵域空间陡然微微摇晃,所见所知一阵模糊,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指凭空拨弄了一下。这一股感知来得极快去得更快,转眼一切恢复如常,仍是那片残殿废墟,甚至连落在地上的灵箓与金环也未有什么变化,犹然一者吐瑞、一者蒙尘。

    玉墀宗依然坐在上首座位上,施施然道:“彼等持笔录下的诛魔之战大约唯有一句算得上真话,就是这一场恶战历经昼夜,乃是从九死中搏出的一线生机。世人只知赞誉裴家七祖百折不挠血战诛魔,实则啊……”他的手指有意无意摩挲过脸上玉遮,偏又故意忽视掉剑清执几欲开口的追问,只觑着朱络,“小子,你不妨猜猜实则为何?”

    朱络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玉墀宗倒是好整以暇忽然向天一指:“瞧,他这不就回来了。”

    时弦拨动,就在几人三言两语间,几乎颠覆了半个炼气界的血海诛魔大战已然被悄无声息划过。此刻再透过断椽残瓦望向天际,不知何时血云已开,青霄湛湛。湛湛青霄下,陡见一道紫色剑光如虹如电,斩破晴空奔鸣而下。剑未至而莫大愤懑仇怨之意已至,已然狼藉不堪的天地峰仿佛都发出一声哀鸣,却只能避无可避当头受之。

    一声轰爆,一剑摧山,勉强还残存着的残墙断垣尽数在这一剑下灰飞烟灭,巨大的剑痕自外纵贯了光碧堂祖枢之地,剑意烈烈,剑气蓬蓬,所经之处周遭丈余皆成焦土而势犹未尽,剑锋最锐处所指,正在大殿之中。

    殿中承载了最为浓烈的怒气之处,也是玉墀宗三人所在位置。纵然心知虚幻,这一剑也险险摄去朱络与剑清执二人心神。好在前车犹在,才能勉力自持。而斜坐着的玉墀宗身形忽然轻飘一动,堪堪旁挪三尺后,原本的座位已然一分为二,显然也同样摧毁在了这一剑下。

    剑光涌动,至此方歇,铺天盖地的紫色光芒逐渐散去,才显出遮掩于其下的一团灿灿金光。

    那金光生发处,赫然就是灵箓所在。即便是这般挟斩魔余威而来的强势一剑,也只是在灵箓正中烙下了一道似虚似实的痕迹,决然之意犹在,终究功亏一篑。

    玉墀宗至此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旋即转头看向紧随剑意自高天急降之人,一身浴血,倒提东皇,步步踏着血印走来,在看清了仍然完整存在着的灵箓之际又蓦然停步,微微一抬下颌,眼中落下一滴血泪。

    赤泪如珠,落于剑锋,东皇剑上紫光暴涨,开始孕育下一记威力不亚于方才的攻击。灵箓非尘世俗宝,自此有感,蓦的只见金光一敛,下一瞬就开始以肉眼几乎难以企及的速度虚化消失……

    一直站在旁边静观事态变化的玉墀宗好似就在等待此刻,朱络只觉神识与玄黄纛联系处被重重一扯,周遭景物突生荡漾,幻化无数大小涟漪。而随着时间涟漪的出现,万物倏静、万事倏定,阵域中的一切都在这一瞬成为固定的画卷,连一丝风、一缕光都不再变化。而唯一仍在变动的,是虚化之势也因此被停滞了一息的灵箓。

    一息之后,自恃神异的灵箓便破开了这层来自数百年后介于虚实之间的禁锢,继续虚化成一片细碎的金色光点散去。但也是因这一息之滞,玉墀宗双目灵光运转,以指抵额,轻叱了声“敕!”一缕幽玄晦涩之影自他天灵跃出,微微一晃,便向仍有几点金光还未散尽处遁去。

    这缕淡影速度亦是不慢,然而金光奇异,究竟难追。正当此时,冥冥中忽闻“叮当”一响如金环碰撞,一股既轻又玄之力似徐实疾而至,在淡影与金光间架起一道眼不可见的引索。淡影得了指引,顿时也散作一团虚气,紧紧缠缀上了最末消散的几粒金光。

    朱络身怀玄瞳,倒是看明白了几分,却又因而更加糊涂:“那是你的魂魄之力……”

    他一句话还没问完,忽见玉墀宗手一挥,身周气流霎时驳乱,冲击得他左右踉跄站立不稳。待到片刻后脚下站定,才觉神识中一直被隐隐掌控着的不适感尽去。而眼前风烟旧物,俱是尘埃,玄黄纛布下的阵法竟在这挥手片刻间被撤去,两面阵旗现身半空,略一停留就又翩然投入了他的掌心。

    玉墀宗看都不看朱络这一边,脸上神色不虞,慢闪目光环视了周遭一圈,忽的迈步,也不用遁法,只大步流星向着废墟外的荒峰走去。

    玉墀宗动得极快,意图更是莫名。朱络迟疑了下,还是拉着剑清执也追了上去。三人一声不吭沿着剑痕与残迹迈出光碧堂祖地废墟,直到接近牌楼旧址时,山风飒飒,忽觉风中不知不觉间似乎多了些什么。

    定神细看,流过峰顶的风色添上了一抹轻黄,带着些许淡淡的青涩香气,细润平和的盘旋在满地荒芜中。朱络伸手向着空中一捞,那些点的黄色就留了些在他的指缝掌心,原来只是些淡黄色的花粉般颗粒。他一时间还没辨认出来,就听玉墀宗声音冷漠的开了口:“是松花。”

    “松花?”朱络不自觉将视线投向长在断崖边枝干盘虬的那株古松,亭亭如翠盖的繁茂枝叶下,可见一块被深草半埋着的残破石台,此际其上松风盘旋流泻,从几不可见渐作轻烟缥缈之态,而后竟缓缓凝结出了一道淡而薄的人影,身形高瘦、面目模糊,依稀也似正瞧向三人。

    朱络恍惚觉得这道身影有些熟悉,又一时间难以分明,便见那人影缓步迈下了石台,冲着玉墀宗微一颔首:“一劫灭,一劫生,裴家子,你终是来此了。”

    朱络刹那睁大了眼睛,几乎同时与剑清执用力捏住了对方的手指。

    玉墀宗冷颜相对:“你是何人?”

    人影轻声叹息:“微烟洗白石,松花拨心曲。你心洞明,何必多此一问。”

    玉墀宗直接冷笑出声:“微烟已散,松花亦谢。这荒僻古战之地,只合该有些孤魂野鬼,不知为何不为轮回所容,尚于世间苟延残喘。”

    这几句话全然不留半分情面的刻薄,于玉墀宗平素矜傲自持的气度而言更几近有些失态。人影倒仍是心平气和,或者说,一缕淡薄残魂,存世已是艰难,自不会再在那些只能当做点缀的七情六欲上耗费力量,飘忽开口道:“亦是藉灵箓之力庇护,才得留存这点残魂。其实这点残魂也早该在数百年岁月蹉跎中散去,但因一结未解,一劫未应,故而缚留此地,以待来人。”

    玉墀宗讥诮一笑:“你想说你是在等待本座?当年解心曲以辣手将裴氏一族运数皆尽献祭,便该知这桩倾族之祸的结果。如今还要妄谈相待后人,岂非自欺欺人之极!”

    人影不惭不怒:“你仍是到此。”

    “这是裴家数代先人呕心沥血付出无数代价才寻得的一线生机,非是你之能。”玉墀宗的语气渐渐平复下来,重又调匀了气息,“罢了,本座何必与你说这些。你既言久待于此,无需浪费唇舌,是何用意,不妨直言?”

    听得这一问,人影却是静默一瞬,随后抬袖向着空中挥了挥,松风渐淡,他的声音也渐淡:“只为见你。”

    “嗯?”

    人影道:“当年为重铸东皇,也为成就灵箓命契,光碧堂几近满门祭献灵肉,我又何能幸免。不过因随身法器得灵箓无意庇护,侥幸存下这一丝残魂。五百年来困囿于这堂皇祖萌地潦倒破败山,听风听雨,观天参地,不得解脱。直至今日见你,才知我需与你这一见,才得解脱途径。”

    玉墀宗气笑出声:“你欲在本座手上妄求解脱?”

    “非也。”人影平和道,“我今见你,已得解脱。”他绕身风中忽然传出细碎金环碰撞的声音,“因曾受灵箓庇护,微得灵箓之息于残魂中。你今为求灵箓而来,我便以此残魂助你一臂之力,此为结因偿果,我与裴氏一族至此完劫,再不牵连。”

    “机巧百出造就灵箓是你,如今明知我寻其为何还要相助也是你,自相矛盾,岂不滑稽?”

    人影模糊不清的面庞上似乎露出了一个微笑:“血海杀劫,裴氏当应,我为顺其者;今我完劫,也是定数,你亦为顺其者。天道何深,天意何渺,不脱其中,俱是困顿。”他说着话反身回到石台上端正坐下,“裴家子,你今于死中搏生,向生求死,何尝不是困顿中一痴儿!”

    玉墀宗面色陡凝寒霜,不再说话,忽的侧身一探手,剑清执鞘中丹霄一声铮鸣,竟被他硬生生摄去。玉墀宗提剑在手,三尺青锋寒芒暴涨,毫不留手向着人影当头斩落。这一剑势如辟山开海,亦挟不加掩饰的熊熊怒火,整座荒峰之顶似都为之一颤,更有无边尘沙蓬起,草木横飞。而待到十数息后乱光飞尘渐定,却见古松依然,人影宛然,仍端坐残破石台,袖手仰头透过青翠枝叶望向湛蓝天空。

    风中传来的金环碰撞声又响,间可听其曼声长吟:“天机利者得其深,天机钝者得其浅。独有卜者得其困,一笑提头入九泉。”

    吟声悠悠,长音荡荡,其声未尽,老松、人影、松风……忽如梦幻泡影,砰然破灭。原地只剩下一堆破烂碎石,被断成两截的老松压在了下方。

    玉墀宗瞪着眼睛看着这状似昭告一切了结的一幕,半晌才向前迈步。步子落下,陡来一股劲风掀翻被斩断的树干,露出碎石堆中一点暗淡金光。

    那是一串早已宝光污浊的金环,三枚连缀,其中两枚破裂不全,另一枚尚称完整,但也已被劈成了两半,露出的茬口黄澄,正与玉墀宗落下的一剑相合。

    玉墀宗这才冷笑一声,翻腕用剑尖去挑那枚金环。可惜残器早损,才与剑尖一相触就彻底化作了灰屑,没能留下半点痕迹。玉墀宗至此犹不肯罢休,风随念起,一股旋风平地自生,卷起方圆三尺尘土灰埃,尽数抛洒向峰崖外的空中,然后才吐出一口气转过身,目光一闪,瞧向了朱络与剑清执。

    朱络顿时吸了一口凉气,百般复杂瞧向玉墀宗,张了张嘴却一时间只是无言,握住剑清执的手又不由自主紧了紧,似乎要凭此压下擂鼓般的心声。

    可惜玉墀宗这一遭的视线却落在剑清执身上,瞧见他一脸不再掩饰的复杂表情,忽然一伸手,将面上玉遮揭了下来。

    霎时露出的熟悉容貌带来莫大震撼,经历先前诸事,朱络心中隐隐已有猜测,至此还是不免瞠目结舌。剑清执反倒是身上力气一垮,有种尘埃落定的无可奈何:“我没看错,当真是你。”

    玉墀宗用手背轻轻碰了下自己的面颊,轻笑一声:“若非是这张脸,何至你一时心神失守,让本座侵入了你的剑境。”

    剑清执有些无话可说。

    玉墀宗倒是继续自若道:“你欲将剑境破而后立,可惜终究差了几分明悟,以至前后不能相继,自陷进退维谷之局。”他一边说话,一边顺过丹霄,在剑脊上屈指轻弹了下,“本座闻丹霄哀鸣之声,是为其主之伤。”

    “是我心境有缺,不能完满。”

    “你倒也自知。”几句话间,玉墀宗眉心被挑起的煞气已然散尽,颇有几分言笑晏晏,一甩手将丹霄抛向剑清执。

    剑清执下意识伸手便接,剑柄才一入手,忽听朱络惊愕一声:“不对!”伸手向他抓来。

    剑清执刹那有些意识纷乱,生出几分犹疑几分不解,然而丹霄已然落在掌中。人剑相触之际,忽有无声轰鸣似贯通卤门,数股意象不尽相同的剑意以丹霄为介堂皇而入,强行引动己身剑心。那本就残损的剑心登时仿若发出哀吟,在这数道强悍剑意的碾压下不堪重负,剑清执眼前亦如跑灯走马,恍惚生幻,有东皇浴火重生之喜傲、有剑斩灵箓之悲愤、有恩怨皆空之哀、有得偿夙愿之乐,甚至还恍惚重回了少时于恩师指点下修剑之际,观那缤纷错落后万象如一之剑时的震撼与想往……五味纷杂七情百态尽在剑意中贯体而来,将他整个人冲击得四肢百骸寸寸皆僵,内视外识聚成一眼,别无选择的看向自己的剑境。

    剑境中,本是金风乱雨在不间断冲击重铸着满目疮痍巨剑,却在这顷刻间意象骤变,雷霆雨露风雪云雹次第滋生,乱象如织,混沌倾倒。随即,在这无穷乱意无止息的冲击震荡下,巨剑庞然之身再难禁受,寸寸崩解。金风霎乱,砰然散作满境金尘。

    朱络却无从得知剑清执剑境中瞬息生出的惊天变故,他只是在玉墀宗掷出丹霄的瞬间隐约察觉到一丝略有不协的锋锐灵气——这还要归功于曾经偷取过丹霄一缕剑意以为自省的旧事。可事变突然,话出口际丹霄已入剑清执手中,顿见大簇冷芒剑气澎然一绽,虽无刻意伤人指向,那其中绝大汹涌气势霎时震荡得周遭气浪如决。更惊心者,乃是身在正中的剑清执仿佛刹那失神,对此偌大声势全未能做出什么反应就被猛的掀飞到了半空。朱络急忙伸手去抓,堪堪扯住了一条手臂,那股彻底炸开的浑厚气息就将他也一并卷入其中,霎觉似有万千锋芒森然砭肤,冰寒冷煞之气入骨,压制得他体内真元运转也为之一滞。

    真元一滞之际,情势已然急转直下。三人本就站近断崖,是荒峰峰顶最为孤伶窄峭处,两人转眼被气浪直接掀出了崖头。崖下一片幽深窈冥目所难辨,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所在。

    玉墀宗见自己一出手就将两人打下了断崖也是微微一怔,一手微抬,随即便见灵光一闪,从朱络袖口飞出金玄两色,展眼化出硕大旗面展开,将二人一裹卷入,飘忽忽向着崖下落去。

    玉墀宗“咦”了一声,似有所觉,指尖法诀稍变,释出一点微光也飞入玄黄纛中,向空一笑:“当真是个命途多舛的小子,才费了口舌将你带出来,你就又要自己一头撞回去了。”他一边摇头失笑,一边自言自语,“也罢,左右他也无杀心,至多不过再吃些苦头罢了。”说着话,随意挥袖召来云光掩身,藉一缕清风已然遁去无踪。http://www.123xyq.com/read/7/74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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